第一回 盘古王一出世初分天地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混沌初开气候淳,标枝野鹿看君臣。 三皇五帝宾天去,辛苦阎浮世上人。 却说王者父天母地,而子万民。可见天为父,地为母。帝王为之子,而天下万世臣民,则又帝王之子也。此书单言历代帝王之事,自不得不由子而溯源其父母。 从来言天地者,曰形如鸡卵,诚哉斯言。第以为悉如鸡卵,则又与鸡卵不同。盖鸡卵只一重,而天凡九重。其第一重宗动天,无星转动,有气无形。为黑罡风,瞬息千里,其力甚猛,带三垣二十八宿天,以至土、木、火、日、金、水月轮诸重天,自东而西,一日绕地一周,而过一度。其外则浑沦一气,冲穆无际矣。又曰宗动天之外,为元际天,为常静天,元远无极,宗动天之内。其第二重为经星三垣二十八宿天,与宗动天甚近,带转甚速,其自西而东转也,一岁只差得一分,六十年只行得一度,七千年作一周。此以下八重天,俱自西而东行。然为宗动天所带转,故在下望之,俱升东而没西也。第三重填星,即土星天,去宗动天稍远,带转稍迟,其自西而东行也,二十八日差一度,二十八年一周天。第四重岁星,即木星天,去宗动天渐远,带转渐迟,其自西而东行也,一日差一度,十二年一周天。第五重荧惑,即火星天,去宗动天较远,带转较迟,其东行也。二日差一度,二年一周天。第六重日轮天,去宗动天远,带转迟,其东行也,一日差一度,一年一周天。第七重太白,即金星天。第八重辰星,即水星天,去宗动天远,带转俱迟,其东行也,一日差一度,一年一周天。第九重月轮天,去宗动天愈远,且以近地,带转极迟,其东行也,一日差十三度有奇,一月一周天。 其经星分六等:第一等最大者,穿心三百五十六里零,其余以次而减。至六等星最小者,每天穿心二百六十里零。日大穿心一千七百五十里零,月大穿心六百里零。其五星惟土星、木星为大,穿心俱三百四十里零。太白穿心一百一十四里,辰星穿心六十里零。其诸重天,各相去九万里零。 一重天,间一重气,而日轮经星二重天倍之。其所谓差者,谓宗动天自东而西行,诸重天自西而东行,与宗动天差,所谓天道左旋,日月五星右旋也;一度者,下望天一尺也。此九重相包,如忽头皮皆坚硬。而日月星辰,定在其体内,如木节在板,因天而动。 第天体明无色,则能通透光,如水晶玻璃然,而内外若一体。星则如石然,而润泽有光,故在下视之,能透九重,愈远愈明也。其月轮天之下,为火际,火际之下为冷际,冷际之下为温际,人物俱在温际气中。 其月有晦、朔、弦、望,日月有薄蚀者,以日犹火,月犹水也。月与星俱无光,借日照之光以为光。月在第九重天,于人最近。日居第六重天,远而在外,故晦朔,则日照月之上面,而下面无光。弦则月东行,渐与日远,日从旁照,渐有一线之明。望则日月相对,日光照月之下面,而全明矣。然所谓相对者,以日行黄道。月春行二青,夏行二赤,秋行二白,冬行二黑之八道。此八道,皆斜出于黄道之内外,虽相对不甚正,从傍借照也。若日月各当九道之交,相对甚正,则地居中,日光为地所掩,而月蚀。若当晦朔之时,日月之行,适当九道交处,则日光为月魄所掩,而日蚀矣。其交处近日者曰天首,是为罗猴,故日犹火也,故曰火之余。其对冲为地尾,是为计都,以其常当地影,故曰土之余。勃星生于月,月行有迟速之不同,其最迟处为孛。月属水,故孛为水之余。而气则生于闰,二十八年十闰,而气一周天。闰为岁之余,故气为木之余。此四余,无形而有度,并七政为十一曜也。 其有瑞星、妖星者,乃治乱灾祥之气。积而先见,本乎地而应乎天。又或一方冤淫之气上蒸,积为彗孛,必有刀兵杀掠之惨,皆生于月轮天之下者也。其流星乃五行之散精,其陨星乃日月五行之厉气,积而成象于月轮天之下,非真星也。 其风雨,则以海水广受日照,湿热之气上腾,至冷际扼不得上,渐结成云。其内地湿热之气引之,随风带入内地而为雨。 若日照诸海山,与地面干燥之气上腾,至冷际,扼不得上,则横飞而为风。风所以带雨,故雨随风至也。若本地干燥之气,上升而为风,与本地湿润之气,发越而为云,皆无雨,虽雨亦小也。若霞者,系日照云而成。若虹霓,系雨气映日而生。若雷者,乃阴阳搏击之气。其猛烈者,为霹雳,物遭之无不破。 而电则又以阳之精气,格于雨水之阴气,映斗成光,其甚者为霆也。若露者,乃土气津液,从地上升,天气下降,凝而为露。 而霜则又以露凝结而成,雾则从湿土之气而生者也。若雪霰,本雨也,冷气薄之,寒甚,而在云中结者为雪。其既下于云,而在空中结者为霰,故霰如雨点之形,而且下在雪前也。其独厚于高山者,以高山招风。雪体轻,故随风飘至也。其雨各种异物者,大抵不祥之兆,皆此方灾厉之气,积而成形;或妖龙野鬼,亦能为之也。其江河之水,日出不穷,且多出于高原者,以地上面为高山,地下面为深穴。其穴之西向者,以天行运转鼓水入穴,有入无出,遂从泥沙上涌,而为江河诸水。其温泉,以地下入水处,适当黄道,日之热气所致也。其有地震者,亦以地下多岩穴,日行海底,热气熏蒸,穴中日日蒸之,愈积愈重,渐升而上,至地面,势不得散,必溃围四出,以致震动。或陷裂,或有声有火。故地土厚,而无江湖池井之处,以泄气者,震恒多。 地土薄,而多江湖池井之处,以泄气者,震恒少也。 其气候有寒暑者,以中国之地近北,故日行北陆则暖,日行南陆则寒也。其海水有潮汐者,以日行海底,所过处热气极盛,月升而冷气与之一激,乃号叫怒起而生潮。潮既过,而日之精神热气,与月之精神冷气,恒映积淤冲。盖与日月相对之处,积有一股冷热之气,亦与日月同,故再值再潮而为汐,其有大小者,以日月之行,有远近之异势,近则潮大,远则潮小。 至晦朔时,月虽无光,而月之体魄,与冷气仍在,故犹然发潮发汐,朔望同也。其海水之咸,亦由太阳亢炎,干湿二气熏蒸所致。所以夏月之水,常咸于冬月。海面之水,独咸于海底。 其浸入地中者,以得土渗而淡也。 至于地面之大,穿心九万里零,厚二万八千六百三十六里零,去月轮天周围隔海四万五千余里零。盖地面是土,土之下是砂石,砂石之下是浮岩,浮岩之下是海,海之下仍是天。其不与天俱动者,以地之四旁底下,皆是海如载舟然。地之东为潮海,水随天升,舟上则覆。地之西为溜海,水随天入,舟至则陷。地之北为冰海,海水常冰,舟行则碍。地之南为热海,海水如热油,舟入则焚,此天之所以终古不可近也。又天升东而没西,故海水亦自西北而东南流也。 其地舆,则居中近北之地,曰亚细亚洲。国土不啻百余,大者首推中国。又小岛各自为国者数百。其亚细亚洲之西而略北,曰欧罗巴洲,即今之所谓西洋。国之大者七十余,小岛亦不下数百。其亚细亚洲之西南,欧罗巴洲之南,曰利未亚洲。 大小共百余国,小岛数百。亚细亚洲之东而带北,曰亚墨利加洲,地分南北,中有一峡相连。峡南曰南亚墨利加,峡北曰北亚墨利加。地极广,平分天下之半,小岛千余,总之四洲之内,奇奇怪怪之事,所在多有,载不胜载。其亚细亚洲之南,曰墨瓦蜡泥加洲,此洲人至者少,未审其山川国土、人物风景何如。 此天地形体之大略也。 若夫天地之数,止于一元,一元共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元统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会,每会一万八百年。会统三十运,每运三百六十年。运统十二世,每世三十年。前此一元之天地,亦是万国九州岛,花花世界。无奈行到申会,便昼夜失序,寒暑舛错,五谷不生,人类日稀。行至酉会,渐渐无君无长,不复知有文字。再至戌会之初,千里才得见人,五谷全无,民乃食土,亦少衣服,男女相遇即交,交讫而退,即间有生育,亦但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道路不通,其后渐至无人无物。至于亥会,黑黑暗暗,山川日月,尽归乌有,不觉天地混蒙起来。直至子会,逐渐开明,乃生起日月来,渐有天光而天开。再至丑会,复生起水土砂石来,渐渐凝结而有地。再至寅会,于大荒山腰,受天地之灵秀,蕴日月之光华,遂孕有灵通之性,内育人胎,于十月十六日寅时,豁刺刺一声响亮,山腰迸裂,产出一个人来。学爬学走,餐风吸露,食草饮水,渐渐长成,龙首人身,身长百尺,头角狰狞,神眉怒目,獠牙露齿。 遍体皆毛。将身爬上山顶,用手把天细摸,觉天之体,跃跃欲动。将身走到地上,用足把地细踹,觉地之体,凝凝欲静。且天渐渐高起来,地渐渐低下去,渐次将开,相附而动,仔细一看,见昆仑山顶,与月轮天相连,坚不可破。天性欲动而不得动,地性欲静而不得静。天地相连,两不得所,人物难生。 盘古心中自忖,必得一件物事,断其连处。自然天清地宁,万物得所。东寻西寻,并无物件。寻至多时,不期事有凑巧,一日行至西方,寻得先天金石之精,一斧一凿。盘古约重千斤,乃右手持爷,左手执凿,或用斧劈,或用凿开,用功多时。忽然一日凿开,有如天崩地裂,大响一声,天地两分。轻清者为天,渐高而运转;重浊者为地,渐低而凝静。天地遂分而为二。 又在上者名之为天,在下者名之为地,而混茫开矣。自后阴阳二气交媾,生人生物,继之者为天皇氏。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至三皇传多氏渐剖乾坤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细想三皇五帝,一般锦绣江山。风调雨顺万民安,不见许多公案。后世依他样子,齐家治国何难。流芳百世在人间,万古称扬赞叹。 邵康节曰:天开于子,复卦也。地辟于丑,临卦也。人生于寅,泰卦也。周十二宫而终于坤,是为一元。盘古生于寅。 天皇在寅,地皇在卯,人皇在辰,五帝在巳。自夏禹八年,始入午会。今正为午会之中,未至未会也。 却说盘古后,阴阳二气,交媾融结,渐渐生起人来。或从天降,或从地出,或三或五,尽成人形,皆长大丑汉。星散而居,饮水食草,无知无识,亦无君长。乃于木德王。岁起于摄提,冲动四象,于昆仑山腰,瑞气结成灵胎,产出十三个人来,而天皇氏为之长。身有毛,面青色,裸体无衣,披发两肩,长三丈六尺,淡泊无为而俗自化。以木德王,乃作天干地支。天干者,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此时甲尚未名之为甲,名之曰阏逢。乙尚未名之为乙,名之曰旃蒙。丙曰柔兆,丁曰强圉,戊曰着雍,己曰屠维,庚曰上章,辛曰重光,壬曰玄默,癸曰昭阳。地支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也。此时子尚未名之为子,名之曰困敦。丑日赤奋若,寅曰摄提格,卯曰阏单,辰曰执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日协洽,申曰氵居滩,酉曰作噩,戌日阉茂,亥曰大渊献。天干地支,轮流配合,周而复始,是为六十甲子,以定岁时所在。自是五运始兴,大化始立。 足弟十三人,共治天下一万八千岁。继之者地皇氏也。地皇氏以火德王,生于熊耳龙门之山。于二山中,忽然生出红光数丈,光中现出五色祥云,将二山罩定,涌出十一个人来。而地皇氏尤为聪明首出,身长三丈三尺。膊大数围,身有毛,面黑色,目如火光,立乎中央,以治八方。先时,天皇氏虽创立干支,然而昼夜不分,日月不辨,不知日之升降,与夫月之朔望盈虚。地皇氏乃定明于昼者为日,明于夜者为月。自无而有,从一线之光起,至于大圆,复归一线之光。至无而止凡二十九日,或三十日,为一月。其三三两两,散碎明于天上者为星,星之空处为辰,并日月星辰谓之三辰。三辰既定,以十一月为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共十二月,为一岁,周而复始。于是龙兴鸾集,自然成文,万民安泰,与十弟共治天下一万八千岁。 继之者人皇氏出焉。人皇氏以土德王天下。地皇之末,忽然地气冲天,天地交感,山中降出九个孩儿。出于刑马之山,提地之谷,渐渐长大,凡九人,而人皇氏为之长。生得面带白色,目若明星,身长三丈。乃相厥山川,分天下为九区,自治一区,俾八弟各治一区,故又号曰居方氏。此时风气渐开,时序颇着,万物群生,淳风沏穆,遍处皆山林鸟兽,人民同居,又无衣服,雌雄相视,甚觉奇异。其雄者视雌者:“彼何以独凹也?”其雌者视雄者:“彼何以独凸也?”一日雄物挺然竖立,乃谓凹者曰:“我有余而汝不足,试以有余补不足何如?” 遂向凹者投之。其投也,甚觉美快,于是忻然。众共效而投之,遂分凹者为女,凸者为男,而男女分矣。且自一投,美快之后,而凹者渐觉腹大,至十月而后生男生女,于是乎有生育。有男女生育,遂有父子君臣。此时君乃明君,而主不虚王;臣乃良臣,而臣不虚贵。制治渐敷,而政教由此兴;礼义渐备,而君尊臣卑自此起;饥飧渴饮,而民之食用渐着;男女交媾,而民之婚姻渐起。兄弟九人,共治天下一万五千六百年;或曰四万五千六百年,非也。 人皇之后,有五龙氏。兄弟五人:一曰皇伯,二曰皇仲,三曰皇叔,四曰皇季,五曰皇少。五姓同朝,治在五方。司五行,布山岳,驾五龙,以治天下,行无为之化。今上郡肤施有五龙山,盖出治之所也。继五龙氏而治者,曰巨灵氏。巨灵氏出于汾睢,与元气齐生,握大象,持大权,挥五丁乏士,驱阴阳,反山川,居无恒处,而迹躔于蜀。继治有句疆式、谯明氏、涿光氏、钩陈氏、黄神氏、巨神氏、犁灵氏、大马鬼氏、鬼隗氏、弇兹氏、泰逢氏、冉相氏、益盈氏、大敦氏、灵阳氏、巫常氏、泰壹氏。泰壹氏开图挺纪,调大鸿之气,正神明之位。 盖茫无形,尝无味,操法久视而长存者。厥后,皇帝老子受法于泰壹元君,有泰壹之书传于世。空桑氏、神民氏,盖使民神异业,而精气通行者,猗帝氏、次民氏、辰放氏。 古初之人,卉服蔽体,辰放氏教民扌搴木茹皮以御风霜,绹鬓阔首以去灵雨,而人从之,号曰衣皮之民,传四世。蜀山氏、马鬼豗氏、浑沌氏,生而不杀,予而不夺,天下之人,服其威而怀其德。当是时,阴阳和平,万物无争。蜚鸟之巢,可俯而探也,走兽可系而走也。盖执中涵和,无内而无外者,传七世。 东户氏,当是之时,禽兽成群,竹木遂长,道不拾遗,传十七世。皇覃氏、启统氏、吉夷氏、几蘧氏、稀韦氏、有巢氏,太古之民,穴居野处,搏生咀华,与物相友,尚有与禽兽同食共宿者。至是,民有机智,凌虐禽兽,而禽兽始为人敌,爪牙角毒,概不足以胜禽兽。有巢氏教民构木为巢,居而避之。未知稼穑,食草木之实。 未有火化,渴饮禽兽之血,饥则带毛而食禽兽之肉,故曰茹毛饮血。取禽兽之皮,以蔽前后。传二世而燧人氏继之。燧人氏有四贤臣:一曰明山、二曰必育、三曰成博、四曰陨丘,辅燧人氏以治天下。时民不知有火,未知熟食,燧人氏仰观列宿,俯察五行,知空中有火,丽木则明。一日游于南垂,有木焉。 鸟喙其枝,见磷磷火出,燧人氏感之,于是钻木取火,教民烹饪,放于石上,炙而食之,以免腥臊生食,民大利之。 时未有文字,燧人氏作结绳之政,大事则大结,小事则小结。立传教之台,为日中之市,兴交易之道,人情以遂,故又谓之燧皇,传八世。继治有庸成氏,再继有伏羲氏出焉。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五帝起亶聪明创制立法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更有收人在后。 吕氏曰:从来五帝之说,纷纷莫定。有以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为五帝者;有以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为五帝者。惟《易经系辞》传,称古者伏羲氏王天下,伏羲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不据传而据经,而五帝之名实定矣。此一回只伏羲、神农、黄帝三帝事实。 尧、舜见下回。 却说太昊伏羲氏,成纪人也。其母华胥氏,居于华胥之渚。 华胥,即今陕西西安府蓝田县是也。一日闲嬉游入山中,见一巨人足迹,羲母以脚步而履之,自觉意有所动,忽然红光罩身,遂因而有娠。怀十六个月,生帝于成纪。成纪,今陕西巩昌府泰州是也。身长一丈六尺,首若蛇形。 生有圣德,人民感戴,推之为君。以木德王天下,以风为姓。建都于宛丘,今河南府陈州是也。帝居位,上合天心,下合人望。共工、柏皇、朱襄、昊英等诸文武大臣,各秉贤能,分理宇内,而政大治,教民作网罟,捕鱼虾,以瞻民用。又教民养马、牛、羊、鸡、犬、豕六畜,以充庖厨,且以为牺牲、享神祗之用。上古之民,卧则口去口去,起则吁吁,饥则求食,饱则弃之,与禽兽无异。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知有爱而不知有礼。帝始制嫁娶之法,凡欲娶人女,先正姓氏,遣媒妁,说合议定,然后以俪皮为礼。俪皮者,双兽皮也。古者衣服用皮,故用之以合配偶。而民始知有父子、男女有别,而不相渎。 时帝治极盛,文明将起,聚天地之精华,于河中生出一件物事来。其物龙首马身,而龙鳞,高八尺五寸,形类骆驼,左右有翼,波中踏水,如履平地。背负图点,其文后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出于孟津河中。百姓看明,飞报入朝。伏羲闻报,即命驾至河边观看。果见其物踏水不没,乃叹曰:“此文明之始也。”命抬石案至前,同群臣拜礼讫,遂将其背上图点,用火孚炭画于石上,再取竹木之板,画于板上。 由是则而象之,推而广之,画成干、坤、艮、巽、震、离、坎、兑八卦。卦有三爻,因而互相配合,重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教民决嫌疑,定犹豫,使民不迷于吉凶悔吝之途。开物成务之学,天地秘藏之机,至此而尽泄矣。 于是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近参乎身,远取诸物,初作文字,以代结绳之政。虽草草创立,未能精工,至于仓颉制以六义,而文字大备矣。因有河图之瑞,以龙纪官,各官皆以龙名,如飞龙、潜龙、居龙、降龙之类。作甲历,甲历者,起于甲寅,支干相配,为十二辰。六甲而天道周矣。岁以是纪而年不乱,月以是纪而时不易,昼夜以是纪而人知度,东西南北以是纪而方不忒,此为历日之始。又斲桐为琴,以绳丝为弦。 弦二十有七,命之曰离徽。又纟亘桑为瑟,弦三十有六。以通神明之贶,以合天人之和,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而乐音自此兴焉。帝在位一百一十五年崩,寿一百九十有七,葬于陈。 戊辰元年,妹女娲氏立。女娲氏与伏羲氏同母所生,生而神灵,面如傅粉,齿白唇红,身长一丈。佐兄太昊氏,正婚姻媒妁嫁娶之礼,以重万民之制,是为神媒,帝爱而敬之。伏羲氏崩,群臣推女娲氏为主,号为女皇。以云为姓,建都于中皇之山。 时有镇守冀方诸侯共工氏名康回者,生得面如黑漆,发似朱砂,身长二丈六尺,遍身皆毛,任智自神,俶乱天常,窃保冀方,自谓水德,以水德纪官。 共工神通广大,善用妖法,能驾云涌水为助,乃壅防百川,隳高堙卑,振滔洪水,以害天下,大兴兵马作乱。女娲氏命祝融氏征之。共工氏念动真言,涌水滔天冲来。祝融氏聚卢灰止之。共工氏大败,乃驾云望北而逃。岂知当初盘古开天之时,凿破昆仑山,原有一半带在月轮天上,名曰不周山。亦曰天柱。 彼时原在天中,迨后日运日移于北,且亦体重将崩。此时共工氏驾云逃至北方,见天柱下垂,挡住去路,心中大怒,大吼一声,以头尽力向不周山一触,天柱大折,崩将下来,将共工氏尸首压得粉碎,又将地压成侧势,海水浸将上来,地乃大缺一角。祝融氏得胜回朝,将此一段事情奏与女皇,女皇亦未有良策处治。只见北方一群百姓前来求见,女皇问其原故。百姓奏道:“自祝将军征康回之后,彼处昼夜不分,黑黑暗暗,阴风凛冽,不似人世,百姓们取火寻路至此,望吾皇速为主张。” 女皇闻奏,即同群臣起驾,令百姓引路,前往不周山审视。只见天昏地暗,冷气逼人,举火照之,西北方一带,天缺有七八痕。只因天气大泄,故冷风吹下,日月无光。女皇寻思良久,乃命群臣于五方寻取五色云母石,复命取五色矾石炼成膏,将云母黏成大块备用。女娲氏原是女仙,能腾云驾雾,念动咒语,云生足下,将石升在空中,凡天有缺处,随其缺用膏用石补之。 事毕,天体照旧完好。女娲氏下来,又将前所崩之不周山凿断,分为四段,凿成鳌足之形,大展神通,运入海底,将地撑起,地体依然如旧。第天体原与水晶玻璃一样,故日月照之,所在有光。石则不能明亮,故石所补处,乃复体浊无光,女娲氏患之。 彼时钟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色,身长千里,两眼有光,开目则如日月一般,有光照地,且其气暖,吐出温和,就如夏天一般。女娲氏乃以法制钟山之神,令之常居钟山之上,昂其首以照北海诸国。其目开则为昼,闭则为夜,其气出则为夏,吸则为冬。不饮不食,使之乘时以吐风雨,而百姓乃得安生。 女娲氏治天下一百三十年,继之者柏皇氏、中央氏、大庭氏、栗陆氏。栗陆氏刚愎自用,民始携叛。其臣东里子谏而被杀,天下益贰,栗陆氏亡,浑沌氏、骊连氏、赫胥氏、尊卢氏、昊英氏、有巢氏。前有巢氏教民架木为巢于树,及其久也,木处而颠。此有巢氏,教民编槿缉藿,造成茅屋,而民赖之,盖屋庐之始也。故亦号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其治世也,不言而信,不化而行,俗熙熙而自治。阴康氏,此时水渎不疏,阴凝易闷,人郁于内,脉理壅滞,多患重腿之疾,阴康氏始制舞焉,以和其关节,治于华原。无怀氏,其民甘食乐居,怀土重生,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自后神农氏作,而帝王之历代世数,遂斑斑可稽矣。 炎帝神农氏,名石年,乃少典国君之子。初,少典国君娶有虫乔氏之女,曰安登,生二子焉。长曰石年,感神龙而生帝,故身似龙形,生于烈山之石室,身长八尺七寸,以火德王天下,故曰炎帝,都于陈,迁都曲阜。曲阜,今山东兖州府曲阜县是也。癸未元年,初艺五谷。古者民茹草木之实,食禽兽之肉。 神农氏思禽兽有限,而人民众多,一旦禽兽食尽,民将无以为生。若草木一年可生一次,源源无穷,而草木之可以养人者,莫如五谷。乃因天时,相地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作陶冶,制镈耨。教民树艺五谷,而农事兴矣。教民治麻为布,而衣服起矣。时民有疾病,未知药石,故多死亡。神农始尝百草,察其温、平、寒、热之性,辨其君、臣、佐、使之宜。尝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遂作方书,以疗民病。始列廛于国,为日中之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不相争。作蜡祭,以赭鞭鞭草木。作扶犁之乐,致丰年之咏。 有火瑞,以火纪官,如大火、鹑火、西火、北水之类。诸侯夙沙氏叛,煮海为盐,不受帝命。其臣箕文谏而被杀,帝益修德。 夙沙氏之民,自攻杀其君而来归。于是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至旸谷,西至三危,莫不从其化。帝南巡狩,崩于长沙之茶乡,今湖广长沙府茶陵州是也。在位一百四十年,寿一百六十八岁。 神农氏纳莽水氏之女,曰听,生帝临魁,在位八十年。 临魁生帝承,在位六十年。承生帝明,在位四十九年。明生帝宜,在位四十五年。宜生帝来,在位四十三年。来生帝里,在位四十三年。里生节茎,节茎生克及戏,俱不在位。克生子帝榆罔立,居于空桑,为政苛急,务乘人而斗其捷,法多酷民。 群臣怨望,诸侯携贰。 其臣蚩尤,乃姜姓,炎帝之裔也。好兵喜战,作大弩刀戟,以兼诸侯。帝榆罔不能制,命居少颢以临四方。蚩尤益肆其恶,出洋水,登九淖,以攻帝榆罔于空桑。炎帝逊居涿鹿,轩辕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军士昏迷,不能取胜。轩辕乃作指南车,以示四方,遂擒杀蚩尤于中冀,因名其地曰绝辔之野。炎帝榆罔仍然不改前非,轩辕修德治兵,与炎帝榆罔战于板泉之野。三战,然后胜之。榆罔在帝位五十五年。诸侯遂推轩辕,代神农氏为天子,是为黄帝有熊氏。 初,神农氏之母生二子,长为神农氏,其弟则世嗣少典氏为诸侯。至帝榆罔之代,少典国君之妃曰附宝者,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二十四月而生帝于轩辕之丘,因名曰轩辕。 轩辕,今河南开封府新郑县是也。姓公孙,长于姬水,故又以姬为姓。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聪明绝世,国于有熊,故又号有熊氏。以土德王天下,故号曰黄帝。 都于涿鹿,今北直保安州是也。帝始制阵法,内行用刀锯,外行用甲兵。设旌麾,有不顺者则征之。拔山通道,未尝宁居。 虽都涿鹿,而迁徙无常,以兵师为营卫。时有云瑞,乃以云纪官,如青云、缙云、白云、黑云、黄云之类。帝一日忽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寤而叹曰:“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而后在也,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夫千钧之弩,异力者也。驱羊万群,能牧民为善者也,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于是依二占求之,得风后于海隅,进以为相。得力牧于大泽,进以为将。又得六相而天下治。风后明乎天道,故为当时;力牧察乎地势,故为禀者;奢龙辨乎东方,故为土师;祝融辨乎南方,故为司徒;大封辨乎西方,故为司马;后土辨乎北方,故为司李。帝一日又梦两龙以图授帝,帝乃斋戒往河求之。有大鱼溯流负图文而进,帝拜受之,得其五要。乃设灵台,立五官以叙五事。命羲和占日,常仪占月,鬼臾蓲占星,车区占风。命大挠探五行之情,占斗纲所建,始作甲子,干支相配,而定以纳音。命容成作盖天以象天,以占日月星辰而定气运。造神历,积邪分以置闰,于是时惠而辰从矣。 帝又命仓颉制文字。仓颉四目,生有圣德。时有灵龟负书,出于洛水之汭,丹甲青文,仓颉受之。遂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以指画掌,而创文字。文字成,天为雨粟,鬼为夜哭。初,自伏羲画卦以来,略有文字。至是以六义制字,一曰象形,二曰指事,三曰谐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而天下之文字备矣。 命隶首作算数,命伶伦造律吕,命大容作承云之乐,命之曰咸池。作冕垂旒充纩为玄衣黄裳,以象天地之正色,帝观翚翟草木之华,乃染五色为文章,以表贵贱,于是兖冕衣裳之制兴。命宁封为陶正,赤将为木正,作杵臼,而谷粟始凿。作斧灶,而民始粥。作甑,而民始饭。以烹以炰,以为醴酪。泽有桥梁,行有屦履,死有棺椁。命挥作弓,夷牟作矢,岐伯作鼓吹铙角灵鞞神钲,以扬武德。命共鼓化狐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以济水,邑夷法斗之周旋,作大辂以行四方。帝始立宫室之制,遂作合宫,祀上帝,接万灵,布政教。始范金为货,制金刀,立五币,为轻重以制国用。 帝以人之生也,负阴而抱阳,食味而被色,咨于岐伯,而作《内经》。复命俞跗、岐伯、雷公察明堂,究息脉;巫彭桐君处方饵,而人得以尽年。 命元妃西陵氏之女嫘祖,教民育蚕。初,太古之时,未有君长,无所统摄,所聚,即推一人为长。蜀地有长,为邻所掠去,已逾年,唯所乘之马在。女念父隔绝,或废饮食,其母慰抚之,因誓于众曰:“有得父还者,以此女嫁之。”部下之人,唯闻其言,无能致父归者。马闻其言,惊跃振迅,绝其拘绊而去。数日,父乃乘马归,自此马嘶鸣不已。父问其故,母以誓众之言白之。父曰:“誓于人,不誓于马,安有人而偶马乎?” 但厚其刍养,马不肯食,每见女出入,辄怒目奋击。父怒,射杀之。曝其皮于庭,女行过其侧,马皮蹷然而起,卷女飞去。 旬日,得其皮于大树之上,女化为蚕,食叶,吐丝成茧。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父母悔恨,念之不已。忽见蚕女乘流云,驾此马,侍卫数十人,自天而下。女谓父母曰:“上帝以我孝能致身,心不忘义,授以九嫔宫仙之任,长生于天矣,无复忆念也。”乃冲虚而去。父母不忍,年年取茧,出蛾生子,收养之。至是上其事于朝,西陵氏取养之。一日偶将数茧入于汤内,以之抽丝,牵之牢而不断。织而成绢,比苎麻所织之布,软而娇嫩,披之可蔽寒暑,又可染各种颜色,其茧又可煮为绵枲以御寒。西陵氏教民间女子,各收养之。治丝以供衣服,后世祀为先蚕。 黄帝画野分州,得百里之国万区,命匠营建国邑,置左右监,监于万国。帝又分田亩,为井田之制,定经界以杜争端。 由是民不习伪,市不预价,见利不争,风雨时若。时有草生于庭,见佞人即指之,名曰屈轶。凤凰巢于阿阁,麒麟游于苑囿,称极治之世焉。 帝彩首山之铜,铸三鼎于荆山之阳。八月既望,鼎成。有龙垂髯下迎,帝骑龙上天,群臣后宫从者七十余人。小臣不得上,悉持龙髯,时挂弓于髯,髯拔弓堕,仰攀莫及,乃抱弓而号。后因名其地曰鼎湖,弓曰乌号。群臣葬其衣冠弓剑于峤山。 帝在位一百一十年。初,帝与仙女西王母相往还,凡一切宫室衣冠器用之物,俱于仙域得其法,效而为之,故制度无不举。帝四妃,元妃西陵氏,二妃方累氏,三妃肜鱼氏,四妃嫫母。生子十二人,并庶子二十五人。 少昊金天氏立,姓己,名质,黄帝之子。母西陵氏嫘祖感大星如虹,下临华渚而生。帝以金德王,故号金天氏,能修太昊之政,故曰少昊。都曲阜,时凤鸟适至,因以鸟纪官,作乐曰大渊。其晚年,诸侯黎氏九人作乱,能为妖法,以役鬼神,天下之人,相惧以神,相骇以怪。家为巫史,民渎于祀,灾祸并至。在位八十四年崩。 兄昌意之子,颛顼高阳氏立。姬姓,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曰女枢,感瑶光贯月之祥,生帝于若水,以水德王。初国高阳,故号高阳氏,迁都丘帝。自少昊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揉,不可方物。帝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绝地通天,无相侵渎,革除九黎之乱。神人不杂,万物有序,民安其生焉。作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作承云之乐,在位七十八年崩。 少昊之孙,帝喾高辛氏立。姬姓,名俊,父曰虫乔极,祖即少昊金天氏。初受封于辛,故号高辛氏。以木德王,色尚黑,都于亳,今河南偃师县是也。帝普施利物,不私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仁而威,惠而信,修其身而天下服。帝四妃,元妃有邰氏女姜嫄,与帝禋祀上帝,感巨人迹而生稷。陈锋氏女庆都,有赤龙之祥,孕十四月而生尧。有女戎同戈氏女简狄,祈于高礻某,有飞燕之祥而生契。女戎訾氏之女常仪生子挚。帝在位七十年崩。子挚立,荒淫无度,不修善政,居九年,诸侯废之,而尊尧为天子。上五帝,已表过伏羲、神农、轩辕三帝,尚有尧、舜二帝未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尧让舜舜让禹总为斯民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道高德重把名留。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却说帝尧陶唐氏,乃高辛氏之子,挚之弟也。生于丹陵,育于母家伊侯之国。后徙祁,故曰伊祁氏,以祁为姓。年十三,佐挚封植,封于陶。年十五,改封唐,故又号陶唐氏。年十八,代挚为天子,以火德王,色尚白,都于平阳之安邑,今山西平阳县是也。甲辰元载,时以年为载。帝智如神,而仁如天,就之如日,望之如云,茅茨不剪,太羹不和,饭于上簋,饮于土铏。命羲氏、和氏置闰法,定四时成岁,以授民时。时有蓂荚生于庭,十五日以前,日生一叶,十五日以后,日落一叶。月小尽,则一叶厌而不落,观之可知旬朔。 帝巡狩方岳,观于华。华封人祝曰:“嘻!请祝圣人,愿圣人多福多寿多男子。”帝曰:“辞,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封人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子而授之职,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何辱之有?”帝置敢谏之鼓,使天下得尽其言;立诽谤之木,使天下得攻其过。作乐曰《大章》。帝治天下五十载,不知天下治与不治,百姓愿戴己与不愿戴己。问左右,左右不如;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乃微服游于康衢。 闻童谣曰:“立我烝民,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老人含哺鼓腹,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却说黄帝之后瞽瞍,娶妻握登,见大虹,意有所感,而生舜于姚墟。故瞽瞍姓妫,舜以姚为姓。舜母早丧,瞽瞍更娶后妻壬妇而生象。象为人极傲,瞽瞍爱后妻之子,常欲杀舜,舜巧避之,而又不失为子之道。年二十,以孝闻。耕于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于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陶于河滨,河滨之人器不苦窳缺壤。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所居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尧得舜于服泽之阳,问曰:“我欲致天下,奈之何?”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曰:“奚事?”对曰:“事天。”日:“奚任?” 对曰:“任地。”曰:“奚务?”对曰:“务人。”曰:“人之情奈何?”对曰:“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夫人道则吉,反道则凶,犹影响也。”初,帝娶散宜氏之女曰女皇,生九男二女。长子丹朱不肖,好聚男子,朋淫于家。其八于虽无失德,亦无恁好处,俱不足以承天下。帝求贤自代,群臣举舜,帝亦素知舜贤,乃以二女娥皇、女英妻舜。舜以德化,二女皆执妇道,帝贤之。历试以诸艰难之事,舜皆能胜任,遂与舜以相位。时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世济其美。尧未及举,舜于是举之。帝鸿氏有不才子,号曰浑沌,即欢兜。少昊氏有不才子,号曰穷奇,即共工,颛顼氏有不才子,号曰梼杌,即鲧。 缙云氏有不才子,号曰饕餮,即三苗。天下谓之凶,尧未能去,舜皆投之四裔,乙卯七十二载,舜摄位,乃命鲧之子禹治水。 自洪荒以来。原自水多地少,漫山遍野,甚是厉害。初,尧使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四方之极边,看验日影与星宿,以验四时。乃知四方海水极低,可以泄水。因求能治水者,四岳举鲧。帝曰:“鲧方命圮族,不可用。”四岳力举之,帝不得已,乃命鲧治水。鲧承命,乃作城以御水,聚民居之,水至而民尽淹死。又以荆州有息壤,息壤者乃是一块大石,径六尺八寸,上有城池山川人物,甚是生得奇巧可观。原系众水之母,鲧遍寻,掘出之。只道掘出水之根原,则水患自可息灭,岂知自掘出之后,水来救母,霪雨不止,水愈大了,浩浩荡荡,高出于众山之上,将略小山头尽行没了,各处经过,劳而无功。 至于九年,徒然劳民伤财,竟不能治一水。舜相尧,知其凶顽虐民,乃命祝融殛鲧于羽山。鲧死三年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熊,寻化为黄龙,入于羽渊,反将息壤窃去。不知己之不是,反怨尧舜将他殛也。乃纠集党类巫支祁、天吴、相柳氏等,一同鼓起水来,于是水势愈觉大了。尧与舜日夜忧心,各处诸侯告急。舜思鲧既灵异,盗去息壤,助水为害,必得鲧之后裔治之,则彼自悦服,息壤可得,水患可除矣。又见禹克勤克俭,日懋乃德,知虑如神,乃命禹为司空,付以治水之任。 禹伤父鲧功不成而受诛,乃劳身焦思,虔诚祷于上下神祗,仰空咨嗟。俄见上帝授以太上呼召万灵之书,且命之曰:“凡有鬼怪蛇龙护惜巢穴者,可先攻之以火,继之以兵箭。若再不可治,可攻之以神力。”遂令其臣狂章、虞余、黄魔、大费、庚辰、童律为之助。由是能呼吸风雨,役使神物,又命应龙为之辅。应龙者,乃有翼之龙也,以尾画地,则不论岩石坭砂,地开而水通。禹谨凛上帝之命,乃奏请益为掌火之官,领步兵五百前行,多持干柴火把,凡遇山林丛木,尽行烧着,烧得烟焰闭天,响声震地,满山通红。于是恶禽怪兽,见之俱仓惶失措,四散奔逃。复奏请羿为继阵,引弓弩手一千,凡有恶禽恶兽逃匿者,尽数射死,以绝祸根。时有猰貐,状类虎,大如屋,猛不可当,食人无算。此时走出,被羿先射瞎其双目,众兵乱箭射死。又桑林之野,有桑高十九丈,内有封豨,大如小山,身有毛如箭,逢人远,-则放毛如箭射之,射过之后,又能收毛入身;近则不论人畜,尽皆食之。此时走出,亦被羿射死。 禹乃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辇。又南浔国献五色毛龙于尧,雌雄各一。因置豢龙氏,至是赐禹乘之以治水。 禹率人役五千,从帝都治起,冀在北,其北条水患之大者莫如何。时河淮有水神,名巫支祁者,状如青猿,身长五丈余,鼓水则水涌,触岸则岸崩。又有水神名天吴者,虎身人面,八首、八足、八尾,青黄色,是为水伯。以八口喷水,八足鼓水,八尾扇水,则水浪滔天而至。禹自冀州壶口山起事,治至吕梁山,只见水中波浪,忽然涌起,陵山驾埠而来,将治水人役氽去一半。大禹正在山上督工,见之大惊,又恍惚见水中二怪物,鼓起浪来。禹即请狂章等天将,命之擒捉妖魔。那巫支祁与天吴虽然神通广大,如何敌得天将?大战良久,抵敌不过,以兖州水大,逃奔兖州去了。 初,诸怪因帝都在冀,恐帝治水,故群聚于冀以为难也。 禹乃将吕梁之山及岐山凿开,河水顺流而下。又为龙门山所塞,其山悬崖峭壁,人力难施,禹乃请应龙以尾穿之,使河水悬流直下,竟如大门一般,即今鱼鳖不能上,是为龙门,今在山西平阳府河津县。龙门既下,又有底柱山,在黄河中流,仍将河水阻住。禹凿底柱以通河,三川既决,谓之三门。又治汾水、漆水、淇水,清、浊二漳水,俱导之入河,而冀州之水治矣。 冀州既治,禹以兖州居河下流,遂从兖州治起。那巫支祁与天吴自以为遁迹既远,水势浩大,甚觉喜欢。不期坐尚未暖,山中仍然火起,禽兽仍然逃匿被杀,仍是冀州一般光景。二怪大惊,遂纠集水怪,龙子龙孙,虾兵蟹将,专候大禹兵到,出其不意,鼓起大浪,夏禹几为所溺。禹急请天将擒治,二怪与天将大战了七日七夜,二怪大败,巫支祁遁回扬州,天吴遁入豫州去了。禹乃疏河为九,使分其势,以入于海,而河水安流矣。 又治济水、灉水、沮水,俱使之安流,而兖州之患息。兖州既毕,乃至青州。时青州有风伯,鼓大风以起波浪,又将百姓房屋庐舍尽行吹坏。恍惚中见一物在山头鼓风,禹命羿伏地至山后,缴矢射之,应弦而倒,风患遂息。 时禹有船,破不能载,乃弃之石室中,今山东济南大湖山上石室中,有败漆船一只,乃禹所弃者。又治潍水、淄水,使之安流。青州之大患已除,遂至徐州,治淮水、沂水、济水,诸流事毕,竟至扬州治水。扬州为江水之下流,水患之大者,在北条莫如河,在南条莫如江。禹正欲治江之下流,只见众百姓前来禀曰:“此处洞庭山中,有修蛇,身长千尺,不论人畜,遇之无不被吞。吾主必须仔细。”禹闻言,乃命伯益、后羿一同戒严。益使人放火烧山,至洞庭,长蛇果出,逢人即吞,羿射伤其双目,蛇无目乱滚,乃射杀之。 彼时巫支祁自兖州败后,遁回扬州,潜居彭蠡。彭蠡即今之鄱阳湖,水广且深,自为得计,料禹王断不到此。岂知坐尚未暖,见山头火起,犹然与前日之火一同无异。乃大惊骇,用尽平生之力,鼓起滔天之浪。禹见势头不好,即召狂章、虞余、英魔、大费、庚辰、童律等,八面擒拿。又遣应龙入水,协力擒捕。巫支祁力屈,乃遁入涡水中藏身。被应龙于涡水中拿获,献于禹,禹命斩之。谁知刀斧凿锯俱不能入。狂章等禀曰:“此怪亦有神通,利于水而不利于火。若以火烹烧,用醋沃之即死。然党羽甚众,恐水族为之报仇,水患未必宁静,不如用火烧针通红,钻其鼻孔,锁之深渊,则水忠永息矣。”禹乃为大铁索,锁其怪于龟山下。今凤阳府盱眙县东北三十里龟山西南,上有绝壁,下有重渊,即其处。 唐永泰中,李汤以牛五十,引索出之,索末锁一青猿,高五丈许,水浪大作,复拽牛入水。明洪武以千人拽出看之,大吼水涌而入。又有共工氏之臣相柳氏,因共工氏败,投于河,变为水神,九首,人面蛇身而青色,能作大浪,与巫支祁一同为害。禹遣天将治之,相柳氏遁入荆州去了。彭蠡既定,禹又凿峡石山以通淮水,峡石山今在寿州。又于今淮安府贑榆县羽渊中,见黄龙鼓浪甚猛,禹遣天将治之。天将曰:“此系伯鲧,不可治,可祷之,则患自息。”禹知是父,乃泣下,因具表启奏于其父。鲧见表大悦,遂置息壤于岸而去。禹得息壤,仍埋之于江陵城南门外,后世若遇大旱,掘出之,必有大水,埋之则止。禹又凿宛委山,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又藏书于石匮山。宛委、石匮二山,今在绍兴府。禹乃注水于越东,势猛,积沙成岩,是为海门,今在绍兴府新昌县南岩山。山下岩洞中有佛寺,禹遂凿丫溪,引水入海。丫溪、今在嵊县。禹弃余粮于丫溪山上,今化为禹余粮石,因以名山。 事毕,乃至荆州,济大江。相柳氏知禹济江,急遣黄龙覆其舟。黄龙如命负舟,舟中人大惧。禹仰天叹曰:“吾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视龙如蝘蜓耳!”颜色不变。急命天将拥护。龙乃俯首低尾而去?相柳氏乃据九江之中,遣罔象鼓起九江之水,作起风沙大雾,雷电晦暝,白昼如夜,迷失道路,对面不见人,浪大如山,将一切山头尽行沉没。 百姓半入波臣。又遣巴蛇,身长三千尺,腰大五十围,不论人马驼象,尽行吞入。 禹大怒,知是相柳氏所为,乃使羿聚兵,先射瞎巴蛇双眼,乱剑斩之。蛇死积骨成丘,今湖广岳州府巴丘山是也。又急遣天将擒捕相柳氏党羽。罔象大惧,急循入海中去了。相柳氏遁入梁州地界。禹乃平定九江之水,又治沱、潜诸水。荆州水患既平,禹于峋嵝山上,勒碑以记其事,凡七十二字,皆科斗,不可晓,今在衡州府。 事毕,乃至豫州。大河原从豫州经过,天吴自从兖州一直从黄河直上,遁入豫州,潜居河底,并不敢鼓水作浪,自以为禹未必到此。谁知一日,益纵火焚山,后羿畋猎杀兽,复与昔日光景一般。天吴大骇,无计可施。禹率三军掘堑疏河,天吴乃作起浪来。三军四散奔逃,见天吴踏行水面,往来如飞。禹急请天将擒治,天将曰:“是不可杀。须得铁门四扇,各长八尺,厚十尺。铁柱十六根,各长一丈,各重八百斤。铸成,用索贯之。又用锁一开。沉之水底。令千兵吶喊助威,可锁此怪于河底。”禹如言,令军人如法铸成铁门、铁柱、铁索、铁锁,沉之水中,金鼓吶喊之声,闻百余里。只见阴云四布,怪风异浪拍击不绝。须臾云开浪息,禹令止金鼓,分拨疏河,旬日告成。禹乃于峡州城外,铸铁牛一个,头在河南,尾在河北,以镇河患。又凿阙塞山以导伊水入河。乃导洛水,有神龟负文出于洛,是为“洛书”。禹叙之为《洪范九畴》,而天下之义理,尽具于“河图洛书”内矣。 禹又导瀍水、涧水、荥水、波水,俱入于河。豫州治毕,乃从豫至梁州。导汉水、沱水、潜水,俱入于江,再往北,疏通渭水。相柳氏见禹又至,大惊无措。复鼓浪来争,大阻一阵,知不能敌,竟遁至雍州昆仑山北,黄河之源,藏身去了。禹知其恶不可纵,竟至雍州,急遣天将追捕,搜擒之于昆仑山北,遂斩之。其血腥臭,不可以治五谷,乃以其地为众帝之台。又从昆仑西至岷山,见长人,授禹以黑玉圭,上有字,禹拜受之,乃疏凿江河,至白帝城。见其悬崖削壁,水门狭隘,令军人用火燔之,不开。工人曰:“此不可为也。”禹曰:“岷山周围千里,惟此一道,若不安流,其害更有甚于淮河之水者。”乃命应龙为助,次日兴工,崖崩如雷,上起西陵峡,中巫峡,下至归峡止。三峡共七百余里,顷刻疏通。至今西陵峡壁岸犹有影不灭,故人皆称神禹焉。禹导弱水西流,复导泾水、渭水、漆水、沮水、澧水,俱入于河。雍州原系诸水上流,治之最后。 雍州之水治,而九州岛之水尽治矣。 初,禹承命治水时,娶于涂山氏,才得四日,遂出外治水,凡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氏自夫离后,生子四岁,名曰启,闻夫治水过家,抱启出视,启呱呱而泣,禹不之顾。在外十三年,所在欢声载道。水患始息,民可耕种粒食。禹乃任土作贡,以在岷山长人所授之元圭为贽,告成功于帝。帝大悦,心服禹之功,后来禅位之命基此矣。 时冀州有一仙狐,原系洪荒时物,神通广大。因狐属众多,散居宇内,伯益放火,后羿和猎,狐狸之属,杀死过半。老狐不愤,心生一计,以为大禹能治水者,未必能治火。乃以乌鸦精九只,各衔大玻璃一块,借日之光,映照于地,与日略同。 并真日俨然如十日之并出,遍地若火,禾稼干槁,草木焦枯,百姓惊惶,竟有为日所晒死者,屋宇竟有无故自焚者。帝大以为忧,问群臣以弭灾之术。后羿进曰:“臣观此九日,附日而行,虽光焰如火,而不甚高。日边有飞鸟之形,待臣登高射之,看是如何?”帝曰:“或得射之而中,此生民之福也。姑试为之。” 羿乃登三峻山,见九日过来,皆有一乌衔之。后羿看得亲切,一箭射去,只见堕下一只乌鸦,口衔一片玻璃,如日一般。 羿见射落一日,精神倍增,连射八矢,八日皆落。羿试将真日连射数矢,分毫不动,遂走马复命。帝大悦,封羿于穷,是为有穷后羿,其子孙袭爵。因有帝相时之乱,后羿既屡立大功,又得封赏,喜气洋洋,朝散回家。见妻出迎,手内擎药一丸,光闪焰灼,香气袭人。羿问曰:“卿手中所执何物?”妻曰:“此长生不死药也。”羿曰:“有此佳宝,卿从何处得来?”妻曰:“自君奉差去后,仙人西王母怜我孤身独宿,夜夜到此相伴。遇月明时,则呼侍女捣药。试问所捣何药?西王母曰:‘此长生不死药也。每百年捣成一丸,服之后天而老。’三日前,恰好捣成一丸,命我收起,她去蓬莱探望东王公,约至半月后到此取讨。我今夜见月明如昼,取出试一展玩耳。”羿曰:“卿何不吞之?”妻曰:“他来讨时,我何词以对?是欲求长生,先得短命也。”羿曰:“既号灵药,是处可以潜形,何必拘此而自误乎?汝不能吞,我代吞之,看是何如?”其妻沉吟不语。羿曰:“我昔从禹治水,尝至西王母家,王母许我丹药,必此是也。我当吞之。”妻见势不可遏,因思我若自吞之,有此灵药,或可回避不死。若夫吞之,王母问我取讨,我系凡身,必死无疑矣。遂自吞之,习习欲飞,身轻若云,遂奔入月宫之内。羿紧揽其衣,随之而去。妻为嫦娥,羿为蟾蜍云。时帝尧八十年甲辰八月十五日夜也。 彼时,明昕佐禹治东方有功,封于卯地,尝与嫦娥相好。 其八世孙需,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入月宫,窃嫦娥。蟾蜍讼之天帝,天帝捕之急,遂变为兔,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舜自摄位以来,作璇玑玉衡之浑天仪,以占日月五星之七政,祭天地寒暑日月星辰水旱,及山川岳渎之神,以时巡狩于四方。光阴迅速,不觉二十八载。帝尧游于阳城,忽沾疾,数日而崩,在位一百载,寿一百一十七岁。百姓如丧考妣。三年,舜与天下,终帝三年之丧,舜避尧之子丹朱于南河之南。 天下之人,不归尧之子而归舜。舜不得已,乃于丙戌元载正月上日,舜至文祖之庙,即天子位,号有虞氏。帝舜有虞氏,以土德王天下,色尚赤,都蒲坂。帝明目达聪,广天下之视听为视听,咨于十二州诸侯之长。命禹作司空,宅百揆。弃作后稷,播百谷。契作司徒,敷五教。臯陶作士,明五刑。垂作共工,理百工。益作虞,治山泽。伯夷作秩宗,典三礼。夔典乐,教冑子。龙作纳言,出纳帝命。是为九官。封尧之子丹朱于丹渊,以奉尧祀,谓之虞宾而不臣。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宪其行止。贵德尚齿,恭己无为。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自治。其词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作《九韶》之乐,而凤凰来翔。景星出,庆云兴。百工相和而歌曰:“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八伯咸进,稽首曰:“明明在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宏于一人。”帝载歌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顺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圣,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精华为竭,褰裳去之。” 舜之子商均亦不肖,舜于是荐禹于天,使之代己,命之曰:“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帝曰:“朕志先定,鬼神其依。卜不习吉。”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禹受命于神宗帝尧之庙,率百官若帝之初。初,帝已窜三苗之君于三危,其臣民不服,相聚为乱。舜命禹征之,兵临其地,已是一月,苗民仍然逆命。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至诚足以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愈。乃班师而回。愈修文德,有苗来格,乃考其善恶而分别之。善者仍居故土,恶者迁之他乡。 禹摄位十七年,舜南巡狩,至苍梧之野,忽然染病不起,乃召禹及群臣至苍梧,后娥皇、女英亦至。帝曰:“朕出南巡,陡沾风寒,想不能起矣。朕子商均不肖,众臣可立禹以代朕位。”又谓禹曰:“昔帝尧以重任付朕,朕今以付卿,卿其勉之。”又谓二后曰:“朕蒙先帝之不弃,授以天下,又以二卿配朕,此恩此德,无有报日。但朕承位,不敢偷安,今得天下安宁,皆赖二卿内助之力。不想一病不起,不能与二卿相随久远。朕崩之后,以天下授之禹,二卿其自爱。”言罢而崩。舜在帝位五十载,寿一百十岁。娥皇、女英大恸,泪洒于竹,皆成斑痕,今谓之湘妃竹。禹同群臣即行殡礼。葬帝于九嶷山,众臣随二后还朝。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人不归商均而归禹,共请禹还朝即位。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夏后氏四百年一十七世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诗曰: 为看青山日倚楼,白云红树两悠悠。 秋鸿社雁催人老,野草闲花满地愁。 却说夏禹王,姓姒氏,字高密,黄帝玄孙也。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骆明,骆明生鲧。鲧娶有莘氏之女曰志,是为修己,感流星贯昴,梦接意感而怀孕。孕十有四月,以帝尧之五十五年六月六日,生禹于僰道之石纽乡。年十七,舜闻其贤,举之使续父业治水。在外十三年,水害皆息。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声为律,身为度。 都安邑,以金德王。色尚黑,以建寅之月为岁首,改载为岁。 封尧之子丹朱于唐,封舜之子商均于虞。南巡狩,会诸侯于涂山。承唐、虞之盛,执玉帛者万国,立贡法,作乐曰《大夏》。 悬钟鼓、磬、铎革召,以待四方之士,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以义者击钟,告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有讼狱者摇革召。” 一食而十起,一沐三握发,以劳天下之民。古有杜康造醴酪之酒,饮之不能醉人。至是帝女仪狄作酒进于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禹任臯陶、伯益以国政,后臯陶卒,禹荐益于天,天雨金三日。收天下之美铜,铸九鼎,以象九州岛。每州之舆图贡赋,山川草木,奇禽异兽,并诸神怪,俱载于鼎。夏、商、周三代相传,至秦灭周,迁九鼎于咸阳。其一飞入泗水,其八项羽焚阿房,同为灰烬。 禹出巡狩,见罪人,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顺道,君王何为痛之?”禹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故不犯法。今寡人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因而犯法,是以痛之。”禹巡狩于江南,致诸侯于会稽,防风氏后至,禹戮之。 防风氏长大而勇,其骨节专车,后为长狄种。禹崩于会稽,摄位一十七岁,在位十岁,寿一百六岁。 古以天下为家,故不载还都,遂葬之会稽。苇席桐棺,穿圹七尺,上无泻泄,下无邸水,坛高三尺,土阶三等,延袤一亩,命以益为王。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启于箕山。天下之人,不归益而归启,曰:“吾君之子也。”启乃即天子位。 或曰,禹初行于涂山,有九尾白狐,瑞狐也。化为美女,造于禹。天姿国色,百媚千娇,因是狐足小而不能变大,遂为弓跬装,美冠一时。聪俊有德,禹乃纳而爱之,是为女侨。生三子,长曰启,承其本姓;次日宰,为顾氏;三日罕,封余庆王,即姓余氏。 涂山氏能明训教,而致其化,三子皆贤明。禹王治水,其黄帝水经,与降龙伏魔、穿山透地之书,俱授于涂山氏,故天下不归益而归启也。启命益为辅佐,不一岁而益没,启岁献牺牲以祭之。时有扈氏无道,不奉正朔,启召六卿征之,大战于甘,不胜。六卿请召诸侯伐之。启曰:“吾地非浅也,民非寡也,今兹不胜,是吾德薄而教不善也,何以伐之?”于是班师,琴瑟弗张,钟鼓弗考,不茵席,不仍味,亲亲长长,尊贤委能。行之期年,而有扈自服。在位九岁而崩,子太康立,厥弟五人,分封于卫。 太康荒逸,不理国事,大权归于有穷国之君后羿。王愈盘游无度,出猎于洛水之外,至百日之久,尚不思返国,民大怨恨。后羿因民心弗忍,乃作起乱来,距之于河外,不得归国。 厥弟五人,御其母,同待其兄于洛水之汭.五人待兄不至,见后羿作乱,乃述大禹之戒,作歌五章以怨之。太康既不得归,遂弃旧都,都于夏阳。在位二十九岁,崩于夏阳。后羿迎立王之弟仲康。仲康即位之初,首命允侯掌六师,以收羿之兵权,羿犹为相。时掌天文之官羲和,党于羿。至日蚀大变,竟不奏闻救护。意谓日者君象,有难,欲使天下莫救也。王命允侯征之,剪羿之羽翼,以潜消其逆志,故终仲康之世,而不得逞其恶。王在位十三岁崩,于帝相立。相既立,微弱不能制服后羿,后羿专权,逐相居于商邱,依同姓诸侯斟灌、斟寻斗氏,羿因代夏为政,恃其善射,不治民事,专好畋猎,弃贤臣而用寒浞。 浞行媚于羿之宫人,施赂于羿之左右,愚弄其民,使称羿之功德,娱羿于畋,内外咸服浞。羿犹弗悛,将归自畋,家众逢蒙等杀而烹之。以食其子,子弗忍食,亦杀之。浞自立为王。夏旧臣靡奔有鬲氏。浞因奸宿后羿之妻,生浇及氵豕壹。浇即是也,力能陆地行舟。至是浞使灭斟灌、斟寻斗氏,而弒帝相。相后缗方娠,逃出白窦,归于有仍,生少康于有仍。 少康既长,为仍牧正,使其臣椒求之,逃奔有虞,为虞庖正。虞君思妻之以二姚,以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谋中兴焉。潜通信于旧臣靡。靡自有鬲氏收斟灌、斟寻斗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为王。王使其臣女艾灭浞长子于涡,使太子季杼灭浞次子氵豕壹于戈,乃归故都即位。夏道复兴,诸侯无不悦服。后羿专权八岁,寒浞篡位六十岁。少康封庶子无余于越,春秋祀禹墓于会稽,享国极久,至汉武帝时乃亡。 或曰:“相后之逃,少康之奔,与旧臣靡之举兵,皆狐后涂山氏为之通信,为之主宰。”然史册并无此说,恐系小说家附会,兹不敢从。少康以位二十二岁崩,子季杼立。杼在位十七岁崩,子槐立。槐在位二十六岁崩,子芒立。芒在位十八岁崩,子泄立。泄在位十六岁崩,子不降立。不降在位五十九岁崩,弟扃立。扃在位二十一岁崩,子厪立。厪在位二十一岁崩,不降之子孔甲立。孔甲无道,好鬼神之事,肆行淫乱,夏政始衰。 时天降二龙,一雌一雄。王求养龙者。昔殿叔安有裔子曰董父,甚好龙,能求其嗜欲而饮食之,龙多归焉。于是有豢龙氏。陶唐氏衰,后有刘累者,学抚龙于豢龙氏,事王,能饮食之,赐氏曰御龙。龙一雌死,累潜醢以食王。王食之甘美,既而使求其羔,累无以应,又虑龙死之事发觉,惧而迁于鲁县。 其雄龙见雌死,又无豢之者,流漦于庭,曰:“余褒国之神也,还我雌来。”孔甲卜杀之留之俱勿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 乃布币而策告之。漦者,龙之精气也,龙亡漦在,椟而藏之。 传及殷周至厉王之末,又有一段奇闻出来,且待后话不提。 孔甲在位三十一年崩,子臯立。臯在位十一岁崩,子发立。 发在位十九岁崩,子履癸立,是为桀。尤为无道,暴虐荒淫。 有赵梁者,教之贪狠,天下怨恨,诸侯或不朝。桀有力,能申铁钩使直,铁索使断,诸侯有不朝者伐之。伐有施氏,有施氏以妹喜女焉。喜有宠,所言皆从。为琼宫瑶台,弹百姓之财。 将肉砌于糟堤,将脯悬于林间,酒池可以行船,糟堤可望十里。 宫女三千人,尽去其衣,闻鼓声一响,俱使之将头倒扑在池上饮酒。将阴器高耸献出,如牛一般。又闻鼓声一响,俱使之就林食脯,将一足踏地,一足踏树,俱要献出阴物。又一鼓饮酒,又一鼓倒在堤上食肉,如牛一般,纷纷忙乱。桀与妹喜观之,大笑取乐。凿山穿陵以通于河,有谏者即杀之。凿池为夜宫,张灯饮酒,男女俱使之杂处而裸体,观交接之势。桀与妹喜大以为乐,因作女乐。太史终古执其图法泣谏,不听,遂出奔商。 时商汤为夏方伯,得专征伐,邻国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答曰:“牺牲不给故耳!”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粢盛不供故耳。”汤使毫众往为之耕,葛伯率其民夺之,其不与者杀之。时有童子以黍肉饷耕者,葛伯欲夺,童子死不肯与,葛伯乃杀而夺之。汤大怒,起兵征之,民大悦服,惟恐汤师之不至,曰:“彳奚我后?后来其苏。”汤尝外出,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俱入吾网。” 汤曰:“噫!尽之矣!”乃解其三面,止留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恩及禽兽。”归之者四十余国。桀穷其宗族,辱其勋旧,轻其贤良,弃其礼义。关龙逢谏曰:“人君谦恭敬信,节用爱人,故天下安,而社稷宗庙固。 今君用财若无穷,杀人若不胜,民惟恐君之后亡矣。人心已去,天命不佑,盍少悛乎?”桀曰:“吾之有天下,犹天下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遂囚龙逢而杀之。商汤闻又叹息,使人哭之,桀怒囚汤于夏台,已而得释。 时星陨地震,伊洛竭,泰山崩,灾异迭见。桀暴虐愈甚,伊尹佐汤帅师伐桀。桀起九夷之师,不至,曰:“吾悔不杀汤于夏台,使至于此。”及战不胜,奔于三朡之国。汤又从而伐之,放于南巢。在位五十二岁,后三岁死于亭山。夏亡,凡十七王,并羿、浞共四百三十九岁。汤因代夏为王。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殷汤氏三十世六百余春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携酒上吟亭,满目江山列画屏。赚得英雄头似雪,功名,虎啸龙吟几战争。一枕梦魂惊,落叶西风别换声。谁弱谁强都罢手,伤情,打入渔樵话里听。 却说商王成汤,名履,又名天乙,黄帝之后,姓子氏。初,帝喾高辛氏第三妃有娀氏女名简狄,祈嗣于高禖,适有紫燕堕卵于地,简狄知是祥瑞,拾而吞之,遂孕而生契。契事唐虞为司徒,教民有功,封于商。十一传至主癸,娶扶都氏,感白气贯月而生汤。汤既伐桀,诸侯大会,汤退就诸候之位。曰:“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可以处之。”三让,诸侯皆推汤,于是即天子位。以水德王,色尚白,国号商,都于亳,今河南归德府商邱县是也。 王既即位,除桀虐政,以宽治民,用人惟已,改过不吝,远近归之。乃改正朔,以建丑之月为岁首,改岁曰祀。立助法,以六百三十六亩之田,画为九区,形如井字,是为一井。区七十亩,中一区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区,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复税其私田。其国君及卿大夫列士之禄,各取给于公田有差,是为助法。以伊尹、仲虺为相。二十一祀,大旱。伊尹言于王,发庄山之金铸币,通有无于四方,以赈救之,民是以不困。时大旱七年,太史占之,曰:“当杀人以祷。”汤曰:“吾所以请雨者,为民也。若以人祷,吾请自当之。”遂斋戒,剪发断爪,素车白马,身婴白茅,以为牺牲,祷于桑林之野,祝曰:“无以予一人之不敏,伤万民之命。”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欤?民失职欤?宫室崇欤?女谒盛欤?苞苴行欤?谗夫昌欤?”言未已,大雨数千里。岁则大熟,天下欢洽,遂作桑林之乐,名曰《大濩》。作诸器用之铭,以为警戒。王在侯位十七祀,在王位十三祀,共三十祀而崩。寿一百岁,葬于济阴之桐宫。太子太丁早卒,太丁之子太甲立,百官总己,以听冢宰,国事俱听伊尹处分。太甲恃有伊尹,不明厥德,颠覆汤之典型。伊尹屡次诰戒,王未克变。伊尹因谅阴之制,居太甲于汤墓所桐官,使思祖业之艰难,无终身迷惑也。太甲居桐宫三年,果能顾乃祖而兴思,自怨自艾,处仁迁义。伊尹乃以冕服,迎太甲复位。太甲增修厥德,诸侯咸服,在位三十三祀而崩,子沃丁立。八祀,伊尹薨,年百有余岁,大雾三日,沃丁葬以天子之礼,亲临其丧。任贤臣咎单为相,一顺伊尹所行之事,在位二十九祀崩。弟太庚立,庚在位二十五祀崩。子小甲立,甲在位十七祀崩。弟雍已立,已在位十二祀崩。弟太戊立,太戊即位,以伊尹之子陟与臣扈为相,巫咸佐之。时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七日而大拱。王惧,以问伊陟。陟曰:“妖不胜德,君之政其有阙欤?”王于是修先王之政,明养老之礼。早朝晏退,问疾吊丧,三日而祥桑枯死,诸侯皆朝。远方重译丽至者,七十三国,商道复兴,在位七十五祀崩。子仲丁立,时亳都有河决之患,乃迁都嚣,在位十三祀崩。国内乱。弟外壬立,王在位十五祀崩。弟河亶甲立,时嚣都又有害,乃迁都于相,在位九祀崩。子祖乙立,时相都又有河患,乃迁都于耿,复迁于邢,以巫咸之子贤为相,诸侯宾服。商道复兴。在位十六祀而崩。子祖辛立,辛在位十六祀崩。弟沃甲立,甲在位二十五祀崩。国乱,祖辛之子祖丁立。丁在位三十二祀崩。国乱,沃丁之子南庚立,庚在位二十五祀崩。国乱,祖丁之子阳甲立。甲在位七祀崩。弟盘庚立,时邢都又有河决之患,乃复迁都于毫,复汤之故都,改国号曰殷。复行成汤之政,商道复兴,诸侯来朝,在位二十八祀崩。弟小辛立,辛在位二十一祀崩。弟小乙立,乙在位二十八祀崩。子高宗武丁立。初,武丁为太子时,小乙欲知其民疾苦,使居民间,以知稼穑之艰难。及即位,以甘盘为相,恭默思道,居丧三年不言政事,皆决于冢宰,既免丧,亦弗言。群臣咸谏曰:“不言无所禀命。”王曰:“朕梦上帝赐我以良弼,其代予言。”乃以梦中所见形象画为图,使人持其像,旁求于天下,见传说在传岩之野筑墙,与画中人无异,遂聘请以见武丁,武丁与语,大悦,用以为相,天下大治,殷道复兴,在位五十九祀崩。子祖庚立,庚在位七祀崩。弟祖甲立。初,高宗欲废祖庚而立祖甲,祖甲以为不义,逃于民间。 及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国大治,在位三十三祀崩。子禀辛立,辛在位六祀崩。其弟康丁立,丁在位二十一祀崩。子武乙立,迁都河北。武乙无道,为木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戏,行双陆,令人代为天神行博,天神不胜,乃戮辱之。为革囊,盛血其中,悬于空际,仰射之,使血流下,名曰射天。在位四祀,猎于河渭之间,暴雷震死。子太丁立,丁在位三祀崩。子帝乙立,乙在位三十七祀崩。子受辛立。初,帝乙三子,同母所生。其母初为妾时,生微子启及仲衍;后立为后,时乃生受辛。帝乙与后欲立启为太子。太史据法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乃立受辛,即纣也。纣资辩捷疾,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以为天下皆出己之下。 纣闻有苏氏有女妲己甚美,因伐有苏氏。有苏氏以妲己进献。或曰:妲己本一贤慧女子,因禹后涂山氏忿成汤取桀之天下,屡决河水以窘之。至是因冀州侯苏护进女,乃遣千年粉面妖狐,于恩州驿舍魅死妲己,脱其形容,而卧帐中,苏护不知,以进于纣,其足仍小,而不能变大,亦为弓跬装,娇媚无比。 卒以亡商。此系小说家话,无据,不敢擅入。纣宠妲己,所言皆从,所好者贵之,所憎者诛之。作奇伎淫巧以悦之。使师涓作朝歌北鄙之音,北里之舞,靡靡之乐,淫乱无比。造鹿台为琼室玉门,其大三里,高千尺,七年乃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财,盈巨桥仓之粟,狗马奇物充满后宫。广沙邱苑台,为离宫别馆,以酒为池,悬肉为林。男女俱要脱去衣服,精着身子,相逐于其间,使相遇即交,又使纷纷乱交。纣与妲己观其交接之势以为乐。宫中九市,为长夜之饮,百姓怨望。诸侯有叛者,妃己以为罚轻,乃重刑辟,为熨斗内燃以火,以熨人手,实时糜烂。更为铜柱,外涂以膏,内燃以火,缚罪人于柱,号叫之声不忍闻,糜烂见骨而后毙。纣与妲己大以为乐,名曰炮烙之刑。纣诏天下诸侯,各进美女。九侯进女于纣,貌美无比,肤如凝脂,纣王亦尝幸御,但见其畏畏怯怯,无甚风情,与妲己大不相同。纣王心生一计,要此女精着身子,与人交接。纣与妲己纵观为乐。此女不肯,纣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并杀鄂侯。又裸孕妇于前,剖开其腹,视其胎之或男或女。又在鹿台之上,于寒天霜朝,见老幼二人涉水,而老者反不畏寒,乃使人拿来,砍断其足胫,视其骨髓谁盈谁虚。 西伯昌闻之叹息。崇侯虎以告纣曰:“西伯昌与子发及旦,皆圣人也,三圣合谋,君其虑之。”纣乃囚西伯于羑里,将杀之。西伯曰:“吾唯明于天人之道,以顺受之耳。”因取庖牺氏八卦,重为六十四卦,演成爻辞,垂世立教,而筮吉凶焉。 时西伯长子伯邑考,质于殷,进谏于纣。纣烹为羹,以赐西伯曰:“圣人当不食其子羹。”西伯食之。纣曰:“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因有欲赦之意。西伯之臣闳夭散宜生,求有莘氏之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之九驷,及奇怪之物,因纣嬖臣费仲献之。纣大悦,指有莘氏之美女曰:“此一物足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之。 西伯既释,献洛西之地,请除炮烙之刑,许之。遂赐西伯弓矢铁钺,得专征伐。西伯退而修德,诸侯多叛纣归昌。昌率殷之叛国以事纣。西伯将出猎,卜之曰:“非龙非彨,非熊非罴,非虎非貔,所获霸王之辅。”及出猎,果遇吕尚于渭水之滨,在水边垂钓,与语大悦,曰:“自我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因以兴。’子真是耶?吾太公望之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谓之师尚父。时西伯化行江汉汝坟之间,四方诸侯皆来决平。有虞、芮二君相与争田,久不决,乃相与朝周,入其境,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君感而相谓曰:“我之所争,周人之所耻。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何往为?只取辱耳。”遂还,俱让其田而不取。汉南诸侯闻之,归之者四十国。西伯伐密须、伐耆、伐邢、伐崇,作丰邑,徙都之。西伯立灵台,凿灵沼,掘地得死人骨。西伯曰:“葬之。”吏曰:“此无主矣。”西伯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也。寡人固其主矣。”遂以衣冠更葬之。天下闻之曰:“西伯泽其枯骨,况其人乎?”于是归者三十国,三分天下,奄有其二。以服事殷,终身不贰。西伯寝疾,五日而地动。只国都,不出四郊。有司请曰:“地动不出四郊,人主当之,请兴师动众,以增国城,可以移之。”西伯惧其劳民,不可。及疾甚,谓世子发曰:“见善勿怠,时至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道之所以止也。”世子再拜受教。 西伯昌薨,寿九十七岁。子发嗣为西伯,西伯发以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奭、毕公高之徒,皆在左右。率修父之绪业。时殷地山鸣河竭,两日见女子化为丈夫,宫中夜闻哭声,而不见其人。黎侯近于王畿,不恭王命,纣不知治。西伯发斟黎,殷人大震。祖伊恐,奔告于王。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勿听。西伯发观兵于孟津,渡河,至中流,有白鱼跃入舟中。西伯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而下,至于西伯所居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国,皆曰:“纣可伐矣。”西伯曰:“吾观兵,冀其悔悟耳!天命有在,未可伐也。”乃还师而归。纣愈淫乱不止。有梅伯者,性忠直,数谏诤,纣怒杀而菹醢之。有雷开者,性阿佞,进谄言,纣赐之金玉而封之,赏以夏田。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太师箕子、少师比干谋,遂去之。抱祭器以归于周。箕子谏亦不听,或劝之去。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杀身以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为也。”乃佯狂为奴。纣又囚之,遂隐而鼓瑟以自悲。 比干乃陈先王创业之艰难,天命之不易,国家将亡之征,伏于象魏之门。纣大怒曰:“比干自以为圣人矣!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信有之乎!”遂杀比干,刳视其心。太师疵,少师疆,抱其乐器奔周。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不伐。”乃东伐纣。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至是武王伐纣,载西伯昌木主以行。伯夷、叔齐叩马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弒君,可谓忠乎?”左右欲杀之。太公曰:“此义士也。” 扶而去之。武王大会于孟津。己卯正月戊午,师毕渡,陈师牧野。纣发兵七十万人拒之,皆无战心。武王使师尚父以百夫致师。纣前徒倒戈,反攻其众,自相残杀。武王驰之,纣兵皆崩畔。纣衣珠衣,登鹿台自燔而死。在位三十三祀。武王斩妲己,殷亡。凡二十八王,共六百四十四祀。 诸侯尊周为天子,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野有妇人曰:“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 遂饿而死。未知武王治周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成周氏至平王迁都洛邑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世上生灵作业多,功名富贵反成魔。 常怀杞国忧天闷,不见康衢击壤歌。 仗剑提刀争日月,伏尸流血换山河。 白头钓叟秋江上,笑指清鸥下碧波。 却说周武王,姓姬,名发,黄帝之后。初,帝喾高辛氏元妃,有邰氏之女姜嫄,出野见巨人迹,悦而践之,心动有娠,期年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避之,徙置林中,适山林多人,迁之。又弃之渠中冰上,飞鸟以翼复之。姜嫄以为神,遂收养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弃为儿时,屹如成人。其游戏,好种植麻菽,及为成人,遂好耕农。尧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封于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稷之曾孙公刘迁豳;又九世曰古公禀父,避狄人之难,去豳迁岐。 古公三子,长泰伯、次仲雍、次季历。季历生昌,有圣德,古公欲传位于季历以及昌。泰伯知之,与仲雍逃之荆蛮。古公卒,季历立,是为王季。王季卒,子西伯昌立,是为文王。文王娶有萃氏女曰太妊,不妒忌,有圣德,生十子。长伯邑考,早卒。 次发。 文王薨,子发立,是为武王。遂伐商而有天下,封纣子武庚为殷侯。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为之监,相武庚治殷。命召分释箕子之囚,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命南宫括、散宜生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以赈贫弱。 命闳夭封比干之墓,微子胶鬲为臣,殷人大悦。改正朔,以建子月为岁首,改祀曰年。色尚赤,服以冕。乃祀于周庙,追王古公禀父曰太王,季历曰王季,文考曰文王。立彻法,一夫受田百亩,其法与助法略同。王践祚三日,召士大夫而问曰:“恶有藏之约,行之博,万世可为子孙恒守者乎?”师尚父对曰:“黄帝颛顼之道,在丹书有之,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 枉者废灭,敬者万世,藏之约,行之博,可以为子孙恒守者此也。”王闻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及凡鉴、盥、盘、楹、杖、带、履、觞、豆、户、牖、剑、弓、矛,各有铭焉。王虚己,问箕子殷所以亡。曰:“语杀纣,是欤?非欤?”箕子不忍言,王乃问以天道,箕子陈《洪范》,遂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武王追思元圣,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少吴之后兹舆于莒,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胡公妫满于陈,大禹之后于杞,祝融之后于邾,四岳之后文叔于许,仲虺弟雍滑之后于薛。又封功臣同姓,而师尚氏为之首,封于营邱,曰齐。封周公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北燕,封毕公高于毕,封弟叔鲜于管,封叔度于蔡,封叔振铎于曹,封叔武于郕,封叔虔于霍,封康叔封于卫,封叔绣于滕,封虢仲于西虢,封虢叔于东虢,封泰伯之后周章于吴,仲雍之后于虞,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封兄弟之国十五人,姬姓之国四十人。 周之子孙不狂惑者,即为诸侯。班赐宗彝,分殷器物于诸侯。 王威德远扬,遂通道于九夷八蛮。各以其方物来贡,肃慎氏贡楛矢石砮,西旅贡獒。王迁都于镐,是为镐京。建学养老,作乐曰《大武》。王有疾,周公旦为坛,祝告太王、王季、文王,求以身代王死。史录其册祝之文,藏于金滕之匮。王翌日乃愈。 后五年,王崩。在西伯位十三年,在王位七年,寿九十三年。 初,武王暮年,纳吕望之女曰邑姜,亦有圣德,生子诵,至是立,年方一十三岁。周公旦位冢宰,乃摄政,代王当国,南面负扆以朝诸侯。管叔、蔡叔、霍叔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王亦疑公,周公旦乃避位,出居东土,取《易》之三百八十四爻,各系以词。周公居东,忧武庚必叛,王室必摇,乃作,《鸱鸮》之诗以贻王。三年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滕之匮,考往古事迹,以占验其吉凶。乃见周公请祷代武王之事,王执书以泣。乃出郊,迎周公。周公乃相成王,天乃雨,反风,禾则犀起。毕公、召公命邦人尽竖起所偃大木,以土筑之,依然无恙。岁则大熟,奄君薄姑谓禄父曰:“武王既死,今王尚幼,周公见疑,此百世一时也。”清举事。武庚从之,与管叔、蔡叔、霍叔等同反,奄及淮夷、徐戎皆叛。周公乃作《大诰》,晓谕天下。奉王命以讨武庚、管叔,诛之,放蔡叔于郭邻,降霍叔为庶人。命子鲁侯伯禽代淮夷、徐戎,遂定奄及淮夷,东土其宁。封微子于宋,以绍殷后。用殷礼乐,于周为宾而不臣。王渐长,能听政。 周公归政于王,王中立听政,四圣维之。周公常立于前,太公常立于左,召公常立于右,史佚常立于后。是以虑无失策,事无过举,天下大治。定鼎于郏鄏,郏鄏即洛邑,以其居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也,是为东都,又为成周,迁殷顽民于成周,使周公分治之。复封蔡叔之子蔡仲于蔡。封弟叔虞于唐,后为晋国。王在位三十七年崩。子钊立,是为康王。 成康之际,天下太平,人不犯法,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在位二十六年崩。子瑕立,是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周道渐衰。王巡狩,返济汉,楚使汉滨人以胶舟乘王,王至中流,胶液船散,王及蔡公皆溺死。子满立,是为穆王。穆王得八骏马,造父以善御得幸。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徐戎作乱,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逼,分命东方诸侯徐子主之。徐子,嬴姓也,国方五百里,行仁义。得朱弓矢,自以为天瑞,乃称偃王。诸侯陆地而朝者三十六国。王正西巡狩,乐而忘返,闻徐子僭号,乃命造父为御而归,以救偃王之乱。命楚伐徐,徐子爱民无权,不忍斗,乃北走彭城,百姓随之万数。徐子将死,曰:“吾赖于文德,而不明武备,故至此。”穆王乃以赵城封造父,其族由此为赵氏。命吕侯作祥刑。王在位五十五年崩,寿一百四岁。子共王繄扈立,在位十二年崩。子懿王又喜鸡立,在位二十五年崩。弟孝王辟方立,时有商蜚廉、恶来之后曰非子者,好马,善养息之,王命主马汧渭之间,马大蕃息,王封为附庸之君,邑于秦,使续伯翳之后。天大雨雹,牛马冻死,江汉冰。王在位十五年崩。懿王之子夷王燮立,始下堂而见诸侯,在位十六年崩。子厉王胡立,以夷公为卿士,专以聚敛图利为事。国人谤王,召公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出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召惠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今王塞天下之口,而遂上之过,恐为社稷忧。”弗听。于是国人莫敢言。王心戾虐,万民弗忍,乃相与畔袭王。王出奔于彘,太子靖匿召公家,国人围之。召公以其子代太子,太子竟得脱。王在彘不敢归。二相周真公、召惠公以太子靖尚幼,乃相与和协,共理国事,号曰共和。王崩于彘,在位五十一年。子靖立,是为宣王。 周公、召公辅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治,任申伯、仲山甫、张仲,顺天下之人心,而更改其失理之事。兴德教,举逸士,海内翕然向风。诸侯复宗周,王化复行。王尝晏起,姜后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其传母通言于王曰:“妾不才,至使君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晏起,乱之兴,自婢子始,敢请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罪也。”自是勤于政事,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名。时有马化为人,有兔舞于镐京之异。 王欲杀其臣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争之,王不听,杀杜伯,左儒死之。因出猎,见杜伯、左儒以朱弓矢射王,中心,王病心痛而崩,在位四十六年。子幽王宫涅立。 初,夏孔甲时,卜藏龙斄于椟,传及商周,莫敢发也。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裸体噪之,化为鼋,入于王府。府有童妾,龀齿尚未尽,遭之,既笄而怀孕,积至多年。至宣王时,乃生一女,以其不夫而育,惧而弃之。时童谣曰:“厌弧箕服,实亡周国。”山桑曰厌;弧,弓也;箕,草名,似荻而细,可结为服以盛箭。王禁国人不得鬻是器。有夫妇不知,仍鬻桑弧箕服者,王使执而戮之,弃而逃,于道见前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夫妇哀其夜号而取之,逸逃于褒。褒人褒妁有狱,入是女于王,王置是女于后宫,而舍褒妁之罪。弃女子出于褒,龙斄肇于夏。夏姒姓,是为褒姒。生得两颊芙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因是龙精所生,双弯瘦小,为弓跬装。与妲己一般,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王往后宫,见而爱之,宠幸无比。生子伯服。褒姒与虢石父相比,而谮申后及太子宜臼。王废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以其子伯服为太子。宜臼出奔申。西周地震,三川竭,岐山崩。 太史伯阳父曰:“周将亡矣,祸成矣,无可奈何矣!”褒姒好闻裂缯之声,王日发缯裂之,以适其意,而不得一笑。盖褒姒一笑嫣然,媚人肠胃,王百计诱之而不能得。先王尝置烽火,与诸侯约,有寇至则举火,诸侯各引兵来援。王欲褒姒笑,乃无故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时王欲杀太子宜臼,求之于申,申侯弗与,王伐申,申侯与鄫人召西夷犬戎入寇。王举烽火征兵,无一人一骑至者。 犬戎遂弒王于骊山下,在位十一年。犬戎虏褒姒,并杀郑桓公,尽收周宝赂而去。秦襄公力战却戎,卫武公和晋文侯仇,将兵救周逐戎,郑世子掘突收父散兵,从诸侯迎故太子宜臼于申,归即王位,是为平王。 王以丰镐逼近犬戎,乃东迁洛邑以避之。秦襄公以兵送王,王始命秦为诸侯,赐以岐丰之地,秦于是始大;命卫侯和为公,赐晋侯仇以河内附庸,而晋始大。西周遂亡,凡十二主,共三百五十二年而东。自王室东迁,天子微弱,号夸不行,政由方伯。未知五霸之起,起自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齐桓公晋重耳五霸称尊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滚滚龙争虎斗,匆匆鸟飞兔走。席前花影坐间移,百岁光阴有几。说古谈今话本,图王霸业兵机。要知成败是和非,都在渔樵话里。 却说幽王时,郑桓公友为王司徒,甚得周众。后犬戎入寇,桓公友死于犬戎之难。平王命其子掘突为司徒,是为武公。及武公卒,子庄公寤生,复为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孤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平王崩,周公将畀虢公政,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复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桓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王以诸侯之师伐郑,郑伯御之。战于绣葛,蔡、卫、陈皆奔,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王尚能军,祝聃请从之。郑伯曰:“君子不欲多上人,况敢凌天子乎?苟自救也,社稷无陨足矣。”乃遣祭足劳王,且问左右。时郑兵强政举,齐僖公禄甫欲以其女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失故,曰:“人各有偶,齐大,非吾偶也。《诗》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 及北戎伐齐,郑公子忽帅师求齐,大败戎师。齐侯又请妻之,固辞。 齐侯乃以文姜妻鲁桓公。文姜生得秋水为神,芙蓉似面,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真乃绝世佳人,古今国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号为文姜。只是举动轻浮,妖淫成性,鲁桓公宠爱无比。 及齐僖公卒,子襄公诸儿立,鲁桓公欲与文姜如齐,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 公不听,与夫人文姜会齐侯于泺,遂与文姜如齐。文姜入宫,与齐襄公叙饮,四目相视,两下动情,不顾兄妹之亲,竟成苟且之事,色欲昏迷,日上三竿,尚相抱未起。早有宫人报与鲁桓公。桓公谪文姜,文姜以告于襄公。鲁桓公辞行,齐襄公享鲁桓公,桓公醉,襄公使公子彭生抱桓公登车,折其阴,鲁桓公死于车。 鲁人立桓公之子庄公。齐襄公政令无常,复因鲁人之请。 杀彭生以悦于鲁。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襄公猎贝邱,逐豕,忽变彭生。夜宿离宫,弟无知弒之。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齐雝廪杀无知,鲁纳公子纠,小白自莒先入,立为桓公。 发兵拒鲁,大败鲁师。鲍叔牙使言于鲁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仲,仇也,请受而甘心焉。”乃杀子纠于生窦。召忽死之,管仲请囚。桓公欲使鲍叔为相,辞曰:“臣不若管夷吾,君必欲治国家,非管夷吾不可。”公曰:“夷吾射寡人中钩,是以滨于死。”鲍叔牙曰:“彼各为其主尔。君若宥而用之,亦犹是也”。乃请管仲于鲁。鲁庄公以问施伯,对曰:“管子,天下才也。所在国必得志,请杀而以其尸授之。”庄公将杀之,齐使者请曰:“寡君愿生以为戮。”于是使缚以与齐,鲍叔牙受之。至常阜而脱之。比至,三衅三浴之。桓公亲迎之郊,解其缚而问之,对辄称善,乃以为相,号曰仲父。制国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不从征役。士农之乡十五,作内政而寄军令。五家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五乡一师,桓公帅十一乡。高子、国子各帅五乡。勿使迁徙,世同居,少同游,耳目足以相识,欢忻足以相死。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又使重罪赎以犀甲,轻罪赎以珠玉,小罪赎以金。复官山海盐铁之利。为女闾三百,专居美妇,日事颜华脂粉,务为妖淫妖媚,以迷各国之商贾宾旅,征其夜合之资,以足国用。于是国富兵强,诸侯畏服。 初,桓公出亡过谭,谭不礼焉。齐师灭谭,齐桓公会诸侯于北杏,以平宋乱,遂人不至,齐人灭遂。齐桓公会诸侯于鄄,宋服也。与诸侯同盟于幽,陈、郑服也。山戎伐燕,齐桓公救燕,伐山戎,克之,至孤竹而还。狄人伐邢,管仲言于桓公以救邢,迁邢子夷仪,邢迁如归。狄人灭卫。初,卫公子州吁弒其君桓公而自立,石蜡与国人共杀之,而立桓公之弟宣公。宣公尝烝其父妾夷姜,生子伋,为伋娶于齐而美,宣公遂自娶之,是为宣姜。夷姜失宠而自缢。宜姜生公子寿、公子朔。宣姜与朔构伋子,宣公伪使伋子于齐,使盗待诸莘而杀之。寿子知之,以告伋子,使逃奔他国以避难。伋子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勿听,寿子不忍,饮伋子以酒而醉之,载其旌以先,冀盗杀己,可以免兄之死。盗果杀之。伋子酒醒,追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尸盗又杀之,国人痛忿。及宣公卒,惠公朔立,左公子泄、右公子职等攻逐之,而立公子黔牟。宣姜年少而寡,齐人使宣公庶于顽烝庶母宣姜,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迨惠公朔逐黔牟而自立,传子懿公赤,性最喜鹤,鹤有乘轩者。狄人伐卫,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予何能战!”战于荥泽,卫师败绩,杀懿公,遂灭卫。宋桓公迎其遗民,渡河而南,立戴公以庐于漕,未期而卒。齐桓公帅诸侯救卫,立戴公之弟焰,是为文公,城楚邱而迁焉。卫国勿忘亡,卫文公衣大布之衣,大帛之冠,训农通商,劝学任能,卒兴卫。齐与诸侯会于阳谷,谋伐楚也。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与楚盟于召陵而还。 初,周惠王娶于陈,生太子郑及叔带。王爱叔带,欲立之。 齐桓公帅诸侯会太子郑,盟于首止,以定其位。惠王使周公召郑伯曰:“吾抚汝以从楚。”郑伯喜于王命,逃归不盟。齐桓公会诸侯伐郑,围新城。郑人乞盟,惠王崩。太子郑立,是为襄王。齐桓公会诸侯于葵邱。襄王使宰孔赐齐胙侯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下拜登受。宰孔归,路遇晋献公,将来与会。宰孔谓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其在乱乎?”晋侯乃还。王子叔带欲与戎狄伐周。王知之,将诛叔带。叔带奔齐,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戎侵王室,王以戎难告齐,齐侯使诸侯各发卒戍周。齐管仲卒,桓公用易牙、开方、竖刁,霸业稍衰。 初,桓公好内,姑姐妹因美貌不嫁者七人,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及桓公薨,五公子争立。公尸在牀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易牙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初,齐桓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至是,宋襄公以诸侯伐齐,齐人杀无亏。四公子之徒与宋人战,宋败齐师,立孝公而还。宋人执滕子婴齐。宋公盟诸侯于曹南,鄙子会盟于邾,邾人执?子,宋公使杀?子,用为牺牲,祭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于是诸侯患宋之虐。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诸侯会宋公于盂,楚执宋公以伐宋,诸侯为会于薄而释之。宋伐郑,楚救之。宋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请击之,公曰:“不可,君子不困人于厄。” 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司马子鱼曰:“若爱重伤,不如勿伤,爱其二毛,不如报焉!君未知战。” 襄公以伤股故,遂薨,子成公立。 时周天子不能驾御诸侯,诸侯悉遵霸主号令。自齐桓公薨,宋襄公欲图霸而不能成。诸侯正苦无所告诉,而晋文公重耳出矣。初,晋献公并吞各国,而国日强。烝于父妾齐姜,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胡姬生重耳,小戎生夷吾。公伐骊戎,骊戎女骊姬生得如花似玉,娇艳异常,公甚嬖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欲立己子,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言于公曰:“若使太子主曲沃,而二公子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公乃使申生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晋献公将立奚齐,与中大夫成谋。骊姬谓申生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申生祭齐姜于曲沃,归胙于公。公方出田猎,姬置诸宫中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 太子闻之,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疑。或谓太子辩之,君必明焉。申生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辩明,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使君不乐,何以为孝?”或曰:“子其行乎?”申生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复奔翟;夷吾奔屈,复奔梁。献公使荀息传奚齐。晋献公疾,谓荀息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荀息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则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 公卒,里克以申生之死及公子出亡之故,结党杀奚齐。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苟息立公子卓以葬,里克又杀卓子,荀息死之。秦穆公、齐桓公遣兵纳公子夷吾,立为晋侯,是为惠公。惠公杀里克、丕郑及七舆大夫?许秦河东五城以求返国。归而背约,不与其在秦也。秦穆夫人嘱以贾君,贾君色未衰,归而烝于贾君。贾君泣从之,而请葬其太子申生。晋侯许之,改葬太子。狐突往新城,遇太子于路,告之曰:“夷吾无礼,吾得请于帝矣,敝于韩。”晋饥,乞籴于秦,秦输之粟;秦饥,乞籴于晋,晋闭之籴。秦伐晋。晋惠公与秦穆公战于韩,秦获晋侯。秦穆公夫人姬氏,惠公之姑也,为之请于穆公,不杀而仍归之,以惠公公子围为质。是岁,晋又饥,秦又馈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秦穆公以女妻子围,子围自秦逃归。晋惠公卒,子围立,是为怀公。其妻在秦,是为怀嬴。 初,晋公子重耳自翟奔齐,齐桓公妻以宗女姜氏,居五年,无去心,赵衰与舅犯谋行。齐女侍者闻之,以告其主姜氏。姜氏杀侍者,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之以行。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使之浴,迫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归,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贰焉。”乃馈盘飧,置壁焉。公子受飧返璧。及宋,宋襄公赠以马二十乘。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 去之楚,楚子飨之,送诸秦,秦穆公纳女五人,怀嬴与焉。 秦纳重耳,怀公围奔高梁,杀之,重耳立。吕甥、郄芮将弒之。寺人披以告,晋侯僭会秦伯于王城,秦伯诱吕、郄而杀之。晋侯迎夫人嬴氏以归,即侄妇怀嬴也。因归文公为妻以后,复号文嬴。周王子叔带以戎兵入寇王室,襄王出适郑,处于汜,秦穆公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晋侯辞秦师而下,逆王入于王城,取叔带于温,杀之。晋侯朝王,王与之阳樊、温原、攒茅之田。 原不服晋,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而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初,晋文公为公子出亡时,过卫、过曹,曹卫俱不礼焉;过宋。宋襄公礼之。宋以其善于晋侯也,故叛楚即晋。楚令尹子玉帅师伐宋,围缗;鲁以楚师伐齐,取谷。宋公孙固如晋告急,晋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婚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搜于被庐,作三军,侵曹伐卫。楚人入卫,晋人救曹,执曹伯以畀宋人。令无人僖负羁之家而免其族。楚师子玉请战。晋侯、齐师、宋师、秦师与楚师战于城濮,楚师败绩。晋献楚俘于周王,王策命晋侯为诸侯伯。晋召诸侯朝周王会于河阳践土,诸侯毕朝。郑二于楚,晋侯、秦伯围郑。郑使烛之武夜见秦穆公,曰:“郑在晋之东,秦在晋之西,越国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倍邻?邻之厚,君之薄也。”秦伯悦,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及晋文公薨,子襄公立,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命我掌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不可。”公辞焉。召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使出师。蹇叔送其子白乙丙曰:“晋人御师必于淆,淆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臯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 子必死是间,予收尔骨焉。”秦师遂东行。及滑,郑商人弦高遇之,以乘韦先,以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且使遽告于郑。孟明视曰:“郑有备矣,不如还也。”灭滑而还。晋先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必伐秦师。”遂发命,遽兴兵戎,败秦师于淆。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文嬴请释三帅,使归就戮于秦,乃舍之。既而使追之,则在舟中矣。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秦伯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大夫何罪? 且孤不以一眚掩大德。”复使孟明视为政。秦穆公复使孟明视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宫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淆尸而还。秦穆公用由余之谋伐戎,并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周天子使召公过贺秦穆公以金鼓,命为西方诸侯伯。穆公任好薨,子康公立。自是秦与晋为仇,而与楚相好矣。 却说楚自熊通僭号称王,并吞诸小国,而国日强。至穆公商臣卒,子庄王旅立,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伍举入谏,王左把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间。伍举进曰:“有鸟于此,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曰:“吾知之矣。”居数月,淫益甚。大夫苏从又谏,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悦。楚大饥,戎伐楚。庸人帅群蛮以叛楚,麋人率百濮聚于选,将伐楚。楚人谋徙于阪寓,蒍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不如伐庸,夫麋与百濮,谓我饥,不能师;若我出师,必惧而归。”乃出师,遂灭庸;群蛮从楚子盟。宋昭公无道,弟公子鲍礼于国人,宋饥,竭其粟而贷之,养老尊贤,亲自桓以下,无不恤也。鲍美而艳,鲍嫡祖母宋襄公夫人王姬欲通之。鲍不可,乃助之施。国人奉公子鲍以通于夫人,昭公将田孟诸,未至,夫人使卫伯帅郊甸之师,攻而杀之,公子鲍立,是为文公。晋荀林父以诸侯之师伐宋,宋及晋平。楚庄王伐宋,宋告急于晋,晋师不出,宋及楚平。楚子伐萧,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抚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遂灭萧。楚灭舒蓼而疆之。及滑汭,盟吴、越而还。 时有夏姬,郑女也。貌极美而善淫,淫其兄子蛮,子蛮夭死。嫁于陈夏御叔,生征舒,御叔亦为淫死。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皆藏其近体亵服,以戏于朝,饮酒于夏氏。 公谓仪行父曰:“征舒似汝。”对曰:“亦似君。”征舒病之。 公出,自其厩射而杀之。孔宁、仪行父奔楚。楚入陈,杀夏征舒,虏夏姬,因县陈。申叔时曰:“合诸侯以伐陈,讨有罪也。 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始而以贪终,无乃不可乎?”庄王曰:“善。”乃复封陈,立成公。庄王将纳夏姬,申公、巫臣止之,王乃止。子反欲娶之,巫臣又止之。乃以与连尹襄老,襄老战死于邲,不获其尸。其子黑要烝于夏姬,巫臣使谓夏姬曰:“归郑,吾聘汝。”夏姬遂以求襄老之尸为名,归于郑。巫臣因谋聘齐之役,遂适郑,娶夏姬以奔于晋。子反怨巫臣之娶夏姬也,遂杀巫臣之族,而分其室。巫臣乃通吴于晋。教吴乘车,教吴战阵,教吴叛楚,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而吴于是始大,通吴于上国。盖夏姬善彭祖交接之术,以故老而复少者三,巫臣必欲娶之,以传其术。归巫臣后,又生男女数人,至百余岁,犹如二三十岁时,后与巫臣皆仙去。所著有《夏姬秘诀》二十七卷,皆言男女采补交接之事,其书不传,即今妖狐术也。此系闲话不提。 却说郑既受盟于楚,又二于晋,楚子围郑,晋苟林父救郑,与战于邲,晋师大败,郑属于楚。初,楚庄王宴群臣,命美人行酒,日暮酒酣,烛灭,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授绝其冠缨,请取火视之。王曰:“奈何显一妇人之节,而辱士乎?”命曰:“今日与寡人饮,不绝缨者不欢。”群臣尽绝其缨而火,极欢而罢。及围郑之役,有一臣常在前。五战五获首,遂得胜,询之,则夜绝缨者也。因以美人赐之,人心悦服,楚遂大霸诸侯。 楚庄王旅卒,子共王审立。晋悼公周复霸,三驾而楚不敢与争。 春秋之世,自晋文公后,晋霸于北,北方诸侯晋主之。楚霸于南,南方诸侯楚主之。齐服于晋,秦服于楚,而郑为必争之地。郑服于晋,则楚伐郑。郑服于楚,则晋代郑。所谓伐者,入其乡邑,淫其妇女,掳其人民,服则盟而还之,不甚杀人。 故郑风不过妇女淫乱,犹可以为国也。如是者八十余年,郑几于亡。后赖于产为政,善于治国,又善于事大国,乃四十余年不被兵。宋向戌善于晋执政赵文子,又善于楚令尹子木,请合二国之好,弭兵释争,为会于宋。除齐、秦外,使二国之属国交相见,于是秦晋分霸。楚属国陈侯、蔡侯、北燕、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晋属国宋公、鲁侯、郑伯、许男朝于楚,如是者十八年。 自晋会诸侯于平邱,而晋不复主诸侯。是年,楚公子比弒灵王,公子弃疾杀比自立,是为平王。平王使伍奢为太子建师,费无极为副,为建娶妻于秦,无极与迎,先归,谓平王曰:“秦女极美,王可自取之。”平王遂自娶建妻,置建于城父。费无极复谗建将叛,王执伍、奢,使司马奋扬杀子建,奋扬告建使行,建奔宋。平王使召伍、奢二子,伍尚来归,弟伍员奔吴。 楚杀奢尚,伍员欲报之,求用于吴。吴自巫臣教战以来,而吴渐强,至寿梦称王。寿梦四子,长诸樊,次余祭,次夷昧,次季札。札甚贤,寿梦欲立札,札让不可,乃立诸樊,约以次相传,必致国于札。三兄俱以酒色狂乐,自促其寿。及夷昧卒,以国授札,札逃去。吴人立夷昧之子僚。诸樊之子光使专诸弒僚而自立,是为阖闾。用伍员,复以孙武子为将则伐楚。五战及郢,楚昭王奔随。吴人入郢,以班楚宫,而淫其妇女,孙子乃去。伍员使人取平王之尸,鞭之三百。申包胥乞师于秦,秦伯使就馆。包胥依庭墙则哭,勺饮不入口者七日。秦哀公为赋《无衣》,秦师乃出。申包胥以秦师救楚,于越乘吴兵在楚,兴师入吴。阖闾闻有越师,又与秦战不胜,乃弃楚归吴,昭王入郢复位。吴伐越,越子勾践御之,败吴于槜李。阖闾伤将指卒,子夫差嗣立。夫差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叫曰:“夫差!尔忘越王之杀尔父乎?”王应曰:“唯!不敢忘。”三年乃报越。吴伐越,败越于夫椒,遂入越。越勾践以甲楯五千,栖于会稽,用范蠡计,使大夫种困于平城,因吴太宰嚭以行成于吴,夫差将许之。伍员不可。勿听,员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后,吴其为沼乎?”吴及越平。 勾践返国,劳身焦思,卧薪尝胆,养士爱民,与范蠡、文种谋。以古今绝色,如花似玉,国色天香之美女西施馈吴。西施得宠,教之荒淫失政。吴内荒于色,外荒于兵,而国日危矣。 伍员数谏,反赐之死。吴伐齐,败齐师于艾陵,与晋定公会于潢池。而吴霸诸侯,越勾践日夜谋吴,生聚教训,知众可用,因吴与晋会,乘虚伐吴。吴王兵败,栖于姑苏。使人行成于碎。 -勾践举许之,范蠡不可,勾践听之,夫差自杀。 勾践以众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天子。 周王使人赐以胙命为伯,使号令齐、楚、秦、晋,歃血盟而去。 横行江淮,诸侯毕贺。迨范蠡去,而文种诛,势稍弱。其后六卿分晋,并为韩、赵、魏三国。田和篡齐,新国四,加旧国秦、楚、燕,是为战国七雄。至秦孝公用商鞅之计,而秦渐强,并吞之势成矣。夫春秋之世,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男女乱伦,恬不为怪。公卿大夫,易室饮酒。先师孔子,为世道人心忧惧,乃因鲁史以作《春秋》,为百王之大法。而物则彝民,赖以不坠。 不知孔子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简王后至灵王时生孔子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孔子之前,未有孔子; 孔子之后,未有孔子。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却说孔子名丘,字仲尼,鲁人,今为山东曲阜县,宋微子启弟微子衍之后也。衍号微仲,五传至弗父何,逊国于其弟厉公,世为宋卿。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胜,胜生正考父,考父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始以孔为氏焉。 宋华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遂攻杀孔父,而娶其妻。嘉生金父,金父生睾生夷,睾夷生防叔。 防叔避华氏之乱而奔鲁,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娶施氏,生九女而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病足,纥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幼曰征在。颜父问三女曰:“陬大夫虽父祖为士,然其先圣王之裔,今其人身长十尺,武力绝伦,吾甚贪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征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征在求子,祷于尼丘之山。征在升山时,草木之叶皆上起,及祷毕而下,草木之叶皆下垂。是夜梦黑帝见召,嘱曰:“汝有圣子。”觉而有孕,于周灵王二十一年庚戌十月庚子夏正八月二十七日,生孔子于鲁昌平乡。先是未生时,有麒麟吐玉书于阙里,其文曰:“水精之子,继衰周而为素王。”颜氏异之,以绣绂系麟之角,信宿而去。怀妊十一月生。诞生之辰,有二龙绕室,五老降庭,颜氏房中闻钧天之乐,空中有声云:“天生圣子。” 孔子生有异相,牛唇虎掌,鸳肩龟脊,海口辅喉,顶门状如反字,中间低,而四傍反高,胸有文曰:“制作定世符。” 父纥曰:“此儿秉尼山之灵。”因名曰丘。孔子生三岁,父叔梁纥卒。葬于鲁东防山。六岁为儿嬉,尝陈俎豆,设礼容。十七岁,鲁大夫孟僖子病且死,诚其嗣懿子,与其弟南宫敬叔,往学礼焉。十九岁,娶宋亓官氏。二十岁为鲁委吏,料量平。 二十一岁为乘田,养畜蕃息。是岁,子鲤生。其生也,鲁君适以鲤赐孔子,孔子荣君之赐,因名曰鲤,字伯鱼。二十二岁,始教于阙里,颜、闵之徒,皆受学焉。二十四岁,母颜氏卒,合葬于防。二十七岁,郯子来朝,夫子见而问官。二十八岁,见郯子而学礼,既而告人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信哉。” 二十九岁,闻师襄善琴,往学焉。三十一岁,齐景公遣使聘孔子,孔子遂适齐。齐有一足之鸟,飞集于公朝,舒翅而跳,齐侯使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儿屈于脚,振肩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将有大水为灾。” 顷之大霖雨,水溢。景公曰:“圣人之言,信有征矣。”三十二岁,景公欲以廪邱之邑为养。辞不受,谓弟子曰:“吾闻之,君子当有功受赏,今吾言而君未行,先赐邑,其不知某亦甚矣。” 三十四岁,谓南宫敬叔曰:“吾闻周有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学焉。”敬叔言于鲁君,赐之车马侍御,与敬叔俱适周,见老聃而学礼焉。老聃曰:“子所言,其人与骨,俱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时则驾,不得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凡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辨宏远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者也。为人子者,无以有己。为人臣者,无以私己。归而求之于身,则道不远矣。”子曰:“敬受教。” 又访乐于苌弘。孔子观乎明堂,睹四门墉,有尧、舜、桀、纣之像,又有周公抱成王,负扆朝诸侯之图,谓从者曰:“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其所以安,而忽其所以危,是犹却步而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又入后稷之庙,有金人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文慎言人也,诫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行所悔。 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大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塞,流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扎,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必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惑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莫我害。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下也。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诚之哉!”顾谓弟子曰:“小子识之,此言实而中情。”夫子自周返于鲁,而道益尊。弟子弥众,远方来受业者,盖三千焉。 三十五岁,昭公出奔。孔子适齐,舍于外馆,景公造焉。 宾主之使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之庙灾。” 公问曰:“何王之庙?”孔子曰:“必厘王之庙。”公曰:“何以知之?”子曰:“厘王变文王之政,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高崇,舆马奢侈。而勿可振,天灾所宜加也。”俄顷,果报厘王庙灾。公曰:“善乎!圣人之智,过人远矣。”三十七岁,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齐人称之。景公问政,大悦,将以尼溪之田封孔子。晏婴沮之。孔子遂行,返于鲁。 四十二岁,在鲁,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某闻之:木石之怪,夔,罔虫两;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会群臣于会稽,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吴使曰:“谁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为神。”吴使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厘姓,在虞、夏、商为汪罔,在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倍之,数之极也。”使曰:“善哉圣人。” 四十四岁,在鲁。时季氏强僭,阳虎专政,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益众。四十六岁,在鲁,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问于守庙者:“此谓何器?”对曰:“此宥坐之器。”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诚,故常置之于坐侧。”顾谓弟子:“试注水焉。”乃注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曰:“呜呼!夫物乌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 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损之又损,所谓道也。” 四十七岁,鲁定公以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不拾遗。器不雕伪,市不二价。为四寸之棺,三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四方则之。公曰:“学子之法,以治鲁国,何如?”对曰:“虽天下可也,何但鲁国哉?”于是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五十一岁,为鲁司寇,摄行相事,理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太过乎?”夫子曰:“天下有大恶五,而窃盗不与焉。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者有一于身,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也。”五十二岁,齐大夫犁鉏言于景公曰:“鲁用孔子,其势危齐。”乃使使告鲁,为好会,会于夹谷,鲁定公将以乘车往,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请具左右司马以从。”定公曰:“诺。” 会齐侯于夹谷,为坛位,上阶三等,以会遇之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之礼毕,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四方之乐。”景公曰:“诺。”于是旍旄羽祓,矛戟剑拨,鼓噪而至。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吾两君为好会,夷狄之乐。何为而进,请命有司。”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荧惑者,罪当诛。请命有司。”齐人莫应。孔子曰:“齐鲁一也,鲁左右司马何在?”鲁左右司马加以法焉,手足异处。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乃返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五十四岁,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五百雉之城,今三家过制,请损之。”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郈.于是叔孙先堕邱,季氏将堕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 将堕邸,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郕,齐人必至北门,且我孟氏之保障,无郕,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郕,弗克。五十五岁,孔子相鲁,鲁大治,齐人闻而惧。用犁钮谋,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月番肉于大夫,孔子遂行,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 五十六岁,在卫,卫灵公至粟六万,居顷之,或谮孔子于灵公,灵公使以兵仗卫孔子,孔子恐获罪焉,居十月,去卫。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与阳货入匡,彼缺处,被攻之所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曾暴于匡,孔子貌似阳虎,遂拘孔子五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乃使从者求解于卫臣宁武子。匡人曰:“吾以为阳虎,故围之。今非也,释之去。”过蒲,时子路治蒲,孔子善其政,月余返乎卫,主蘧伯玉家。卫灵公夫人南子,甚有美色,旧通于宋朝。宋朝者,男子中之美色者也。既通于灵公之母襄姜,复通于灵公之夫人南子。宋朝惧,遂作乱奔晋。 自晋归宋,南于思之不置。灵公复为南子召宋朝,男女并宠焉。 南子虽有淫行,而复贤慧,尝与灵公夜坐,闻车声辚辚,至明而止,过阙复鸣,南子曰:“此必蘧伯玉也。”灵公曰:“何以知之?”南子曰:“君子不为昭昭饰节,不为冥冥堕行,吾闻之,蘧伯玉君子也,是以知之。”公使人问之,果伯玉也。 孔子主伯玉家。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入见之。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答拜,环佩之声璆然,隔帘相见而出。居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雝渠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丑之,去卫适曹,又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于大树下。 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伐其树。孔子遂微服过宋,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顶类臯陶,肩类子产,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门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似丧家之狗,然哉!”遂至陈,主司城贞子家。五十九岁,自陈过蒲,会公叔氏以蒲叛,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贤而勇,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无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孔子出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卫灵公闻孔子来,郊迎问曰:“蒲可伐乎?” 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与公叔氏同叛者四五人。”灵公曰:“善。”乃不伐蒲。晋佛肸为中牟宰,赵筒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叛。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悦,已而竟不行。将西见赵简子,至河,闻窦鸣犊、舜华二人见杀,临河叹曰:“美哉水,洋洋乎!某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曰:“何谓也?”孔子曰:“二人皆贤大夫也。赵氏未得志时,用此二人。而后从政,君子恶伤其类,故余云然。”遂反乎卫,主蘧伯玉家。他日,灵公问陈,孔子对以未学。明日与孔子语,见飞鸿,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六十岁,在陈。鲁桓僖之庙灾,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桓僖庙乎?”既而果然。秋,季桓子病,谓其子康子曰:“我死,汝必相鲁,相鲁必召孔子。”康子立,欲召仲尼。公之鱼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终,为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终,是再为诸侯笑矣。”康子曰:“然则谁召而可?” 曰:“必召冉求。”于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有“归与!归与!”之叹。六十一岁,自陈如蔡。六十二岁,自蔡如叶。叶公问政,既而返乎蔡,有《问津》诸章。六十三岁,孔子在陈、蔡之间。 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用于楚,则陈、蔡危矣。”相与发徒兵,围孔子于野。孔子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颜回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遭围,请诵弦歌不衰。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来迎,然后得免。时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触王舟,使使问孔子。孔子曰:“此萍实也,其甘如蜜”。使曰:“何以知之?”子曰:“吾昔之郑,适乎陈之野,闻小儿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得无是乎?”验之果然。楚昭王将以书社之地七百里封孔子。 楚令尹子西沮之,昭王乃止。’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 六十四岁,在卫。先是,卫灵公夫人南子淫于宋朝,灵公之太子蒯瞶献地于齐。过宋野,宋野人歌曰:“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太子羞之,谓戏阳速曰:“从我朝少君,我顾,乃杀之。”速曰:“诺。”乃朝夫人。太子三顾,速不进,夫人见其色,啼而走曰:“蒯瞶将杀余。”公执其手以登台,太子奔宋,尽逐其党。及灵公薨,蒯瞶之子辄立。蒯瞶欲人,辄兴兵拒之,诸侯数以为让。卫君欲得孔子为政,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故子路仕于卫。六十六岁,夫人亓官氏卒。期年,伯鱼犹哭。孔子闻之曰:“谁与哭者?” 门人曰:“鲤也。”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之。六十八岁,在卫,冉有为季氏将,与齐师战于郑,克之。 季康子曰:“子于军旅,学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学之于孔子。”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对曰:“欲召之,则无以小人间之,斯可矣。”康子遂以币迎孔子。孔子至鲁,哀公馆焉。哀公问政,终不能用。乃序《书》,上自唐、虞,下至秦缪,删古诗三千,为三百五篇。晚而喜读《易》,韦编三绝,修《礼记》。六十九岁,子伯鱼卒。 七十一岁,鲁哀公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伤其左足,见其麕而角,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泗沾袍,曰:“麟出而死,吾道穷矣。”乃因鲁史作《春秋》,自隐至哀十二公,自平至敬十四王,凡二百四十二年。而绝笔于获麟。笔则笔,削则削,文学如游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弟子三千,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颜回、闵损、冉耕、冉雍、端木赐、宰予、仲由、冉求、言偃、卜商、颛孙师、曾点、曾参、澹台灭明、高柴、宓不齐、樊须、有若、公西华、原宪、公冶长、南宫适、公皙哀、颜高、商瞿、漆雕开、公良孺、秦商、颜刻、司马耕、巫马期、梁鳣、琴牢、冉孺、颜辛、伯虔、公孙龙、曹恤、陈亢、叔仲哙、秦祖、奚藏、公祖兹、廉洁、父黑、公西蒧、壤驷赤、冉季、石处、左郢,狄黑、商泽、任常、郑邦、乐欣、颜之仆、孔忠、漆雕哆、颜哙、颜无繇、公夏首、申振、邬单、荣旗、悬成、燕仅、原亢、部巽、施之常、秦非、句并疆,步叔乘。七十二岁,子路死于卫。初,卫孔文子圉之妻伯姬,蒯瞶之娣也,素通于家人浑良夫。圉卒,子悝执政,蒯瞶因浑良夫求人,伯姬劫孔悝,立蒯瞶,辄出奔鲁,仲由入,石乞、孟黡以戈击之,断缨,子路结缨而死。悝立蒯瞶.孔子在鲁,闻卫之乱,叹曰:“柴也来,由也其死矣。” 七十三岁,壬戌四月己丑,夏正二月十八日,孔子卒。先时七日,蚤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吾将安仿?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孔子曰:“赐,余畴昔之夜,梦坐莫于两楹之间,此殷礼也,某殷人也,夫明王不兴,天下其孰能宗予?殆将死也。”寝疾七日而殁。哀公诔之曰:“夏天不吊,不宁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子贡曰:“君其不殁于鲁乎?夫礼失则昏,名失则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也。君两失之。”五月,葬鲁城北泗水上,弟子皆服心丧三年而去。惟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鲁人从冢而家者百余,因名曰孔里。 孔子之弟子,惟颜回最贤,先孔子卒。其传道有曾子。曾子名参,字子舆,父点,学于孔子之门。曾参年十六,孔子在楚,命参之楚,受学焉。参性至孝,尝出彩薪于野,客至其家,母以手搤臂。参即驰至,问母曰:“臂何恙乎?”母曰:“今有客至,搤臂以呼汝。”参母死,后母遇参无礼,而供养不衰。 尝芸瓜,误斩其根。曾皙怒,援杖击之。参扑地,有顷而苏,蹙然而起。进曰:“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鼓瑟而歌,欲父听其歌,而知其平也。孔子闻之;告门人曰:“参来,勿纳也。昔舜事瞽瞍,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故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今参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义,安得为孝乎?”曾子曰:“参之罪大矣!”遂造孔子谢过。曾子每读丧礼,泣下沾襟曰:“往而不可还者,亲也,子欲养而亲不在。是故椎牛以祭,不如鸡豚之逮亲存也。初吾为吏,禄不及釜,尚欣欣而喜者,非以为多也,乐其逮亲也。既没之后,吾尝南游于楚,得尊官焉,犹北面而涕泣者,非以为贱也,悲不逮吾亲也。”孔予以其能通乎道,故授以一贯之传。曾子以《大学.圣经》一章教弟子,弟子记其意为十传,为千古儒学之宗。其弟子孔伋,字子思,孔鲤之子,孔子之孙也。逮事孔子,而受业于曾子。于思年十六,适宋,宋大夫乐朔与之言学而怒,遂围于思。宋君闻之,驾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拘于羡里,作《周易》。尼父厄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述父师之意,作《中庸》。古云:“孔仅穷居于宋,惧家学不明,作《大学》以经之,《中庸》以纬之。《学》、《庸》皆于思作,甚为近理。 初,伯鱼卒,其妻转嫁于卫之庶氏,其后死于庶氏之家,讣于子思,子思哭于庙。门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为哭于孔子之庙乎?”于思曰:“吾过矣!吾过矣!”遂哭于他室,见《礼记》。 子思之弟子孟子,名轲,字子舆,鲁孟孙之后,邹人也。 父激,字公宜,娶仉氏,梦神人攀龙凤,自泰山来,将止于峄,凝视久之,忽见片云坠而寤。时间巷皆见五色云,覆孟氏居,而孟子生焉。孟子三岁丧父,母有贤德,挟其子以居。始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戏为墓间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于也!”乃去。舍近市,嬉戏为贾彳玄亍事。母曰:“又非所以居子也。”遂徙舍学宫旁,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 母曰:“此真可以居于矣!”遂居之。稍长,就学而归。母方绩。问曰:“学何所至矣?”轲曰:“自若也。”母以刀断织。 轲问其故,母曰:“君子学以立名,问以广知皆由积累而成,亦犹织之待积而成也。若废学无成,与断机何异!”轲惧,旦夕勤学不息,受业于子思,道既通。值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乃至梁。既而去梁适齐,齐宣王以为客卿。当是时,天下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善战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仲尼之道,作《孟子》七篇,以诏来世。娶由氏,生子名仲子。孟子曰:“人皆知以食愈饥,不知以学愈愚。夫学者,崇名立身之本也。孟子之学,尊孔子而辟杨、墨,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故杨、墨之害,亦自是灭息,此孟子不世之功也。 或曰:“佛老之教,甚于杨、墨,不知孟子之时,虽未知有佛,而老子生于孔子之前,其书流传已久,何孟子初无一语辟之也?”今之人以儒、释、道为三教,欲知佛老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李老子释迦氏说法谈经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图利贪名满世间,不知破衲道人闲。 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富贵百年难保守,轮回六道易循环。 劝君早觅修行路,一失人身万劫难。 却说自洪荒以来,已有男仙东王公,姓木,名倪,字君明;女仙西王母,姓杨,名回,字婉妗。男子得道者,名隶东王公;女子得道者,名隶西王母。周时,仙已八万余人。夫仙家之所宝三,曰精、神、气。其入门之诀三,曰炼精,养神,运气。 运气之法,叩齿按摩,以鼻吸东南方生气,周身运转,人亦多能为之,但恐或助或忘,为之久而有作辍耳。若炼精,人多惑于释氏之戒,疑而不信,以为真仙,宜从苦修得。不知生子继嗣,岂从苦中得乎?且物彩人精尚能神通,况于人乎?夫男女媾精,大易垂焉,采补不过拾女子之余精以自益。又妇女身中,恒结有金丹,譬如草上露时,急吸取之,则寿而仙。而法并无损于女,若有损者,即属旁门外道,天诛之所必及者也。至于养神,力修天仙正路,无上至真之道,最上一乘之法。不特道家用此而飞升,即佛家亦由此而得度。盖佛氏之教多端,纵苦行勤修,俱属皮毛影响,其有得道者,修法与仙家同。佛家明心见性,即仙家养神法。又鬼得汞而成仙,太阴炼形术,大抵少妇为多。三教俱本于易,道教则兼先后天。其言幻,言尸解飞升,以炼精、养神、运气为丹头,难学而易成,成则为仙。 释教本乎先天。其言寂,言前生来世,以明心见性为觉悟,易学而难成,成则为佛,为菩萨。儒教本乎后天。其言庸,言伦常、修、齐、治、平,极其至,为圣,为贤。所以经世有大忠、大孝、大贞,及有功德于民者,则为神。儒教前回已经表过,佛教回末便见。今先将道教序明。 孔子云:“窃比于我老彭。”彭祖姓籛名铿,帝颛顼之孙,陆终氏之仲子。陆终氏娶鬼方之女,孕而不育十一年,开左右胁而出六人,其三日老彭。封于大彭之墟,即彭城也。至殷之末,年七百余岁而有少容,好恬静,惟以养神治生为事。善于补导之术,御女多多益办。周穆王闻之以为大夫,称疾不与政事,王使采女乘辎耕,往问以道。彭祖与采女交,悉授以诸般秘法。采女归,转以教王,王试为之,有验。彭祖知之,乃去,不知所往。彭祖以善御女致寿,尝丧四十九妻,生五十四子,而婢妾不与焉。所著有《房中秘术》一百八十六卷。彭祖尚未仙去,天又续生老子。孔子尝问礼于老聃,又曰:“吾见老子,其犹龙乎?” 老子者,即太上老君也。于商阳甲时分神化气,始寄胎于元妙王女理氏腹中。理氏食李而孕,八十一年。暨武丁庚辰二十四祀二月十五日卯时,降生于楚之苦县濑乡曲仁里,从母左腋而生于李树下,指树曰:“此吾姓也。”生时白首,面黄白色,额有参牛达理,日月角悬,长耳短目,鼻纯骨,双柱,耳有三漏门,美须广颡,疏齿方口,姓李名耳,字伯阳,号老聃。周文王为西伯,召为守藏吏。武王时为柱下史。成王时,游西极大秦、竺干等国,号古先生,化导其国,后流为佛。康王时还归于周,复为柱下史。昭王时,复欲开化西域。驾青牛车,过函谷关,关令尹喜知之,求得其道,与尹喜同度流沙。穆王时复还中国。敬王十七年,孔子问礼于老聃。烈王时过秦,秦献公问以历数。秦时降峡河之滨,授道安期生。汉文帝时降,文帝遣使问之。老子曰:“道德尊贵,非可遥问。”帝即命驾诣之。 帝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域中有四,大王居一焉。子虽有道,犹朕民也。不能屈,何乃高乎?朕足使富贵贫贱人。”老子乃拊掌坐跃,冉冉在虚空中,如云之升,去地百余丈。良久俯而答曰:“今上不至天,中不类人,下不居地,何民之有?陛下焉能令之富贵贫贱乎?”帝下辇,稽首礼谢。授帝以道、德二经。汉桓帝时降天台,授葛孝先上清、灵宝、大洞诸经。唐高祖时降羊角山,语吉善行,唐公受命符。玄宗天宝初,降丹凤门,帝亲享于兴庆宫。宋政和二年,降华阳洞天,授梁先生加句天童护命经。盖无世不出,先尘劫而行化,后无极而常存,隐显莫测,变化无穷,普度天人,不可具述。 老子于汉顺帝时,传道于张道陵。张道陵字辅汉,子房八世孙,身长九尺二寸,庞眉广颡,朱顶绿睛,隆准方颐,目有三角,伏犀贯顶,玉枕峰起,垂手过膝,美髭髯,龙蹲虎步,丰下锐上,望之俨然。汉光武建武十年,生于天目山。初,母氏梦大人自北斗魁星中降至地,长丈余,衣绣衣,以蘅薇香授之。既觉,衣服居室皆有异香,经月不散,感而有孕。及生日,黄云笼室,紫气盈庭,室中光气如日月;复闻昔日之香,浃旬方散。七岁通道德经、天文地理、河洛图纬之书。举贤良方正,身虽仕而志在修炼。无何,隐北邙山,有白虎衔符文置座傍。 和帝征为太傅,封冀侯。三诏不就。入蜀,爱蜀中溪岭深秀,遂隐于鹤鸣山。山有石鹤,每鸣则有得道者。道陵居此苦节学道,啬气养神,鹤乃鸣。弟子有王长者,相与炼龙虎大丹。一年,有红光照室;二年,有青龙白虎绕护丹鼎;三年丹成。真人年六十余,饣甘之,若三十许人。行及奔马,与王长入北嵩山。遇绣衣使者告曰:“中峰石室藏上三皇内文,黄帝九鼎太清丹经,得而修之,乃升天也。”于是真人斋戒七日,入石室,足所履处,蛩然有声,即掘丹地以取之,果得丹书。精思修炼,能飞行遥听,得分形散影之妙。每泛舟池中,诵经堂上,隐几对客,杖藜行吟,一时并赴,人莫测其灵异。西城房陵间,有白虎神,好饮人血,每岁其乡杀人祭之。真人召其神戒之,遂灭。又梓州有大蛇,鸣则山石震动,吐毒雾,行人中毒辄死。 真人以法禁之,不覆为害。顺帝壬午岁正月十五夜,真人在鹤鸣山,闻鸾佩珊珊,天乐隐隐,香花覆地,紫云满空。瞪目东瞻,见紫云中素车一乘,驾五白龙,车傍旌旗仪卫甚盛。车中一神人,仪容若冰玉,手执五明宝扇,项负八景圆光,身长丈六,神光照人,不可正视。车前一人,敕真人曰:“子勿惊怖,吾即太上老君也。”真人礼拜。老子授真人《三洞经篆》、雌雄二剑、都功印一枚、冠衣方裙朱履各一副,且曰:“与子千日为期,后会阆苑。”真人乃叩头领讫。日味秘文,按法遵修千日,内顾五脏,外集三万六千神。又感玉女教以吐纳清和之气,摄伏精邪,隐遁出没,皆得自然。乃还阳平山,以飞仙轻举之法付嗣师,仍还鹤鸣山。上帝遣使者持玉册,授道陵以正一真人之号,谕以行当飞升。真人乃以盟威、都功等诸秘箓、斩邪二剑、玉册玉印,以授其长子衡,戒之曰:“此文总统三五步罡,正一之枢要,驱邪诛妖,佐国安民,世世子孙绍吾之位,非吾家子孙木传。”谓弟子王长、赵升曰:“尚有余丹。二子可分饣甘之,今日当随吾上升矣。”亭午,群仙仪从毕至,玉女二人,引真人夫人雍氏,升登黑龙紫舆,天乐拥导,于云台峰白日升天。时真人年一百二十三岁。今其子孙世袭真人,居于江西广信府贵溪县之龙虎山。 道陵之后,至唐时又有吕洞宾。洞宾名岩,唐蒲州永乐人。 其祖渭,礼部侍郎。父让,海州刺史。贞元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巳时生,因号纯阳子。初,母就蓐时,异香满堂,天乐浮空,一白鹤自天而下,飞入帐中不见。生而金形木质,道骨仙丰,鹤顶龟背,虎体龙腮,凤眼朝天,双胥入鬓,颈修颧露,额阔身圆,鼻梁耸直,面色白黄,左眉角一黑子,足下纹起如龟。 少聪明,日记万言,矢口成文。身长八尺二寸。游庐山,遇火龙真人,传天遁剑法。唐会昌中,两举进士不第,时年六十四岁。游长安酒肆,见一道士,青巾白袍,相与吟诗,谈论至洽。 道士曰:“吾云房先生也,居终南鹤岭,子能从吾游乎?”洞宾未应。云房因与同憩肆中,云房自为执炊。洞宾忽就枕昏睡,梦以举子赴京,状元及第。始自郎署,擢台谏翰苑秘阁,及诸清要,无不备历,两娶富贵家女,生子婚嫁蚤毕,孙曾振振,簪笏满门,如此几四十年。又独相十年,权势熏炙。偶被重罪,籍没家赀,分散妻孥,流于岭表,一身孑然,穷苦憔悴,立马风雪中。方兴浩叹,恍然梦觉,炊尚未熟。云房笑吟曰:“黄粱尚未熟,一梦到华胥。”洞宾惊曰:“先生知我梦耶?”云房曰:“子适来之梦,升沉万态,荣悴千端,五十年间,一瞬息耳。”洞宾感悟,遂拜云房,求度世之术。云房凡十试洞宾,洞宾不为动。云房授以黄白之术。洞宾曰:“所作金银有变乎?” 云房曰:“三千年后,复还本质耳?”洞宾曰:“误三千年后人,吾不为也。”云房笑曰:“子推心如此,三千功行,即在此矣!” 悉传以上真秘诀。洞宾既得云房之道,兼火龙真人天遁剑法,始游江淮,试灵剑,除蛟害,隐显变化,四百余年。常游湘潭、岳、鄂及两浙间,时时济度人。其余诸仙颇多,不能尽述。 又中国川陕云南之西曰西藏,西藏之外曰西域。西域大秦、天竺等国,凶顽暴虐,创为锉、烧、舂、磨等刑。老子悯其人类将尽,因至其地,用手一指,其锉、烧、舂、磨等具或断或折,俱无所施。因教国王以仁慈,遂开化于西域,号古先生。 其后大茅草王老而无子,传位大臣,出家学道,得成正果。弟子以笼盛尸,悬树上,猎人射之,滴血于地,出二甘蔗。日炙,出一男一女。即善生与妃,后为甘蔗王。甘蔗王斥四子于雪山北,以德化人,成大国。中国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山川震动,五色光贯太微。太史苏田奏曰:“有大圣人生于西方,一千年后,声教及此。”时天竺迦维卫国,净饭王妃摩耶氏,梦天降金人,遂有孕。是日生太子于右胁,姓剎利,名悉达多。 初生时,放大光慧光呀,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莲,捧住双足,东西南北,各行七步,分开玉指,指上天下地,作狮子吼声,曰:“天上地下,东西南北,惟我为尊。”至周昭王四十二年二月八日,年十九,欲求出家。是夜子时,有一天人名曰净居,于窗牖中叉手曰:“太子出家时至,可去矣!”太子闻言,心生欢喜,即逾城而去,于檀特山中修行。又至象头山,日食麻麦,参悟性灵,经一十六年而道成。入水火,贯金石,乘虚不坠,触实不碍,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既而于鹿野苑中,论道说法,又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以灯喻法。住世四十九年,于周穆王二十二年二月十五日,天地震动,西方有白虹十二道,连夜不灭。太史扈多曰:“西方有大圣人死,衰相现耳。”遂圆寂于拘尸那城。既圆寂后,复从棺起,为母说法。既返,金光直透,忽空中化三昧火,将棺自焚。是为世尊,又号如来,化为金身丈六,圆光七尺,顶上肉髻,光明显照,其根长广而绕于耳,眉间有白毫,其毫中空,右旋,宛转如玻璃筒。 释迦传一祖摩诃迦叶,迦叶传二祖阿难,至菩提达摩,凡二十八传,是为西天二十八祖。达摩于梁武帝普通元年,自西土泛海至金陵,与武帝语,师知几不契,遂去梁。折芦渡江,止嵩山少林寺,终日面壁而坐。九年,形入石中,拭之益显。 达摩以法宝袈裟授意可曰:“如来以正法眼藏付迦叶,辗转至我,今以付汝。吾灭度后二百年,衣钵无传。”自初祖达摩始至中国,以钵盂、锡杖、袈裟传二祖慧可,慧可传三祖僧璨,僧璨传四祖道信,道信传五祖宏忍,宏忍传六祖慧能。是为中原六祖。慧能姓卢。初,五祖欲传衣钵,令寺僧各述一偈。上座神秀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令染尘埃。”时慧能在堆坊杵臼之间,夜书于秀偈旁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用拂尘埃。”五祖来观,心契其语,法嗣遂定,传以衣钵。池州使君问曰:“会中五百僧不付衣钵,为恁付与卢行者?”五祖曰:“虽五百人,四百九十九人会佛法,惟卢行者不会佛法。他则悟道,谓之过量人,方传得衣钵。”六祖于韶州曹溪说法,乃置衣钵而不传。于是言佛法者,群推道场教主观世音矣。 观世音乃鹫岭孤竹国祗树园施动长者第三子施善化身,托生于北阙国中,今并入日本国。父妙庄王,姓婆,名伽,母伯牙氏。初,妙庄王无嗣,祝于其国西岳香山寺。天帝以其父好杀,夺其嗣而与之女。长曰妙清,次曰妙音,三曰妙善。生时,异香满室,霞光遍座。幼而聪敏,便欲了人间事。至九岁,力阻父命,誓不成姻。后因长、次二女招二郎,父乃强妙善毕偶。 妙善不从,乃禁于后园中。善守净弥笃,再舍入汝州龙树县白雀寺为尼,暗命僧头夷优寺劝化之。百计不从,无奈善何,乃厄以苦行。妙善朝汲水,暮听经,晨焚扫,昼柴炊,毫无难色。 诚感上天,使三千八百天龙持护,伽蓝扫地,东海龙王扫尘,六丁上香,游奕点烛,伽雀进茶,飞猿进菜,白虎衔柴,飞走毛墙滋化,八洞神仙献果,夜夜风雷喧吓,鬼神走动。众僧惧,而复命于妙庄王。庄王遣五城兵马忽必力,驱兵围寺焚之,而妙善口叩灵山世尊,齿啮玉指,喷血成红雨,灭火救寺,五百僧咸无恙。忽必力再火再息,三火三息,无奈,奏闻庄王。庄王怒,命必力捆押妙善入法场,阴以母旨救之。盖深爱三女之慈顺,欲其完聚成婚,以摄国政也。岂意妙善色不变而志愈坚。 乃囚于冷宫。日夜宫娥、父母苦劝,不听,反出语激父。父大怒,立命必力斩讫回报。土神忙奏玉帝,赐以红光罩体,刀砍刀断,枪刺枪截。乃赐红罗绞死。时有一虎跳入法场,负善而去。庄王曰:“不孝儿,当得恶报。”不知天使猛虎负善入于黑松林中,正所以完善之正果也。善一时昏晕,真灵杳杳,不知去向。忽一童子,手执幡幡,请曰:“阎君有命迓公主,闻公主大慈惠,十王恭候于步天桥。”善如命行。只见鬼门关上,牛首跪门,夜叉秉烛,铁头扫地,诸王于桥上盖绵,紫云布地,玉辇相迎,歌女侧立。善谢之曰:“妾有何德,敢辱宠招。”诸王曰:“闻大慈悲,愿侍经筵。”善曰:“阿弥,善哉,善哉!” 不意一诵,而天花乱坠,地拥金莲,铁狱铜枷,尽为齑粉,凡诸造孽者,皆脱离地狱,八千余部之地狱尽空。诸判官奏曰:“从来赏善罚恶,非地狱无以待凶人。今大慈悲说法,而地狱颓矣。似此久留,则铁无坚狱,天帝闻之,必有罪责矣。”急请邀返阳间。诸王乃车送于孟婆亭而别,命狱卒引至黑松林还魂。善醒曰:“吾已升天界矣。奈何复至此乎?”沉吟芳草,不知去向。已而释迦如来,驾云和南而揖,因戏之曰:“草庐中堪并坐,吾与汝并坐片时,以聊生也。”善曰:“奈何以披毛之语渎我耶?”释迦曰:“愿带往香山可乎?”善不答。释迦曰:“吾戏汝耳,汝心坚矣。吾非别者,乃佛祖释迦是也。特来示汝去处。”善稽首称谢曰:“何处?”释迦曰:“越国南海中间普陀岩是汝去处。吾代呼地龙,化一座莲台,渡洋而过。”于是白虎为之衔木,龙王为之拥土,四部天王为之柱石。善坐普陀岩,九载功成。割手目以救父病,持壶中甘露以救万民。 上帝封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左善才,右龙女,一家骨肉,俱升天界。父妙庄王为善胜仙官,母伯牙氏为劝善菩萨。大姊妙清为大善文殊菩萨,青狮骑坐;次姊妙音为大善普贤菩萨,白象骑坐。 又,陕西肃州之外,千五百里曰哈密,哈密之外曰土鲁番。 土鲁番城西百里有灵山,相传辟支佛,尝领兵十万,修行于此。 其十八尊者,乃其下领兵大将;五百尊者,乃其下领兵官也。 皆成罗汉,涅盘于此。近山有石,青黑,纷若毛发者,乃罗汉发。是十万罗汉削发处。有石成堆,似玉,纹理明析,颜色光润,状若人骨者,乃罗汉骨。是十万罗汉涅盘处。群山悉五色,砂石光焰灼人,峻壑穷崖,天巧奇绝。其余诸佛、诸菩萨、诸罗汉、禅师,不胜载。今西藏西域中,代有活佛一人,系佛祖转世,每年八九十岁而死,随死随生。其生也,即有道术,能知前世及过去未来事。亦近女色,受有缘者之供养。至今数千年如一日,与孔子之世袭于曲阜,张氏之世袭于贵溪无异。此之谓三教也。 其入中国,自汉明帝梦金人,身长丈余,外有日光,飞空而至。于是遣蔡愔、张骞、秦景、王遵等十二人往天竺,写取心经、大悲咒等四十二章。及沙门摩腾竺法兰以来,帝令藏经兰台石室,起白马寺于雍门外,以处摩腾,由是化流中国。其后,晋僧西游,唐僧取经,得心经写本,所谓佛母心经也。其余经忏,多出于后人所附会。晋谢灵运,宋苏东坡,甚好于此,每托佛意造经,犹今之文章也。佛家千言万语,总不越于收放心三字。盖放心收,自能明心见性,而成正觉,所谓即心是佛,见性成佛也。夫佛者,觉也;菩萨者,觉有情也;南无者,皈依也;阿弥者,无量寿也。盖性灵亘万古而常存,常常念之,则能自觉其性灵,得无量寿,身虽坏而性灵不坏也。故学佛者,必以习静养神,参悟性灵为主。性灵即元神,即魂也。人能习静养神,参悟本来面目,则能自觉其神魂。既能自觉其神魂,渐渐使魂离身,由黍米大,渐养至与身等,则身外有身,能神游万里之外,出定入定而道成。若朝夕勤修,参拜土木神像,诵经礼忏,皮毛事耳,何益之有?故学佛者,但当求佛于我,不当求佛于佛也。夫佛教与儒教,同源而异流。儒教以孔子为主,而孟子继之;道教以老子为主,而张道陵继之;佛教以释迦如来为主,而观世音继之。三教皆起于周室东迁之后,可见极乱固莫如东周,而极盛亦莫如东周也。周室东迁,及相传事迹,因讲五霸三教,尚未说明,下回便见。 第十一回 周社稷八百年三十七世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成败兴亡古至今,飞云去鸟入销沉。 荒郊废冢伤心处,不待田文听鼓琴。 却说平王迁洛之事,已于第七回之末序明。其即位迁洛之后,不思申侯杀父之仇,反怀申侯全己之功,遣畿内之民,戌申及许,以防戎患。又不能自强于政治,晚年失道滋甚,日渐衰微,诸侯背叛。故孔子作《春秋》,托始于平王之四十九年,而王人遂下同列国矣。在位五十一年崩,孙桓王林立。王伐郑,郑人御之,战于繻葛,郑射王中肩。楚子熊通侵随,因使随请爵于王,王不许。通怒曰:“吾先君鬻熊,文王之师也。成王举我先公居楚,蛮夷慑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而王不能问。桓王在位二十三年崩,子庄王佗立。周公黑肩欲弒庄王而立王弟克。辛柏以告于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克奔燕。庄王在位十五年崩,子厘王胡齐立,亦曰僖王。 时齐桓公创霸,自后权归霸主。厘王在位五年崩,子惠王阆立。 初,王姚嬖于庄王,生子颓。蒍国为之师,欲立为太子而未克。及惠王即位,取蒍国之圃以为囿。边伯之宫,近于王宫,王取之。王又夺子禽、祝跪与詹父田,而收膳夫之秩。二年,蒍国等五人因苏氏作乱。五大夫奉子颓以伐王,不克,奔温。 苏子奉子颓奔卫。卫师、燕师伐周,立王子颓。三年,郑伯和王室,不克,遂以王归,处王于栎。王及郑伯入于邬,遂入成周,取其宝器而还。冬,周子颓享五大夫,乐及遍舞。郑伯闻之,见虢叔曰:“寡人闻之,哀乐失时,殃咎必至。今子颓歌舞不倦,是乐祸也。夫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而况敢乐祸乎?奸王之位,祸孰大焉,盍纳王乎。”虢公曰:“此寡人之愿也。” 四年夏,郑伯、虢公、纳王杀子颓及五大夫。郑伯飨王,王与之虎牢以东之地界。虢公为王宫于王丰,王与之酒泉,请器,王与之爵,与郑伯以后之鞶鉴。郑伯由是始怨于王。惠王在位二十五年崩,子襄王郑立。 初,惠王娶陈妫,生太子郑及叔带。带食邑于甘,有宠。 惠王欲立带而不克。襄王立,叔带欲与戎狄伐周。王知之,将诛叔带,叔带奔齐。齐使管夷吾和戎于王,又使诸侯各发卒戍周。其后富辰请召太叔带,王从之,召叔带于齐。郑人伐滑,王使伯服、孙伯如郑请滑,郑文公不听,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太上以德,亲亲。今天子不忍小忿而弃郑亲,其若之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伐郑取栎。王德狄人。又闻狄女叔隗如花似玉,而有美色,将以其女为后。富辰又谏曰:“狄固贪忄林,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勿听。既而狄女戎隗,戎装出猎,与叔带较射,叔带因通于隗氏。王知之,因废隗后。颓叔、桃子曰:“我实使狄,狄将怨我。”遂奉叔带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 王出适郑,处于汜,狄人立叔带为王。叔带以隗后为后,居于温。王使告难于诸侯。晋文公迎王复位,入王城,杀叔带于温。 襄王在位三十三年崩,子顷王壬臣立。在位六年崩,子匡王班立,亦在位六年崩,弟定王瑜立。 楚子伐陆浑之戎,至于洛,观兵于周郊。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满对曰:“在德不在鼎。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庄王惭惧而退。 定王在位二十一年崩,子简王夷立。简王在位十四年崩,子灵王泄心立,生而有髭,在位二十七年崩,子景王贵立。景王在位二十五年崩。 初,景王太子圣早卒,王立次子猛为太子,又庶子朝有宠于王,王欲立之,未果。至是崩,单子、刘子立猛为王。子朝因旧官之丧职秩者,帅甲以逐刘子。刘子奔扬,单子奉王猛于庄宫。子朝之徒,夜使人取猛以归,单子出奔。子朝之徒,奉王猛以追单子。晋人帅师纳王猛于王城。猛卒,诸大夫奉王猛之弟丐,是为敬王,居于狄泉,称为东王。大夫尹氏立于朝为王,称为西王。单子、刘子与晋师攻之,未克。晋顷公使士司景伯莅问周故,子朝辞曲,乃辞子朝,不纳其使。四年冬,晋师及刘子、单子之师进攻子朝,克之。尹氏、召伯、毛伯以子朝出奔楚,王入于王城。其后吴入郢,王人因楚之乱杀子朝于楚。 敬王三十九年春,鲁西狩获麟。孔子作《春秋》终此,以前为春秋,以后为战国。 敬王在位四十四年崩,子元王仁立。在位七年崩,子贞定王介立,在位二十八年崩,子哀王去疾立。三月,弟叔弒之而自立,是为思王。秋八月,少弟嵬杀叔自立,是为考王,在位十五年崩。子威王午立,在位二十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在位二十四年崩。子安王骄立。十六年,初命齐田和为诸侯。安王在位二十六年崩。子烈王喜立。在位七年崩。弟显王扁立。八年,慧星见西方,卫公孙鞅入秦,秦孝公用其计,遂为天下莫强之国矣。秦初称王。显王在位四十八年崩。子慎靓王定立,在位六年崩,子赧王延立,在位五十九年。秦庄襄王伐赵,赧王畏秦之强,欲与诸侯讨之,秦遂入寇。赧王入秦,顿首受罪,尽献其地三十六城,口三万户。秦受其献,赧王归周而卒。 先时,王子朝之乱,余党多在河南王城。敬王避都成周,考王封其弟揭于王城,以续周公官职,在成周之西,亦号西周。 三传而至惠公,别以巩邑,封少子班于王城之东,亦号东周。 其后,赧王徙都西周,西周武公依焉,至是并亡。惟东周君尚存,传子杰。又七年,东周君与诸侯谋伐秦,秦使相国吕不韦帅师灭之,迁东周君于阳人聚,周遂不祀。周比亡,凡有七邑。 上以东周起平王辛未,至东周君壬子,凡二十五王,计五百二十二年。通西周共三十七王,八百七十四年。其后,汉封周之后嘉为君,又为侯,又为公,至晋犹不废。 其列国之兴亡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九州岛中诸列国并入强秦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野草闲花遍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 贤愚千载知谁是,贵贱同归土一丘。 词曰: 检尽残篇断简,细评千古英雄。功名富贵笑谈中,回首一场春梦。昨日香车宝马,今朝禾黍秋风。谁强谁弱总成空,傀儡棚中搬弄。 却说武王克商,封建诸侯,爵五品而土三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满为附庸,盖千八百国。周室既衰,转相吞并,数百年间,列国耗尽。其见于《春秋》传经者,总一百二十四国。自夷王之世,卫康叔七世孙顷侯首坏王制,并邶墉之地。春秋晋灭十二国:耿、霍、魏、虢、虞、焦、杨、韩、逼阳、肥、陆浑、鼓;楚灭二十一国:息、弦、黄、夔、邓、权、江、六、蓼、庸、赖、陈、舒、鸠、蔡、唐、顿、胡、申、随、杞、莒;齐灭四国:谭、遂、纪、鄣;秦灭四国:梁、滑、蜀、义渠,又灭西戎十二国。吴灭二国:徐、州来;越灭二国:吴、郯。又鲁灭项,邾灭须句,卫灭邢,莒灭曾阝,郑灭许,蔡灭狄,沈灭温,宋灭曹。又,赵无恤灭代,晋荀瑶灭夙繇,赵灭中山。春秋之世,其见于征伐会盟最著者十二国,而莫强于晋。北方诸侯,惟晋之号令是听。初,成王九年,封弟叔虞于唐,号为晋。姬姓,侯爵,称叔虞为唐侯。传晋侯燮、武侯宁族、成侯服人、厉侯福、靖侯宜臼、僖侯司徒、献侯籍、穆侯费。穆侯生太子仇,及成师。 穆侯薨,弟殇侯篡立,仇袭杀殇叔而自立。犬戎之难,晋文侯仇将兵救周,平王赐以河内附庸,而晋始大。传子昭侯伯,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号为桓叔。晋都于翼。曲沃日强,而翼渐弱,于是翼与曲沃分为二。昭侯传孝侯平、鄂侯郄、哀侯光、小子侯、晋侯缗,为曲沃武公所灭。曲沃自桓侯成师始封,传庄伯鲜、武公称,乃灭翼而继晋统。传献公诡诸,并吞各国,而晋日强。传奚齐卓子、惠公夷吾、怀公圉,而文公重耳立,大霸诸侯。其事迹已见第八回中。以后世为霸主。传襄公驩、灵公夷臯。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避丸也。赵盾骤谏,公屡使人杀之,不果。盾出奔。盾弟赵穿,攻灵公于桃园而弒之。盾未出境而复返,迎立文公之少子成公黑臀。成公传景公据。初,晋献公使赵夙御戎,毕万为右,灭耿,灭霍,灭魏,赐赵夙耿、毕万魏以为大夫,夙为赵氏之祖,万为魏氏之祖。文公时,先轸将中军,后为范氏。荀林父将中行(盖改中军为中行也),后为中行氏。林父之弟荀首,食邑于智,后为智氏。曲沃桓叔之子庄伯,封弟韩万于韩原,后为韩氏。谓之六卿。诸侯不必多序,惟赵氏有存孤之事,不得不详其实。 据《左传》,赵盾之子朔娶晋成公之女庄姬,生赵武。朔早卒。盾之弟赵婴,通于侄妇庄姬,赵同、赵括以为讨,放之于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去,吾二昆其殆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勿听。婴梦天使谓己:“祭余,余福汝。”祭之,明日而行。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赵同、赵括将为乱,栾书、却至为证。晋杀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因以其田与祁奚。晋景公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占之,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麦。”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使医缓治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恐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病不可为也。在育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针之不及,药不至焉。”公曰:“良医也。”厚为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 将食,腹胀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于厕,遂以为殉。景公之未薨也,韩厥言于晋侯曰:“成李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孔子《春秋》,载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并不及朔,此圣经之班班可据者也。乃《史记》载有屠岸贾为难。及程婴、公孙杵臼存孤事,不知何据。或曰:“此汉韩信存孤故事。信当钟室难作,信家有客,匿其三岁儿;知萧何素与信善,不得已为吕后所劫。客私往见之,微示信无后意。萧何仰天叹曰:“冤哉!冤哉!”泪淫淫下。客见其诚,以情告。何惊曰:“若能匿淮阴侯儿乎。中国不可居矣,急逃南粤赵佗,必能保此儿。” 遂作书遣客,匿儿于佗,曰:“此淮阴侯儿,公善视之。佗养以为子,而封之海滨,赐姓韦,用韩之半也。今其族豪于广南海濡间。因汉人为之立传,不便明言,遂以吕后为屠岸贾,以韩为赵,以萧何家为公宫,而程婴、公孙杵臼,乃韩信客名。 司马迁作《史记》因之,遂为千古疑案,若今之小说然,非实录也。 景传厉公州蒲,为栾书,中行偃所弒。使迎襄公曾孙悼公周于京师而立之。悼公年方十四,而甚贤明,任用魏绛等,救灾患,薄赋敛,节器用,时用民,重兴霸业,三驾而楚不敢与之争。悼公传平公彪、昭公夷。六卿渐强而专权,晋侯渐弱而不能制。再传顷公去疾、定公午、出公凿。智瑶与韩、魏、赵灭范氏、中行氏而分其地。晋出公告于齐、鲁,请伐四卿,四卿反攻其君。晋侯奔齐,道死,智伯立昭公之曾孙骄,是为哀公,而专其政。及智伯宣子卒,智襄子为政,求地于韩魏,韩魏皆与之。又求地于赵,赵襄子不与。遂率韩康子、魏桓子以攻赵。初,赵简子使尹铎治晋阳。铎请曰:“茧丝乎?保障乎?” 简子曰:“保障哉?”铎因省赋税以纾民力。至是襄子思其言,乃走晋阳,三家决水灌之,城不浸者三板,沈灶产蛙,民无叛意。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韩魏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而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乃阴与张孟谈约。赵夜使人杀守堤之吏,反决水以灌智伯军。二子翼而击之,大败其众,尽灭其族,而三分其地。威烈王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晋哀公传幽公柳,为其夫人秦嬴所弒。魏文侯立烈公止,传孝公颀、靖公俱酒。于周安王二十五年甲辰,三晋共废其君俱酒为家人,而三分其地,晋亡。凡四十君,共七百二十二年。自后晋分为三,一曰魏,文王庶子毕公高之后。威烈王命魏斯为诸侯,传武侯击,至惠王莹称王,即孟子书梁惠王也。再传襄王、昭王、安厘王、景闵王,至魏王假,凡八世,共一百七十七年,秦始皇灭之。一曰赵,与秦同祖,蜚廉之后。威烈王命赵籍为诸侯,是为烈侯。传武侯、敬侯、成侯、肃侯,至武灵王雍,称王。再传惠文王、孝成王、悼襄王,至幽穆王迁,秦始皇灭之,其兄嘉自立于代,号代王。 六年,秦又灭之。凡十一世,共一百八十二年。一曰韩,与晋同祖,曲沃伯桓叔之后。威烈王命韩虔为诸侯,是为景侯。传烈侯、文侯、哀侯、懿侯、昭侯。至宣惠王称王。再传襄王、僖王、桓惠王,至韩王安,秦始皇灭之。凡十一世。共一百七十四年。 其历来与晋为敌、分霸于南者,曰楚。凡南方诸侯,惟楚之号令是听。芊姓,子爵,颛顼之后。高祖鬻熊事文王,成王以旧恩,封其玄孙熊绎以子男之田,曰楚。传熊艾、熊鱼旦、熊胜、熊扬、熊渠、熊挚红。挚红弟熊延,弒挚红而自立。延传熊勇、熊严、熊霜、熊徇、熊愕、熊仪(即若敖)、熊坎(即霄敖)、熊昫(即蚡冒)。冒弟熊通,杀冒子而自立,乃僭号称王,并吞各国,日渐强大。传文王熊赀,杜敖熊又喜。为其弟威王熊怿所弒。怿立四十六年,为其子穆王商臣所弒。穆王传庄王旅,大霸诸侯,事见第八回中。庄王传共王审、康王昭、郏敖员。郏敖为康王弟灵王围所弒。围立十二年,为公子比、公子弃疾所弒。弃疾立,是为平王,奸娶子妇而杀伍奢、伍尚,伍员奔吴。及平王卒,子昭王轸立。伍员以吴师伐楚,五战及郢,楚昭王奔随。申包胥以秦师救楚,吴师大败而归。昭王复位,传惠王章、简王中、声王当、悼王疑。悼王以吴起为将,捐公族不急之禄,以养战士,楚国大强。及悼王卒,贵族共攻杀起。再传肃王臧、宣王良、威王商、怀王槐。秦昭王伐楚,取八城,秦遗楚王书,愿为会五关而罢兵。怀王信而入秦,屈平止之,勿听。秦令一将军诈为王,伏兵武关,执怀王以归。 怀王病发,卒于秦。子顷襄王横立,传考烈王完,无子。春申君黄歇,以李园之妹为妾,既有孕,园说春申君进之王,遂生男。考烈王卒,春申君子幽王悼立。李园欲专权,伏甲宫门,刺杀春申君而灭其家。幽王在位十年卒,弟哀王犹立,五月而为庶兄负刍所篡。负刍立,五年而为秦始皇所灭,楚亡,传四十世,共八百八十余年。其次曰齐,姜姓,又吕姓,侯爵。太公望股肱周室,武王十三年己卯,封之于营邱曰齐。传丁公伋、乙公得、癸公慈母、哀公不辰。不辰为周懿王所烹,弟胡公靖立。癸公子献公山,袭杀胡公而自立。传武公寿、厉公无忌、文公赤、成公脱、庄公购、僖公禄甫,而国渐强。子襄公诸儿,淫乱无道,为从弟公孙无知所弒,弟桓公小白立,大霸诸侯,事见第八回中。及薨,易牙竖刁立无亏,为齐人所弒。宋人纳孝公昭,及薨,于为开方所弒。弟昭公潘立。昭公薨,子舍为懿公商人所弒。懿公为邴蜀欠、阎职所弒,国人立懿公之兄惠公元。传顷公无野、灵公环、庄公光。庄公通于崔杼之妻棠姜,宣淫无忌,为崔杼所弒,景公杵臼立,而陈氏日盛。景公嬖子荼,立之。陈乞弒之,而立悼公阳生。悼公为鲍牧所弒,齐人立悼公之子简公壬。 简公为陈恒所弒,恒立壬之弟平公骜,而专其政。传宣公积,至康公贷,田和乃迁其君于海上,而夺其国,姜氏之齐亡。凡二十九世,共七百四十四年,为后齐田和所篡。 田和请为诸侯,周安王许之。和亦号太公;子午亦号桓公。 午子因称王,是为齐威王,威王之子宣王辟疆,即《孟子》书齐宣王也。时燕相子之与苏秦弟苏代婚,子之欲得燕权,适苏代使齐还。燕王哙问曰:“齐其霸乎?”对曰:“不能。”燕王曰:“何故?”对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鹿毛寿复以尧舜之让天下说燕王,燕王乃让国于其臣子之,而哙反为臣,燕国大乱。齐宣王伐燕,取子之醢之,遂杀燕王哙。三年,燕人共立哙之子平,是为昭王,尊贤养士,与百姓同甘苦,卑礼厚币,以招贤者。于是乐毅自魏往,剧辛、邹衍等俱自各国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齐宣王传子愍王地。愍王既灭宋而骄,乃南侵楚,西侵三晋,欲并二周而为天子。燕昭王悉起国中兵,以乐毅为上将,连结秦、魏、韩、赵之兵以伐齐。齐愍王悉起国中兵,拒战于济西,大败。乐毅长驱入临淄,呼吸间下齐七十余城,独莒、即墨未下。愍王走莒,求救于楚,楚使淖齿将兵救之,因为齐相,亦在莒城,楚欲与燕共分齐地,乃擢愍王筋悬之庙梁,隔宿而死。愍王子法章,变姓名,为太史敫家灌园。敫女奇其貌,怜而窃衣食之,因与私通焉。王孙贾纠合市人,攻杀淖齿,求法章,立为襄王,复保莒城以拒燕。燕乐毅围即墨,即墨大夫出战而死。即墨人共推田单为将以拒燕。燕围二邑,三年不下。会燕昭王薨,惠王立。 惠王自为太子时,素不快于乐毅。田单闻之,乃纵反间计,以间乐毅。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毅奔赵。田单诳言神师下助,而复伪请降,阴收城中牛,得千余,为绎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后;凿城数十穴,夜纵牛,烧其尾,牛怒,尽力而奔燕军,燕军大败。齐人杀骑劫,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复位,以太史敫女为后,是为君王后,生子建。襄王君薨,王后当国。君王后薨,齐王建为秦始皇所灭,后齐亡。凡七世,共一百六十六年。 其次曰燕,姬姓,伯爵。武王十三年己卯,封召康公奭于燕,传三十六世,至文公子易始称王。子燕王哙,让国于其臣于之,为齐所杀,齐遂灭燕。哙子昭王平复燕,几灭齐。传惠王、武成王、孝王。至燕王喜,为秦所伐,避秦居辽东。又四年,秦始皇灭之。凡传四十三世,共九百有一年。已上晋自春秋时,合为一国;自战国时,分为魏、赵、韩三国,而韩仍为晋之支派。齐自春秋时为姜齐,自战国时为田齐。及楚与燕,凡六国,俱起自周初,日渐强盛,历春秋战国,而灭于秦始皇,所谓并吞六国也。 此外,文献之邦,首推鲁国,姬姓,侯爵。武王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国。传鲁公伯禽、考公酋、炀公熙、幽公宰。 于昭王时,弟魏公氵费弒幽公而自立。传厉公擢、献公具、直公濞、武公敖、懿公戏。侄伯御弒懿公而自立。周宣王讨诛之,懿公之弟孝公称立。传子孝公弗涅、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息姑。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鲁。生桓公轨,惠公以手文之故,欲传位于轨。惠公薨,桓公少,兄隐公权国。桓公既壮,隐公遵父志,将让国于桓公。桓公反听羽父之谗,弒隐公而自立。 桓公生四子,长庄公周,次庆父,次叔牙,次季友。季友之将生也,公使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季氏亡,则鲁不昌。”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因以名之。及桓公与夫人文姜如齐,齐襄公兄妹通奸,医而杀桓公。鲁人立庄公。 庄公娶齐襄公之女,曰哀姜,无子。其娣叔姜,生启方,即闵公也。又纳党氏女孟任,生子般,欲立之。公疾,问嗣于叔牙,对曰:“庆父材。”问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乃以鸩赐叔牙死,而以其子公孙兹为大夫,是为叔孙氏。庆父通于哀姜,及子般立,庆父杀之而立闵公,又弒闵公而谋自立。季友奉公子申立之,是为僖公。哀姜奔邾,齐桓公取而杀之,以尸归鲁。 庆父奔莒,季友以赂求之于莒,追而缢之,亦以其子公孙敖为大夫,是为孟孙氏。季友贤,卒定鲁国,遂相鲁,是为季孙氏。 三家俱出桓公之后,谓之三桓。僖公传文公兴。文公长妃齐女出姜,亦曰哀姜,生恶及视。次妃敬蠃,生宣公倭。敬嬴嬖,而私事孟孙氏襄仲,即公子遂。文公薨,襄仲杀恶及视,而立宣公。自是三桓专权,四分公室,季氏取其二,孟孙;叔孙各取其一,皆尽征之,而贡于公。宣公传成公黑肱、襄公午、昭公稠。昭公欲去季氏,为季平子所逐,薨于干侯。昭公弟定公宋立,传哀公蒋,请兵于越,欲因越伐鲁,而去三桓。三桓攻公,公奔于卫,去如邹,遂如越,国人迎公归,卒于有山氏之家。子悼公宁立。鲁君如小侯,卑于三桓。再传元公嘉、穆公显、共公奋、康公屯、景公郾、平公叔、文公贾、顷公雠,为楚考烈王所灭。凡传三十四世,共八百六十八年。 又有郑,姬姓,伯爵。周宣王封母弟桓公友于郑,死幽王犬戎之难。已见第八回中。郑处晋楚之间,晋楚急霸,交伐郑,郑几于亡。至于产当国,而国大治,且善事大国,而兵争少息,自后差可粗安。时公孙黑、公孙段与驷带强杀伯有。子产已杀公孙黑,至七年后,郑人忽相惊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明年正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大惧。子产立公孙泄及伯有子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太叔问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并及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若为鬼而立后,恐惑民,故并及公孙泄,盖为大义存绝者然,以自解说于民也。”余不尽述。至康公乙,韩哀侯灭其国,徙都之。凡传二十三世,共四百三十二年。 又有宋,子姓,公爵。成王三年戊子,既诛武康,封微子启于宋,以继殷祀。弟微仲嗣位,十七传而至襄公兹父,亦霸诸侯。事见第八回中。传子成公、孙昭公。宋襄公夫人王姬,因与孙文公鲍通,遂弒昭公而立文公。又十传而至宋公剔成。 弟偃弒兄自立,灭滕,灭薛,败齐、楚、魏之兵,乃僭称王,淫于酒色,齐愍王与楚、魏共灭之。凡传三十二世,八百二十八年。 又有卫,姬姓,侯爵。武王十三年,封弟康叔于卫,七传而至顷侯,首坏王制,并邶、墉二国。又二传而至武公和,将兵救周,辅平王东迁,始命为公传庄公、桓公。桓公为州吁所弒。石蜡与国人共杀州吁,而立宣公晋。宣公奸娶子伋之妻宣姜,而生寿及朔。复听惠公朔之谗,而杀伋及寿。及宣公薨,惠公立,宣公庶子顽,又烝其庶母宣姜,而生戴公、文公。及惠公薨,子懿公赤立,为狄所灭。齐桓公帅诸侯之师救卫,立戴公及文公。文公毁以勤俭兴卫,七传而至灵公元,宠夫人南子,复为南子召宋朝,男女并宠。太子蒯瞶丑之,欲杀南子,不果,出奔。灵公薨,蒯瞶之子辄立,是为出公。蒯瞶欲入,辄兴兵拒之。蒯瞶因孔悝之母以入,辄出奔。蒯瞶立,是为庄公。父子争国,辄出而复入,入而复出;蒯瞶亦再出再入。晋赵鞅逐蒯瞶,立灵公之侄般师。齐人执般师而立灵公之子起,石圃复逐之,而立灵公之子悼公黔。八传而至成侯速,贬号曰侯,服属三晋。又二传而至卫嗣君,贬号曰君。又三传而至卫君角。秦并六国,唯卫尚存,至始皇三十六年,始废为庶人。 凡传四十世,共九百有二年。 又有陈,妫姓,侯爵。武王封舜后胡公满于陈。十八传而至灵公平国,以淫夏征舒之母,为征舒所弒。楚入陈,已而复封。再五传而至闵公越、楚惠王灭之。凡传二十四世,共六百四十五年。其后复盛于齐,是为后齐田氏。 又有蔡,姬姓,侯爵。武王封弟叔度于蔡。度以乱诛,子蔡仲复封。至蔡侯齐,楚惠王灭之。凡传二十五世,共六百六十二年。 又有曹,姬姓,伯爵。武王封弟振铎于陶邱,曰曹。至伯阳,为宋景公所灭。初,曹人或梦众君子立于社宫,而谋亡曹,曹叔振铎请待公孙疆,许之。旦而求之,曹无之,戒其子曰:“我死尔闻公孙疆为政,必去之。”及曹伯阳即位,好田弋。 曹鄙人公孙疆好弋,获白雁献之,有宠,使为司城以听政。梦者之子乃行,疆言霸术于曹伯。曹伯从之,乃背晋而奸宋。宋人伐之,晋不救。宋灭曹。凡传二十五世,共六百三十六年。 夫晋、楚、齐、燕、秦、鲁、郑、宋、卫、陈、蔡、曹,是为春秋十二国。秦、楚、齐、赵、韩、魏、燕,是为战国七雄。 此外,又有吴,姬姓。秦伯逃吴,弟雍继之。雍传子季简,简传叔达,叔达传周章。武王封为吴伯,十四传而至寿梦,称王。传诸樊、余祭、夷昧、王僚、阖闾。至夫差,以强暴霸中国,为越王勾践所灭。凡传二十六世,共七百六十年。 又有越。夏少康封子无余于会稽,以奉禹祀,号于越。至允常称王。允常子勾践灭吴,而国疆,六传而至越王无疆,伐楚,为楚所败,而地削。再七传而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汉高祖封为越王。至汉武帝三十一年,始平东越。东越繇王居股,杀东越王、余善以降。共一千九百五十九年而亡。 又有邾,曹姓,于爵,颛顼之后。武王封曹侠于邾。战国时,改号邹,灭于楚。 又有杞,姒姓,公爵,武王封禹后东楼公于杞。战国时,灭于楚。 又有滕,姬姓,侯爵。武王封弟叔绣于滕。战国时,灭于宋。 又有薛,任姓,侯爵。夏禹封奚仲于薛,凡一千九百余年,为宋王偃所灭。 其有起自附庸,日渐强大,卒之吞二周而亡诸侯,并天下为一者,曰秦,嬴姓,伯爵。舜时伯益赐姓嬴氏,其后为蜚廉,蜚廉子恶来极有力。同事纣,武王伐纣,俱杀之。恶来五世孙非子者,居太邱,好马,善养息之。周孝王命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孝王封为附庸君而邑于秦。传秦侯、公伯、秦仲、庄公。至襄公,因周幽王被犬戎之难,力战却戎,卫平王东迁,尽取周之弃地,而国始大。传文公、宁公、出子。三叔弒出子而立武公。传德公、宣公、成公。至穆公任好,并国十二,开地千里,大霸西戎,而国始强。事见第八回中。传康公、共公、桓公、景公、哀公、惠公、悼公、厉共公、躁公、怀公。怀公为庶长晁所弒,躁公之孙灵公立,传简公、惠公、出公。出公为庶长改所弒,灵公之子献公立。献公传子孝公。时诸侯皆以夷狄遇秦,摈斥之,不得与中国之会盟,于是孝公发愤修政,令国中曰:“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尊其官而封之土。”卫人商鞅闻之,西入秦,因秦嬖臣景监以见孝公,说以富国强兵之术。孝公大悦,与议国政,语数日不厌。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鞅言于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以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智者作法,愚者拘焉。”公曰:“善”。以鞅为左庶长,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连坐。告奸者赏,不告奸者罚。有军功者,各以其功受上赏;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务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未利,及怠而贫者,收为奴婢。其有军功者,荣显;五军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严刑厚罚,驱民于战。令具,未布,恐民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能徙置北门者,与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又曰:“能徒者,与五十金。” 有一人徙之,辄与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言新令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嗣君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国大治。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战必胜,攻必取。周王致霸于秦,诸侯毕贺。 时魏使庞涓伐韩,韩乃求救于齐,齐以田忌为将,以孙膑为军师,伐魏以救韩,直走魏都。庞涓还战,是夜至马陵道,齐伏兵射杀之,虏太子申。秦卫鞅因魏败,说孝公曰:“秦与魏同壤,非魏并秦,则秦并魏,莫若因其败而取之。”公从之,使鞅将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将兵御之。鞅乃诱公子卬会盟乐饮而罢兵,卬信之,因伏甲虏公子卬,开地七百里。魏孝王去安邑,徙大梁。秦封魏鞅以商于十五邑,号曰商君。鞅用法严酷,尝临谓论囚,渭水尽赤,人多怨之。秦孝公在位二十四年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卫鞅欲反,发吏捕之。鞅出亡,欲止客舍。舍主人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鞅叹曰:“为法自毙。一至于此哉!”去之魏,魏不之入,纳之秦,秦人车裂以殉。 是时秦人蚕食诸侯,诸侯俱患秦之强。初,洛阳人苏秦,与魏人张仪,俱师事鬼谷先生。苏秦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妻嫂皆笑之。秦乃闭户不出,出其书,遍观之,得太公“阴符”之法,伏而诵之。揣摩期年,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乃去游燕,说燕文公以合纵之术。文公从之,资以车马,使说赵、韩、魏、齐、楚,各国皆从之。赐赍甚厚,以苏秦为纵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车骑辎重,拟于王者。苏秦恐秦伐赵,而约纵败,乃阴遣张仪入秦,使无攻伐各国,以坚其约楚、赵、燕、韩、魏同伐秦,攻函谷关。秦出兵逆之,五国之师皆败走。 秦惠王使公孙衍欺齐、魏,使伐赵,赵肃侯让苏秦,秦恐,请使燕以报齐。苏秦至燕,通于燕文公夫人,惧得罪,复奔齐,与齐大夫争宠,为贼所杀。张仪乃说各国,连横以事秦,而纵约解。秦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薨,子武王立。武王在位四年,因与力士赌举鼎,绝脉而卒。弟襄昭王立。时秦攻伐诸侯,取其都邑,诸侯畏秦如虎。 初,齐王封田婴于薛。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之子曰文,有英才,多智略,说婴散财养士。婴使文主家待客,宾客争誉其美。婴立文为嗣,号孟尝君。招致诸侯,游士食客尝数千人,名重天下。秦王闻孟尝君之贤,使泾阳君为质于齐,而请孟尝君入秦,秦王以为丞相。或谓秦王曰:“孟尝君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哉!”秦王乃以楼缓为相,而欲杀孟尝君。孟尝君使人求解于秦王幸姬。姬曰:“愿得君狐白裘。”孟尝君有白裘,已献之秦王,无以应姬求。客有善为狗盗者,入秦藏中,盗狐白裘以献于姬。姬乃为之言于王而遣之。王后悔,使追之。 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乃出客。时尚早,追者将至,客有善为鸡鸣者,野鸡闻之皆鸣,孟尝君乃得脱归。及归,率齐与韩、魏攻秦,败其军,入函谷关,渭河绝一日,秦使公子池割河东三城以求和,三国乃退。历来伐秦之得志,无有逾于此者。 《战国策》载:孟尝君之客,有与其夫人相爱者,或告孟尝君曰:“为君之客,而内与夫人相爱,亦不义甚矣。其杀之勿赦也!”孟尝君曰:“睹色而相悦者,人之情也。其措之,勿言也。”待客如此,故能得人之死力,而所向有功。时秦以白起为将,所战无不胜,所攻无不拔,杀人以数十万计,而诸侯日削矣。 初,楚之野民卞和,得璞玉楚山中,献之楚武王。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以欺君罪刖其左足。武王立,和又捧璞献。玉人又曰:“石也。”刖其右足。文王立,和抱璞泣,下荆山下,王使人问之,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狂。”王使玉人破之,得宝玉,因名为“和氏璧”,后为赵王所得。秦昭王欲之,请易以十五城。 赵王以问蔺相如。对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许,则曲在我。与之,而秦不与我城,则曲在秦。臣愿为使,奉璧而往。秦城不入,臣请完璧而归。”相如至秦,秦王无意偿赵城,相如乃给秦王,复取璧,遣使者怀璧归赵,而以身待命于秦。秦王贤之而不诛,礼而归之。后秦并六国,得和氏璧。李斯刻文其上曰:“受命于天,既寿且昌。”遂为传国玉玺。赵王以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右。廉颇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每朝,常称疾;出而望见,辄引而避匿。其舍人以为耻。相如曰:“以秦之强,相如尚廷叱之,岂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相争,势不俱生,吾所以避之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谢罪,遂为刎颈之交。时,赵以赵奢、廉颇为将,蔺相如为相,国势稍强。及赵奢卒,廉颇为将。秦王使王齿乞伐赵,赵军数败,廉颇坚壁自守,秦人患之。范睢使人行反间曰:“秦独畏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若廉颇易与,且降矣!” 赵王信之,遂以赵括代廉颇为将。秦亦潜以白起代王齿乞为将,战于长平,大败赵师,斩其将赵括,坑卒四十万。赵人大恐。 时秦昭王用范睢为相,说以远交而近攻,曰:“得尺则王之尺,得寸则王之寸。”故三晋被兵尤甚。秦忌武安君白起功,贬而杀之,使王齿乞围邯郸。赵使平原君赵胜求救于楚。胜求门下文武俱备者二十人与俱。毛遂自荐,至楚。见楚王,楚王未决。毛遂劫楚王,说以合纵之利。楚王从之,使春申君将兵救赵。平原君又求救于魏,魏使晋鄙将兵救赵。秦王使谓魏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诸侯敢救者,必移兵先伐之。”魏王恐,止晋鄙壁邺,不敢进,使将军辛垣衍说赵王,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鲁仲连闻之,往见新垣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尚首功之国也。彼若肆然为帝,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不愿为之民也。况彼既为帝,魏亦何能晏然已乎。”衍乃不敢言帝秦。 赵平原君夫人,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之姊也。无忌礼贤下士,食客三千人,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公子无忌曰:“所以自忖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郸旦暮下,而魏救不至,岂所望于公子哉!”公子数请魏王敕晋鄙救赵,魏王终不听。无忌乃以所属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赴难,斗死于赵。过见侯生。侯生者,隐士也,名嬴,年七十,家贫,为夷门监者。无忌引为上客,礼之甚恭。生曰:“公子无他计,而欲赴秦军,如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信陵君再拜问计。 生曰:“吾闻晋鄙兵符在王卧内。如姬最幸,力能得之。公子尝为报其父仇,如姬欲为公子死,诚一开口,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西却秦,此五霸之功也!”无忌从其计,得兵符。侯生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晋鄙疑而复请之,则事危矣。臣客朱亥力士,可与俱行。不听,使击之。”信陵君至邺,晋鄙合符,果疑之,举手视无忌曰:“吾统十万之众,屯之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哉?”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鄙。无忌下令曰:“父子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得选兵八万人,将之而进,大破秦师于邯郸下。王齿乞败走,郑安平以三万人降。 信陵君不敢归,遂留赵,使将将其军以还。平原君欲官鲁仲连。 仲连曰:“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哉!”遂隐而不复见。 时周赧王献地于秦,秦取其宝器九鼎以归。韩王入朝于秦,魏举国听令。秦昭襄主在位五十六年薨。子孝文王立。初,孝文王为太子时,妃曰华阳夫人,无子。夏姬生子异人,质于赵。 秦数伐赵,赵不礼之,因不得意。阳翟大贾吕不韦适邯郸,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也。”乃说之曰:“秦王老矣,太子爱华阳夫人而无子,子之兄弟二十余人,子居中,不甚见幸,不得立为嗣矣。”异人曰:“奈何?”曰:“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立于为嗣。”异人曰:“必如君策,秦国与子共之。”不韦乃与五百金,令结宾客,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见夫人姊,而以献于夫人。因称异人之贤,宾客遍天下,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喜。不韦因对其姊说曰:“夫人爱而无子,不以繁华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立以为嗣。倘色衰爱弛,虽欲开一言,尚可得乎? 今异人贤,自知中子,不得为嗣。诚以此时拔之,则异人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矣。”夫人以为然,乘间言之。太子约以为嗣,因请不韦傅之。不韦娶邯郸姜女绝色者与居。知其有娠而且男也。见于异人,异人悦而请之。不韦佯怒,既而饮之缓药而献之。期年生子政,异人遂以为夫人。邯郸之围,异人亡赴秦军,逃归秦。华阳夫人,楚人也。异人因楚服以见夫人,更名楚,至是孝文王遂以为太子。孝文王在位三日而薨,子庄襄王楚立。以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 秦蒙骜帅师伐魏,魏师败绩。魏王请信陵君于赵。信陵君畏得罪,不肯还。毛公、薛公曰:“公子所以重于诸侯者,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庙,公子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毕,信陵君色变,趋驾还魏。魏王持信陵君而泣,以为上将。信陵君求援于诸侯,诸侯闻信陵君复为魏将,皆遣兵救魏。信陵君帅五国之师,大败蒙骜于河外,追至函谷关而返。历来秦伐之不得志,无有逾于此者。秦患信陵君,捐金行间,言信陵君欲为魏王,魏王信之。信陵君称病,淫于酒色,日夜为乐,四年卒。 秦庄襄王在位三年薨,子政立,是为始皇。国事皆决于文信侯,号称促父。以前之秦为嬴,以后之秦为吕。嬴秦凡三十五君,共六百五十一年。不韦用一女子,从容谈笑,以吕易嬴,斯亦奇矣。后来始皇并吞六国,恣行无道。未知其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秦无道四十年止传二世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 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诗曰: 记得东周并入秦,回头楚汉闹乾坤, 时来骤雨推潢冫尞,势败狂风卷片云。 富贵一场鸳枕梦,是非千载马啼尘。 残山剩水年年在,不见图王争霸人。 却说秦吕政立为秦王,时年十三岁,吕不韦当国。不韦因与太后有旧,时入宫,与太后私通。即而王渐壮,不韦恐事觉及祸,乃以嫪毐诈为宦者而进之,生二子,封毐为长信侯,政事皆决于毐。后有人告毐实非宦者,王下吏治毐。毐矫御玺,发兵作乱。王使昌平君、昌文君攻毐,获之,夷三族,迁太后于雍,杀其二子。不韦徙蜀,自杀。后以茅焦谏,迎太后,谏复为母子如初。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于是楚、赵、魏、韩、燕合纵以伐秦,以楚王为纵长,春申君用事,至函谷关.秦师出,五国之兵皆败走。秦王政十七年,秦使内史胜灭韩,虏王安,初置颍川郡。十八年,秦王翦伐赵,赵使李牧御之。秦与赵嬖臣郭开金,使言牧欲反,赵王使赵葱、颜聚代之。牧不受命,遂杀之。秦灭赵。虞王迁,初置邯郸郡。赵公子嘉自立为代王,与燕合兵,军上谷。 初,燕太子丹尝质于赵,与秦王善。及秦王即位,丹质于秦,秦王不礼焉。丹怒,亡归,欲报秦王。秦将军樊于期得罪,亡之燕,丹受而舍之。闻卫人荆轲贤,卑词厚礼请见,使劫秦王,反诸侯侵地;不可,则刺杀之。轲曰:“行而无信,秦未可亲。愿得樊将军首及燕督亢地图,以献秦王,秦王必悦见臣,臣乃有以报。”丹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不忍也。”轲乃私见樊于期而说之。于期泣涕自刎,乃函盛其首。又尝预求天下之利匕首,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缨,无不立死者。乃遣入秦。太子及宾客送至易水上,慷慨悲歌,白虹贯日。轲至咸阳,秦王设九宾而见之,轲奉图以进,图穷而匕首见,把王袖而扌甚之,未至身。王惊起,袖绝,轲逐秦王,王环柱而走。 秦法:群臣侍殿上,不得操尺寸兵,左右以手共搏之。侍医夏无旦以药囊投轲,左右曰:“王负剑!王负剑!”王遂拔剑击轲,断其左股。轲引匕首摘王不中。自知事不就,叹曰:“事所以不成者,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遂体解以殉。王怒,益发兵就王翦于中山,与燕代战易水西,大破其军。遂围蓟,拔之。燕王走辽东,斩丹以献于秦。 二十二年,秦王贲伐魏,引河灌大梁城。魏王假降,杀之,遂灭魏。二十四年,秦王问李信曰:“吾欲取荆,度用几何人?” 信曰:“不过二十万。”问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将军老矣,何怯也。”乃使信及蒙恬将二十万人伐楚。翦谢病归频阳。信败楚军,引兵西与蒙恬会。楚人随之,三日不顿舍,秦军大败,信奔还。王怒,自至频阳谢翦,强起之。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王许之。于是将兵伐楚。王自送之霸上。翦请美田宅甚众,王曰:“将军行矣,何忧贫。”既行,又数使使者归请之。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翦曰:“玉怛中而不信人。今空国委我,不有以自坚,令王坐而疑我矣。”翦至平舆,坚壁不出,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剪曰:“可矣!”因击楚,大破之,杀其将项燕,遂灭楚,虏其王负刍。悉定荆江南地,降百越之君,置会稽楚郡。二十五年,秦遣王贲灭燕,虏燕王喜;还灭代,虏代王嘉。二十六年,灭齐。初,齐王建年少,政事皆决于君王后。 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处东海边上,秦日夜攻五国,五国各自救,以故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及君王后薨,后胜相齐,与宾客多受秦王间金,劝王朝秦,不修战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至是王贲攻齐,民莫敢斗。建遂降。秦迁之共处之松柏之间,饿而死。齐人歌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秦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高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除谥法,曰:“死而以生平所行之事为谥,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朕为始皇帝,二世、三世,以至万世,传之无穷。” 定为水德王,以十月为岁首,衣服旌旗皆尚黑。变封建为郡县,分天下为三十六郡,置守、尉、监。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阳,销以为钟狂鐻;为金人十二,高二丈,重各千石,每石重一百二十斤,置宫廷中。徙夭下豪杰十二万户于咸阳,更名民曰“黔首”。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颂功;上泰山,筑土祭祀,立石。既下,风雨暴至,休松树下,封五松为五大夫。禅于梁父,遂东游海上,南登琅琊,作台刻石。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能渡,问:“湘君何神”?对曰:“尧女舜妻。” 始皇大怒,使伐湘山树,赭其山,遂游阳武。韩人张良,五世相韩,及韩亡,良散千金之产,欲为韩报仇。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张良令力士操流星椎,狙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惊,令天下大索十日,不得。遂登之罘山,巡北边。卢生入海还,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遣蒙恬发兵三十万,北伐匈奴,收河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延袤一万余里,威震匈奴。李斯以儒生多是古而非今,奏请史官,非秦纪者,悉焚之。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诏从之。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大怒。曰:“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谤我。诸生在咸阳者,我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使御史悉按问。”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以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以先王宫廷小,乃营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渡渭,属之咸阳。役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咸阳旁三百里内,宫观复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充之,各按署,不移徙。所行幸,有言其处者死。群臣决事者,悉于咸阳宫。时有石陨于东郡,或刻之曰:“始皇死而地分。”使御史按问,莫报,乃尽诛石旁居人,燔其石。三十六年冬十月,始皇东巡,至云梦,祀虞舜,上会稽,祭大禹,立石颂德。秋七月,至沙邱崩。丞相李斯,宦者赵高,矫遗诏,立少子胡亥为太子,杀故太子扶苏及将军蒙恬,还至咸阳,胡亥袭位。九月,葬骊山,以后宫无子者殉。 赵高奏曰:“沙邱之谋,诸公子大臣多不服,请严刑治之。”乃杀公子十二人于咸阳市,裂公主十人于杜。赵高、李斯教以愈为严刑,以治天下。 元年七月,楚人陈胜、吴广起兵于蕲。陈胜,字涉。时发贫民戌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胜、广为屯长。会天下雨,道不通,度已失期,乃召令徒曰:“公等皆失期,当斩,且壮士不死财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岂有种乎?”众皆从之。 乃诈称公子扶苏,楚将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胜自立为将军,广为都尉。攻蕲,下之。入据陈,大梁陈余、张耳上谒。 胜素闻其贤,大喜。因陈中父老请,遂自立为王,号张楚。郡县苦秦法,争杀长吏以应之。使从东方来,以反闻。二世大怒,下之吏。后至者曰:“群盗鼠窃狗偷,郡守尉捕且尽,不足忧也。”乃悦。张耳、陈余说张楚陈王略赵地。陈王以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与卒二千人徇赵;使魏人周市徇魏;使陈人周文西击秦。周文行收兵,得数万人。至戏,二世乃大惊。少府张邯请赦骊山徒,悉发以击楚军,大破之,周文败死。张耳、陈余辅武臣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三十余城。闻诸将为陈王徇地者,多以谗毁诛,乃说武臣自立为赵王。后赵将李良弒其君武臣,张耳、陈余逃脱,收散兵击良,良败走。张耳、陈余立赵后曷为赵王。 楚人刘邦起兵于沛,自立为沛公。邦字季,沛人,今江南徐州沛县是也。季隆准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痣,爱人好施,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业。为泗上亭长,亭中无所不狎侮。尝以供役至咸阳,观秦始皇,喟然叹息曰:“嗟呼!大丈夫当如是矣。”单父人吕公奇其貌,以女妻之。女名雉,字娥姁,有美色,即吕后也。秦始皇尝以东南有天子气,因东游厌之。季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季怪问之。吕氏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沛中子弟闻之,多欲附者。时始皇葬骊山,郡县皆送徒士役作。 季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到丰西,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土愿从者十余人。季被酒,夜径泽中,有大蛇当径,季拔剑斩之。后人来至蛇所,有老姬夜哭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赤帝子斩之。”姬忽不见。后人告季,季心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及陈胜起兵,沛令欲应之。掾主吏萧何、曹参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恐子弟不从。愿召诸亡在外者,以劫众。”乃令樊哙召季,季众已数十百人矣。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季乃书帛,射城上,遗沛父老,为陈利害。父老乃率子弟,杀令迎季,立为沛公。旗帜皆赤,由所杀蛇者言“赤帝子”故也。萧、曹等为收沛子弟,得二三千人,以应诸侯。 楚人项梁起兵于吴。梁,下相人,今江南淮安府邳州是也,楚将项燕之子。尝杀人,与兄子籍避仇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其下。籍字羽,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器过人。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姓名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请学万人敌。”梁乃教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秦始皇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会稽守殷通,欲应陈胜,使梁将。梁因使籍斩通。梁持守头,佩其印绶,击杀数百人。遂举吴中兵,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自为会稽守,以籍为裨将。籍年二十四岁。时有田儋者,故齐王族也,与从弟田荣、田横皆豪杰,得人,起兵,略定齐地,自立为齐王。后儋救魏,败死于章邯。齐人立故齐王建之弟假为王。儋弟荣逐王假,立儋子市为齐王,而己相之。 赵将韩广略定燕地,遂背赵,自立为燕王。楚将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后公子咎为魏王,而自为相。后章邯击魏,市败死,咎自杀。楚立咎弟豹为魏王。二年冬,秦益遣兵击楚,楚庄贾弒其君陈胜,以降于秦。吕臣讨贾,杀之,复以陈为楚,谥胜曰隐王?秦攻陈,下之,吕臣败走。陈人秦嘉起兵于郯,立景驹为楚王。项梁以八千人渡江而西,众至六七万,击景驹,驹走死。 至薛,沛公往从之。梁召诸将问计,居鄛人范增,年七十,好奇计,说梁曰:“楚自怀王入秦不返,楚人至今怜之。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陈胜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蠭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能复立之楚后也。”梁然其言,乃立楚怀王孙心为楚怀王,都盱眙。梁自号为武安君。时张良从沛公在楚,良亦说梁曰:“君已立楚后,韩诸公子,成最贤,可立为王,益树党。”梁从之,立成为韩王。以良为司徒,略定韩地。 时盗贼日迫,赵高教二世愈为无道。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以忠言谏二世,请止阿房宫作者,减四边戍转。二世怒,下吏按罪。去疾自杀,李斯就狱。赵高诬其欲反,遂腰斩斯,夷其三族。以赵高为中丞相,政事皆决于高。高欲专秦权,乃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默,或言马,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莫敢言其过.而秦之亡决矣。 楚项梁击破章邯军于东阿下,引兵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沛公又与秦军战于雍邱,大破之,斩其将李由。梁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臣为君畏之!”勿听。二世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大破之于定陶。梁死,怀王徙都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 项籍为长安侯,号为鲁公。章邯已破项梁,乃北击赵,破邯郸。 张耳以赵王走巨鹿,王离围之。陈余军其北,章邯军其南。赵请救于楚。楚怀王闻宋义先策武安君必败,召与计议,大悦之,因以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以救赵。诸别将皆属于义,号为卿子冠军。宋义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劝义疾引兵渡河,义曰:“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疲,我乘其敝;不胜,则我鼓行而西,必举秦矣!”因下令曰:“有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遣其子襄相齐,送之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羽曰:“今岁饥民贫,卒食半菽,须戮力攻秦。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与赵并力,乃曰‘乘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何敝之乘?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扫境内而属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臣也。”十一月,羽晨朝义,即帐中斩之。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王阴令籍诛之。”诸将莫敢枝梧。遣使报命怀王,王以羽为上将军,羽悉引兵渡河,沉船破釜,烧庐舍,持三日粮,示士卒以必死。 与秦军遇,九战,皆大破之。章邯败走,遂虏王离。时诸侯救巨鹿者十余遍,莫敢战。及楚击秦,皆从壁上观。楚军无不一当十,呼声动天地,诸侯军人人惴恐。既破秦军,项羽召见诸将,皆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兵皆属焉。章邯既败,军棘原,使司马欣奏事咸阳。赵高匿不使见。欣恐,还报邯。章邯以军降羽。羽立章邯为雍王,以司马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初,楚怀主与诸侯约:“先人关者王之。”时秦兵尚强,诸将莫敢先入关,独项羽怨秦之杀项梁,愿与沛公西。诸将曰:“羽残暴不可遣。”乃遣沛公伐秦。 三年春二月,沛公击昌邑,彭越以兵从。沛公过高阳。高阳人郦食其,年六十余,家贫落魄,为里监门。其里人有为沛公骑士者。食其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不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第言之。”骑士从容言。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生至入谒。沛公方踞牀,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生长揖不拜,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而起,延生上坐,问计。 生曰:“足下兵不满万,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降足下。即不听,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乃遣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生为广野君。其弟商,亦聚兵四千人,来属沛公。 沛公攻颍川,取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良引兵从沛公,略南阳郡;引兵而西,无不下者。所过禁掳掠,秦兵皆喜。八月,沛公攻屠武关。 赵高前言关东盗无能为,至是二世使责高。高惧,乃与其婿咸阳令阎乐谋立新君。乐将吏卒入望夷宫。二世召左右,皆惶忧不斗。乐前数二世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皆叛。其自为计。”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又弗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乐曰:“吾受命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赵高乃立二世兄之子子婴为秦王。子婴称疾不行。高自往请,子婴遂刺杀高,夷其三族;遣将将兵拒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曰:“秦兵尚强,未可轻。”乃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秦将果欲连和。 沛公欲许之。张良曰:“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懈怠击之。”沛公遂击秦军,大破之;至蓝田北,又破之。 冬十月,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奉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因以我能宽容,且人已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秦凡三主,自秦王政二十六年庚辰,并天下为一统,至二世乙未,子婴为君四十六日,共一十六年而亡,通共四十二年。 未和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六国人并楚汉起义争衡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前人创业非容易,后代无贤总是空。 回首汉陵并楚庙,一般潇洒月明中。 词曰: 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谩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却说子婴既降,沛公入咸阳,诸将争取金帛财物,萧何独先入丞相府,收图籍藏之,以此得俱知天下扼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沛公见秦宫室帷帐,货物妇女,欲留居之。樊哙谏曰:“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公何用焉?请急还霸上。”不听。张良曰:“秦为无道,故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先。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纣为虐也。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听哙言。”乃还军霸上,召父老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至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乃盗抵罪。余悉除去。吏民皆安堵如何?”秦民大悦,争持牛酒飨军。沛公又让不受,民益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项羽既降章邯,定河北,率诸侯兵欲西入关,秦降卒多怨言,羽乃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于新安城南,而独与章邯及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入秦。或说沛公守函谷关以拒羽,沛公从之。羽至关下,关门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之,进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羽曰:“沛公欲王关中,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羽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时羽兵四十万,号百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在霸上。范增说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成五彩,此天子气也。急击之。勿可失。”时有项伯者,项羽伯父也,素善张良。夜驰约良走。 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有难,不可不告。”遂入告沛公。固要项伯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以待将军。所以命将守关者,防他盗也,岂敢反乎!愿伯明言,不敢忘德。” 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来谢。”项伯仍夜去,具以沛公言告羽,因言:“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不如因善遇之。”项羽许诺。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羽于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攻河北,臣攻河南,不意臣先入关,先破秦,得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羽因留沛公饮。范增数目羽,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羽不应。增出谓项庄日:“君王为人不忍。汝入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杀沛公。不然,汝属皆为虏。”庄入为寿毕,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良出,见樊哙曰:“项庄舞剑,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即带剑拥盾而入,睹目视羽,头发上指,目眦尽裂。羽曰:“壮士。”赐之斗卮酒,一生彘肩。哙立饮,拔剑切而啖之。羽曰:“壮士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有虎狼之心,天下皆叛。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一毫不敢有所近,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功高,未见封爵之典,而听细人之言,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谓将军不敢也!”羽无以应。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哙出,将亡去,曰:“今者出,未辞也,奈何!”哙曰:“人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何辞为?”遂间行趋霸上,留张良谢羽,因以白璧一双献羽,玉斗一双与增。羽受璧。增拔剑撞破玉斗,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沛公还军,立诛曹无伤。居数日,羽兵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熄。掘始皇冢,收宝物妇女而东归。秦民大失所望。项羽使人致命怀王。王曰:“如约。”羽曰:“怀王者,吾家所立,非有功也,何以得专主约!”乃阳尊怀王为义帝,徙都郴,实不用其命。 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彭城,管梁楚地九郡。羽与范增疑沛公,业已讲解,又恶负约,以巴蜀道险,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立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三分关中,以拒塞汉路。 又分诸王侯将相,凡十四人。并三秦、楚、汉、义帝,共二十国。夏四月,诸候各罢兵就国。张良归韩。良劝汉王烧绝所过栈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且示羽无东意。齐相田荣,以不将兵从楚,故不封。荣大怒,遂击走齐王田都,弒胶东王田市,自立为齐王。寻击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陈余与张耳不合,弃将印而去,不从入关,故不封。余怒,使人说齐王荣,以兵共袭常山。张耳亡走汉,余迎代王歇,复王赵地。歇立余为代王。项羽废韩王成而杀之。张良问行归汉。 初,淮阴人韩信家贫,寄食于新昌亭长。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乃钓于城下。有漂母见信饥,饭信。信喜,谓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淮阴少年当众辱之,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信熟视之,俯出胯下,市人皆笑为怯。 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梁败,复以策进项羽,羽不用,亡归汉。为连敖,坐法当斩。信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为何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不斩。与语,悦之。言于王,王以为治粟都尉,亦未之奇也。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王至南郑,将士皆思归,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数言上,王不我用,遂亡去。何闻信亡,追之。人言于王曰:“丞相何亡。”王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王。王且怒且喜,骂曰:“若亡,何也?”对曰:“臣追亡者耳!”王曰:“追者谁?”何曰:“韩信。”王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不可。顾王策安决耳?”王曰:“我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欲召信,拜大将。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信之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信辞谢,因曰:“今东向与王争天下者,非项王耶!”汉王曰:“然。”信日:“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良久曰:“不如也。”信曰:“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哑叱咤,千人皆废,然不得良将,此匹夫之勇耳。见人慈爱,言语煦煦,至人有功当封爵者,印角敝,忍不能与,此妇人之仁也。不居关中,而居彭城;放逐义帝,所过无不残虐,名虽曰霸,实失天下之心。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克。且三秦王为将,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章邯、司马欣、董翳得脱。秦人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入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今大王举兵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 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部署诸将,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令人修栈道,引兵暗度陈仓故道出。雍王章邯败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遂定三秦。张良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而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之。项王以此无西意,而北击齐。 西楚霸王项籍,使吴芮、黥布、共敖击弒义帝于江中。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道说汉王曰:“臣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故曰‘名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无道,放弒其主,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此三王之举也。”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军皆缟素,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今项籍弒之,大逆无道。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洞士,南浮江汉而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弒义帝者。” 初,楚击齐,齐王荣与楚战,败走死,项羽复立田假为齐王。时荣弟田横,收散卒得数万人,立荣子广为齐王以拒楚。 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虽闻汉东来,欲先破齐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率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伐楚。彭越将兵归汉,汉王遂入彭城,收其宝货美女,日夜置酒高会。项王闻之,自将精兵三万人,还至彭城。大破汉军于睢水上,死者二十余万,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会大风,昼晦,楚军大乱。王乃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妻室,路逢子盈(即惠帝)及女鲁元公主,载以行。楚兵追至,汉王急推堕二子于车下。滕公为太仆,常下车收载之。如是者三,卒保护脱二子。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为楚军所获。项王尝置军中为质,诸侯复背汉归楚。齐田横因楚与汉战,进攻田假。假走楚,楚杀之,横复定三齐之地。汉王至荥阳,诸败兵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悉诣荥阳。汉复大振,击破楚军于荥阳东。楚不能西,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仓厥粟。 时韩信东击魏,魏盛兵塞临晋,信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军,袭安邑,虏魏王豹。传诣荥阳,悉定魏地。木罂者,以罂瓶千百塞其口,以木缚之,浮于水以代船也。韩信既定魏,使人请兵三万,愿以北举燕赵、东举齐,南绝楚粮道,西与汉王会于荥阳。汉王许之,乃遣张耳与俱。 遂破代兵,擒夏说。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赵王乃成安君陈余闻之,聚兵井陉口,号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陈余曰:“韩信、张耳乘胜远来,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渡水,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再用计从间道绝其辎重,不十日,两将之头可致麾下。否则必为二子所擒矣。”陈余尝自称义兵,不用诈。韩信使人探视,知其不用广武君之策,大喜。遂引兵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选轻骑二千人,往伏之,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汝疾入赵壁,拔赵帜而立汉赤帜。”令稗将传餐立食,曰:“今日破赵会食!诸据境自强,非死战不可。”因出背水阵。赵军望见大笑。信引兵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信军佯走水上。赵果空壁逐之,从风而靡。信所遣骑,即驰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赵军归,见帜大惊,遂乱。其时汉兵夹击,大败之,斩陈余于泯水。有缚李左车至麾下者,信解其缚,东向坐,师事之。问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若何而有功?”左车曰:“将军虏魏王豹,诛成安君,威震天下。然欲举疲惫之兵,顿于燕坚城之下,旷日持久,粮食殚竭,燕既不服,齐何论乎?为今之计,莫如北至燕境,遣辩士奉书于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不能为齐计矣!”信从其策。遣使报汉,请以张耳王赵,汉王许之。汉使随何说九江王鲸布归汉。汉益其兵,与俱屯成臯。 初,阳武人陈平,家贫,好读书。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与语,悦之,平曰:“项王信谗,诚能捐金行间以疑其心。” 王益厚平,拜护军中尉。诸将皆让。平居家时,尝盗其嫂,多受诸将金。周勃等言于王曰:“陈平虽美如冠玉,其中未可深信,愿王察之。”王询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以其人才智计谋足用耳,盗嫂受金,何足深罪。汉将军纪实谓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平曰:“项王骨鲠之臣惟亚父、钟离昧、龙且之属,不过数人耳。项王意多疑忌,粮食必在后,愿假臣金,用奇计,破楚必矣。”王乃出黄金四万斤与平,不问出入。 平多纵反问,言昧等功多,不得裂土而王,欲与汉共灭楚而分其地。时楚围荥阳急,汉王请和。羽使至汉,平为具大牢以进。 见使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也。”乃持去,更以恶物不堪食。 楚使归,以报项王,王果大疑亚父及昧等。亚父欲急下荥阳,羽不听。亚父怒曰:“天下事大定矣,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未至彭城,疽发于背而死。 楚围荥阳益急,纪信曰:“事急矣,臣请服王之服以诳楚,王可以间出。”于是陈平夜出子女二千余人于东门。楚方掳掠女子,纪信乃乘王车出东门,曰食尽,汉王愿降。楚人皆呼万岁,往城东观看。汉王乃令周苛守荥阳,而与数十骑出西门,遁去。羽烧杀信。汉王至成臯,收兵欲复东。辕生说汉王深壁勿战,令荥阳成臯间且得休息。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鲸布行收兵。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来,汉王坚壁不与战。 彭越在梁地,为汉将游兵击楚。羽乃使终公守成臯,而自东击彭越。汉王破终公,复军成臯。羽已破走彭越,乃引兵西拔荥阳城,烹周苛,遂围成臯。汉王逃去,北渡河,宿小修武。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卧内夺其兵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既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循行,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使刘贾、卢绾渡白马津,佐彭越击楚,烧其粮米,以破其业。 时楚兵拔成臯欲西,汉使兵拒之于巩,令不得西。彭越击楚,下梁地十七城。项羽闻之,使曹咎守成臯,戒曰:“即汉欲战,慎勿与哉,勿令得东而已。”遂自引兵东击彭越所下城,围外黄数日,乃降。羽欲尽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以待大王。今尽坑之,则从此以东十余城,不可下矣!”羽从之。所下城皆复为楚。 汉王欲捐成臯以东,屯巩洛以拒楚。郦食其劝王急取荥阳,据廒仓之粟,示天下形势。乃复谋取廒仓。时楚大司马曹咎,谨守成臯不战,汉军数挑之,终不出,乃使人辱之。数日,咎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其宝货。咎及司马欣自刎。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臯,军广武,就廒仓食。 羽闻之,还军广武,相持数月,楚军食少。羽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即服,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项王怒,欲烹之。项伯曰:“为天下者,不顾家,虽烹之无益也!”乃止。或曰:“吕后多智而色美。”项王召吕后于月下,使佐酒,每带在军中为质,与虞姬为伴,尝被宠幸。食其有书达汉王,汉王知武后才智,必能脱太公,故为是隐语。若曰:“吾妻为若妻,则吾公翁即若翁矣。”使闻之自止,非真欲烹太公也。 附考。项羽谓汉王曰:“天下汹汹数岁,徒以吾两人故。愿与王会战以决雌雄,毋徒苦天下父子为也!”汉王曰:“吾宁斗智,不愿斗力。”因子羽十罪。羽怒,伏弩射中汉王,伤胸。 王扪足曰:“虏中吾指。”王病疮卧,张良请王强起劳军,从之。王病甚,因驰入成臯。初,郦食其谓汉王,请说齐王使降,以为东藩,王许之。郦食其至齐。果说齐降汉,罢守备,日与郦生饮酒为乐。蒯彻说韩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问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且郦生以一士,下齐七十余城,将军将数万众,反不如一竖儒功乎?”信然之,遂袭破齐。齐王以郦生卖己,乃烹之。引兵东走高密,使求救于楚。楚使龙且将兵二十万救齐,与汉夹潍水而阵。韩信夜令人为万余囊,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追之,信使人决壅沙,水大至,龙且军分为二。急击之,杀龙且,虏齐王广,田横遁走,尽定齐地。信请为假王以镇之,汉王大怒。张良、陈平蹑王足,王悟,遂封信为齐王,张耳为赵王,征其兵击楚。项王闻龙且死,大惧。使盱眙人武涉,说信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而王之。蒯彻亦劝信背汉。信不从。项羽自知地小少助,食尽兵微,韩信又进兵击楚,甚患之。汉王因遣侯公说羽,请太公。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归太公、吕后,引兵解而东归。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大半,楚兵疲食尽,今释而不击,此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追羽至固陵。与齐王韩信、魏相国彭越,约会击楚,信、越不至,楚攻汉军,大破之。汉王坚壁自守,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对曰:“楚兵且破,二人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若能捐睢阳以北至谷城,以王彭越;捐陈以东至海,以与韩信,使各自为战,楚必败矣!”汉王从之。于是韩信、彭越皆引兵来。刘贾诱楚大司马周殷叛楚,与鲸布皆将兵来会。 羽至垓下,与汉战,不胜,入壁。汉及诸侯兵围之数重。 羽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何楚人之多也!”乃夜起,饮于帐中。有美人名虞姬,常幸;骏马名骓,常骑。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美人自刎。羽乃乘其骏马,从八百余骑,值夜溃围南出。驰至阴陵,遂失道。问一田夫,田夫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汉将灌婴追及之。至东城,只有二十八骑,汉追者数千人。羽谓其骑曰:“吾起兵八岁,大小七十余战,未尝败北。今卒困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必死,愿为诸君决战,必溃围斩将,令诸君知天之亡我。”乃分其骑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羽大呼驰下,斩双一将、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羽曰:“何如?”诸骑皆服。羽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舣舟以待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羽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我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江东父老乎?”乃令骑皆下马,持短兵接战。羽杀汉军数百人,身亦被数十余枪。望见汉将司马吕马童,曰:“若非我故人乎!”马童指谌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亡。 楚地悉定,独鲁不下,汉王欲屠之。至城下,犹闻弦诵之声,为其守礼义之国,为主死节,因持羽头示之,乃降。以鲁公礼葬羽于谷城,亲为发丧,哭之而去。项氏支属皆不诛。封项伯为列侯,赐姓刘氏。西楚亡,凡五年。楚自二世元年,陈胜起兵自立,历吴广、景驹、怀王、项籍,凡五主,共八年。 汉王还军至定陶,驰入齐王韩信壁,夺其军。己亥二月,汉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西都洛阳,追尊母先媪曰昭灵夫人。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汉高祖定江山一十二帝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虎斗龙争势若何,百年豪气苦无多。 将军老去秋江上,手拈银髭作浩歌。 却说汉高祖高皇帝,姓刘,名邦,帝尧之后。母刘媪,尝息大泽之中,梦与神遇,雷电大作,太公往视,见蛟龙踞其上,遂产高祖。高祖既夺韩信军,改封信为楚王,封彭越为梁王,以黥布为淮南王。韩信至楚,召漂母,赐以千金,召辱己少年,以为中尉。告诸将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岂不能杀之耶?但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此耳!”齐田横闻项羽已灭,惧诛,与其徒五百余人,入居海岛中。帝恐其为乱,使人赦横罪,而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不来,且举兵加诛。”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至户乡,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为亡虏,耻甚矣。”乃自刎。 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帝以王礼葬之。二客亦自刎,余五百人在岛中者,闻之,皆自杀。齐人娄戍陇西,过洛阳,因虞将军求见上,说上迁都关中,上是之。即日车驾西幸长安,徙都之。号敬为奉春君,赐姓刘氏。张良谢病辟谷。赵王张耳卒,子敖,因其相贯高、赵午等谋反,事觉,坐废。 楚王韩信之国,陈兵出入。人有告信反。帝用陈平谋,伪游云梦,信谒上,上令武士缚信,械系信以归。至洛阳,赦之。封为淮阴侯,封萧何酇侯,张良为留侯,陈平为户牖侯。封从兄贾为荆王,弟交为楚王,兄喜为代王,微时外妇之子肥为齐王。帝微时,其嫂尝嘎羹,恨之,不封伯氏之子。太公累言之,乃封其子为嘎羹侯。帝大封诸功臣为列侯,五日一朝太公,太公家令说曰:“皇帝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庄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而使威令不行乎?”后上朝太公,太公拥篲,迎门却行。上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奈何以我乱天下法。”上乃诏尊太公为太上皇,赐家令金五百斤。帝起草莽,礼从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说上起朝仪,于长乐宫成,朝贺行之。帝曰:“吾今乃知皇帝之贵也。”拜通为太常。匈奴单于头曼,欲杀太子冒顿,而立少子。冒顿遂弒头曼而自立,因弃其母。以强暴雄于诸国,屡入寇边,上自将击之,率兵三十万众,北至平城。 冒顿以四十万骑,围帝于白登七日,用陈平计,使画工画美女,遣人遗阏氏云:“汉有女如此,今皇帝因厄,欲献之。”阏氏畏其夺己宠,因说冒顿,使解围去,上乃得脱。(单于,犹中国所称皇帝。阏氏,皇后也)。代相国陈豨反,帝自将击之。太尉周勃从太原入代地,陈豨军败。淮阴侯舍人弟谢公着,尝获罪于信,信欲杀之,于是告信欲反。吕后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当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信临斩,曰:“吾悔不用蒯彻之言,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上之击陈豨也,征兵于梁。梁王称疾,使将将兵诣邯郸。上怒,使人让之。梁王恐,扈辙劝王反,王不听。上使使掩缚王,囚之洛阳。有司治反刑已具,上赦为庶人,传处蜀。 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彭越为吕后泣,自言无罪,愿处故昌邑。吕后许诺,与俱来。至洛阳,白上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是自遗患,不如诛之,妾与之俱来。”遂夷越三族,醢其肉以赐诸侯。淮南王黥布大恐,发兵反。上自将击之,与布兵遇于蕲西。布兵精甚,大战良久,布军败走。吴臣诱与走越,杀之。上为流矢所中,行道疾甚,及还长安,崩于长乐宫。在王位四年,在帝位八年,寿六十三岁。葬长陵,太子盈即位,是为孝惠皇帝。尊吕后为皇太后。 初,高帝最宠戚夫人,生赵王如意。欲立之,不果。吕后最怨戚夫人,至是,太后鸩杀赵王如意,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号曰“人彘”。居数日,乃召惠帝观人彘。帝见之,问而知其为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使人请于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帝以此日饮酒为淫乐,不听政。在位七年崩,无子。 初,吕太后命张皇后取他人子,养为惠帝子,而杀其母。至是即位,谓之少帝。吕太后临朝称制,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南北军,诸吕皆居中用事。以审食其为左丞相。食其自少通于太后,高祖知而不问,太后最宠幸之。至是,公卿皆因而决事焉。少帝年渐长,自知非皇后子,乃曰:“后安得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壮即为变。”太后废而幽杀之,立恒山王义为帝,更名宏。宏亦他人子。太后封吕台、吕产、吕禄,俱为王。 于上巳日,太后祓禊而返,见物如苍犬,据太后掖,忽不见。 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遂病掖伤而死,临朝者八年。越二百年后,赤眉兵发诸陵,凡有水银玉匣殓者,率皆颜色如生,四肢柔软,乃裸吕后尸,众行淫秽讫,弃地腐烂无存;其凶恶之报欤! 时诸吕欲为乱,而未敢发。朱虚侯刘章,以吕禄女为妇,知其谋,告其兄齐王襄,令发兵讨诸吕。吕产等遣灌婴将兵击之。婴至荥阳,与齐连和。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使郦商之子郦寄说吕禄,以兵属太尉,而身归故,高枕而王千里。禄从之。太尉周勃得入军门,乃以兵千余人,与朱虚侯章入宫击斩吕产、吕更等,尽诛诸吕,无少长皆斩之。遣章告齐王罢兵,灌婴亦罢兵归。群臣迎薄姬所生高祖之中子代王恒即位,是为文帝。宽仁恭俭,专务以德化民,定赈穷养老之令;除收孥连坐、诽谤妖言之法;亲耕籍田,除肉刑,除天下田租。每上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则置之;言可用则彩之,未尝不称善。是以海内富庶,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焉。在位二十三年崩,寿四十六岁,葬霸陵。 太子启立,是为景帝。御史大夫晁错,见诸王强盛,几分天下之半,屡功上削其地,方议削吴。吴王濞,约胶西王邛、胶东王雄渠、菑川王贤、济王辟光、楚王戊、赵王遂,俱反。 罪伏晁错,帝用袁盎言,斩错于东市,无少长皆弃市,而七国仍反。乃以周亚夫将三十六将讨之。亚夫言于上曰:“吴楚兵轻剽,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乘六传,会兵荥阳。至霸上,赵涉说曰:“吴王知将军且行,必置人于郩、渑之间。兵事尚神密,何不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直入武库。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太尉然其言。至洛阳,使人搜郩、渑间,果得吴伏兵。 吴攻梁急,亚夫坚壁不出,使轻骑出淮泗口,绝吴兵后路,塞其饷道。吴粮绝,卒饥,数挑战不出。吴楚士卒多饥死叛散,乃引去。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弃军走渡淮,保东越,东越人杀之。楚王自杀,齐王饮药死,胶西王自杀。胶东、济南、菑川王皆伏诛。帝躬行节俭,一遵孝文之业,移风易俗,黎民淳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然景帝废薄后,废太子荣,而立胶东王彻,弟梁王以忧卒。黜申屠嘉,杀晁错,杀功臣周亚夫,则不如文帝远矣。在位十六年崩,寿四十八岁。孝武帝彻立,时始有年号,曰建元元年。 初,景帝妹长公主嫖,陈午尚之,以女嫁胶东王彻,遂誉彻之美,劝景帝立为太了。及彻即位,立陈氏为后。陈后骄妒,擅宠而无子,宠渐衰。上尝过姊平阳公主家,悦妓女讴者卫子夫。主奉迭入宫,恩宠日隆,皇后怒恨,几死者数矣。子夫同母弟卫青。青本姓郑,父郑季为县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而生青,故冒姓卫,为侯家骑奴,召为侍中。既而以子夫为夫人,青为大中大夫。后陈后以挟媚事觉,收玺绶,退居长门宫。长公主惭惧,稽颡谢,上慰谕之。公主有私人董偃,使侍上酒,上悦之。因为主置酒宣室,使谒者暗纳偃。因东方朔谏,改置北宫。自是公主贵人,多逾礼制矣。卫子夫生皇子据,上立卫氏为皇后。上自初即位,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上书言得失,上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庄助最先进,后又得吴人朱买臣、赵人母邱寿王、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东方朔、吴人枚臯、济南终军等,并在左右,每令与大臣辩论,大臣数屈焉。内惟东方朔,观上颜色,时时直谏,有所补益。时汲黯数直谏,上每优容之,称为社稷臣。每不冠,不见黯。上表章六经,置五经博士,而天下之人,始得以五经公相授受,无所秘藏。始行夏之时,以正月建寅为岁首。上慕长生之术,始亲祠灶,遣方士求神仙。起柏梁台,作承露盘,铸铜为仙人,高二十丈,以掌承露,和玉屑饮之,云可长生。宫室之修,自引日盛。通南夷,置犍为郡(今四川叙州等地);通西夷,置一都尉(今邛州、黎州等地);通西南夷,置苍海郡(今辽东地)。使将军路博德、杨仆等平南越,置南海、苍梧、郁林等九郡(今广西、广东及琼州、安南等地)。击东越,东越以众降。上以闽地蛆崄反复,悉徙其民于江淮间,遂虚其地(东越即今福建地)。使车骑将军卫青等击匈奴,取河南地,立朔方郡,募民居之(即今河套地)。 时卫青数击匈奴,斩获甚众,上宠幸无比。青姊与家奴霍仲孺私通,生子去病。年十八,从大将军击匈奴,以八百骑弃大军趋利,所杀过当,封冠军侯。自后去病日见亲幸。匈奴浑邪主降,上用汲黯言,徙之陇西、朔方、云中、北地、上郡之外,置为五属国。帝又遣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征匈奴。李广失道自杀,青亦少功,惟去病擒匈奴贤王将相等八十余人,斩首七万四百四十余级,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于是匈奴远遁。漠北无王庭,置武威、酒泉、张掖、敦煌等郡,即今凉州、甘州、肃州地。而去病宠过卫青矣。上将封禅,乃亲帅师,幸边。出长城,北登单于台,勒兵十八万,旌旗十余里,单于大恐远遁,乃还。使张骞通西域,大夏、大宛、大月氏、康居、乌孙、于阗、安息、身毒等,凡三十六国。于是自陕西玉门关,西达葱岭,直穷河源矣。遣中郎将郭昌、卫广平南夷,为牂丬可郡,今四川乌蒙等地。又置越嶲、沈黎、汶山、武都等郡,今四川越嶲、黎州、成都府茂州、陕西巩昌府阶州等地。遣将军郭昌、中郎将卫广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滇王举国降,乃以为益州郡,今云南地。遣将军苟彘等击朝鲜,置乐良、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又辟交趾,置十三部刺史。 上遣苏武等至匈奴,匈奴留之。上复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匈奴。 别将李陵以五千兵深入,先胜后败,遂降虏。司马迁为之辩白,上以奸律,下迁腐刑。上求长生,喜延方士。公孙卿言见仙人迹于缑氏城上,上幸缑氏。观大人迹,礼祭中岳,东巡海上,求神仙,封泰山,禅肃然,至碣石而还,周行一万八千里。又广为宫室,高作楼台,东征西讨。国用不足,乃任用酷吏义纵、王温舒、赵禹、张汤等;又任桑宏羊等,利析秋毫,置平准于京师,受天下委输,贵则卖之,贱则买之,使富商大贾,无以得大利。又令天下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使世家子富人,更相牵引,名株送徒,入财者得补为郎,不入财者罪之。又禁民酿酒,官自开置而取其利。昔高祖封功臣为列侯,凡百四十有三人。至是令其献金助祭,悉以金色不足夺爵,见侯才得四人。 于是民怨盗起。帝使范昆、张德、暴胜之等,衣绣衣,持虎符,发兵击之,散亡复聚。无可奈何,乃作沉命法,曰:“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不满数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一时二千石以下,诛杀殆尽。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命收之,不获。上怒,斩门侯,发三辅骑士,收上林,索长安城,十一日乃解。而坐蛊事起矣。 初,上立皇子据为太子,后卫后宠日衰。然太子仁恕温谨,卫后善于防闲,虽无宠而礼遇不衰。时方士女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而女巫往来宫中,教诸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妒恚骂,更相讦以为诅咒。上尝昼寝,梦木人数十,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此体不适。江充与太子有隙,因言祟在巫蛊。上命充治其事,充言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所言不道。当奏闻,太子惧,充持之急,因用石德谋,收捕充等斩之。上大怒,使丞相将兵捕太子,太子亦勒兵自卫。合战五日,太子兵败出亡,卫后自杀。太子东逃至胡,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卖履以给太子。事觉,吏围捕。太子自刎,皇孙二人皆并遇害。一时太子妻妾男女皆遇害。惟孙宣帝,以年幼系狱,得不死,留待后话。 田千秋上书讼太子冤。上悟,怜太子无辜,族江充家。乃深悔从前之非,省靡费,凡方土之候神仙及有害于民生者,悉罢之。有司请于轮台东募民屯田,以威西国。上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击车师,因道远,死者数千人,况益西乎? 朕不忍闻。从今务在禁苛暴,止横敛,无乏武备而已。”自是不复出军,惟以养民为事,而民得休息矣!初,钩弋夫人赵氏,生皇子弗陵,时年一十四岁,上以事遣钩戈夫人赐死,而立弗陵为太子。使霍光、金日禅、上官杰等辅之。上在位五十四年崩,寿七十一岁。太子弗陵立,是为昭帝。或曰:昔武帝巡狩河北,见青紫气,自地属天。帝使求之,见一女子,在空屋空棺中,姿容殊绝,两手皆拳。帝令开其手,数百人擘,莫能开,上自擘,手即开,能言语,由是得幸,号为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之宫。解黄帝素女之术。善采补法,因以教帝,大加宠幸,孕十有四月而生昭帝。因命其门曰“尧母门”。后至甘泉,因幸。告帝曰:“妾当尸解,在前途候帝。”上怪其言语不伦,呵叱之。夫人遂卒。既殡,上哀思之,又疑其非常人。发棺视之,空棺无尸,惟衣履存。香闻十余里,帝亦随尸解去,盖皆仙也。传载武帝崩后,能于陵寝幸御宫人,玉箱玉杖,凡随殓随葬者,复能出在人间,则成仙可知矣。昭帝即立,霍光秉政。 光知时务之要,轻傜薄赋,与民休息。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复文景之旧焉。 苏武仗汉节,牧羊于匈奴十九年,至是得还。上以为典属国。初,霍光女为上官杰子安妻,生女年甫五岁,安欲因光纳之宫中,光以为尚幼,不听。杰因盖长公主私客丁外人,言于公主,立安女为后。杰因为外人求封侯,不许,怨霍光。燕王旦自以为弟兄、不得立,常怀怨望。御史大夫桑宏羊,为子弟求官,不得,亦怨霍光。于是,盖主、杰、安、弘羊,皆与旦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霍光大阅武备,拣宿卫之士于道上,僭用天子警跸之制,擅调益幕府校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候光出沐日奏之,杰欲从中下其事,宏羊与大臣共执退光。 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不敢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杰曰:“以燕王告其罪不敢入。”诏召大将军入,光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职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往广明都门,大习郎官,调校尉以来未有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 是时年方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杰等惧,谋益急。会盖主舍人父燕仓知其谋,以告大司农杨敞,敞以告杜延年,延年以闻,诏捕上官杰、上官安、桑宏羊、丁外人等,并宗族悉诛之。盖主、燕王皆自杀,皇后以年幼不与谋,亦因霍光外孙,故得不废。时泰山有大石自起立。上林有僵柳自起生,有虫食柳叶,曰:“公孙病已立。”又有流星,大如月,众星皆随西行。帝在位十三年,寿二十二岁而崩。无嗣,大将军光承皇后诏,迎武帝之孙、昌邑哀王髆之子贺入即位。 尊皇后日皇太后。王居丧无礼,淫戏无度,霍光与田延年、张安世等以太后诏废之,议立贤嗣。 初,卫太子纳史良娣,生子,号史皇孙。皇孙纳王夫人,生子病己,号皇曾孙。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系狱。丙吉受诏治狱,心知太子冤,哀皇曾孙,择谨厚女人收养之。望气者言狱中有天子气。武帝遣使者治狱,无轻重皆斩之。使者至,吉闭门不纳,曰:“他人无辜,犹不可杀,况亲曾孙乎?”使者还以闻,武帝亦悟,乃赦之。张安世之兄张贺,尝言卫太子,为之聘暴室啬夫许广汉之女为妻。至是,丙吉言皇曾孙之美材,年十八,通经术,行安而节和。光然之,因白太后,立为昭帝嗣,是为宣帝,立许氏为后。初年,霍光秉政,天下称治。光夫人显,欲贵其少女成君,会许后怀孕而病,女医淳于衍者,入侍疾。显谓衍曰:“将军素爱成君,今皇后当娩身,若投毒药去之,成君即为后矣。事成,富贵共之。”遂合药丸以饮后。 后曰:“我头岑岑,药中得无有毒药?”对曰:“无有。”遂加烦懑而崩。会有人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显恐甚,即具语光,曰:“既失计为之,毋令吏急衍。”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奏上,光署衍勿论,显因劝光纳其女入宫,遂以为后。及光卒,上始亲政。霍显及霍禹、霍山、霍云,日见侵削,数相对哭泣。谋令太后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斩之,废天子而立禹。事露,云、山、明友自杀,禹腰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十家。皇后霍氏废,封告者为列侯。帝之少也,实赖丙吉而生,而吉绝口不道前恩。会掖庭宫婢,自陈尝有阿保之功,词引使者,丙吉如状,上亲见问,然后知丙吉有旧恩,而吉终不言。上大贤之,封张贺子、彭祖及丙吉等皆为列侯。宣帝励精图治,赏罚必信,综核名实,政平讼理,吏称其职,民安其业,郡县久于其任。用赵充国为将,而羌虏平,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而边患息。以朱邑、龚遂、尹翁归、黄霸、张敞等为太守,而汉世良吏于此为盛。惜以赵广汉之廉明,盖宽饶之清直,韩延寿之恩信,杨恽之廉洁,而不免于见杀,则上用申韩之刻也。皇太子仁柔好儒,见上多用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尝侍宴,从容言:“陛下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俗儒不达时务,好是古而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以太子出于许后,故得不废。帝寝疾,以史高、萧望之、周堪受遗诏辅政。上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奭即位,是为元帝,立婕妤王氏为皇后。 初,宣帝时,皇太子奭所幸司马良娣病死,太子忽忽不乐,帝令王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宫。政君,故绣衣御史王贺之孙女也。是岁生成帝骜,至是立为后,骜为太子,而王莽之祸始此。元帝牵制文义,优柔不断。时萧望之、周堪与刘更生及侍中金敞等同心辅政,宦者宏恭、石显忌之,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着,欲以专擅权势,请召致廷尉。上不省,召致廷尉为送狱,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左右对曰:“系狱。”帝大惊,令出视事,恭、显等复谗之,竟罢免。 上器重萧望之不已,欲以为相,恭、显等谗之,复召下狱,望之自杀。元帝不食,涕泣,哀动左右,然终无如显等何。是岁恭卒,遂以显为中书令。时京房学《易》于焦延寿,屡言灾异有验,天子悦之。尝晏见,与上语,微言石显之乱天下。上曰:“已谕。”显知而谗之,遂下京房狱,坐弃市,妻子徙边。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西走康居。西域副校尉陈汤,矫制发兵,与都护甘延寿袭击匈奴郅支单于于康居,斩之,传首京师。匈奴呼韩邪单于闻郅支既诛,且喜且惧。入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上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之。单于称谢归,号昭君为宁胡阏氏。甘延寿、陈汤至京师,将论功行赏,石显加以矫制擅兴师之罪。刘向上书力辩,乃赦其罪而录其功。上在位十六年崩,太子骛立,是为成帝。以皇后王氏为太后,以元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石显有罪免官,归故里。道死。帝以许广汉之侄女为后,与班婕妤并有宠。班婕妤至贤,常辅上以正。 后上过阳阿主家,悦歌舞妓女赵飞燕,召入宫。大幸。女弟合德复召入,姿性尤醲粹,姊妹俱为婕妤,贵倾后宫。谮告许后、班婕妤诅咒上。许后坐废,考问班婕妤。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将欲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上善其对,赦之。班婕妤恐久见危,乃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帝许之,遂立赵飞燕为后,合德为昭仪。帝内惑于淫后妖妃,外制于外家奸佞,政事皆决于王凤。王凤卒,以王音为大司马秉政。音卒,以王商为大司马秉政。商卒,以王根为大司马秉政。王根以病免,遂以王莽为大司马秉政。时有大风如血,又有两月相承,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之异。莽欲名誉昭著,愈折芦为俭约,赏赐邑钱,悉以享士。刘向屡为上言之,上不能用。帝素强无疾,以赵合德淫之无度而崩,在位二十六年。皇太后诏王莽杂治皇帝起居病状,赵昭仪自杀,寻废皇后为庶人,后亦自杀。上无嗣,以元帝之孙、定陶王之子欣入继为嗣,是为哀帝。追尊定陶共王为定陶共皇,尊定陶王太后傅氏曰定陶共太后,尊生母丁姬曰定陶共皇后,立傅太后从侄女傅氏为后。封丁明、傅晏皆为列侯,俱官拜大司马,掌朝政。遣新都侯王莽,罢官就国。 侍中董贤,年少美丽,得幸于帝,赏赐巨万,封高安侯,贵震朝廷。贤妻及贤妹皆有美色,帝诏贤妻,得通籍入宫,又召贤妹为昭仪,夫妻兄妹并宠,言无不听,至有法尧禅舜之语。 丞相孔光等趋承拜谒,而权与人主侔矣。帝欲收揽大权,屡诛大臣,然内制于太后,外宠于董贤,信谗疾忠,汉业遂衰。在位六年崩。无嗣,太皇太后王政君召新都侯莽佐理丧事。收董贤印绶,罢归第,即日与妻皆自杀,家属徙合浦。太皇太后以王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迎元帝庶孙、中山王箕之子衍即位,是为平帝。 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盛称莽功德比周公,于是群臣咸颂莽功德,号为安汉公。帝聘安汉公莽女为后,莽长子宇劝莽归政。帝外家卫氏私与卫宝通书,事露,莽杀其子宇,尽灭中山王后家卫氏。又杀敬武公主,及泛乡侯何武,故司隶鲍宣等数百人,海内大震。以安汉公莽为宰衡,加新息、召陵二县,及新野田,伪辞不受,加九锡。时帝益壮,以母家卫氏为莽所害,常不悦。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命于泰峙,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殿前,敕诸公莫敢言。帝在位五年,为王莽所弒而崩,寿十四岁。 前辉光郡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曰:“安汉公莽为皇帝。”于是群臣奏太后,请安汉公践位,谓之摄皇帝。太后不可,太保王舜谓太后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太后力不能制,诏曰:“可。”莽遂南面朝群臣,郊祀天地,赞曰假皇帝。平帝无子,莽立宣帝玄孙广成侯勋之子婴为皇太子,年方二岁,号曰孺子。安众侯刘崇与相张绍起兵讨莽,从者数百人,进攻宛,不克,死之。东郡太守翟义与都尉刘宇、陈丰等举兵西,诛不当摄位者,立宗室子孙严乡侯刘信为天子,移檄郡国,众十余万。莽闻之,惶惧不能食,乃使王邑等击义。莽曰:“昔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叛。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自古圣人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乎。” 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彰圣德。”莽依周公作大诰,谕天下以反位孺子之意,于是吏民攻义,破之。义战死,信逃亡。三辅豪杰赵朋、霍鸿起兵应翟义,王级等击灭之,诸县悉平。莽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谋即真矣。梓潼人袁章游于长安,素无行,作铜匮以献,署其一曰天帝行玺,其一曰赤帝玺,谓上帝与高祖传位于莽也。莽遂即真天子位,定号曰新,自称新皇帝。时孺子未立,玺藏太后长乐宫处。莽使人请玺于太后。太后不肯与,怒骂之曰:“汝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时利便夺取其国,不顾恩义,天下岂有汝兄弟耶?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 何能与汝!”舜谓太后曰:“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能终不与耶?”太后恐莽胁之,乃出玺投之地曰:“我老且死,今知汝兄弟灭族也。”莽更号太皇太后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废孺子为定安公,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孺子未立,在虚位三年。西汉凡十三帝二主,起高祖乙未,终孺子婴戊辰,共二百一十四年,为王莽所篡。徐乡侯刘快起兵讨莽,不克,死之。东汉光武建武元年,平陵人方望等起兵,立孺子婴为天子,淮南王遣将击斩之,此是后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二百年遭王莽篡国鸩君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一自沙场战罢归,剑华生涩马空肥。 风憔伏虎莲花帐,尘锁蟠龙帅字旗。 战策兵书慵再展,龙韬虎略有谁知。 昨宵梦想相持处,血进金枪污铁衣。 却说汉自高祖开基,传至二百年后,被王莽用鸩酒毒杀平帝,篡孺子婴而自立。乃执孺子手,流涕唏嘘,孺子反北面称臣,百僚莫不感叹。莽女安定太后,常称疾不与朝会。时年未二十,莽欲嫁之,乃更号曰“黄皇室主”,欲绝之于汉。后大怒,坚卧不起,莽亦不复强。废汉庙,立王氏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费数百余万,卒徒死者数万。废汉诸侯王为民,废诸刘为吏者。莽母功显君死,莽无哀意。自以为身承汉宗为天子,为服缌麻,如天子吊诸侯之服。以孙新都侯宗为丧主,服丧三年。其后太皇太后王政君崩,莽反为之服丧三年,立庙,以元帝配食。莽又以谗杀其嫂及其兄子光。莽孙宗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发觉自杀。莽妻死,莽太子临谋杀莽,事觉自杀。莽性躁扰,不能无为。每有兴造,动欲慕古,不度时宜。 每狭小汉家制度,乃曰:古者一夫百亩,十一而税。秦坏圣制,废井田,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地。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昧于天地人为贵之义。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皆不得买卖。其男口不盈八,而田过一井者,分余田以与九族。敢有非井田圣制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于是富者不自保,贫者不聊生,天下嗷嗷,民大愁怨思乱。 初,莽之谋篡也,吏民争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为者相戏曰:“独五天帝持书乎?”久而莽亦厌之。元年秋,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二十四篇于天下,外及蛮夷,其后言符命,非五威将所颁者罪之。莽好空言,慕古封建之制,多封爵人,而性实吝啬,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颁菁茅四色之土,用慰封者,于是诸侯食用皆乏。莽恃库府充足,欲立威匈奴,乃遣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击匈奴。严尤切谏,勿听,转运兵谷如故。内郡苦于征发,始流亡为盗贼。北边自宜帝以来,数世不见烽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满野。及莽扰乱,单于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乃遣兵分道入塞。杀守尉,掠吏民,边民死亡者殆尽。莽遣五威将王骏、李崇等出西域,使诸国郊迎送兵食。焉耆诈降,而聚兵自备。骏等至,伏兵袭杀之,西域遂绝。莽大募兵击匈奴,下令曰:“敢有趋避违令者,斩首。”于是杀人无算,百姓倒悬,道路以目。彗星出见,黄雾四塞,大风拔木,飞瓦,大雪深一丈余,竹树皆枯死。雨雹杀牛羊,民间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走观者万数,莽悉收捕斩之。又飞蝗蔽天,大饥,人相食。夏陨霜,杀草木。莽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于是并起为盗贼。临淮人瓜田仪等,依阻会稽长洲,聚众为盗。琅邪女子吕母,聚党数千,杀海曲县令,人海作乱,聚众至数万人。荆州饥馑,更相侵夺。 新市人王匡、王凤,聚众数百人,诸亡命者马武、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藏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余人,群盗以崇勇猛,多附之,一岁间至万余人。东海刁子都起兵抄击徐、兖,莽遣兵击之,不能克。 关东大饥,人相食。南郡秦丰起兵,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众数千人,在河阻中。樊崇等众寝盛,乃相与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莽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征之。崇等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记别,由是号曰赤眉。莽将王匡、廉丹,共领锐卒十余万人,所过放纵淫掠。东方为之语曰:“宁逢赤眉,勿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赤眉破莽更始将军廉丹,斩之。新市兵王匡等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余人,号平林兵以应之。 初,汉景帝第十子、长沙定王发三世孙曰钦,钦娶南阳樊重女,生三子:演、仲、秀。演字伯升,性刚毅,慷慨,威名素着;仲初起兵时,战死于小沛。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演常非笑之,比于高祖兄仲。秀尝过稂,稂人蔡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此刘秀乃刘向子歆,更名秀,时为王莽国师,封嘉新公者)秀戏曰:“何由知非仆也?”坐者皆大笑。宛人李守,好星历谶记,尝谓其子通曰:“刘氏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第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泛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秀卖谷于宛,通令轶迎秀,与秀约归南阳白水乡,起兵南阳,今河南南阳府是也。刘演召诸豪杰计议,分遣亲友于诸县起兵。演自发白水乡子弟,子弟皆恐惧亡匿,及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宾客,自称柱天都部。秀时年二十八,演使族人招降新市、平林兵。杀南阳尉,进拔棘阳。李轶、邓晨皆将宾各来会。又与下江兵王常合,夜袭蓝乡,尽获其辎重。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立汉后,以从人望。南阳豪杰欲立刘演,而景帝五世孙玄在平林中,军中号更始将军。新市、平林将帅惮演威名,贪元懦弱,先定策立之,然后召演示共议。演以为宜且称王,待破莽、降赤眉后,然后举尊号。众不从,立刘玄为皇帝,大赦改元,号更始元年。南面朝群臣,愧羞汗流,举手不能言。置公卿,拜演为大司徒偏将军。刘秀等攻昆阳,定陵郾,皆下之。王莽遣王邑、王寻发兵平定山东,征诸明兵法者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巨无霸为垒尉。无霸身长丈二,腰大十围,辂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能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号百万,围昆阳。诸将见兵盛,大惧,皆欲散归诸城。刘秀曰:“今兵少而敌强,并力御之,庶可立功;如欲分散,势无俱全,昆阳既拔,诸城亦灭矣。今不同心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耶?”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 秀笑而起。会莽兵至,城北诸将窘迫,乃又请秀计之。秀复为图画成败,皆曰:“诺。”时城中惟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王常守昆阳,夜与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以收外兵。时莽兵至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王邑、王寻纵兵围昆阳,严尤曰:“昆阳城小而坚,不如先击宛,宛败,昆阳自下。”王邑不听,遂围之数十里。严尤又曰:“兵法围城必缺,一使得逸出,以怖其下。”又不听。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而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王邑、王寻亦遣数千来战。秀犇之,斩首数千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乃复进。 王邑、王寻兵却,都部共乘之,胆气益壮,无不以一当百。初,莽兵恃巨无霸召神怪助胜,而秀军中有侏儒郅君章,能役鸦禽破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动天地,莽兵大溃,死者数万。会大风雷,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河川盛溢,士卒溺死者又数万。王邑、严尤等渡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于是海内豪杰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岑彭以宛城降汉,更始入都之。宛,即今河南南阳府是也。刘秀巡颍川,冯异以五县降。莽闻之大惧,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髭须,进所征淑女杜陵史氏为皇后。史氏有美色,莽亲迎,成同牢之礼。是日大风拔木,群臣上寿。莽日与方士考验方术,纵淫乐焉。莽闻汉兵言鸩杀平王事,乃会公卿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滕之策,泣以示群臣。时有卫将军王涉,与国师刘秀、大司马董忠等,谋劫莽降汉(此刘秀乃刘向之子歆,阿附王莽,复闻图谶有刘秀名,因改歆为秀)。 事觉,莽召忠,寸斩之。秀、涉皆自杀。莽以大军外破,大臣内叛,忧愤不能食,但饮酒,啖蝮鱼,阅军书,倦困凴几寐,不复就枕矣。更始遣上公王匡攻洛阳,大将军申屠建攻武关,三辅震动。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应汉,开武关,迎汉兵。诸县大姓各起兵称汉将,共会城下,莽愈忧,不知所出。莽大司空崔发曰:“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帅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 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餐粥,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月余人。又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时省中黄金尚有六十余万斤,莽赐九虎士,每人钱四千,众无斗志。又赦城中囚徒,杀牲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既而皆败走。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汉兵攻长安,众宜平入,火及掖庭。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时值九月,莽绀色单衣,持虞帝匕首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庚戌旦平明,群臣扶掖莽之渐台。众兵围之。晡时上台,商人杜吴杀莽。校尉杀莽头,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传莽头诣宛,悬于市,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王莽年三十八为大司马,五十一居摄,五十四即真,六十八诛死,窃位一十八年。 汉上公王匡拔洛阳,斩莽将王匡、哀章。成纪人隗嚣与周宗等起兵应汉,移檄郡国,勒众十万,攻下陇西、武都等地。 茂陵公孙述起兵成都,自称辅汉将军,兼益州牧。淮南李宪起兵据卢江称王。安定三水人卢方,诈称武帝曾孙刘文伯,据平凉等地,与匈奴和亲,匈奴立为汉帝。更始封梁孝王八世孙刘永为梁王,即据国起兵,攻下济阴、山阳等地,以董宪、张步为将军,遂专据东方。汉新市、平林诸将,以刘演兄弟威名日盛,因劝更始除之。演部将刘稷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耶?”更始收稷,将诛之,演固争。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演杀之。秀自父城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秀,秀不与私交一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为演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自惭,乃拜秀为破虏将军,封武信侯。更始将迁都河南洛阳,以刘秀为司隶校尉,使前往整修宫室。秀乃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来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毕喜不自胜。一老吏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宫威仪。”由是识者皆心向焉。 更始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县。秀至河北,即今北直隶等地,所过郡县,考察官吏,黜陟能杏,平遣囚徒,除莽苛政,复汉宫兵。吏民大悦,争持牛酒迎劳,秀皆不受。南阳邓禹仗策追秀,及于邺。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岂欲仕乎?”井禹曰:“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始既是常才,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崛起,志在财帛子女,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也。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有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难定也!”秀大悦,因令禹常止宿于此,与定计议。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秀自兄演死,每独居,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痕。主簿冯异独宽慰之。秀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令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循行郡县,宣布惠泽。”秀从之。骑都慰耿纯谒秀于邯郸,见其官屑将兵法度,不与他将同,遂自结纳。 初,王莽时,长安中有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邯郸卜者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百姓多信之,立郎为天子。赵地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时上谷太守耿况遣其子宾弇诣长安。弇年二十一,至宋子,会王郎即行。从吏曰:“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弇曰:“子舆敝贼,卒为降虏耳。我至长安,陈渔阳上谷兵马,归发突骑,以击乌合之众,如摧枯折朽耳。公等不识去就,灭族不久也。”弇闻大司马刘秀在卢奴,乃北驰上谒。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苏,秀将南归,弇曰:“今兵从声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同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秀官属皆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大司马秀在蓟,会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王郎。城内拢乱,秀趋驾而出,不敢入城邑,舍食道旁?至芜蒌亭,时天寒冽,冯异上豆粥。至下曲阳传舍,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秀使王霸往视之。霸恐惊众,即还诡报曰:“冰坚可渡。”遂前至河,河水亦合。乃渡,未毕数骑而冰解。至南宫,遇大风,秀引车入道旁空舍。冯异抱薪,邓禹蓻水,秀对灶燎衣。冯异复进麦饭,驰赴信都。 是时,郡国皆降王郎,独信都太守任光、和戎太守邳彤不肯从。光闻秀至,大喜。邳彤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邳彤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无有根本之固,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何患不克。今释此而归,岂但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秀乃止。任光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众,稍合至万人。移檄边郡,共击邯郸,郡县又复响应。耿弇以上谷渔阳兵行定郡县,会大司马秀于广阿。秀以其将,寇恂、吴汉等为将军,进军拔邯郸。 王郎出走,追斩之。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毁谤者数千章。秀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者自安。”更始遣使立秀为萧王,悉令罢兵。耿弇进曰:“王郎虽破,天下革兵乃始耳。今使者从西方来,令罢兵,不可听也。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兵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必不能久,非圣人不能办也。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今更始为天子,虽诸将用命,而贵戚纵恣,掳掠不已,元元叩心,更思前朝,是以知其必败也。公功名已着,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也,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贰于更始。时诸众铜马、铁胫、尤来、大枪、上江、青犊、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约百余万,所在寇掠。萧王击铜马于鄡,吴汉将幽州十郡突骑来会,士马甚盛。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王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弃轻骑按行部陈。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效死乎?”知其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南巡河内,太守韩歆降。萧王北击尤来、大枪、五幡于元氏县,追至北平,连破之。贼退入渔阳,所过掳掠。强弩将军陈俊曰:“贼无辎重,宜令轻骑出贼前,使百姓各自坚壁,以绝其食,可不战而殄也。” 王遣俊,如其策。贼无所得食,遂散败。吴汉率耿弇、景丹等十三将军追尤来等,斩首万三千余级。贼散入辽西、辽东,为乌桓貊人抄杀殆尽。萧王还至中山,诸将请上尊号。勿听。耿纯、冯异力劝王从众议,以收人望。至鄗,会诸生强华奉赤伏符诣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因复奏请,王乃即皇帝位于鄗,且待后话不提。 且表更始既都洛阳,复从洛阳迁都于长安。时长安惟未央宫被灾,其余官室供帐仓库宫府皆如故。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惭,俯首刮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掳掠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以萌为大司马,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萌专权自恣,群小膳夫,皆滥官爵。长安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赤眉樊崇等攻长安,以名为群贼,不可以久,议立宗室,挟义诛伐。先是,赤眉掠得故式侯萌之子盆子,在军中主牧羊,时年十五,披发跣足,敝衣赭汗,至是立为上将军,见众拜,恐惶欲啼。赤眉至宏农,更始遣兵击之,大败。赤眉入长安,更始奔高陵,将相百官皆降。更始亦请降赤眉,封赤眉为长沙王。三辅苦赤眉暴虐,皆怜更始,欲盗出之。张邛使谢禄缢杀之,刘恭夜收藏其尸。更始在位二年而亡。光武中兴,其话颇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汉光武复中兴一十三帝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豪杰千年往事,渔樵一曲高歌。乌飞兔走疾如梭,眨眼风惊而过。妙算龙韬虎略,英豪铁马金戈。争名夺利竟如何,必有收场结果。 却说世祖光武皇帝,姓刘名秀,字文叔。景帝第十子长沙定王发之后。发生舂陵节侯买。舂陵,即南阳白水乡也。买长子戴侯熊渠袭爵,买少子外为郁林太守;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秀于南顿,有嘉禾一茎九穗之瑞,故名曰秀。 乙酉六月,即皇帝位于高阝南,大赦,改元建武元年。上以寇恂文武足备,有牧民御众之才,拜恂为河内太守。恂调糇粮,治器械以供军,未曾乏缺。时朱鲔坚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曾为鲔校尉,令往说之。鲔日:“大司马被害时,鲔预其谋,又谏更始毋令萧王北伐,自知罪大,不敢降。”彭还报。帝曰:“举大事者,不忌小怨。鲔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复以告。鲔面缚诣河阳降。帝解其缚,拜平狄将军,封扶沟侯。 十月,军驾入洛阳,遂定都焉,立祖庙于洛阳。刘恭知赤眉必败,密教盆于归玺绶。刁为辞让之言,及正旦大会,盆于下牀解玉绶,叩头曰:“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四方怨恨,此皆所立非人所致,愿乞骸骨,以避贤路。如必欲钉盆子以宣塞责,无所逃死。”因涕泣欷歔.崇等避席顿首曰:“臣无状,负陛下,请后不敢。”因共抱持盆子,带以玺绶,既罢,出,各闭营自守,三辅安然。称天子聪明。百姓争还,长安市里且满。后二十余日,复出大掠如故。长安城中粮尽,赤眉纵火杀掠,遂入安定北地,邓禹引兵至长安,军昆明池,谒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送诣洛阳。赤眉欲西至上陇,隗嚣击破之,又遇大雪,人多冻死,及复还,发掘诸陵,取其宝物,污辱吕太后尸。邓禹击之,不利,禹乃出之云阳。赤眉复入长安。邓禹威名日损,又乏粮食,数战不利,帝乃遣偏将军冯异代禹,征禹还。禹惭受任无功,要与异共攻赤眉,异曰:“赤眉尚多,可以恩信倾诱,难猝用兵破也。”禹不听,遂战,大败,禹以二十四骑脱归宜阳。异弃马奔回溪,归营坚壁自守。冯异再整兵,与赤眉约期会战,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兵同,伏于道侧。旦日,赤眉攻异,异纵兵大战。日昃,贼气衰,伏兵猝起,衣服相乱,赤眉惊溃,追击,大破之。赤眉余众东向宜阳。帝亲勒六军,严阵以待之。赤眉惊恐,遣刘恭乞降曰:“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将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盆子及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上所得传国玺绶,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赤眉尚有十余万人,帝令县厨皆赐食。明日,大陈兵马临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观。帝谓樊崇等曰:“得毋悔降乎?” 徐宣叩头曰:“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佣中佼佼者也。”帝怜盆子,以为赵王郎中,赐樊崇等洛阳田宅。其后樊崇、逢安以反诛;徐宣、杨音卒于乡里;刘恭为更始报仇,杀谢禄,自投狱,帝赦不诛,后为更始子寿光、候鲤所杀。盆子后病失明,赐荥阳均输地,使食其税终身。 初,帝之讨王郎也,渔阳太守彭宠发突骑以助军,转粮食前后不绝,帝以为大将军,封列侯。及帝追铜马至蓟。宠自负其功,意望甚高,帝接之,不能满其意,以此怀不平。吴汉、王梁皆宠所遣,并为三公,而宠无所加,愈怏怏。至是有诏征宠入朝,其妻及所亲信吏皆劝勿就征,遂发兵反。幽州牧朱浮以书责之曰:“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怀惭而返。以子之功,论于朝廷,犹白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岂不误哉!”宠不听,攻朱浮于蓟,宠又遣使诱耿况同反,况斩其使。涿郡太守张丰反,与彭宠连兵,朱浮上书求救。浮城中粮尽,会耿况遣兵来救,浮乃得脱,蓟遂降宠。宠自称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数县,北连匈奴,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诸贼,声势大张。征虏将军蔡遵等讨张丰,斩之。帝诏建威大将军耿拿,进击宠,弇使其子舒袭击匈奴,斩匈奴两王,宠退走。宠斋居密室,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于牀,矫宠命,使诸吏归休。缚其奴婢,又以宠呼其妻,妻入惊曰:“奴反?”奴击其颊。宠急呼曰:“趣为诸将军办装。”两奴将其妻入取宝物,使妻缝两缣囊装之,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校尉速开门。书成,斩宠及妻头,驰出城,诣阙。宠尚书韩立等立其子午为王,国师韩利斩之,诣蔡遵降。帝封子密为不义侯,燕地悉定。淮南李宪,王莽末为虚江连帅,因据庐江,称王四年,称帝三年。扬武将军马成破走之,其军士帛应斩之以降。 初,梁王刘承之叛更始也,使沛人周廷等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等地,又遣使拜西防贼帅佼僵为横行将军,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将军,琅琊贼帅张步为辅汉将军,遂专据东方,未几称帝于睢阳。更始将苏茂降永,张步治兵于剧,遣将巡泰山、东莱、城阳、胶东、济南、齐郡、北海,皆下之。 帝遣虎牙大将军盖延克睢阳,刘永走保湖陵,延遂定沛、楚、临淮等地。帝使大中大夫伏隆持节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国。 青、徐群盗闻永败,皆惶怖请降,张步献蝮鱼,帝以步为东莱太守。刘永立董宪为海西王,张步为齐王。步贪王爵,降而复叛,执杀伏隆而受永封,据郡十二,刘永将庆吾斩永首以降,苏茂、周建复立永于纡为梁王,帝遣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围刘纡、周建于垂惠。时吴汉、耿弇击富平、获索于平原,大破之,因诏弇进讨张步。平敌蒋军庞萌,为人逊顺,帝信爱之,尝称可以托孤寄命,使与盖延共击董宪。时诏书下延而未及萌,萌疑延谮己,遂反。袭延军,破之。与宪连和,攻破彭城。帝怒,自将讨之,与诸将书曰:“吾尝以庞萌为社稷臣,将军辈得毋笑其言乎?其各厉兵秣马会睢阳。”董宪使苏茂、佼僵助庞萌,围桃城。帝时幸蒙,自将轻兵驰赴之,去桃城六十里,休息养锐以挫其锋。时大司马吴汉在东郡,驰使召之,大破之。萌等悉兵攻桃城。城中闻车驾至,众心益固,二十余日不下,萌众疲困。吴汉等军皆至,帝乃帅兵亲自督战。萌等走从董宪。帝四面攻宪,大破之,佼僵降,苏茂奔张步,董宪、庞萌走郯。又走朐,吴汉拔朐,斩董宪、庞萌。刘纡军士高扈,斩纡以降。耿弇进讨张步,拔祝阿,破其军,斩其将费邑,攻下西十余城。遂定济南,进兵破临淄。张步将兵二十万攻弇,弇与步战,飞矢中股,弇以佩刀截去之,左右无知者,遂大破之。时帝在鲁,闻弇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强弩将军陈俊谓曰:“剧虏兵盛,可且闭营休士,以待上来。”弇曰:“秉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遗君父乎?”乃出兵大战,复大破之,弇知步困,将退,乃预置左右翼伏以待之,人定时,步果引去,伏兵起纵击,追至巨洋昧水上,死尸相属,收其辎重二千余辆。步还剧,帝至劳军,进幸剧。弇复追张步,步奔平寿,苏茂救之。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斩以降者,封为列侯,步遂斩茂以降,入据其城,众尚十余万,辎重七千余辆,皆罢遣归乡里,封步为安邱侯。后步谋逃奔临淮,亡入海,陈俊击斩之,江淮、山东悉平。耿弇降五校余党,齐地悉平。弇为将,平郡四十六,攻城三百,未尝挫折焉。伪汉卢芳诈称武帝曾孙,立为平西王,又称汉帝,十三年,奔入匈奴,越三年来降,封代王。时天下大定,惟陇蜀未下。初,隗嚣据陇,今陕西临洮、巩昌、甘肃等地;公孙述据蜀,今四川成都等地。又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未几,延岑反,汉中王嘉败走。岑据汉中,因寇顺阳,邓禹击破之,延岑奔蜀。时公孙述称帝,以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隗嚣降于汉,帝待以殊礼,称其字季孟而不名。嚣遣马援奉书诣洛阳,觇帝动静。援还,盛称上威德,嚣不之信。 初,更始时,平陵窦融据河西,自称五郡大将军。五郡者:酒泉、张掖、金城、武威、敦煌也,俱在陕西行都司。融欲事汉而未能自通,乃以隗嚣受建武正朔,遣长史刘钧等奉书诣洛阳,帝赐以玺书,授融为凉州牧。公孙述使田戎出江关,招其故众,欲取荆州,不克。帝诏隗嚣伐蜀,嚣不从,帝遣耿弇等七将军从陇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喻旨于嚣。嚣犹豫,歙欲刺之,嚣起,勒兵将杀歙,歙仗节就车而去,嚣遂反。诸将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退而东。帝诏耿弇军漆,冯异军栒邑,蔡遵军汧.初,马援闻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怒。 及嚣反,援上书请诣行在,极陈灭嚣之术。帝召之,援具陈谋画。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离嚣支党。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人下陇,进而东,遣行巡取栒邑。冯异驰兵潜往闭城,偃旗鼓。巡不知,驰赴之,异建旗鼓而出,巡军惊乱,追击,大破之。蔡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悉叛嚣来降。隗嚣称臣于公孙述,述立嚣为朔宁王。来歙将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回中竟袭略阳,斩其守将金梁。嚣大惊曰:“何其神也?”帝闻得略阳,甚喜,诸将争趋略阳,帝皆追还,曰:“嚣亡要城,必来攻,旷日持久而城不下,乃可乘也。”嚣果悉以精锐围略阳。歙固守,不能下。帝乃自将征嚣,至高平第一,窦融帅五郡太守乃羌虏小月氏等,与大军会,帝善之。 置酒高会,待以殊礼。遂数道上陇,进而西,使王遵招嚣将牛邯,降之,拜邯大中大夫。于是嚣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余万皆降,嚣将妻子奔西城。帝劳赐来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进幸上邽,诏告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他。嚣终不降,乃诛其子恂,使吴汉、岑彭围西城,封窦融为安丰侯,遣西还所镇。颍川盗起,帝还宫六日,自将讨平之。隗嚣病且饿,恚愤而卒,少子纯立为王。来歙帅冯异等五将军,讨隗纯于天水。来歙等攻破落门,隗纯降,王元走蜀,陇右悉平。 帝因讨蜀,遣征南大将军岑彭攻田戎等,不克,遣吴汉发荆州兵,凡六万余人,骑五千匹,会荆门。岑彭装战船数十艘,直冲浮桥,顺风并进,蜀兵大乱,长驱入江关,军无掳掠,百姓大喜,争开门降。田戎走保江州。彭到江州,以城固粮足难猝拔,留冯骏守之,自引兵乘利,直诣垫江,攻破平曲,遂收其米数十万石。吴汉留夷陵,装露桡继进。公孙述以王元为将军,使与领军环安拒河池。来歙等进攻元安,破之,蜀人大惧,使客刺歙,未果。歙驰召盖延,延悲哀不已,歙叱之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延收泪受诫。歙自书表曰:“昨夜入定后,臣为贼所伤,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大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投笔抽刀而绝。帝得书流涕,诏以扬武将军马成代之。帝自将征公孙述,次长安。述使延岑拒广汉,侯丹拒黄石。岑彭使辅威将军臧官从涪水上平曲,拒延岑。岑彭自分兵下还江都,溯都江而上,袭击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兼行二百余里,竟拔武扬,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蜀地震动,或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述使人诈为亡奴,降岑彭,夜刺杀彭。 吴汉代领其军,冯骏拔江都,获田戎。吴汉乘胜,以步骑二万进击成都,去城十余里,阻江北为营,作浮桥,使副将刘尚将万余人屯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之大惊。使人让汉曰:“公轻敌深入,又与刘尚分营,贼出兵纵公,而以大兵攻尚,尚败,公即败矣。可急引兵还广都。诏书到,述果使谢丰、袁吉出攻汉,使别将劫刘尚。汉飨士秣马,夜衔枚,与尚合军。丰等不知,引兵攻江南。汉悉兵迎战,大破之,斩丰吉,引兵还广都。 自是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述危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延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挑战,潜遣奇兵,出汉军后,袭破汉。汉堕水,缘马尾得出。汉具船欲遁,蜀郡太守张堪止之,汉从之。臧宫拔绵竹,破涪城、繁郫,与汉会于成都。述自将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三战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疲乏,汉因使护军高午、唐邯将锐卒击之,述兵大乱,午刺述洞胸,左右舆入城,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蜀地悉平,诏窦融与五郡太守入朝,赏赐恩宠,倾动京师,拜冀州牧。后融年七十有八而卒,谥曰戴候。自是而天下复归一统矣。 吴汉自蜀整旅而还,大封功臣,邓禹等三百六十五人为列侯,已封者加邑,已没者封其子孙。邓禹有子十三人,使各习一艺,修整门庭,教养子孙,皆可为后世法。 帝偃武修文,皆令列侯就第,不烦以政事,不使以吏职,而善全之。初起太学,帝亲幸之,稽式古典,修明礼乐,焕然文物可观。严光,本姓庄,字子陵,少与帝同学,甚相善。及帝即位,光乃改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令人物色访之。 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是光,乃备安车元纁,遣使骋之,三反而后至。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光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德,巢父洗耳,士各有志,何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故旧,相对累月,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帝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除为谏让大夫,不就,乃耕于富春山,以寿终于家。帝如南顿,赐吏民南顿田租一岁,吏民固请十岁,帝复增一岁。帝如章陵,时改白水乡为章陵县,修园庙,祀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故旧。时宗室诸母,因酣悦,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惟直柔耳,今乃能如此。” 帝闻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帝妹湖阳公主,嫁为邓晨之妻,新寡,帝与共论群臣,微观其意。至宋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后宏被引见,帝令主在屏风后,谓宏曰:“谚云,‘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宏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固谓主曰:“事不谐矣!”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苍头骖乘,洛阳令董宣于夏门亭侯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营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捶,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血流满面。帝令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吏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因敕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宣悉以分诸吏,由是搏击豪强,京师莫不震栗。帝欲封阴贵人兄兴为列侯,兴固辞。贵人问其故,兴曰:“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富贵有命,人当知足。”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抑,帝甚善之。 帝令天下州郡检复垦田户口,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优饶豪右,侵刻羸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常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宏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诘问吏因由,吏不肯说,托言于长安街上得之。帝怒。时皇子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既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首服,如东海公对。上由是益奇爱阳。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帝欲立东海公阳为太子,而未发,会郭后宠衰,数怀怨怼,上怒之,遂废后而立贵人阴氏为后。 郭后既废,太子强意不自安,辞太子位,帝因废太子强为东海王,而立东海王阳为太子,改名庄。帝以强去就有礼,以鲁益东海,食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设钟篪之乐,拟于乘舆。以郭后弟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无数,京师号郭家为金穴。后郭后及故太子强俱得令终。时天下太平,交趾女子征则、征贰反,拜马援为伏波将军,讨平之。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议论经理,夜分乃寐,总揽朝纲,审时度力,事无过举,休养生息。恐勤兵于远,辞西域之请都护,身致太平,匈奴畏服,兵革不兴,其中兴之美,比少康焉。 在位三十三年崩,寿六十二岁。太子庄立,是为明帝,以定都洛阳,谓之东汉,至献帝而汉室三分。欲得其详,下回便见。 第十八回 二百年曹操起汉室三分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英雄回首北邙山,虎斗龙争过眼。 闲看坝桥烟柳,凄凉露冷风寒。断蝉声里倚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却说东汉光武崩,太子庄立,是为明帝。立马援之女贵人马氏为皇后。后好读书,尚谦肃,为汉室贤后。明帝幸辟雍,行大射礼。又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辩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环桥而观,听者盖亿万计。诣孔子室,亲御讲堂,命皇太子诸王说经,匈奴亦遣子入学。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至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一时王公贵人,独帝弟楚王英最先好之。英,光武第六子也,后以谋反自杀,穷治党羽至数千人。耿秉数请击匈奴,帝从之,令秉与窦固等分道并出,伐匈奴,固独有功。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至鄯善,鄯善王广奉诏,礼敬甚备,后忽懈怠,超谓其官属曰:“此必有北虏使来,明者睹于未萌,况已着耶?” 乃会其吏士三十六人,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因夜以攻虏使营,斩其使及从者三十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召鄯善王广以虏首示之,一国震怖,广叩首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上以超为军司马,令叙前功。固复使超使于寘,其王广德降,于是诸国皆遣子人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复通焉。窦固、耿秉击西域,平车师,复奏置西域都尉,及戊己校尉。益州刺吏朱黼,宣示汉威,德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代所未至,正朔所未加,白狼、盘木等百余国,皆举首称臣奉贡,白狼王唐菆作诗三章,歌颂汉德,黼使译而献之。明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而不许,乃赐钱十万,谓群臣曰,“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则民受其殃,何可滥也。”是以吏得其人,民乐其业,远近畏服,户口滋殖焉。在位十三年崩,太子煜立,是为章帝。 章帝继明帝察之后,承之以宽大,奉承太后,尽心孝道,轻傜薄赋,与民休息,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谓之慈祥长者,为东汉贤君,不亦宜乎!然因窦后之谮而废太子,知后兄窦宪之恶,而不能罪,所少年略近优柔耳。在位十三年崩,太子肇立,是为和帝。 和帝年方十岁,窦太后临朝,窦宪当权用事。都乡侯刘畅,齐虎王刘演之孙也,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礼,遣客杀之,而归罪于畅弟刚。尚书韩棱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求远。何敞请独奏案之,具得其实。太后怒,窦宪惧诛,因自求北击匈奴以赎罪。时北匈奴饥乱,太后从之。 窦宪将行,公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无故劳师远伐,损费国用,非社稷计。袁安、任隗免冠固争,前后十上章,众皆危惧。安、隗正色自若。太后终听宪言,遣窦宪、耿秉将精兵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降者前后八十一部,二十余万人。宪秉出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窦宪以北匈奴微弱,遂欲灭之,遣耿夔、任尚围于金微山,大破之,出塞五千余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父子兄弟充满朝廷,专权谋逆。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郑众谨敏有心机,遂与众定计诛宪。帝以太后故,不欲明诛宪,迫令自杀;班周似宪之宾客收捕,死狱中。固尝着《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之妻昭踵而成之,所谓曹大家也。 初,梁贵人为窦后所谮,废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深氏出者。及至窦太后崩,舞阴公主子梁邑奏记三府太尉张酺言状,帝感动良久,会贵人姊上书自讼,乃知贵人枉死之状。三公请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曰: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其勿复议。”乃追尊母梁贵人为皇太后,封梁竦子三人为侯,竦之孙商二女俱为后梁氏自此盛矣。立邓禹女孙贵人邓氏为皇后,后性孝友,好读书,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虽宫人隶役,皆加恩惜,帝深嘉之。及为皇后,俭约谦逊,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退让,故兄骘终帝之世,不过中郎将。孝和幼冲即位,年十四岁,即能诛锄窦宪,自是大柄在手,威权不失。尊信儒术,友爱兄弟,优礼贤者,克纳嘉言,四夷希侵,中国绥靖,方之章帝,实为过之。在位十七年崩。长子有痼疾,少于隆始生百余日,迎立为太子,即位,是为殇帝。邓太后临朝,帝在位一年崩,太后迎立清河王庆之子佑入即位,是为安帝,太后犹临朝。夏旱,太后亲录囚徒。洛阳有囚,实未杀人,而被拷,自诬服,羸困与见,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太后呼还,问状,具得枉实,即收令抵罪。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立贵人阎氏为皇后。皇太后邓氏崩,帝始亲政。 帝少称聪颖,故邓太后迎之。及长,多不德,不当太后意,故久不还政。时中常侍樊丰、刘安、陈达,及帝乳母王圣、圣女伯荣,煽动内外,竟为侈虐,出入宫掖,互通奸贿。司徒杨震上书切谏,帝不听,封王圣为野王君,太子保为济阴王。帝南巡,崩于叶,在位十九年。阎后与阎显等谋。济阴王保在内,恐公卿立之,乃伪云帝疾甚,徒御卧车驰归,四日至洛阳,乃发丧。阎后临朝,欲久专权,贪立幼子,与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即皇帝位。济阴王保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群臣莫不哀之。北乡侯懿立数月而崩,中常侍孙程、王康等十九人聚谋于阳德殿,迎故太子济阴王保即皇帝位,是为顺帝。时年十二,收阎显下狱诛之,迁太后于离宫,封孙程等皆为列侯,是为十九侯。帝朝太后于东宫,皇太后阎氏崩。帝生母李氏葬城北,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感悟悲泣,亲到葬所,更以礼殡葬恭陵北。帝征用处士樊英、杨厚等,天下想望其丰彩。又李固、黄琼相继登用,虞栩、左雄直言时闻。立梁商之女梁贵人为后,虽以德进,梁商颇贤。商卒,而商之子梁异专权,实自此始。帝德十九之立己,而又恨阉宦之弄权,虽无甚失德,汉祚实由是而衰矣。帝遣杜乔、张纲等,分生州郡,表贤良,除贪污。乔等各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遂劾奏大将军梁冀及其弟河南尹梁不疑无君之心十五事,京师震悚。帝虽知纲言直,而不能用。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 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前二千石率多求兵马自卫,纲独单车就职,既到,径诣娶垒门。婴大惊,遂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只留所亲者十余人,以书谕婴,请与相见。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延置上座。纲谕之曰:“前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公等所为,亦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人,故遣太守来,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乃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不可久。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乃辞还营。明日,率所部万余人归降。纲单车入婴垒,置酒为乐,散遣部众,南州安然。论功当封,冀遏之。纲在部一岁卒,婴等五百人,为之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而去。帝在位十九年崩,太子炳立,时方二岁,梁太后临朝,是为冲帝,在们一年崩。 时清河王蒜、渤海孝王子缵,皆章帝公孙。蒜为人凝重,运止有法度,公卿皆归为心焉。而缵年八岁,李固谓梁冀曰:“立帝宜择年长有德、可亲任政事者。愿将军详审之。”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迎缵入南宫,即皇帝位,是为质帝。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退,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嫉之。帝少而慧聪,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深恶之,使左右置毒于煮饼以进。帝苦烦甚,召李固,固入前问,帝曰:“食煮饼腹闷,得水尚可活。”冀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在位一年。固伏尸号哭,推罪于侍医,议立嗣。李固、杜乔欲立清河王蒜。冀白太后,策免固,迎章帝曾孙蠡吾侯志入南宫即位,是为桓帝,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听政。立太后之妹梁氏为后京师地震,杜乔以灾异策免,会清河刘文等谋立清河王蒜,事觉,蒜坐徙贬自杀。梁冀因诬李固、杜乔与文等交通。 太后素知乔忠,不允。冀遂收固下狱,死于狱中。冀使人胁杜乔曰:“早自引决,妻子可得全。”乔不肯,遂收系之,亦死狱中。四年正月,太后归政于帝,二月崩。至十年七月,皇后梁氏崩。八月,大将军梁冀伏诛。冀一门前后七侯、三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为卿将尹校者五十七人,冀专擅威柄二十年,天子拱手,不得与政,学不平之。又遣客刺杀议郎邴尊,并欲杀尊妻母宣。宣以女猛在宫为贵人,驰白帝。帝大怒,呼中常侍单超、徐璜,黄门令贝瑷,小黄门左悺、唐衡,定计诛之。瑷等请剑戟士千余人,共围冀第,收大将军印绶,冀与妻孙寿皆自杀。悉收梁氏、孙氏,无少长皆弃市,宾客故吏免黜者三百余人,百姓莫不称快。收冀财货,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之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封单超、徐璜等为列侯,世谓之五侯。梁冀新诛,用黄琼、陈蕃,琼辟范滂,蕃辟徐穉等,而海内翕然望治。立贵人窦氏为皇后,乃窦融之玄孙窦武女也。 时太学诸生三万人,郭泰及颍川贾彪为之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于是中外承风,兑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河南张成善风角,推占当赦,教子杀人。司隶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逢宥获免,膺愈怀愤疾。 竟案杀之。张成素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颇信其占,宦官教成子弟牢修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班卞郡国收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经三府,大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实日:“吾不就狱,众无所恃。”乃自往请囚。范滂至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臯陶。”滂曰:“臯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陈蕃上书极谏,帝讳其言切,托言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陈蕃既免,朝廷震栗,莫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洛阳,说窦武、霍谞等,使讼之。窦武上疏极谏,霍谞为之表情,帝意稍解,使中常侍主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皆三木囊头,暴限阶下,甫以次辩,语曰:“卿等更相拔举,迭为唇齿,其意何如?”滂曰:“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惟王政之所愿闻,不知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乃得并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惧,请帝以天时宜赦,乃赦天下党人二百余人,放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桓帝在位二十一年崩,无子,窦后与窦武求宗室贤者。侍御史刘儵以章帝玄孙、渎亭侯苌之子宠对。武白窦后,迎立之,是为灵帝,时年十二岁,窦太后临朝。初,窦太后之立,陈蕃有力焉,及临朝,政无大小,皆委于蕃,蕃与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征天下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皆列朝廷,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蕃、武疾焉。会有日食之变,蕃谓武曰:“昔萧望之困于一石显,况今石显数十辈乎。可因日食,罢斥宦官,以塞天变。”武乃白太后,请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曹节召尚书,胁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捕收武等。 陈蕃闻难,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刀,突入尚书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安氏不道耶?”王甫使剑士收蕃,送北寺狱,即日杀之。时张奂征还,节等以奂新至,不知本谋,矫制使奂率五营士讨武。甫将千余人,出与奂合,围武,武自杀。遂迁太后于南宫,张奂迁大司农,封侯。 奂深病为节等所卖,固辞不受,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丧气。 宦官深恶李膺等,复申党人之禁,侯览怨张俭尤甚,诏捕俭及李膺、杜密、朱寓、荀昱、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郡考治。时上年十四,问曹节曰:“何以谓之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日:“党人何恶,而欲诛之?”对曰:“欲为不轨。”上曰:“不轨欲何如?”对曰:“欲图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谓膺曰:“可去矣?”对曰:“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乃诣诏狱,考死。汝南督邮吴道,受诏捕范滂,至征羌,抱诏书闭傅舍,伏牀而泣,一县不知所为。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已,何敢以罪累君,及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曰:“汝今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凡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边,天下豪杰及儒学有行义者,宦官一切指为党人,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郭泰闻党人之死,私为之恸曰:“《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汉室灭矣。但未知瞻鸟爰止于谁之屋矣?”泰虽好臧否人物,而不为危言激论,故能处浊世而祸不及焉。张俭亡命,望门投止,所在重其名,莫不破家相容。夏馥闻之,叹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乃自剪须变形,入林虑山中,隐姓名为治家佣,人无知者,党禁未解而卒。及党禁解,张俭仍还乡里。 初,申屠蟠见范滂等非讦朝政,叹曰:“昔战国之时,处士横议,列国之王至为护拥,先驱,卒有焚书坑儒之祸。” 乃绝迹于梁、砀之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二年,滂等果罹党锢之祸,惟蟠超然无事。初,中常侍张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耻之。陈实独往吊焉。及诛党人,让以实故,多所全宥。立贵人何氏为皇后。后本南阳屠家,以色选入掖庭,生皇子辨,欲立之,征其兄何进为侍中。后王美人生皇子协,后鸠杀美人。帝怒,欲废后。中官固请,乃止。 开西邸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县令随县份之大小为贵贱。又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时有青蛇见于御座上,又雌鸡化为雄,又有黑气堕温德殿庭中,气如龙,长十余丈,青虹见玉堂殿庭中。 巨鹿张角,奉祀黄老,以妖术教授,咒符水以治病,众共神之,徒众数十万,置为三十六方,名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以中常侍封谞、徐奉为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角弟子唐周上书告之,诏捕角等。角敕诸方俱起,皆着黄巾为识,旬月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帝召群臣会议,北地太守皇甫嵩,以为宜开党禁。中常侍吕强亦曰:“党锢之积,人心怨愤,若不赦宥,转与张角谋,为变滋大。”而从之,乃赦天下党人。张让谮吕强“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强自杀。遣中郎将卢植讨张角,皇甫嵩、朱隽讨颍川黄巾。朱隽与贼战败,会骑都尉曹操适至,嵩、曹与朱隽合军,更与贼战,大破之。时汝南许劭,好核论人物。操往造劭而问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大笑而去。卢植破举角,随当拔之,宦官诬植抵罪,诏皇甫嵩讨角,嵩与角弟梁战,大破之,斩梁。角先以病死,剖腹戮尸,传首京师。 帝在位二十三年崩,皇子辨立,是为献帝。何太后临朝,封皇子协为陈留王。中军校尉袁绍,劝何进悉诛诸宦官,进白太后,太后不听。绍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主簿陈琳谏曰:“此事但可速发,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若召外兵,则大兵聚会,强者为雄,只为乱阶耳!”不听,典军校尉曹操闻而笑曰:“宦官之祸,古今有之,但人主不当假之权宠耳。若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至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 何进召并州牧董卓,使将兵诣京师,卓实时就道,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幸承恩宠,浊乱海内,臣辄呜钟鼓如洛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卓故意迟延不至,进为中常侍张让等矫诏所杀。袁绍闻进被害,乃勒兵捕诸宦者,无少长皆杀之。 张让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协出谷门,让等见捕之急,悉投河而死。帝独乘一马,从雒舍南行,失传国玉玺。董卓闻乱急至,闻帝在北,迎于北邙阪下。卓与帝语,语不分明,乃更与陈留王语,语言明白,卓大喜,以王为贤,有废立之意。袁绍不可,卓按剑叱绍曰:“竖子敢然,天下事,岂不在我?”绍遂出奔冀州。 卓废少帝为宏农王,奉陈留王协即位,是为献帝。遂弒太后何氏,又弒宏农王。初,蔡邕因宦官之祸,亡命江海,积十二年,卓闻其名而辞之,称疾不就,卓怒詈曰:“我能族人。” 邕惧而应命,至则署为祭酒,甚见敬重,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为侍中。董卓自为太尉,加节钺虎贲,吏封郿侯,又自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董卓购求袁绍甚急。袁术奔南阳,曹操变姓名,间行东归,至陈留,散财。合兵,得五千人,关东起兵讨卓,推袁绍为盟主。绍自号车骑将军,与河内太守王匡屯河内,曹操屯酸枣,袁术屯鲁阳,众各数万。 董卓以山东兵盛,欲迁都以避之,遂烧焚宗庙宫府,劫迁天子,弃洛阳,车驾入长安。初,灵帝时,会稽妖贼许生作乱,起句东,即今宁波府,称阳明皇帝。吴郡富春人孙坚,字文台,少为县吏。召募精勇,助州郡讨平之,又助朱隽讨黄巾有功,屡官至参军。又长沙贼区星作乱,拜孙坚为长沙太守,讨平之,封乌程侯,至是亦起兵讨董卓。至南阳,众已数万人,前到鲁阳,与袁术合兵,术由是得据南阳,表坚为破虏将军。孙坚进屯阳城,与董卓战,大破之。坚进至洛阳,扫除陵庙,祠以太牢,得传国玺于城南甄宫井中,分兵追卓,卓奔长安,坚遂军鲁阳。时关东州郡,务相兼并,袁绍、袁术亦白离贰,术遣孙坚击董卓未返,绍遣周昂袭夺坚阳城,坚叹曰:“同举义兵,以救社稷,逆贼未破,而各自若此,吾其谁与戮力乎?”引兵击昂,走之,袁术遣公孙越助坚攻昂,越为流矢所中而死。公孙瓒怒曰:“予弟死,祸起于绍。”遂出军屯盘河,数绍罪恶,进兵攻之,冀州诸城多叛从瓒。 北直涿郡刘备,字玄德,景帝子,中山靖王之后也。少孤贫,以贩履为业?有大志,少语言,喜怒不形于色。尝与瓒同师事卢植,因往依瓒。至是,瓒使与其将田楷巡青州有功,因以为平原相。备少与河东关公,讳羽,字云长,涿郡张飞,字翼德,友善,以关公、张飞为别部司马,公统部曲。备与二人寝则同牀,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则侍立终日,随备周旋,不避艰险。常山赵云为郡将,将兵诣瓒。刘备见而奇之,深加接纳,云遂从备至平原,为备主骑兵。刘表为荆州刺史,袁术使孙坚击表,表遣黄祖迎战,射坚杀之。 董卓凶恶日甚,选民间美女八百人为侍妾,车服僭拟天子。 司徒王允与司肃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中郎将吕布膂力过人,卓爱信之,拜为义子,出入护卫。王允有义女貂蝉,其颜色之美丽,冠绝一时,兼之聪明歌舞,巧会人意,而才更过之。允因设谋,以貂蝉先许吕布,后许董卓,竟送貂蝉归卓。 卓宠爱貂蝉,貂蝉复与布私,于中取事,使布与卓成仇隙。一日,吕布戏貂蝉于凤仪亭。卓见之,掷戟杀布,布避得免。允结布为内应。布曰:“如父子何?”允曰:“公自姓吕,本非骨肉,掷戟时,岂有父子情耶?”布遂许之。卓入朝,伏勇士于北掖门刺之,卓堕车,大呼:“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应声持矛刺卓,急斩之,出怀中诏板,令吏士曰:“诏讨卓耳,余皆不问。”吏士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暴卓尸于市。卓素肥,吏为火炷置卓脐中燃之,光达曙者数日。 卓既死,蔡邕在王允坐,闻之惊叹。允勃然怒曰:“董卓国之大贼,而君怀私恩,反相伤痛,岂欲共为逆耶?”即收付廷尉,遂死狱中。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张济等,将兵在陕,遣使至长安求赦,王允不许。李傕、郭汜等举兵西向,收卓故部曲樊稠等,众至十余万,杀入长安城,收王允与黄琬杀之。 吕布自武关奔南阳,投袁术,术待之甚厚。士孙瑞归功不侯,故得免于难。李傕、郭汜争权,治兵相攻,傕迎帝幸其营,遂烧宫殿官府。杨奉、董承等将兵送乘舆东归,乘舆居荆棘中。 初,青州黄巾贼寇兖州,杀刺史刘岱。曹操部将陈宫谓操曰:“州今无主,而王命断绝,宫请说州中纲纪,明府往牧之,资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业也。”宫因说济北相鲍信等,迎东郡太守曹操并兖州刺史进击黄巾,悉降之,得精兵三十余万。杨奉、韩暹奉车驾弃长安,还洛阳。时州郡各自分据土地,朝廷政令不行。又洛阳宫室前为董卓焚烧,百官披荆棘,依墙壁间。 曹操在许,谋迎天子而未决,荀彧曰:“昔晋文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挟大义以致英贤,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操遣曹洪西迎天子而不得入,议郎董昭作操书,结杨奉,值董承患韩暹矜功肆恣,因潜召操。操至,诛有罪,赏有功,矜死节,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曹操问计于董昭,昭曰:“此中诸将,人殊意异,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都,夫行非常之事者,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熟思之。”操曰:“此孤本志也。”乃奉车驾东迁,始立宗庙社稷于许,自是政归曹氏,天子惟守位而已。其后遂分为三国。欲得其详,下回便见。 第十九回 三国志乱纷纷五十余载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剩水残山古又今,逢时人物此登临。 诗吟杜牧孤鸿句,泪落雍门一操琴。 老去深藏经济手,病来灰却战争心。 残篇检到兴亡处,闲闷闲愁海样深。 却说曹操字孟德,父嵩,为中常侍曹腾养子,实夏侯氏子也。操少机警,有权数,任侠放荡,不治本业。初举考廉,为议郎,余见前。曹操既迁天子于许,自为大将军,封武平侯,以荀彧、荀攸、郭嘉等为谋士,募民屯田许下,州郡各置田官,所在积谷,兵食以足。初,曹操之攻徐州牧陶谦也,平原相刘备将兵救之,会谦病笃而卒,遂以备代领徐州。袁术攻刘备以争徐州,备使张飞守下邳,自将拒术,吕布袭下邳,张飞败走,备降于布,布复以备为豫州刺史,布自为徐州牧。刘备在豫州,合兵得万人,吕布恶之,攻备,备败走,归曹操,操厚遇之,仍以为豫州牧,东屯沛。时陈宫归布,袁术称帝于寿春,布与术通,遣高顺、张辽攻备,破沛城,虏备妻子,备只身走。荀攸劝操自击布,围下邳。操围下邳久,疲惫欲还。荀攸、郭嘉曰:“吕布勇而无谋,陈宫有智而迟,今布气未复,宫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乃引沂水泗水灌城。月余,布益困迫,乃降。布见操曰:“明公之所患,无过于布,今已服矣。着今布将骑,明公将步,天下不足定也。”操命缓布缚。刘备曰:“不可!明公不见吕布尝事丁建阳与董卓乎?”操颔之。宫请死,操曰:“奈卿老母妻子何?”宫曰:“宫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老母妻子声存否,在明公不在宫也。”操亦涕泣,并吕布、高顺皆杀之。召宫母养之终身;嫁宫女,抚恤其家,厚待如初。张辽、臧霸等皆降。 刘备从操还许都,操以备为左将军,礼之愈厚。 袁术既称帝,淫侈益甚,既而粮米空虚,不能自立,欲奔袁绍。操遣备邀之,复走寿春,军江亭,坐箦牀,叹曰:“袁术乃至此乎?”因愤怒,呕血而死。袁绍既灭公孙瓒而骄,简精兵十万,令郭图、审配等攻许。操进军黎阳,分兵守官凌。 一日。操与备饮,闲论英雄,操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孤耳!袁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备惧其知己,大惊,适遇雷震,备方食,失箸,乃伪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操心轻之,使邀袁术。备邀袁术还,闻操出,遂巷徐州刺史车冑,留关公守下邳,行太守事,身还小沛。郡县多叛操归备,备众数万人,遣使与袁绍连兵。操遣长史刘岱击之,不克。车骑将军董承女,为献帝贵妃,受帝衣带中密诏,与刘备等谋诛操。董承谋泄,操杀承等,皆夷三族,求贵妃于宫中杀之。帝以贵妃有孕为请,不许。操欲自讨刘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反弃之而东,如绍乘公后,若何?”操曰:“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郭嘉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操师遂东。田丰说袁绍曰:“曹、刘相攻,未可猝解,公举兵袭操后,可一往而定。”绍辞以子疾,丰举杖击地曰:“嗟乎?遭难遇之时,而以小儿病失其机会,惜哉!大事去矣。”曹操击刘备,破之,获其妻子。进拔下邳,擒关公。操使张辽说公降,公谓张辽曰:“吾有三约,与皇叔誓扶汉室,降汉不降曹,一也;二嫂在彼给养,上下人等不许到门,二也;知吾主去向,不分远近,便当辞去,三也。如其不允,吾必不降。操从之,封公为汉寿亭侯。操欲乱其主臣之义,使公与备妻甘、糜二夫人共室。公避嫌秉烛侍立至天明。刘备既败,奔青州,归袁绍,绍去邺二百里迎之。操还军官渡,袁绍议攻许,进军黎阳,令其将颜良攻刘延于白马。曹操北救刘延,颜良来逆战,操使张辽、关公先登击之。公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而还,遂解白马之围,徙其民而西。绍渡河追之,至延津南,操陈辎重以饵敌,遣将纵击,斩文丑。良、丑皆绍良将,两战拆之,绍军夺气。 关公既斩良、丑,方知刘备在袁绍军,乃尽封曹操所赐,拜书告辞,奔刘缶于袁军。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绍军阳武,操与战不利,粮食将尽,与荀彧书,欲还许。彧报曰:“今粮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臯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先退则势屈也。公以弱当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乃坚壁持之。 荀攸言于操曰:“绍运车旦暮且至,其将韩猛锐而轻故,击之必破。”乃令偏将军徐晃,邀击绍运车,烧其辎重。绍复遣车运谷,沮授请遣支军,以绝曹操之钞。绍不从。许攸曰:“操兵少而悉师拒我,许都空虚,若遣轻骑,星行掩袭,许可破也。 许破,则奉天子以讨操,操成擒矣?如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绍亦不从。会攸家犯法,治中审配收系之,攸遂奔操。操跣足迎之,抚掌笑曰:“子卿远来,吾事济矣!”攸因言袁氏辎重万乘,在故市乌巢,军无严备,轻兵袭之,焚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败矣!”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营,自将步骑五千人,皆用袁军旗帜,间道衔枚,人抱束薪。既至,围屯放火,营中大乱,遂大破之,焚其粮米。杀士卒千余人,皆取其鼻,牛马割唇舌,以示绍军。绍军惶惧,大溃,绍及子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渡河。操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余众降者,操尽坑之。乃击刘备于汝南,备奔荆州刘表。表闻备至,自出郊迎,以上宾之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袁绍军既败还,以不听田丰言;恐为所笑,遂杀之。惭忿发病,吐血而亡。绍为人宽雅有度,喜怒不形于色,但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 绍有三子:谭、熙、尚。绍后妻刘氏爱尚,绍在日,欲立为后。众以谭长,当立谭。审配矫绍命立尚,谭不得立,自将兵屯黎阳,欲攻尚。谭别驾王修谏曰:“兄弟者,左右手也,今与人斗,而断其左右手曰:‘我必胜’。其可得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谁其亲之!”不听,袁谭、袁尚治兵相攻。时曹操击刘表,军于西平,谭遣辛毗诣操请救。操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据西州之地,带甲数十万,使二子和睦,天下之患未息也,今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操从之。袁尚攻袁谭,曹操攻邺,尚还战,败走幽州,投袁熙。操遂入邺,自领冀州牧。袁谭复背操,操攻平原,拔之,谭走保南皮,曹操攻南皮,克之,斩袁谭。幽州刺史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与尚俱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率守令来降曹。其后曹操击乌桓,袁熙、袁尚奔辽东,辽东太守公孙康斩熙、尚之首献操,袁氏遂亡。 却说琅琊诸葛亮,字孔明,寓居襄阳隆中,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知也,惟颍川徐庶与崔州平信之。刘备访士于襄阳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知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庞士元也。”徐庶亦谓备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其愿见之乎?”备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宜枉驾顾之。”备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柄,孤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请问计将安出?”亮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地险丽民附,贤能乐为之用,此可与为援,丽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而其主刘表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地,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冑,信义着于四海,若跨有荆、益,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外观时变,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备曰:“善!”于是与亮情好日密。关公、张飞不悦。备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关、张乃止。 曹操自为丞相,奏封功臣二十余人为列侯,引兵击刘表。 初,刘表二子琦、琮,表为琮聚其后妻蔡氏之侄女,蔡氏遂爱琮而恶琦。琦不自安,与亮谋自安之策。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会孙权报父仇,击江夏太守黄祖,破斩之。琦求代其任,表乃以琦为江夏太守。 表卒,琮嗣。未几,曹操兵至;蒯越等劝琮降。操至新野,琮举州降。操遂进兵。时刘备屯焚城,琮降,不以告备,及觉,则操已在宛矣。备大惊,呼部曲共议,或劝备攻琮,荆州可得。 备曰:“刘荆州危亡,托我以孤,背信自济,吾所不为。”备将其众去,过襄阳,州人多归之。比到当阳,众十余万人,辎重数十辆,日行十余里。别遣关公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或曰宜速行,可保江陵。备曰:“夫成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而去!”曹操以江陵有军实,恐刘备据之,乃释辎重,轻车至襄阳。闻备已过,遂将精兵五千往追之,一日-夜行三百余里,至当阳之长坂。备乃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徐庶母为曹操所获。庶辞备,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业者,以此方寸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在此无益于事,请从此别。”遂诣操。张飞拒后,据水断桥,目真目横矛曰:“吾乃张翼德也,可共来受死!”操兵无敢近者。云怀备子禅,与关公船会,得济沔,遇刘琦兵万余人,与俱到夏口。 初,孙坚为袁术攻刘表,为黄祖所杀。坚四子:策、权、翊、匡。坚死,时策年十七,乃渡江,居江东,结纳豪杰,有复仇之志。至寿春,见袁术。术奇之,以坚余兵还策,许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陈纪,又使策攻庐江太守陆康,谓曰:“庐江拔,真卿有也。”策攻拔之,复用其故吏刘勋,策大失望。 术以吴景为丹阳太守,扬州刺史刘繇逐之,遣将屯横江以拒袁术。孙坚旧将朱治,见袁术德政不立,劝策归取江东。策从之,说术曰:“家有旧恩在江东,愿助舅吴景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兵三五万,以佐明公定天下。”术素知其事,又以策未必能定刘繇,且不叛已,乃许之,表策为折冲校尉;策行收兵,至历阳。周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将兵迎之,助以资粮。策进攻横江,拔之,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掳掠,鸡犬菜果,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遂破秣陵,攻刘繇于曲阿,繇败走豫章。 策美姿容,善笑语,阔达听受,又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效死。旬日之间,得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孙策引兵渡浙江,会稽功曹虞翻说太守王郎避之,郎不从,为策所破,乃降。策自领会稽太守,复命翻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策好游猎,翻谏曰:“白龙鱼服,困于豫且,愿少留意。”策善之而不能改。袁术有逆谋,闻孙坚得传国玺,拘坚妻而夺之,策遂与术绝。袁术县吏周瑜、鲁肃知术无成,皆弃官从策。策擒刘繇将太史慈,复解其缚而用之。会刘繇卒,众万余人,属豫章太守华歆。孙策袭庐江太守刘勋,取之,得袁术妻子,善遇之。因巡豫章,使虞翻说华歆降,策军至,歆葛巾迎策,策礼以上宾。时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策欲乘虚袭许,部署未发,会先所杀吴郡太守许贡家奴,因其出猎,伏竹篁中,射之中颊。创甚,召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相吾弟。”呼权,佩以印绶,谓曰:“决机于两陈之间,战胜攻取,卿不如我;举贤任能,以保江东,我不如卿。”遂卒,年二十六。权悲号不视事。张昭曰:“考廉,此岂哭时耶?”权易服巡军,张昭、周瑜等谓权可与共成大业,遂委身任事焉。 孙权报父仇,击江夏太守黄祖,破斩之。曹操下书责孙权任子为质。周瑜曰:“将军承父兄之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足,将士用命,铸山煮海,境内富饶,有何逼迫,而欲送质。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与相首尾,则命召不得不往,往则见制于人,极不过一侯印,岂与南面称孤同哉?”吴夫人曰:“公瑾之言是也,公瑾与伯符同年,小一月耳,我视之如子,汝其兄事之。”遂不送质。鲁肃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我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千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请往说刘备,使抚表众,共治曹操。” 权遣肃行,会备南走,肃迎之于当阳长坂,谓备曰:“孙将军敬贤礼士,兵精粮足,足以成事。今为君计,莫若遣心腹结好于东。”备用肃计,由夏口,进往鄂县之樊口,自江陵,将顺流东下。诸葛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遂与鲁肃诣孙权。见于柴桑,说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曹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又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逃难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北面而事之?”权曰:“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乎?以帝室之冑,英才盖世,安能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不可以当曹操,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敌乎?”亮曰:“操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将军诚能与豫州协力同心,破操必矣。操既破,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是时,曹操遣权书曰:“近者奉命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可与将军会猎于吴。” 权以示群下,莫不大惊失色。张昭等曰:“操得荆州,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不如迎之。”鲁肃密谓权曰:“使肃迎操,犹不失下曹从事,累官致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归乎?” 因劝权召周瑜定计。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割据江东,兵精粮足,当为天下除残去恶,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为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驱中国土众远涉江湖,不服水土,必生疾病。将军擒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五万人,保为将军破之。” 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但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因拔刀砍案曰:“诸将吏敢有复言迎操者,与此案同!”遂令瑜督兵三万,与刘备并力御操。权军与操遇于赤壁。时操军已生疫疾,初战不利,引次江北。瑜部将黄盖曰:“曹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取也。” 乃取蒙冲斗舰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 时诸葛亮祭祷祈风,东南风急,盖以十舰居前,江中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视,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 烟焰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北军大溃。操引兵从华容道步走,刘备与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操军死者大半。操乃留曹仁、徐晃守江陵,引兵北还。于是吴将士形势自倍,瑜乃渡江,屯北岸,与曹仁相拒。刘备表刘琦为荆州刺史,引兵巡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皆降之。周瑜攻曹仁岁余,杀伤甚众,仁委城走,瑜屯据江陵。会刘琦卒,权以备领荆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给备。权以妹妻备。妹才捷刚猛,有诸兄风,侍婢百余人,皆执刀侍立,备每入,心常懔僳。周瑜还江陵,道病,与权笺曰:“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倘所言可采,瑜死不朽矣!”卒于巴邱。权即命鲁肃代瑜领兵。鲁肃劝权以荆州借备,相与共拒曹操,权从之。曹操谋取巴蜀,据吴之上流以伐吴,乃遣司隶校尉钟繇等讨张鲁。 韩遂、马超在陕西陇地,疑为袭己,十部俱反,操自将击之。 夹潼关而陈,令徐晃、朱灵以兵四千人渡蒲阪津,据河西为营,操乃北渡河,兵众先行,而自断后。超将万余人,攻之,矢下如雨,操据胡牀不动。及事急,都尉许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褚左手举马鞍蔽操,右手划船。校尉丁裴放牛马以饵贼,操乃得渡。超等挑战,不许。操与韩遂有旧,请与遂相见,交马语移时,但说京都旧话,抚手欢笑,而不及军事。既罢,超问遂曰:“曹操何言?”遂曰:“无所言也。”超心疑之。他日,曹操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韩遂、马超遂自相疑贰。操先以轻兵挑战,后纵虎骑夹攻,大破之。遂、超奔凉州,操追至安定而还。操既还,马超复率羌胡攻陇上诸县,郡县皆应之。辑阜、姜叙等起兵讨超,超大败,南奔张鲁,后三年,降于刘备。西平、金城诸将共杀韩遂,送诣操降。 却说刘备以庞统为耒阳令,不治,免官。鲁肃遗刘备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得展其骥足耳!” 诸月葛亮亦言之。备见统,与言谈,大器之,遂用统为治中,相衙门于诸葛亮。初,刘焉为益州牧,见汉乱,阴蓄异志。沛人张鲁,自乃祖道陵以来,世为五斗米道,客居于蜀,焉以为督义司马,与合兵掩杀汉中太守,断斜谷关。及焉卒,子璋立,张鲁以璋阉弱,遂据汉中扶风。法正为璋军议校尉,璋不能用,悒悒不得志。益州别驾架松与正善,自负其才,度璋不足以有为,劝璋结备以讨张鲁。璋曰:“谁可为使?”松举法正。璋然之,遣正将兵四千迎备。主簿黄权切谏,璋不听。法正至荆州,阴说刘备举益州,备疑而未决,庞统曰:“益州土沃财富,大业可成,逆取顺守,古人所贵,若事成之后,封以大国,何负于信。今日不敢,终为他人利耳。”备以为然,乃留诸葛亮、关公等守荆州,自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备至巴郡,太守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深山,引虎自卫者也。”备至涪,璋往会之,增备兵,厚加资给,使击张鲁。备北到葭萌,不即讨鲁,厚树碑以收民心。刘备在葭萌,庞统言于备曰:“今阴选精兵,昼夜兼行,径袭成都,此上策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拥强兵据关隘,闻数谏璋,遣将军还荆州。将军遣人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二子喜,必来见,因而执之,取其兵,进向成都,此中计也。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徐,图之,此下计也。若沉吟不去,将至大困,不可救矣。”备用其中计;进据涪城。诸葛亮留关公守荆州,与张飞、赵云将兵溯流,克巴东,破巴郡,获太守严颜。飞呵颜曰:“何以不降?” 颜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霜降将军也!”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分遣赵云丛外水定江阳、犍为,飞定巴西、德阳,庞统中流矢卒。马超知张鲁无成,亦来降备。 时刘璋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余人,粮草支一年,吏民廊欲死战。 璋曰:“我爷子在州二十余年,无恩德于百姓。于心何安!” 遂牙城出降。备迁刘璋于荆州公安县,尽归其财物。备自领益州牧,政事悉委于诸葛亮。亮用人行政,事事咸宜。刘璋每事从宽,亮纠之以严,而属大治。孙权令诸葛瑾从备还索荆州诸郡,备不许,权遂置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吏,关公皆逐之。 权大怒,令吕蒙取三郡。刘备闻之,自蜀亲至公安,遣关公争三郡。孙权进住陆口,鲁肃将万人屯益阳,以拒关公。会闻曹操将攻汉中,刘备恐失益州,使使求和于吴。权令诸葛瑾报命,更寻盟好,遂分荆州,发湘水为界: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吴,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初,曹操之杀董贵妃也,操纳三女于献帝,俱为贵妃,帝之左右,皆操耳目。伏后大惧,与父完书,令密图操,至是事泄,操使郄虑持节策,收皇由后印绶。尚书令华歆坏户发壁,牵后出。时帝在外殿,后披发徒行泣过,决曰:“不能复相活耶?”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顾谓虑曰:“天下岂有是耶?”操将后下暴室,以幽死;所生二子,皆鸠杀之。遂以操女贵人曹氏为皇后,以冀州十郡封操为魏公,加九锡,位诸侯王上,又进爵为王,设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以子丕为王太子。操自将击张鲁,拔阳平。鲁奔南山,遂出降,操封鲁为阆中侯。法正说刘备曰:“曹操一举而张鲁降,定汉中,不因此时以图巴蜀,身遽北远,而留夏侯渊、张合屯守,今策渊、合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必可克之。”备以为然,乃率诸将进兵汉中,屯阳平关。夏侯渊、张合、徐晃等相拒。备遣其将陈式等绝马鸣阁道,徐晃击破之。 备急书发益州兵。诸葛亮以问从事杨洪,洪曰:“汉中为益州咽喉,无汉中则无蜀矣,发兵何疑。”乃大发兵取汉中。夏侯渊战数胜,与备相拒逾年,备自阳平稍前,营于定军山,渊引兵追之。备使讨虏将军黄忠乘高鼓噪攻之,渊军大败,斩渊。 曹操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中。备敛众拒险,不与交锋。 操运米北山下,黄忠引兵欲取之,过期不还。赵云将数十骑,出营视之,值操扬兵大出,云猝与相遇,遂前突其阵,且战且却。魏兵散而复合,追至营下,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 魏人疑有伏兵,引去;云擂鼓震天,惟以劲弩于后射魏兵。魏兵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死者甚众。操引军还长安,备遂有汉中,因自立为汉中王。 关公使糜芳守江陵,傅士位守公安,公自率众攻曹仁于樊城。仁使于禁、庞德屯樊北。秋,大霖雨,汉水溢,禁等七军皆没。禁与诸将登高避水,关公乘船攻之,庞德被获,不屈,关公杀之,禁等穷追,遂降。自许以南,往往遥应关公,公威震华夏。曹操闻庞德死,流涕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反不及庞德耶?”用议徙都以避其锋,司马懿言于操曰:“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公得志,权必不喜也,可遣人劝权罩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矣!”操从之。司马懿字仲达,河内温人,今河审怀庆府温县是也。少聪明,英断而多大略,兄司马朗为操主簿,操闻懿才而辟之。懿辞以风痹。操怒,欲收之,乃就职。至是为操画计,以害关公。操通使于权,权与吕蒙密谋公。蒙伪称疾笃,而以陆逊代将。逊至陆口,为书与关公,称其功美,深自谦抑。公意大安,撤荆州守兵以赴樊。逊具启形状,权遂发兵袭公,权为笺复操,请以讨关公自效,且乞勿漏。董昭曰:“军事尚权宜露之,则樊围自解矣!” 关公闻之,犹豫不决。蒙至寻阳,尽伏精兵于船中,使旦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公所置江边屯侯,尽收缚之,故公不知。糜芳、傅大仁皆素嫌公轻己,开门出降。蒙入江陵,释于禁之囚,得关公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之,严禁军士,不得掳掠。公闻南郡朱,退保麦城,因遁走。马忠获公及其子平,皆斩之,遂定荆州。吕蒙未及受封,发病而死。 曹操表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权上书称臣于操,群臣劝操宜正大位,操曰:“若天命在吾,吾其为周文王乎?”操卒,操子丕以操妻王后卞氏之令,即王位。 寻篡汉,废献帝为山阳公,丕即皇帝位,是为文帝,国号魏;追尊父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献帝在虚位三十一年。东汉凡十二帝,起光武乙酉,终献帝庚子,共一百九十六年,而分为蜀(即后汉)、魏、吴三国,后五十余年而并于晋,其年份多寡不同。下回便见。 第二十回 汉归曹吴入晋取次销沉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马力牛筋为子孙,龙争虎斗闹乾坤。 战尘摩擦英雄老,杀气熏蒸日月昏。 千载几人传后代,百年谁主吊忠魂。 孔明若晓其中意,高卧南阳紧闭门。 却说曹丕篡汉,蜀中传言汉帝已遇害,于是汉中王刘备发丧,即皇帝位于武担之南。大赦,改元章武,是为昭烈皇帝。 以诸葛亮为丞相,立宗庙,祀高祖以下。立夫人呆氏为皇后。 吴氏系将军吴懿之妹,刘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禅为皇太子。帝耻关公之殁,将击孙权。翊军将军赵云谏曰:“国贼乃曹操,非孙权也。今曹丕篡位,众心未附,当因此时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则关东义士必有应者;不当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下,非良策也。”群臣谏者甚众,帝皆不听,留诸葛亮辅太子守都,而自率诸军东下。 车骑将军张飞,勇猛亚于关公。公善待卒伍,而傲于士大夫;飞爱敬士大夫,而不恤军人。帝常戒之,飞不改,至是率兵万人,会江州。临发,为帐下张达、范强所杀,以其首奔孙权。帝闻飞营都督有表,曰:“噫嘻,飞死矣。”孙权遣诸葛瑾使蜀求和,帝不许。帝遣吴班、冯习,攻破权将李异等于巫县,进军秭归,权以陆逊为大都督以拒之。帝进军猇亭,自巫峡建平连营至夷陵界,立数十屯,连营七百余里。自正月与吴相拒,至六月不决。帝遣吴班将数千人于平地立营。吴将士皆欲击之,陆逊曰:“此必有诈,且观之。”帝知其计不行,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军击之者,揣之必有计也。”陆逊将进攻汉军,诸将皆曰:“攻备当在初时,今乃已入五六百里,相守经七八月,其诸要害皆已固守,攻之必无利矣。”逊曰:“备是猾虏,更变常多。其军始集,思虑专精,未可干也。今驻已久,不得我便,兵疲计沮,诈不复生,殄灭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营,不利。诸将皆曰:“空杀兵耳。”逊曰:“吾已得破之之术矣。”乃令人各持一把茅,每间一营,攻一营,以火攻拔之,斩张南、冯习等。破其四十余营。汉将杜路、刘宁等穷迫请降。帝升马鞍山,陈兵自卫,逊督诸军四面攻之,死者万数。帝夜遁,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尽净,尸骸塞江而下。帝大惭恚曰:“吾乃为陆逊所折厚,岂非天耶!”帝疾笃,命丞相亮辅太子。 帝谓亮曰:“君才十位曹丕,必能安国家,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可,君当自取,无为他人有也。”亮泣涕曰:“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帝又敕太子曰:“勉之,勉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惟德惟义,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与丞相从事,当事之如父。”遂崩于白帝城。在位三年,年六十三岁。 丞相亮奉丧成都,太子禅即位,时年十七,是为后主。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张飞女张氏为皇后。其后张后崩,复立其妹为后。封丞相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亮乃约官职,修法制,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谓人曰:“有忠心于国者,但勤攻吾之短。”亮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谏日:“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今明公自校簿书,汗流终日,不亦劳乎!”亮谢之。及颐卒,亮垂涕三日。帝遣尚书邓芝修好于吴,吴使张温来聘,复遣邓报之,吴遂绝魏,专与汉连和。 魏主丕大兴师伐吴,为水军,亲御龙船,至广陵,吴将军徐盛列舟槛于江,而植木衣苇,为疑城假楼。时江水盛长,丕临流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群,无所用之,未可图也。”丕御龙舟,会暴风漂荡,几至覆没,乃旋师归。南蛮雍闽,与郡人孟获煽乱,丞相亮率众南征讨雍闿,参军马谡送之曰:“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今日破之,明日复叛。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愿公服其心而已。”亮纳其言。至南中,所在战捷,由越嶲入斩雍闿.孟获收闿余众以拒亮。获素为南夷所服,亮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阵间。获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营阵,若只如此,则易胜耳。”乃纵之,使再战,凡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时四郡皆平,亮即其渠帅而用之。 或以谏亮,亮曰:“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无所食,必成祸患。 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纲纪初定,夷汉相安耳。”于是悉收其俊杰孟获等,以为官属,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丞相亮屯军汉中,上《出师表》伐魏。初,魏以夏侯楙镇长安,至是丞相亮将伐魏,与群下谋之。魏延曰:“夏侯楙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谷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奄至,必弃城逃走。比东方相合,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此为危计,不听。乃身率大军攻祁山。 魏以昭烈既崩,数载寂然,略无预防。猝闻亮出,朝野恐惧,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魏应亮,天水参军姜维诣亮降。亮美其胆智,使典军事。关中震动,魏群臣不知计所出。魏主睿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破亮必矣。”乃勒兵步骑五万,令右将军张合督之,西拒亮。亮以马谡好论军计,深加器异,乃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合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舍水登山。张合绝其汲道,大破之。 亮进无所据,乃拔西县千余家还汉中。收谡下狱,亮自临祭,为之流涕斩之。于是考微劳,甄壮烈,引咎责躬。自贬为右将军。厉兵讲武,戎事简炼,民忘其败。 吴主使鄱阳太守周鲂诈以郡降魏,魏扬州牧曹休率步骑十万以应鲂,与陆逊战于石亭,大败而还。汉右将军亮闻曹休败,复上《出师表》伐魏,引兵出散关,围陈仓,陈仓已有备,亮不能克。魏主叡召张合于方城,使击亮。叡问合曰:“待将军到,亮得毋已得陈仓乎?”合知亮深入无谷,屈指计曰:“比臣到,亮已走矣。”合晨夜进军,未至,亮以粮尽引还。将军王双追亮,亮击斩之。魏遣曹真、司马懿等寇汉中,丞相亮出次成固,魏师还。丞相亮伐魏,围祁山。魏遣司马懿西屯长安,督将军张合等以御之。懿敛军依险,不肯出战。贾诩、魏平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懿病之,乃出战,魏兵大败,懿还保守。亮以粮尽引军还。懿遣张合追之,至木门道,中伏弩而死。丞相亮务农讲武,作木牛流马,运米于斜谷口,悉众十万,由斜谷伐魏,遣使至吴,约同时大举,共伐魏。丞相亮至郿,屯军于渭水之南。司马懿引军渡谓,背水为垒以拒之。 亮以前者六出祁山,皆以粮尽引还,乃止于五丈原,分兵屯田,为久驻之计。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懿与亮相守百余日,亮数挑战,懿不出。亮乃遗懿巾帼妇人之服。懿怒,上表请战。亮曰:“彼本无战心,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亮遣使者至懿军中,懿问其寝食及事之烦简,使者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阅之。日啖食不及数升。”懿告人曰:“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亮病笃。帝使尚书仆射李福省侍,因谘以国家大计。亮曰:“公所问者,公琰其宜也。”又问蒋琬之后,谁可任。亮曰:“文伟可以继之。”又问费袆之后,亮不答。是日卒于军中。长史杨仪整军而还。百姓奔告司马懿,懿追之。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懿者。懿收军而退,不敢逼,于是仪结阵而回。入谷,然后发丧。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懿闻之笑曰:“吾能料其生,不能料其死也。”亮尝推演兵法,作《八阵图》。 至是懿按行其营垒,叹曰:“天下奇才也。”追至赤岸,不及而还。蜀前军帅魏延勇猛过人,尝言亮不能尽用己才,又与杨仪不协。及亮卒,杨仪主兵,延遂反。仪遣将斩之,夷延三族。 初,亮表于帝曰:“臣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自有余饶。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余财,以负陛下。”至是卒如其言。亮之为政也,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也。 谥遭有余财,以负陛下。”至是卒如其言。亮之为政也,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也。谥曰忠武。后主以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费袆、董允相继为尚书令,虽无诸葛亮之盛,而蜀亦大治。 自蒋琬、董允卒,而宦官黄皓始预政事,以姜维为卫将军,与费袆并录尚书事。而姜维始屡次伐魏,维攻魏西平,获中郎郭循,以为左将军。循欲刺帝不果,至是袆与诸大将会沉醉,循刺杀之。袆泛爱不疑,待新附太过,故及于难。 初,姜维自负其才武,每欲大举伐魏,费袆尝裁抑之,与兵不过万人,曰:“丞相犹不能定魏,况吾等乎?不如且保国治民,谨守社稷,无为侥幸,若有不及,悔不可追。”及袆卒,维遂大举伐魏,屡为魏将邓艾所败。维不俊,前后几九伐魏,蜀人愁苦,大怨姜维。司马昭患姜维之北伐无已,欲大举寇汉,朝臣多以为不可,独司隶校尉钟会劝之。乃以钟会为镇西将军,都督吴中。姜维上表于帝曰:“闻钟会治兵关中,欲有进取,宜并遣左右车骑诸军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及阴平桥头,以防未然。”黄皓信巫鬼,谓狄终不敢至,启帝寝其事,群臣莫知。魏遣邓艾督三万余人,自狄道越甘松、沓中,以绊缀姜维。诸葛绪督三万人,自祁山趋武街桥头,绝维归路;钟会统十余人,分从斜谷、驼谷、子午谷趋汉中,以廷尉卫瓘持节监军事。会平行至汉中,使护军胡烈为前锋,攻关口,汉守将傅佥格斗而死。会遂长驱而前。 姜维闻钟会诸军已寇汉中,引兵与廖化、张翼、董厥等,合兵守剑阁以拒会。姜维列营守剑阁,会攻之不克,粮道险远,欲引还。邓艾上言,汉兵摧折,宜遂乘之。自阻平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蜀守将马邈降。以书诱汉将诸葛瞻,瞻斩其使,列阵以待,艾大破之,斩瞻。瞻子尚曰:“父子荷国厚恩,不得早斩黄皓,致败国殄民,用生何为。”策马冲阵而死。诸葛瞻,诸葛亮之子也。汉人不意魏兵猝至,不为城守调度,闻艾已入平土,百姓慌乱,皆遁山野,不可禁止。谯周请降,乃遣使奉玺绶于邓艾。北地王谌怒曰:“若势穷力拙,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奈何降乎?”帝不听。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 艾至成都城北,帝率太子诸王及群臣面缚舆榇,诣军门降。 姜维得帝敕命,乃与廖化、张翼等同诣钟会降。邓艾收黄皓,将杀之,皓赂左右得免。后主禅在位四十二年而亡,并先帝昭烈凡二主,共四十五年。三汉合二十六帝,通共四百六十九年。邓艾在成都,颇自矜伐,欲因平蜀之势,乘势灭吴。钟会有异志,姜维知之,说之使反。会忌邓艾,乃与监军卫瓘,密白艾有反状。魏主以槛车征邓艾父子赴京师。会独统大众,遂与姜维决计谋反。适郭太后卒,会乃矫太后遗诏,使会将兵废司马昭。姜维欲使钟会尽杀北来诸将,已因杀会,尽坑魏兵,复汉帝。适会众兵作乱,杀姜维,争前杀会。邓艾本营将士追艾于槛车中,迎还卫瓘,以与会共陷艾,恐其为变,乃遣护军田绩,袭邓艾父子于绵竹西斩之。艾余子在洛阳者悉被诛,后以其孙为郎中。后主禅迁洛阳,秘书郎郄正从行,正相道适宜,举动无阙,禅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魏封禅为安乐公,他日与宴,为之作蜀技,旁人皆感怆,禅喜笑自若。昭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亦至于比。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况姜维耶?” 他日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也。” 正闻之,谓曰:“若王复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岷蜀,乃心西悲,无日不西适。’”昭复问,禅对如正言,不能泣,因闭其目。昭曰:“何乃似郄正语耶?”禅开目惊视曰:“诚如尊言。”左右皆笑之。 蜀汉之事已约略叙完。其魏国之事,尚未讲明。却说魏主曹丕。既篡汉即皇帝位,废汉献帝为山阳公,其子俱为操所杀,无子。有二女以嫔于魏。又十四年,善终于魏,葬禅陵。魏主丕营洛阳宫室,遂如洛阳都焉。丕视兄弟如仇雠,而信任强臣司马懿。丕妻郭后无子,使后养平原主叡为子。叡母甄夫人,本袁熙妻也。甚有美色,为郭后谮死。叡事郭后甚谨,后亦爱之。丕在位七年崩,子叡立,是为明帝。曹真、陈群、司马懿并受遗诏辅政。 叡性好土木,既治许昌官,又作洛阳宫、凌霄阁,徙长安钟橐驼铜人承器盘于洛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乃大发铜铸铜人二,列坐于司马门外,号曰翁仲。起土山于芳林园,植杂木美草,捕禽兽致其中,谏者皆不纳,叡性严急,督修宫室,有过限者,亲召问之,言犹在口,身首已分,而人心离二。叡使太尉司马懿击辽东公孙渊,渊使大将卑衍、杨祚屯辽隧。懿曰:“贼大众在此,巢窟空虚,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张旗帜,欲出其南,衍等尽锐取之。懿潜渡水出其北,直走襄平,衍等引兵逆战,懿击大破之,遂围襄平。 渊窘急,粮尽,人相食,突围走,懿击斩之,辽东悉平。有星孛于大辰,又孛于东方,张掖柳谷口水溢,涌宝负图。有石马七,及牺牛之象。有文曰“大讨曹叡以为瑞,岂知自后司马氏专权,凡曹氏之所以欺汉者,一一还报之于司马氏,所谓大讨曹也。牛者,谓以牛赐马也。魏主叡病笃。司马懿还军至洛阳,懿入见。叡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与曹爽共辅少子,吾忍死以待君,得相见无恨矣。”乃召二王示懿,指齐王芳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时芳年方八岁,即日立为太子。 明帝沈毅善断,优礼大臣,虽臣下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人君之度亦伟矣。然不思建德垂后,以固维城之基,致使大权旁落,遂为司马氏所篡,惜哉。在位十三年崩,太子芳嗣位。 芳明帝养子,莫知所出。曹爽、司马懿并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魏大将军曹爽用何晏、邓扬、丁谧之谋,迁郭太后永宁宫,专擅朝政,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太傅司马懿与爽有隙,称疾不预政事。曹爽骄奢无度。时魏主芳谒高平明帝陵,爽与弟曹羲、曹训、曹彦皆从。懿与子司马师、司马昭谋诛之。以太后令召司农桓范。范欲应命,其子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懿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驽马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范劝爽以天子诣许都,发四方兵自卫。爽疑未决,自申夜至五鼓,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英雄,生汝兄弟,犭屯犊耳,何图今日因汝灭族也?”子丹,曹真字也。懿遂以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曹爽与何晏、邓扬、桓范等谋逆,俱夷三族。何晏以貌自喜,粉白不去身,虽被诛,而天下士大夫争慕效之,遂成风流之俗。 司马懿既诛曹爽,自后大权悉归司马,魏主徒拥虚位而已。 及懿卒,以其子师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执魏国柄。魏中书令李丰,及太常夏侯玄,与皇后之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杀司马师,不克,师并杀之,遂废其后张氏。魏主芳意颇不平,而不敢发。 司马师勒兵,废魏主芳为齐王,迁之河内,在位十四年,后又二十一年卒。 师迎高贵乡张公髦立之。扬州刺史文钦,镇东将军毋邱俭,起兵讨师。时师新割目瘤,疮甚,带疾征之。斩毋邱俭,夷其族。钦子鸯勇甚,夜劫师营,追骑莫敢逼,遂降于吴。及司马师卒,弟昭自为大将军,录尚书事。魏征东将军诸葛诞起兵寿春讨昭,昭奉魏主髦征之。诞求救于吴,吴使全怿、文钦等救之。诞素与钦有隙,因斩钦。钦二子文鸯、文虎,复归司马昭。 昭表为将军,赐爵关内侯,使巡城下,人无固志,遂克之,斩诞,夷其三族。魏主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尚书王经等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自出讨之。”经谏不听,髦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中护军贾充入,与战于南阙下。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若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用问也。”济即抽戈,前刺髦,殒于车下。 在位六年。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昭叔太傅司马孚奔往,枕其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昭入殿中,召群臣会议。尚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其舅尚书荀岂页召之。岂页,彧之子也。泰曰:“论者以泰方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逼之,乃入。见昭悲恸,昭亦对之泣曰:“玄伯,卿何以处我?” 泰曰:“独有斩贾充以谢天下耳。”昭思久之,曰:“更思其次。”泰曰:“泰惟有进于此者,不知其次。”昭乃不复言,收王经及其家属,付廷尉斩之。经谢其母,母笑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毕命,何恨之有。”昭以成济大逆不道,夷三族。昭以皇后令,使其子中护军司马炎,迎常道乡公璜于邺。璜,燕王宇之子,操之孙也,更名奂,以为明帝嗣,立之。时司马昭遣钟会、邓艾等灭蜀汉,晋公马昭进爵为王,司马昭娶王肃女,生炎及攸。以攸继景王司马师之后。攸性孝友多才艺,清和平允,名过于炎,昭爱之。昭欲以攸为世子,山涛曰:“废长立少,违礼不祥。”乃立炎为世子。司马昭卒,子炎嗣为相国晋公,遂废魏主奂为陈留王,炎即皇帝位。奂出舍于金墉城,司马孚拜辞流涕,郗歔不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魏主奂在位五年,而被篡,至惠帝五年而善终,谥曰元帝,魏亡。右魏起文帝丕,终元帝奂,凡五世,共四十六年。炎既篡位,敢国号曰晋,至太康元年灭吴。 却说吴自孙策开基,孙权继统,赤壁破操,秭归败汉,而后见魏、汉二国称帝,权亦称帝,建国号曰吴。追尊兄坚为武烈皇帝,兄策为长沙桓王。迁都建业,使大将军陆逊辅太子登守武昌;后登卒,以和为太子。潘夫人有宠于吴主,权生少子亮,权爱之,遂废和而立亮为太子。权在位三十一年殂。子亮立,以诸葛恪为太傅辅政。魏司马昭遣王昶、胡遵、毋邱俭三路击吴。诸葛恪与战于徐塘,魏人败走。吴获资器山积,振旅而还。恪遂有轻敌之心,兴兵伐魏,围新城不克。会大暑,病死者过半,众大怨之。恪引军还建业,愈加严威,欲复兴兵向青、徐。侍中孙峻,因民怨众怒构谋,吴主亮置酒,伏兵杀之。 以苇席裹尸投之石子冈,并夷三族。恪,诸葛瑾之子也。群臣共表奏峻为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峻骄矜淫暴,国人侧目。吴将军孙仪等谋杀孙峻,不克,死者数十人。时全公主与峻通,谮朱公主伺谋,峻杀朱公主。及峻死,峻从弟偏将军孙綝之辅政。绋专权自恣,吴主亮聪明英察,孙綝忌之。亮与刘承、全纪谋诛綝,使全纪告其父卫将军尚密整士马。尚,亮后父也。亮戒尚曰:“勿令卿母知之。”綝堂妹也。纪以告尚,尚语其妻,妻密语綝.綝夜执尚,杀刘承,全纪自杀。遂围宫,废吴主亮为会稽王,亮在位六年而被废。綝迎权第六于琅琊王休立之,是为景帝。绺又与休有隙。休乃与左将军丁奉谋诛綝,夷其族。休在位六年殂。吴人以蜀初亡而惧,欲得长君,乃白朱后,迎前太子和太子乌程侯皓立之。皓既得志,粗暴骄淫,好酒色,贬朱太后为景皇后,寻逼杀之。使黄门遍行州郡,选美女。其大臣家女,皆岁岁报名,年十五六者简阅,简阅不中,乃得出嫁。后官数千,犹采择无已。作昭明宫,工役之费,以亿万计。左丞相陆凯谏,不听。及凯卒,以凯从弟抗都督荆州诸军事,治乐乡。晋主有灭吴之志,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祜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诚布信,降者欲去,皆听之。减戍逻之卒,垦田八百余顷,粮有十年之积。其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钤阁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晋主与羊祜阴谋伐吴。祜以为伐吴,宜借上流之势。时益州守王浚迁大司农,祜密表留浚,复为益州刺吏,使治水军。大作舟舰木柹,蔽江而下。吴建平太守吾彦,取其柹以白吴主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以塞其冲要。” 吴主不从,彦乃为铁锁,横断江路。吴主征西陵都督步阐,阐世在西陵,猝被征。处自惧有谗,据城降晋。晋以阐都督西陵诸军,吴陆逊讨之,晋主令羊祜救之,不克。抗遂拔西陵,诛阐。”吴主既克西陵,自谓得天助,志益张大,使术士尚广筮取天下,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吴主喜,不修德政,专为兼并之计。晋羊祜归自江陵,务修德信以怀吴人。 每交兵,刻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祜以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游猎,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后为晋兵所得者,皆送还之。于是吴人悦服,祜与抗对境,使命常通,抗遣祜酒,祜饮之,不疑。抗疾,求药于祜,祜以成药与之。 抗即服之。人多谏抗。抗曰:“岂有鸩人羊叔子哉。”抗告其边茂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守分界而已,无求细利。”及陆抗卒,吴主使其子景、元、机、云分将其兵。晋羊祜面陈伐吴之策,晋主善之。以祜疾不宜数人,更遣张华问计。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殁,吴人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也,将为后患矣。”华深然之。羊祜疾笃,举杜预自代。及祜卒,晋主哭之甚哀。南州民闻祜卒,为之罢市,巷哭之声相接。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好游岘山,襄阳人建碑立庙于其地,岁时祭祀,望其碑者,无不堕泪,因谓之堕泪碑。 益州刺史王浚上疏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明君,则强敌也。臣作舟七年,日有朽坏。臣年七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也。”杜预亦上表,请速伐吴。 张华赞成之,晋主意遂决。令王伯、王浑、杜预、王浚、唐彬等,分道伐吴,东西两路进兵,凡二十余万。岁在庚子,杜预向江陵,王浑出横江,所向皆克。吴人于江碛要害处,并以铁锁横截之,又作铁锥,长丈余,暗置江中,以逆拒舟舰。浚作大筏数十万,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铁锥,锥辄着筏而去。又作大炬,长数十丈,火数十团,灌以麻油,船前行。遇锁燃炬烧之,须臾融液断绝,船无所碍,浚遂克西陵、荆门夷道诸城。 杜预令周旨等帅骑夜渡扛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吴都督孙歆惧曰:“北来诸事,乃飞渡也。”预遂克江陵。预谓诸将曰:“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着手处也。”遂指授郡帅方略,径造建业。吴主使丞相张悌、沈莹、诸葛靓率众三万,渡江逆战,大败。靓迎悌,欲共遁去。 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靓流涕而去。悌遂为晋兵所杀,并斩莹等。吴人大惧,分遣使者奉书于浑、浚、伷以请降。正月壬寅,王浚舟师过三山。王浑遣人要浚急过论事,浚举帆直指建业。报曰:“风利,不得泊也。”是日,浚戎卒八万,舟方百里,鼓噪入于石头城。吴王皓面缚舆榇,诣军门降。吴主皓在位十七年而国亡,又四年卒。吴起大帝权壬寅,终乌程侯皓庚子,凡四主,共五十九年。晋封皓为归命侯,自是天下复归一统矣。王浑夺王浚功,久之,乃得迁为镇军大将军。杜预,王戎皆封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司马晋五十年五胡大乱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闲行闲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 昨日羯鼓催花,今朝疏柳啼鸦。王谢堂前燕子,不知飞入谁家。 诗曰: 燕子来时春雪消,几家留得旧窝巢? 风流王谢无踪迹,剩水残山似六朝。 却说晋世祖武帝司马炎,字安世,河南人,昭之子、懿之孙也。发长委地,手垂过膝,既篡魏灭蜀,复灭吴为一统,都洛阳。武帝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承魏国奢侈之后,而矫之以仁俭。素冠疏食,以终三年之丧。国富兵强,天下乂安。立子衷为太子,又为太子择妃,欲娶卫瓘女。贾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帝择其女,从之贾妃年十五,长太子二岁。妒忌,多权诈,太子衷而畏之。帝尝以才人谢玖赐太子,生皇孙遹.宫中尝夜失火,帝登楼望之。遹年五岁,牵帝裾入暗中,曰:“暮夜仓猝,宜备非常,不可令照见人主。”帝由是奇之。尝对群臣言遹似宣帝。帝知太子多愚,然恃遹明敏,故无废立之心。 尚书卫瓘尝侍宴凌云台,佯醉,跪帝牀前曰:“臣欲有所启。” 帝曰:“公有何言?”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牀曰:“此座可惜。”帝意悟。乃谬曰:“公真大醉耶。”瓘由是不复言。帝自平吴之后,怠于政事,颇事游晏,罢州郡之兵,而武备虚,不能改大中正之选,而人才失。又选吴孙皓宫女五千入宫,掖庭殆将万人。尝乘洋车,恣其所之,至便晏寝。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居。杨后将殂,荐其叔父骏之女芷,有德色,以自代。帝从之,迎立为后。而后父杨骏及弟杨珧、杨济始用事,势倾内外,时人谓之“三杨”。旧臣多被疏远,山涛数有规谏,帝知之而不能改。 武帝炎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衷立。尊杨后曰皇太后,立皇后贾氏。太后父杨骏假黄钺,录朝政。而贾后凶悍多权略,每欲干预朝政,而为太傅杨骏所抑,遂构骏以谋反,杀之。太后题帛为书,射于城外,曰:“有能救太傅者重赏。”贾后因宣言太后同谋反,矫诏逐太后于永宁官。寻废太后为庶人,诣金墉城。太后至金墉,尚有侍御十余人。贾后悉夺之,绝膳八日而卒。贾后恐太后有灵,或诉冤于先帝,乃复而殡之,又施诸符咒以魇之。初,晋惩魏氏孤立之弊,大封宗室二十有七人,皆以为王,各掌兵权,而授之以职任。贾后忌之,于是征汝南王亮及卫瓘秉政。而贾后族兄模,从舅郭彰。贾后女弟之夫韩寿生子谧,贾启母无子,表请为嗣,改姓贾,为贾谧,并预朝政。贾后复召楚王璋,使杀亮及谧,寻复杀玮,委张华以朝政。 华尽忠帝室,弥缝补阙。贾后虽凶悍,犹知敬重张华。贾模与张华、裴頠,同心辅政,故数年之间,虽庸主在上,而朝野清静,华等之功也。 初、吴周鲂之子处,膂力过人,不修细行,乡里患之。处尝问父老曰:“今时和岁丰,而人不乐何也?”父老曰:“三害不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父老曰:“长桥蛟,南山白额虎,并子为三矣。”处日:“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 乃射虎杀蛟,身从陆机、陆云受学,笃志读书,砥节砺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至是秦雍氐羌齐万年反。梁王彤、夏侯骏令楚以五千兵击之,斩获甚众。但为主将所误,救兵不至,力战而死。后齐万年虽为孟观所破,八王树兵,而刘渊之祸起矣。 八王者,亮、玮、伦、冏、乂、颙、颖、越也。时崇尚清谈,专事虚无,任情放达,裴頠欲救之而不能改,风俗大坏,卒以此亡国。贾后淫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又以簏箱载外间美貌少男入宫,沐以香汤,饮以淫药,使极力淫乱,至于疲弊而不能举,则杀之,埋于宫中隙地以灭口。更换新者,常至三五人。裴頠与贾模、张华谋废贾后,而立太子遹,生母谢淑妃为后,以诸王方强,朋党各异,而不敢发,以忧卒。惠帝伪人贑戆骏,尝在华林园,闻虾蟆之声,而曰:“为官乎?为私乎?” 时天下饥荒,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臣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后家与其母郭槐家,听其恣横,货赂公行,而天下之乱成。太子遹幼有令名,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名誉遂减。贾后使人诱之为非,强饮之酒,使为反书而废之。程据使孙虑赐之鸩酒,太子不肯饮,虑以药杵击杀之。赵王伦起兵讨后,废贾后为庶人,杀之。遂杀司空张华,仆射裴頠,伦自为相国,都督中外军事,孙秀等并据兵权。伦素庸愚,复受制于秀。秀为中书令,威权震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淮南王允起兵讨赵王伦,不克而死。时石崇有美妾绿珠,孙秀求之,崇不与。 及淮南王允败,秀因称石崇、潘岳助允为乱,收之,绿珠坠楼而死。崇叹曰:“奴辈利吾财耳。”收者曰:“知财为祸,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 初,潘岳母常诫岳曰:“汝当知足,尚图利,干没不已乎?” 及败,岳谢母曰:“儿负母矣。”遂皆族诛。立皇后羊氏,赵王伧逼夺玺绶,备法驾入宫,即皇帝位。出帝居金墉城,尊为太上皇。而杀其皇孙臧,惠帝子孙俱尽。以孙秀为侍札其余奴卒为党羽者,亦加爵位。每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彦曰:“貂不足,狗尾续。”齐王攸之子冏,及成都王颖、河间王颙等举兵讨伦,伦、秀大惧,遣孙辅、张泓等帅兵拒之。成都王颖击败伦,帅师济河,左将军王舆内应,攻斩孙秀,迎帝于金墉城复位,伦伏诛。以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各还镇。立武帝之孙清河王覃为太子。齐王冏,骄奢擅权,起府第,与西宫等,期年不朝。成都王颖、河间王颙使长沙王乂讨冏,杀之,党羽皆夷三旗。乂在朝执政。颙、颖二王嫌乂在内,不得逞其欲,遂举兵反。乂奉帝自爷讨之,颙将张方袭败之。张方入京城大掠,死者万计。再奉帝与颖都督陆机战于建春门,机军大败。机与宦者孟玖有隙,玖谮机有二心,于长沙斩之并其弟云,夷其族。乂屡破颖兵,前后斩获六七万人,未尝亏奉上之礼。城中粮食日窘,士卒无离心。张方以为洛阳未可克,欲还长安。东海王越恐城中不济,潜与殿中诸将夜收乂,置金墉城,大赦改元,开城门。将士见外兵不盛,悔之,更谋劫出乂以拒颖。越惧,遣人密告方,方取乂炙杀之。颖入京师为丞相,如魏武故事,越为尚书令,颙为太宰。颖谮侈日甚,废羊后及太子贾,众大失望。东海王越奉帝讨颖,复羊后及太子贾。征嵇绍,诣行在。颖遣兵拒战于汤阴,乘舆败绩,绍以身卫帝被杀,血溅帝衣。颖迎帝入邺,左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陈珍、上官已奉太子覃守洛阳,越走还东海。幽州都督王浚与鲜卑、乌桓及越弟并州刺史东瀛公腾共起兵讨颖。 初,自汉魏以来,匈奴、鲜卑、羌、氐、羯五胡入降者,多处之内地,其后每因忿争,杀害长吏,渐为民患。武帝时,侍御史郭钦上疏,请因平吴之威,渐徙杂胡于边地,不听。时有巴西氐李特起兵于蜀。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渊,幼而俊异,博习经史,膂力过人,有文武才略。为侍子在洛阳,齐王攸请杀之。武帝不听,以为左部帅。惠帝时,以为匈奴五部大都督。 颖表渊为匈奴左贤王。渊子聪,骁勇绝伦,且博涉经史,善属文,挽弓三百斤,弱冠游京师,名士莫不与交。颖以聪为积弩将军。及幽州王浚、并州司马腾兵起,渊说颖曰:“今二镇跋扈,恐非宿卫及近郡士众所能御也。渊请还,说五部赴国难。” 颖曰:“吾欲奉乘舆还洛阳,何如?”渊曰:“殿下,武帝之子也,有大功于王室。王浚竖子,东瀛疏族,岂能与殿下争衡耶?但殿下一邺宫,示弱于人,洛阳恐不得至矣。即至,威权不复在殿下也。愿抚勉士众,静以镇之。渊为殿下,以二部摧东瀛,三部枭王浚,二人之首,可指日而悬也。”颖悦,拜渊为北单于,使将兵如计行。及幽、并兵至邺,颖奉帝还洛阳,王浚大掠邺中而还。张方拥兵专制朝政,太弟颖不得复预政。 诏太弟颖以成都王还第,更立豫章王炽为皇太弟。刘渊闻颖去邺,叹曰:“不用吾言,遂自奔溃,真奴才也。然吾与之有言矣,不可以不救。”将发兵出乌桓、鲜卑。刘宣等谏曰:“晋人以奴隶御我,今自骨肉相残,是天弃彼,而使我复呼韩邪之业也。鲜卑、乌桓,我之同类,可以为援,奈何击之。”渊曰:“善。大丈夫当为汉高魏武,呼韩邪,何足效哉?”宣等稽首曰:“非吾所及也。”遂举兵反,迁都左国城,胡人、晋人归之者甚众。渊谓群臣曰:“昔汉有天下久长,恩结于民。吾汉氏之甥,约为兄弟,兄亡弟绍,不亦可乎?”乃建国号曰汉,即汉王位,改元元熙,尊蜀汉安乐公禅为孝怀皇帝。 渊有族子曜,生而眉白,目有赤光。幼聪慧,有胆量,早孤,养于渊。及长,仪表魁伟,性磊落高明,好读书属文。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又武都羯人石勒,往从渊,渊因据有山西陕西等地。晋东海王越起兵讨张方,大宰颙杀方,送首于越以请和,越不许。成都王颖奔长安,长史刘舆诛颖,惠帝食毒饼而崩,乃太傅东海王越所鸩也。在位十七年,太弟炽入宫即位,是为怀帝,立清河王覃弟诠为太子;以琅琊王睿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镇建业。帝虽欲图治,无奈太傅越专权秉政,杀故太子清河王覃,以诏征河间王颙为司徒。颙就征,南阳王模杀之于新安。时汉主渊卒,刘聪代之。晋饥民王如寇南阳,汉刘聪遣石勒寇江夏,并王如兵,遂寇襄阳,太傅率兵御之,次于项,越卒于项。王衍等奉越丧还葬,石勒遣轻骑追而尽执之。 衍等乞生,勒不加以锋刃,夜使人排墙杀之。破越柩,焚其尸曰:“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汉刘聪使大将呼延晏将兵一万七千寇洛阳,比及河南。普兵前后十二战皆败,死者三万余人。刘耀、王弥、石勒皆引兵来会,未至,晏先至洛阳,怀帝具舟于洛水,将东走,晏尽焚之。未几,弥及刘曜等继至,晏乃先克宣阳门入。帝出华林门,欲奔长安,汉兵追执之,杀太子诠等,迁帝于平阳,封平阿公。汉主聪遣始安王曜等攻长安,晋南阳王模出降,曜杀之。聪以曜为车骑大将军,镇长安。晋安定太守贾疋,与冯翊太守索綝.金城护军曲允等谋兴复晋室,乃共帅兵向长安,刘曜与疋等战于黄邱,曜兵大败。于是疋等兵势大震,迎秦王业入于雍城。贾疋等围长安数月,汉中山王连战皆败,驱掠士女,奔于平阳。秦王业自雍入于长安。贾疋等奉秦王业建行台于长安。汉主聪宴群臣于光极殿,使怀帝着青衣行酒。庚珉、王隽等不胜悲愤,因号泣。聪恶之,杀珉、隽等故晋臣十余人,怀帝亦遇害。怀帝凶闻至长安,皇太子业举哀,即皇帝位。 时贾疋为盗所杀,以曲允为左仆射,索纟林为卫将军,军国之事悉以委之。汉令赵梁寇长安,曲允射杀之。帝在位四年,汉令刘曜寇长安,攻陷长安外城,曲允、索綝退守小城,内外断绝,城中饥甚。帝泣谓允曰:“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以出城,以活士民。”使侍中宋敞,送降表于曜。綝潜留敞,使其子说曜曰:“若许綝以郡公者,请以城降。”曜斩而送之曰:“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今綝所言如此,天下之恶一也。当相为戮之。”帝乘羊车肉袒出降,群臣号泣攀车。帝亦悲不自胜。御史中丞吉朗叹曰:“吾智不能谋,勇不能宛,何忍君臣相随北面事贼乎?”乃自杀。刘曜送帝于平阳,曲允自杀,晋亡。起武帝乙酉,终愍帝丙子,凡四主,共五十二年。汉主聪以帝为光禄大夫,封怀安侯。以刘曜为太宰,假黄钺。都督陕西,封秦王。斩索綝于市。 其后汉主聪出猎,以愍帝戎服,执戟前导。又宴群臣于光极殿,使之行酒洗爵。晋臣多涕泣失声。尚书郎辛宾起,抱帝大哭。 聪命引出斩之,愍帝遂遇害。时海内大乱,独江右少安,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南渡江。镇东司马王导,说琅琊王睿,收罗贤俊,与之共事,睿从之。辟掾属百余人,时人谓之百六掾。刁协、卞壶、陈群、庾亮、甘卓、周访、陶侃皆与焉。弘农太守宋哲,为汉所攻,弃郡奔建康,称受愍帝诏.令丞相睿统摄万几机。 睿素服出次,举哀三日,即位改元,置百官,立宗庙社稷。时有以牛易马之谣,且待下回叙明。先将前五胡叙其大略。 其后,五胡分叙于二十四回索头魏之中间。五胡之乱,起于巴西氐李特。初,张鲁在汉中,宾人李氐,自巴西往依之。 及魏武曹操克汉中,李虎将五百余家归之,拜为将军。其孙特,于惠帝时以流民入蜀。旬月间,众至三万。据广汉,进攻成都,为刺史罗尚所败。斩其首。弟流代领其众,势复盛。及流卒,特之子雄代之,以范长生为谋士,攻走啰尚,入成都自称成都王,寻称帝,国号大成。雄僭位三十一年卒。舍子而立其侄班为君,僭位五月,为雄子越所弒,越以其弟期多才艺,有令名,立为君,僭位三年,为特季弟让之子寿所废,期自缢死。寿僭位六年,改国号曰汉,故世称为后蜀。寿子势僭位四年,势骄淫不恤国事。晋安西将军桓温举兵深入,直指成都。李势战败,遂面缚与榇而降。上凡七世,共四十七年。后其地为前秦苻坚所得。其次作乱,敢于灭晋者曰汉,后改号赵,匈奴人。初,汉献帝时,南单于呼厨泉入朝,魏王操因留之于邺,分其众为工部,居并州。其弟左贤王豹最强,自谓其先汉氏外孙,因姓刘氏。豹生子渊,生而有文在手,曰渊,遂以为名。渊见司马氏八王树兵,骨肉相残,因叛晋起兵,据平阳称帝,国号汉,僭王位四年,僭帝位三年而卒。子和立一月,欲杀其弟聪。北海王义以告聪,聪攻杀和,而立乂为皇太弟。聪两寇晋朝,执二帝,几灭晋,逐晋东居江左。时有流星入紫微垣,有光烛地,陨于平阳北,化为肉,长三十丈,广二十七步之异。汉主聪专事女色,钟于渊后单氏。又中护军靳准有二女月光、月华,色绝美,聪立月晃为上皇后,刘贵妃与月华为左右皇后。及月光以秽行废,又立美婢樊氏为上皇后。三后之外,佩皇后玺绶者复七人。饮酒宣淫,百日不出。太弟乂数谏,聪子粲谗而杀之。 聪僭位八年卒,子粲立,靳准专权用事。刘聪诸后尽年少,粲淫于聪之诸后,白昼宣淫,不理朝政。靳准引兵上殿,执粲杀之。僭位方一月,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发渊、聪二陵,斩聪尸,焚其庙,自号大将军。汉天王渊族子刘曜闻乱,自长安起兵讨准,石勒自洛阳率精兵五万讨准,准每挑战,勒坚壁以挫之。 曜至赤壁,即皇帝位。以勒为大司马,加九锡,进封赵公。 准将军乔奉等杀准,推准弟靳明为主。遣卜泰奉传国六玺,降于刘曜。石勒大怒,攻拔平阳,焚其宫室。靳明奔曜,曜族诛之。勒遣左长史王修,献捷于汉。修舍人曹平乐言于曜曰:“勒遣修来,实觇强弱。俟其复命,将袭乘舆。”曜听平乐之言,遂斩王修于市。勒闻之大怒曰:“孤事刘氏,于人臣之职有加矣。彼之基业,皆孤所为。今既得志,还欲相图,赵王赵帝,孤自为之,何待于彼耶?”乃诛曹平乐三族。汉主曜还都长安,立故惠帝后羊氏为皇后。改国号曰赵,世称为前赵。石勒背汉,据襄国称赵王,世称为后赵。后赵石勒攻前赵蒲阪,前赵主刘曜击破之。石虎奔朝歌,曜攻石生于伞墉,围洛阳。后赵主石勒自将救洛阳,卷甲衔枚,诡道兼行,帅步骑四万,入于洛阳城。石虎引步卒攻前赵,中军石堪以精骑击其前锋,大战于西阳门。勒出,自阊阖门夹击之。曜素嗜酒,至是将战,饮酒数斗。至西阳门挥陈就平,石堪因乘之,赵众大溃,曜马陷,为堪所执。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人耳,今已获,余可纵其归命之路。”以曜归,杀之。曜僭位二十年而亡。前赵凡五主,共二十六年。于是长安、秦陇等地悉归后赵石勒。石勒者,上党羯人也,父周曷朱为部落小帅。勒有胆力,善骑射。晋东瀛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勒亦被掠,卖为奴,逃亡为群盗。往从汉主刘渊,渊以为将。众至十余万,以张宾为谋主,每事谘之,呼为右侯而不名。 初,勒为人所掠卖,与母王氏相失。晋并州刺史刘琨得之,遣使并其从子虎送于勒。勒遗珍宝名马谢而绝之。时虎年十六,残忍无度,为军中患。勒白母,欲除之。母曰:“快牛为犊,多能破车。汝小忍之。”及长,善弓马,勇冠一时,每屠城邑,鲜有遗漏。然御众严明,莫敢犯者。指授攻讨,所向无前,勒遂宠任之。张宾劝勒进据襄国,襄国即今北直顺德府是也。分掠冀州诸郡。时幽州都督王浚将欲叛晋自立。勒欲袭之,伪为寡弱,以臣子礼推戴浚。浚大喜,益骄之。勒出兵袭晋,声言上礼,直入浚室。升其厅事,召浚妻共坐,执浚于前,送襄国斩之。幽州悉定,复败晋臣刘琨,定并州之地。因与刘曜有隙,遂自立为王,寻灭曜,尽有同豫、徐、兖、并、幽、秦、雍、青、冀之地,改称天王,即帝位,僭位共十五年,卒。太子弘立,石虎使其子冀州刺史邃入宿卫,文武皆奔散。刘太后有胆略,佐勒建功业,与石塘、石生、石郎等举兵讨虎,不胜,虎尽杀之。遂篡天王位,弘僭位者一年,为虎所杀。虎既得志,大造宫室,穷工极巧,选民间美女以实之,服珠玉被绮罗者万余人。教官人习皇象,习骑射,以女骑千人为卤簿,锦裤,金银带,羽仪鼓吹,游宴以自随。又作东西两宫、台观四十余所于邺。又治长安、洛阳诸宫,增置女官二十四等,大发民间美女三万余人以配之。民有美女美妇,其父与夫不自献者,罪至死,重刑厚敛,苦役百姓,死者以数十百万计。财用不足,尽发前代陵墓,取其金宝。赵太子邃素骁勇,虎爱之。邃骄淫残忍,好装饰美女,与宾客传观。宣淫讫,即裸而剖其腹,却其肠胃,实以五味香料,蒸而共食之。虎既荒淫好色,喜怒无常,数诮责笞棰邃。邃谋杀虎。事觉,虎杀邃并男女二十六人,同埋一棺。立子宣为太子。宣又欲杀虎。以虎素爱秦公韬,使人先杀韬,欲因虎临丧,并以杀虎,事觉,虎肢解之,飞灰道中,杀其妻子九人。宣子方数岁,虎素爱之,抱之而泣,欲赦之。 大臣不听,取杀之。儿挽虎衣,大叫至于绝带,虎因生病。初,将军张豺获赵主曜幼女,有殊色,纳于虎,嬖之。生齐公世,至是豺说虎立之。虎谓群臣曰:“吾欲以纯灰三斛自涤其肠,何为专生恶子,年逾二十,辄欲杀之父,今世年方十岁,比其二十,我已老矣。”以其母刘昭仪为后,虎谪戍宣东宫卫士十余万人于凉州。其众梁犊等遂纠众反,掠民间财物,施以一丈柯柄,攻战若神,所向奔溃,长驱而东。虎大惧,姚弋仲与蒲洪讨平之。虎以弋仲为西平公,后为后秦主。以洪为秦雍都督,后为前秦主。虎僭位十五年卒。幼子世立。一月,兄石遵杀之而自立。遵立六月,弟石鉴杀之而自立。鉴立四月,石闵废而杀之。闵本姓冉,杀石虎三十八孙,尽灭石氏。闵自立为帝,复姓冉,国喜魏。 时虎庶子石祗镇襄国,与姚弋仲、蒲洪连兵讨闵,遂自立于襄国,僭立二年。其将刘显杀之以降闵,后赵亡,凡七主,共三十三年。后显又叛闵,为闵所杀。石琨奔晋,晋斩之,石氏遂绝。闵僭位三年,燕王俊令慕容恪等击魏,魏主闵战数胜。 恪择鲜卑善射者五千人,为方阵而前。闵直前击之,所乘骏马,日行千里,曰朱龙,忽毙,为燕兵所拭。俊鞭之三百,斩于龙城,前燕遂并有赵地。 前燕者,曹魏时鲜卑莫护跋居辽西,从司马懿讨公孙渊有功,拜率义王,建国棘城之北,今直隶永平府是也。时燕代多冠步摇冠,护跋见而好之,乃敛发袭冠,诸部因呼为步摇,遂讹步摇为慕容氏。四传而至慕容廆,自晋武帝时已为寇,既而降晋,以为鲜卑都督。鹿称大单于,晋封辽东公。廆少子翰,骁勇有智略,佐廆取辽东,斩连津,攻高句丽。廆居位二十七年卒。子皇光立,忌慕容翰。翰奔段氏,复奔宇文氏,宇文逸豆归不能用,皇光潜召而归之。翰佐皇光降服高句丽,破宇文逸豆归,辟地数千里,皇光忌翰益甚,遂杀之。皇光嗣辽东公,又晋封燕王,共十五年卒。子俊立,嗣王位三年,僭称帝十年。俊用慕容恪取中山,复令恪击魏冉闵,并有后赵之地。惟三秦之地为前秦所据,不能有。又令恪破降段龛,定齐地。及俊卒,子日韦立。慕容恪受遣诏辅政,恪虚心待士,量才授任,燕国大治。 及恪卒,晋桓温代燕。燕求救于秦,秦王坚令苟池、邓羌救之。 温遁还燕,慕容垂追击,大破之。垂初名霸,荔王光之子,皇奇其才,欲立为世子而不果。 燕主俊恶之,以其尝坠马折齿,更名曰缺。又以缺为应谶文,更名早曰垂。垂娶段末怀女,才色兼全。与燕主俊后可足浑氏不合,后诬段氏诅咒,杀之。垂纳段氏之妹,色尤美,可足浑后黜之,而以己妹妻垂,垂不悦,由是益恶之。至是垂建大功,威名益震。可足浑后与慕容评密谋诛之。垂闻之,遂自洛阳与段夫子及世子令兄弟等俱奔秦。秦王坚有图燕之志,惮垂不敢发。闻其至,大喜,以为冠军将军。秦王坚令王猛伐燕。燕主呻忧惧,不知所为。太傅评畏猛不敢进,日鄣固山泉卖水与军人,每绢一疋,得水三石,日韦使人让之。评惧出战,大败还邺。 猛破邺,日韦与评等出走,秦追获之。啼僭位十一年亡。前燕起慕容魔凡四世,共六十四年,面并于前秦。此后自应将前秦接叙,然前秦起于东晋,且后五胡颇多,待二十四回再叙。 此外起于西晋者又有前凉。晋惠帝永宁元年,以散骑常侍安定氏人张轨为凉州刺史。时方多难,轨有保据河西之志。以宋配、汜瑗为谋主,诸鲜卑为寇者,悉讨平之,威着西土。汉寇洛阳,轨遣兵入卫,贡献不绝,忠于晋,封西平郡公,居位十五年卒。子实立,勤于政事,忠于晋室,令将军王该帅步骑五千人,入援长安。及汉刘曜陷长安外城,内城饥,逃亡不可制,惟凉州义众守死不移。时京兆人刘宏客居凉州天梯山,以妖术惑众,实左右阎涉、赵印等皆事之,宏谓曰:“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平。”涉、印信之,谋杀实而奉宏为主。实弟茂知其谋,请诛宏。实遣牙门将史初收之。未至,涉等乱作,杀实。 初执宏,车裂之,尽诛其党。与左司马阴元等,以实子尚幼,推实弟茂为刺史。西平公茂以骏为世子。茂嗣位四年卒,侄张骏立。骏勤修庶政,总御文武,兵强国富,西域诸国皆来朝贡。 遣使于晋上疏,以为石勒、李雄既死,石虎、李期继逆,元老消落,日远日忌,乞敕司空郗鉴、征西将军庾亮等,泛舟江沔,首尾齐举。晋不能用。骏嗣位二十二年卒,了重华立。后赵主石虎遣兵击凉州,凉令谢艾御之,大破之。虎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岛,今以九州岛之力困于凉。彼有人焉,未可图也。”重华嗣位七年卒,子曜灵立。重华之庶兄柞废之而篡立,恣为淫虐,杀重华之妃裴氏,复杀谢艾,僭称凉王,用天子礼乐。嗣位一年,张瓘、宋琨等起兵讨祚。柞杀曜灵。琨为发丧,立曜灵之弟元,斩祚,枭其首。张瓘猜忌苛虐,宋琨性忌忠鲠。瓘欲杀琨篡位,琨击破之,瓘自杀。及琨卒,元靓之叔父天锡秉政,遂弒元靓而代之。元靓居位八年,天锡居位十四年,荒于酒色,人人怨愤。秦主坚令苟苌、梁熙等将兵临西河。天锡使马建、常据拒之,建降秦,据战败自杀,秦兵大进,天锡面缚出降,凉州群县悉为秦有。前凉凡八主,共七十六年。以后前秦败,天锡复归于晋,秦主苻坚并吞各国,几至混一,自寇晋败还,群胡并起,所谓前五胡乱晋,后五胡乱秦也。后五胡再叙于二十四回,索头魏之中间。下回先将南朝、东晋、宋、齐、梁、陈事迹叙明。盖以正朔在南,不得不先南而后北也。东晋元帝中兴之事,下回便见。 第二十二回 走江东承旧统百岁云奔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镜里容颜老。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 却说东普中宗元帝司马睿,字景文,宣帝司马懿曾孙,琅琊王觐之子,其实牛金子也。盖琅琊王觐之妃夏侯氏,生得千娇百媚,水性杨花,因小吏牛金入值,见是美貌少年,诱与私焉。往来既熟,因而有孕。觐虽不时幸御,以其年月不对,疑之。以爱妃之故,不忍发。至生时,有神光之异,一室尽明,因育之。及长,隆准龙颜,目有精光,沉敏有大量,遂冒认为己子。及夏侯氏临终,明为元帝言之。元帝暗召牛金。牛金已死。元帝耻于复姓,遂冒姓司马氏,厚赐其子而遣之。初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及闻愍帝遇害,及即位于建康,立子绍为太子,以王导为谋主,拜为骠骑大将军。以王敦为荆州刺史,又以祖逖为豫州刺史。 逖,范阳人,少有澄清中原之志,尝与刘琨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睿不给以兵仗,使自如召募。逖将其部曲百余人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澄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阴,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祖逖镇雍邱,数遣兵邀击后赵兵,后赵镇戍者归逖甚众。后赵境土渐蹙,自河以南,多叛后赵而归晋。逖练兵积谷,为取河北之计。后赵主石勒患之,乃下幽州。为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因与逖书,求通使及互市。 逖亦禁诸将不得暴后赵之民,边境之间稍得休息。元帝以戴渊为征西将军,督六州,镇合肥。逖以戴渊虽有才望,无宏志远识,且已剪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快怏。 又闻王敦将乱,知大功不遂,感愤发病而卒。以逖弟约代领其众。刘琨初为并州刺史,及石勒破乐平,并州震骇,降勒。琨奔段匹磾,后为匹磾所杀。王敦举兵反,敦久蓄反谋,以惮祖逖不敢发,及逖卒,遂反。罪状刘隗、刁协。湘州刺史谯王丞、梁州刺史甘卓起兵讨之。敦令魏乂寇长沙,长沙城池不完,资储又乏,人心震恐,或劝谯王丞出走丞不可,乃据城固守。王敦,王导从兄也,刘隗、刁协劝帝尽诛王氏,周岂页上表救之甚力,而不使知,导甚恨之。帝以导为前锋大都督讨敦。敦叹曰:“吾不得复为盛德事矣。”帝令刁协、刘隗、戴渊帅众攻敦,为敦所败。协为人所杀,隗奔后赵。帝令百官诣石头城见敦,以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敦欲杀周岂页、戴渊,以问王导,导不答,遂收岂页并渊杀之。后导检中书,乃见岂页表,执之流涕曰:“我虽末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矣。”敦竟不朝天子而还武昌,举兵陷长沙,杀谯王丞。 又令襄阳太守周虑袭杀甘卓,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 元帝忧愤成疾,在位六年崩。太子绍即位,是为肃宗明帝。 司空导受遗诏辅政。明帝仁慈,善文词,喜武艺,好贤受谏,明敏有机断。初,为太子时,王敦切忌,而欲废之,温峤阻之,遂不果。至是敦谋篡位,敦弟彬谏之甚苦,敦变色目左右,将杀之,彬正色曰:“君昔岁杀兄,今杀弟耶?”敦乃止。王敦疾笃,敦无子,以兄含子应为嗣,矫诏拜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王导闻敦疾笃,率子弟为敦发丧。众以为敦已死,咸有奋志,于是尚书腾诏下敦府,列敦罪恶。教见诏甚怒,而病益笃,不能自将,以兄含帅众五万,奄至江宁。导遗含书曰:“兄妄萌逆节,凡在人臣,谁不愤叹。导受国恩,今日之事,明目张胆,为六军之首。宁为忠臣而死,不为无赖而生矣。”含不答,帝帅诸军袭击之,大破之。敦死众溃,其党钱凤、洗充等,俱伏诛,乃发敦瘗出尸,跪而斩之。王含、王应奔荆州,王舒遣军沉其父子于江,以陶侃都督荆湘等州军事。明帝在位三年崩,司徒王导,中书令庾亮,尚书令卞壶,并受遗诏辅政。 时帝年方五岁,是为显宗成帝。庾太后临朝称制。以温峤都督江翔军事,庾亮以太后故,年少专权。南顿王宗,初为肃宗所亲任,庾亮忿而杀之,由是大失众心。宗之死也,帝不知。 久之,问曰:“当日白头公何在?”亮对以谋反伏诛。帝泣曰:“舅言人作贼便杀之,若人言舅作贼当何如?”亮惧色变。时历阳内史苏峻前守临淮,王敦再犯阙时,入卫有功,威望渐着。 及在历阳,卒锐器精,志轻朝廷,招纳亡命。庾亮修石头城以防之,复以温峤等为声援。亮以苏峻在历阳,终为祸患,欲下谭征之。举朝以为不可,亮不听,征峻为大司马。峻曰:“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峻知祖约怨朝廷,乃遣使推崇约,请共起兵讨庾亮。约大喜,以兵会峻。苏峻帅军二万,济自横江,攻青溪栅,卞壶帅兵拒击。力竭苦战而死。二子卞畛、卞盱随之,亦赴敌而死。峻纵火烧台省及诸营署。峻兵入台城,称诏大赦,惟庚亮兄弟不赦。宣城内史桓彝起兵赴难,竣分兵陷宣城,执彝杀之。温峤有众七千,将起兵讨峻,邀陶侃同赴国难,侃即戎服登舟。郗鉴在广陵,涕泣誓众,入赴国难,将士争奋。峻闻四方兵起,逼迁帝于石头城。王导密令张闿以太后诏谕三吴,使起义兵。会稽内史王舒、吴兴太守卢潭、吴国内史蔡模、义兴太守顾众等,皆起兵应诏讨峻。峤等率诸军同赴建康,戍卒四万,旌旗七百余里。峻望之大惧。陶侃、温峤等讨峻于石头城,相持不决。侃欲西归,峤曰:“夫子幽逼,乃臣子肝脑涂地之时,今日之势,譬如骑虎,安可中下哉?”公若违众独返,义旗将回指于公矣。毛宝等劝侃分米以饷峤军,侃督水军向白石。庾亮、温峤、赵孕等帅步兵向白石。 苏竣将八千人逆战,侃部将彭世、李干投之以矛,峻坠马斩首,脔割之,焚其骨,三军皆称“万岁”。余众大溃,峻司马任护等共立峻弟逸为主,闭城自守。赵孕令将击祖约于历阳,约奔后赵,后为后赵所族。渚军攻石头城,建威长史滕含大破其兵,苏逸、韩晃被获,皆斩之。含部将曹据抱帝奔温峤船,群臣见帝叩头,号泣请罪。时宫殿灰烬,众欲迁都,王导请镇之以静,收集散亡,京邑以安。帝不豫,帝二子丕、奕皆在襁褓,庾冰说帝以国有强敌,宜立长君,请以琅琊王岳为嗣,帝许之。帝在位十七年崩。 琅琊王岳即位,是为康帝,亮阴不言,委政于庾冰、何充。 帝在位二年崩,太子聘即位,是为穆帝。时方二岁,太后褚氏临朝称制。何充加侍中录尚书事。江州都督庾翼卒,何充以桓温英略过人,竟代翼。蜀汉主李势骄淫,不恤国事,桓温帅师伐之,拜表即行卜策步卒直指成都。势战败,乃面缚舆榇,诣军门降。温送势及宗室瓞人于建康,兴贤旌善,蜀人悦之。诏封势为归义侯,桓温为临贺郡公。既灭蜀,威名大震,朝廷惮之。会稽王昱以扬州刺史殷浩累辞征辟,固征之,乃起,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为心膂以抗温。殷浩锐志北伐。王羲之、王彪之以书劝之,不听。初,姚戈仲之子姚襄降晋,诏屯谯城、历阳。殷浩恶其强盛,屡遣客刺之,不谐。又潜遣魏憬袭襄。 襄斩憬,至是北伐,又以襄为前驱。襄度浩榜至,阴伏甲以邀之。浩至山桑,襄纵兵击之,浩大败而归。桓温上疏请废之,免为庶人,徒之信安。自此大权悉归于温矣。桓温帅师伐秦,大败秦兵于蓝田,进军霸上,三辅郡县皆来归。温抚谕民人,使安堵复业,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睹官军。” 北海五猛,少好学,倜傥有大志,不屑细务,人皆轻之。 猛悠然自得,隐居华阴。闻桓温入关,披褐谒之。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温异之。徐曰:“江东无卿比也。”初,温指秦麦为粮,既而秦入悉芟麦,温军乏食,又数与秦战不利,乃徙秦中三千余户而归。温欲与猛俱还,猛不就。桓温率诸军讨姚襄,与寮属登平乘楼,北望中原叹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垢墟,王夷甫诸人,不得辞其责矣。”温至伊水,姚襄迎战,连败而走。温屯金墉,谒诸陵有毁坏者,修复之,置镇戍而还。襄奔平阳,欲图关中,帅师伐秦,大败,为秦所杀。弟苌率其众降秦,后叛秦,为后秦主。时谢安少有重名,前后征辟皆不就,桓居会稽,以山水文章自娱,虽为布衣,人皆以公辅期之,曰:“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安每游东山,常以妓女自随。会稽王昱闻之曰:“安石既与人同乐,自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安妻,刘妹也,见家门贵盛,而安独静退,谓:“大丈夫不当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年四十余,桓温请为司马,安乃赴召。温大喜,深礼重之。帝在位十七年崩。无嗣,大臣迎立成帝长子琅琊王丕,是为哀帝,在位四年崩。无子,母弟琅琊王奕即位。 桓温帅步骑五万伐前燕,燕主晖求救于秦。秦主坚遣邓羌救燕,与温战于枋头,不利,奔还燕。吴王垂帅八千骑追之,及温于襄邑,大破之。温深耻丧败,乃归罪于袁真,奏免为庶人。真不服,表温罪状。朝廷不报,遂据寿春,叛降燕。及秦灭前燕。大司马温拔寿春,获袁真子瑾斩之。桓温恃其才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尝抚枕叹曰:“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温欲先立功河朔,以收人望,还受九锡。及枋头之败,威名顿挫。既克寿春,谓参军郗超曰:“足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也。”“然则奈何?”超曰:“明公不能为伊霍之举者,以无大威权镇压四海也。”温深以为然,遂与之定议。乃诣建康,宣太后令,废帝奕为东海王,迎元帝少子会稽王昱立之,是为太宗简文帝。帝奕在位六年而被废,后得善终。温威势日盛,诏进温丞相大司马,留京辅政。温固辞,仍请还镇姑熟。帝在位二年崩,太子曜即位,是为烈宗孝武帝。 桓温入朝,都下汹汹,或云欲诛王谢。因移帝室,王坦之甚惧,流汗沾衣,倒执手板。谢安神色不变,从容款曲,与温语移日。 温尝以郗超为谋主,至是延见朝臣,使超卧帐中听其言,适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温有疾,还姑熟,疾笃,讽求九锡,安与坦之故缓其事。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安与坦之尽忠辅卫,卒安晋室。及大司马桓温卒,温以世子熙才弱,使弟冲代领其众。冲称温遗命,以少于元为嗣,时方五岁。冲既代温居任,尽忠王室,以谢安素有重望,以扬州让安。 桓氏宗族莫不苦谏,冲处之淡然。 时秦主坚并吞各国,日渐强盛,用兵寇晋梁、益二州,遂取成都,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元对。诏以元监江北诸军,镇广陵。元得刘牢之等为参军,战无不克,敌人畏之。秦主坚会群臣于太极殿,谋大举伐晋,群臣皆以为未可,惟慕容垂、姚苌心怀异志,劝之伐晋。 阳平以苻融以福德岁星在吴,天道不顺,谏之甚力。坚曰:“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以断彼之流,击之犹疾风之扫秋叶耳。” 坚所幸张夫人,亦谏。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知。”坚令阳平公融,督后将罕张蚝、冠军将军慕容垂等帅步骑二十五万,又以姚苌为龙骧将罕,督益、梁二州诸军为前锋。坚帅戍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为后继以伐晋。晋令谢石、谢玄率众人万拒之。秦兵至颍口,兵既盛。都下震恐。元入问计于谢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桓冲深以根本为忧,令精锐三千入援京师。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兵甲无阙,西藩且留以为防。”冲叹曰:“今大敌将至,谢安乃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之少年拒之,吾其为左衽矣。”秦将军梁成帅众五万屯洛涧。谢石、谢玄去洛涧二十五里而军,惮成不敢进。苻融遣晋旧臣朱序来说谢石、谢玄等使降。序私谓右等曰:“若秦首方之众尽至,此诚难与为敌。 今乘诸军未集,宜速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夺气,遂可破也。”石等从序言。谢玄令刘牢之率精兵五千趋洛涧,梁成阻涧为阵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攻成,大破之,斩成。分兵断其归路,秦步卒崩溃,争赴淮水,士卒死者一万五千人。石等诸军水陆继进,秦主坚与阳平公融登寿阳城望之,见晋兵步伐严整,又望见八公山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怃然始有惧色。秦兵逼淝水而阵,晋兵不得渡。 谢玄遣使谓平阳公融曰:“君悬军深入,而置阵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阵少却,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秦诸将皆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无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朱序在阵后呼曰:“秦兵败矣。”从闻之,不知其实,相传以为果败,众遂大溃,不可复正。谢玄、谢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击之。融驰骑略阵,欲以止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冈,秦兵大败,自相践踏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早行露宿,加以饥冻,死者十七八。朱序与张天锡皆奔还晋。秦主坚中流矢,单骑走秦,遂因而乱亡,详见二十四回。桓冲闻谢玄等成功,自悔失言,惭恨成疾而卒。时北方大乱,而江左独偏安无事。帝溺于酒色,迨谢安诸人卒后,委政于琅琊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日与帝酣歌为事。又崇尚浮屠,穷奢极多,所亲昵者僧尼,近侍弄权,贿赂公行。长星现,自须女至于哭星,帝心恶之,于华林园举酒祝之,祝曰:“长星,吾劝汝一杯酒,自古岂有万年天子耶?”帝嗜酒,流连内殿。张贵人宠冠后宫,年近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亦当废矣,吾意更属少者。”已而醉,寝清暑殿。贵人使婢以被蒙帝面而弒之。帝在位二十四年。贵人重赂左右曰:“因魇暴崩。”时太子闇弱,会稽王道子昏荒,遂不复推问。 太子德即位,是为安帝,道子进位太傅。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寒暑,饥饱不辨,饮食寝兴,不能自主。母帝琅琊王德文,常侍左右,为之节制。初,烈宗武帝患母弟道子骄恣专权,以王恭都督青、兖等州诸军事,殷仲堪都督荆,益、宁州军事,以暗制之。桓温子桓玄自负才地,以豪杰自居朝廷,疑而不用,拜太子洗马,出为义兴守,玄郁不得志,叹曰:“父为九州岛伯,儿为五湖长。”遂弃官归家,居江陵,使势豪横,士民畏之。殷仲堪以桓氏累世临荆州,礼而用之。时王国宝与王绪依附会稽王道子,而恶王恭。恭遣使与殷仲堪谋诛国宝等,桓玄亦说仲堪,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仲堪然之。上表罪状王国宝及王绪。兴兵讨之。道子欲求姑息,乃赐国宝死,斩绪于市,遣使谢恭。恭乃罢兵还京口。未几,王恭复兴兵反,约毁仲堪、桓玄同反。玄陷江州,加会稽王道子黄钺,讨王恭。 时恭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才怀恨。会稽王道子之子元显知之,遣人说使叛恭,事成,授以恭位号。牢之从之,执恭以降,斩之,以牢之都督青、兖七州军事。道子又以重利啖桓玄及杨佺期,使讨殷仲堪。玄与佺期等虽喜于朝命,而资仲堪兵势,不得不与之合,乃联名上疏,申理仲堪无罪。乃以桓玄为江州刺史,复以殷仲堪为荆州刺史,敕使回军。 殷仲堪恐桓玄跋扈,乃与杨佺期结婚为援。玄引兵击杀仲堪,与佺期克荆、雍二州,求领荆、雍、江三州牧。朝廷不能违。 朝廷以会稽世子元显为扬州刺史,显性苛刻、生杀任意。 孙恩因民心骚动,自海岛帅其党攻陷会稽,杀内史王凝之,自称征东将军。表奏会稽王道子及世子元显之罪,请诛之。于是内外戒严。朝廷加道子黄钺,命元显领中军,命徐州刺史谢琰兼督吴兴、义兴军,以讨孙恩。刘牢之亦发兵讨恩,拜表辄行。琰与牢之转斗而前,所向每克。初,彭城刘裕勇健有大志,以卖履为业,好樗蒲,为乡闾所贱。刘牢之击孙恩,引裕参军事,使将数十人觇贼,遇敌数千人,即迎战击之,从者皆死,裕坠岸下。敌临岸欲下,裕奋长刀仰砍杀数人,乃得登岸,仍大呼逐之,敌皆走,裕所杀伤甚众。刘敬宣怪裕久不返,引兵寻之。见裕独驱数千人,咸共叹息,因进击敌,大破之,斩获千余人。孙恩闻刘牢之引兵济江,驱男女二千余口逃入海岛。 朝廷以谢琰为会稽太守,琰不为武备。孙恩复攻会稽,太守谢琰败死。恩转攻临海,朝廷大震,令兵讨之,不克,以刘裕为下邳太守,讨孙恩于郁州,大破之。孙恩复攻,临海太守景辛击破之。恩所掠三吴男女,死亡殆尽,恩赴海死。其党从死者以百数,谓之水仙。余众数千人,推恩妹夫卢循为主。循神采清秀,雅有才艺,而志存不轨。桓玄欲抚安东土,以循为永嘉太守。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桓玄表其兄伟为江州刺史,镇夏口。司马刁畅为辅国将军镇襄阳。令其将皇甫敷、冯该戍隘口,厉兵训卒,专伺朝廷之隙。数使人上己符瑞,又致笺于会稽王道子,追论王恭之事,元显大惧。张法顺谓元显曰:“桓玄始得荆州,人心未附,若使刘牢之为前锋,大军继进,玄可取也。”元显以为然,会武昌太守庾楷使人自结于元显,请为内应,元显大喜。遣法顺至京口说牢之,牢之以为难。法顺还谓元显曰:“观牢之言色,必贰于我,不如召入杀之,不尔败人大事。”元显不从,大治水军,以刘牢之为前锋,谯王尚之为后部,讨桓玄。玄闻之大惊,遂举兵反。玄兵至姑熟,刘牢之叛于玄,元显军溃,玄入建康,自为太尉,总百揆,杀元显及谯王尚之等。以刘牢之为会稽内史。牢之曰:“如此殆夺我兵,祸其至矣。”于是大集僚佐,议据江北以讨玄。参军刘袭曰:“事之不可者,莫大于反。将军往年反王恭,近日反司马元显,今复反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语毕,趋出,僚佐多散走。牢之惧,帅部曲北走,至新州,缢而死,道子等皆死。 桓玄初至,黜佞奸,擢贤士,京师欣然,冀得少安。既而奢华纵恣,政令无常,朋党互起,凌侮朝廷。帝几不免饥寒,由是众大失望。玄自为相国,封十郡为楚王,加九锡,未几篡之,即皇帝位,国号楚。废帝为平固王,迁浔阳。玄登座而御牀忽陷,群下失色。刘裕从桓修入朝,玄后刘氏有智鉴,谓玄曰:“刘裕龙行怒步,瞻视不凡,恐终不为人下,不如早除之。” 玄曰:“我方平疡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关河平定,然后别议尔。”刘裕与何无忌同舟还京口,密谋兴复晋室。刘毅家于京口,亦与无忌谋讨玄。无忌曰:“天下草泽之中,非无英雄也。”毅曰:“所见惟有刘下邳。”无忌笑而不答,还以告裕。 遂与毅定谋。无忌夜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密窥之,泣曰:“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复何恨?”裕问无忌曰:“急须一府主簿,何由得之?”无忌曰:“无过刘道和。”道和者,东莞刘穆之也。裕即驰信召焉,至则署为主簿。刘裕托以游猎,与何无忌收合徒众,得百余人。诘旦,京口城开,无忌着传诏服,称敕居前,徒众随之齐人,即斩桓修以徇于众。 刘毅复帅壮士直入,斩桓宏,众推刘裕为盟主。玄时忧具特甚,或曰:“刘裕乌合之众,势必无成。”玄曰:“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裕家无担石之储,樗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玄欲复舟山,按兵坚阵以待之,桓谦等固请战。遂与裕战于复舟山,裕大破之。裕与刘毅等分为数队并进,裕拭身先之,裕军与玄枭将吴甫之遇于江东,斩之,进与玄将皇甫敷战,又斩之。将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呼声震动天地。时长北风急,因纵火焚之,烟火冲天,鼓噪之音震动京邑,诸军大溃。玄率亲信数千人,趋走石头城。裕入建康,率百官奉迎乘舆,诛桓玄宗族之在建康者。裕至建康,诸大处分皆委于刘穆之,仓笋立定,无不允惬。时晋政宽弛,纲纪不立,豪族陵纵,小民穷蹙。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裕以身先物,戚禁内外,百官肃然。刘毅等与玄战于峥嵘州,大破之。玄复挟帝入江陵,宁州督护冯迁迎击之,抽刀而前。玄曰:“汝何人?敢杀天子。”迁曰:“我杀天子之贼耳。”遂斩之。乘舆反止于江陵。毅等传送玄首,枭于大桁,诛诸桓氏,特宥桓冲之孙孕。安帝至建康,以刘裕都督中拜渚军事,出镇京口。以卢循为广州刺史,循遣使贡献,遗刘裕益智棕,裕报以续命汤。时扬州刺史王猛卒,刘毅等不欲裕入辅政,议以谢琨为扬州刺史。穆之密白裕曰:“晋命已移,公勋高位重,岂得遂为守藩将耶。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裕从之,遂自领扬州牧。刘裕抗表伐南燕,南燕起没见二十四回。 初,苻氏之败,王猛、孙镇恶来奔,骑射不能及人,而有谋略,善果断,或荐于裕,与语悦之,曰:“吾闻将门有将,信然。”裕帅舟师自淮入泗,南燕主超召群臣会议。公孙五楼曰:“吴兵轻入,利在速战。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沮其锐气,坚壁清野。简精骑,循海而南,绝其粮道。敕段晖帅兖州之众,缘山东下,腹背击之。”超不从。裕过大山,举手指天,喜形于色。左右曰:“公未见敌而先喜,何也?”裕曰:“兵已过险,士有必死之士,余粮栖亩,人无匮乏之忧,虏入吾掌中矣。” 进与蒸兵战于临朐,燕众大败,斩段晖等十余人,超遁还广固。 广固,今在山东青州府城北。裕乘胜逐北至广固,克其大城。 超收众入保小城,裕筑长围守之。北方之民,执兵负粮归裕者,日以千计。南燕内城久不下,裕悉众攻之。南燕尚书悦寿开门纳晋师,超突围出走,追获之,送超诣建康,斩之。初,卢循之姊夫徐道复向刘裕北伐,劝循乘虚袭建康,循从之。朝廷急征刘裕,裕方议留镇下邳,经营司雍。会诏书,引兵还,以船载辎重,自帅精锐步卒归。至山阳,闻何无忌败死,虑京邑失守,卷甲兼行,将济江,风急,众咸难之。裕曰:“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舟移而风止。及至建康,毅与卢循战于桑落州,毅兵大败。卢循至淮口,中外戒严。裕谓将佐曰:“贼若于新亭直进,其锋不可当,宜且避之。若回泊西岸,此成擒耳。”循回泊西岸,裕率众齐力击循,循大败走,趋豫章,收散卒径还番禺,奔交州。刺史杜慧度羽斩之,送首建康。刘裕帅师袭荆州,杀都督刘毅,又杀豫州刺史诸葛长民。又击并州司马休之,休之奔后秦。太尉裕戒严,将伐后秦。后秦起没见二十四回。刘穆之为左右仆射,总摄内外。穆之决断如流,宾客满座,求诉百端,目览词讼,手答书笺,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悉皆瞻举。裕发建康,遣王镇恶、檀济、沈田子等,数路并进。王镇恶、檀道济所向皆捷,进逼洛阳,克之。裕至潼关,秦主泓使姚丕守渭桥,王镇恶大破之于渭,泓兵不战而溃,单马还宫,将妻子群臣诣王镇恶军门降。王恶抚慰,号令严明,百姓安堵。太尉裕入长安,送姚泓诣建康斩之。裕留于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士皆久役思归。会刘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乃以次子桂阳公义真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义真时年十二,以王镇恶为司马。是役也,镇恶之功为多。田子等忌之,屡言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裕曰:“古语云:猛兽不如孤群。卿等十余人,何惧镇恶?” 裕发长安,自洛入河,开汴渠而归。夏主赫连勃勃闻之大喜。使其子赫连王贵帅骑二万向长安,勃勃自将大军为后继。 沈田子将兵拒之,畏其众盛,不敢进。王镇恶闻之,曰:“公以十岁儿付吾,当共竭力。而拥兵不进,贼何由得败乎?”遂与田子俱出。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至是益忿惧。勃勃独惧镇恶一人,闻二人不协,使人大播谣言,言镇恶欲尽杀南人,据关中反。田子遂请镇恶至营中计事,矫称太尉刘裕之令斩之。 义真与王修被甲登门,以察其变。修执田子,数以专戮而斩之。 勃勃进据咸阳,长安樵彩路绝。裕闻之,召义真东归,以朱龄石代镇长安。赫连王贵帅众三万追义真,力战数日。晋兵大败,义真仅得免归。勃勃克长安,朱龄石欲奔还,至潼关,夏兵追执送长安,勃勃杀之。宋公刘裕以谶文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及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弒帝,而立文德。文德常在帝左右,韶之不得间。会文德有疾出居于外,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安帝在位二十二年而被杀。 裕因称遗诏,奉帝母弟琅琊王文德即位,是为恭帝。宋公裕进爵为王,移镇寿阳。宋王裕欲受禅,而难于发言,乃集群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倡义兴复,功成业着,遂荷九锡。今年将衰暮,物忌盛满,非可久居,今欲送还爵位,归老京师。”群臣莫喻其意。日晚座散,中书令傅亮乃悟,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裕解其意,无复他言。 亮出,见长星竟天,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 亮走至建康,征刘裕入辅。裕留子义康镇寿阳,以参军刘湛为长史,决府事。裕至建康,亮具草诏,使帝书之。帝欣然操笔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年。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书赤纸为诏,逊于琅琊第,在位二年。 裕立坛南郊即位,大赦改元,国号宋,封恭帝为零陵王,居于故秣陵县,以兵守之。裕以毒酒,使郎中令张伟鸩之,伟自饮而卒。裕令褚淡之伺王隙,令兵逾垣而入,以被掩而弒之。 裕率百官,临于朝堂者三日。东晋亡,起元帝丁丑,终恭帝庚申,凡十一主,共一百四年。二晋通共一百五十六年。刘裕篡位,是为宋高祖武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宋齐梁传陈国俱都江左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秦宫汉苑晋家营。川原流恨血,毛发凛威灵。 白发诗人闲住马,感时怀古伤情。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诗曰: 诗向会家闲讲究,话逢知己细评论。 评论往事知贤否,讲究前贤说废兴。 东岸水流西岸响,南山风送北山云。 云容冉冉舒还卷,水势滔滔古又今。 流水浮云何日了,人生在世几回春。 消磨白发诗和酒,断送青春利与名。 盖世功名野马焰,掀天事业闼婆城。 半张故纸留踪迹,千古渔樵作话文。 阔论高谈依故典,长歌短曲吊英魂。 就中多少悲欢处,珍重相知勿倦闻。 却说宋高祖武帝,姓刘名裕,小字德兴,字寄奴,彭城人,汉高祖弟楚元王交之后也。裕生而母死,父翘,侨寓京口,将弃之,从母救而乳之。长于后母,不读书,但识字。尝行遇大蛇,击伤之。后至其所,见有群儿捣药,裕问:“何为?”答曰:“吾主为刘寄奴所伤。”裕曰:“何不杀之?”答曰:“寄奴王者,不死。”裕叱之,即散不见。仕晋为太尉,封宋王。 受恭帝禅,国号宋,仍都建康。在位三年,少嫔御,孝后母,严正有度。帝疾甚,其子义符年方九岁,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同受顾命。 在位一年,居丧无礼,狎昵左右。庐陵王义真与谢灵运、颜延之等谋立。徐羡之等恶之,先奏废庐陵王为庶人,然后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等废其主义符为荥阳王,迁于吴,即使邢安泰弒之,并杀庐陵王于新安,迎武帝第三子宜都王义隆立之,是为文帝。以谢晦为荆州刺史。徐羡之、傅亮上表归政。文帝下诏,暴徐羡之、傅亮、谢晦杀荥阳王、庐陵王之罪。 帝以檀道济初不预,废弒之谋,止于胁从,豫抚而用之。至是,乃命刘彦之、檀道济收捕羡之等。羡之、傅亮伏诛。谢晦举兵反,文帝乃自将讨晦,斩之。立于邵为太子。宋主有恢复河南之志,遣右将军刘彦之自淮入泗,沂河西上。魏主以河南四镇兵少,命诸军收兵北渡,皆弃地北去。于是司、竟二州皆平。 宋檀道济等进至济上,前后与魏三十余战,道济皆捷。军至历城,魏将叔孙建等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道济等食尽,自历城引还。军士有亡降魏者,具以告之。魏人追之,众惧将溃,道济夜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军见之。谓道济资粮有余,以降者为妄而斩之。道济乃全军而归。道济威名日盛,朝廷惮之,乃下诏诛之。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人不足复惮矣。” 宋主大起军旅伐。魏使王玄谟进围滑台,魏主自将救之,众号百万。玄谟惧走,魏人追击,大破之。魏主引兵南下,所过无不残灭,郡县皆望风奔溃,魏军至瓜步,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恐,民皆荷担而立。宋主登石头城,有忧色,叹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耶?”魏人反,破南、兖、徐、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椠乐以为戏,淫掠妇女,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无室可依,巢于林木。文帝命将出师,常授以戒律。虽交战日期,亦待中诏,以至于败。初,帝仁厚恭俭,勤于政事,吏久于任,民安其业。在位三十年,户口蕃息,讲诵相闻,士敦操尚,乡耻轻薄。江左风俗于斯为美。至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帝欲废太子劭,而议久不决。以其谋告潘淑妃,淑妃以告其子浚,浚驰报劭,劭乃逆谋,帅张超之等之云龙门,拔刀上殿,帝举几扦之,五指俱落,遂弒帝,并弒潘淑妃。沈庆之辅文帝第三子,江州刺史武陵王骏起兵讨劭,诛劭及浚。 骏遂即位,是为世祖武帝。帝于闺门无礼,不择亲疏尊卑,无所不至。狎侮群臣,奢欲无度,嗜酒好利,大兴土木。侍中袁觊,盛称高祖俭素之德,以讽宋主曰:“田舍翁得此,已为过矣!”但为人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又善骑射。 每酣饮昏睡,或外有奏事,即肃然整容,无复醉态,由是内外畏之。在位十一年崩,太子子业立。子业幼而狂暴,及即位,残暴淫虐,无所不至。淫其姊山阴公主,公主性最淫,不遂其欲,帝为置面首三十人。面首者,面貌美男子也。又畏忌诸叔,皆拘于殿内.捶殴凌曳,无复人理。谓湘东王彧为猪王,建安王休仁为杀王,山阳王佑为贼王,东海王伟为驴王。以木槽盛食,裸或纳泥水中,使就槽食。少府刘蒙妾,孕临月,迎入后宫,俟生男,以为太子。彧尝忤旨,裸之,缚其手足,担付大官,曰:“今日屠猪。”休仁笑曰:“不若待皇太子生,杀取肺肝。”乃释之。及蒙妾生子,为之大赦,彧乃得释。又诏诸王妃、公主、命妇列于前,使左右自裸其衣,复尽强裸女衣,使共淫于一殿中。南平王铄妃江氏不从,遂杀其三子,裸鞭江妃一百,而复强淫之。诸女大惧,悉自去其衣,不留寸丝遮掩,宣淫无忌,纵帝观阅,以免其祸。宁朔将军何迈尚帝姑新蔡长公主,帝纳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嫔,诈言主死,杀宫婢送迈殡葬。迈素豪侈,多养士,谋废帝而立晋安王子勋,事泄见杀。 帝欲杀子勋。时勋为江州刺史,举兵反于浔阳。帝游华林园竹林堂,使诸妃宫女与左右裸相逐,或使数女淫一男,或使数男淫一女。又裸宫人,使与羝羊、猴、犬交。又缚马,仰于地,使宫人裸与之交。一女子不肯裸衣从淫,斩之。夜梦在竹林堂,有一女子骂曰:“悖逆无道,明年不及熟矣。”乃于宫中求得一人,似所梦者斩之。又梦所杀者骂曰:“我已诉于上帝矣,行当杀汝。”宫中群言竹林堂有鬼。帝出华林园,至竹林堂,见有红袖相招,帝与群巫采女,射鬼于竹林堂。寿寂之等抽刀直入,帝射之,不中而走。阮佃夫追杀之,在位一年。 后湘东王彧即位,是为明帝。封寿寂之等十四人为侯,遣建安王休仁讨江州。台军克江州,杀子勋,传首建康。明帝无子,尝以宫人陈氏,赐嬖人李道儿,已有孕,复迎还,生子昱。 又密取诸王姬有孕者,纳之宫中,生男,则杀其母而使宠姬母之。帝每大宴,使诸妃妇女裸于前,与王皇后共观以为乐。后以扇障面,帝大怒之。帝与魏战败,使萧道成镇淮阴。道成收养豪杰,宾客始盛。帝恐诸王谋帝位,杀诸王十五六人,惟恐昱之不立。至是殂,在位七年。 太子昱立,年方十岁。以萧道成为中领军,入直决事。宋建平王景素起兵京口,萧道成遣兵击斩之。宋主昱自京口既平,骄恣尤甚,诛戮大臣,惨裂其尸,以为欢笑。尝直入领军府,道成方昼卧裸袒,昱令起立。画腹为的,引满弓将射之。道成敛容曰:“老臣无罪。”乃更以骨箭,射中其脐,投弓大笑。 道成忧惧,密与袁粲、褚渊谋废立。粲曰:“主上年幼,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所宜行。”渊默然。道成命王敬则阴结帝左右杨玉夫等,使乘机便。会帝乘露车,晚至新安寺,偷狗饮酒,醉还,乃使杨玉夫弒帝。在位五年。追废为苍梧王。道成以太后令,迎立明帝第三子安成王准即位,是为顺帝。沈攸之、袁粲、刘秉各起兵,谋诛萧道成,俱不克而死。顺帝在位三年,遂为萧道成所篡。帝曰:“愿世世勿生帝王家。”卒为道成所弒,灭其族。宋亡,凡八主,共六十年。 齐高祖萧道成,字伯绍,萧何之后。姿表英异,龙颡钟声,鳞文遍体。肩有赤痣,似日月状。初仕宋,以功封齐公,进爵齐王。竟代宋国,号齐帝。深沉有大量,性清俭,博学能文。 在位四年殂。太于颐立,是为世祖代帝。世祖留心政事,务总大体,严而有断,郡县久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故永明之世,百姓丰乐,盗贼屏息。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而未能改。太子长懋早卒。初,太子素恶西昌侯鸾,尝曰:“我殊不喜此人,不解何故。”及鸾得政,太子子孙无孑遗。 帝在位十一年殂,以朝事委其侄西昌侯鸾。鸾奉太孙昭业立之,在位一年。萧鸾弒其君昭业,以太后令追废为郁林王,而立新安王昭文,自为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宣城公。昭文在位三月,萧鸾废之为海陵王,寻弒之。鸾遂篡位,是为高宗明帝。 魏孝文帝宏,大举伐齐,攻钟离不克,遣使临江数齐王之罪而还。明帝躬亲细务,纲目亦密,昧于为政之体,以萧衍为雍州刺史。在位一年殂,太子宝卷立。每哭,辄云喉痛。大中大夫羊阐入临,无发,俯仰帻脱。宝卷辍哭大笑曰:“秃鹫啼来乎!” 嬉戏无度,亲信宦官。始安王遥光与徐孝嗣、江佑、萧坦之、江祀、刘喧六人,更直内省,分日帖敕。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张宏策曰:“一国三公犹不堪,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乃密与宏策修武备,聚骁勇以万数。齐主杀其仆射江佑、侍中江祀。始安王遥光起兵东城,右将军萧坦之讨平之。齐主又杀其仆射萧坦之领军刘喧。 初,明帝临殂,戒宝卷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齐主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决于仓猝,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齐主杀其司空徐孝嗣、将军沈文季。自是无忌惮,与近习大叫戏马,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台阁案奏,或不知所在。五省黄案,皆为宦者裹鱼肉还家。时时出外游走,驱斥所过人家,唯置空宅。司尉击鼓蹋围,鼓所闻,奔走不暇衣履,犯者奋手格杀。 常以三四更中,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士民震惊,啼号塞路,尝有妇临产不得去,剖腹视其男女。太尉陈显达举兵袭建康,败死。北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阳叛降魏。齐遣将军崔慧景将兵讨寿阳。慧景还兵反。奉江夏王宝元向建康,鼓叫临城,台军惊散,宫门闭,慧景引众闹之。将军左兴盛望风退走,擒杀之。时南豫州刺史萧懿在小岘。帝密遣使召之。懿方食,投者而起,自彩石济江击慧景等。慧景等战败皆死。齐王昏淫益甚,嬖俸之徒皆号为鬼。有赵鬼者,能读《西京赋》,因齐后宫火,言于齐主曰:“柏梁既炎,建章是营。”帝乃大起芳乐、玉寿等殿。后宫服御,极选珍奇,凿为莲花以贴地,令藩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也。又于苑中立市,以潘妃为市令,自为录事,小有过失,妃则杖之。敕虎贲不得进大荆子,嬖俸因缘为奸利,课一输十,百姓尽困,号泣道路。夺萧懿兵权,以为尚书令。 初,懿之入援也,萧衍使所亲驰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难自立,何况乱朝。若灭贼之后,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也。如其不尔,便托外拒,遂还历阳。若复释兵,受其高爵,必生后悔。”懿不从,至是齐主将杀之。长史徐曜甫密具舟江渚,劝懿奔襄阳。懿曰:“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耶?”帝赐懿药于省中,懿且死,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懿既死,其弟雍州刺史衍起兵襄阳,荆州长史萧颖冑,亦以荆州刺史南康王宝融起兵于江陵,乃以宝融敕署衍为都督前锋诸军事,移檄建康,数宝卷罪恶,称奉海陵王昭文之母宣德皇太后令,以南康王宜纂承大统,废宝卷为涪陵王。上庸太守韦叡帅郡兵二千,倍道赴衍。 明帝第八子南康王宝融即位于江陵,是为和帝。加萧衍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黄钺。时尚书令巴东公萧颖冑卒,于是众望皆归于萧衍。衍引兵东下,宝卷与黄门及宫人习战,而吝于军赏,曰:“贼来独取我耶?何为就我求物?”法茹珍、梅虫儿说以悉诛大臣,将军王珍国及其殿张稷等大惧,弒宝卷于含德殿,以黄油绢裹宝卷首,送诣右城,在位二年。萧衍入建康,以太后令,追废宝卷为东昏侯,自为大司马,承制下令大赦。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悉皆除荡。潘妃有中色,衍欲留之。领军王茂曰:“亡齐者,此物也。”乃并茹法珍等诛之。 以宫女二千人,分赍将士。”衍内有受禅之志。沈约进曰:“齐祚已终,明公当承其运,今王业已成,迟延不取,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份定,岂复有人同公作玻耶?”衍然之,遂即皇帝位,国号梁,废和帝为巴陵王。和帝在位一年而被篡,迁太后于别宫,封拜其功庄有差。梁主欲以南海郗为巴陵国,徙巴陵王居之。沈约曰:“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梁主乃使所杀郑伯禽诣姑孰,以生金进王。王曰:“我死不须金,醇醪足矣。”乃饮沉醉,伯禽折杀之。折杀者,败其防而杀之也。 御史中丞颜见远不食而死。齐亡,凡七主,共二十四年。 梁高祖武声萧衍,字叔达,兰陵人,齐之疏族也。母张氏,见菖蒲生花,旁人皆不见,吞而生衍。状貌殊特,日角龙颜。 舌文八字,顶有浮光。右手有文曰武,居室常有云气。长而英达,有文学。既篡齐,乃蛊谤木、肺石二函,曰:“若有在位莫言而下欲有言者,投谤木函;若有功劳才器,宛沈莫达者,投肺石函。”置五经博士,立州郡学,建孔予庙以重儒,善政颇多。及其中年,惑于佛教。禁文绮不得为人兽之形,为其剪裁,有乖仁恕。罢宗庙牲牢,荐以疏果牺牲,皆以面为之。为其有累冥道,朝野宜传,以为宗庙不血食。沈约卧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呼道士奏章,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梁主大怒,谴责数四。约益俱,得恶疾而死。帝益信因果,三次舍身于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释御服,持法衣,亲为四众讲《捏盘经》、《三慧经》,群臣以钱亿万奉赎,表请还宫,三请乃许。至真佛祖迭摩之言,反摈弃不用。达摩渡江而去,盖帝之所学者,佛中之皮毛。至于收放心,养性灵,真正法门,曾不知学也。同泰寺浮屠灾,帝为起十二层浮屠,值侯景乱而止。 帝颇好边功,使其弟临川王宏伐魏,克梁城。魏遣邢峦与中山王英合兵攻梁城。宏惧,召诸将议旋师,吕僧珍劝之退。 魏人为之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韦虎者,韦睿也。会是夜暴风雨,军中惊。临川王宏与数骑逃去,将士皆散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死者五万人。魏中山王英与将军杨大眼,乘胜领众数十万,进攻钟离。梁曹景宗、昌义之随方抗御。魏人昼夜苦攻,梁主命韦睿救钟离,受景宗节度。 人畏魏兵众盛,劝使缓行,睿曰:“魏人已堕吾腹中,卿曹勿忧也。”遂至邵陵,梁主预敕景宗曰:“韦睿卿之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睿礼其恭,梁主闻之曰:“二将和,师济必矣。” 睿等预装高舰,与魏桥平,先以舰击其洲上军,尽殪。别以小船载草灌膏,焚其桥栅。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死士拔栅砍桥,倏忽俱尽。军人奋呼,声震天地,魏军大溃。英脱身走,大眼等亦焚营去。睿遣报昌义之,义之悲喜,不暇答语,但叫曰:“更生!更生!”魏降将王足献计,请堰淮水以灌魏寿阳。帝然之。使水工陈承伯将军祖口恒,发徐杨民假康绚都督诸军事,共二十万人筑之。南起浮山,北抵巉石,长九里,下广四十丈,上广四十丈,高二十丈,围以杨柳,军垒列居其上。至是淮水暴涨,堰坏,其声如雷,闻三百里。缘淮城戍村落,十余万口,皆漂入海。时东魏、西魏分为二。东魏大行台侯景右足偏短,弓马非其所长,而多谋略。高欢使将兵十万,专制河南。景素轻高澄,及欢卒,遂以河南降西魏。复遣郎中丁和奉表于梁,请以十三州内附。梁主召群臣廷议,仆射谢举等曰:“顷与魏通和,今纳其叛臣非宜。”梁主曰:“得景则塞北可清,岂宜胶柱。”先是正月乙卯夜,梁主梦中原牧守皆以地来降,旦见朱异告之。异曰:“此宇内混一之兆也。”及丁和至,称景定计,以正月乙卯夜。梁主愈神之,然意犹未决,尝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勿受景地,脱致纷纭,悔之何及?” 朱异揣知梁主意,遂定议纳景,以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东魏大将军高澄遣书于梁,复求通好。帝召群臣议,司农卿傅峻曰:“高澄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欲令侯景自疑,图祸乱耳! 许之必堕其计。”朱异等曰:“静寇息民,和实为便。”主亦厌用兵,乃从异言。景果为反计。帝弟临川王宏之子临贺王正德所至贪暴,屡得罪于帝。由是愤恨,阴养死士,储米积货,幸国家有变。景知之,致笺于正德,请自效。正德大喜。景反于寿阳,引兵临江。尚书羊侃请以二千人急据彩石,令邵陵王袭寿阳,则乌合之众,自然瓦解。朱异曰:“景必无渡江之志。” 事遂寝。羊侃曰:“今兹败矣。”帝以临贺王正德都督诸军事,屯丹阳郡。正德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载获,密以济景。景自横江济于彩石,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至慈湖。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罕见兵甲,贼至猝迫,公私震骇。正德守宣阳门,帅众于张侯桥迎景入宣阳门,至阙下,正德即僭皇帝位。景列兵绕台城既匝,百道俱攻。尚书令羊侃随方拒守,景亦不能克。侃子鸾为景所获,执以示侃,侃不为动。会羊侃卒,城中益惧。时诸王大臣、各处勤王兵俱集,景伪求和,使梁帝敕止诸路援军,而攻城益急。帝从释氏教,食惟莱羹粝饭。至是蔬茹皆绝,乃食鸡子。邵陵王纶,因使上鸡子数百枚。侯景百道攻城,昼夜不息。梁主闻城已陷,安卧不动,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俄而景入,见于太极东堂,以甲士五百自卫。景稽颡殿下,不敢仰视,汗流披面。退谓王僧贵曰:“吾尝跨鞍对阵,矢刃交下,了无怖心。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景以临贺王正德为大司马。德谋杀景,景因杀之。景纵兵惊帝宫人服御殆尽。 自后梁主所求,多不遂意,饮膳亦为所裁,忧愤成疾。五月丙辰,梁主卧净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在位四十八年,寿八十六岁。 是日太子纲即位,是为简文帝。初,武帝昭明太子统;五岁能通五经,读书一目五行俱下。善属文,孝谨宽和,喜怒不形。以宫临鲍邈之诬告厌祷事,不能自明,忧愤而卒。生三子:观、誉、察。武帝舍孙而立太子母弟晋安王纲为太子。朝野多以为不顺,武帝内愧,以岳阳王察都督雍、凉、益、秦、郢随诸军事。察既居形胜之地,折节下士,树恩百姓,勇侠之士多附之,境内称治。值侯景乱,时湘东王绎不能讨景,乃与察交兵。邵陵王纶劝之,不听。察乞师于西魏,西魏使杨忠救之。 察降魏为附庸君,是为后梁,待后再叙不提。 却说梁简文帝纲,六岁能属文,读书一目十行俱下。虽承父业,而受制于贼臣侯景。景与帝登重云殿,礼佛为誓,两无猜贰。以帝女溧阳公主为妻,请帝禊饮于乐游苑。帝闻丝竹之声,凄然泣下。景自称汉王,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帝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景性残忍,于石头城立大碓,有犯法者,捣杀之,化为肉粉。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尽杀之,使天下知吾威名。”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由是百姓不附。梁湘东王绎,移檄远近,下令大举讨侯景,而兵仍不行。邵陵王纶大修铠仗,将讨景,湘东王绎恶之,遣王僧辨袭之。纶收散卒,遣使降于齐。梁始兴太守陈霸先讨景,投湘东王绎,绎遣大都督王僧辨讨侯景,次巴陵,景攻之不克。 绎复使胡僧佑击景,败之,获其将任约,景循还。绎复遣僧辨引兵东下,克邳州,获景将宋子仙,杀之。 初,景克建康,欲待平定中原,然后为帝。后娶溧阳公主,才貌兼全,景杀太子大器等,及王侯之在建康者二十余人。太子神明端凝,于景党未尝屈意,临难不惧,从容就义。景复使王伟弒帝,迎昭明太子之孙豫章王栋立之。未几,景废帝为淮阴王,锁于密室,自称汉帝。湘东王绎遣王僧辨、陈霸先等击侯景,败景兵于江中,其将卢晖略以石头城降。霸先进军击景,众殊死战,景兵大溃。以皮囊盛其所生二子,挂之鞍后,与其党百余骑东走,将入海,羊侃之子鵾为暴都督,杀之,送尸建康,传首江陵,暴尸于市,士民争取食之。溧阳公主以父兄之仇,亦欲食其肉,众以其阴与之,公主食之。湘东王绎使朱买臣沉豫章王栋于水,自即帝位于江陵,是为世祖元帝。遣王僧辨还建康,陈霸先还京口。元帝眇一目,性残忍。先时不赴父难,后亦不奉简文正朔,忌弟杀侄,惟营己私,践祚江陵,好谈玄教,讲《老子》于龙光殿,侄察钩连魏伐梁。西魏遣于谨、宇文护、杨忠将兵五万伐梁,内外戒严,梁主尚戎服讲《老子》。魏人百道攻城,反者开四门以纳魏兵。帝焚图书十四万卷,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遂以素车白马出降。在位三年,魏人杀之,及太子元良、子方诸、方略等。元帝第九子晋安王方智自浔阳即梁王位。时年十三。齐使邢子才纳梁武帝兄懿之子渊明于梁,与王僧辨书,以为嗣主幼冲,未堪负荷。 贞阳侯渊明,以年以望,堪保金陵。僧辨纳渊明即皇帝位,以方智为太子。 初,僧辨与霸先共灭侯景,情好甚笃。倒是霸先遗争之,往返数四。僧辨不从,霸先叹曰:“武帝子孙,唯孝元能复仇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欲何为乎?”遂誉兵袭僧辨,缢杀之。渊明称帝凡七月,逊位出就邸。晋安王方智复即皇帝位,是为敬帝,称藩于齐,政由霸先。在位二年。陈霸先自为相国,封陈公,加九锡,臯进爵为王,遂称帝。梁主禅位于陈霸先,奉梁主为淮阴王,寻弒之。梁亡,凡四主,共五十六年。陈霸先字兴国,吴兴人,汉太邱长陈实之后。少有大志,及长,涉猎史籍,好读兵书。既篡梁国,号陈,是为陈高祖武帝。陈主复信佛,舍身于大庄严寺。子昌初在江唪,江陵陷,见虏于魏。 陈武帝既即位,请于魏,未得还。在位三年殂,乃召兄子临川王蒨即位,是为世祖文帝。昌归,文帝坏之于江。文帝起自艰难,知民疾苦,性明察俭约,每夜刺取阃外事分判者,前后相续,敕传更签于中者,必投签于阶石之上,令铿然有声,曰:“吾虽眠,亦令惊觉。”在位七年殂。太子伯宗立。 伯宗柔弱,权尽归于其叔安成王顼。在位二年,顼遂废伯宗为临海王而自立,是为商宗宣帝。帝遣吴明彻攻齐,克寿春,擒刺史王琳斩之。遂取齐昌州、徐州等地。已而闻周灭齐,欲争徐、兖等地,遣吴明彻围周彭城。周遣王轨引兵蹙之,众溃,明彻为周人所执。在位十四年殂。太子叔宝立,是为长城公。 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里。其窗牖栏槛,皆以沉檀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廉,内有宝牀宝帐。其服玩瑰丽,近古未有。每微风渐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花异卉。陈主自居临春,张贵妃居结绮,龚、孔二贵嫔居望仙,复道往来,以宫人袁大舍等为女学士。时江总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散骑王王差等文士十余人,侍宴后庭。谓之狎客。陈主每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生与狎客共赋诗彩,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余人,习而歌之。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容色。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张贵妃名丽华,本兵家女,为龚贵嫔侍儿,发长七尺,光可鉴人。性敏慧,有神采,进止闲华。每瞻视盼睐,光彩澄目,照映左右,善伺人主颜色。帝见而悦之,因得幸。贵妃引荐诸宫女,以悦于帝。百司启奏,多因宦者以进。陈主置妃膝上共决之,由是宦官宗戚内外连结,货赂公行,群臣谏者辄罪斥之。沈后身居俭约,衣服无绵绣之饰,帝遇之素薄,未尝有所忌怨。惟寻阅书史,数上书谏诤。陈主欲废之,而不果。 时江南妖异特众,临平湖岸久塞,忽然自开,陈主恶之,乃卖于佛寺为奴以魇之。时隋已篡周,又灭后梁。后梁者,昭明太子第三子察也。梁武帝以察都督雍、凉、益、秦、郢、随诸军事。侯景之乱,湘东王未能讨景,反与察连兵。察降西魏,西魏立为梁王。寻为帝资以荆州之地,屯兵守之。奉魏正朔,追尊父统为昭明皇帝。以蔡大宝为侍中尚书令,王操为五兵尚书。 大宝严整有谋,雅达政事,文辞赡足。操亦亚之。后梁中兴,二人功居多。后梁宣帝察,知人善任,御下有恩,称帝七年殂。 子明帝岿立,孝慈俭约,有人君之量,嗣世二十四年殂。子琮立,嗣位二年,隋文帝征琮入朝,废为莒国公,后梁亡,凡三主,共三十三年。二梁通计八十五年。 时隋天下大定,惟陈未下,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尽守御,足以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攻其无备,自无不克。又江南土薄,舍多茅竹,所有蓄积,莫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隋主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 何密之为?”使投其木柹于江,曰:“彼若惧而能改,吾复何求?”戊申十月甲子,隋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与韩擒虎、贺若弼等率兵五十一万,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杨素出永安,下三峡,顺流东下。陈主以萧摩诃等为都督,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至,无不摧败,彼何为者耶?”孔范曰:“长江天堑,虏岂能飞渡耶?”帝笑以为举,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己酉正月朔旦,陈主朝会,大雾四塞,于是贺若弼自北道、韩擒虎自南道并进。缘江诸戍,望风尽走。陈主通于萧摩诃之妻,故摩诃初无战意,任忠率数骑迎降,引擒虎直入朱雀门。陈主惶遽,自投于井。 盖井傍有穴,穴有地室,积有金银粮草,谓可避难也。既而军人窥井,呼之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执送长安。在位七年,陈亡,凡五主,共三十三年。 晋王广驰书高颎,令留张丽华。高颎斩之,广由是恨颎.沈后与叔宝俱入长安,及叔宝卒,沈后每随炀帝。炀帝被弒,乃为尼而卒。初陈宣帝时,陈州刺史欧阳纥反,阳春太守冯仆之母冼氏发兵擒送建康,陈封冼氏为石龙太夫人。及陈亡,而陈两广岭南诸郡奉冼氏为主,保境拒守,号为圣母。亚王广使陈叔宝为书招之,夫人恸哭,尽日乃降,岭南悉定。以上两朝之事,已经叙明。其北朝自前秦而后,至隋文帝。如何兴废如何得国,并未及叙。故下二十四、二十五两回,单叙北朝之事。 直至二十五回之末,隋文帝灭陈、合天下为一统,然后直接此回。未能遽尔讲明,且听逐渐分解。 第二十四回 索头魏分齐周北地称尊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六代瓜分世界,五胡云扰中原。纵横三百有余年,几度交锋索战。 马过生灵齑粉,血流河洛腥膻。耳闻犹自不堪言,有眼休教看见。 却说非朝拓跋氏,本东胡别部鲜卑,汉时李陵之后,世为尊长,至诘汾,居匈奴故地。尝由于山泽,见辎车并自天而下,有美妇人,车从甚盛,自称天女,相与偶而去。明年,以所生男授诘汾,是为力徽。力微立,部从寝盛。三国曹魏时,力微遣长子索头沙漠汗入贡。晋武帝时,复遣入贡,幽州刺史卫王瓘,表奏在留并州,既而复遣归国,诸部大人谮杀之。力微年一百四岁卒。子悉禄、禄官相继立。禄官卒,汗次子猗卢立,善用兵,西击匈奴乌桓,皆破之。与刘琨同破前赵,以前赵未可猝灭,大猎而还。晋怀帝封为代公,愍帝封为代王。猗卢欲立其少于比延,为长字六修所弒,猗卢兄猗之子普根,杀六修而自立。画中大乱,遂弱。普根卒,国人立其从父郁律,西取乌孙,东兼勿吉,雄于北方。猗妻惟氏,忌郁肆之强,恐不利于其子,乃杀之,而立其子贺亻辱。 郁律之子什翼犍,幼在襁褓,其毋王氏,匿于胯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则勿啼。”冬之不啼,乃得免。养于后赵。 惟氏专制朝政,贺卒,子纥那立。初,代王郁律之子医槐,居于其舅贺兰部,纥那求之不得,引兵击之弗克,贺兰及诸部大人共立医槐为代王,纥那奔宇文部。医槐卒,次弟屈刚猛多诈,诸大人杀之而立其弟孤。孤不可,自诣赵迎什翼犍,请身留为质。后赵主虎义而许之。什翼犍立,分国之半以与孤。时代国寝衰,什翼犍雄勇有智略,国人附之。有众数十方,代国复强。后以继嗣不定,为了实君所弒,代国大乱。前秦主苻坚以兵伐代,取实君车裂之。分代为二部,使刘库仁、刘卫辰统之。贺氏以实君子圭依库仁,自是代并于前秦。前秦者,略阳临渭氐蒲洪也,世为西戎酋长。始,其家池中生蒲,长五丈,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氏。洪骁勇多雄略,群氐畏服之,初服于晋,后降前赵。后赵遣石虎攻之,洪败降虎。洪说虎遣关中豪杰,及羌氐以实东方,虎从之。徙秦雍豪杰及氐羌十余万户于关东,以洪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使居枋头。枋头者,今北直大名府睿县西南是也。及石虎卒,石遵篡立,罢洪都督,秦雍流民相率西归,路由枋头共拥洪为主,众至十余万。后赵石鉴畏洪之逼,以洪都督关中,僭秦雍州刺史。洪遂据关右,自称大都督三秦王,以谶文有草付应王,又以其孙坚,字永固,背有草付字,遂改姓苻氏。 洪为后赵降将麻秋所鸩,僭王位一年,世子健收秋斩之,据长安,称天王一年,称帝三年殂。子生立。生幼少一目,力举手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残忍好杀,自皇后丞相而下,一言之误,立死。无辜及应天变族诛,与酒后被杀者,不可胜数。初,秦主健之弟东海王雄,位兼将相,谦恭泛爱,健甚重之。及卒,子坚袭爵。坚性至孝,博学多能,交结豪杰,与吕婆楼等善。生遣坚击姚襄,擒斩之。襄弟苌以其众降。襄苌皆姚戈仲之子,戈仲,南安赤亭羌人,相传大舜之后。戈仲服于前赵,后襄降晋,复叛晋而奔平阳,据襄陵,欲图关中,坚击斩之。生屡欲杀坚,赖李威营救,始得免。生好剥人面皮,使之歌舞,饮酒无昼夜,乘醉多所杀戮,奇淫异刑。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于是薛赞等劝坚为社稷计。坚问尚书吕婆楼,楼请咨于里人王猛。坚招猛与语,大悦。 遂与吕婆楼等帅麾下三百人,鼓噪直进,宿卫将士皆舍仗归坚,生犹醉寐。生僭位二年,坚杀之而自立,任用王猛,秦大治。 秦主坚有图燕之志,会晋遣桓温伐燕,燕求救于秦,秦王猛密言于坚曰:“燕虽强大,慕容评非温敌也,若使温灭燕,则势愈大,陛下大事去矣,不如与燕合兵以退温。温退则燕亦病矣,我承其敝而取之,不亦善乎!”坚从之。遣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二万以救燕,战于枋头。桓温遁还燕,吴王垂追之,大败温兵。垂还邺,威名益震。太傅评忌之。垂与后妻段氏及子弟侄俱奔秦。秦主坚闻燕太宰慕容恪卒,久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以为冠军将军。秦遣王猛督军伐燕,克壶关,所过郡县,望风降附,燕人大震。燕长史申孕叹曰:“邺必亡矣。然赵得岁而吴伐之,卒受其祸。今福德岁星在燕,秦虽得志,而燕之复建,不过一纪耳。”秦王猛入晋阳,大败慕容评于潞州,遂围邺,燕散骑侍郎徐蔚夜开北门纳寿命兵。燕王晖与慕容评奔龙城,秦追获之,前燕亡。王猛知慕容垂必不能久为人下,数劝坚除之,而慕容垂后夫人段氏有绝色,得幸于坚,坚每与之同辇游后庭,故不纳王猛之言,而任垂以兵柄有加。后垂得志,以段氐为后。秦伐晋,取成都,于是晋、凉、益三州入于秦。凉公张天锡,荒于酒色,秦遣苟苌、姚苌将兵灭之,又灭代。于是高句丽、新罗西南夷皆朝于秦。秦清河侯王猛寝疾,秦主坚亲至其第视疾,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在晋,愿勿以晋为图。鲜卑慕容氏、西羌姚氏,我之仇敌,终为大患,宜渐除之。”言讫而终。坚谓太子宏曰:“天不欲使我平一六合耶?何夺吾景略之速也。”景略,猛字也。 时秦已并吞各国,惟晋未下,欲大举灭晋,群臣谏者皆不听。坚所幸张夫人与幼子诜皆谏,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孺子所知。”遂统百万之众大举伐晋,为晋谢石、谢玄等所破。 诸军皆溃,惟慕容垂所将三万人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世子宝与其弟德,皆请杀坚以复燕。垂曰:“我昔为太傅所不容,置身无所,秦王以国土遇我,恩不可忘。”悉以兵授坚。坚集离散,北至洛阳,众十余万。慕容农劝垂乘机复燕,垂善其言。 行至渑池,会北狄丁零国翟斌作乱,垂言于坚,请奉诏镇抚北方。坚许之。权翼、石越等言垂必为乱,坚不听,曰:“朕已许之,何可食言?苟有此,亦天命也。”长乐公丕乃给羸兵敝铠,又遣苻飞龙帅氐骑一千为之副。垂行至南阳,夜袭飞龙兵,尽杀之,而与翟斌兵合,垂自称燕王,是为后燕。遣使如邺,告慕容农等起兵相应,以弟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帅众二十余万,长驱向邺。慕容农起尽于列人,众至数万。长乐公丕使石越将兵讨之,农大败秦兵,斩越。于是人心骚动,盗贼群起。垂至邺,农引兵会之,遂进攻邺。燕慕容泓起兵华阴,慕容冲起兵平阳,秦主坚谓权翼曰:“不用卿言,使鲜卑至此,关东之地,吾不复争,将若泓何?”乃遣苻睿都督诸军,以姚苌为司马讨之。泓惧,将奔关东,睿驰兵邀之。姚长谏曰:“鲜卑皆有思归之志,故起为乱,宜驱令出关,鸣鼓随之,彼将奔败不暇矣。”睿弗从,与战,果败见杀。苌遣其长史诣坚谢罪,坚怒杀之。苌惧,奔渭北,纠煽羌豪五万余众,推苌为盟主,苌自称秦王,是为后秦。羌胡降者十余万,秦窦冲击慕容冲于河东,冲奔慕容泓,泓众十余万,进向长安。泓谋臣高盖杀泓,泓僭王位一年。盖立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置百官。未几,称帝于阿房,是为西燕。 冲颇有自得之志,赏罚任情。慕容盛曰:“十人之长,亦须才过九人,中山王才不逮人,而骄己甚,殆难济乎?”西燕主冲攻长安,秦主坚身自督战,飞矢满体,血流淋漓。冲纵兵大掠关中,士民流散,千里无烟。坚大惧,以谶书云:“帝出五将久长得。”乃留太子宏守长安,自出奔五将山,冲入长安。 后秦主苌闻坚出奔,遣骁骑将军吴忠师骑围五将山。秦兵皆败走,坚神色自若,忠执之。苌遣人弒坚于新平佛寺,在位二十九年。 坚庶子长乐公丕将西赴长安,至晋阳,始知长安不守,坚已死,乃发丧即位,传檄四方,讨慕容垂、姚苌。关陇诸郡复起为秦。西蕉左将军韩延杀西燕主慕容冲,冲僭位一年,而立冲将段随为燕主。慕容永袭段随,破之,率鲜卑男女去长安而东,众推永为河东王,于是长安空虚,后秦主姚苌自安定入长安,即皇帝位,国号大秦。西燕慕容永既去长安,击秦主丕于邺,杀之。丕嗣位一年。永遂进据长安,即帝位。将以秦后杨氏为夫人。杨氏引剑刺之不克,为永所杀。永僭位九年,后燕主垂攻西燕,执慕容永斩之。西燕亡。凡三主,共十一年。前秦南安王登,闻丕被杀,发丧即位,戎夏归之者十余万,伐后秦,所向无前。秦主登击安定,后秦主苌袭破其辎重,掠男女五万口。登后毛氏美而勇,善骑射,兵入其营,犹弯弓跨马,帅壮士力战,杀七百余人,众寡不敌,为后秦所执。苌将纳之,毛后哭且骂曰:“姚苌,汝已杀天子,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岂容汝耶?”苌杀之。苌疾甚,还长安,谓太子兴曰:“汝抚骨肉以恩,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民以仁。四者不失,吾无忧矣。”僭位八年卒。世子举秘不发丧,自称大将军,帅师伐前秦前秦主登杀之,登嗣位八年殂。太子崇立,奔湟中,兴乃发丧即位。前秦主崇在湟中,为西秦主乞伏干归所逐死,前秦亡,凡六主,共四十五年。后秦主兴,存问孤贫,恤刑狱,进贤退不肖,其贪者残诛之,远近肃然。兴在位二十二年殂,长子泓立。泓懦弱多病,僭位二年,晋太尉刘裕灭之。后其地为夏主赫连勃勃所得。 其西秦主乞伏干归,先世为乞伏部主服于赵,及赵亡,服于前秦。自苻坚之败,干归兄国仁起兵叛秦,据凉州、临洮、河州,僭王位一年殂。子公府尚幼,群臣立其弟干归。干归杀前秦主崇,尽有陇西之地,僭王位十五年,为国仁子公府所弒。 干归宁炽盘诛公府而自立,僭王位十六年殂。子暮末立,僭王位四年。夏主赫连定攻之,暮末穷蹙,舆榇出降。夏主定杀之,及其宗族五百人,西秦亡。凡四世,共四十七年。夏国者,匈奴右贤王去卑之后。刘武于前赵刘聪时,以宗室封楼硕公,拜安北将军,雄据肆卢川。武生豹子,豹子生刘卫辰,前秦主苻坚,因代国之乱,分代为二部,自河以北属刘卫辰,屯代来城,及坚败秦,遂有朔方,今陕西、宁夏等地。魏主拓跋圭伐之,卫辰败,为其下所杀。魏诛其宗党五千余人,投尸于河。卫辰少子勃勃奔薛干部,薛干送勃勃于前秦,骠骑将军没奕干,奕干以女妻之,降于后秦。后秦主兴见勃勃而奇之,以为安北将军,使镇朔方。秦、魏通好,勃勃大怒,遂叛秦,袭杀没奕干,并其众,自谓夏后氏之苗裔,自称大夏天王,改姓赫连氏。秦主兴自将击之,勃勃掩其不备,秦兵大败。勃勃筑都城于黑水之南,名曰统万,今宁夏卫是也。晋太尉刘裕伐后秦,既灭后秦,而归勃勃,以兵取其地,而国始大。 勃勃性骄虐,视民如草芥。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箭射甲,不入则斩为弓矢者,入则斩甲匠,由是器物皆精利。勃勃僭位十八年殂。于昌立,僭位三年。魏太武帝焘伐夏,克夏都统万城。夏主有三女,皆绝色,魏主皆纳为贵妃。 夏主奔上邽,以兵来攻安定城,亲自搏战,军士识其貌,争赴之。夏主昌败走,马蹷被擒送平城。魏主以女故,善遇之,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封为秦王。夏主昌弟平原王定奔平凉称帝,僭号四年。魏太武帝袭平凉,克之,以夏主定之,后赐豆代田。 夏主中重创,单骑走上邽,夏主畏魏之逼,整兵击西秦,败之。 西秦王乞伏暮末舆榇出降,夏主杀之,及其宗族五百人。又欲济河,击北凉王蒙逊而取其地,吐谷浑王遣兵击败之,执夏主定以归,送于魏,夏亡,凡三主,共二十五年。其后秦、西秦、夏已经叙明,下再叙后燕及北燕事迹。 却说后燕慕容垂既叛,前秦苻坚复前燕旧业,乃定都中山称帝。翟斌恃功骄恣,邀求无厌,复与前秦苻丕通,垂杀之。 魏主拓跋圭叛燕,燕主垂遣太子宝伐之,大败而还。垂因大举自将袭魏,克平城而王,至上谷而殂。僭位十二年。太子宝立。 魏主圭从井陉趋中山击信都,燕主宝悉出珍宝及宫人,募群盗以击魏,夜袭魏师,大败奔还。尚书郎慕容舆皓谋弒宝,而立宝弟赵王麟,不克,奔魏,麟由是不自安,遂作乱。燕主宝出走,城中立开封公祥为主。麟杀之而自立。魏克中山,慕容麟奔邺,麟说范阳王德,南徙滑台,魏遂取邺,麟上尊号于德。 德,前热主皇光之于也。用兄垂故事,称燕王,寻称帝,更名备德,都广固,今山东青州府是也,是为南燕。麟后谋后,德杀之。备德僭位七年殂,无子,以兄子超为嗣。超僭位六年,猜虐日甚,政出权幸。晋太尉刘裕灭之,斩于建康市,南燕亡。 凡二主,共十三年。 燕主宝在龙城。龙城,今北直永平府是也。欲调兵复中原,于长乐王盛谏不听。行至乙连,长上段速骨因众心惮征役,遂作乱。宝奔还龙城,尚书兰汗潜与速骨通谋,诱杀辽西王慕容农。速骨入城,纵兵大掠。宝盛皆轻骑南走,兰汗遣使迎宝。 宝以汗燕主垂之舅,而盛妃之父,谓必无他,遂行。盛泣谏,不听,盛乃与将军张真下道避匿。宝去龙城四十里,汗遣弟加难弒之,并杀太子策,自称昌黎王。盛欲赴京,张真止之,盛曰:“今我穷困归汗,汗性愚浅,必不杀我。旬月之间,足以展我志矣。”遂往见汗。汗妻乙氏及盛妃皆涕泣请盛,汗乃舍之,待之如初。”盛内则离间其兄弟,外则潜结党,汗与加难治兵相攻,引李早、张真为腹心。早、真盛所素厚也。因汗醉,盛逾垣入,与李早、张真等诛汗,内外帖然。盛下令即位,自贬号曰庶人天皇,务峻威刑,人不自保。前将军段机等作乱,盛帅左右讨之,被伤而殂。僭立四年。中垒将军慕容拔等白丁太后,以国多难,宜立长君,乃废太子,迎垂少子河间公熙立之。熙纳故中山尹苻谟二女,长曰女戎娥,为贵人,次曰训英,为贵嫔,皆有绝色,熙极宠爱之。丁太后怨恚,熙逼杀之,女戎娥寻卒,熙以训英为后。作龙腾苑,方十余里,筑景云山,高十七丈。起逍遥宫,连房数百,与苻后游宴其中,顷刻不能离。 及后卒,熙哭之,绝而复苏。大殓既讫,复启其棺,与之交接,斩衰食粥,百官哭,无涕者罪之。及葬,丧车高大,毁北门而出。熙披发徒跣,步送二十余里。 初,燕中卫将军冯跋得罪于熙,亡命山泽,至是因民之怨,潜入龙城,及熙出送葬,与左卫将军等作乱,推夕阳公云为主,闭门拒守。熙军无故惊散,熙微服匿林中,为人执送云,并其诸子杀之。熙僭位七年,云遂即天王位,复姓高氏。后燕亡,凡四世,共二十四年,前后二燕,通共八十八年。高云僭天王位三年,为幸臣离班、桃仁所弒。众斩班、仁,推冯跋为主,是为北燕。跋勤于政事,轻傜薄赋,慎择守宰,燕人悦之。僭位二十二年,及病笃,命太子翼摄国事,勒兵听政。宋夫人欲立其子受居,谓翼曰:“上疾将瘳,奈何遽欲代父临天下乎?” 翼性仁弱,遂还东宫。宋夫人矫诏,绝内外,谋立受居。跋弟中山公宏帅甲入禁中,宿卫皆散,夫人命闭东阁。宏家僮逾阁而入,射杀女御,跋惊惧而殂。宏遂即天王位,太子翼帅东宫兵出战而败,为宏所杀。跋有子百余人,宏皆杀之。魏太武帝焘数伐燕,蕉主宏屡败失地,魏拔燕白狼城,宏奔高丽,后为高丽所杀。宏僭位六年,而为魏所灭,北燕亡。凡二世,共二十八年。诸燕之事已经叙完,下叙诸凉之事。 初,前秦主苻坚以吕光为骁骑将军,总兵十万,铁骑五千,伐西域。光,略阳氐人,字世明,齐太公吕尚之后、吕婆楼字广平之子也。光等领兵行,越流沙三百余里,焉耆等国皆降。 龟兹王帛纯,婴城固守,求救于狯胡。狯胡王遣骑及诸国兵合七十余万以救之,光大破之。帛纯出走,光入其城。城如长安,市邑宫室甚盛,光抚宁西域,恩威甚着。远方诸国,前世所不能服者,皆来归附。光以龟兹饶乐,欲留居之,天竺沙门鸠摩罗什曰:“此不足留,将军东归,自有福地可居。”光乃以驼二万余头,载外国珍宝奇玩,驱骏马万余而还。秦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拒之,光擒斩熙,入姑藏,自领凉州刺史,郡县皆降。吕光得秦主坚凶讯,举军缟素,大赦改元,自称三河王,寻称天王,国号大凉,以秃发乌孤为河西都统。乌孤破凉取金城,自称平西王,是为南凉。凉尚书沮渠蒙逊叛据金山,建康太守段业叛后凉,蒙逊以众归之,是为北凉。此建康在陕西行都司,高台千户所。吕光疾甚,立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以庶长子太原公纂为太尉,常山公宏为司徒,戒之曰:“汝兄弟辑睦,则祚流万世。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遂殂。 僭位一十四年。太子结立,吕光弟宝之子超谓绍曰:“纂为将多年,观其举止,必将为变,请早除之。”绍曰:“先帝言犹在耳,纵其图我,我视死如归,终不忍为此。”绍立方五日,庶兄纂及其弟宏夜帅壮士攻广夏门而入,吕超帅卒二千赴难,大溃。超奔广武,绍自杀,纂即天王位。吕赶自广武上疏陈谢,纂复其爵位。又以宏为大司马,宏以功高地逼,遂以东苑兵作乱,纂击破之,宏将奔南凉,吕方执送纂,斩之。纂纵兵大掠,悉以东苑妇女赏军,而宏之妻女亦在其中。纂嗜酒好猎,与吕超等饮于内庭,超兄隆数劝纂酒,纂大醉,超取剑刺之,洞胸而死,僭位三年。纂后砀氏,命禁兵讨超,杜尚止之,皆舍杖而降。超遂推其兄隆即天王位。杨氏有美色,超将纳之,后大骂,尽书而死。后凉主吕隆多杀豪望,人不自保。焦朗等使人说后秦主姚兴,遣兵自金城济河,直趋姑藏,吕超等逆战大败。 南凉主辱檀,及北凉沮蒙逊,互出兵攻吕隆,隆降于后秦主姚兴,僭位三年,后与其子弼以谋反诛,后凉亡。凡四世,共一十八年。其自后凉分据者,有南凉秃发氏。 秃发之先,河西鲜卑也,与拓跋魏同祖。西晋武帝时,秃发树机能陷凉州,武帝以马隆为武威太守,击破之。树机能为部下所杀。从弟务扎立。务丸卒,子椎斤立亢。椎斤年一百一十岁卒,子思复健立。思复健卒,子乌孤立,雄勇有大志。吕光据凉,拜乌孤为冠军大将军,河西鲜卑大都统,封广武公。 未几叛凉,取金城,金城即今临洮府兰州是也。乌孤徙治乐都,自称平西王,湟河、浇河太守皆以郡降。岭南羌胡数万落皆附焉。乌孤僭王位三年,因醉走马,伤肋而殂,弟秃发利鹿孤立。 利鹿孤僭王位三年殂,弟秃发傅檀立,僭王位十三年,吐谷浑乙弗等部皆叛,亻辱檀讨之,西秦王乞伏炽盘袭乐都,亻辱檀降于炽盘,炽盘鸩杀之,南凉亡。起乌孤,凡三世,共十八年。其自后凉分据者,又有北凉。 北凉沮渠之先,世为匈奴。左沮渠王,因以官为氏,世为部曲。后凉主吕光以沮渠罗仇为尚书,从伐西秦而败。仇弟曲粥劝仇背凉,仇不从。仇与粥皆见杀。仇弟之子蒙逊,雄杰有策略,涉猎书史,以其丧归葬,会者万余人。蒙逊哭谓众曰:“吕王无道,多杀不辜,今欲与诸部雪二父之耻。复上世之业,何如?”众称万岁。遂结盟起兵,攻凉临松郡,拔之,屯据金山。蒙逊从兄男成,说太守段业叛凉,推业为凉州牧,蒙逊帅众归之,业自称凉王,以蒙逊为尚书左丞,是为北凉。北凉主段业,惮蒙逊勇略,蒙逊深自晦匿。蒙逊素惮索嗣马权男成,皆谮杀之。遂举兵反。业使将军田昂击之,昂以众降业,左右皆散,蒙逊杀之,擢任贤才,文武咸悦。伐南凉,南凉主亻辱檀奔乐都,蒙逊拔姑藏,徒都之,自称河西王,又灭西凉。蒙逊僭位二十九年殂。世于菩提幼弱,国人立其庶长子牧犍为河西王。魏太武帝焘,以其妹武威公主妻牧犍。牧犍之嫂李氏,有殊色,牧犍兄弟三人递传而争嬖之。李氏与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医乘传救之,得不死。魏主征李氏,牧犍不与,魏主伐凉,姑藏城溃牧犍出降,僭位七年,后为魏主所杀,北凉亡。起段业,凡三主,共三十九年。其起灭于北凉者,有西凉李暠,暠字符盛,敦煌胡人。汉前将军李广之后,好文学,有令名,北凉主段业以为敦煌太守,都督镇西将军,寻叛北凉,自称西凉公,取沙州、秦州、凉州等地,取酒泉徙都之。酒泉今肃州卫是也。暠僭位十八年殂。其后七世孙。为唐高祖今世子歆立,歆僭位四年。北凉主蒙逊欲取西凉,诈引兵攻秦,而潜还师以待之。西凉主歆果将少骑三万袭北凉,北凉主蒙逊击杀之。歆弟敦煌太守李恂等奔北山,蒙逊以索元绪为敦煌太守。 初,李恂在敦煌有惠政,索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郡人逐元绪,密信召恂,推恂为敦煌王。北凉主筑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自杀,僭位一年。蒙逊屠敦煌,西凉亡。凡三世,共二十二年。此外又有仇池。东汉南帝时,略阳清水氏杨驹,始居仇池。仇池山,在陕西巩昌府成县西北百里。其城天然,石角外向,如雉堞然。地方百顷,其傍平地二十余里,四面斗绝,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三国时,驹孙杨千万附于曹魏,魏封为百顷王。传杨飞龙、杨茂搜、杨难敌、杨毅、杨初、杨国、杨俊、杨世,杨纂、杨安、杨定、杨盛,蒙闻晋亡,不改义熙年号,谓世子元曰:“吾老矣,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 盛卒,元立。元卒,弟难当立,降于元魏。魏封为南秦王,再 传杨保宗、杨文德、杨元和、杨僧嗣、杨文度、杨文宏、杨后 起、杨集始、杨绍先。时杨集起、杨集义等立绍先为帝以叛魏。 魏梁、秦二州刺史邢峦击破之,执送洛阳,灭其国,仇池亡。 起汉献帝,终梁武帝,凡二十五世,共二百八十七年。五胡诸国,今已讲完,再叙北朝元魏之事。 却说北朝元魏,初为代国,自前秦主苻坚灭代,分之为二。 使刘库仁、刘卫辰统之。卫辰之后为复国,见前不赘。库仁招抚离叛,恩信并着。拓跋圭之母窦氏,以圭走依库仁,库仁事圭,恩勤周备,不以废兴易意。尝谓诸子曰:“此儿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汝曹当谨遇之。”及前秦国乱,诸部大人共推拓跋圭为主,大会于牛川,即代王位。自代灭后,至是十年而复兴。牛川,即今直隶万全都司怀来卫是也。圭务农息民,国人悦之,改国号曰魏,服于后燕,后与魏绝,破柔然,获马兰十余万,牛羊四百余万,国用遂饶。又破后燕而取其地之半,迁都平城称帝,是为太祖道武帝。袭高车,破其众三十余部,获马三十余万,诸部大震。复败后秦之师,遂为强国。 置五经博士,增国于太学生员三千人。圭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如书籍。”圭遂命郡县大索书籍,悉举平城。初,圭纳刘头眷女,宠冠后庭,生子嗣,即明元帝。及克中山,获燕主宝幼女,又宠之,将立后,用其国故事,铸金人以卜之。慕容氏象成,遂立为后。圭又见贺太后之妹美,请纳之。太后曰:“不可,是过美,且已有夫。”圭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清河王绍,凶狠无赖。时圭服饵丹药,躁怒无常,因怒杀人无算。欲立齐王嗣为太子。魏故事:欲立嗣子,先杀其母,乃赐嗣母刘贵人死,召嗣谕之。嗣性孝,哀泣不自胜。 圭怒,嗣还舍,日夜号泣。圭复召之,左右曰:“上怒甚,人将不测,不如且避之。”嗣乃逃匿于外,惟帐下车头王洛儿随之。圭又以事责贺夫人,将杀之。夫人密求于其子绍。先是神有巫尝诫圭,当有暴祸,惟诛清河,杀万人,乃可免。圭乃杀清河一郡,常手自杀人,欲令满万魇之。圭寝处人莫能知,惟爱妾名万人者知之。清河王绍年十六,万人与之私通。至是绍欲救母弒父,令万人为内应,绍逾垣入宫弒圭。圭临死曰:“清河万人之言,乃汝等耶?”太武帝在位二十二年。嗣在外闻变,遣王洛儿夜入平城,告将军安同等,众翕然奉迎,卫士执绍送嗣。嗣并贺氏及万人等为内应者,皆銮食之。乃即位,是为太宗。”月元帝。任用崔浩,劝课农桑,人民安富。有事于太庙,助祭者数百国。在位十五年殂。太子焘立,是为世祖太武帝,仍用崔浩。魏主为人,壮健鸷勇,临城外阵,亲犯矢石,左右死伤相继,神色自若,将士畏服,咸尽死力。明于知人,或拔于卒伍之中,听察精微,下无遁情,赏不遗贱,罚不避贵,由是兵甲强盛,战无不克。灭夏、灭北燕、灭北凉,取仇池。北朝诸国,皆并于魏。又平西域及柔然、高车等国。除江左南朝外,居然一统。振兴文学,垦田积粟,魏国大治。惜其不念崔浩之功,以其作史暴扬国恶,诛及其族,为少过耳。 太武帝以太子晃监国,中常侍宗爱扌勾之,晃以忧卒。魏主追悼太子不已。宗爱惧诛,遂弒太武帝,而立帝子南安王余。太武帝在位二十九年。未几宗爱复弒余。尚书源贺、陆鹿等勒兵诛爱,奉太子晃之于皇孙浚即位,是为高宗文成帝。任用高允静以镇之,怀集中外,魏国大治。立子宏为太子,使其母李贵人条记所事,付托兄弟,然后依故事赐死。文成帝在位十四年殂。 献文帝宏立,年方十三,冯太后临朝称制。虽淫乱而能任用高允,魏国无事。魏主李夫人生子宏,冯太后自抚养之,遂还政于献文帝。帝始亲政,刚毅有断,勒于政事,赏罚严明。援清节,黜贪污,魏国称治。因好黄老浮屠之学,传位于太子宏,自号太上皇帝。子孝文帝宏立,生方五岁,幼有至性,显祖病痈,宏亲为吮之。及受禅,悲不自胜。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群臣奏曰:“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 犹宜陛下总之。”显祖从之。 初,太上嫡母冯太后素幸李奕,太上怒,因事杀之。冯太后由是恨太上,密鸩杀之。在位六年,在太上位又五年而被弒。 高祖孝文帝宏即位,冯太后复临朝称制。太后聪察知书,计晓政事,多权数,减膳馐,被服俭素。然性淫;每多外交。魏主宏性至孝,承颜顺志,事无大小,皆仰成焉。太卜令睿得幸于冯太后,迁尚书令,爵中山王。至是病,太后屡至其家。及卒,赠谥立庙,文士作诛者百余人。及葬,自称姻旧,衰经哭送者千余人。魏主以睿子代为尚书令。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议己,群下语言,稍涉疑忌,辄杀之。太后前后临朝,凡二十五年殂。 孝文勺饮不入于口者五日,哀毁过礼。初,太后忌孝文英敏,恐不利于己,盛寒,闭之冷室,绝食三日,欲废之,而立咸阳王禧,东阳王丕等固谏乃止。魏主初无憾意,惟深德丕等,又有宦者谮魏主于太后,太后杖魏主数十,至是亦不追问。魏咸阳公高允卒,允历事五帝,卒年九十八岁。孝文帝始禁同姓为婚,拜祀周公、孔子,行养老礼,以平城地寒,风沙常起,乃迁都洛阳,改姓元氏,初定族姓,兴礼乐,变华风。禁胡语,求遣书,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魏主好读书,手不释卷,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一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友爱诸弟,始终无间,精勤庶务,从善如流。制礼作乐,蔚然可观,有三代之风焉。魏主宏连年在外,后冯氏私于幸臣高菩萨。魏主还,收菩萨等诛之,而不忍废后。时魏主因御齐师得胜,疾甚而还。至谷塘,原以嗣子恪托其弟司徒彭城王勰,勰虑权宠震主,取罪必重,涕泣固辞。魏主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榇德,松竹为心,吾百年后,其听勰辞蝉冕,遂其冲挹之性!”又谓勰曰:“后官久乖阴德,吾死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遂殂,在位二十九年。 太子恪至鲁阳,遇梓宫,乃发丧即位,是为世宗宣武帝。 嬖幸擅权,幸臣赵邕及外戚高肇等用事,魏政始衰。高肇怨彭城王勰,数谮于魏主,诬以谋反,以酒毒杀之,举朝莫不丧气。 魏主立于诩为太子。诩,胡贵嫔所生也。魏自是不杀太子之母。 宣武帝在位十六年殂,子肃宗孝明帝诩立。胡太后临朝称制。 太后聪悟,好读书,善属文,射能中针孔,政事皆手笔自决。 作永宁寺浮屠,高九十丈,极土木之美。僧房千间,珠玉锦绣,骇人心目。遣比丘慧生如西域求佛书,慧生出魏境西行二年,至干罗国,得佛书一百七十部而还。胡太后弒故正宫商太后,以尼礼葬之。帝叔太傅清河王怿,美风仪,胡太后逼而淫之。 然怿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侍中元义、卫将军刘腾,恃宠擅权,怿每裁抑之,义、腾诬怿欲毒杀魏主,闭永巷门,太后不得出,执怿杀之,还政魏主。幽太后于北宫,魏主不得省见,太后不免饥寒。义遂辅政,与腾表里擅权。义嗜酒好色,贪吝宝贿,牧守长令,率皆贪污。百姓穷困,人人思乱,及刘腾死,魏主与太后左右防卫稍缓,母子乃得相见。太后定计,使义解兵权,复临朝摄政。因赐元义死。 胡太后自再临朝以来,颇事妆饰,数出游,李神轨、徐纥等俱得幸于太后,郑俨尤为得幸,使领尚食典御,昼夜在禁中。 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随之,俨见其妻,惟得略言家事而已。 嬖幸用事,政事纵驰,盗贼蠭起。葛荣肆乱国号齐,封疆日蹙,国用耗竭,讨虏大都督尔朱荣,兵势强盛,魏朝惮之。魏主年寝长,太后自以所为不谨,凡魏主所亲信者,辄以事去之。于是母子之间嫌隙日深。魏主及郑俨、徐纥等逼于太后,不能去,密诏尔朱荣举兵内向,威逼太后。荣以高欢为前锋,行至上党,魏主复以私诏止之。郑俨、徐纥恐祸,乃阴与太后谋鸩魏主。 宣武帝在位十六年殂,立皇子为帝。既而下诏自:“潘嫔所生,实皇女也。故临洮王宝陴世子钊,高祖之孙可立。”遂迎钊即位,年方三岁。 尔朱荣闻之,抗表领兵赴阙,立彭城武宜王勰之孙子攸为帝,是为敬宗孝庄帝。以荣都督中外诸军事,封太原王。李神轨、郑俨、徐纥等皆远遁,太后及后宫皆落发为尼。荣遣骑执胡太后及幼主钊沉之于河,杀王公以下二千人。尔朱荣之女先为孝明帝嫔妃,至是荣欲魏主纳为后,魏主从之,荣甚悦。尔朱荣讨葛荣,擒之。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荣虽身居外藩,遥制朝政。敬宗外逼于荣,内迫于后,快怏不乐。唯幸寇盗未息,与荣相持。及荣告捷,殊不喜,因密有图荣之意。 乃用阳城王微之计,声言皇子生,荣遂与元天穆俱入朝贺喜。 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俱抽刀入,荣起趋御座。魏主先横刀于膝,遂手刃之,并杀于穆及荣子菩提等,赦其余党。内外喜噪,百僚入贺。是夜,荣从弟世隆帅荣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索太原王尸北遁。荣侄兆闻荣死,自汾州帅骑据晋阳。 世隆至长子兆来会之,推立太武帝五世孙长广王晔为帝,大赦改元。兆以轻兵倍道兼行,从河桥西渡直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兆骑执魏主,锁于永宁寺楼上,在位二年。兆纵兵大掠,捕杀皇子,污辱嫔妃公主,杀临淮王彧等。魏主寒甚,就兆求头巾,兆不与,寻缢杀之。尔朱世隆兄弟以长广王晔疏属,欲更立亲近,以从人望,乃废晔,在位一年,而更立献文帝之孙广陵王恭,是为节闵帝。 初,葛荣之乱,部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谋乱不止。尔朱兆患之,问计于高欢。欢曰:“宜选王心腹使统之。”兆即以其众委欢,以为冀州刺史。欢自此得兵柄,不可复制矣。魏河北大史高干与其弟敖曹起兵讨兆。高欢起兵屯壶关,声言欲讨干。干潜往谒之,说欢讨兆。时赵郡太守李元忠赤说欢讨兆。 欢大悦,起兵讨尔朱氏,立太武帝玄孙渤海太守元朗为帝,自为丞相。纵反间计,使尔朱世隆兄弟与兆互相猜疑。欢遂进战,大破兆军。欢又进击尔朱兆等于邺,复大破之,兆自杀,尽灭尔朱氏之党,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寻弒之,在位二年。欢又以元朗疏属,乃废朝,朗在位厂年,而立孝文帝之孙乎阳王修,是为孝武帝。雍州刺史贺拔岳,遣司马宇牢泰诣晋阳,观高欢之为人,欢奇其状貌,将留之,泰固求复命,欢乃遣之行,还谓岳曰:“欢之所以未篡者,正惮公兄弟耳。宜潜为之备。” 岳大悦,以夏州被边要重,乃表用奉以镇之。未几,岳为陈悦所杀。泰讨杀悦,而代领岳众。魏大丞相高举举兵反,中军将军王思政言于魏主曰:“高欢之心,昭然可知。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象旧京,何虑弗克。”魏主从之,以五千骑西赴长安。泰备仪卫迎帝,谒轴于东阳驿。魏主遂入长安,以泰为尚书令,军国之事,咸取决焉。魏主下制,数高欢罪恶,召荆纠刺史贺拔胜尽行在所。胜迟疑不决,后竟奔梁。高欢勒兵追魏主修不及,遂还洛阳,集百官耆老,立孝文帝曾孙清河世子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北迁都邺,时谓之东魏。魏主修至长安,未几,复与宇文泰有隙,饮酒遇鸩而死,在位三年。 泰立孝文帝孙南阳王宝炬即位,都长安,是为西魏文帝。自是而东魏、西魏分为二矣。 魏自拓跋力微,至什翼犍国号代,凡十三主。起汉献帝庚子,晋孝武帝丙子,共一百五十七年,而灭于秦。又自道武帝拓跋圭再建国起,改号魏,至梁武帝癸丑,共一百五十七年而分。其后东魏篡于齐,西魏篡于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周并齐隋篡周平陈一统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十遇征夫九皱眉,忘餐废寝有谁知。 中宵破梦兜铃举,顿饭惊心战马嘶。 剪发搓绳穿断臼,拆衣抽线补残旗。 风流宰相龙楼宴,翠袖双扶下玉梯。 却说东魏高欢,字贺六浑,蓨人,今直隶河间府景州是也。 在杜洛周党中,逃奔葛荣,既而亡归尔朱荣。尔朱兆授以兵柄,封为渤海王。高欢既灭尔朱兆,又逼魏主修奔宇文泰军,欢立清河世子善见为帝,以洛阳逼近西魏,乃迁都邺。高欢多在晋阳。遣其世子澄在邺辅政。欢因宇文泰先杀其将窦泰,将兵至沙,西魏诸将皆惧。宇文深独曰:“欢镇抚河北,甚得众心,未易卒图。今悬师渡河,可一战擒也。”西魏宇文泰迎战于渭曲,东魏望见西魏兵少,争进击之,无复行列。泰鸣鼓,士皆奋起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东魏兵中绝,遂大败,欢乃驰去。泰还军渭南,乃于战所,人种柳一株,以旌武功。 高欢悉众伐西魏,攻玉壁,西魏韦孝宽随机御之,欢不能克,乃使祖珽说之使降,孝宽曰:“攻者自劳,守者自逸,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欢士卒死者七八万。有星坠欢营中,大惧而还。大丞相高欢病,使次子太原公洋镇邺,征世子澄赴晋阳。欢性深密,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变化若神,制驭军旅,法令严肃,听断明察,不可欺犯,文武乐为之用。及病笃,谓世子澄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跋扈之志,顾我能畜养,非汝所能驾驭也。堪敌侯景者,惟有慕容绍宗。”及卒,澄秘不发丧,自出巡抚诸州,因朝于邺。东魏主与之宴,澄起舞,识者知其不终。澄还晋阳,以其弟洋为京畿大都督,留邺,遂归发丧。东魏主赠欢相国齐王,备九锡殊礼,以澄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侯景素轻澄,诸将如高敖、曹彭乐等,皆勇冠一时,景皆轻之。及闻欢卒,遂以河南降西魏,后复降于梁。 东魏主孝静帝,美容仪,膂力过人,射无不中。好文学,从容沉雅。时人以为有孝文风烈,大将军澄深忌之。初,高欢自病逐君之丑事,魏主礼甚恭。及澄当国,倨傲颇甚,尝侍饮,举大觞属魏主,魏主不胜,忿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怒骂日:“朕、朕、朕,狗脚朕!”使季舒殴魏主三拳,奋衣而出。魏主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乃与荀济等谋诛澄。事觉,澄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乃幽帝于含章殿,烹济等于市,遂还晋阳。澄获衡州刺史兰钦子京以为膳奴,钦请赎之,不许。亦屡自诉,澄杖之,曰:“更诉当杀汝!”京与其党谋作乱,澄嬖琅琊公主。公主美,在邺与陈元康通,澄纳之,常在邺。澄不时往邺。侍卫者常遣出外,与公主百般淫乐。 时澄妻善淫,流为妓,杨愔、崔季舒屏左右,谋受禅,京置刀盘下,冒言进食,因杀澄。时变起仓猝,内外震骇。 初,澄弟太原公高洋,因澄忌之,深自晦匿,素以不慧闻。 至是闻澄死,洋神色不变,指挥部分入讨群贼,斩而脔之。东魏主闻澄死,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死,似是天意,威权当复归帝室矣。”及洋入谒,从甲士八千,从登阶者三百余人,皆攘袂叩刃,命主者传奏曰:“臣有家事,须诣晋阳。”再拜而出。东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朕不知死在何日矣。”晋阳旧臣宿将素轻洋,及洋至晋阳,大会文武,神采英畅,言辞敏给,众皆大惊。澄政不便者,洋皆改之。东辞高洋自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封齐王。洋以高德政为书记,甚亲昵之。徐之才、宋景业善图谶,因高德政劝洋受魏禅,洋以告其母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汝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而欲行舜禹之事乎?”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洋铸象卜之而成,使侍中张亮等见东魏主,逼以禅位。魏主下御座,入与六宫别,举宫皆哭。洋废之为中山王,在位一十七年,东魏亡。一主,十七年。 洋遂即位,国号齐,是为北齐显祖文宣帝。 西魏太师宇文奉伐齐,齐主.自将屯东城。泰闻其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会久雨,畜产多死,乃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皆入于齐。齐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随。初,静帝后太原公主为高欢女,至是降为中山王妃。太原公主恒为王尝饮食,护视之。齐主饮公主酒,使人鸩王杀之,并其三子,葬于邺西。后忽掘出,投于漳水。逼太原公主使为仆射杨愔妻,尽诛元氏,前后死者七百二十一人,悉弃尸漳水。齐主之初立也,留心政务,坦于任使,人得尽力。 又能以法御下,内外肃然,军国机策,独决怀抱。每临行阵,亲当矢石,故所向有功。数年之后,渐以功业自矜,遂嗜酒淫佚,肆行狂暴。袒露形体,街坐巷宿,娄太后尝以其酒狂,举杖击之。齐主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齐主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举牀,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口自责数,执杖脱背就罪。太后前自抱之。齐主流涕苦请,乃笞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戒酒一旬,又复如初。高氏妇女,不问亲疏,往往乱之。或以赐左右,不从者手刃之。齐主纳娼妇薛氏有宠,清河王岳尝因其姊迎之至第,齐王鸩杀岳,久之忽思薛氏与岳通,斩其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令,忽出其首,投于盘上,支解其尸,弄其髀骨为琵琶。一座大惊。复命收取,对之流涕,载尸以出,披发跣步,哭而随之。仆射崔暹卒,齐主幸其第哭之,谓其妻李氏曰:“颇思暹乎?”对曰:“思之。”齐主曰:“然则盍往省之?”乃斩其姜,掷首墙外,又杀其弟。上党王涣、永安王浚,以其数谏也,以浚、涣妃赐左右之杀浚、涣者。齐主洋性残忍,醉辄杀人,以为戏乐。杨愔乃笼死囚应用,谓之供御,三月不杀,则赦之。然洋虽无道,而能委政杨愔,总摄机衡,是以主昏于上,而政清于下。奖拔贤能,齐国亦治。 齐主洋殂于晋阳,在位十年,太子殷即位,洋第六弟常山王演,杀尚书令杨愔、侍中燕子献等。自为丞相。殷在位一年,演废之为济南王而自立,是为肃宗孝昭帝。未几弒殷,谥为闵悼王。齐主演许以第九弟长广王湛为太弟,既而立太子百年,以湛守邺。湛心怀不平,齐主演识度沉敏,明习吏事,励精图治。性孝友,太后不豫,衣不解带,木后尝心痛,齐主侍立帷前,以爪掐掌代痛,血流出袖。友爱诸弟,无君臣之隔。演在位一年,忽见文宣帝洋与杨愔、燕子献等为祟,病遂危笃,备极厌让之事,诸属歌舞自若,乃征长广王湛立之。又与书曰:“百年无罪,可于乐处置之,勿效前人。”遂殂。湛自邺驰赴晋阳即位,是为世祖武成帝,封故太子百年为乐陵王。娄太后殂,齐主服绯袍,置酒作乐如故。又逼通其嫂文宣帝洋之妻昭信宫李后,曰:“若不从,当杀尔子。”后惧而从之,既而有娠。其子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有怨言,后大惭。生女不举,齐主诟曰:“尔杀我女,我何得不杀尔儿?”对后以刀杀绍德,后大哭。齐主怒,裸后鞭之。白虹贯曰,齐主湛欲以故太子百年厌之。百年尝作数敕字,教书者封奏之。齐主怒,使召百年,百年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其妃斛律氏而入。齐主遣左右乱捶之,气息将尽,乃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妃把玦哀号,不食而卒,玦犹在手,拳不可开。齐主湛骄奢淫佚,赋役繁重,吏民苦之。后胡氏,尝幸和士开、娄定远等,时人号为朝中八贵,彗星见,齐主湛传位于太子纬,自称太上皇。湛在位四年,又在太上皇位四年殂。齐主纬年少,多嬖宠,外宠高阿那肱、韩长鸾、和士开、祖珽等,内宠乳母陆令萱、宫婢穆舍利等,皆专权用事。原太后出入不节,既与和士开等通,复与沙门统县献通,诸僧至有戏呼县献为太上皇者。齐主闻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而悦之,召至,乃男子也,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诛。齐主纬以斛律光之女为后,因以斛律光辅政。旋光性节俭,不贪权势,自结发从军,未尝败北,深为邻国所惮。周黔州刺史韦孝宽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举。”令谍传之于邺。幸臣祖埏使其妻兄奏之,齐主杀光并其二子,废皇后斛律氏。周主闻之大喜,为之大赦,而齐事不可为矣。齐主纬言语涩讷,不喜见朝士,非宠私狎昵,未尝交语。承武成帝湛奢侈之后,后宫皆宝衣玉食,竞为新巧,一裙值万匹,镜台值千金,盛修宫苑,穷极壮丽。每有灾异,寇盗辄多。设斋以为修德,自弹琵琶,为无愁之曲,民间谓之无愁天子。又于华林园立贫儿村,自衣褴楼之衣,行乞其间,以为乐宠。任宦官参预机权,官由财进,狱以贿成。苍头刘桃枝等皆开府封王,其余歌舞巫觋入等,滥得富贵者,殆以万数。至狗、马、鹰及斗鸡,皆有仪司、郡君、开府之号,而食其禄。一戏之赏,动逾巨万。 府藏空竭,乃诏郡县卖官,守令率多商贾,竞为贪纵,民不聊生。周主邕谋伐之,自将伐齐,师入齐境,攻河阳大城,拔之,进围洛口,拔东、西二城。周主以有疾,夜引兵还。次年,复自将伐齐,攻平阳城,遂克晋州。 初,穆后爱衰,其侍婢冯小怜大幸,齐主纬以为淑妃,誓同生死。时方与妃猎于天池,告急者三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为乐,边鄙小事,何急奏为?”至摹使至,则平阳已陷矣。齐主将还,妃请更杀一围,从之。齐主自率大军至平阳。 周主使大将军梁士彦为晋州刺史,守平阳,自引兵还。齐师遂围平阳,梁士彦固守不下,齐大作地道攻城,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齐主敕且止,召淑妃共观之。淑妃妆点不时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周主邕复引兵至平阳击齐师,齐主纬与冯淑妃并骑观战,东偏小却,淑妃怖曰:“军败矣。” 齐主遂与淑妃北走,齐师大溃。齐主奔晋阳,周师攻克之。齐主奔邺,周师趋邺。望气者言当有更易,齐主纬乃传位于太子恒。恒时年方八岁,纬自为太上皇,在位十二年。周师入邺,齐太上与穆后、冯淑妃及幼主恒等奔青州,高阿那肱密召周师,擒齐太上与后妃、幼主并胡太后等送邺,北齐亡,凡六主。起梁简文帝庚午,终陈宣帝丁酉,共二十八年。其后周主邕杀高纬,夷其族。太后、后妃等贫不能自给,有为尼、为娼、为人妾者。或曰:胡太后善彭祖、夏姬采补之术,貌极美,年虽老而有少容。后与穆后、冯淑妃等俱为娼,日与长安诸少年游,得恣其欲,叹曰:“为后何如为娼乐也。”至盛唐尚在,不见其老。事见小说其东魏北齐之事,俱已叙完。再叙西魏,北周之事。 初,高欢举兵反,魏主修奔宇文泰军。却说宇文氏,炎帝神农之后,其先曰葛乌兔,雄武多算略,鲜卑慕之,奉以为主。 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其后有普回者,因狩得玉玺,有文曰皇帝玺。普回异之,以为天授。其俗谓天曰宇,谓君曰文,因号宇文国,并以为氏。普回子莫那,徙居辽西,九世至逸豆归,为前燕慕容皇光所灭。其子陵仕燕,后归魏,徙居武川。陵曾孙肱生子泰,生而有黑气如盖,下覆其身,故小字黑獭。及长,身长八尺,美须髯,发长委地,手垂过膝,轻财好施。年十八,为葛荣将。荣败入魏,为尔朱荣统军,寻为贺拔岳司马。 及岳为陈悦所杀,即代统岳军。及魏主修奔泰,以泰为大丞相,掌军国之政,尚孝武帝妹冯翊长公主。魏主修闺门无礼,从妹不嫁者三人,皆封公主。平原公主明月,南阳王宝炬之同产也,淫于魏主,从入人关,丞相泰使元氏及诸王取明月杀之。魏主不悦,或时弯弓,或时推案,由是复与泰有隙。魏主饮酒,遇鸩而殂。泰立南阳王宝炬为帝,是为西魏。大丞相泰置纸于阳武门,以求直言,召用苏绰,宠遇日隆。泰欲为富国强兵之术,度支尚书苏绰,教以减官员,置贰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搜简贤才,以为守令,国内称治。及绰卒,宇文泰以其生平廉让,归葬武功,载以布车一乘,泰与群公步送,酹酒言曰:“尔知吾心,吾知尔意。方欲平定夫下,奈何遽舍我去?”因举声恸哭,不觉卮落于手。 西魏文帝宝炬在位十七年殂。太子钦立。宇文泰诸于皆幼,兄子章武公导、中山公护皆出镇,惟以诸婿为心膂。魏主钦密谋诛泰。事泄,泰废之,在位二年,置之雍州,寻弒之。而立其弟齐王廓,是为恭帝,去年号,惟称元年,复姓拓跋氏。泰以古制,降诸王爵,皆为公。泰自为太师大冢宰。泰能驾驭英雄,咸得其用。性好质素,不尚虚饰。明达玫事,崇儒好古,凡有施设,皆依仿三代而为之。泰自北巡还,至牵牛山而病,驿召中山公护,护至泾州,泰谓之曰:“吾诸子皆幼,外寇方强。”天下事皆属之于汝,宜努力以成吾志。”遂卒。初,泰尚魏武帝妹,生觉;姚夫人生毓。毓于诸子为最长,泰立觉为嗣,时年十五,以觉为周公。护以周公觉幼弱,欲使早正位,以定人心。以魏主诏禅位于周,封魏主为宋公,魏恭帝廓在位十三年而被篡,寻为所弒。觉即天王位,以中山公护为大司马。西魏亡,凡三主。起梁武帝乙卯,终陈武帝丁丑,共二十三年。自代及西魏,通共三百三十七年。 周主觉性刚果,恶护之专,与司会李植、司马孙恒、宫伯乙弗凤、贺拔提等,谋诛护。事兹,护杀凤等,幽周主于旧第,月余弒之。武帝时追赠为孝闵帝,在位一年。迎宁都公毓即天王位,复称皇帝,建年号,是为世祖明帝。周主毓明敏有识量,护惮之,置毒于糖,馈而进之。周主觉之,口授遗诏曰:“朕子年幼,未堪当国,鲁公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必能宏我周家。”遂殂,在位三年。高祖武帝邕立,时大权尽归于护。 诸子及僚属贪残恣横,士民患之。周主深自晦匿,密与母弟卫公直、宫伯宇文神举、下大夫王轨、右侍宇文孝伯等谋诛之。 周主每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至是引护入谒太后,谓曰:“太后好饮,屡谏未纳。因出怀中酒诰授之曰:“愿见,以此入谏。”护入读未毕,周主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直跃出,斩之,收其子弟亲党于殿中杀之。周主始亲政事。周太后叱奴氏殂,周主行三年之丧。周主因齐主纬肆虐无道,兴师伐齐,获齐主纬及幼主恒等以归,遂灭齐。灭齐事已见前。 周主邕性节俭,既胜齐,乃毁其宫室之壮丽者,常服布袍,寝布被,后宫不过十余人。至是诏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余皆减之。每行兵,亲在行阵,步涉山谷,抚将士有恩,而明察果断,用法严峻,由是将士畏威,而乐为之死。周主邕为太子斌纳杨妃氏,即隋公杨坚女也。太子多失德,王轨、宇文孝伯尝与周主言:“太子必不克负荷。”周主默然。轨又数言太子非社稷主,杨坚有反相,周主迟疑未决。后因伐突厥有疾而还,遂殂。在位一十八年,寿止三十六岁。太子斌立,是为宣帝。始立即逞奢欲,曾无戚容,扪其杖痕大骂曰:“死晚矣!”阅视宫人,逼而淫之。超拜郑铎为内史大夫,委以朝政。杀其叔父齐王宪,又杀徐州总管王轨及宫正宇文孝伯。忠正之士,骈首就戮。立妃杨氏为皇后,以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在位一年,传位于太子阐,是为静帝。年方六岁,自称天元皇帝。务自尊大,恣为淫戏,日夜不休,搜取美女,以实后宫。 骄侈昏暴,喜怒无常,人不自保。后父坚,位隆望重,天元忌之,坚不自安。天元备法驾,幸天兴宫,不豫而还,是日即殂。 坚自为丞相,总知中外兵马事,革宣帝苛酷之政,更为宽大,躬行节俭,中外悦之。因召公卿谓曰:“欲求富贵者,宜相随坚。”夜复召太史庚季才问曰:“天时人事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测,以人事卜之,符兆定矣。”独孤夫人亦谓坚曰:“骑虎之势,必不得下,励之。”坚乃以世子勇为洛州总管,大杀诸王之不附己者,遂篡位。静帝阐下诏,禅位于隋,在位三年,北周亡。起陈文帝丁丑,终陈武帝辛丑,凡五主,共二十五年。窦毅之女,闻周主禅,身投堂下,抚膺叹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难。”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灭吾族矣。”由是奇之。及长,以适唐公李渊,后代隋而有天下。 却说隋高祖文帝坚,小字那罗延,魏恭帝赐姓普六茹,本姓杨氏,宏农华阴人,今陕西西安府华阴县是也。汉太尉震之后。父忠,仕魏及周,以功封隋公,坚袭爵。坚生而有异,母不能鞠。宅旁有尼寺,一尼抱归以鞠之。一日尼出,付其母自抱,角出鳞起,母大惊,堕之地。尼心动,亟还,见之曰:“惊我儿,致今晚得天下。”及长,相表奇异。坚深自匿晦,至是篡位,都长安国,号隋。立独孤氏为后。后谦恭,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圣。隋主弒故静帝阐,尽灭宇文氏之族,自周太祖以下,子孙皆死。隋高颖、苏威同心协赞,政无大小,帝悉与之谋,数年之中,天下称治。隋灭后梁,又灭陈,合天下为一统。其灭梁、灭陈事,已见二十三回,不赘。《纲鉴》纪事,以隋接陈,以隋文帝开皇九年,直接陈后主祯明二年。隋仁寿宫成,帝幸之。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之,帝不悦。及见制度壮丽,大怒日:“素为吾结怨天下。”素虑获谴,封德彝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 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赍甚厚。素荐德彝,帝擢为内史舍人。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耶?但为枉人来耳。尔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者,尔不为我以闻。吾更来,尔属无噍类矣。” 帝闻之,乃停此法。 帝性严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每旦听朝,日昃忘倦。 虽啬于财,而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吝,将士战殁,必加优恤,仍遣使者劳问其家。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傜薄赋,其自奉养。务为俭素,自非享宴所食,不过一肉,乘舆服御,敝者随令补用,后宫服瀚濯之衣,天下化之。大夫率衣绢布装,带不过铜铁骨角,以故衣食滋殖。他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未年将近九百万。然猜忍苛察,信受谗言,文法自矜,忌刻临下,常令左右觇视内外,有过失则加重罪。又患令吏赃污,私使人以钱帛遣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功臣故旧,无始终得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敌,此其所短也。初,帝使太子勇参决政事,时有损益。勇性宽厚,率意无矫饰,帝性节俭,而勇服用多侈,恩宠始衰。勇多内宠,嫡妃无宠死,而多庶子,独孤后深恶之。晋王广弥自矫饰,为夺嫡计,后赞帝废勇及其男女并为庶人,而立晋王广为太子,天下同日地震。其后独孤后先帝而崩,及帝寝疾,杨素、柳述、元俨皆入阁侍疾,召太子入居殿中,太子预拟帝不讳后事,为书问仆射杨素,素录事状以报,宫人误送帝所,帝览之大恚。帝所幸陈夫人,陈宣帝女也,极有美色。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愈恚。抵牀曰:“畜生何足以付大事,独孤误我。” 乃呼柳述、元俨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阁为敕书。素闻之,以白太子,乃矫诏执述、俨系狱,追东官兵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令右庶子张衡入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在位二十四年。甫后,太子封小金合,遣使者以赐陈夫人,夫人以为鸩毒,惧甚,发之,乃同心结也。夫人恚而却坐,下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是夜太子烝焉。明日发丧即位,是为炀帝,矫称高祖诏,赐故太子勇死,不为置嗣。徙柳述、元俨于岭南。初,高祖惟与独孤后相爱,傍无姬妾,五子同母,章谓必相和睦。其后互相猜忌,五子皆不得寿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四十年弹指过海内风尘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乌江流水潺潺响,彷佛虞姬哭霸王。 霸主乌江血未干,长陵树老朔风寒。 千年暗草埋金谷,几辈征夫老玉关。 去乌销沉云漠漠,野花零落水潺潺。 豪华一去无踪迹,留得虚名纸上看。 却说隋文帝即篡周,复灭后梁,至九年正月,又灭陈为一统。子杨广,既弒父,复杀兄,于弒父之夕,又烝淫父妾而篡立。广小字阿摩,文帝第二子。初封晋王,既篡位,是为炀帝。 立皇后萧氏,命杨素营东京宫室,又敕宇文恺与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南接皂涧,北跨洛滨。发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输之洛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苑。 自长安至江都,引谷、洛、河、江、淮诸水,各相通为水道,广四十步,傍筑御道,树以柳,沿途置离宫四十余所。又遣黄门侍郎王宏等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东京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十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东至成臯,北至河阳,相望于道。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龙鳞渠,索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苑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茨,乘舆游幸,则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竞以肴馐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纵宫女数千骑,游四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行幸江都,发显仁宫,出洛口,御龙舟。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朝堂;中二重有房百二十间,皆饰以金玉沉檀,以处美女妃嫔;下重内侍处之。皇后乘翔螭舟,制度差小,三重。别有浮景九艘,挽船美女九千余人,谓之殿脚女,皆衣以锦绣之彩,艳冶夺目。余数千艘,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蓄客乘之,挽船士八万余人,舳橹相接二百里,照耀川陆,骑兵翼两岸而行,旌旗蔽野。 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辇,极水陆珍奇。 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新作舆卫仪服,课州县送羽毛,民求捕之。殆无遗类。乌程有高树,逾百尺,上有鹤巢。 民欲取之不可得,将伐其根,鹤恐杀子,自拔羽毛投于地,时人或称以为瑞。置洛口仓于巩东南原上,城周二十余里,穿三千窖。置加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城周十里,穿三百每窖皆容米八千石。发丁男一百余万以修秦始皇时万里长城。杀高颖、贺若弼、宇文弼、薛道衡等,先朝旧臣及忠谏之士皆死。 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乃曰:“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炀帝北巡,车驾发榆林,甲士五十余万,旌旗辎重,千里不绝绝。突厥启民可汗秦庐帐以俟车驾,帝幸其帐,启尼秦觞上寿。帝大悦,赋诗曰:“呼韩稽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赐各有差。西域诸胡多至张掖等郡交易,帝使史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远略,诸商胡至者,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撰《西域图纪》三卷,合四十四国,入朝奏之,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将通西域,四夷经略,咸以委矩。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疲于迎送,糜费以万万计。西域诸胡来朝献地,置西海等郡。诸番来朝,陈百戏于端门以示之,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诸番入丰都市交易,先命整饰肆店,盛设帷帐,珍货充积。胡客过酒食店,悉邀入,醉饱而散,不取其值,绐之曰:“中国丰饶,酒食例不取值。”胡客皆惊叹,其黠者觉之,见以缯帛缠树,曰:“中国亦有贫者,衣不盖体,何不以此物与之,缠树何为?” 市人惭,不能答。帝称裴矩之能,谓群臣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而未发者,自非奉国尽忠,孰能如是?” 征高丽王元入朝,不至。裴矩说炀帝曰:“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当陛下之时,何可不取?” 乃下诏伐高丽,敕幽州总管元宏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昼夜立水中,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十三四。总征天下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郡。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舳舻相次千余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死者相枕于道,天下骚动。于是始相聚为群盗。七年冬,邹平民王簿倡乱,拥众据长白山,剽掠齐济之郊,自称知世郎,言世事可知也。又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动,避征役者多往归之。凡二年,为张须随所灭。窦建德起兵漳南,能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役,由是人争附之,为之致死,称长乐王,寻改称夏王。张金称聚众河曲,高士达聚众清河,自是所在群盗蠭起,不可胜数。炀帝至辽东,高丽诸城各坚守不下。将军宇文述等九军,皆败于萨水而还。 初,大军渡辽,凡三十万五千人,及还,惟二千五百人,资储器械,失之殆尽。炀帝还东郡,一时后宫妃主,狼狈相失,与军士杂宿山谷间。复征天下兵集涿郡,募民间骁勇,复自将击高丽。时太子昭早卒,炀帝命太子昭长子代王侑留守西京,以刑部尚书卫文升辅之。命太子昭次子越王侗留守东都,以民部尚书樊子盖辅之。 杨素之子楚公杨玄感起黎阳,围东郡,以蒲山公李密为谋主。密少有才略,志气雄远,轻财好士,为左亲侍。帝忌之,密遂屏人事,专务读书,尝乘黄牛读《汉书》,杨素遇而异之,谓元感等曰:“汝等不及也。”玄感见朝政日絮,潜就密问计。 密曰:“天子出征,远在边外,去幽州犹隔千里。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扼其咽喉,高丽闻之,必蹑其后。不过旬日,资粮皆尽,招抚其众,不降则溃,可不战而擒,此上计也。关中四塞,天府之国,今帅众鼓行而西,经城勿攻,直取长安,据险而守之,以徐图天子,此中计也,简兵倍道,袭取东都,以号令四方,若攻之百日不克,天下之兵四面而至,非仆所知也”。感曰:“不然,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先取之,足以动其心。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公之下计,乃上策也。”遂引兵向洛阳,围东都。炀帝闻之,乃引兵还。遣宇文述、来护儿等击玄感,玄感复委韦福嗣以心膂,不专任密。密退,谓所亲曰:“楚公好反而不欲胜,吾属今为虏矣。”玄感引兵趋潼关,字文述等追之,玄感败死。炀帝使裴蕴推治玄感党羽,谓蕴曰:“玄感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则相聚为盗尔。不尽加诛,何以惩后。”由是所杀三十余万,枉死者大半。玄感之围东都也,开仓赈给百姓,凡受米者,皆坑之于都城之南。李密亡命,为人所获,执送东都。密与王仲伯等窃谋逃亡,悉出所有金宝与使者曰:“吾等死日甚近,此金并留付公,幸以些须相瘗,请极欢而死无恨矣。”所至觅酒食,觅妓女,宴饮喧哗,竟夕达旦,以为常行。至魏郡石梁驿,饮防守者皆醉,乃穿墙而逸去,聚徒教授于王秀才家,郡县捕之,值出获免。韦城翟让为东郡法曹,坐事当斩,亡命于瓦岗,为群盗。 同郡徐世责力、单雄信皆从之。李密自雍邱亡命,亦归让。诸帅相谓曰:“今人皆言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吾闻王者不死,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由是渐敬密。密遂与群盗翟让等起兵攻荥阳。炀帝徙张须阤为荥阳通守以讨之。通守者,即今之通判也。密画策,分兵千余人,伏林间,杀须阤.罗士信、秦叔宝等俱降于密,河南郡县为之丧气。李密说翟让曰:“洛口仓多积粟,将军若亲帅大军轻行掩袭,发仓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遂将精兵七千人,袭回洛仓,破之。开仓恣民所取,老弱襁负,道路相属让。于是推密为主,号为魏公,用祖君彦为记室。密移檄州郡,数炀帝十罪,“罄南山之行,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君彦之手笔也。河间贼帅格谦起兵,自称燕王。炀帝命王世充讨斩之。 谦将高开道收其余众,寇掠燕地,复称燕王。杜伏威起兵,据历阳,略江淮,自称总管,以辅公祜为长史,分徇诸县,小盗多附之,众遂盛。东海李子通渡淮,与杜伏威合,自称将军,寻称帝,国号吴。城父朱粲聚众为盗,谓之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十余万,引兵转掠荆、沔及山南诸郡县,所过淫掠,以人为粮,噍类无孑遗。鄱阳贼帅操师乞攻陷豫章,自称元兴王。侍御史刘子诩讨之,师乞中流矢死。其乡人林士宏代领其众以战,子翊败死,宏自称楚帝,自九江以南及番禺,皆为所有。鲁郡贼帅徐圆朗攻陷东平,至琅琊以西尽有之。朔方鹰扬郎将梁师都起兵,自称大丞相。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起兵,自称太守,二人皆北附于突厥。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武周遂自称帝,取楼烦、定襄、雁门诸郡,据汾阳宫。梁师都取雕阴、宏化、延安等郡,自称梁帝。郭子和坐事,徙榆林,会大饥,子和结死士十八人杀郡丞,开仓赈施,起兵,自称永乐王,北附突厥,二年降唐,封成阝国公,得善终。金城校尉薛举起兵陇西,开仓赈施,自称西秦霸王,寻称帝。一时起兵据地者六十四处。 先是,郡盗得隋官及土族子弟皆杀之,独窦建德善遇之,由是隋官多以城降之,声势日盛。他如武威鹰扬府司马李轨据河西,自称河西大梁王。后梁宣帝萧察曾孙罗川今铣,起兵取豫章、江陵、岭南等地,胜兵四十余万,自称梁王,寻称帝。 内史郎虞世基以帝恶闻盗贼,诸将有告败求救者,皆不以闻,但云:“鼠窃狗偷,郡县捕逐,行当殄灭,愿陛下勿以介怀。” 炀帝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遍海内,陷没郡县,帝皆弗之知也。时太仆杨义臣击张金称、高士达,斩之,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还义臣,放散其兵,贼由是复盛。诏百僚复议伐高丽,征天下兵,百道俱进。时天下已乱,所征兵多不至,高丽困敝,遣使乞降。帝乃班师,仍征高丽王元入朝,元竟不至。 有二孔雀,自西苑飞集宝成朝堂,前亲卫校尉高德儒见之,奏以为鸾,时孔雀已去,无可得验,于是百官称贺,诏以德儒诚心冥会,肇见嘉祥,拜朝散大夫。诏江都更造龙舟数千艘。龙舟成,送东都,宇文述劝炀帝幸江都,帝大悦,从之。群臣谏者尽斩之,宇文述死,帝以其子化及为屯卫将军,次子智及为将作少监。帝至江都,巡江淮,郡官谒见者,专问礼饷丰薄,丰则超迁,薄则停解。由是郡县竟为刻剥,以充贡献。民外逼盗贼,内苦重赋,加之饥馑,彩树皮草根木叶而食;诸物尽,乃自相食。官仓充裕,群吏畏法,莫敢赈救。江都丞王世充以献铜镜屏风迁通守,又简阅民间美女献之,于是益宠任之。炀帝以唐公李渊为宏化郡留守,渊御众宽简,人多附之。帝以渊相貌奇异,又名应图谶,忌之。征诣行在,渊遇疾未谒,其甥王氏在后宫,帝问之曰:“汝舅来何迟?”王氏以疾对。帝曰:“可得死否?”渊闻之惧,因纵酒纳赂以自晦。炀帝乃以渊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承制黜陟,讨捕群贼。 初,渊娶窦毅女,生建成、世民、元霸、元吉。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咸得其欢心。晋阳宫监裴寂,与刘文静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贪贱如此,复逢乱离,将何以自存!”文静笑曰:“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文静见李世民而异之,深自结纳,谓寂曰:“此非常人,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年虽少,命世才也。文静坐与李密连婚,系太原狱,世民就省之。文静曰:“天下大乱,非汉高光武之才,不能定也。”世民曰:“安知其无,但人不识耳。我来相省,非儿女之情,欲与君议大事也,计将安出?”文静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乐都,群盗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有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合我意。”乃阴部署宾客,渊不之知也。世民乘间屏人说渊曰:“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大人若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不若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渊大惊曰:“汝安得为此言?”明日,世民复说渊曰:“今盗贼日繁,遍于天下,大人受诏讨贼,贼可尽乎? 愿大人勿疑。”渊叹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先是,晋阳宫监裴寂以晋阳宫人私侍渊寝,渊从寂饮,酒酣。寂从容言曰:“二郎阴养死士,欲举大事,正为寂以宫人侍公,恐事觉并诛,为此急计耳。众情已协,公意如何?”渊曰:“吾儿诚有此谋,事已如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耳!” 会炀帝以李渊不能御寇,遣使执诣江都。渊大惧,世民与寂等复说渊曰:“事已迫矣,宜早定大计。”渊然之。适刘武周据汾阳,世民言于渊曰:“大人为留守,而盗贼窃据离宫,不早建大计,祸今至矣。”炀帝人业十三年五月,渊乃命世民与刘文静等各募兵。旬日之间,众至万人,王威、高君雅见渊兵大集,疑有异志,欲讨渊。渊使世民伏兵杀之。时文静劝渊与突厥相结,资其士马,以益兵势,渊从之。遣使如突厥,突厥欲渊为帝,则以兵相助,渊不可。裴寂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改易旗帜,杂用绛白,以示突厥。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铃,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乃许之。命刘文静出使,以此告突厥,且借兵。私谓文静曰:“胡骑人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借兵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变患,聊欲借之,以为声势耳。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渊使世民将兵击西河郡,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攻拔之,执德儒至军门。世民数之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遂斩之,其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远近闻之大悦。 世民等引兵还晋阳,往返凡九日。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秋七月,渊泓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渊帅甲士三万发晋阳,立军门誓众,移檄郡县,谕以尊立代王之意。隋代王侑遣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屈突通将骁果数万屯河东以拒渊。会积雨,渊不得进,军中乏粮,刘文静未返。或传突厥与刘武周乘虚袭晋阳,渊召将佐谋北还。 裴寂等皆以为不如还救粮本,更图后举。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忧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当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尔班师,恐从义之众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渊不听,促令引发。世民将复入谏,会日暮,渊已寝。世民不得入,号哭于外,声闻帐中。渊召问之,世民曰:“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渊乃悟。 时左军已发,世民乃与建成分道夜追左军复返太原。运粮亦至。 八月雨霁,渊进军趋霍邑,宋老生将兵三万迎战,世民以数千骑击斩之,遂克霍邑。又克临汾、绛郡,下韩城、冯翊等地。 时河东未下,李渊欲引兵西趋长安,犹豫未决。裴寂曰:“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东。”世民曰:“不然。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风振槁叶耳。 屈突通自守之虏,不足为虑。”渊两从之,留刘文静等围河东,自引兵而西。渊帅诸军济河,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世民所至,吏民及群盗从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备僚属。渊女适柴绍者,亦将精兵万余,会世民于渭北,与柴绍各置幕府,号娘子军。左亲卫段纶亦娶渊女,聚徒于蓝田,得万余人,以应渊。 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如旧识,署记室参军,引为谋主。玄龄亦自以遇知己,竭罄心力,知无不为。世民引兵屯于阿城,胜兵十二万,军令严肃,秋毫无犯。十一月,李渊克长安,杀留守官阴世师等十二人,与民约法十二条,悉除隋苛禁。马邑丞李靖,素与渊有隙,渊收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兴义兵,除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世民为之固请,乃舍之。世民因召置幕府。靖少负志气,有文武才略,其舅韩擒虎每抚之曰:“可与言将帅之路者,独此子耳。”李渊立代王侑为皇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自为大丞相,封唐王。 隋帝侑在位一年,禅位于唐。唐主李渊即皇帝位,改元武德,都长安。封隋帝侑为郑国公,明年殂,谥为恭帝,年十五,无后。且搁过不提。 却说炀帝在江都夜眠中,恒惊悸,云有贼,必令数妇人抱持摇抚,乃得眠,诸骁果从炀帝在江都者,多逃亡。帝患之,以问裴矩。矩对曰:“人情非有匹偶,难以久处,请听军士于此纳室。”帝从之,悉召江都寡妇处女集宫中,恣将士所取,或先与有奸者,听自首,即以配之。民间美妇,骁果诳云有奸,尽夺淫之。帝荒淫益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张,日令一房为主人,酒卮不离于口,然见天下危乱,亦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遍历台阁,汲汲顾景,唯恐不足。常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依,然且共乐饮耳!”因饮沉醉。又引镜自照曰:“好颈项,谁当砍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皆思归。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直阁裴虔通等,共谋亡去,因转相招引,于广坐明论叛计。宫人闻之,言于炀帝。帝怒斩之,自是无敢言者。郎将赵行枢以告宇文智及,智及大喜曰:“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公等之去,徒取死耳!不如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因推宇文化及为主,悉召诸骁果谕以所为。乃夜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 炀帝望见火,闻宫外喧嚣,问何事,裴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五更,德戡使虔通将数百骑入宫屯卫,将军独孤盛拒战死之。 先是,炀帝选骁健宫奴数百人,守玄武门,以备非常。至是化及等结炀帝所宠宫人魏氏,矫诏散其兵,德戡遂引兵自玄武门人。炀帝易服逃于西阁,校尉令孤行达拔刀直进,扶炀帝下阁,勒兵守之。至旦,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 既至,德戡等迎谒引入,号为丞相,虔通以骑逼炀帝出宫。化及曰:“何用将此物出?急还与手。”于是引炀帝还寝殿。帝叹曰:“我何罪至此?”贼党马文举历数炀帝罪恶。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及,何乃如是?”时炀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炀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贱御服,遂欲弒帝。帝曰:“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令狐行达顿炀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等缢杀之。炀帝窃位十三年,萧后与宫人撤漆牀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之流珠堂。化及杀炀帝诸子幼孙及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斩之。惟炀帝侄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得免,立为帝,令居别宫,惟发诏画敕而已。化及自为大丞相,总百揆,拥众十余万,据有六宫,奸宿萧后妃嫔,宣淫无忌,自奉一如炀帝。以诸骁果欲西还长安,乃引兵而西。至彭城,水路不通。 复夺民间牛车,载宫人珍宝,而使军士自负戈甲,道远披剧,军士皆怨。司马德戡与赵行枢等谋杀化及,化及杀之。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化及不得西,乃引兵向东都,入滑台。东都留守官得炀帝凶闻,奉越王侗即位,以王世充为纳言,封郑国公。 化及引兵趋黎阳,东都闻之,与李密合兵以拒之。化及败,乃北趋魏县。化及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拥萧后纵酒宣淫。醉则尤智及,持其两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赐尤;及其相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窦建德?”数相争斗,醒而复饮,以此为恒,众多亡散。化及叹曰:“人生固当一死,岂可不一日为帝乎?”乃鸩杀秦王浩,即帝位于魏县,国号许。唐高祖从弟淮安王神通击化及于魏县,化及走聊城。夏王窦建德引兵趋聊城,大破之,生擒化及与智及,并其二子丞基、丞趾,及其党羽尽斩之。获萧后与传国玺。 未几,突厥遣使迎萧后,建德送萧后于突厥。化及既平隋,王世充自为相国,封郑王加九锡。未几,郑王世充幽隋主侗于含凉殿,废为潞国公,自称皇帝,寻弒之,亦谥为恭帝。时唐高祖武德二年五月事也。隋主凡四主,共三十九年。至唐高祖如何统一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唐高祖立根基二十一帝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追想千年往事,六朝踪迹茫然。隋唐相继统中原,世态几回云变。 杨柳凄迷汴水,丹青惨淡凌烟。乐游原上草连天,飞起寒鸦一片。 却说唐高祖神尧皇帝姓李,名渊,字叔德,陇西成纪人,今陕西巩昌府秦州是也。虞臯陶、周老聃、汉李广之后,西凉武昭王皓七世孙也。祖虎,仕西魏有功,封陇西公。父日丙,于周世封唐公,渊袭爵。李渊既起兵克长安,立代王侑为隋帝,其别部刘文静留围河东郡,与屈突通相持月余。通势穷蹙,及闻长安不守,引兵出走,将趋洛阳。文静遣窦琮等追执之,通乃降渊,以为兵部尚书,遣至河东,招谕尧君素。君素曰:“公为大臣,奈何负国生降?”通曰:“吾力屈耳。”君素曰:“吾力尚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时君素妻在长安,为唐所获,唐遣其妻至城下招之。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妇人所知。” 引弓射之,应弦则倒。及闻炀帝江都之变,左右杀君素以降。 隋恭帝禅位于唐,唐王渊即皇帝位。以建成为太子,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元霸聪明类世民,明年十六早卒,追封为卫王。初,李密兵力甚强,唐祖初起兵时,遣使通好于密,密与唐祖书,多自矜大,有云:“所望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唐祖方有事于关中,恐更生敌,乃卑辞推奖,以骄其志,密大喜。自是信使往来不绝。及李密诱杀翟让,将佐颇有离心。密颇自矜骄,不恤士众,取洛口仓,筑城方四十里而居之。开仓散米,无防守,取之者随意多少。或离仓之后,力不能致,委弃衍路,自仓城至郭门,米厚数寸,群盗来就食者,近百万口。密喜。谓贾闺甫曰:“此可谓足食矣。” 闺甫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民所以襁负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无吝惜,恐一旦米尽民散,明公孰与成大业哉?”密不听。王世充食尽,简精兵击密,密出兵应之,轻世充不设壁垒。世充夜伏兵山谷中,纵兵击密。 先索得一人貌类密者,缚而匿之,战方酣,使牵过阵前,噪曰:“已获李密矣。”士卒皆呼万岁,密众大惊,世充伏兵乘高驰下,密众大败。邴元真、单雄信等俱降于世充。密遂与王伯当、魏征等收败兵二万归唐。密曰:“我拥众百万,解甲归唐,岂不以台司见处乎?”及至长安,拜光禄卿上柱国,赐爵邢国公,密大失望。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等既降于世充,知其无成,亦奔归于唐。徐世责力据李密旧境,魏征遣世责力书,劝之早降。 责力曰:“此土地人民,皆魏公有也。”乃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启李密使自献之。唐祖大悦,赐世责力姓李。 初,汾阴薛举据有陇西之地,及举卒,子仁呆立,攻唐陇州降之。世民引兵至高坡,仁呆使宗罗日侯将兵拒战,世民引大兵自原北出其不意,罗日侯士卒在溃,斩首数千级。世民率二千余骑追之日:“破竹之势,不可失也。”遂进至城下,围之。 至夜半,守城者皆降,争自投下,仁呆计穷出降。父子僭乱者二年,斩于长安市。世民平仁杲还,唐主使李密迎秦王世民于幽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见上犹有傲色。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殷开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李密耻于进食,与王伯当谋反,乃言于唐祖,曰:“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请收抚之,以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唐主许之。 以王伯当为副而遣之。李密遂据桃林县,驱掠徒众,直趋南山,乘险而东,欲就故伊州刺史张善相。唐行军总管盛彦师击斩之,与伯当俱传首长安。张善相降唐。时李孰据河西称帝,唐遣张俟德至凉招抚之,轨称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而不受唐官爵。唐主怒,议兴师讨之。轨臣安修仁兄兴贵仕唐,表请说轨,谕以祸福,如不听,弟修仁为轨亲信,图之肘腋易矣。唐主遣之,兴贵至凉,说轨,不纳,乃与修仁阴结诸胡,起兵击轨,轨出战而败,兴贵执送长安斩之。僭乱者三年。杜伏威据历阳降唐,唐以为和州总管,封吴王,赐姓李。通据海陵,攻江都,克之,袭沈法兴于吴郡,大破之。法兴赴江水死,子通徙都余杭。唐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击破之,子通走保杭州,雄诞又破之,执送长安。 初,杜伏威与辅公枯友善,及伏威入朝,公佑留守丹阳。 公佑遂背伏威,杀王雄诞造反,称宋帝。唐遣赵郡王孝恭、岭南道大使李靖讨之。孝恭将发,宴集,卮酒忽变为血,合座皆惊。孝恭举止自若曰:“此公佑授首之征也。”饮而尽之。众皆悦服。孝恭、李靖等进击公枯兵,大破之。公佑弃城东走,至武康,为野人所执,送丹阳枭首,江淮悉平。江淮起杜伏威,终辅公佑,僭乱者凡十一年。刘武周引突厥寇唐并州,陷晋阳,裴寂军溃,齐王元吉奔还长安。武周遣宋金刚攻陷晋州、龙门、浍州等地,关中大震。秦王世民引军自龙门渡河,屯柏壁,与宋金刚相持。世民屡破金刚将尉迟敬德、寻相等。金刚粮尽,北走。世民追及寻相于吕州,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昼夜行二百余里,战数十合,众请俟粮集再进,世民曰:“金刚势穷疾走,若稍缓成计,不可复攻矣。”策马而进,追及金刚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破之。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引兵趋介休,金刚背城复战,大败,轻骑走。尉迟敬德与寻相举介休及永安降,世民得敬德甚善,以为右一府统军,使将其旧众八千,与诸营相参。刘武周闻金刚败,大惧,弃并州走。突厥金刚亦与百余骑走突厥,并州悉平。武周僭乱,凡四年,后与金刚俱为突琢所杀。楚朱粲有众二十万,剽掠淮汉间,每破州县,若有积粟,则食粟,裸而淫其妇女,百般戏谑。将去,则焚其余粟,烹妇女婴儿啖之曰:“肉之美者,无过于人,但使他国有人,何忧于馁?”无粟则食人,税诸城堡妇女婴儿,以供军实。淮安土豪杨士林起兵攻粲,诸军皆应之。粲大败,奔菊潭。士林以汉东四郡降唐,粲亦降于唐。唐遣散骑常侍段确慰劳之。确乘醉侮粲曰:“闻卿好啖人,人作何味?”粲曰:“啖醉人,正如糟猪肉。”确怒骂,粲烹食人,遂屠菊潭,奔降王世充。时世充已篡隋称帝,唐遣秦王世民督诸军击郑以取东都,郑河南州县多相继降唐,唐刘武周降将寻相等亦多叛去,诸将疑尉迟敬德,囚之军中。屈突通、殷开山言于世民曰:“敬德骁勇绝伦,留之必遗后患,不如杀之。”世民曰:“敬德若反,岂在寻相后乎?”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之金曰:“丈夫意气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终不信谗言,以害忠良。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而已。”已而世民以五百骑行战地,王世充率骑万余猝至,围之,单雄信引槊直趋世民,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屈突通引大军继至,世充兵大败。世民谓敬德曰:“公何相报之速也。”赐敬德金银一箧,自是宠遇日隆。 初,王世充侵夏黎阳,夏窦建德破郑殷州以报之,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至是,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夏中书侍郎刘彬曰:“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今唐举兵临郑,郑地日蹙,郑亡则夏不能独立,不如解仇发兵救之,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 唐师既退,举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之惫,天下可取也。”建德从之。时唐兵围洛阳,城中乏食,建德救至,乃遗世民书,请退军潼关,复修前好。世民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郭孝恪曰:“王世充穷蹙,垂将面缚,窦建德运粮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世民善之,将骁骑出武牢东。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数战皆不利。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遂建旗鼓,逾太行,入上党,犭旬汾晋,趋蒲津,入无人之境,拓地收兵,则关中震恐,郑围自解矣。” 建德将从之,而世充遣使告急,阴以金玉赂建德诸将,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建德乃谢敬。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其妻曹氏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夏王建德悉众出牛口峪,置阵亘二十里。 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率之西驰而南上。世民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士及至阵前,阵果动。 世民曰:“可击矣。”自率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于是大战,尘埃障天,世民帅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阵后,张唐旗帜。淮南王道元陷阵,进出其后,复突阵而回,建德坠马,武威军大溃。建德中槊,杨武威逐之,建德坠马,下擒之。世民囚建德等至洛阳城下,以示世充。世充谓诸将曰:“吾所恃者夏王,今已为所擒,虽得出,必无成。” 世充乃素服,帅太子群臣诣军门降,郑地悉定。世充僭乱,凡三年。世民入宫,见隋宫殿叹曰:“逞侈心,穷人欲,虽欲无亡得乎?”命彻毁其壮丽者。建德妻曹氏,帅众奉传国玺降唐,夏地悉定。建德僭位五年。世民至长安,献俘太庙,赦王世充,斩窦建德,又斩朱粲于市。朱粲乱,凡四年。唐以天下粗定,大赦百姓,给复一年。 初,建德尝发邺中墓,开棺见一妇人,颜色美丽,其衣制非近代所有,候之似有气息,乃收军还养之。三日而能言,云是三国魏文帝宫人,随甄皇后死,葬于此。说甄后见害事,了了分明。建德甚宠爱之。至是建德灭。帝将纳之,乃具以事白。 且曰:“妾闭泉壤已三百年,非窦公何以得见天日,妾不可有负窦公。”乃自杀,帝甚伤之。时梁萧铣据江南称帝,胜兵四十万,诸将多恃功恣横,铣患之,乃分兵于各处屯田,以夺诸将权。唐李靖说赵郡王孝恭,以取萧铣十策。孝恭上之,帝发巴蜀兵,以孝恭、李靖统之,自夔州顺流东下。萧铣仓卒征兵,不能遽集,乃悉见兵数千出战。李靖纵兵奋击,大破之,乘胜直抵江陵。入其外郭,又攻破其水城,大获舟橹,李靖使尽散之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借其用,奈何弃以资敌?” 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拒小洞庭,吾派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兵四集,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橹,使塞江而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发,往来战司,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进。铣内外阻绝,乃谓群下曰:“天不祚梁,若必待力屈,则百姓蒙患。” 因下令开门出降。孝恭送铣于长安,斩于都市,南方悉定。萧铣僭位凡五年。 时窦建德虽灭,其诸将在山东者,虽家居,每横暴为民患,唐官吏以法绳之,皆惊惧思乱,会有诏,悉征建德旧将,于是范愿、高雅贤等,谓入长安,必无生理,遂谋作乱。卜之曰:“以刘氏为主,吉。”乃推建德旧部将刘黑闼为主,起兵漳南,设坛以祭建德,告以复仇之义。攻陷冀州,破淮安王神通、李艺及徐世责力等兵,遂拔相州,唐兵多败,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故地。初,鲁郡贼帅徐圆郎降唐,唐以为兖州总管,至是举兵应黑闼。黑闼北通突厥,兵势大震,自称汉东王,都洛州,凡建德时文武,悉复本位,其设法行政,悉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帝使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黑闼。世民复取相州,进军肥乡,列营于洛水,黑闼数挑战,世民坚壁不应,别遣将绝其粮道。相持六十余日,世民度黑闼粮尽,必来决战,使人堰洛水上流,戒守吏于战时决之。黑闼果帅步骑渡洛水,压唐营而阵。世民自将精骑击之,守吏决堰,水大至,黑闼众遂大溃。 黑闼与范愿等奔突厥,山东悉平。世民班师回长安,黑闼复引突厥寇山东,唐遣齐王元吉与淮阳王道玄击黑闼。道玄将兵三万,与副将史万宝不协,道玄率轻骑先出犯,史万宝拥兵不进,由是败没,时年十九。秦王世民闻而深惜之,曰:“道玄常从吾征伐,见吾深入贼阵.必慕效之,以至于此。”为之流涕。 世民自起兵以来,前后数十战,常身先士卒,轻骑深入,虽屡危殆,而未尝为矢刃所伤。太子中允王圭、洗马魏征说太子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今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庶可自安。”太子乃请行,高祖许之,乃与齐王元吉将兵同击黑闼。黑闼食尽,众多亡散,遂遁去。黑闼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执黑闼以城降,斩于洛州。黑闼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至此。”刘黑闼僭乱者一年。徐圆朗败走,为野人所杀,其余诸贼,或即灭于隋,或见并于群贼,或灭或降于唐。至武德七年,燕高开道为其下张金树所杀,金树遣使降唐。辅公佑亦灭,除梁,梁师都走附突厥。至太宗贞观二年,将军柴绍等讨之,始灭,而天下复归一统矣。高祖欲杀其民部尚书刘文静,世民为之固请,不许,卒杀之,籍没其家,皆齐王元吉谮之也。 初,元吉生时,窦氏恶其貌,欲不举,侍媪陈善意私乳之。及长,善意数规谏之,元吉拉杀之。性嗜色,好猎,每于夤夜潜出,奸媾民家妇女,最忌秦王世民。及世民得尉迟敬德,元吉大忌之,闻敬德善马矛肖,元吉亦素以马矛肖自负,请与敬德较胜。元吉操矛肖跃马,意在刺之。须臾,敬德三夺其矛肖。帝以秦王功大,前代官不足称之,以世民为天策上将,位在诸王公上。开天策府,置官属。世民以海内寝平,乃开馆于宫西,延四方文学之士,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更日值宿,供给珍膳,恩礼优渥。世民朝谒公事之暇,辄至馆中,与诸学士讨论文籍。或夜分乃寝,使阎立本图像,褚亮为赞,号十八学士。士大夫得预其选者,时人谓之登瀛州。建成、元吉忌之,诸府僚多补外官,杜如晦亦迁陕州长史。世民患之。房玄龄曰:“余人不足惜,至如如晦,乃王佐之才。”世民即奏请为府属。 初,帝之起兵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帝谓世民曰:“事成当以汝为太子。”及为帝,将佐亦以为请,世民固辞而止。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皆无宠。秦王功名日盛,帝尝有意以代建成,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协谋,元吉欲先杀世民,复杀建成而代之。乃相与共倾世民,曲意事诸妃嫔,以求媚于上。世民独不事之。由是诸妃嫔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时世民、元吉皆居别殿,与上及东宫皆昼夜通行,无复禁限,相遇如家人礼。太子令秦、齐王教,与诏敕并行,有司莫知所从,唯据得之先后为定。世民以淮安王神通有功,给田数十顷。张婕妤求之,手敕赐之。神通以教给在先,不与。婕妤诉于帝,帝怒,以责世民,复谓裴寂曰:“此儿久典兵在外,为书生所教,非复昔日子矣。”秦王每侍宴宫中,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帝有天下,或欷猷流涕,帝不乐。诸妃嫔曰:“陛下春秋高,宜相娱乐,而秦王如此,正是憎嫉妾等。陛下万岁后,妾母子必无孑遗矣。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等子母托之,必能保全。”高祖为之怆然。时帝于窦后所生四子之外,又生十八子,由是无意易太子,待世民日疏。而待建成、元吉日亲矣。世民从上幸元吉第,元吉伏甲欲刺之。建成见尉迟敬德、秦叔宝在外,乃急止之。突厥屡寇关中,上欲迁都避之。世民曰:“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圣武龙兴,奈何欲迁都以遗四海羞?臣忝备藩维,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头,致之阙下。”上曰:“善。”建成与妃嫔共谮世民曰:“突厥虽屡为边患,得赂则退。秦王外托御侮之名,实欲内总兵权,成其篡夺之谋耳。”上大怒,召世民责之,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甚急,上乃改容劳勉,诏世民、元吉将兵出幽州以御之。上海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 世民、元吉与颉利突利二可汗遇于幽州,元吉见其兵盛,大惧,不敢出。世民独帅骑驰诣颉利曰:“国家与可汗和亲,何为负约?我秦王也,可汗能斗,请独出与我斗。”又遣骑前告突厥曰:“尔往与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无香火之情也?”颉利见世民轻出,又闻香火之言,疑突厥与世民有谋,突厥又疑颉利与世民有谋,乃相与请和,与盟而去。 丙戍九年六月丁巳,太白经天,世民既与建成、元吉有隙,建成于夜宴进酒,世民饮之未尽而倒,淮安王掖世民还,咯血数升,急解之,得愈。上临幸视疾,因语世民曰:“尔兄弟终不相下,同在京师,忿阅且深,尔宜往洛阳,分陕以东悉主之,许建天子旌旗。”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若至洛阳,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乃令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 帝乃中止。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骁将,欲诱之使为己用,密以金银器一车,赠尉迟敬德。敬德辞不受,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岳,虽积金至斗,知公不移。元吉乃谮敬德于上,将杀之。世民固请得免。房玄龄、杜如晦劝世民行周公之事。 建成、元吉亦日夜与后宫谮诉世民于上,上信之。元吉密请杀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着,何以为辞?”元吉曰:“但应速杀,何患无辞。”上不应。会突厥入塞,建成荐元吉将兵击之。元吉请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元同行,简秦府精兵悉隶麾下,徙房玄龄、杜如晦等不得在秦府。东宫官王日至至密告世民曰:“太子语齐王,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拉杀之,尽杀秦叔宝等,遣人说上授我以国,而立汝为太弟。”于是长孙无忌、高土廉、尉迟敬德等请世民决计。世民命卜之幕僚。张公谨自外来见之,取龟投地曰:“夫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复何卜?” 己未,太白复经天,太史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帝以其状授世民,于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与张婕妤、尹德妃及与诸后官淫乱状,且曰:“臣于兄弟,无私毫负,今欲杀臣,以为世充、建德报仇。”上省之,愕然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庚申,世民将入朝,夜享将士,长孙后亲为行酒,士皆感奋愿死世民遂帅长孙无忌等入,伏兵玄武门。张婕妤窃知之,密告建成。建成、元吉觉变,即跨马东归宫府。 世民从而呼之,元吉惶悚,引弓三射不能彀。世民一箭射杀建成,再中元吉坠马。世民马惊逸入林下,为木枝所挂,坠不能起。元吉遽至,夺弓将扼之,尉迟敬德将七十骑继至,跃马叱之。元吉欲趋武德殿,敬德追射杀之。东宫及齐府兵乃鼓噪欲攻秦府,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宫府兵皆溃。上谓裴寂等曰:“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萧瑀、陈叔达曰:“建成、元吉嫉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遂立世民为皇太子。又诏自今军国重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然后奏闻。杀建成诸子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等,杀元吉诸子承业、承峦、承奖、承裕、承度等。元吉妻杨氏,美丽无比,素与长孙后善,尝谏止元吉无与世民为仇,至是亲至世民宫中请死。光彩发越,娇啼宛转,百倍撩人。世民忘其为弟妇,竟以克敌仇家视之,遂与私焉。及即位,纳之宫中,甚宠幸之。赦建成、元吉党羽,一无所问。洗马魏征尝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世民召见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对曰:“先太子早从征言,无有今日。”世民素重其才,改容谢之。又召王圭以为谏议大夫。 命纵禁苑鹰犬,罢四方贡献,听百官各陈治道,政令简肃,中外大悦。帝自称太上皇,诏传位于太子,太子世民即皇帝位于显德殿,是为太宗文武帝。大赦天下,放宫女三千人。高祖在位九年,又在太上皇位九年崩,寿七十一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三百年捱不到祸乱相寻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雨汗淋漓赴选场,秀才落得甚干忙。白发渔樵诸事懒,萧散,闲谈今古论兴亡。 虞夏商周秦楚汉,三分南北至隋唐。看到史宫褒贬处,得趣,不摇纨扇自然凉。 却说唐太宗讳世民,高祖次子,母窦氏,生而不惊。方四岁,有书生见之日:“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书生去,高祖使人追之不见,乃彩其语,名为世民。为人聪明、英武有大志,能屈节下士。年十八,举义兵,初封秦王。兄建成、弟元占每欲杀之,反为所毙,高祖因传位焉。年号贞观,立妃长孙氏为后。后少好读书,造次必循礼法。 上为秦王时,后奉事高祖,承顺妃嫔,甚有内助。及为后,务崇节俭,服御取给而已,上深重之。上励精求治,数引魏征入卧内,访以得失,征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王珪等亦数为直谏。裴矩初佞于隋,至是亦忠直。 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者,皆失举措,上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闻规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朕事有得失,公辈无惜尽言。”上尝得佳鹞,甚嬖之,望见魏征来,匿怀中。征奏事故久,鹞竟死怀内。上每与房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决。”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善断故也。二人同心辅国,故唐世称贤相者,推房、杜焉。有告尉迟恭反者,上谓敬德曰:“人言卿反何也?”对曰:“臣从陛下身经百战,今所存者,皆锋镝之余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 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痕。上流涕抚之,又欲以女妻之。敬德曰:“臣闻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妻虽陋,相与共贫贱久矣。”上乃止,以为鄜州都督。鸿胪卿郑元踌使突厥还,言于上曰:“戎狄兴衰,专以牛马为候,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上曰:“然。今新与之盟,不可失信,待其有罪,然后讨之。”突厥寇边,遣都督李世责力、李靖、柴绍、薛万彻为行军总管,众合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李靖帅骁骑三千,自马邑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破之。突厥颉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惊。时上遣鸿胪卿唐俭慰抚之,靖引兵与世责力会白道,谋曰:“颉利虽败,其众犹盛,若走度碛北,则难图矣。今诏使至彼,虏必自宽,若选万骑袭之,不战可擒矣。”张公谨曰:“诏书许降,使者在彼,奈何击之?”靖曰:“此韩信所以破齐也,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发,世责力继之,遂大破突厥于阴山,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斥地自阴山至北大漠,露布以闻。时炀帝后萧氏在突厥,李靖送之还朝,年虽四十余,而色犹未落。上召入宫,因幸焉。与谈前朝故事,甚悦之。突厥颉利败走,往依沙钵罗,设苏尼失部落,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苏尼失执颉利,行军副总管张宝相取之以献。苏尼失举众来降,漠南遂空。 上御楼受俘,馆之太仆。上皇闻之叹曰:“汉高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付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召上,与贵臣十余人及诸王妃主,置酒凌烟阁,酒酣,上皇自弹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迨夜而罢。颉利可汗入朝,靺鞨遣使入贡,时远方诸国来朝者甚众,服装诡异。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图写以示后,作《王会图》,从之。四夷君长诣阙请上为天可汗,群臣皆呼万岁。自后以玺书赐夷狄君长,皆称天可汗。是时天下治平,且大稔,终岁断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极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路焉。长孙皇后崩,上曰:“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矣。”时齐王元吉改封巢刺王,妃杨氏生子明,甚得幸于上,上欲立为后。 魏征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上乃止,寻封子明为曹王,使继元吉后。又故荆州都督武彟女,年十四,上闻其美,召入后宫,以为才人,后为高宗后,即武后也。侯君集灭高昌,以其地为西州。于是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 初,太子承干喜声色及畋猎,所为奢靡,魏王泰多艺能,有宠于上,潜有夺嫡之志。太子知之,阴养刺客纥干承基及壮士等百余人,谋杀魏王泰。太子知吏部尚书侯君集怨望,引入东宫,谋以自安之策。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衅图之,遂劝之反,会上第七子齐王佑反,事连纥干承基系狱,当死,承基上变,告太子谋反,敕中书门参鞫之,反形已具,废为庶人,侯君集等皆伏诛。乃立晋王治为皇太子。上谓侍臣曰:“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上疑太子治柔弱,密谓长孙无忌曰:“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吴王恪英果类我,我欲立之何如?”无忌固争,以为不可。上曰:“公以恪非己之甥耶?”无忌日:“太子仁厚,真守文令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上乃止。至高宗时,吴王坐房玄龄子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立荆王元景,事觉冤死,其后为南唐主。初,魏征尝见侯君集有宰相才,至是以反诛,上疑征阿党,乃踣其所撰碑。新罗遣使,言百济与高丽连兵,谋绝新罗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遣使赍玺书谕之。盖苏文不奉诏,使还。上曰:“盖苏文弒其君,残虐其民。今又违诏命,不可不讨。”李世责力劝上伐之,上欲自征高丽,褚遂良切谏不听,命房玄龄留守京师,帝如洛阳,下诏亲征高丽。以张亮、李世责力为行军大总管,诏诸军分道击高丽。车驾至定州,拔辽东,进攻安市城。高丽延寿惠真帅兵十五万救之,上敕诸军齐出奋击。会有龙门薛仁贵者,大呼陷阵,所向无敌,高丽兵披靡,大军乘之,高丽乓大溃。延寿惠真帅其众降,高丽举国大骇。后黄城银城皆帅众遁去,数百里无复人烟。帝攻安市城久不下,以辽左早寒,草枯冰冻,士马难久留,且粮食将尽,敕班师,乃耀兵于安市城下而还。 安市城主登城拜辞,上嘉其有礼,赐缣百匹,以励事君。上以征高丽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必不使朕有此行也。”命驰驿祀征以少牢,复立所制碑而劳赐其妻子。帝还京师,遣李世劫击薛延随,降之。遣使招谕铁勒诸部,铁勒百余万众,其酋长皆请入朝。回纥等十一姓,各遣使归命。上大喜,作诗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勒石于灵州,骨利干遣使入贡。骨利干居西域瀚海之北,与铁勒诸部相去甚远,昼长夜短,夏至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胛适熟,日已复出矣。 结骨俟利发入朝,结骨人皆长大,赤须绿睛,自古未通中国。 至是入朝,上曰:“昔汉武帝穷兵三十年,所获无几,岂如今日,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乎?” 时太白屡昼见,占云:“女主昌。”又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以问李淳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自今不过三十年,杀陛下子孙殆尽。”上曰:“凡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王者不死,徒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颇有慈心,为祸或浅,借使得而杀之,天或更生壮者,肆其荼毒,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上苦痢,增剧,太子昼夜不离侧,或累日不食,发有化白者。上泣曰:“汝能孝爱如此,吾死何恨?”丁卯疾笃,诏长孙无忌、褚遂良入卧内,谓之曰:“太子仁孝,公等所知,善辅导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乃令遂良草遗诏。有顷上崩,在位二十三年。寿五十三岁。 帝除乱比汤武,致治若成康,躬亲行阵,战无不克,虚己受谏,直无不容。四夷万古所未及致者,无不服从,功德兼隆,自汉以来,未之有也。无忌等请太子先宣遗诏,罢东征之役,然后即位。是为高宗。立妃王氏为后。 初年,长孙无忌、褚遂良同心辅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萧淑妃有宠,王皇后嫉之,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泣。后闻之,阴令长发,纳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屈体事后,后数称其美。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谮之,上皆不纳。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谮相诉,后宠遂衰,然犹未有意废之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意.又恐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长孙无忌第,酣饮极欢,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宝缯帛十车,以赐无忌。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他语。上与昭仪不悦而罢。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上一日退朝,召长孙无忌、李世责力、于志宁、褚遂良于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宫大尉元舅,司马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于草茅,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见先帝?”责力称疾不朝,无忌等至内殿,上顾谓无忌曰:“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于,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等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上不悦而罢。 明日又言之,遂良日:“陛下必欲易后,请妙择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万代之后,谓陛下何如主。 愿留三思。”因置笏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曰:“还陛下笏,乞放回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此獠。”西南夷曰獠,遂良杭州人,故呼之为獠。于志宁不敢言。韩瑗因奏事泣涕极谏,复上疏曰:“妲己倾殷,褒姒灭周,不谓今日,尘黩圣代。陛下不信臣言,臣恐宗庙不血食矣。”言极切直。上皆不纳。他日,李世责力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事当何如?”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许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况天子乎?”昭仪令左右以闻,贬遂良、韩瑷等为远州刺史,废王皇后、萧淑妃为庶人,册立武氏为皇后,囚故后王氏、淑妃萧氏于别院。上常念之,间行至其所,呼之。王后泣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得再见天日,幸甚。”上曰:“朕自有处。”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断其手足,投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武后数见王、萧为祟,如死时状。故后为太后时,多在洛阳,不敢归长安以避之。削太尉长孙无忌赵公官,黔州安置,寻杀之。而用奸臣许敬宗、李义府等。上渐苦风眩,目不能视,百司奏事,或使皇后决之。 后性明敏,涉猎书史,处事称旨。由是委以政事,专作威福,上反为所制,中外谓之二圣。诏以武后为天后。时百济恃高丽之援,数侵新罗,唐熊津总管孙仁师进攻百济,拔之。百济王丰奔高丽,高丽王泉及盖苏文死,子泉男生、泉男建争立,男生降唐求救,上以李世责力为辽东大总管,伐高丽,薛仁贵为前锋,与高丽战,大破之。进至鸭绿棚,又破之。进围平壤月余,高丽王藏降,高丽悉平。分高丽为九督府四十二州百县以统之。初,王皇后无子,请于帝,立子忠为太子。及武后立,废忠而立武后子代王宏为太子。宏仁孝谦谨,数忤武后。萧淑妃女义阳、宣城两公主,年逾三十,尚幽掖庭,宏请嫁之。天后恨宏,鸩杀之。而立雍王贤为太子。贤处事明审,天后忌而废之,立英王显为太子。上在位三十四年崩。太子显即位,是为中宗。裴炎受遗诏辅政,政事咸取决于太后。立妃韦氏为皇后。中宗欲以后父韦元贞为侍中,裴炎固争,以为不可。中宗怒曰:“我以天下与韦元贞,何不可,而惜侍中耶?”炎惧以白太后,太后废中宗为庐陵王,幽于别所,寻迁于房州,房州在今湖广襄阳府庐陵县。立豫王旦为皇帝,居于别殿,政事皆太后主之,皇帝不得有所干预。太后改元,及官名服色旗帜,皆尚金色,立武氏七庙。裴炎切谏,勿听,寻炎为太后所杀。 初,李世责力卒,孙敬业嗣为英公,为眉州刺史。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李敬业与弟敬猷、唐之奇、骆宾王、杜求仁、魏思温各坐事遭贬,皆会于扬州,遂谋起兵。 驱囚徒工匠数古授以甲,遂起一州之兵,杀扬州长史,开府库,赦囚徒,旬日之间,得胜兵十余万。移檄州郡,其檄文骆宾王所作,义气凛凛。太后见之,问曰:“谁所为?”或对曰:“骆宾王。”太后曰:“人有才如此,而使之流落不偶,宰相之过也。”遣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将兵三十万以讨敬业,追削其祖考官爵,发冢斲棺,复姓徐氏。魏思温说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词,宜帅大军鼓行而进,直诣洛阳,则天下知公志在勤王,四方响应矣。”薛重璋曰:“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固,请先取之。”敬业不听思温,而从重璋谋,遂取润州,李孝逸军至临淮,战不利。魏元忠说孝逸曰:“敬业兵精,不可与敌。敬猷军淮阴,不习军事,其众单弱,请先取之,乘胜而进,莫不胜矣。”孝逸从其计,先击敬猷,走之。复进击敬业,因风顺荻干,纵火焚之,敬业大败,轻骑走,孝逸追之。 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余党捕得皆斩之,传首神都,神都即洛阳也。或曰:“那相阴逸敬业兄弟、宾壬,取其面貌相似者斩之以降,三人后皆为僧。”太后制:百官及百姓,皆得自举。用僧怀义,本姓杨,名小宝,卖菜洛阳市。 阳物伟岸,因千金公主以进,大得幸于太后,以为白马寺主,出入乘御马,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之。怀义多聚无赖少年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使入宫营造补阙。王求礼表请阉之,表寝不出。后苏良嗣为相,遇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批其颊。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时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以久专国事,内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欲大诛杀以威之。乃铸铜为匦,可入而不可出,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言或称旨,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蠭起,人皆重足屏息。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按制狱。 元礼性残忍,摧一人必令自变量十百人,于是周兴、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俊臣作《告密罗织经》数千言,太后得告密者,必令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有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又有凤凰晒翅、驴狗拔橛、仙人献果、玉女登梯诸刑。或以铁圈束首,加以大楔,椓之使紧;或倒悬之,以石坠其首,以醋灌其鼻。其女人则倒悬之,以绳勒其阴,令壮士弹竹击之,使酸痛不可忍;或以滚汤熟鸡子,纳数枚于阴中,使酸痛非常。每得囚,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望风诬服。太后以为忠,信任之,中外畏此数人,甚于狼虎。 时华州赤水南岸大山,高二百余丈,昼日忽有声,东移数百步。又雍州新丰县东南有山涌出,高二十余丈,太后改新丰为庆山县。太后潜谋革命,稍除宗室,诸王内不自安。武承嗣使人作瑞石,其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使人献之,云获之于洛水。太后喜,命曰“宝图”,亲拜洛受图,皇帝、皇子皆从。内外群臣,蛮夷酋长,各依方序立。列珍禽奇兽,杂宝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告谢南郊,礼毕,御明堂,朝群臣,召诸宗室朝于明堂,诸王递相惊。 琅琊王冲起兵博州,越王贞起兵豫州,以匡复唐室。众皆不满万,太后分遣将击杀之。因欲悉诛诸王,使周兴按之。于是收韩王元嘉、鲁王灵夔、黄公撰与常乐公主于东都,迫使自杀,亲党皆诛,又杀郑王璥等六人。太后享万象神宫,始用周正,改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改国号曰周,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豫王旦为皇嗣,改姓武氏。太后虽滥以禄位收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驭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竞为己用。王庆之数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李昭德言于太后曰:“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太后怒,庆之屡奏,命昭德杖之。昭德引出门示朝士曰:“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立杖杀之。” 其党乃散。或告右丞周兴与大将军邱神绩通谋造反者,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方与兴对食,谓之曰:“囚多不承,宜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其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水围如兴法。起谓兴日:“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服罪。法当死,特原之,流岭南,在道为仇家所杀。其来俊臣、索元礼,寻皆为太后所诛,以慰人心。 时扛淮旱饥,禁天下屠杀,拾遗张德生男,私杀羊,会同僚。杜肃怀肉一块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当殿谓德曰:“闻卿生男,喜甚。”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 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 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纪。每除一官,户婢私相谓曰:“鬼朴又来矣。” 不旬月,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反坐者八百五十余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补阙朱敬则、御史周矩皆上疏请宽刑,太后善之。制狱稍衰,户婢团儿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魇咒,太后杀之。有告皇嗣异谋者,命来俊臣鞠其左右。太常工人安金藏大呼曰:“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脏皆出。太后令舁入宫,敷心药,经宿始苏。 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即命来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恕,擢为殿中侍御史。远近闻之,无不相贺。时御医沈南璆,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乃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皆尽,风裂血象,为数百段。血象者,怀义杀牛取血,画为大佛象。怀义云:“自刺血为之也。”太后讳之,怀义内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执之于瑶光殿前,使武攸宁帅壮士殴杀之。 太后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张昌宗、张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隐敷之以淫药,使伟岸其阳物,且能坚久,荐入宫中,太后大幸之。二人常傅朱粉,衣锦绣,赏赐不可胜纪。以昌宗为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皆为内宸供奉。武承嗣、武三思等皆争候其门,为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易之又尝引蜀商数人,饮博侍宴于禁中,宰相韦安石见而逐出之。又小说家盛传薛敖曹故事,则太后之外遇,固不止于怀义、南璆、昌宗、易之也。娄师德荐狄仁杰于太后,以为同平章事。仁杰不知,意颇轻师德,数挤之于外。太后觉之,问仁杰曰:“师德知人乎?”对曰:“臣与同僚,未闻其知人也。”太后曰:“朕之知卿,乃师德所荐也,亦可谓知人矣。” 仁杰出而叹曰:“娄公盛德,我为包容久矣。”太后一日谓仁杰曰:“朕梦大鹦鹉两翼皆折,何也?”对曰:“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意。又吉顼说昌宗易之,劝立庐陵王,以慰人望,二人亦乘间屡为太后言之。太后乃托言庐陵王有疾,遣使召之,及其妃子皆诣行在,承嗣快快发病而已。皇嗣固请逊位于庐陵王,太后许之,立为太子,赐姓武氏,以豫王旦为相王。 太后信重狄仁杰,群臣莫能及,尝谓之“国老”而不名。 仁杰好面折廷争,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巾坠,马惊不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疾乞骸骨,不许。每入见,太后尝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 及卒,太后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众或不能决,太后辄叹曰:“天夺吾国老何太早耶!”太后尝问仁杰曰:“朕欲得一佳士而用之。”仁杰曰:“未审陛下何所用之?” 太后曰:“欲用为将相。”仁杰荐荆卅长史张柬之。太后屡迁其官,卒用为相。又尝荐姚元崇、桓彦范、敬晖等数十人,太后率用之,悉为名臣。或谓仁杰曰:“天下桃李,尽在公门矣。” 仁杰曰:“荐贤为国,非为私也。”太后寝疾,张昌宗、张易之居中侍疾,同平章事张柬之、崔元日韦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已谋诛之,谓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曰:“将军今日富贵,谁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 柬之曰:“将军亦思报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国家,惟相公处分。”遂与定谋。柬之使以敬晖、桓彦范及荆州长史杨玄琰、散骑常侍李湛皆为左右羽林将军,委以禁兵。时太子于北门起居,柬之使敬晖、桓彦范谒见,密陈其事,太子许之。 柬之、玄琰、彦范等帅左右羽林兵五百余人至玄武门,遣李多祚、李湛迎太子,斩关而入,斩易之、昌宗于庑下。太后惊起问曰:“乱者谁耶?”对曰:“张昌宗、易之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太后见太子曰:“乃汝耶,小子既诛,可还东宫。” 彦范进曰:“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太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太后乃传位于太子,中宗重复即位,太后徙居上阳宫,帝帅百官上太后尊号曰则天大圣皇帝。太后僭位二十一年,让位后,又一年而崩,寿八十一岁。年虽老而不见其衰,殆人妖欤!复立韦氏为皇后,赠后父元贞为上洛王。 初,上在房州,与后同幽闭,备尝艰厄,情爱甚笃。上尝与后私誓曰:“异时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复相禁。”及再为皇后,遂干预朝政,二张之诛。薛季昶谓张柬之、敬辉曰:“二凶虽诛,产、禄犹在,去草不除根,终当复活。”二人曰:“大事已定,彼何能为?”刘幽求亦谓桓彦范、敬晖曰:“武三思尚存,公等终无葬地。及早图之。”勿从。上女安乐公主适武三思子崇训。上官仪女婉儿者,没入掖庭,辩慧,善属文,明习吏事,则天爱之,及上即位,使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武三思通焉,故婉儿党于武氏,又荐三思于韦后,三思遂与后通。上使韦后与三思双陆,而自居傍为之点筹,由是武氏之势复振。张柬之等数劝上诛诸武,上不听。武三思与韦后日夜谮敬晖、柬之等,云恃功专权,将不利于社稷,不若封以王爵,罢其政事,外不失尊宠功臣,而内实夺之权柄。上以为然,封敬晖、桓彦范、张柬之等五人俱为王,皆罢其国事。三思令百官修复太后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为五王所逐者,复之。大权尽归三思矣。太后崩于上阳宫,上居谅阴,命魏元忠居摄三日。元忠素负忠直之望,武三思矫太后遗制,慰谕元忠,赐实封百户。元忠奉制,感咽涕泣。见者曰:“事去矣。”武三思使郑愔告敬晖等五人,与王同皎通谋,欲废皇后,于是削其勋封王爵,各贬为远州司马。三思又阴令人疏皇后秽行,榜于天津桥,请加废黜。上大怒,命李承嘉穷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晖等所为,请族诛之。上可其奏。大理丞李朝隐奏称,晖等未经推鞫,不可遽就诛夷,乃长流敬晖等于各远州,三思矫制杀之。三思既杀五王,势倾人主,尝言:“我不知世间何者为善人,何者为恶人,但与我善者则为善人,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韦后以太子重俊非己所生,恶之,武三思尤忌太子,屡谋废之。太子积不能平,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矫制发羽林兵三百余人,并太子侍卫共千人,杀武三思及其子崇训于其第,斩关而入。欲杀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与韦后。帝与后及安乐公主上官婕妤,避兵于玄武门楼,俯谓多祚所部曰:“汝辈皆朕宿卫之士,何为从多祚反?”于是千骑反斩多祚,太子走,为左右所杀。安乐公主悦崇训之弟延秀,即以延秀尚焉。时公主每逾礼制,多外交,而驸马必守贞一。帝女宜城公主驸马裴巽有外宠一人,公主遣人执之,剥其阴皮,复剥驸马之额皮,以阴皮附驸马之额,而以额皮补阴门,兼以线缝其肉,即以鹅毛通便孔,皆敷以鸾胶,实时生就。乃令驸马厅上视事,集僚吏共观之,见者绝倒。后公主亦自觉不雅,且须朝见,复剥此妇之额皮,以补驸马之额;仍移阴皮于此妇之额。其妇羞惭自缢。 自是妇女大惧,无敢与驸马偶语者。又安乐、常宁二公主,及皇后妹成阝国夫人、上官婕妤等皆依势用事,请谒受赇,虽屠沾臧获,用钱三十万,则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书,时人谓之斜封官。西京、东都各置二吏部侍郎,为四铨簿,选者岁数万人。 上官婕妤创立外第,出入无节,朝士往往从之游处,以求仕进。 升婕妤为昭容。崔浞通于昭容,昭容荐于帝以为相。 昭容往往择无赖少年阳物伟岸而善淫者,荐之韦后,衣以女衣,在宫日夜淫乐。帝与韦后观灯于市里,纵宫女数千人出游,多不归者。政出多门,滥官充溢,府库空竭,民不聊生。 许州参军燕钦融上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宗楚客图危社稷。 上面诘之,钦融抗言不挠。楚客矫制扑杀之,上意怏怏。由是,皇后及其党始惧。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皆得幸于后,恐事泄。安乐公主亦欲后临朝,以己为皇太女。乃相与合谋,于饼饣炎中进毒。中宗食之而崩,在位五年。 太平公主与上官昭容谋,草遗制,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临朝摄政。太子即位,时年十六。韦后深忌太平公主与相王。相王子临淄王隆基,阴聚才勇,密图匡复。初,太宗选天下骁勇之士,着虎文衣,跨豹文鞯,谓之百骑。武后时增为千骑,隶左右羽林;中宗谓之万骑,置使以领之。隆基皆厚结其豪杰。隆基与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薛崇谏、苑总监钟绍京、前朝邑尉刘幽求等,谋诛韦后。会置使韦播高嵩,数榜捶万骑,万骑皆怨。果毅、葛福顺等见隆基诉之,隆基因讽以诛诸韦,皆踊跃自效。 或谓隆基当启相王。隆基曰:“我曹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归于王,不成以身死,不以累王也。且万一不从,将败大计。”遂不启。微服与幽求入苑中,会于绍京廨舍。夜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意若此,时不可失。”于是葛福顺直入羽林营,斩诸韦典兵者以殉曰:“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羽林士皆欣然听命。隆基勒兵入玄武门,诸卫兵皆应之。斩韦后及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昭容等。幽求曰:“众约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止之。比晓,内外皆定。隆基乃出见相王叩头,谢不先白之罪。相王曰:“社稷宗庙不坠于地,皆汝之功。”遂迎相王入,收捕诸韦亲党及宗楚客等皆斩之,封隆基为平王,赐薛崇谏立节王爵,以绍京、幽求并参知机务。武氏宗属诛窜殆尽。 相王旦即位,是为睿宗。废重茂复为温王。睿宗将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长。平王隆基有功,疑不能决,成器辞曰:“国家安则先嫡长,危则先有功,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上从之。 以隆基为太子,姚元之为兵部尚书,宋璟为吏部尚书,二人同心,革中宗弊政。进忠良,退不肖,赏罚公平,纪纲修举。当时翕然,以为有贞观之遗风。加太平公主实封万户。公主,武后女之妹也,沉敏多权略,武后以为类己,独爱之。及诛二张,公主有力焉。至是又与太子共诛韦氏,屡立大功,益尊重。上尝与之议政,宰相进退,系其一言,荐士骤历清显者,不可胜数,权倾人主,其门如市。公主惮太子英武,数为流言以危之。 一日,上谓侍压曰:“术者言五日中当有急兵入宫,御等为朕备之。”张说曰:“此必奸人欲离间东宫,愿陛下早使太子监国,则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张说之言,社稷之至计也。” 上悦。于是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幽王守礼为幽州刺史,太平公主蒲州安置,命太子监国。次年秋七月,彗星出西方,入太微,太平公主使术者言于上曰:“彗所以除旧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上曰:“传德避灾,吾志决矣。”八月壬辰,上传位于太子,太子上表固辞,太平公主劝上虽传位,犹宜自总大政。 庚辰,太子即位,是为玄宗明皇帝。尊睿宗为太上皇,在位三年。自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仍决于上皇。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乃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谋废立,又谋毒上。上与岐王范、薛王业及内给事高力士等定计,以兵三百人召萧至忠、岑羲斩之,怀贞自缢,仍戮其尸。 上皇下诏,自今军国刑政,一听皇帝处分。上下诏,赐太平公主及公主私人崔湜等死,诸子及党羽死者数十人;惟子薛崇简数谏其母,屡被挞,特免之。上赏高力士功,以为监门将军,宦官稍增至三千余人,多衣绯紫。宦官之盛,自此始。四年六月,太上皇崩,寿五十五岁。 上励精求治,每事访于姚元之。元之避开元尊号,复名崇。 及姚崇谒告归,荐宋荐以自代。时赋役宽平,百姓富庶,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不得比焉。上素友爱,近世帝王不能及。群臣以代王成器等地逼,请循故事,出刺外州,上不得已,从之,废皇后王氏。时武惠妃宠倾后宫,生寿王瑁,李林甫因宦官言于惠妃,愿竭力保护寿王,妃德之,阴为内助。上擢为礼部尚书。 时有安禄山者,本营州杂胡,初名阿荦山,姓康,其母则巫也。父死,母携之再适突厥安延偃。会其部落破散,与延偃兄子思顺俱逃入塞,更名禄山,冒姓安氏。又有史窣干者,与禄山同里闬,先后一日生,及长相亲爱,皆以骁勇闻。窣干因张守珪入奏事,上与语悦之,赐名思明,即史思明也。禄山狡黠,善揣人意,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爱之,以为己子,使为讨击使,又以窣干为将军。至是守珪使讨击使安禄山讨奚契丹之反叛者。禄山恃勇轻进,为契丹所败,守珪以其失律,囚送京师,请斩之。上惜其才,赦之。张九龄固争曰:“失律丧师,不可不诛,且貌有反相,不杀必有后患。”上勿从。张九龄遇事有不可行者,无细大,皆力争之。上在位岁久,渐恣奢欲,怠于政事。李林甫巧伺上意,日夜短九龄于上,上寝疏之,而于林甫转亲矣。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史,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皆贤臣,各有所长也。初,上舍长子嗣真而立少子嗣谦为太子,嗣谦后改名瑛,乃赵丽妃所生也。驸马都尉杨洄私附武惠妃,尝伺太子过失,令惠妃泣诉于上。上大怒,欲废之,张九龄力谏乃止。至是,杨洄又谮太子瑛,及鄂王瑶、光王琚潜构异谋。 上召宰相谋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 上意乃决,废太子瑛为庶人,赐死城东驿,并瑶、琚皆杀之。 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数劝上立寿王瑁。时武惠妃已薨,寿王无内援,上以忠王玙年长,孝谨好学,意欲立之,犹豫不决,常忽忽不乐。高力士请择长而立,上意遂定。立忠王玙为太子,改名亨。自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而相李林甫。又安禄山性倾巧,善事人,人多誉之,上以为贤。开元二十九年,以安禄山为营州都督,自后改元天宝,以年为载,而国事日非矣。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之文学之士,必百计去之。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初,开元二十三年乙亥,娶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为寿王妃。 自武惠妃薨,后宫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上召见,体态丰艳,如妖丽花枝,神魂为之收摄。乃令妃自以己意,乞为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娶郎将韦昭训女,潜纳太真于宫中,宠遇一如惠妃,宫中号曰娘子。天宝四载八月,册为贵妃。赠其父玄琰为兵部尚书,叔父玄珪为光禄卿,从铦兄为殿中少监,倚为驸马都尉,姊妹皆赐第,京师宠贵赫然。时妃年二十七,妃每思念寿王,欲私会之。寿王惧祸,避嫌远之。后寿王于代宗十七年薨,六子皆封郡王。 杨妃晓音律,性警颖,善承迎上意,恩宠无比。民间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妃欲得生荔支,岁命岭南驰驿致之。妃又尝以悍妒不逊,送归杨铦第,上为之不食,即召还。贵妃姊妹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为姨,并承恩宠,封为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与杨铦、杨锜等五家,竞尚奢侈,势倾天下。以安禄山兼御史大夫。禄山体充肥,腹垂过膝,尝自称重三百斤,外若痴直,内实狡黠,在上前应对敏给,杂以诙谐。上尝戏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尔。”对曰:“更无余物,惟有赤心耳。”禄山欲得常出入禁中,因请为贵妃儿。上与贵妃共坐,禄山先拜贵妃。上问何故? 对曰:“胡人先母而后父。”上大悦。禄山矫健异常,阳物伟岸而善战,贵妃悦之,因与通焉。上命有司为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禄山生日,上及贵妃皆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使人以彩舆舁之。上闻后宫喧笑,问其故,左右以贵妃三日洗禄山儿对。上自往观之,大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扬于外,上不疑也。 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则勇决善战,寒族则孤立无党。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等,诸节度使尽用胡人。林甫又数称禄山之美,上既使遥领平卢节度使,又使兼范阳河东节度使,封东平郡王,出镇范阳。上以承平日久,专以声色自娱,委政于李林甫,命百官阅视天下岁贡物于尚书省,悉以车载赐李林甫家。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绝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妒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 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目。 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悟也。杨贵妃从兄钊,不学无术,从军于蜀,贫不能归。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欲结杨妃为内援,求得之。使献春彩于京师,赆以蜀货万缗。钊至长安,见诸妹分蜀货以遗之曰:“此章仇公所赠也。”于是诸杨日夜誉章仇兼琼,上以兼琼为户部尚书,而钊日贵幸用事矣。 以钊为度支郎中,善于聚敛,帑藏充裕,奏请上观之。上由是视金帛如粪土,赏赐无限。钊一岁十五迁,以为文部尚书,文部即吏部也。钊以图谶有金刀语,请更名,上赐名国忠。李林甫既卒,以杨国忠为相国。忠使人诬告李林甫与突厥阿布思谋反,诏追削其官爵,剖其棺。 初,安禄山以林甫狡狯逾己,故畏服之;及杨国忠为相,禄山视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国忠屡言禄山有反状,上不信。 国忠以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与禄山不协,奏以翰兼河西节度使,与共排禄山。是时中国强盛,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一万三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行五百里。杨国忠言禄山必反,且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上使召之,禄山闻命即至。上由是益亲信禄山。禄山辞归范阳,上解御衣以赐之。禄山惊喜,恐国忠奏留之,疾驱出关,乘船而下,昼夜兼行,日数百里。及至范阳,使副将何千年入奏,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韦见素极言禄山反已有迹,所请切不可听,上不听,许之。禄山专制范阳、平卢、河东三道,阳蓄异志,殆将十年,养同罗、奚契丹降者八千余人,谓之曳落河。及家僮百余人,皆力举千钧,骁勇善战,一可当百。又蓄战马数万匹,皆高大善走,天下精兵皆聚于河北。见上春秋高,又武备废弛,素有轻中国心。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驾,然后作乱。会国忠与禄山有隙,屡言禄山且反,上不信,即诬数事以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 禄山于是决意遽反。会有奏事官自京师来,禄山诈为敕书,悉召诸将示之曰:“有密旨,令禄山人讨杨国忠,诸军宜即从军。” 众愕然相顾,莫敢异言。于是发所部十五万从,反于范阳,引兵而南。时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忽闻范阳兵起,远近震骇,所过州县,望风瓦解。上闻禄山已反,乃召君臣谋之。杨国忠洋洋有得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其下皆不愿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上以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乘驿诣东京募兵,旬日得六万令人,乃断河桥,为守御之备。封常清与贼战于武牢,败绩。禄山遂陷东京洛阳,徙都之。时禄山子庆宗尚宗女在长安,上因诛之。 以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平原太守颜真卿起兵讨贼,遣李平间道奏之。上始闻河北诸郡皆从贼,叹曰:“二十四郡,曾无一义士耶?”及平至,大喜曰:“不识颜真卿作何状,乃能如是。” 常由太守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等起兵讨贼,命崔安石等徇河北诸郡,曰:“大军已下井陉,朝夕当至,先降者赏,后降者诛。 于是河北十七郡,皆归朝廷,合兵二十余万。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郡而已。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备未完,且诸兵各遣分徇诸郡。贼将史思明、蔡希德引大兵至常山城下,杲卿告急于王承业,承业欲窃其功,利于城陷,遂拥兵不救。杲卿昼夜拒战,粮尽矢竭城陷。贼纵兵杀掠,执杲卿、履谦等送洛阳,缚于木桥之柱而剐之,杲卿、履谦至死骂不绝口,颜氏死者三十余人,于是诸郡复陷于贼。安禄山僭号,自称大燕皇帝,贼群臣各加官有差。真源令张巡起兵讨贼,得精兵千人,至雍邱与贾贲合兵,贼将令狐潮引兵攻雍邱,贾贲出战,败死。张巡力战却贼,兼领贲众,贼蚁附攻城。巡束蒿灌脂,焚而投之,贼不得上,城中矢尽,巡缚草为人千余,被以黑衣,夜缒城,潮兵争射之。 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数十万。其后复夜缒城,贼笑不设备,乃以死士斲潮营,贼兵大乱。巡使部将雷万春,于城上与潮语,贼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动,贼疑为木人,谍问之,乃大惊服。 巡时伺贼隙,出兵击之,积六十余日,大小三百余战,贼遂败走,军声大振。以李光田为河北节度使,子仪、光弼大败贼将史思明于嘉山,复河北十余郡。禄山大惧。子仪、光弼奏请固守潼关,而引兵北取范阳,复其巢穴,则贼不日可定。时贼将崔干佑在陕州,故为羸弱以诱王师,上遣使促哥舒翰进兵复陕洛,翰奏禄山习兵,必羸师以诱我,宜守不宜御。杨国忠言于帝,趋使速战。翰不得已,抚膺恸哭。引兵出潼关,遇崔干佑之兵于灵宝西源,翰大败入关。干佑进攻潼关,克之,执翰关洛阳,翰降于贼。上闻之大惧,召宰相谋之。杨国忠首倡幸蜀之策,上然之。 明日黎明,上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至咸阳望夷宫,日向中,上犹未食。国忠自市胡饼以献,于是民争进粝食,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上至马嵬驿,将士饥疲,皆愤怒。陈玄礼以祸由国忠,欲诛之。会吐蕃使者二十余人,遮国忠马,诉以无食。国忠未及对。军士呼曰:“国忠与胡虏谋反。”国忠急走,军士擒杀之,以枪揭其首,并杀其子暄及韩国、秦国二夫人。上拖履出驿门,慰劳将士,令收队。 军士不应。上使高力士问之,玄礼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上曰:“贵妃居深宫,安知国忠谋反?”力士曰:“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仍在左右,岂能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帝乃命专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时年三十有八。舆尸至驿庭,玄礼等人视之,于是始整部伍为行计。国忠妻与幼子日希、虢国夫人、夫人子裴徽,走至陈仓,县令薛景仙捕诛之。上将发马嵬驿,朝臣惟韦见素一人,父老皆遮道请留。帝为按辔久之,乃命太子于后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愿帅子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若殿下与至尊皆入蜀,则中原百姓,谁为之主?”须臾聚至数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冒险阻,吾岂可朝夕离左右?”涕泣拔马欲西。建宁王.与宦者李辅国执.谏曰:“逆胡犯阙,四海分崩,不因人心,何以兴复?今殿下从至尊入蜀,则中原之地,拱手授贼矣。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李于河北,与之并力讨贼,克复二京,以迎至尊,岂非孝之大者。何必区区温清,为儿女之恋乎?” 广平王做亦劝太子留。父老共拥太子,马不得行。上总辔待太子,久不至,使人侦之,还白状,上曰:“天也。”乃命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从太子,又宣旨欲传位于太子,太子不受。 太子既留,不知所适。建宁王倓请太子诣平凉,从之。一昼夜驰三百里,至平凉,募兵得五百余人?军势稍振。安禄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干佑兵,留潼关凡十日。乃遣孙孝哲将兵入长安,于是贼势大炽,然无选略,日夜纵酒,专以女色财宝为事,无复有西出之意,故上得安然入蜀。太子北行,亦无追迫之患。太子至灵武,裴冕、杜鸿渐等上太子笺,请尊马嵬之命,即皇帝位,以号令四方。太子不许,冕等表五上,固争之,乃许之。 是日,肃宗即位于灵武,尊玄宗曰上皇天帝,复以载为年。 初,肃宗为太子时,与李泌为布衣交,泌后隐居颍阳,上遣使召之。至是谒见于灵武,上大喜,每事咨之,言无不从。上皇至成都,从官六军,至者千三百人而已。郭子仪等将兵五万,自河北至灵武。灵武军威始盛,人有复兴之望矣。灵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乃制:“自今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四海军国重事,皆先取皇帝进止,仍奏朕知。”命韦见素、房王官、崔涣奉传国宝玉册,诣灵武传位,在位四十四年。 初,上皇每大宴,先设太常雅乐,继以鼓吹,出宫人舞霓裳羽衣。又奏散乐杂戏,教舞马百匹,衔杯上寿,引犀象入场,或拜或舞。禄山见而悦之。至是命搜捕悉送洛阳,禄山宴群臣于凝碧池,盛奏众乐卑舞象怒目不动,禄山尽杀之。梨园子弟往往欷歔泣下,贼皆露刃睨之。乐工雷海清不胜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禄山怒,缚于试马殿前,肢解之。 上欲以建宁王倓为元帅,李泌曰:“广平,兄也,使建宁既成大功,将何以处之?”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泌为侍谋元帅长史,以讨禄山。帝如彭原,廨舍隘狭。上与张良娣博,打子之声闻于外。李泌言诸军奏报停壅,不宜为此,良娣以是怨泌。张良娣与李辅国表里为奸,皆恶泌。建宁王倓谓泌曰:“先生荐兄广平王为元帅,使侠得尽臣子之礼,无以报德,请为先生除害。”泌日:“何也?”倓以良娣为言。泌曰:“此非臣子所宜言,愿王置之。”倓不从,数于上前诋讦良娣及辅国罪恶。二人谮之曰:“倓恨不得为元帅,谋害广平王。”上怒,赐倓死。广平王大惧,谋去辅国及良娣。李泌曰:“不可,但尽人子之孝可也。”王从之。上以良娣为淑妃,未几,竟立为后,李辅国依附之,势倾朝野。 安禄山自起兵以来,目渐昏,至是不复睹物,左右动加棰挞,或杀之,人不自保。又欲废庆绪而立嬖妾所生之子庆恩。严庄与庆绪谋,夜使阉竖李猪儿执刀直入帐中,斲禄山腹,出其肠,流血数斗而死。庆绪即皇帝位,以史思明为范阳节度使。 先是,禄山得两京珍货,悉输洛阳。思明拥重兵,据富资,寝不用庆绪命,庆绪不能制。庆绪使尹子奇寇睢阳,许远告急于张巡,巡入睢阳,与远合兵固守,昼夜苦战。远自知才不及巡,其战事筹划,一听于巡,凡十六日,擒贼将,杀贼兵,贼兵夜遁。尹子奇复引兵攻睢阳,张巡椎牛享士,尽军出战。贼见其少,笑之。巡帅诸将直冲贼阵,贼大溃。明日贼复合兵攻城。巡于城中,夜鸣鼓严队,若将出击者。贼闻之,达旦警备。 既朋,巡乃寝兵绝鼓,贼以飞楼瞰城中,无所见,遂解甲休息。 巡与将军南霁云、雷万春等十余将,各将五十骑,开门突出,直冲贼营,营中大乱。巡欲射奇而不识,乃削蒿为矢射之,中者谓巡矢尽,走白子奇。乃得其状,使霁云射之,中其左目,几获之,子奇乃收军还。子奇复围睢阳,城中日蹙。巡乃令霁云突围出,告急于临淮贺兰进明,进明不肯发兵,而爱霁云勇壮,具食延之。霁云曰:“睢阳主人不食月余矣,云虽欲独食,何能下咽?”因啮一指以示进明曰:“霁云既不能达主将之意,请留一指以示信。”归报,座中皆为泣下。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议弃城东走。张巡、许远谋以为睢阳江淮之保障,无睢阳是无江淮也,不如坚守以待之。始与士卒同食茶纸;既尽,又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既尽,巡爱妾霍氏曰:“城陷则妾必死,尸烂于地为蝼蚁所食,甚无益也。不如变无益为有益,妾请以身为粮,延军士数刻之命,以待救。妾丑处,君须自食,以完吾贞。埋骨于地,以还父母。”巡义而许之,乃出爱妾,杀以食士。许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既尽,继以老弱男子,人知必死,无有叛者,所余仅四百人。贼登城,将士病不能战。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生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城遂陷,巡与南霁云、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俱被杀。生致许远于洛阳,死于偃师。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急进,且檄谯郡太守闾邱晓救之。晓不受命,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矣。镐召晓杖杀之。上享劳诸将,遣广平王俶、郭子仪攻长安。谓子仪曰:“事之济否,在此行也。”子仪对曰:“此行不捷,臣必死之。”回纥怀仁可汗遣其子叶护等,将精兵四千余人至凤翔,广平王俶见叶护,约为兄弟,因帅郭子仪、李嗣业仆固怀恩等,与贼战于长安城西,自午至酉,斩首六万级,贼遂大溃,克复长安,遣使人蜀,请上皇还京师。广平王俶、郭子仪等,将兵取东京洛阳。安庆绪悉发洛阳兵,使严庄将之,以拒官兵。子仪等初与战不利,回纥自南山袭其背。贼惊顾曰:“回纥至矣。”遂溃。庆绪奔河北,广平王俶人东京,回纥纵兵大惊。俶患之,父老请以啰锦万匹以赂回纥,回纥乃止。上皇至咸阳,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即日幸兴庆官,遂居之。赐郭子仪爵汾阳王,李光弼等功臣各进阶赐爵有差,追赠死节之臣。安庆绪忌史思明之强,欲图之。思明遂以所部十三州来降,沧、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虽相州未下,河北卒为唐有矣。 张镐上言,史思明凶险,人面兽心,难以德怀,愿勿假以威权,征之入朝,分散其兵,补入宿卫,则乱定矣。时上已宠纳史思明,勿听。李光弼以史思明终必为乱,阴使乌承恩图之。 已而谋泄,思明乃集将佐吏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必欲杀臣。”遂杀乌承恩,挟兵观望。 上命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等七节度使讨安庆绪,又命河东李光弼、泽潞王思礼二节度使将所部兵以助之。上以子仪、光弼皆元勋,难以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以监之。子仪等大破庆绪于卫州,追至邺,围之。庆绪穷急,求救于史思明,且请以位让之。思明反,发范阳兵十三万救邺。 九节度使之师既无统帅,号令不一,镇西节度使李嗣业中流矢死。思明引大军直抵城下,官兵步骑六十万与之,刻日决战,未及布阵,思明将精兵五万,直前奋击,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昼晦,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溃。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保东京,战马甲仗遗弃殆尽,诸节度各溃归本镇。史思明杀安庆绪,返范阳,僭号大燕皇帝。鱼朝恩恶郭子仪,因其败,短之于上,以李光弼代为朔方节度使。史思明复入东京,遂引兵攻河阳。光弼以短刀置靴中曰:“战事危,吾国之三公,不可死贼手,万一不利,诸君死敌,我自刭,不令诸君独死也。” 帅诸将致死击之,贼众大溃,思明遂遁。 思明猜忌好杀,群下小不如意,动至族诛,人不自保。且爱少子朝清,欲杀长子朝义。立朝清为后。朝义忧惧,乃与步将曹将军谋,遂以兵入,思明逾垣走,射之坠,执而缢杀之,使人至范阳杀朝清、朝义,即伪位称帝。时李辅国、鱼朝恩与张后内外表里,壅蔽作奸,上不能制。上皇居兴庆宫,父老过者,往往瞻拜呼万岁。李辅国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宜移居大内。” 上不听。会上病,辅国乃矫称上语,将射生手五百骑,露刃迎上皇如西内,居甘露殿。高力士流巫州,陈玄礼勒令致仕。上皇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欲以郭子仪统诸道兵,取范阳,定河北,为宦官鱼朝恩所阻,事竟不行。上为张后所制,竟不敢诣西内朝太上皇。太上皇崩于神龙殿,寿七十有八。 上自仲春寝疾,闻太上皇崩,疾甚剧,乃命太子监国。未几上崩,在位七年。 初,张后与李辅国相表里,晚年因有隙,欲杀辅国,废太子面立己子。辅国与内射生使程元振迁张后于别殿,寻杀之并其二子。辅国引太子素服,与宰相相见,遂即位,是为代宗。 辅国恃功益横,明谓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悉听老奴处分。”上内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礼之,号为尚父,而不名,事无大小,皆咨之。辅国亦晏然处之,封为博陆王。上夜遣盗入其家,斩辅国之首及其一臂而去。上诈敕有司捕盗,遣中使存问其家。上遣中使刘清潭,与回纥修旧好,且征兵讨史朝义。 先是,肃宗以仆固怀尽女妻回纥可汗,可汗请与怀恩相见。 怀恩时在凉州,上令往见之。怀恩力言,唐家恩信不可负。可汗悦,遣使上表请助国讨朝义。制以雍王适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仆固怀恩副之。诸军发陕州,怀恩与回纥为前锋,与李光弼、李抱玉数道并进。官军至洛阳北郊,贼众数万,立栅自固,官军骤击之,贼众大败,口朝义将轻骑数百东走。怀恩进克东京,使其子锡乘胜逐朝义,累战皆捷。锡等追及史朝义,于莫州围之。贼将田承嗣以莫州降,送朝义母及其妻子于官军,朝义以精兵五千,犯北门围而出,奔范阳。贼将李怀仙以范阳降,朝义致不得入,势甚穷促,缢于林中,其下皆散。怀义取其首以献。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回纥回国,河北悉定。禄山乱凡三年,庆绪二年,史思明二年,朝义二年,共九年而灭。 仆固怀恩恐衰贼平宠,奏以史朝义降将薛蒿为相卫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以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亦因而授之。 其后诸镇各收安史余党,坐拥强兵,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虽名藩臣,羁縻而已。吐蕃入寇,边将告急,宦官程元振不以闻。及寇奉天武功,京师震骇,诏以雍王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以御之。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十骑而行。至咸阳,吐蕃帅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余万众,弥漫数十里。子仪使判官王延昌奏请益兵,程元振遏之,竟木召见。上方治兵,而吐蕃已渡便桥,仓猝不知所为,出幸陕州。吐蕃入长安,剽掠府库市里,焚庐舍,长安城中,萧然一空。子仪至商州,行收兵,得四千人,泣谕将士,以共泄国耻,取长安,皆感激受约束。乃使长孙全绪将二百骑出蓝田,昼则击鼓张旗,夜则燃火,多为疑兵。为流言以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将大军,不知其数至矣。”吐蕃大恐,帅众遁去。诏以子仪为西京留守。 初,程元振专权自恣,人畏之甚于李辅国,诸将有大功者,元振皆忌嫉,欲害之。吐蕃入寇,上遣使发诸道兵。李光弼等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太常博士柳伉上疏,请斩程元振以谢天下。诏削元振官爵,放回田里。而鱼朝恩复专权用事,及朝恩势倾朝野,上与相臣玄载设谋,擒而缢杀之,以尸还其家,而玄载复专权受贿矣。初,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与仆固怀恩有隙,奏怀思谋反,上优诏和解之。遣使征怀恩入朝,怀恩不至。怀恩自兵兴以来,所在力战,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复东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伦比,而为人所构陷,愤怨殊深,上书自讼,言甚切至,遂举兵反,寇太原。上谓郭子仪曰:“怀恩父子负朕实深,闻朔方将士思公,公为朕镇抚河东汾上之师。”乃以子仪为副元帅、河中节度使。怀恩将士闻之,皆曰:“吾等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仆固锡围榆次,其将焦晖、白玉攻杀之。怀恩闻之,入告其母。母曰:“吾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今众心既变,祸必及我,将如之何?”怀恩不对而出。母提刀逐之,曰:“吾为国杀此贼,取其心以谢三军。”怀恩疾走乃免。遂与麾下三百骑,渡河北走。子仪传锡首诣阙,群臣入贺。上惨然不悦曰:“朕信不及人,致勋臣颠越,深以为愧,又何贺焉?”使辇怀恩母至长安,给待优厚,月余以寿终,具礼葬之,功臣皆感叹。郭子仪至汾州,怀恩之众数万悉归之。怀恩北走至回纥,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刺等数十万众,俱入寇,自以朔方兵继之。郭子仪奏请诸道节度使,各出兵以扼其冲要。上从之。 然诸道惟淮西李忠臣即日就道,余无至者。幸怀恩中途遇暴疾死,于是回纥、吐蕃各争长不相睦。郭子仪因前主兵时,素厚回纥,因轻身往见之,说使共击吐蕃。回纥从之,与之设誓定盟而还。吐蕃闻之,夜遁。子仪、回纥合兵追之,战于灵台西原,大破之,斩首以万计。上礼重子仪,尝称郭大臣而不名。 子仪居亲仁里中通永巷,子妇待妾既多,家众三千,每日洞开重门,直达卧所,出入无禁,颇有丑声闻于外。诸子固谏。子仪曰:“以吾门第,正欲使人共见共闻,则谗慝无由而生。若一禁出入,则猜疑踵至,必致族灭矣!儿女小嫌,何足介意。” 众乃叹服。其子暖尚升平公主,尝与争言。暖曰:“汝倚乃父为天子耶?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大恚,奔奏之。上曰:“此非汝所知,此言诚然,彼如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有耶?” 慰谕令归。子仪闻之,囚暧入待罪。上曰:“鄙谚有云:‘不痴不聋,不为阿家翁。’儿女闺房之言,何足听也?”子仪归,杖暖数十。时有盗发郭子仪父家者,捕之不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所使。子仪入朝,朝廷忧其为变,及见上,上语及之,子仪流涕曰:“臣久将兵,不能禁御军士多发人冢,今日及此,乃天谴,非人事也。”朝廷乃安。上在位十七年崩。 太子适即位,即雍王也,是为德宗。夫肃宗、代宗本中材之主,以人心思唐,赖大将力,克复旧物,乃不思经远之谋,专为姑息之政。节度使尚由军士废立,则其它可知矣。卒之藩镇陆梁,上陵下替,养成乱阶,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为之也。德宗新立,外国贡驯象适至。上曰:“象费豢养,而违物性,将安用之?”命纵于荆山之阳。又出宫女数百人,遣中使邵光超赐李希烈旌节,希烈赠以仆马及缣七百匹。上怒,杖光超而流之。于是中使之未归者,皆潜弃所得于山谷,虽与之,莫敢受也。于是中外皆悦,青淄军士,至投兵相顾曰:“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山自青青水自流,南征北战几时休。 青春壮士边关老,红粉佳人白了头。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而有美中不足。虽励精图治,而性猜忌刻薄,以强明自任,耻见屈于忠言正论,而受欺于奸谄谀佞。 先用杨炎为相,专以报复恩仇为事。初,安史之乱,天下户口十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资,皆倚办于刘宴。宴为户部尚书,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唐之所以得中兴,军旅不至匮乏者,宴之力也。宴与杨炎有隙,贬为忠州刺史。荆南节度使庾准,希杨炎旨,诬以怨望,上密遣中使缢杀之。天下冤之,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朝野侧目,上恶炎,欲诛之,乃擢卢杞为相。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阴险狡猾无比。知上性多猜忌,因以疑似离间,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术士桑道茂上言:“陛下不出数年,暂有离宫之厄。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宜高大其城,以备非常,试以小事,皆能先知。”上乃命京兆发丁夫数千,供六军之士,筑奉天城。 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已、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田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至是田悦屡为宝臣子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岳,谋勒兵拒命。河南士民骚动。 李惟岳反,上命张孝忠、朱滔等讨之。惟岳将王武俊杀之以降,成德遂平。滔请深州,不许;武俊欲得节度使不得,由是怨望。田悦闻之,各遣使说朱滔、王武俊,约以合谋同反之利,得以传之子孙,二人皆喜,从之,遂合兵反。平卢节度使李正已卒,子纳擅领军务,请袭位,上不许,亦反。于是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上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希烈帅所部移镇许,即与纳通谋,自称天下都元帅。希烈馅汝州,卢杞恶颜真卿,欲杀之,言于上,以真卿名重海内,使之宣慰,招谕李希烈。 真卿至许,希烈欲降之,百计窘之,真卿终不为屈,遂缢杀之。 李希烈寇襄城。初,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军士利之,各出军,才逾境而止。 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乃税间架,除陌钱以益之。 税间架者,每屋二架为一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一千,下税五百也。除陌钱,凡买卖每缗官税五十钱,其隐钱与无价同,且加之罪也。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又不能给,遂无以善其后。 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师,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其家。既至,一无所赐,发至浐水。诏京兆尹王翌犒师,惟粝食菜蔬。众怒,蹴而覆之。因扬言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耶?闻琼林、太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趋京师。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贼已斩关而入,上乃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朱泚尝为泾帅,今废处京师,心常怏怏,若乱兵奉以为主,则难至矣。请召使从行。”上曰:“无及矣。”姚令言因与乱兵谋曰:“今众无主不能久,朱太尉闲居私请,相与奉之第。”众许诺,乃遣数百骑迎朱泚于晋昌里第。泚入宫,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上至咸阳,思桑道茂之言,乃幸奉天,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城至奉天,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寻改国号曰汉,大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以绝人望。帅师犯奉天,李晟将兵入援,朱泚攻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与李晟合。遣间入城奏上,上大喜,城中欢声如雷。怀光败溉兵于醴泉,浑瑊击朱泚,破走之,泚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李怀光自山东来赴难,数与人言卢杞、赵瓒及宦官白志贞之奸佞,且曰:“吾见上,当请诛之。”既解奉天之围,自矜其功,谓上必接以殊礼。或以怀光之言告卢杞。杞惧,言于上,宜使怀光乘胜取长安,不必入朝,稽留时日。上以为然。 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同李晟刻期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鲁店,留二日乃行。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陆贽名,及即位,召为翰林学士。至是因乱,数问以时事得失,贽于政治时务,恳恳直陈,上颇用其言,中外赖之。李怀光屯兵不进,数上表暴扬卢杞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杞等。上不得已,贬卢杞、赵瓒、白志贞为远州司马。上下诏大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赦,皆去王号,上表谢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遂即皇帝位,国号大楚。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又恶李晟独当一面,恐其成功,奏请与晟合军。诏许之,怀光屯咸阳累日,逗留不进,密与朱溉通谋,事迹颇露。李晟屡奏,以为怀光反状已明,恐一旦有变,为其所并,请移军东渭桥。上从之,诏加怀光太尉,赐铁券,遣使谕旨。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人臣反,赐铁券;怀光不反,今赐铁券,是使之反也。” 辞气甚悖。怀光潜与朱泚通,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 事觉,怀光责之曰:“我以尔为子,奈何负我?”演芬曰:“演芬胡人,惟知事一人,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怀光使左右脔食之,皆曰:“义土也。”以刀断其喉而去。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浑瑊闻之,遽请上急幸梁州。上从之,除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加平章事。晟得除官制,拜哭受命,谓将佐曰:“长安宗庙所在,天下根本,晟若行,谁当灭贼者。”乃治城隍,缮甲兵,为复京城之计。是时怀光、朱泚连兵,声势甚盛,车驾南幸,人人忧扰。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内无资粮,外无救援,徒以忠义感激将士,故其众虽单弱,而锐气不衰。 初,怀光方强,朱泚畏之,与怀光书,以兄事之。及怀光既反,逼乘舆南幸,其下多叛之,势渐弱。泚乃赐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且征其兵。怀光渐怒,遂烧营,东走河中,将士在道,散亡相继。李晟家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朱泚善遇之,军中有言及家者,晟泣曰:“天子何在,敢言家乎?” 泚使晟亲近,以家书遗晟曰:“公家无恙。”晟怒曰:“尔敢为贼间?立斩之。”军士未授春衣,盛夏犹衣裘褐,二终无叛志。浑瑊帅诸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以逼长安,韩滉在江东,遣使贡献运米百万斛,以献朝廷。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遂引兵至通化门外,泚兵大至,晟纵兵击之,贼败走,再战,又破之,贼众大溃。姚令言帅众西走,晟屯于含光殿前,使掌书记于公异,作露布,诣行在。朱泚符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至彭原西城,其将梁庭芬等斩之以降,传首行在。朱泚乱,凡二年。车驾至长安,李晟见上,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使,进爵西平王。 时连年旱蝗,度支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怀光有五不可赦。马燧入朝奏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号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 燧以长春宫守备甚严,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乃径造城下,呼其守将徐庭光曰:“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反叛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众皆曰:“诺。”乃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之,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燧等引军直逼河中。怀光举火,诸营不应,河中军士自相惊恐,须臾,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将士斩其首以降。燧自辞行。至河中平,凡二十七日。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上惊曰:“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之。”对曰:“臣父非不爱子,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无能回也。”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复何策哉? 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何所用之?”及怀光死,璀即自杀。上以璀故,诏赦怀光一子,收葬其尸。李希烈在蔡州,兵势日蹙,会有疾,大将陈仙奇使医生陈山甫毒杀之,举众来降。希烈乱,凡五年。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未几,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上亦即以少诚为留后。吐蕃入寇,李晟遣兵击败之。其主岿结赞谓人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乃遣使求和于马燧。燧信其言,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燧与张延赏皆与晟有隙,欲反其谋,争言和亲便,上计遂定。吐蕃尚结赞请和,欲得浑瑊会盟,使乃诈诱之曰:“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请必使之主盟。”瑊发长安,李晟深戒之,以为盟所不可不严备。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 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浑瑊表奏吐蕃,决于辛末日盟。上大喜,以表夸示群臣,辛未将盟。吐蕃伏精兵数万于坛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吐蕃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而遁。唐将士皆东走,吐蕃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是日,上与群臣方庆盟誓得成,乃社稷之福,惟柳浑深以为忧。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不悦而罢。是夕,韩游环表言虏动盟,上大惊。明日谓柳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此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 上以李泌同平章事。泌有谋略,谙练军国之事,历事三朝,因事纳谏,为益弘多,且善调停上于君臣父子之间,顺宗之不废,泌之力也。然好仙术,不蓄家室,既力辞还山,而复出相,此其所短也。上于乱时,颇能信用李泌、陆贽之言,及乱稍定,李泌复卒,遂罢陆贽而用裴延龄等。又猜忌轻听而好聚敛,治否各半。 上在位二十六年崩,太子诵立,是为顺宗。时顺帝失音,不能决事,常居深宫,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王任、王叔文、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用事,西川节度韦臯表请太子监国。上传位于太子纯,在位一年,自称太上皇。太子即位,是为宪宗。贬王伾、王叔文等。帝刚明果断,能用忠谋。西川节度韦臯卒,刘辟自为留后,求节钺。上以初嗣位,力未能讨,许之。辟益骄,求兼领三川,上不许,遂发兵反,围东川。众以地险难取,杜黄裳独请讨之。力荐高崇文为将。崇文长驱直指成都,所向崩溃,遂克成都,擒刘辟,送京都斩之,市肆不惊,一境皆平。杜黄裳、裴垍、李绛相继为相。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宦官宫人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治之要,殊不知倦也。”时上处置得宜,诸藩镇逆命者,多畏威怀德,归顺朝廷。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吴少阳自为留后,及少阳卒,其子吴元济匿丧,自领军务,上以李光颜为节度使,严绶为招抚使,督诸道兵讨吴元济。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众请罢征,惟裴度言彰义必可取之状。上以度为相,悉以兵事委之,讨贼愈急。 以李晟子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愬谋袭蔡州。遣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侯,丁士良与战,擒之。愬命释其缚,给其衣服器械,署为捉生将。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拥三千之众,据文城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先擒光洽,则秀琳自降矣。”遂擒光拾以归,秀琳果以栅降。引兵入据其城,想与秀琳谋取蔡,秀琳日:“公欲取蔡,非得李佑不可,如秀琳无能为也。”会佑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使厢虞侯史用诚擒之以归,愬待以客礼,士卒不悦,乃谍言佑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已不及救,乃持佑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佑送京师。先密奏曰:“若杀佑,则无以成功。”诏以佑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福也。”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裴度请身自督战,誓不与此贼俱生。上悦,使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督诸军讨贼。 李佑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待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因雪,假名出猎,夜半雪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之,以混军声。自希烈乱后,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者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 四鼓,愬至城下,无一人知者,李佑等镢其城,为坎以先登,壮士从之,鸡鸣,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 元济尚寝,笑曰:“俘囚为盗尔,晓当尽杀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济起,听于庭,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 应者近万人。元济始惧,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想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元济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不戮一人,屯于鞠场,以待斐度。度入城,李愬具橐糙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还军文城,裴度入蔡州。 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赐李愬爵凉国公,以李佑为神武将军。 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淮西既平,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闻之大惧,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上许之。 初,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使盗杀宰相武元衡,又击伤裴度首,上未暇讨,及见吴元济伏诛,大惧。奉表纳质,既而悔之,表言军心不听,纳质割地。上怒,令宣武、魏博、成义、武宁、横海诸镇兵共讨之。李愬、田弘正屡败师道兵。师道闻官军侵逼,发民治郓州城堑,修守备,役及妇女,民益惧且怨。都知兵马使刘悟,勒兵捕师道与其二子,斩之,函首送弘正营。弘正大喜,露布以闻,淄青等十二州皆平。自肃、代以来,垂六十年,藩镇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自除官吏,不供贡赋,至是尽受朝廷约束矣。 时天下既平,上浸骄侈,用皇甫镈、李吉甫,而罢裴度,政治颇衰。又渐好仙佛,以方士柳泌为台州刺史,使求灵草合长生药;又遣中使至凤翔迎佛骨。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竦。上大怒,将加愈极刑,以裴度等言,乃贬为潮州刺史。柳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惧而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镈、李道古保护之。上服其药,日加燥渴,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内常侍陈弘志,用毒药弒帝于中和殿,其党共为之讳,但云药发暴崩,在位十五年。中尉梁守谦、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恒穆宗,即位于太极殿,贬皇甫镈、李道古为远州司户,柳泌伏诛。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牛僧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心甚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由是李德裕、元稹为一党,牛僧孺、李宗闵、李逢吉等为一党,号为牛、李二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甲后。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魏博节皮使李愬闻变涕泣,誓众欲讨之,会疾作,不果。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救之,不能进。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之。自是再失河北,终唐不能复取。 初,柳泌既诛,方士稍复。因左右以进,上饵其金石之药,至是疾作,崩,在位四年。子敬宗湛即位,年方十五。敬宗以昏戾失德,荒淫无度,而稍能信用裴度。裴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有顷,复白早“已得之”,度亦不喜。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 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还故处。”人服其识量。上好游戏,狎昵群小,嬖幸用事。善击球,好手搏,性复褊急,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刘克明等弒上于室内。在位二年。矫称上旨,以宪宗第六子绛王悟权当军国事。知枢密王守澄等以卫兵讨克明杀绛,王悟迎敬宗弟江王涵立之,是为文宗。 时牛僧孺用,则倾李德裕;李德裕用,则倾牛僧孺。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且能虚怀听纳,然而优游不断,受制家奴。上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既杀王守澄,因谋尽诛宦官,李训复惧郑注专有其功,因帅金吾卫士先期击之。事败,李训、郑注反为宦官仇士良等所杀,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宫宦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凌暴朝士如草芥。上有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如主?”对曰:“陛下尧舜之王也。”上曰:“朕何敢上比尧舜?所以伺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 自是不复视朝,在位十四年崩。 太子永早卒,上立敬宗子陈王成美为太子。宦官仇士良、鱼弘志以其立不由己,矫诏废而杀之,而立帝弟颖王瀍为皇太弟,更名炎,遂即位,是为武帝。上英敏特达,委任能臣,以李德裕为相。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子刘稹秘不发丧,欲为留后。上以谋于宰相李德裕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若遣重臣往谕三镇,以河朔自艰难以来,列圣已许传袭,与泽潞不同,即委成德镇王元逵、魏博镇何弘敬、卢龙镇张仲武攻之,则稹必成擒矣。”上从之,遣御史中丞李回宣谕河北三镇,奉昭举兵讨泽潞破之,邢、洛、磁三州降。李德裕日:“泽潞根本,尽在山东,三州降,则上党不日有变矣。”上曰:“郭谊,稹谋主世,必枭刘稹以自赎。”德裕曰:“诚如圣料。”未几,谊果斩稹,收稹宗族尽杀之,函稹首以降。上饵方士金丹,渐觉有疾,而方士以为换骨。凡服金丹者,则阳牡暴举,御女多多益善,始亦甚觉壮健美快,故虽以武宗之贤,亦不悟而服之。 初,宪宗纳李锜妾,生光王怡。怡幼时,宫中皆以为不慧,文宗以后,益自韬匿及上疾笃,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立怡为皇太叔,更名忱。太叔见百官哀戚,裁决庶务,咸当于理,人始知有隐德焉。上在位六年崩,太叔宣宗即位,即罢李德裕不用。 初,武宗无后,王才人宠冠后宫,武宗欲立为后,李德裕以其族寒无子,恐不厌天下之望,止之。武宗疾甚,顾之曰:“我死,汝当如何?”对曰:“愿从陛下于九泉。”武宗以巾授之。 武宗崩,才人即自缢。宜宗闻而矜之,赠贵妃,同葬端陵。小说家作孟才人是也。 宣宗精于听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谨饬节俭,惠爱民物。故时人号为小太宗。然以察为明,无复仁恩,自是而唐衰矣。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每宰相奏事,旁无一人立者,威严不可仰视。奏事既毕,忽怡然曰:“可以闲语矣。”因问闾阎细事,或谈宫中游晏,无所不至,复正容申饬而后人。上饵方士李元伯等药,疽发于背,密以第三子夔王滋、屑王归长等三人使立之,上在位十三年崩。左军中尉王宗实,叱归长等责以矫诏,皆捧足乞命,乃迎长子郓王,立为太子,更名湜,取归长等杀之。太子即位,是为懿宗。方士李玄伯等伏诛。懿宗骄奢无度,淫乐不悛,李氏之亡,于兹决矣。 浙东裘甫作乱,攻陷象山,浙东骚动,安南都护王式讨平之。桂州戍卒作乱,推判官庞勋为主,众至十万,康承训与朱邢赤心讨平之。赤心赐姓李,名国昌,以为大间军节度使,即李克用父也。上好奉佛,施与无度。十四年正月,遣使迎佛骨,群臣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生得见之,死亦何恨。” 上疾大渐。中尉刘行深、韩文约立上少子普王俨为太子,上在位十四年崩。太子即位,时年十二,是为僖宗。僖宗年少,政在臣下,南牙北司,互相矛盾。上之为普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擢为中尉。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 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起义,所在蠭起。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起于长垣,今北直大名府长垣县是也。冤句人黄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巢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土不第,遂为盗。与仙芝剽掠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飞蝗蔽天,所过赤地,从者益众。王仙芝进兵荆南等地,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之于申州,杀万余人,降万余人;又破之于黄梅,杀五万余人,追仙芝斩之。义军将领尚让,帅仙芝余党,悉归黄巢,推巢为冲天大将军。进兵山东、湖广、河南等处,至于江南浙东,开山路七百里,攻福建,所至收其精壮为兵。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将击破之。巢趋广南,上表求为广州节度使,朝廷不许。巢急攻广州,陷之。左拾遗侯昌业,以义军满关东,而上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社稷将危,上疏极谏。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黄巢举兵北向,众二十余万,兵势甚盛。因两京无备,遂陷东都,破潼关,直入长安。宦官田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惟福王、穆王、泽王、寿王及妃嫔数人从行。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于道次,请留凤翔。上曰严:“朕不欲密迩臣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畋因刺血为表,请合诸道兵讨贼。黄巢僭号,自称大齐皇帝,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无遗类。初,黄巢帅众,流而不守,至是始地矣。田令孜劝上幸成都,从之。 初,砀山人朱温(砀山,今江南徐州砀山县是也),其父朱诚,以五经教授乡里。生三子:长曰全昱,次日存,三日温。 及诚卒,三子贫,佣食于萧县刘崇家。全昱无才能,为人颇长者,存与温俱勇而有力,温尤凶悍,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汝曹善遇之。”及黄巢兵起,存与温俱从之。黄巢攻岭南,朱存战死,巢陷长安,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使攻陷同州,以为防御使,守华、邓诸州。长安之陷,宦官杨光复慷慨忠义,在长安与周岌共起兵击朱温,败之,遂克邓州。朱温守华州,高骈畏贼,伪称风痹,无复出兵。骈召董昌于广陵,钱镠说昌日:“观高公无心讨贼,不若去之。” 昌从之,引兵入据杭州,使钱镠取越州。昌遂徙镇越州,以谬知杭州事。后谬据浙江等地,为吴越王,详见下回。时寿州屠者王绪,举众盗据寿州及光州,以王潮为军正,信用之。其后王潮据有福建等地,为闽国,详见下回。秦彦杀高骈,上以高骈都将杨行密为淮南留后,后据有江南等地,为吴王,又为南唐,详见下回。 初,大同军乱,杀防御使段文楚,推李克用为留后。克用表求敕命,朝廷不许。使李可举讨李克用,大破之。使李琢讨李国昌,败之。国昌、克用亡走鞑靼,尝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监军陈景思为之代请于朝,诏如所请。首相王铎见黄巢势振,而高骈为方士所愚,无心讨之,发愤请行,会诸道兵进逼长安。官军四集,巢势日蹙,号令不行,不出同华。朱温见巢兵势渐弱,知其将亡,遂以华州降。诏以温为招讨副使,赐名全忠。时黄巢兵势尚强,王铎在河中,患之,乃以墨敕召李克用,克用遂将沙陀兵一万七千,及雁门兵四万趋河中,军皆衣黑。贼惮之曰:“鸦军至矣。”克用与黄巢兵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捷,诸军继之。 巢众大奔,巢焚宫室遁去。克用时年二十八,于诸将中最少,而破黄巢,复长安,功第一,兵势最强,诸将皆畏之。克用一目微眇,时人谓之“独眼龙”。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 时以黄巢未平,加朱全忠为东北都招讨使。黄巢虽遁,兵势尚强,周岌、时溥、朱全忠俱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将番汉兵五万救之。巢围陈州几三百日,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克用会许、汴、徐、兖之军于陈州,攻尚让于太甫,拔之。巢闻之惧,解围而去。黄巢趋汴州,李克用等追及巢于中牟,奋击,大破之,尚让帅众降。黄巢收余众奔兖州。克用至汴州,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就驿置酒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醉。宜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乃连车塞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克用缒城得出,全忠误射彦洪,杀之。比明,克用欲勒兵攻全忠,其妻刘氏曰:“此当诉之朝廷,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为辞矣。”克用从之,引兵去武陵,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邱,败之。巢众殆尽,走至虎狼口,其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以降。黄巢起义,凡十年。时溥遣使献巢首并其姬妾,上御楼受之。其姬妾皆美妇,极天下之选,上意欲纳之,因宣问曰:“汝曹皆勋贵子女,何以从贼?”其居首者应曰:“妾等从贼不过失身,至若国家以百万之众,不能拒贼,失守宗祧,妾等女子,纵欲保身,不过死耳,岂能拒贼耶?”上大怒,尽斩之。 王铎既平义军,宝玩充积,美女成行,皆艳冶夺目。上以为义昌节度使,过魏地,魏博节度使乐从训杀而夺之,以盗闻于朝。宦官田令孜专权罔上,杀害忠良,禁制天子。上患其专,时语左右,流涕而已。李克用表请诛田令孜,诏和解之,克用不听,进逼京城。令孜夜奉天子自奉远门出,幸凤翔,克用还军河中,表请大驾还宫,罪状田令孜,请诛之。令孜请上幸兴元,上不从。是夜令孜引兵入宫,劫上如宝鸡。朱玖、李昌符引兵迫逼乘舆,天下共忿疾令孜,令孜内不自安,乃荐杨复恭为中尉,自除西川监军,往依陈敬瑄.复恭斥逐令孜之党,以王建为西川利州刺史,后据蜀,是为前蜀,详见下回。诏削田令孜官爵,长流端州。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后二人俱为王建所杀。时京师再经兵火,荆棘满城,车驾暂驻跸于凤翔。上疾大渐。观军容使杨复恭立寿王杰为皇太弟。僖宗在位十五年崩,弟昭宗桀即位。 昭宗体貌明粹,有英气,似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复前烈妻志,尊礼大臣,即位之初,天下欣欣焉。进朱全忠爵东平郡王。初,李克用请讨朱全忠,诏和解之。至是朱全忠请讨李克用,张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请从之。以张浚为招讨使,会诸道兵讨之。克用养子李存孝,力过猛虎,常将骑兵为先锋,身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挝入阵。前破黄巢,所向无敌,至是凡河北骁将至者,存孝帅数百骑,悉生擒之。 葛从周、朱全忠皆败走,张浚大败而还。李克用上表诉冤,诏复克用官爵,使回晋阳,贬张浚为绣州司户,浚奔依朱全忠。 刘隐将兵平定广州,上以隐为清海军节度使,使治广州,后为南汉,详见下回。武安节度使刘建锋,为其下所杀,众推马殷为留后,上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后为楚国,详见下回。内宦杨复恭专横,上出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从之。未几,走兴元,与杨守亮反,李茂贞讨诛之,献复恭与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吾于荆棘中立寿王,才得尊位。 废定策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进李克用爵为晋王,克用还晋阳,车驾还京师。初,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克用养子,存信有宠于克用,妒存孝功,谗而杀之。克用痛惜,为之不视事者旬日。又存孝部将薛阿檀,其勇亚于存孝,克用并杀之。 自是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 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人人自危。于是中尉刘季述、王仲先等阴谋废立,乃引兵突入宣化门。季述进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乃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者才十余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挝画地,数上罪数十,乃锁其门,熔铁锢之,穴墙以通饮食。季述等矫诏,令太子裕监国,寻使即皇帝位。崔胤密遣人说神策指挥使孙德昭曰:“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于一时,忠义流于千古矣。”德昭日:“相公有命,不敢爱死。”遂结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擒述等斩之,迎上复位。上曰:“裕幼弱,非其罪。”黜为德王,赐德昭等俱姓李,以为使相,留宿卫,赏赐倾府库,时人号为三使相。时上悉以军回事委崔胤,宦官侧目,胤欲尽除之。上以问韩偓。对曰:“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诛之,择其忠良者使之,有善则赏,有恶则惩,则咸自安矣。”上深以为然。而胤复请尽诛宦官,宦官得胤密谋,日夜谋所以去胤者。胤知谋泄,事急,遗全忠书,称彼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全忠得书,举兵发大梁,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师大骇,中尉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劫上如凤翔。上不许,拔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不得已,乃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全诲等遂火宫城,车驾幸凤翔,全忠驻师河中。崔胤诣河中,涕泣请兵,全忠乃将兵五万,进攻凤翔。李茂贞出战累败,储资已竭,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上乃召茂贞等,议与全忠和。李茂贞独见上,请诛韩全诲等,与全忠和,奉车驾遂策。 上喜,收全诲斩之,并诛宦官七十余人。车驾入长安,复以崔胤同平章事。胤复奏宦官典兵预政,不剪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诸内司及诸道监军,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又出使者诏所在收捕诸道监军,悉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 全忠引兵屯河中,杀崔胤、郑元规等,遣牙将奉表,称邠岐李茂贞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上以皇后新产,未任道路,乞俟满月后行,全忠不许。时上御筵喜楼,及下,裴枢已促百官东行,驱徙士民,号泣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朱温来倾复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上遂发长安,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曰:“勿呼万岁,朕不当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特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不能仰视。上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率藩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矣。”全忠迎上于新安,杀上左右及宫女数人。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殆尽,惟余内园小儿二百余人,从上而东,全忠皆杀之。预选小儿二百余人,大小相类者,衣其服,顶其名而代之。上初不之觉,至累日乃悟。自是上之左右使令,皆全忠之人矣。李茂贞、王建、李继徽合兵讨朱全忠,全忠拒之于河中,皆败还。时李克用兵势衰弱,封疆日蹙,不能出兵;忧形于色。其子存勖进曰:“朱氏穷凶极恶,人怨神怒,今其极也,殆将毙矣,吾家代袭忠贞,大人当遵时养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乎?”克用大悦。 朱全忠还大梁,惧上有英气,愁变生于中,遣朱友恭及叔琮弒帝于俶殿。在位十六年。立帝第九子辉王祚,年方十三,是为昭宣帝。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全忠闻之,祥惊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杀友恭、叔琮。友恭临刑太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全忠遂辞赴镇。全忠使蒋元晖邀德王裕等九人,置酒九曲池,悉缢杀之,投产池中,皆昭宗之子也。彗星出西北,长竟天。全忠杀不附己者,聚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尽杀之,以应天变。李振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昭宣帝在虚位三年。君臣惧祸,遣使奉册宝如大梁,让位于朱全忠。梁王朱全忠,更名晃,称皇帝,国号梁,都大梁,是为后梁太祖。废昭宣帝为济阴王,寻弒之,唐亡。 起高祖戊寅,终昭宣帝丁卯,凡十二帝,共二百九十年。 梁主既篡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其兄全昱谓曰:“朱三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无灭吾族乎?”梁主不怿而罢。时惟河东晋王李克用、凤州岐王李茂贞、淮南吴王杨行密之子杨渥、西川蜀王王建,不奉梁年号,余皆禀梁正朔。 梁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遂据江陵,后为南平王,详见下回。 契丹耶律阿保机,始建国,是为辽太祖,详见三十二回。梁遣康怀贞将兵攻晋潞州,晋李嗣昭闭门拒守,怀贞昼夜攻之,半月不拔,乃于潞州城下,更筑长城,内防冲突,外拒援兵,谓之夹寨,堑而守之,久不下。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为晋王。 存勖与诸将谋曰:“朱温所惮者,独先王耳!闻吾新立,必有骄怠之志,若简精兵,倍道趋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乃大阅士卒,率周德威等,发晋阳,进兵直抵夹寨,鼓噪而入。 梁兵大败南走,亡失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山积,潞州围解。梁主闻夹寨不守,大惊,既而叹曰:“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子,豚犬耳。” 燕王刘守光称帝,国号大燕。晋王闻之大笑曰:“俟彼十年,吾将问其鼎矣。”晋王存勖屡败梁兵,梁主疾憎甚,谓近臣曰:“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因哽噎,绝而复苏。初,张后严整多智,梁主敬惮之。后殂,梁主恣意声色,尝避暑于河南尹张宗奭家,淫其妇女殆遍。梁主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七子皆亲生,惟幼子友文本姓康,名勤,梁养子也。其妇女王氏色最美,且善承人主颜色。 枕席间,曲尽其妙,其余七子妇,虽委曲承顺,尚有勉强之容,不能及也。梁主爱王氏,王氏请以友文为太子,梁主许之。诸子心皆不平。梁主嫉甚,命王氏如友文,欲付以后事。第七子友珪妇张氏知之,密召友珪,珪与统军韩京力合谋,夜斩关入至寝殿。梁主惊起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岂容汝乎?”友珪曰:“斩老贼万段!”友珪仆夫冯廷谔刺梁主腹,刃出于背,以败毡裹之,殡于寝殿,在位六年。 友珪遂即位。梁赵岩奉使至大梁,见梁主三子友贞,密与之谋诛友珪。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均王友贞乃遣腹心马慎交往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位,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师厚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象先帅禁兵数千人,待旦突入宫中。友珪闻变,自度不免,令冯廷谔先杀妻,次杀己,廷谔亦自杀。均王乃即帝位于大梁,更名王皇,又更名王真,是为末帝。 时晋王存勖,明赏罚,举贤才,黜贪残,严盗贼,重农积谷,训练士卒,张承业辅之,境内大治。初,克用表奏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后征兵于仁恭。以入援唐室,仁恭抵书谩骂,克用怒伐之,仁恭击败其师。仁恭子守光通于仁恭之爱妾罗氏,仁恭杖而斥之。守光遂以兵入,幽其父于别室,而自立为燕王,寻复称帝。晋王存勖以其父克用临终之命,举兵伐燕。燕王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出战,晋将周德威奋击擒之,晋王分兵徇燕山,后八州皆下之,进逼幽州。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及其妻妾以归,献于太庙,自监斩刘守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父墓,而后杀之。 梁分天雄为两镇,魏人不服,降于晋,并求援师。晋主入魏州,梁将刘郛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乃潜兵以袭晋阳。 晋李存审击败之,寻阝奔还。梁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以袭晋阳,梁主从之。兵至晋阳,夜急攻城,城几陷者数次。晋北伐,故将安金全帅兵夜出,击败之。契丹既归,梁举兵围晋幽州,李嗣源、李存审帅兵前后奋击,大败之。幽州围解,晋国大强。 晋王得传国玺,因称帝,改国号曰唐,是为后唐庄宗。唐遣李嗣源袭梁郓州,取之。梁敬翔言于梁王曰:“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救也。”梁主从之。梁彦章攻唐德胜南城,皆拔之。又进攻杨刘。初,王彦章嫉赵岩、张汉鼎、张汉杰兄弟乱玫,谓所亲曰:“待我成功归,就诛奸臣,以谢天下。” 赵、张闻之,恐其成功,百计阻之,由是彦章功竟无成。梁主犹恐彦章功成难制,还大梁,以段凝代之。于是宿将愤怒,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奔唐,唐主问以梁事,对曰:“梁地不为狭,兵不为少,然迹其行事,终必败亡。近又闻欲数道出兵,决以十月大举,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陛下养勇蓄力,以俟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擒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唐主大悦。 唐主闻梁人欲大举,数入道寇,召诸将会议。郭崇韬对曰:“段凝本非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本无足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城,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力长驱入汴,彼城中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 唐主曰:“此正合朕意,大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冬十月,唐主以大军济河至郓州,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唐兵执王彦章,唐主欲降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主恩位至上将,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唐主命斩之。康延孝请急攻大梁。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既擒,段凝未必知之。此去大梁至近,前无山险,方阵横行,昼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我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以千骑前驱。”唐主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玺于卧内,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梁主谓皇甫麟曰:“吾不能自裁。卿可断吾首。”麟泣从之,遂杀末帝,因自杀。末帝在位十一年。末帝为人温恭俭约,无荒淫之失,但疏忌宗室,宠任越岩及德妃,兄弟张汉鼎、张汉杰等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旧将相,政事日紊,以至于亡。唐毁梁宗庙,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屠灭其家,粱亡。 凡二主,共十七年。后唐庄宗李存勖既灭燕,复并梁,足称英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晋灭唐汉继晋郭氏周承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编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 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却说后唐庄宗李存勖,本姓朱耶,沙陀人。祖赤心,赐姓名李国昌。父克用,破黄巢以功封晋王。及存勖袭封,以兵灭梁称帝,迁都洛阳,号曰后唐。初,李克用临终,以三矢赐存勖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约归梁。三者吾遗恨也。与汝三矢,无忘父志!”至是,唐主果系燕父子,函梁君臣之首,而契丹亦服,祭于太庙,还三矢焉。以郭崇韬为侍中,崇韬权兼内外。谋猷规益,竭忠无隐,亦颇荐引人物焉。 唐主幼善音律,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优名谓之“李天下”,尝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唐主失色,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谁呼耶?”唐主悦,厚赐之,而宠对夫人如故。由是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嫉愤,莫敢出气。时内府钱财山积,不肯赏赐军士,而于赏赐伶人则无度。又彩民间美女三十余人,以充后宫,学女戏。 蜀王无道,唐主与宰相议伐蜀,以魏王继岌为西川都统,郭崇韬为都招讨使,军事悉以委之。同光三年十一月戊申,大军西行,入散关,倍道而进。诸城镇望风款附,遂进兵逼成都。 蜀主舆榇衔璧出降。大军入成都,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是以淹留未还。唐主遣宦者何延嗣促之,崇韬待之倨,延嗣归,言崇韬专权,王寄身于虎狼之口。唐主遣马彦珪驰诣成都,观崇韬所为何如。刘皇后自为敕与继岌,令杀崇韬。至是继岌命崇韬登楼计事。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后据蜀,详见后。唐主复因谗杀郭崇韬诸子,又杀功臣李继麟,朝野骇惋。李嗣源叹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委之命耳!”天下不解崇韬之罪,人心汹汹,邺都遂作乱。唐主命李嗣源讨之。嗣源至邺都,下令军中明日攻城。 是夜,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帅众大噪焚宫。嗣源叱而问之,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并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今欲与城中合势,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嗣源涕泣谕之,不从,及诡说得出,遂引兵向大梁。李绍荣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奏,皆为李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石敬塘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请速从众议。”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则死。”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军势大盛。李绍荣请唐主幸关东招抚,唐主从之。 唐主至万胜镇,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登高叹曰:“吾不济矣!”即命旋师归。唐伶人郭从谦帅所部兵攻兴教门,唐兵将皆散,唐主帅亲王卫士守城,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至绛霄殿庑下,抽矢,渴惫求水,刘后不省视,遣宦者进酪,须臾遂殂,在位三年。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 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与其所私庄宗之弟申王存渥,及李绍荣逃走,宫人逃散,诸军大掠。是日,李嗣源至罂子谷,闻之恸哭,谓诸将曰:“主上素得士心,止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将安归乎?”乃入洛阳,止于私第,禁焚掠,拾庄宗骨,于灰烬之余而殡之。唐监国李嗣源获刘后与申王杀之,又杀李绍荣及魏王继岌等。同光四年四月,嗣源用旁支入继之礼,于柩前即位,是为明宗。 明宗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选文学之臣,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赵凤为之。 唐以郭从谦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诛之。唐初刻《九经》板印书售之,自是学者得书始易。明宗本胡人,克用养子,性不猜忌,与物无竟。登极之年,年逾六十,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 天感其诚,次年宋祖生。帝在位八年,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及殂,第五子从厚立。是为闵帝,在位一年。唐成德节度使潞王从珂举兵凤翔,入洛阳,废其主从厚为鄂王,寻弒之。从珂本姓王,小字阿三,镇州平山寡妇魏氏之子。明宗掠得,养以为子,至是继明宗而自立,是为废帝。 废帝以千春节置酒,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之妻、晋国长公主上寿毕,辞归晋阳。唐主醉曰:“何不少留,遽归欲与石郎反耶?”敬塘闻之大惧。又使敬塘移镇天平,敬塘益惧,谋于将佐曰:“吾之再来河东也,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节公主所言乎?”都押衙刘知远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奈何以一纸制书,自投虎口乎?”掌书记桑维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不于此时移镇,而卒以河东相授,是天意假明公以利器也。明宗遗爱在人,主上非明宗后,公明宗爱婿,契丹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塘意遂决,表唐主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唐主手裂其表,抵于地,以张敬达讨之。敬塘令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刘知远谏:“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以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敬塘不从。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俟中秋倾国赴援。契丹主耶律德光将兵救石敬塘,以五万骑与唐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塘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唐兵大败。唐主惧,下诏亲征,诸军骄悍不为用。符彦卿恐其为乱,不敢奉之以法。唐主至河阳,但日夕酣歌。群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辈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契丹主谓石敬塘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观汝气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敬塘辞让,将吏复劝进,乃许之。契丹主作册书,命敬塘为皇帝。敬塘割幽蓟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改国号曰晋。敬塘沙陀人,姓石氏,是为后晋高祖。唐主与宋审虔等四将复向洛阳,而槔校已皆飞状迎晋主矣。唐主遂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玺,登玄武楼自焚。在位三年,后唐亡,凡四主三姓,共十四年。 是日晚,晋主入洛阳,唐兵皆降。晋主命知远部署京城,城中肃然。寻还都于大梁。在位七年,招抚藩镇,善事契丹,中国稍安。及殂,以幼子重睿托冯道,欲道辅立之。道与景延广议,以国事多艰,宜立长君,乃奉高祖兄敬儒之子齐王重贵立之。齐王既立,以契丹主德光为祖,以高祖为父,而于本生父敬儒反臣而名之。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契丹。时契丹改国号曰辽,景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辽主大怒,搬来责让,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辽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屡说辽主击晋,辽主颇然之。辽兵入寇,晋主命刘知远会兵山东,皆不至。晋主疑其有异图,郭威见知远有忧色,谓知远曰:“何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士多战马,静则勤稼穑,动则习军旅,此霸王之资,何忧乎?”辽主大举入寇,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言事。晋主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还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辽兵环晋营,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谋降辽,辽主绐之曰:“景延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威喜,遂降。 命军士释甲,军士皆恸哭,声震原野。辽主遣兵入大梁,执晋主重贵以归,在位四年。杀桑维翰,囚景延广。晋亡,凡二主,共十一年。 辽主入大梁,杀张彦泽,景延广自杀。辽封晋主为负义侯,徙之黄龙府。辽主纵胡骑四出剽掠,奸淫妇女,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时晋臣刘知远在河东,富强冠诸镇,见晋主与辽结怨,知其必危,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及闻辽兵入汴,掳执天子,将佐军土等俱请知远上尊号,以号令四方,知远从之。知远姓刘名暠,字知远,其先沙陀人,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仕晋,以功封北平王。及晋主重贵被掳,乃即位于晋阳。知远欲掠晋阳民财,以赏军士。夫人李氏谏曰:“陛下因河东创大业,未有惠泽及民,而先夺其生生之资,非新天子所以救民意也,请悉宫中所有以劳军,虽复不厚,人无怨言。” 知远从之,中外大悦。 辽兵肆掠,民不堪命,东方群盗大起。辽主耶律德光谓左右曰:“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乃引兵北归,尽载府库之宝以行,死于杀胡林,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归,晋人谓之帝羓.晋主刘知远入大梁,诸镇多降。仍都大梁。改国号曰汉,是为后汉高祖。以弟刘崇为太原河东节度使;后郭威篡汉,崇更名旻,即位于晋阳,则为北汉,详见后。汉主不豫,召苏逢吉、杨邠、史宏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佑幼弱,后事托在卿辈。”遂殂,在位二年。皇子佑承立,时年十八,是为隐帝。河中李守贞,永兴王景崇、凤翔赵思绾三镇拒命,推守贞为主。汉遣诸将讨之,久无功。汉主患之,以郭威为招慰使,诸军皆受节制。郭威攻河中,入其外郭,李守贞与妻子自焚。 赵思绾好食人肝及人肉,取妇女为食粮,已约降汉,周收敛财物,三改其期。郭威执斩之,威使赵晔急攻永兴,王景崇自杀,三镇即平。汉主骄纵,年益壮,狎昵嬖幸,厌为大臣所制,左右乘间谮龙,遂杀其枢密使杨邠、侍卫指挥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宏肇御众严整,将兵所向必克,汉得天下,皆其力也。 三人之死,人尽冤之。汉主又遣使至邺都杀郭威,威举兵反,留养子荣镇邺,命郭宗威将骑兵前驱,自将大军继之。至封邱,人心汹惧,汉主遣慕容彦超等将兵拒之。彦超等战败,遂还。 是日,汉主出劳军,为乱兵所杀。主在位三年。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威犹拜之。郭威帅百官奏李太后,宜早立新君。太后令百官议,以高祖之子承训、承勋年尚幼,立高祖弟崇之子刘赟为君。 会辽主入寇,李太后命郭威将大军击之。十二月。威发大梁,馆于澶州。癸丑旦,将发,将土数千人忽大噪。威命闭门,将士逾垣发屋而入,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辈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震地。因拥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 太后诏废赟为湘阴公,以郭威监国。遂即位。郭威,邢州尧山人,今北直顺德府唐山县是也,改国号曰周,仍都大梁,是为后周太祖。罢四方贡献珍物,毁宝玩于庭,诏百官上封事,爱士恤民,用人得宜,为五代之令主。太祖无嗣,以皇后兄柴守礼之子柴荣为嗣,封晋王。在位三年殂。晋王荣即位,是为世宗。时北汉主闻太祖晏驾,自将兵三万,与辽兵万余骑入寇。 周主自将兵御之,战于高平之南。合战未几,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遁,右军溃,步兵千余人,解甲呼万岁,降于北汉。周主见兵势危,自引兵亲犯矢石督战。宿卫将赵匡胤谓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属何得不致死。”乃身先士卒,驰犯其锋,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大败。爱能等闻捷,稍稍复还。 周主责之曰:“汝辈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逃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由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因大阅诸军,去老弱,择精壮,募壮士以补之。又命赵匡胤募壮士以补宿卫。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毁铜佛以铸钱。世宗召陈抟,问以黄白飞升之术? 对日:“陛下为天子,当以洽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乃遣还山。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世宗既为周太祖嗣,人无敢言柴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粱。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世宗知而不问。 南唐北通契丹,欲伐周。周世宗下诏亲征南唐,命李重进将兵赴正阳。南唐刘彦贞引兵来拒,重进大破之,斩彦贞,唐人大恐。皇甫晖、姚凤退兵清流关。周主命赵匡胤袭之,晖等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匡胤挥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匡胤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匡胤拥马突阵击晖,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匡胤威名日盛,每临阵,必以繁缨饰马,铠杖鲜明。或曰:“如此,恐为敌所识。”匡胤曰:“吾固欲其识之耳。”南唐主屡败而惧,遣李德明来言,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周主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将捷音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唐主大怒,命弟齐王李景逵将兵二万趋六合。赵匡胤奋击,大破之,于是唐之精锐尽矣。是战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匡胤阳为督战,以剑砍其皮笠。 明日,阅遍皮笠有剑迹者数十人,皆斩之,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周以赵匡胤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周主还都。 命将围寿春,连年不下,周主复自将伐南唐,抵寿春,唐寿州监军周廷构以城降。又攻濠、泗二州,二州皆降,进克楚州。 周主如迎銮镇,至江口,遣水军击破唐兵。唐主恐,遂南渡。 又耻降号称藩。乃遣陈觉奉表,请传位于太子宏翼,使听命于中国。觉至迎銮镇,见周兵之盛,白世宗请遣人渡扛取表,献西川之地,划江为境,以求息兵,辞旨甚哀。世宗曰:“朕本兴师止取江北,合尔主能举国内附,朕复何求?”赐唐主书,慰纳之,谕以罢兵,不必传位。唐主奉表,献江北四州,岁输贡物数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南唐主更名景,去帝号,奉周正朔。世宗以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即日帅步骑数万,直趋契丹之境,契丹守将皆举城降,于是关南悉平。又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适有疾而还。 世宗疾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在位六年,寿三十九而崩。世宗在番邸时,多务韬晦,及即位,人始服其英武,其御军,号令严明,人莫敢犯。其攻城对敌,应机决策,出人意表,动无不胜。又勤于为治,百官簿籍,过目无所忘。发奸摘伏,聪察如神。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商榷大义,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重农恤民,制礼作乐,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皆服其明,而怀其惠,故能破敌广地,所向无前,足称令主。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世宗太子梁王宗训即位,时方七岁,是为恭帝。恭帝幼冲,中外物情,皆附于赵匡胤,密有推戴之意。时镇、定二州,传言辽与北汉连兵入寇。周主遣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检点赵匡胤,率禁兵御之。正月癸卯,发汴京,殿前都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指示楚昭辅曰:“此天命也。” 是夕次陈桥驿,军士聚于驿门,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等相与谋曰:“主上幼弱,我辈出死力破敌,谁则知之?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都押衙李处具以其事白匡胤之弟匡义,及归德掌书记赵普。甲辰黎明,军士擐甲执兵,直逼寝所,曰:“诸侯无主,愿册太尉为天子。”匡胤惊起,披衣未及时,黄袍已加身上矣。众即罗拜呼万岁,掖之上马,拥逼还汴,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汝主也。”皆下马曰:“愿受命。”匡胤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市府库,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赏,不然当族诛。” 皆应曰:“诺。”遂肃队而行。乙巳至汴,自仁和门入,秋毫无所犯。匡胤令甲士归营,而自退居公署。将士拥范质、王溥等至,质以义让匡胤,匡胤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一旦至此,负惭天地,将如之何?”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环挺剑厉声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质等相顾,不知所为。溥降阶先拜,质不得已,亦拜。遂奉匡胤入宫,召百官至,晡时班定,犹未得禅诏。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遂用之,宣徽使引匡胤就廷,北面拜受讫,乃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奉周主为郑主,在位半年,后十一年殂,宋主素服发哀,辍朝十日。世宗七子皆寿终,奉符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周亡,凡三主,共十年。五代通共五十三年。宋主大赦改元,国号宋,是为宋太祖,石守信、高楼德等悉进爵有差。 华山隐士陈抟,闻太祖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宋祖开基,其说颇长,留待下回再叙。其唐末河北七藩镇,割据土宇,隐同列国,及残唐十僭国,今且逐渐叙明,以便观者。 唐末藩镇有卢龙,初名平卢,今北直永平府卢龙县等处是也。自唐玄宗以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起,及禄山反后,凡更二十七人,共易二十姓。至刘守光称帝于后梁末帝时,晋王李存勖击破幽州,擒守光并其父仁恭斩之。有魏博,亦名天雄,今北直大名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田承嗣执史朝义妻子降,以为魏博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易九姓。至后梁末帝时,杨师厚卒,魏人以其地降于晋王李存勖。有成德,后名武顺,今北直正定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安史降将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凡更十二人,共易四姓。至后梁末帝时,王镕为其下太保王德明所弒,晋王存勖讨诛之;有泽潞,亦名昭义,今山西潞安府等处是也。唐代宗时,以安史降将薛嵩为泽潞节度使,凡更三十人,共二十六易姓。至丁会,以朱全忠弒昭宗,会降于晋王李克用。又有淄青,今山东兖州府东平州是也。唐肃宗时,以侯希逸为淄青等六州节度使。凡五人,二易姓。至李师道,唐宪宗遣兵讨之,其下刘悟斩献其首。又有淮西,后名彰义,今河南汝宁府等处是也。唐肃宗时,以来王真为节度使,凡八人,七易姓。至吴元济,唐宪宗遣李想讨诛之。又有沧景,亦名横海,今北直河间府等处是也。唐德宗时,以程日华为横海军节度使。凡更二十七人,共十五易姓。至卢彦威,于唐昭宗时,为刘守光之父刘仁恭所取。又有宣武,今河南开封府等处是也。 唐德宗时,以刘元佐为宣武节度使,凡更十九人,共九易姓。 至唐实,于唐僖宗时,以朱全忠代之,后遂篡唐,此唐末河北藩镇之大略也。 至于残唐五代诸僭国,前后共约十国,其最大莫如吴与南唐。初,合肥人杨行愍以为盗见获,刺史郑棨奇其状貌,释之,后应募为兵,充卢州牙将,高骈以为卢州刺史,改名行密。时高骈好神仙,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等共为妖妄,淫刑滥赏,夺人资财、妇女,人大怨恨。毕师铎、秦彦起兵讨之。秦彦杀高骈,并其子弟甥侄,共为一坎瘗之,杨行密尽取高骈故地。 唐昭宗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据有江南江西等地。行密取濠州,得徐州人李氏子,养以为子。其长子渥憎之。行密赐与徐温为子,名之曰知诰。知诰勤孝过诸子,温特爱之,每谓诸子曰:“汝辈事我,能如知诰乎?”使掌家事。行密节度淮南十四年卒。长子渥嗣。渥骄侈信谗,多以旧怨杀人,燃十围之烛以击球,或单骑出游,从者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泣谏不听,遂谋作乱,因弒渥,渥嗣位三年。颢立渥弟杨隆演,徐温密使人斩颢于牙堂,暴其弒君之罪。温出镇润州,留养子徐知诰居广陵辅政。隆演嗣位十年,又僭王位二年卒。徐温入朝,或劝温自取,温正色曰:“我受杨氏厚恩,使杨氏无男有女,亦当立之,敢妄言者斩。”乃迎立隆演之弟丹阳公溥。 及温卒,吴王赠温齐王,以徐知诰都督军事。吴王杨溥在王位六年,又僭称帝十一年,为徐知诰所篡,号为让皇,寻卒,谥曰睿,吴亡。凡四世,共四十六年,称帝十一年。 徐知诰称帝,复姓李,改名升,国号唐,都金陵,是为南唐。南唐主李升,字正伦,乃唐太宗子吴王恪之后也。世本微贱,父荣早卒,升少孤,流落濠泗间。杨行密得之,奇其状貌,嘱其将徐温养以为子。及长,身长七尺,广颡隆准,为人好学,温厚有谋。篡位后,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庙号义祖,立唐七庙。勤俭爱民,兴利除害,在位六年,以服方士灵丹,疽发背而殂,庙号烈祖,长子璟嗣位。璟性和柔,好文事,喜人顺己。 于是谀臣日进,政事日乱。既克建州,并有殷国,复破湖南,并有楚国,益骄肆,有并吞天下之志。遣使通契丹及北汉,约共图中国。周世宗将兵伐之,唐兵大败,去帝号,尽献淮南江北之地。划江为界,奉表称臣于周。唐主在帝位十九年,去帝号称国主者四年,徙都豫章。以境土蹙弱,忧虑成疾而殂。庙号元宗。子煜时留建康,遂即位。煜酷信佛法,出禁中金钱,募人为僧。都下僧将万人,皆仰给于县官。唐主与后服僧衣,诵佛经,拜跪手足成赘。宋太祖闻之,乃选少年有口辩者为僧,南渡见唐主,论性命之说。唐主信重,谓之一佛出世。自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事。宋遣曹彬将大军取江南,江南主日于后苑引僧及道土诵经,宋师驻城下累日,江南主犹未知。及知之,乃遣使召都虞侯朱令赞,将上江兵入援,遣吏部尚书徐铉等贡方物,上表求退师。铉言于宋帝曰:“李煜无罪。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奈何见伐?”反复论辩不已。帝怒曰:“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帝,岂容他人鼾睡耶?”铉惶恐而归。唐朱令赟入援,众号五十万,顺流而下。曹彬击败之,遂擒令赟.金陵孤城愈蹙,一日城将破,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日:“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君诚心自誓,于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彬即称愈,遂克升州。江南主率臣僚诣军门请罪,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请煜入宫治装。煜治装毕,遂与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赴汴京。煜嗣位十九年而降于宋,南唐亡,凡三主,共三十九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有闽国,亦号殷。唐僖宗时,寿州屠者王绪,与其妹夫刘行全,聚众五百,盗据本州岛,复陷光州,有众刀余人,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审知皆以才气知名,绪以潮为军正,信用之。时黄巢已平,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绪不能给,宗权怒击之,绪惧,悉光、寿二州兵渡江,转掠江、洪、虔州,又陷汀、漳州,然皆不能守。王绪以漳州道险粮少,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惟王潮兄弟扶其母以从。绪责之,潮等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乎?”绪怒,令斩其母。 潮等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安用其子,请先母死。”将士为之请,乃舍之。有望气者谓绪曰:“军中有王者气。”于是绪见将士有勇略魁岸者,皆杀之,刘行全亦死,众皆自危。行至南安,潮说其前锋将伏壮士篁竹中,就马上擒绪,反缚以徇。前锋将推潮为将军,引兵还光州,所过秋毫无犯,遂取泉州,遣使降于观察使秦岩。岩表潮为泉州刺史。潮沉勇有智略,招怀离散,均赋缮兵,吏民悦服。秦岩病卒,诏以潮为观察使,未几,升福州为威武军,以潮为节度使。一年卒,表其弟审知为威武留后,朝廷因而命之。审知状貌雄伟,隆准方口,常乘白马,军中号为白马三郎。后梁篡位,以审知为闽王。审知俭约,宽刑薄赋,好贤下士,境内以安。 嗣位二十九年卒,子延翰嗣,骄淫残暴,自称大闽国王,以弟延钧为泉州刺史,义弟延禀为建州刺吏,皆令采择民间美女,三人皆谏,遂有隙,二人合兵袭福州,杀延翰。翰嗣位一年,众推延钧为留后,更名璘.璘好神仙,大作宫殿,用度不足。以薛文杰为国计使,文杰巧佞谄媚,阴求富民之罪,而籍没其财,被榜掠者,胸背分受,乃以铜斗火烫之,国人皆怨怒。 太后及长子继鹏泣请于璘而杀之。璘后陈金凤善淫,曲尽其妙,闽王嬖之。后与幸臣归守明、李可殷等私通,国人皆恶之。会璘疾甚,长子继鹏与皇城使李仿杀李可殷。璘力疾视朝,推求可殷死状,仿大惧,遂帅所部兵鼓噪入宫,弒璘.继鹏杀陈后。 璘嗣位九年,又称帝三年而被弒。子继鹏立,更名昶。昶既嗣立,骄纵好聚敛,重方士而崇宫室,又忌杀宗族。其叔父延义弒之而自立,昶僭位三年。延义更名曦,曦骄淫苛虐,宗族勋旧相继被诛,每乘醉杀人,僭位六年,朱文进弒之而自立。时审知子延政已据建州称帝,改国号曰殷。会南唐查文徽表请击殷,南唐主遣徽兴兵南下,延政使人诈告福州曰:“唐助我讨贼臣,大兵今至矣。”福人大惧,斩文进以降于延政,唐兵与闽相持未决,唐查文徽请唐主王益兵,唐主遣将军祖全恩将兵会之,闽兵大败,唐兵拔镡州,又拔建州,殷王延政降,僭位三年,汀、泉、漳等州相继皆降,闽亡,凡七传,四主,共五十年,内称帝二十年。 其见灭于南唐者,又有淮南,亦号楚国。唐僖宗时,秦宗权与杨行密争扬州,马殷与刘建锋等俱属宗权将孙儒。及行密击斩孙儒,刘建锋、马殷收余众七千走洪州,推建锋为帅,至江西,众十余万,杀武安节度使邓处纳,自称留后。建锋既得志,嗜酒不亲政事。长直兵陈瞻妻美,建锋私之。瞻杀建锋,诸将杀瞻。马殷尝同建锋领兵,众服之,推为留后。唐昭宗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殷练卒厉兵,尽取湖南之地,节度湖南二十一年,又建楚国,在王位四年殂,遗命诸兄弟相继。子希声立,声嗣位二年殂,弟希范立。范纵意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盛为宫室,选美女,率子弟僚属游宴。嗣位十五年,希范弟希广立。嗣位三年,懦弱不能自决,庶兄希萼争立,广不忍杀其兄,反为其兄希萼所弒。萼篡位一年,多思旧怨,杀戮无度,纵酒荒淫,悉以军府事委庶弟希崇。崇多私曲,政刑紊乱,军民皆怨。指挥使徐威等以兵废希萼而立希崇。初,希萼素有怨于衡山人彭师暠,希崇送希萼至衡山幽之,实欲衡山人杀之。而衡山彭师晨奉希萼愈谨,聚众万余人,立希萼为衡山王。而希崇日纵酒荒淫,命妇女裸侍,为政不公,语多骄妄,国人不附。徐威等患之,密表请兵于南唐。南唐主命边镐将兵击楚,希崇、希萼皆降。楚亡,凡六传,共五十六年,内建国称王者四十五年。唐既平湖南,悉收其金帛美女、仓粟亭馆、花果之类,皆徙金陵,遣郎中杨继勋等收租赋,专务苛刻,湖南人大失所望。 南汉主刘晟遣兵争岭南之地,大败唐师。楚辰州刺史王逵乘间迎刘言为帅,击败唐兵,尽复马氏岭北敌地。惟郴连入于南汉,奉表乞降于周。周许之,以言为武平节度使,在任二年,周行逢、张文表劝王逵自取之。逵杀刘言,奉表于周,求为节度使。 亦许之。周主自将伐南唐,诏王逵攻南唐鄂州。逵领兵过岳卅,团练使潘叔嗣燕犒甚谨,逵左右求取无厌,叔嗣帅众袭逵,逵败死,在任二年。叔嗣迎周行逢为武平留后。行逢诱执潘叔嗣,数其罪而斩之。周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行逢在任七年,疾甚,谓子保权曰:“我死,张文表必为乱,万不得已,当举族归朝,无令陷于虎口。”及卒,文表果为乱,保权请兵于宋,宋祖遣兵赴之,保权已诛文表,弘佐立。佐好书礼士。躬勤政事,发伏摘奸,人不能欺,嗣位六年殂,弟弘亻宗嗣。亻宗性刚严,大将胡进思忌,遂废之,而立其弟弘俶.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进思许之,俶遣兵卫之。进思屡欲弒亻宗,俶保全之,进思忧虑而死。俶徙于亻宗东府,为筑宫室,治园囿以娱悦之,岁时供馈甚厚。俶遣使入贡于宋,宋主谓之曰:“江南倔强,不朝,我将讨之,元帅当助我,无惑人言。”密告以师期。 吴越王做帅兵五万攻常州,拔之。江南主贻俶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宋天于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俶不答,以书上宋,宋帝优诏褒之。吴越王俶闻唐亡而惧,帝亦谓其使者,愿与一相见。俶与妻孙氏、子惟浚、孙承佑来朝。 帝赐礼贤宅以居,亲幸宴之,赏赐甚厚。赐俶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命与晋王匡义叙昆弟之礼,封孙氏为王妃,留两月遣还。 帝赐以黄袱,封识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视事,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日:“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再拜,而后遣之。至宋太宗三年,吴越王俶朝于宋,求还不许,其臣崔仁冀曰:“朝廷意可知矣,大王不速纳功为都知兵马使。”时王仙芝与黄巢余党侵掠江淮两浙间,独畏二人,不敢犯临安。高骈闻而壮之,召昌及镠,欲与共讨贼。镠见骈无讨贼心,说昌辞去。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册,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表昌为杭州刺史。时王铎将刘汉宏据浙东,欲并江西。董昌谓钱镠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镠击破浙东军,克越州,越州今绍兴府是也。刘汉宏走,台州刺史杜雄执送昌斩之。昌遂徙镇越州,以镠知杭州府事。会镇海节度使周宝为其下刘浩、薛朗等所逐,镠讨平之,拔常州及润州(润州今镇江府是也),又拔苏州。 唐昭宗以钱镠为镇海节度使,以董昌为浙东威胜节度使。 董昌求为越王,朝廷未许,昌遂自称帝,号大越,罗平令群下谓己为“圣人”。钱镠遗昌书曰:“与其闭门作天子,陷九族百姓于涂炭,岂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耶?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听。镠将兵诣越州城下,昌战败,固守越州,镠破斩之,传首京师,遂以镠兼镇海、威胜两节度使。镠拔淮南之松江、无锡、常熟、华亭、湖州等地;镠又取严州,遂取金华及衙州。梁朱温篡位,以钱镠为吴越王,始建国,仪卫名称,多如天子之制,惟不改元称帝。吴越与吴争常州,战于无锡,为吴所败,杀吴越将何逢。斩首万级。镠见何逢被杀,悲不自胜,将士感悦,皆心附之。镠自少在军中,夜未尝寐,倦极则就圆木小枕。寐熟辄硼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盘于卧内,有所记则书盘中。或寝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纸即寤。 镠善事天子,始与吴争地,后与吴连和,境内以安。为节度使三十年,又建国十年殂,中子传瓘立,更名元瓘,抚御将帅,和好兄弟,境内称安,嗣位九年赋予硼功,补石镜镇将。临安人钱镠,字具美,素无赖,贩盐为盗,有术者望斗牛间有王气,占之在临安。乃以相法隐市中,阴求其人,与县录事钟起善,私以告起。起为置酒,悉召县中豪杰为会,术者遍观,皆不足当。会术者过起家,镠适从外来,术者大惊曰:“此真贵人也。” 因顾起曰:“君之贵,因此人。”初,起诸子常从镠饮博,起辄禁之。至是,始纵其子与镠游,时贷其穷乏。镠善射与槊,以骁勇闻,事董昌有保权。牙将张从富挟保权以拒宋,宋击破之,斩从富,获保权以归,释为卫将军。寻迁羽林将军以善终,湘湖悉平。自刘言至保权,再共十三年而亡,此外又有吴越。 唐僖宗时,王郢作乱,劫掠浙江、福建等地,陷明、台二州,大为民患。及贼平,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土祸且至,俶乃籍境内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州县以献,帝御崇元殿受之。俶朝退,将佐始知之,皆恸哭曰:“吾王不归矣。”俶嗣位三十一年而亡,后又十年而卒。宋太宗封俶为王,诸子孙皆为显官,七子皆贵显。吴越亡,凡五世,共八十一年,内建国五十六年。 此外又有前蜀、后蜀。前蜀者,唐僖宗时,舞阳人王建隆目广颡,状貌伟然,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为田令孜假子,拜卫将军。僖宗自凤翔移幸兴元,以王建为清道使,使奉玺以从。至大散关,凤翔李昌符焚栈道几断,建控帝马,冒烟焰中过,宿阪下,帝枕建膝而寝,既觉流涕,解御衣赐之。及田令孜败,王建以令孜党,出为四川和州刺史。建骁勇,知人善任,听言纳谏,士乐为用。召募溪洞酋豪,有众八千,袭阆州,逐杨茂实,进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表敬瑄之罪于朝,求讨敬瑄以自赎。诏削敬瑄官爵,以建为节度使。建攻斩陈敬瑄,拔成都,据有西川之地。复攻杀顾彦晖于梓州,并有东川之地,遣使入贡,并修好于朱全忠。及全忠篡位,建移檄诸道,欲与岐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建遂自称帝。建于诸将有功名者,多因事诛之。太子作乱,为卫兵所杀。建立幼子宗衍为太子。蜀主建久疾昏,督任节度使十七年,又称帝十年殂。少子衍立,衍奢纵无度,日与徐太后、徐太妃游宴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所费不可胜记。强取民间女子纳宫中,太后、太妃各有悻臣,每卖官人数,大则以赂多者得之。衍有宠姬徐氏,别号花蕊夫人,有美色,亦以淫乱闻。衍每好微行,酒肆娟家,无所不到,又以韩昭、潘在迎等为狎客,与宫女杂坐,谑浪亵狎,无所不至。王承休妻严氏色美,蜀主衍私焉。以秦州多美妇人,蜀主封承硼为鲁国公、天雄节度使,使治秦州,以采择美女。承休强取民间美妇,教以歌舞。毁府署为行宫,请蜀主临幸秦州观之。衍引兵发成都。 后唐主李存前遣子继岌及郭祟韬伐蜀,蜀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主西上,衍急欲与承休妻相会,且观女戏,不以为意。承捷以凤、兴、文、扶四州降。衍至利州,遇威武卒逃回,始信唐兵之来,意欲迎敌,兵皆愤怨不肯战,遂降。前蜀亡。凡二世,共三十五年,内称帝十七年。衍降后,一家俱为后唐王所杀,及后唐大将郭崇韬以无罪被杀。唐以董璋为东川节度使,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知祥后据蜀,是为后蜀。 后蜀孟知祥,刑州龙冈人,今北直顺德府邢台县是也。知祥既为节度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阴有据蜀之志。阅库中铠甲,得二十万,置左右牙兵十六营。 后唐明宗时,东川节度使董璋反,知祥亦与同反。唐使石敬塘攻剑州,不克,还屯剑门,以运粮不继,烧营北归。董璋会诸将谋袭西川成都,反为知祥所败。璋还梓州,知祥破斩之,因兼有东川之地,上表谢罪于唐,唐以知祥为蜀王,未几,称帝于成都。知祥为节度使九年,僭号一年殂。子仁赞立,更名昶。昶日事奢纵荒淫。以蜡书与北汉约同举兵伐宋。细作赵彦韬献之宋,宋主得书,以王全斌为大将,刘光义、崔彦进、王仁赡、曹彬等将步骑六万,分道伐蜀。蜀兵大败,蜀主昶请降,嗣位三十二年,宋主以吕余庆知成都府事,后蜀亡,凡二世,共四十一年,内称帝三十三年。初,徐匡璋纳女于昶,拜贵妃,亦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似花蕊轻盈也,与昶极相爱。王师平蜀,宋主闻花蕊名,命别将护送入宫,纳为妃。昶美丰仪,喜猎善弹。夫人心尝忆昶,悒悒不敢言,因自画昶以祀,复佯言于众曰:“祀此神者多子。”一日,宋祖见而问之,夫人亦托前言,讳其姓,遂假张仙,自是求子者多祀之,迄今不改。 此外又有南汉。初,上蔡人刘安仁,商于南海,因家焉,子谦为广州牙将,升封州刺史,封州,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是也。及卒,子隐居丧于贺江,士民百余人谋乱,隐一夕尽诛之。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川刺史,诸贼为乱者,隐与战,悉擒斩之。唐昭宗时,以重赂结好朱全忠,全忠奏以为清海节度使,屡进爵南海王,凡十一年卒。弟严立,谓中国纷纷,天下尚且无定,安能及远,遂称帝,改名袭。穷奢极丽,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用刑惨酷,有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谓之水狱。末年尤猜忌,不信臣下,专任宦者,由是宦者大盛。为节度使六年,又称帝二十六年殂。子弘度立,更名玢,骄奢不亲政事,作乐酣饮,裸男女而观之,左右忤意辄死,无敢谏者。嗣位一年,弟晋王弘熙弒之而自立。弘熙更名晟,尽诛诸弟及其诸子,悉纳其女,以充后宫,作离宫千余间,饰以珠宝。设镬汤、刀山、锯忤之刑,号生地狱。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等为女侍中,朝服冠带,参决政事。宗室勋旧,诛戮殆尽。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晟嗣位十五年殂。子继兴立,更名钅长,时年十六。钅长谓群臣皆有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惟宦者可任,于是国事皆决于女侍中卢琼仙及宦官龚澄枢等。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元,皆先下蚕室,然后得进。一状元闻之惧,辞官而逃,及抵家,则候阉者已在门矣。状元请与妻孥决别,三昼夜而后就刑,许之。三日后,即于其家阉焉。钅长得波斯女,丰姿而慧艳,善淫,曲尽其妙,钅长嬖之,赐号媚猪。钅长好观人交,选恶少年,配以雏宫人,就后园褫衣,使露而偶,钅长扶媚猪巡行,观其交接之势,号曰“大体双”。见女子号叫畏避,则大喜;见男子势弱,则鞭之。又择美男子与媚猪对,鸟兽见之,熟亦作合。钅长举兵侵宋,宋太宗命潘美为将,尹从珂为副以讨之。南汉都统李承渥将兵十余万,屯莲花峰下,列象为阵。潘美集劲弩射之,象奔还,乘象者皆堕,反践承渥军,军遂大溃,承渥仅以身免。宋师下韶州,遂克英、雄二州,进次拢头,汉主大惧。宋师直进,钅长焚其府库宫殿,明日出降。南汉亡,凡四世,共六十八年,内称帝五十五年。 此外又有北汉。北汉起后汉高祖刘知远之母弟刘崇。崇,太原人,美须眉,目重瞳子。少无赖,嗜酒才博,尝黥为卒。 高祖镇河东,以为都指挥使。及即位,以为太原留后。隐帝立,以城节度使,崇乃收豪杰,籍民为兵。及郭威弒隐帝,崇将起兵讨之。会威立崇之子赟为汉嗣,崇喜曰:“吾儿为帝矣。” 遂罢兵。及郭威自立为帝,废赟为湘阴公。刘崇遣使请赟归晋阳。周主报曰:“湘阴公比在宋州,今方取归,必令得所,公勿以为忱。”未几,弒赟于宋州,崇乃称帝于晋阳,所有者: 并、代、宪、隆、忻、岚、汾、沁、辽、蔚、麟、石十二州之地。宰相俸钱,月止百缗,节度使二十缗,其余薄有资给而已。 崇谓诸将曰:“朕以高祖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朕是何天子?卿是何节度使耶?”遣使通好于契丹辽主,遂册命崇为大汉神武皇帝,更名曰旻.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役繁重,民不聊生。北汉主旻闻后周太祖晏驾,甚喜,约契丹同伐周,战于高平之南,败还;周世宗伐北汉,亦不克而还。北汉主旻称帝六年殂,子承钧立,更名钧。钧性孝谨,既嗣位,勤于政事,爱民礼士,境闲粗安。其上表于契丹称男,契丹谓之儿皇帝。 初,北汉世祖旻女适薛钧,生子继恩;再适何氏,生子继元,二子俱幼孤。世祖以钧无子,命养以为嗣,钧在位十一年殂,养子继恩立,立二月,而为供奉官侯霸荣所弒。宰相郭无为使人杀霸荣,而立继恩之弟继元。继元亦钧养子,即何氏子也。性残忍,世祖子十余人,皆为所杀。宋太祖亲征北汉,围太原城,不克而还。初,宋太祖尝微行,雪夜过赵普家,与普谋取北汉。普曰:“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太原弹丸之地,将安逃乎?” 帝以为然,故虽连年攻伐,败辽师,然至城下,辄退师不取。 盖北汉恃辽以为援,宋祖并欲诱致辽而疲弊之,因并灭之。故太祖不灭北汉,是计也,非力不足也。宋太宗兴国四年,以潘美为大将,师崔彦进、李汉琼等六将军,太宗自将,分道伐北汉。北汉求救于契丹,辽主遣耶律沙将兵救之,战于白马岭下,辽师大败。宋师围太原,攻城甚急,继元嗣位十二年,奉表乞降于宋。宋封为彭城郡公,北汉亡,凡四世,共二十九年。 又北汉主钧义子刘继业,为北汉将,甚骁勇,尽忠北汉,杀宋师甚众。宋帝使继元招而降之,使复姓杨,更名业,号杨无敌。其后,王亻先强令其将兵击辽,败死,即世所谓杨老令公是也。业子延昭,昭子充、广,广子贵迁,遂有四川播州之地,为播州宣慰使,至明万历时始亡。 此外又有南平。初,河南陕州硖石人高季昌,少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唐昭宗时,朱全忠为宣武节度使,李让入资于全忠,得幸为养子,易其姓,名曰朱友让。季昌因让得进,全忠奇其才,命让以子畜之,以为指挥使。及梁兵攻凤翔,李茂贞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计诱致岐兵而败之,由是知名。梁主篡立,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季昌到官,城邑残毁,户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复业。潜有据荆南之志,造战船五百艘,治城堑,缮器械,招聚亡徒,交通吴蜀,梁不能制。梁奉季昌为渤海王,季昌又降于唐,更名季兴,唐封季兴南平王。唐魏王继岌送蜀货四十万,浮江而下,季兴杀而夺之。唐主诘之,季兴言当问之水神。唐主遣兵伐之,因乱不克而还。季兴在官二十二年卒,子高从诲嗣。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荆南介居湖南、岭南、福建之间,地狭兵弱,自高季兴时,诸道入贡过其境者,多掠夺其货币。及诸道移书诘让,威加以兵,不得已,复归之,曾不为愧。及从诲立,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南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与,所向称臣。堵国贱之,谓之高无赖。从诲嗣位二十年卒,子高葆融立。融嗣位十二年卒,母弟保勖立。勖嗣位二年卒,保融子继冲立。继冲嗣位一年,宋太祖因湖南周行逢乞师讨张文表之便,假道江陵,继冲以牛酒犒师,而宋兵已袭取其地矣。继冲乃尽籍其境内所有,以降于宋。宋以继冲为武宁节度使,南平亡,凡四世,共五十七年。 此外有契丹即辽国,另见三十二回,不赘。此外又有南诏,即今云南地,以时为外国,不载,略见第四十一回中。至于宋祖既受周禅,如何治国,如何平定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宋太祖统中原未能混一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检尽残编并断简,细数兴亡,总是英雄汉。物有无常人有限,到头落得空长叹。 富贵荣华春过眼,汉主长陵,霸王乌江岸。早悟夜筵终有散,当初睹甚英雄汉。 却说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今北直顺天府涿州是也。 高祖眺,为唐幽都令。曾祖珽,为唐御史申丞。祖敬,为涿州刺史。父弘殷,为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弘殷娶杜氏,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赤光满室,营中异香,经宿不散,人谓之香孩儿营。及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累宫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数立大功,人望归之。周世宗尝于文书囊中,得长三尺余木,题云:“点检作天子。”时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命匡胤代之。及恭帝宗训立,加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时主少国疑,中外密戴匡胤。陈桥兵变,遂代周而有天下。以火德王,都汴京,立七庙,追帝其祖考。增葺学宫,塑先圣先贤像,自为赞书于孔颜端座,于是臣庶始贵学。 以范质、王溥同平章事。质等自以周朝旧臣,稍存形迹,且惮宋主英睿,乃请用札子,各疏其事而取旨。上从之,后世用札子奏事始此。 昭义节度使李筠起兵会北汉伐宋,宋击破之,筠自焚死。 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复起兵反,宋击破之,进亦自焚。太祖谓赵普曰:“天下自唐李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窃相踵,战争不息,其故何也?”普对曰:“此无他,方镇之权太重,君弱臣强而已,宜制其钱谷,收其甲兵,则天下自安矣!”太祖大悟。一日因晚朝,与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朕终夕未尝安枕也。”守信等曰:“陛下何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异心?”太祖曰:“卿等固然,如麾下欲富贵何?一旦有以黄袍加汝身,虽欲不为,不可得矣。”守信等泣谢曰:“臣等愚不及此,愿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路。”太祖曰:“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以图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买歌儿舞女,日夕饮酒为欢,以终其天年,上下相安,不亦喜乎?”守信等皆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称病,乞罢典兵,赐赉甚厚,唯石守信兼职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其诸州守土官,帝用赵普谋,或因其卒,或因迁徙致仕,皆以文臣代之。又令各州诸节镇,得自奏事,不属诸藩,于是节度使之权始轻。以吕余庆参知政事,诏百官以次转对,指陈时政得失。事关急切者,许非时上章奏闻。诏举孝弟力田,奇才异能,文武可用者。 太祖朝杜太后于殿上,群臣称贺。太后愀然不乐,左右异之。太后曰:“吾闻为君难,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则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太祖再拜曰:“谨受教。”及杜太后疾革,召赵普入受命,谓宋主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 宋主曰:“正由祖考及太后之积庆耳。”太后曰:“不然,由周世宗以幼儿主天下,故汝其得至此。汝万岁后,当传位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也。”宋主泣曰:“敢不如教!”“后顾谓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 普即就橱面为约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太后遂殂。 帝遣慕容延钊、李处耘伐荆南,并袭南平。南平高继冲、荆南周保权俱降,湘湖悉平。命王全斌等伐蜀,蜀主孟昶降。 全斌在蜀,纵部下淫掠子女,夺取财物,蜀人苦之,遂作乱。 曹彬招慰击破之,两川遂定。是役也,惟刘光义、刘廷让廉谨,曹彬能戢下,上优赏之。使潘美将兵伐南汉,克广州。南汉主刘钅长降,两广悉定。帝遣使谕江南国主入朝,不至,遣曹彬将兵十万伐之。将行,帝戒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且以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杀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专任焉。彬克江南,振旅而还,封江南主李煜为违命侯。彬归自江南,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以上削平诸国事迹,各见上回诸国,下不赘。诸国既平,吴越大惧,遣使纳赂于赵普。初,帝每微行,屡幸赵普家,相与谋事甚密。至是,帝又幸其第,会吴越所遣使适到,致书于赵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庑下。未及发而帝至,仓卒不暇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上曰:“第受之,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辈尔。”普不自安,遂求罢政。又上表于帝,乞遵太后遗诏,传位晋王光义,帝手封其表,藏之宫中。 宋都东京开封府汴梁,而以洛阳河南府为西京,帝如西京,遂封其父宣祖墓安陵,祭天地于当郊。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睹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帝欲留都洛阳,群臣咸谏,弗听。晋王光义言其非便,帝曰:“迁河南未已,终当居长安耳。”光义问其故,帝曰:“吾欲西迁,据山河之胜,以去冗兵。”光义曰:“在德不在险。”力请还汴,帝不得已,从之。因叹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尽矣。” 遂还东京。五星聚奎,窦伊曰:“天下自此太平,文明自此日盛矣。”帝友爱光义,数幸其第,恩礼甚厚。光义尝有疾,亲为灼艾,光义觉痛,帝亦取艾自炙,以分其痛。帝元配贺氏早卒,继王氏,又宋氏。宋氏欲立皇子德芳,十月壬子,夜大雪,帝召晋王光义,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主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帝引玉斧戳地曰:“好为之。”俄而帝崩,在位十七年,寿五十岁。 帝仁孝豁达,质任自然,不事矫饰,宫中苇帘,缘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性严重寡言,独喜观书,虽在军中,手不释卷。闻人有奇书,不吝千金购之。尝读二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于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于是立法,鞭扑不行于殿陛,骂辱不及于公卿,臣下除谋反外,不得诛戮。故臣下得以有为,而忠君爱国之心,油然而兴矣。帝既崩,弟晋王光义立,是为太宗,更名臯。吴越王钱俶来朝,上留之不遣,俶惧,尽献其地,封俶为淮海国王。上遣潘美等分道伐北汉,又自将继之。辽遣使来言曰:“何名而伐汉也?” 帝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潘美等屡败北汉兵,北汉求救于辽,辽遣兵赴之,潘美等大败辽师,尽锐以攻北汉,北汉主出降。帝发太原,遂伐辽,辽将多降。辽耶律学古守燕,悉力御宋,不能支。辽主遣耶律休哥救燕,帝与辽将耶律莎大战于高梁河,沙败,将遁,休哥兵适至,与耶律斜轸分左右翼以进。刻战,帝大败,急乘驴车走免,自是辽好遂绝。太祖适子德昭,从帝攻太原,军中尝夜惊,不知帝所在。有谋立德昭者,帝不悦。及还,以北征不利,久不行太原之赏,德昭以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德照退而自刎。帝闻之惊悔,往抱其尸,哭曰:“痴儿何至此耶?”追封魏王。北汉既平,天下复归一统,惟契丹内据河北幽、蓟之地,宋师取之,屡败不能克复,天下非复汉唐之旧矣。 赵普奉朝请者累年,卢多逊益毁之,谓普初无立上意,普郁郁不得志。会晋邸旧僚柴禹锡等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帝疑以问普,普因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且自陈曰:“臣忝旧臣,为权幸所沮。”遂备道预闻昭宪太后顾命,及前朝上表等事。帝发金匮,得誓书,及览普前表,因召见,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矣。”乃拜普为司徒,兼侍中。初,昭宪太后遗命,太祖传位于帝,帝传廷美,美传太祖子德昭。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殁,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锡因上变以摇之。帝意不决,召赵普谕以太后遗旨。 普对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廷美遂得罪,卢多逊得贬窜,赵普复相,廷美竟以忧卒。帝长子无佐,少聪警,貌类帝,帝钟爱之。廷美迁房州,元佐尝力救。及廷美死,遂发狂疾。会重九,召诸王宴射苑中,元佐以新瘥不预。及诸王宴归,暮过元佐,元佐恚曰:“若等侍上宴,我独不预,是弃我也。”因发愤被酒,夜纵火焚其宫。帝大怒,废为庶人。赵普免相,以吕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参政耶?”蒙正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不能平,诘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恐一时不能忘情,不若弗知之为愈。”时人服其量。夏州李继迁作乱,契丹封继迁为夏王,后鼎立为夏国。详见下回。 帝在位日久,储贰未立,寇准自凤翔召还,入见,帝曰:“朕诸子孰可付神器者?”准对曰:“知子莫若父,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帝曰:“寿王可乎?”准曰:“圣虑既以为可,愿即决定。”于是立寿王元保为太子,更名恒,以寇准参知政事,以吕端平章事。初,帝欲相端,或曰:“端为人胡涂。”帝曰:“端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决意用之。帝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等谋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趋召太子入侍。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寿五十九岁。皇后令继恩召端议所立,端知有变,即绐继恩,使入书阁锁之。亟入宫,后问端曰:“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 后默然,乃奉太子即位。太宗仁恕恭俭,爱民下土,性无他好,惟喜读书,而李日方、吕蒙正、张齐贤、吕端、寇准、李沆、向敏中等,相继登用,足称守成之令主。然而金匮渝盟,背母负兄,一弟二侄,俱不得其死,后世不能无憾。太子既立,是为真宗,垂帘引见群臣,吕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群臣拜焉。及吕端以疾免,以寇准平章事。 初,夏李继迁作乱,叛服不常。其降也,赐姓名为赵保吉。 时赵保吉死,子德明立,曹玮上书:“继迁擅据河南北二十年,今出其不意,擒德明送关下。复河西为郡县,此其时也。帝以恩致德明,下诏招抚之。德明使中国有西顾之忧,若乘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复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寇准不发,饮笑自若。帝闻之大骇,以问准,准对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愿驾幸澶州。”帝降于辽。辽册立德明为西平王,辽主隆绪大举入寇,边事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惧。寇难之,欲还内,准请母还,而速议行,毕士安力劝,帝如准所请。王钦若,临江人,请帝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帝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大驾亲征,敌当自遁。 不然,出奇以扰其谋,坚守以老其师,我得胜算矣。若弃宗庙幸他方,示之以弱,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二人由是怨准。帝废京师,准以钦若多智,惧其妄有关说,疑沮大事,出钦若知天雄军。契丹至城下,钦若束手无策,闭门修斋诵经而已。帝次于澶州,契丹大将萧挞览出视地形。宋威武军头张环守牀子弩发矢射死萧挞览,契丹主大惧,欲引去。而宋师数十万方至,帝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群臣请驻跸。寇准固请车驾渡河,远近望见御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益惧,遣骑薄城,高琼击败之。 契丹大惧请和。准欲击之,帝方厌兵,曰:“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契丹遣使持书来请盟,宋遣曹利用如契丹军,议岁币。帝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准闻之,召利用至帏幄,谓曰:“虽有敕旨,汝所许过三十万,吾斩汝矣。” 利用竟以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定和议,南朝为兄,北朝为弟,交誓约。各解兵归,自是南北弭兵,寇准之力也。 帝待寇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一日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进曰:“陛下敬准,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钦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也。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其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乃寇准之孤注也。”帝由是顾准浸衰,竟罢相,出知陕州。以王旦平章事,帝深以澶渊城下之盟为辱,居常怏怏。王钦若度帝厌兵,因谬进曰:“陛下以兵取幽蓟,乃可涤耻。”帝曰:“河北生灵始免兵革,朕安忍为此?可思其次。”钦若曰:“惟封禅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然后可。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力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也。”帝沉思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曰:“臣谕以圣意,宜无不可。”乘间为旦言,旦勉强从之。帝召王旦饮,欢甚,赐以樽酒,曰:“此酒甚佳,卿归与妻孥共之。”及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自是不敢有异议。戊申正月朔,帝谓群臣曰:“朕于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将半,方就寝,忽室中光曜,见神人星冠绛衣,告曰:‘当降天书三篇。’适睹皇城司奏言,承天门有黄帛,曳鸱尾上,其所阵之书乎?”王旦等皆称贺。帝步至承天门,遣二内侍升屋奉之以下,旦跪进帝再拜受之,付陈尧叟启封。其书词类老子《道德经》,读讫,盛之金匮,而言祥瑞者纷纷矣。独龙图阁侍制孙爽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耶?” 帝默然。诏议封禅,帝封泰山禅社首,大赦,皇太子生。太子,后宫李氏所生。李氏,杭州人,初入宫侍刘修仪,庄重寡言,帝命为司寝。既有娠,从帝临砌台,玉钗坠地。帝私卜:钗完,当得生男子。左右取钗以进,殊不毁,帝甚喜,已而果生子。 刘修仪攘为己子,李不言,中外亦不知。帝得子已晚,始生,昼夜啼不止。有道人言能止儿啼,召入,则曰:“莫叫莫叫,何似当初莫笑。”啼即止。盖真宗尝吁上帝求嗣,上帝问群仙:“谁当往者?”皆不应,独赤脚大仙一笑,遂命降为真宗子,在宫中每好赤脚,此其验也。帝立刘氏为后,后家世寒微。而性警敏,渐干外政。立升王受益为太子,更名祯,即李氏所生也。 帝宽仁慈爱,有帝王之量。景德以前,吕端、张齐贤、李沆、吕蒙正、毕士安、寇准、王旦诸君子辅之,足为继世之贤君。祥符以后,王钦若、陈尧叟、冯拯、丁谓、曹利用诸小人辅之。于是好奉道教,信惑邪说,天书封祀,制作纷纷焉。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祯立,是为仁宗,时年十三。刘太后与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垂帘听政。丁谓欲擅权,潜结内侍雷允恭,密谓太后降手书云: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则令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于是允恭恃势专恣,丁谓权倾中外,众莫敢抗,独王曾正色立朝,时倚为重。初,真宗临崩,惟言寇准、李迪可托。丁谓怨准,而太后憾迪,尝谏立己,遂诬以朋党贬之。王曾疑责太重,谓熟视曾曰:“居停主人勿复言,恐不免耳。”曾遂不复言。葬真宗,以丁谓为山陵使,以内侍雷允恭为都监。司天监邢中和谓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但恐下有石与水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入见太后言之。”允恭方贵横,人不敢违,太后命与山陵使议,丁谓唯唯而已。既而穿上穴有石,石尽水出,众惧,不能成功。内侍毛昌达自陵还,奏之,诏遣王曾复视,曾还对,因言丁谓包藏祸心,故令允恭擅移黄堂于绝地。太后大惊,怒甚,欲并诛丁谓。冯拯曰:“帝新即位,亟诛大臣,骇天下耳目。”遂止,诛允恭而贬丁谓。以王曾平章事,吕夷简参知政事。 初,刘太后既取帝为己子,与杨太妃保护之,李氏默然,处先朝嫔御中,未尝自异,人畏太后,亦无敢言者。以是帝虽春秋长,不自知为李氏出也,至是疾革,乃自顺容进位宸妃,薨。太后欲以宫人礼治丧于外,吕夷简时为首相,奏礼宜从厚,太后遽引帝起。有顷,后独立帘下,曰:“一宫人死,相公云云何也?”夷简对曰:“臣待罪宰相,事无内外,皆当预也。” 后怒曰:“相公欲离间吾母子耶?”夷简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时有诏,欲凿宫城垣以出丧,夷简又谓内侍罗勋曰:“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日不言也。当以后服殓用水银。”崇勋惧,驰告太后,乃许之。刘太后爱帝如己出,帝亦尽孝,故始终无毫发间隙,及刘太后崩,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帝始亲政。帝与吕夷简谋,以张耆、夏竦、陈尧佐等附刘太后,欲悉罢之。夷简以为然。 帝退,以语郭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夷简亦罢。制下,夷简方押班,闻唱名,大骇,不知其故,因令素所厚内侍阎文应洞之,乃知事由郭后,于是深憾后。及吕夷简复相,时尚美人、杨美人俱有宠于上,数与后忿争。一日尚氏于上前有侵后语,后不胜忿,批其颊。帝自起救之,误批上颈,上大怒。内侍阎文应因与帝谋废后,且劝帝以爪痕示执政。帝以示夷简,夷简因旧怨,遂主废黜之议。 帝犹疑之,夷简曰:“光武,汉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怼怨坐废,况伤陛下颈乎。”帝意遂决,于是中丞孔道辅率谏官范仲淹、宋庠等切谏,皆坐贬,废郭后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夷简劝上立曹彬孙女曹氏为后。郭后既废为净妃,出居瑶华宫,上密遣人召之。后辞曰:“若再见召,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文应以尝谮后,惧其复立,会后小疾,帝遣文应挟医视疾,后暴崩,帝深悼之,追复后号。知开封府范仲淹劾奏内侍阎文应之罪,窜之岭南,道死。翘王元俨,太宗第八子也,性严毅不可犯,人呼为八大王。元俨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为宸妃子,因号恸累日,下诏自责,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宫,亲启视之。妃以水银殓,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 帝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 夏州赵元吴反,寇环庆,遂称帝,国号夏。夏人寇保安军,指挥使狄青击败之。元昊陷塞门诸岩,以范仲淹知延州。仲淹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分六将领之,日夜训练,量贼众寡,使更出御贼。敌人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谓范雍也。元昊寇川诸岩,韩琦使任福等领兵夜趋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族,焚其积聚而还。辽主乘朝廷有西夏之忧,遣使求割关南地。 帝许以增岁币,遣富弼报之。富弼两次使契丹,以言语谆谆折服契丹,于是止许岁增银绢各十万,并前共各五十万,和好复定。以韩琦、范仲淹为陕西路安抚经略招讨使,二人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畏威怀德,不敢犯边。境上谣日:“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天下称为韩范。夏主元昊更名曩霄,上书请和,再上誓表,帝约岁赐银绢茶二十五万五千以和。自是边境稍宁。 范仲淹司监选,取班簿视不才者,一笔勾之。富弼曰:“一笔勾,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时贝州妖贼王则反,文彦博讨平之。广南蛮贼依智高反,狄青讨平之。以赵汴为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御史。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及文彦博罢,以韩琦同平章事,朝野共庆得人。以包拯知开封府事。拯立朝刚直,贵戚宦官,为之敛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又以其笑比黄河清焉。召河南处士邵雍,不至,雍德气粹然,深于易理,遇事能先知。 初,上三子皆早亡,无子,取太宗曾孙汝南郡王允让之子宗实入宫,命曹后抚鞠之以为子。生四岁矣,至是年虽长,尚未立为皇嗣,复以年长出居于外。时居父汝南王之丧,司马光、欧阳修、包拯、吕景初、赵抃、吴奎等,皆上疏力请早建皇嗣,宰辅文彦博、富弼、王尧臣相继劝帝早定大计,皆未见听。司马光上疏曰:“向者臣进预建太子之说,意谓即行,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国老、门生天子’之祸,可胜言哉!”帝大感动。时知江州吕诲亦上疏言之。韩琦入对,以光、诲二疏进读。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谁可者?”琦惶对曰:“此非臣辈所可议,当出自圣裁。”帝曰:“宫中尝养二子,小者甚纯近不慧,大者可也。”琦请其名,帝曰:“宗实。”琦等遂力赞之。议乃定。命下,宗实固请终丧,许之。宗实既终丧,帝复起之,犹力辞,帝命王珪作诏立为皇嗣,宗实复称疾辞。司马光言于帝曰:“皇子辞不赀之富,其贤于人远矣;然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愿以臣子大义责之,宜必入。”帝从之,宗实遂受命。将入宫,戒其舍人曰:“谨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归矣。”因肩舆赴召,良贱不满三十人,行李萧然,惟书数柜而已,中外相贺。既为皇子,更名曙,慎静恭默,无所猷为,天下阴知其圣德云。 仁宗恭俭仁恕,始终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尝请以玉清旧址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大辟疑者,皆令谳,上所活岁以千计。尝云:“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刑乎!”尝语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饥,思食烧羊。” 近臣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为例,可不忍一夕之饥,而启无穷之杀乎?”燕私常服浣濯之衣,惟帟衾稠,多用缯絁.或献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钱。帝曰:“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丽职贡疏,今欲加兵。仁宗谓曰:“此只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诛,且屠戮百姓。”卒以寝兵。又好学崇儒,当经筵谓侍臣曰:“朕盛暑未尝少卷,但恐卿等劳耳。”诏州县皆立学,定太学生员,王尧臣及第,赐《中庸》旁篇;吕臻及第,赐《大学》篇。于《礼记》中,表章此二经,以风厉儒厍,实开《四书》之端。 其后程颐配以《论语》、《孟子》,朱喜集注,圣学为之昭然。 庆历以前,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庆历以后,君子满朝。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在位四十三年崩,皇子曙即位,是为英宗,尊曹后为皇太后,遗制下日,虽深山穷谷,莫不奔走悲号,如丧考妣。 英宗有疾,诏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重事。太后性慈俭,颇涉经史,及听政,多援经义以决事,中外章奏日数十上,一一能记纲要。于外戚左右,分毫无所假借,宫省肃然。帝疾甚,举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悦,乃共为谗间。太后与帝遂成嫌隙,内外汹惧。知谏院吕诲上书,两宫犹未释然。 一日,韩琦、欧阳修奏事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尔,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进曰:“太后事先帝数十年,仁德着于天下。昔张贵妃有宠,及卒,追册为温成皇后。太后于温成之宠,尚能处之裕如,今于母子之间,反不能容耶?”后意稍和。琦又进曰:“臣等在外,圣躬若失调护,太后不得辞其责。”后惊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闻者,皆为缩颈流汗。后数日,琦独见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琦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哉?盖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御殿,至是初御紫宸殿,见百官。琦因请乘舆祷雨,且奉服以出,人心大安。 帝命侍臣讲读经史于迩英阁。翰林侍读学士刘敝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 帝悚然改容,太后闻之亦大喜。两宫疑渐释,立妃高氏为后。 后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于宫中,与帝同年生,又俱抚鞠于太后,仁宗尝曰:“异日必以为配。”既长,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册为后。韩琦欲太后撤帘还政,乃取十余事禀帝,裁决悉当。琦即诣太后复奏,太后每事称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当归深宫耳,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 琦即称:“前代如马、邓之贤,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便能复辟,诚马、邓之所不及,未审决取何日撤帘。”太后遽起。琦即命鸾仪司撤帘,帝始亲政。内侍任守忠乘间交构两宫。一日,韩琦出空头敕一道,欧阳修已签,赵概难之,修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概不敢违。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当死。”遂谪蕲州,取空头敕填与之,即日押行,琦意以为少缓,则中变也。其党史昭锡等悉窜南方。中外快之。 帝有疾,韩琦入问起居,因进言曰:“陛下久不视朝,愿早建储以安社稷。”帝颔之,即召学士承旨张方平至福宁殿,帝凴几言不可辨,方平进笔,帝乃书曰:“立大火王为皇太子。” 方平请书其名,帝力疾书之。方平退,草制立颖王项为皇太子。 太子既立,帝因泣然下泪。文彦博退谓琦曰:“见上颜色否?人生至此,虽父子亦不能不动情也。”在位四年崩。帝以明哲之资,膺继统之命,优礼大臣,爱民好士,每裁决,皆出群臣意表,足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为,惜哉!太子项即位,是为神宗。立妃向氏为后,乃向敏中之曾孙女也。 神宗即位之初,励精求治,不御游畋,不治宫室,惟勤惟俭,志欲破辽灭夏,大有为于天下。先忧财用不足。王安石为翰林学士,越次入对,说以富国强兵之术,曰:“昔周置泉府之官,变通天下之财,后世惟桑弘羊、刘晏,粗合此意,学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为人主不当与民争利,今欲理财,当修泉府之法。”帝纳其说。安石犹恐帝不决意任之,复言曰:“昔尧使群臣共择一人治水,尚不能无败事,后乃成功;今欲变法,所使或非其人,岂能无一二之败事,当计其利害之多少,不为众论所惑,决意行之,久自收其效矣。”帝深然之,坚意任之,乃以安石为相。唐介言安石狷狭少容,好学而泥古,不通于今,用必为害。若欲求贤相,则吕公着、司马光、韩维其人也。帝不听。王安石既执政,士大夫皆以为得人。吕诲独言其不可,将入谏,与司马光相遇并行,光密问今日所言何事。诲曰:“袖中弹文,乃新参也。”光愕然曰:“众喜得人,奈何论之?” 诲曰:“君实亦为是言耶?安石虽有时名,然好执偏见,轻信奸回,喜人佞己,听其言则美,施于用则疏。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遂上疏极谏。帝不听,出诲知邓州。诲既出,安石所为益执。光由是服诲之先见,自以为不及也。后青苗盛行,诲乞致仕。及病亟,手书嘱司马光为墓铭。光往省之,至则目且瞑。光呼白:“更有见嘱乎?”诲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 王安石欲行新法,见诸臣排之者众,乃引用吕惠卿、章忄享、曾布、韩绛等奸邪附己之人为心腹,由是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法,相继并兴,号为新法。行之天下,而民不聊生矣。农田水利者,开诸路废田,兴水利面收其税,并察官吏之家皆同役,不得有所私也。青苗者,于方播种青苗时,令民自度麦粟所赢几何,先贷以钱,使出息二分,俟谷熟还官也。均输者,凡诸州郡所当输官粮,皆令平其所在时价,输其土地所饶出之物,官自转迁于所无之地而卖之,以收利也。保甲者,十家为保,有保长;五十家为大保,有大保长;十六保为都保,选众所服者二人为都保长,一正一副。听保丁自置弓箭,习武艺,以御寇也。免役者,凡当役人户,以等第出钱免役也。市易者,以金帛诸货为抵当,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过期不输,息外更加罚钱也。保马者,令保甲为官养马,死则偿之也。方田者,以东西南北各千步为一方,计量田地,分五等以定税也。诸法皆害民,而青苗法为尤甚。初,英宗时,邵雍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乐。客问其故?雍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不二年,上用南人作相,多引用南人,专务变法,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其言果验。 时帝坚意用安石行新法,万民愁怨,于是富弼、韩琦、司马光、赵抃、张方平、苏轼、苏辙、吕公着、吕公弼、范纯仁、程颢、欧阳修、郑獬、孙觉、李常、张戬、刘庠、范镇、王拱辰、秭维、刘挚、杨绘、唐诇等,前后相继上疏,极言新法之为害,请复祖宗之旧法,安静以守之。上皆不听。于是诸臣纷纷相继引去,或加贬。安石性执拗,巧为文饰,持新法益坚。 会岁饥,征敛苛急,东北流民,每风沙霾噎,扶携塞道,羸疾愁苦,身无完衣,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监上安门郑侠乃绘所见为图,发马递上之,且云:“旱由王安石所致。去安石,十日不雨,乞斩臣以正欺君之罪。”疏入,帝反复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夕寝不能寐。翌日,令罢青苗、免役等新法。民闻之欢呼相贺。是日果大雨,远近沾洽,而吕惠卿、邓绾诋侠为狂夫,治其擅发马递之罪,下之狱,窜之英州。而新法复行如故。知潮州府苏轼托诗以讽朝政,其咏青苗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其咏课吏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 其咏水利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其咏盐禁曰:“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为中丞李定、御史舒直所奏,下之狱,以为诋谤朝政,欲置之死。曹太皇太后违豫中,闻而为帝言之,乃得免。 初,青涧守将种谔,受夏臣嵬名山之降,遂城绥州。夏主谅祚,乃诈为会,诱杨定等杀之,边衅复起。时神宗欲并西夏,屡遣兵伐夏,夏人亦屡入寇,互相胜负,得西夏边岩六堡之地。 其后用宦者李宪伐夏,灵州永乐之役,死者六十余万人,亡失钱谷银绢不可胜计。事闻帝,临朝恸哭,为之不食。自是无意于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夏主秉常上表,乞复修好,诏许之。 辽人见中国之行新法,惧其图己,乃遣萧禧来求割地。安石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乃割河东地,以分水岭为界,东西割地七百里以与辽,而国势愈弱。自神宗以前,为治平之世,自神宗以后,为丧乱之世矣。王安石以子云死,悲伤不堪,求解机务,上许之,未几卒。 上有疾,立第六子延安郡王佣为皇太子,更名煦,时年十岁。诏太皇太后高氏,权同处分国事,在位十八年崩。太子煦立,是为哲宗。太皇太后高氏同临朝听政。明年,改元元佑,即罢新法十余事。起用司马光、吕公着、文彦博、韩维、范纯仁、苏轼、吕大防、刘挚、程颐、苏辙、范祖禹等。贬吕好问、吕惠卿、蔡确、章忄享等,尽罢新法,天下大悦。时太皇太后临朝,司马光秉政,天下大治。司马光卒,吕公着秉政。公着卒,吕大防、范纯仁秉政时帝年益壮,太皇太后历选世家女百余人入宫。至是谓执政曰:“孟氏女能执妇道,宜正位中宫。”命吕大防为皇后六礼使,册为皇后。因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既而叹曰:“斯人贤淑,惜福薄耳!异日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八年九月,太皇太后不豫,吕大防、范纯仁等问疾,太皇太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老身殁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乃呼左右,问:“曾赐出社饭否?” 因曰:“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饭。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 九月,太皇太后崩。太后听政,召用故老名臣,罢废新法苛政,举边砦之地以赐西夏,于是宇内又安。辽主戒其臣下,令勿生事于疆场,曰:“南朝尽行仁宗之政矣。”临朝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定,力行善政,抑绝外家私恩,人以宣仁为女中尧舜。 太皇太后既崩,帝始亲政,改元绍圣。群小力排太后时事,罢吕大防、苏轼、苏辙、范祖禹、范纯仁等,而用章忄享、、蔡京、吕惠卿、曾布等。章忄享专以绍述为国是,以司马光为奸邪,遂引其党蔡卞、林希、张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责,协谋朋奸,报复仇怨,于是朋党之论起。诏谕天下,复行新法,人人怨忿。追贬元佑宰执吕公着、司马光、王岩叟、傅尧俞,及孙固明、宗愈等有差。言公着等倡为奸谋,诋毁先帝,变易法度,罪恶深重。章忄享、蔡卞请发司马光、吕公着之墓,斲棺暴尸。 许将曰:“此非盛德事也。”乃止。安置元佑宰执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于岭南,贬韩维、刘奉世等以下三十人有差。章忄享、蔡卞媒孽宣仁太皇太后,诬以常欲危帝之事,请追废为庶人。向太后闻之,号泣谓帝曰:“吾日侍崇庆,天日在上,此语曷从而出?且帝必如此,亦何有于我?”帝感悟,取悼、卞奏就烛焚之。明日,忄享、卞再状坚请。帝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庙乎?”抵其奏于地,事遂寝。时刘婕妤恃宠,无礼于孟后,后不能平,遂成隙。章忄享阴附刘婕妤,遂废孟后为仙师,出居于瑶华宫。而立刘氏为皇后。邹浩极谏,勿听。 帝在位十五年崩。亲政以后,七年之间,奸党专权,有二蔡二忄享之谣。二蔡者,蔡京、蔡卞也;二忄享者,章忄享、安忄享也。天下怨疾,卒归大乱矣。帝无子,向太后哭谓宰臣曰:“国家不幸,大行皇帝无嗣。”章抗声曰:“在礼律当立母弟简王似。” 太后曰:“老身无子,诸王皆神宗庶子,不可如此分别,以长则申王亻必当立,但有目疾,以次则端王佶。”乃迎立端王佶,是为徽宗。 群臣请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追复司马光、吕公着等官。 用韩忠彦、范纯仁等,免蔡卞、章忄享、蔡京等官,政略有可观。未几,向太后罢政,帝亲政。元年正月朔旦,有流星自西北入尾,抵拒星,其光烛地。是夕有赤色起东北,亘西方,中出白气二,将散,复有黑气在傍。任伯雨极言时政得失,上不听。曾布专权,进绍述之说,排击元枯诸贤臣,罢任伯雨、范纯仁、江公望、陈瓘等,遣内侍童贯诣三吴,访书画奇巧,制御器于苏、杭州。贯留杭月余,蔡京与之游,不舍昼夜,童贯荐京于帝。帝复召用京,京为绍述之议,复追贬司马光等,诏元佑党人子弟无得官京师。蔡京籍元佑宰执司马光等,侍从苏轼等,文臣程颐等,武臣王献可等,宦者张士良等一百二十人,列其罪状,谓之奸党,请帝书之,刻石于端礼门。又颁元佑奸党碑于各州县,皆令刻石。有长安石工安民当刻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刻‘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于天下后世。” 闻者愧之。贬任伯雨等十二人于远州。以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轲;以蔡京于蔡攸为学士。命蔡京监铸九鼎成,奉安九成宫,帝临幸,酌献至北方宝鼎,鼎忽裂破。 帝性机巧,多技能,大兴土木,穷极淫乐,好花石。蔡京讽朱勔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帝嘉之;后岁岁增加,舢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之罪。及发行,必撤屋掘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异,芟夷惟恐不速。篙工舵师倚势贪横,凌轹州县,道路以目。上好道教,访集方士,初宠王老志、王仔昔,以其能先知也。再宠林灵素,灵素无他能,惟习五雷法,召风霆祷雨,小验而已。遂竭国家之力,以营土木之工,于景龙门作《上清宝篆》宫,密连禁署宫中,以便斋醮之事。上玉帝徽号,又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命林灵素讲道经。自是每设大斋,辄费缗钱数万。道篆院上章,册帝为教主道君皇帝。 王黼、蔡攸二人有宠于上,进见无时,尝言于上曰:“入主当太平,正宜及时为娱,岁月几何,何徒自劳苦耶?”帝深纳之。 遂数微行。令苑囿皆依浙江为白屋,不施五彩,多为村居野店,及聚珍禽异兽,动数千百,以实其中,都下每于秋风静夜,禽兽之声四彻,宛若山林,识者知其不祥之兆焉。王黼为太宰,竭天下财力,凡四方珍异之物,悉苛取于民,进上者不能什一,余皆入于黼家,仪同三司。蔡攸权势与父京相轧,父子各立门户,遂为仇敌。彗星见于西方,其长竟天。有星如月南行。有龙见于京师,军器作坊兵士取而食之。大雨七日,水高十余丈。起居郎李纲请彩求直言,以答天戒,上贬纲官。建德军睦州(即今浙江严州府)。 清溪民方腊,家有漆园,造作局屡酷取之,腊怨而未敢发。 时吴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扰,腊因民忽忍,阴聚贫乏游手之徒,以诛勔为名,旬日众至数万人,遂陷建德军睦、婺、歙、处、衢、杭、卢等州。盖自保甲之法行,民有部伍器械,易相聚为盗,此保甲之所以只可行于西北以拒辽夏,不可行东南也。以童贯为浙江宣抚使,领兵十五万讨之。腊遁还清溪帮源洞(清溪即今淳安县),众尚二十万,与官军力战而败,乃深据岩屋,为三窟,莫知所入。裨将韩世忠潜行溪谷间,问野妇得径,即挺身杖戈,领兵直前捣其穴,格杀数十人,擒腊以出,并取腊妻子及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杀腊众七万余人,其党皆溃散。 腊凡破六州五十二县,自是始平。淮南宋江起义,以三十六人为天罡,七十二人为地煞,横行江湖,转掠十郡,官军莫敢撄其锋。知亳州侯蒙上书,言江才必有大过人者,不若赦之,使讨方腊以自赎。帝命蒙知东平府,未赴而卒。又命张叔夜知海州。江将至海州,叔夜使间者觇其所向,江径趋海滨,劫巨舟十余,载卤获。叔夜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至海诱之战,先匿壮士于海傍,伺兵合,举火焚其舟。义军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将,江等乃降。 初,帝以内侍童贯监洮西军,贯复湟州及洮州,而权益张,奸益甚,既得志于西,遂谓辽亦可图,而图辽之议始此。时辽属国女贞完颜阿骨打叛辽,数败辽师,称皇帝,国号金。乃遣武义大夫马政浮海使金,约共攻辽,预请燕云之地。马政以金散睹来,言若于宋夹攻得者,则宋有之;若金自取者,不在分割之议。遣马政复如金,坚请燕云之地,且报师期,许岁币。 金黏没喝袭辽主行营,辽主走夹山。宋遣童贯勒兵十五万以应金击辽,辽败童贯于白沟,诏班师。辽遣使来言曰:“女贞之叛本国,亦南朝之所甚恶也。今贪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虎狼之邻,启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惟大国图之。”贯不能对。朝散郎宋昭上书,极言辽不可攻,金不可盟,乞诛王黼、童贯、赵良嗣等,且曰:“两国之誓,败盟者祸及九族,陛下其思之乎?”诏除昭名,编管海州。初,高丽国王俣有疾,求医于宋,至是俣卒,子楷立,遣医归宋,附秦言辽为兄弟之国,不可攻,存之足为边患。勿听。辽主淳薨,妻萧氏主国事,童贯复进兵攻辽,辽涿州留守郭药师以城降宋。金主陷辽燕京,辽萧太后出奔天德,宰相左企弓等奉表降金。 初,宋与金约,但求石晋赂契丹故地。至是遣赵良嗣如金,并求刘仁恭所献契丹营、平、滦三州。金主不许。时左企弓以诗献金主曰:“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故金人欲背初约,要求不已。良嗣还奏,王黼欲功之速成,乃请复遣良嗣如金,许以辽人旧岁币四十万之外,每岁更加燕京代税钱一百万缗。金主大喜,遂使银术可等持誓书来,许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之地来归,而山后诸州及西北一带,不在许与之限。帝曲意从之。时燕之金帛子女职官富民,皆为金人所掠,惟存空城而已。黏没喝犹欲止割涿、易,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则为之。”遂与宋以燕京六州之地。金人驱辽宰相左企弓,虞仲文、曹义勇、康公弼等,同燕京大家富民俱东徙。燕民流离道路,不胜其苦。过平州,言于张谷曰:“左企弓不谋守燕,使吾民流离至此,今公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必能使我等复归乡土,人心亦惟公是望。”谷遂召诸将议,皆曰:“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兴复,先责左企弓等以叛降之罪而诛之,尽归燕民,使复其业。今且暂以平州归宋,即使金人加兵,内用营平之军,外借宋人之援,又何俱焉。”谷乃召左企弓等数以十罪,缢杀之。遣使至燕山,说宋王安中以求降于宋。安中以闻,王黼劝帝纳之。赵良嗣谏曰:“国家新与金盟,如此必失其权,悔不可追。”勿听。金主阿骨打死,弟吴乞买立,金将斡离不袭平州,张谷奔燕山,斡离不遣人以纳叛来责,遂欲以兵攻燕。帝诏王安中以谷与金,安中不得已,缢杀之,函其首,并谷二子与之。郭药师曰:“金人欲谷头,即与之,若求药师头,亦将与之矣。”自是辽之降将皆解体,而金人遂用此以兴师矣。 天狗星陨,有声如雷,黑眚见于禁中。黑眚者,有物大如席,长丈余,彷佛如龟,金睛,行动呼呼有声,黑气蒙之,不大了了。气之所及,腥血四洒,兵刃不能施。每得人声则出。 先若列屋摧倒之声,其后出入人家,初夜掠食小儿,二年乃息。 都城有女子生髭,长六七寸。疏秀宛如男子。又有男子孕而诞子,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东门外鬻莱夫,至宣德门下,忽若迷罔,释荷担,向门戟手,且詈云:“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道,尚宜速改也。”逻卒捕之,下开封狱,一夕方省,则不知向者所为,乃于狱中毙之。金将黏没喝、斡离不分道入寇,童贯自太原逃归。金粘罕喝入朔州,克代州,遂围太原。 知府张纯孝悉力死守,金斡离不入檀州,陷蓟州,郭药师迎战于白河,败绩,遂还燕山。执知府蔡靖以降于金,金尽取燕山州县。时金兵日迫,诏臣庶极谏,天下勤王。帝欲避兵东行,太常少卿李纲曰:“今敌势猖獗,非传太子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之豪杰。”上在位二十六年,遂传位于皇太子,太子桓即位,是为钦宗。尊徽宗为教主道看太上皇帝,以李纲为兵部侍郎。遣李邺如金师,告内禅,且请修好。斡离不欲从之。郭药师谏曰:“南方未必有备,不如进军。”金兵遂进。太学生陈东率诸生上书曰:“败天下者,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童贯也,请斩此六贼,以谢天下。”上嘉纳之。窜王黼于永州,盗杀之。李彦、梁师成赐死。朱勔放归田里,俱籍其家。惟蔡京、童贯从上皇东行,未抵罪。上皇出奔亳州,遂居镇江。金师入相、浚二州。梁方平帅禁旅屯于黎阳河北岸,金兵奄至,河南守桥者望见金兵旗帜,烧桥而遁。方平之师溃还。 金人取小舟以蹄,旋渡旋行,无复队伍。金人笑曰:“南朝可谓无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岂能飞渡哉?”遂进取滑州。 金斡离不等既济河,宋人大惧。宰执议请帝速幸襄邓以避之,吴敏切谏,勿听。李纲泣拜请留,以死邀之,帝犹有行意,纲复谏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戎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来追,何以御之?”帝感悟,遂止。禁卫六军闻之皆悦。 李纲治守战之具,数日而毕。 金斡离不进军围京师,帝召群臣共议,李邦彦等主割地请和,李纲以为击之便,帝竟从邦彦计,使李挽使金军。纲请行,帝不许。纲曰:“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梲怯懦,误国事也。” 不听。是夜金人来攻宣泽门,李纲败之,斩首百余人,至日始退。梲至金军,斡离不谓之曰:“今若议和,当输犒师之物,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表缎百万匹。尊金帝为伯父,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之地,而以宰相亲王为质,送大军过河,乃退耳。”梲等唯唯,不敢措一言。遂与金使萧三宝奴、耶律忠等偕来,索赂要质,凡金人所要求,皆郭药师教之也。帝括借都城金银娟优家财,得金二十万两,银四十万两,而民间已空。李纲言:“金人所需金币,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至于遣质,则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若坚守数日,援兵四集,彼孤军深入,亦将速归。此时与盟,则不敢轻中国,而和可久也。”李邦彦等坚请从金议,一如其言。纲不能夺,以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构往金军为质以求成。 金兵攻通津、景阳等门,李纲亲身监战,斩其将校十余,杀其众数千,何灌力战而死。金人从康王构之请,解围退师于孟阳。种师道、姚平仲诸路勤王兵至汴京,金人敛游骑,但守牟驼岗,增垒白固。师道请缓给金币于金,俟彼惰归,扼而歼诸河。李邦彦坚持不从。朝廷日输金币于金,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杀淫掠,四方勤王之师渐至。李纲言:“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日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深入重地,若扼河津,绝饷道,复诸城邑,坚壁勿战,俟其食尽力疲,然后纵其北归,待其济河,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策也。”种师道计甚善,帝然之。而姚平仲虑功名独归种氏,因以士欲速战为言,请夜劫营。李纲许之。遂帅步骑万人,夜斲敌营。平仲方发,金候吏觉之,斡离不遣兵迎击,平仲兵败,惧诛亡去。金师复围汴城。李纲帅诸将出封邱门,战于幕天坡,以神臂弓射之,金人少却。 金斡离不召诸使者,诘责用兵违誓之故。时张邦昌恐惧涕泣,康王不为动。又康王尝与金人较射,连发中的,金意其为将家子,使王氵内来责,更召他王为质。氵内至,李邦彦语之曰:“用兵乃李纲、姚平仲尔,非朝廷意也。”因罢李纲以谢金人。 时帝欲遣人奉使,辩劫营非朝廷意,大臣皆不欲行。宇文虚中承命,慨然如金师。太学生陈东等及都人数万人上书,言李纲奋不顾身,任天下之重,所谓社稷臣也,罢纲正堕金人之计,乞复用纲而斥邦彦等。挝珠登闻鼓,喧呼动地。帝恐生变,乃复纲官,除元佑党籍学术之禁,追封范仲淹、司马光等。金使王氵内随宇文虚中来,更以肃王枢为质于金,康王构、张邦昌还,以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畀金人。金斡离不既得三镇,且知京师有备,遂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北去。肃王从之,京师解严。御史中丞吕好问言于帝曰:“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勿听。 初,太上皇南幸,童贯、高俅等以兵扈从,道路狼藉,言贯等将为变。朝议使聂昌往图之,独李纲不可。至是李纲亲请迎太上皇于南京,独见木上皇,具道帝圣孝思慕,请陛下早回京师。太上皇感悟,出玉带金鱼象简赐纲。纲还,具道太上慈爱,帝始释然。道君太上皇帝还京师,窜蔡京于儋翔,道死。 诛蔡攸、童贯,枭其首于市。时既许以太原畀金人,而张孝纯仍固守不下,金师围太原日久,上复召种师中与姚古进军救之,师中乘胜复寿阳、榆次等县,留屯真定。许翰遣使促师中速战,责以逗挠。师中不得已。即日领兵,与金人战于杀熊岭,士卒溃散,师中力战死之。姚古军不战而溃。乃以李纲为河南河东路宣抚使,刘韦合副之,以救太原。纲方欲合诸路兵亲帅击虏,会以议和,止纲进兵,召还。金黏没喝入太原,执知府张纯孝以归,释而用之,副都总管王禀死之。金兵复至,大臣不知所出,惟以遣使讲和为事。金人佯许,而攻琼自如。金人围袭庆府,吕诲之子知府吕由诚,率军民死守。金人百道来攻,城陷,由诚一家四十余口俱死之。金兵复渡河,诏康王构复如金师,至磁州,守臣宗泽迎谓曰:“肃王一去不返,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其兵已迫,去复何益?愿王勿行。”民亦遮道留王。会金游骑日至磁州城下,踪迹王所在,知相州汪伯彦亟请王如相,部兵迎于河上。王行至相,劳伯彦曰:“他日见上,当首往京兆荐公。”由是受知于王。 初,相州汤阴人岳飞,字鹏举。汤阴,今河南彰德府汤阴县是也。父和,母姚氏,节食济饥,有耕侵其地者,割而与之;贳其财者不责偿。生飞,少负节气,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刘宣抚真定,募敢死战士,飞与焉。屡擒剧贼,至是见王,以为承信郎。 金斡离不、黏没喝师次汴京城下,时援兵皆为唐恪、耿南仲遣还,无一人至者,城中惟卫士及弓箭手七万人而已。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帅师入卫。叔夜入对,言贼锋甚锐,愿我明皇之避禄山,暂诣襄阳,以图幸雍。帝不答。诏康王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帅师入卫。孙傅使成忠郎郭京撰六甲正法以御金人。 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无问能否,但择年命合六甲者,云择日出兵三百,可生擒金二将。袭击至阴山,识者危之。金人攻通津、宣化二门,何木、孙傅使郭京出师,京用六甲法,尽令守御人下城,毋得窥视。因大启宣化门出师。金兵分四翼,噪而前。京兵见之,不战而败,死者甚众。京引余众南遁,金师遂登城,城陷,帝闻之恸哭。时宋师尚众,金人恐帝他遁,宣言议和退师。帝使何如金师请平,黏没喝、斡离不曰:“自古有南必有北,不可相无也。今之所议,期在割地而已,请与帝面约相订。”宋师言之,帝曰:“朕当亲往。”帝出郊,如黏没喝即奉表请降,留二宿乃还。帝自去金营,士庶及太学生迎谒。帝掩面大哭曰:“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流涕。金遣使来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帛一千万匹。于是大括金银,遣使如河南、河北割地以畀金人。使至两河,两河民坚守不奉诏。时金人索金银甚急,且遣使再邀帝至营。帝有难色,何及吏部侍郎李若水,以事出无奈,劝帝行。二年正月,帝与何、李若水等复如青城,至金营,金人逼帝易服,李若水抱持而哭,诋金人为狗辈。金人曳若水出,击之,仆于地,若水骂不绝口而死。刘自经于金军。钦宗在位二年而被掳。金人复征太上皇、太上皇后,且以玉牒按名征诸王宗室入金军,复按名征皇后、太子、诸公主、妃嫔及诸王妃眷属入金军。金废二帝为庶人,遣吴千干、莫俦入京师,集百官议立异姓,众莫敢出声。王时雍探知敌意在张邦昌,乃以邦昌姓名入议状。张叔夜不肯署状,且移书金师,意立太子。金人执置军中。太常寺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皆逃入大学中,不书名。御史马伸、吴给、中丞秦桧,共为议状于金师,极言异姓不可立,愿复嗣君以安四方。且论张邦昌当上皇时,蠹国乱政,以致社稷倾危。金人怒,执桧而去。 三月,金人奉册宝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册即位。阁门舍并吴革率内亲事官数百人,皆先杀其妻子,焚所居,举义金水门外。范琼诈与合谋,袭杀之。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官惨沮,邦昌亦变色,惟吴千干、莫俦、范琼等欣然以为有佐命功。 邦昌以金不留兵,而宗泽、康王构等兵势正强,知必无成,大惧祸。及拜官,皆加“权”字。金斡离不以道君太上皇及郑太后并上皇子二十九人,与诸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及康王母韦贤妃、康王夫人邢氏等,由滑州北去。张邦昌率百官遥辞于南熏门,众恸哭,有仆绝者。 四月,金黏没喝以帝及诸皇后、太子与诸妃嫔、宗室及诸王妃,与何、孙傅、张叔夜、司马朴、秦桧等,并凡法驾,卤簿、礼器、祭器、教坊乐器、宝玩、九鼎、圭璧、浑仪、铜人、刻漏、古器、秘书、内人、内寺、娼优、伎艺等,由郑州北去。公私上下,府库蓄积,为之一空。独哲宗元佑皇后孟氏以废居私第获免。时康王构有众八万,次于济州,因宗泽屡败金兵,故金人不能得康王而去。金兵既去,吕好问谓张邦昌曰:“相公真欲立耶?抑姑塞敌意,而徐为之图耶?相公亦知中国人心所向乎?特威女贞兵威耳。女贞既去,能保其无变乎?大元帅在外,元佑皇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还政,庶可转祸为福。为今计者,当迎元佑皇后权摄国事,请康王早正大位,庶获保全。”御史马伸具书,请张邦昌速奉迎康王,极陈顺逆利害。邦昌读其书,气沮,乃遣谢克家至济州往迎。王不许。吕好问遣人言于王曰:“大王不早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 王然之。邦昌乃使韦渊奉大宋受命宝诣济州,复以手书号元佑孟后曰太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以俟复辟。钦宗渡白沟河,签书枢密使院事张叔夜死之,北宋亡。起太祖庚申,终钦宗丁未,凡九主,共一百六十七年。是年五月,康王构即位于应天府,大赦改元,后定都于杭州,是为南宋。待三十三回再叙,下回且先将辽、金、西夏之事叙明,以便观者。 第三十二回 西北边辽金夏不住相争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三百余年宋史,辽金西夏纵横。争强赌胜弄刀兵;谁解倒悬民命? 富贵草头垂露,英雄水上浮萍。是非成败总虚名,一枕南柯梦醒。 却说徽、钦二帝被掳,高宗中兴,不过一月间事。宋朝国统原未断绝,此回本应接叙高宗中兴之事。然灭北宋者金,而金先灭辽,辽实起于北宋之先,夏亦起于北宋之初,至元灭金灭夏,又在南宋未灭之先,不便将此三国悬搁。今且将南宋之事搁起,待下回再叙,此回先将辽、金、西夏之事叙明。 按辽国初名契丹,本东奚种,神农氏之后。其后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燕慕容氏时,窜于松漠之间,后魏初,大破之,遂逃,进经数十年稍滋蔓。自魏至隋,虽或寇边,亦入贡不绝。 唐太宗、高宗时,俱内附。至中宗时始叛,其后叛服不常。八部各有大人,以次为主,三年传旗鼓一交代。至庸昭宣帝时,耶律阿保机为主,尤雄勇,不肯代,居古汉城,地宜五谷,有盐池之利。击灭七部,东征室韦女贞,西取突厥故地,诸夷畏服。后梁太祖时,帅众三十万寇云州,晋王与之连和,约为兄弟,共声梁。或劝晋王擒之,王曰:“仇敌未灭,而先失信夷狄,自亡之道也。”厚赠遣之。阿保机既归而背盟,更附于梁,晋王由是恨之。时燕节度使刘守光,残虐其下,军士多亡归契丹。契丹掠取燕地士民,日益强大,阿保机遂更名亿,称皇帝,是为辽太祖,国人号为天皇。妻述律氏,亦勇决多权变,名震诸夷,号地后。刘守光为李存勖所攻,遣使献平、营、滦三州之地,以求援于契丹。契丹救之,为存勖所败。存勖灭燕,而三州之地归于契丹。未取。 初,守光遣韩延徽于契丹。延徽不拜,契丹主大怒,使牧马。契丹述律后察其贤,劝阿保机礼而用之。韩延徽有智略,能属文,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由是汉人安业,逃亡者少,契丹臣服诸国,延徽有功焉。阿保机取夫余城,更名东丹国,命长子突欲镇之,号为人皇。次子德光守西楼,号元帅。阿保机称帝二十年,死于夫余城。述律后欲立德光,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德光,是为太宗。遣突欲归东丹。德光尊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德旋光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 以韩延徽为政理事,令葬阿保机于木叶山。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至墓所杀之,-前后百数。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不肯行。后曰:“汝事先帝常亲近,何为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乃继之。”后曰:“非吾不欲从先帝于地下也,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 乃断一腕,令置墓中。思温亦得免。 时后唐潞王从珂疑石敬塘,使移镇天平。敬塘拒命,唐发兵讨之,敬塘危急,乃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幽蓟等一十六州,以假兵灭唐。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契丹册立敬塘为晋帝,乃以幽州为燕京,徙都之,改国号曰辽。终晋高祖之世,征求无厌。至出帝齐王立,不奉表,不称臣于契丹。契丹主积怒,举兵灭晋而归,死于杀狐岭,嗣位二十一年。侄永康王兀欲即位于中京,兀欲乃太祖阿保机长子突欲之子也。突欲以国让弟,后反见疑,遂浮海至中国。后唐明宗以庄宗妃夏氏妻之,赐姓名李赞华,拜节度使。赞华好割妇女之臂腿而饮其血,诸姬妾刺臂或腿以吮之,则大悦。夏氏数被其割,不胜苦,奏请离婚为尼。赞华后为潞王从珂所杀。至是其子兀欲立,追尊其父突欲为义宗。兀欲更名阮,是为世宗。嗣位五年,为燕王述轧所弒。述轧自立,诸部不服,奉太宗德光子寿安王兀律攻杀之,遂立兀律为帝,更名璟,是为穆宗。穆宗好畋猎饮酒,不恤国事,每夜则酣饮达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周世宗攻取三关瀛、莫、易之地。穆宗闻之曰:“此亦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哉!”又嗜杀,酒后加人以烙炮铁梳诸奇巧极刑。嗣位十八年,近侍小哥花哥辛古等杀之,世宗兀欲之子贤立,是为景宗。以萧守兴为尚书令,纳其女燕燕为后。景宗宿婴风疾,国事皆决于燕燕。 辽与宋通好,宋太宗伐北汉,辽遣兵救之,大败而还。宋灭北汉,遂乘胜伐辽,以取幽燕之地。辽遣耶律休哥与战,宋亦大败而还。景宗嗣位十四年而殂,子隆绪立,是为圣宗。萧太后专国政,宠幸用事。宋太宗遣曹彬、潘美等乘衅伐辽,以取幽燕之地,为契丹将耶律休哥所败。辽太后亦兴师寇宋,宋骁将杨业死之。宋真宗时,萧太后隆绪大举寇宋,宋寇准亦劝真宗自将御之。契丹围澶州,不克,与宋战不利,大将挞览为宋所杀。寇准劝真宗复直前渡河,契丹大惧,请和,自是而两朝修好,南北弭兵,边境稍安矣。契丹圣宗隆绪二十七年,萧太后燕燕卒。萧氏有机谋,善驭大臣,得其死力。每入寇,亲披甲冑督战。与韩德让通,太后死后,未几德让亦死,陪葬陵傍。隆绪遭母丧,哀毁骨立。群臣请改元,又请以日易月,皆不许。及宋真宗崩,隆绪集番汉大臣后妃以下皆举哀,曰:“吾兄与吾同月生,年大两岁,吾又得儿多时也!”因又泣,特置真宗御灵,建资福道场百日而罢。契丹主隆绪病革,谓其子宗真曰:“宋朝信誓,常守而不失。”遂殂,嗣位四十八年。子宗真立,是为兴宗。国内无事,户口蕃息,宋增岁币银绢各十万,并前共五十万。其地凡五京,六州,军城百五十六,县二百九,属国六十。东至海,西至流砂,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嗣位二十四年殂,子道宗洪基立。洪基嗣位四十六年殂。 太子浚早卒,浚之子天祚帝延禧立,好畋猎淫酗,怠于政事。 辽属国生女真完颜阿骨打以兵叛辽。 女真之先,古肃慎氏地,世居混同江之东,长白山、鸭绿江之源,姓拏,又号完颜氏,唐太宗时,始闻于中国。其系籍于辽者,号熟女贞;在北者号生女真,亦素服于辽。生女真旧无官属,至乌古乃始有官属,其部内旧无铁,邻国有以甲冑铁器往鬻者,必厚价酬之。得铁既多,因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乌古乃死,子劾里钵嗣,严重多智,基业始大。其官之尊者,皆曰勃极烈。其民无傜役,壮者即为兵,自五十百皆有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百长挟鼓,千人将则旗帜金鼓悉备。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以上亦然。一军退,则诛一军之长。凡部长曰勃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猛安犹千夫长,谋克犹百夫长也。劾里钵生十一子,长曰乌雅束,次日阿骨打。劾里钵疾笃,呼弟盈哥谓之曰:“乌雅束柔善,若办集契丹事,阿骨打能之。”劾里钵死,弟颇刺淑嗣;颇刺淑死,弟盈哥嗣;盈哥死,兄子乌雅束嗣;乌雅束死,弟阿骨打嗣立,自称都勃极烈。时辽主好猎淫酗,怠于政事,每岁遣人市名鹰海东青于海上,道出生女真,使者贪纵,征无厌,女真怨苦之。女真部阿疏叛奔辽。阿骨打索之不得,遂逆命。辽遣军伐之,阿骨打曰:“先发者制人。”遂与侄黏没喝,弟阇母及宗室银术可娄室等起兵击辽,传梃而誓,勇气百倍,辽军大奔。辽以司空萧嗣先帅师伐女真。阿骨打帅众来御,未至混同江,夜就枕,若有扶其首三。阿骨打卧而起曰:“神明警我也!”即鸣鼓举燧而行,黎明至混同江,与辽兵遇,会大风起,尘埃蔽天,阿骨打乘风追击,辽兵大溃,将士皆死,获免者十七人。自是士无斗志,遇敌辄溃。辽人尝言:“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至是始满万矣。女真完颜阿骨打称皇帝,更名旻,国号金,是为金太祖。 辽使请和千金,金人不许,辽主起空国之兵,用百万之师,下诏亲征女真。金主攻辽黄龙府,次混同江,无舟以渡。金主使一人前导,乘赭白马径涉,曰:“视吾鞭所指而行。”诸军随之,水及马腹。既济,使舟人测其渡处,深无涯涣。遂克黄龙府,辽师至混同江。金主闻辽主亲征,乃聚众以刀厘面,大哭曰:“始与汝等起兵,盖苦契丹残忍,欲自立国。今天祚亲至,恐不能当,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或有生理。然辽人怨已切骨,天祚之气方骄,纵降亦必无生理。奈何!奈何!”诸军罗拜曰:“事已至此,唯命是从。”金主曰:“然则惟有人人死战耳!”遂帅众迎敌。金主曰:“彼众我寡,兵不可分,视其中军最坚,主必在焉,败其中军,可以得志。”使左右翼合而攻之。辽主遁,辽兵大溃,枕尸相属百余里,所获器械、宝物、马牛不可胜计。辽东京及东京州县,与南路击辽女真,皆降于金。金约宋共攻辽。金人取辽上京、中京及西京。金主命谷神始制女真文字。辽主为金黏没喝斜也所迫,轻骑走夹山,命令不通。时辽秦晋国王耶律淳与参知政事李处温守燕京,处温与都统萧干等谋奉淳为主,诸大臣耶律大石左企弓等及番汉百官、诸军父老数万人劝进,拜舞山呼,上尊号曰天锡黄帝。军旅之事,悉委耶律大石。耶律大石者,太祖八世孙,通辽汉文字,善骑射,举进士,为翰林学士承旨。辽谓翰林为林牙,故称大石林牙。辽耶律淳死,萧干等立淳妻萧氏为皇太后,遂立秦王定为帝。李处温欲为乱,萧后杀之。 金主阿骨打袭辽主延禧于石辇驿,以其子斡离不为前锋,所将不过千人,辽兵围之数重。辽主谓金兵少,必败,遂与妃嫔登高阜观战。斡离不以铁骑驰赴之。辽主大惊,遁去,辽兵遂大败。金主分三道攻燕,辽人以劲兵守居庸关,金兵至关,崖石自崩,戍卒多压死,辽人不战而溃,金兵库关而南,遂入燕京。辽将相皆降,耶律大石走,为金所获,萧后出奔天德,于是辽五京皆没于金。辽主奔西部族,萧后来见,辽主杀之,追废淳为庶人。金使斡离不银术可娄室等分道袭辽主。辽主奔应州,其子秦王定、纪王宁及妃嫔从臣皆被执。辽主西走云中。 金太祖在位八年殂,弟吴乞买立,更名晟,是为金太宗。耶律大石自金归辽,金主既败,奔夏,会党项亦遣人请临其地,辽主从之。至应州东,为金将娄室等所获以归,金废为海滨王,寻杀之,以万马践其尸。辽主天祚帝延禧嗣位三十五年而被执,辽亡。自后梁太祖丁卯称帝起,至徽宗乙巳,凡八主,共三百有十年。 初,辽主之与金人战也,耶律大石以谏不从,遂率众走北庭都护府,自立为王。会西鄙七州十八部,谕以兴复事,得精兵万余,置官吏,具器械。又遗书回鹘。回鹘王毕勒哥迎至邸,送至境外,兵行万里,归者数国。至寻思千,西域诸国举兵十万拒战。大石进击,大败之,僵尸数十里,回回国王来降。又西行至起儿漫,群臣共册大石为天佑皇帝,改元延庆,是为西辽。西辽王大石引兵东还,行二十余日,得善地,遂建都城,号虎思干耳朵。金主闻耶律大石在和州之域,遣兵攻之,不克而还。德宗大石立十二年而殂,子仁宗夷列幼,遗命其后萧氏权国事,号感天皇后,称制七年殂。夷列始亲政,又十三年而殂,子幼,遗命其妹普速完权国,号承天皇后。承天后制十四年,与其夫萧朵鲁不之弟补古只沙里通,出朵鲁不为东平王而杀之,朵鲁不之父斡里刺以兵问罪,杀普速完及补古只沙里,迎夷列次子直鲁古之立,改元天禧,立三十四年。因出猎,乃蛮国天屈出律伏兵八千擒之,而据其位,尊直鲁古为太上皇,以善终,西辽亡。凡三主二后,起于宋徽宗二十五年乙巳,亡于南宋宁宗七年辛酉,共七十八年。 却说金太祖旻,即阿骨打,既破辽,大败辽兵,取有五京之地,迫辽主远遁。生十五子皆不立,而立其弟太宗晟,即吴乞买。太宗晟既灭辽,复遣斡离不黏没喝寇宋,破汴京,虏二帝,而取宋天下之半。又遣太祖第四子兀术,及黏没喝、娄室银术可挞懒、斡离不等屡寇南宋,又立刘豫为齐帝以害宋,诸事尽见南宋回中。太守晟嗣位十三年殂,子十四人皆不立,而立太祖嫡孙合刺,更名亶,乃太祖太子绳果之子也,是为熙宗。 熙宗亶厌用兵,颇读书,使挞懒兀术袭执刘豫,与宋通好。典礼乐,立孔庙于上京,求孔子支派四十九代孙瑶,封为衍圣公,元朝因之,而孔子嫡源从南渡者,今居浙江。 熙宗嗣位十四年,末年好饮酒,妄杀大臣。平章事完颜亮亦太祖之孙,太祖第三子辽王宗干之子也,谋篡位,阴结死士,而通于熙宗妻裴满后,忌金主之弟胙王常胜等,因构杀之。熙宗素积怨于裴满后,因并杀后,而召弟妇胙王之妻撤卯入宫为继后。亮党大兴国,给事寝殿,被杖怨望,亮使为内应,己巳十二月夜二鼓,兴国启门,亮与妹婿徒单贞及秉德乌带、李老僧、唐括办等入寝殿,熙宗直善用刀,常置佩刀于榻上。是夕,兴国取刀投榻下,熙宗求刀不得,亮直前,手刃之。亮本名迪古,是为废帝。以太宗诸子强盛,遂杀其子孙七十余人,诸宗室五十余人,太宗吴乞买与黏没喝之后遂绝。又杀秉德等,又杀宗室撤离喝孛吉干带等,皆族之。改筑燕京宫室,一依汴京制度。宫殿遍敷黄金,而后间以五彩,金屑飞空如落雪,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金主亮杀其叔父曹王阿鲁补,纳其妻阿懒,封为昭妃,又纳宗妇四人于宫。崇义节度使乌带妻定哥,旧与亮通,亮使杀乌带,许以为后,定哥不忍,亮谓之曰:“不杀汝夫,将族汝家。”定哥大恐,缢杀乌带,纳为贵妃。又使秘书监完颜文出其妻石哥,以为丽妃。又使乙刺补出其妻又察,亦纳之。又察,亮姊之女也。金主亮闻葛王乌禄妻乌林答氏美,召之。乌林答氏曰:“我不行,上必杀王。”遂行,至良乡,得间自杀。亮降封葛王为曹国公。都燕京,亲选良家子女百十三人以充后宫,皆美女也。亮恣意淫恶,寿宁县主什古,静乐县主蒲刺,及习拈师姑儿,混同县君莎里古贞及其妹,余都皆亮之从姊妹,成阝国夫人重节,亮之侄张定安妻柰刺忽,太后大氏之兄嫂蒲芦胡只,石奇之妹,皆有夫,亮无所忌耻,分皆纳之,属诸妃位下。莎里古贞最得幸,每召必亲候廊下,立久,则坐于师姑儿膝上。宫人在外有夫者,初犹分番出入,后乃尽遣其夫。每幸妇人,必奏乐撤帷,或妃嫔列坐,恣意淫乱,使共观之。常于卧内遍设地衣,裸逐以为戏。金主亮以江南多美女玉帛,又闻宋有刘贵妃美艳,欲得之,谋大举灭宋。亮嫡母太后徒单氏谏之,亮不悦。亮迁都于汴,以太后居宁德宫。太后使侍婢高福娘问亮起居,亮通之,太后不悦,亮使点检大怀忠等弒太后。太后方樗蒲,怀忠等至,令太后跪受诏,太后愕然下跪,尚衣局使虎特末从后击之,仆而复起者再。亮命焚其尸,弃骨于水,并杀其左右及弟侄。又大杀宋辽宗室之在其国者无孑遗。遂举兵南征,众六十万,号百万,妃嫔皆从,宋人大震。 金主亮入和州,梁山泺水涸,前所造船不得进,乃使李通更造小船,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煮人膏以为油。宋总管李宝败其先锋。金主亮无道,人心离散,将士多亡归。至公言于路曰:“我辈今往东京,立新天子矣。”金主亮披金甲率众渡江,宋虞允文大败金师于彩石。时东京留守曹国公乌禄,太祖之孙,性仁孝,沉静明达,众心归之。猛安福寿等共杀副留守高存禄,立乌禄为帝于辽阳,更名雍,是为世宗。下诏暴扬金主亮罪恶数十事,遣兵断其归路,而召谕其兵将,令北还安业。 金主亮闻曹国公即位,改元大定。金主亮拊髀叹曰:“朕本欲平江南,改元大定,此之非天乎!”遂召诸将帅谋北还,恐将士解散,而宋人蹑其后,乃分兵渡江,欲先南灭宋,而后北平内乱,诏诸将约以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军士危惧,谋欲亡归,又闻曹国公乌禄即位于辽阳,遂共谋作乱,决计于浙西都统制耶律元宜,及猛字唐括乌野,请行大事。元宜然之,乃帅诸将薄亮营。亮疑宋兵奄至,揽衣遽起,取箭视之,愕然曰:“我兵也。”方取弓,已中箭仆地。遂杀之,焚其尸。军士取行营服用宝器皆尽,裸淫其妃嫔,不从者杀之。太子光英及李通等,遣人议和于宋,而求赦于新主。金主雍下令,废亮为庶人,招谕下江南之众,皆令散归。金主雍入燕京。金世宗雍,仁孝节俭,崇儒尚文,与宋讲和,两得休息,断狱十七人,几致刑措。以其妻乌林答氏死节,终身不立后,真金国之贤君也。 在位二十九年殂。太子允恭早卒,太孙章宗璟嗣立,李宸妃专政,疏远宗亲,国势稍衰,嗣位十九年殂。以世宗第七子卫王永济柔弱立之,是为后废帝。 时蒙古兵日强,连岁侵扰金西北边地,金主求和,蒙古不许。蒙古与金独吉千家奴等战于灰河,金师败绩,遂取大同府,金西北州县尽入于蒙古。蒙古主复进与金完颜九斤等战于会河堡,金兵大败,东京不守,西京复没。金胡沙虎兵将出,战屡败,金主不能诛,而反用之。胡沙虎遂作乱,以兵入宫,自称监国,迫金主出居卫邸。永济嗣位五年,胡沙虎迎世宗之孙、允恭之庶长子升王珣于彰德,至燕即位,是为宣宗。蒙古兵日迫,高琪战败,胡沙虎欲杀之,高琪惧诛,乃以兵围胡沙之第而杀之,诣阙请罪,金主赦之。时蒙古凡破金九十余郡,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马羊畜,皆席卷而去,庐屋焚荡,城郭丘墟,惟大名、真定、青郓以南未下。金求和于蒙古,蒙古主欲得其公主,金主珣以废主永济之女及童男女五百,马三千,金银缯帛万两万匹与之。既成婚,蒙古主乃出居庸关北还。金主珣徙都汴,蒙古主闻之,怒曰:“既和面迁,是疑心未释也。”复图南侵。蒙古将木华黎攻金北京、辽西州郡,皆下之。金主遣兵救燕,与蒙古兵遇于霸州,大溃,蒙古遂入中都,吏民死者甚众,宫室为乱兵所焚,火月余不熄,金祖宗神御及诸妃嫔皆沦没焉。蒙古将木华黎取金河北、山东,将趋汴,至解州,病卒。蒙古取陕西等地,遂入三关。 金宣宗珣嗣位十一年殂,子哀宗守绪立。金人尽弃河北、山东、关陕等地,惟并力守河南,保潼关,自洛阳至邳州,东西二千余里,立四行省,帅精兵二十万以守之。蒙古人金陵西太昌原。金平章政事完颜合达,以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和尚为前锋,陈和尚环甲上马,以四百骑大败蒙古八千之众,士气百倍,金自有蒙古之难,二十年间,始有此捷,由是陈和尚之名震国中。金以为定远大将军,世袭谋克。金人既胜而骄,蒙古主怒,与其弟拖雷帅众入陕西,破砦栅六十余所。遂取凤翔,陷凤州,破武休关,围兴元,军民散走,死者数十万,破饶风关,由金州而东趋汴京,至禹山,金兵与战,蒙古兵少却。明日,蒙古兵忽不见,入光化北岸枣林中,昼作食,夜宿马上,四日林外不闻音响。金兵谓蒙古已退,皆解散。蒙古忽至,金兵大败。蒙古入均州,完颜陈和尚趋避隐处,杀掠稍定,方出,自言曰:“我金国大将,欲见白事。”蒙古兵士以数骑夹之,诣太弟帐前,问其姓名,曰:“我忠孝军总领完颜陈和尚也,太昌原卫州倒回谷之胜者,皆我也。我死乱军中,人谓我负我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蒙古兵欲其降,砍足胫折之,划口脗至耳,噀血而呼,至死不屈,遂杀之。蒙古将士有义之者,以马乳汁酹地而祝曰:“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 金之精锐既尽,蒙古遂围汴。金汴京粮尽援绝,势益危急,金主决意东行,入宫与后妃别,大恸而出。金主归德,遣人迎后妃于汴,诸军怨愤,后妃不得出。蒙古速不台攻汴日急,内外不通,米一升至银二两,人相食,贵家宅第皆以撤以爨。西面元帅崔立,性淫狡,因民汹汹,杀左右二相颜奴申及习捏阿不,勒兵入宫,集百官议所立。崔立曰:“卫绍王太子从恪,其妹公主,现在北兵中为后,可立。”乃以太后命,召从恪为梁王监国,崔立自为太师都元帅,送款于蒙古速不台。速不台喜,饮之酒,崔立以父事之。还城,悉烧楼橹。又托以军前索随驾官吏内眷家属,聚军民子女于省中,亲阅之,日淫数人,犹以为不足,乃禁民间嫁娶,有以一女之故,致死摹人者。诸王妃嫔,亦被其淫。时入后宫淫妃嫔,又与妻同见太后、皇后。 两宫赐予,不可胜计。立因讽太后归降。立遂以梁王从恪、荆王守纯、太后王氏、后徒单氐及诸妃嫔,凡车三十七辆,宗室男女五百余人,赴青城。速不台杀二王及族属,送后妃等于和林,在道艰楚万状,尤甚于宋徽、钦之时焉。则纪载有金夫不躬之说,事或然也。速不台入汴城,时立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立归,大恸而已。后崔立为蒙古汴京都尉李伯渊所杀。 蒙古遣王擑使宋,议同伐金,宋遣使报谢。蒙古许俟成功后,以河南地归宋。金主闻蔡州城坚池深,兵众粮广,遂决计幸蔡州。时久雨,朝士扈从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枣为粮,足胫尽肿。从者二三百人,马五十匹,至亳州,避雨双沟寺中,蓬蒿满目,无一人迹。金主叹息曰:“生灵尽矣!”为之一恸。 及入蔡,以完颜忽斜虎为尚书右丞,总领省院事。忽斜虎有文武才,选括士马,缮治兵甲,兵威稍振。时蒙古兵去蔡差远,金主亦安之。而宋孟珙为将,大败金兵于马磴山,蒙古都元帅塔察儿使王擑至襄阳,约攻蔡州,宋甲次于息州之南,降者日众。金息州刺史请益兵,金主以参知政事抹拈兀典帅忠孝军五百往。将行,金主谕之曰:“北方兵强马壮,智勇兼备,我实难与之敌。至于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有余力矣。”金主使完颜阿虎带乞粮于宋,将行,渝之曰:“宋人负朕深矣,彼自为谋亦浅,蒙古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我,我亡,必及于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卿其以此意晓之。” 阿虎带至宋,宋朝不许。蒙古塔察儿围金蔡州,日耀兵城下,旗帜蔽天,城中骇惧。宋史嵩之命孟珙、江海帅师二万,运米三十万石赴蒙古之约,塔刺儿大喜,与珙结为兄弟,酌马乳汁饮之。蒙古既得宋助,益修攻具,斲木声闻于城中,城中益惧。金忽斜虎日以国家恩泽,君臣大义,抚循其民,忠诚昭著,军民感奋。宋师及蒙古以攻具薄,城金尽,籍民丁防守-,民丁不足,复括妇人壮健者,假男子衣冠守城。宋孟珙进逼柴潭楼,金人恃潭为固,外即汝河,潭高于河五六丈,相传下有龙,人不敢近,而城楼伏巨弩,将士疑畏。珙召麾下饮酒,酒再行,谓-曰:“柴潭楼非天造地设,伏弩能射远,不能射近,彼所恃者此水耳,决而注之,涸可立待。”遂凿深,潭果决入汝水。珙命实以薪苇,蒙古亦决练江,两军皆济,鱼贯而上,攻其外城,破之,进逼上门,遂攻西城,克之。忽斜虎竭力捍御,金主谓侍臣曰:“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所恨。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介介耳!” 自宋理宗九年九月蔡州受围起,至次年正月朔旦,蒙古兵会饮,欢吹之声,四望相接,城中饥窘,叹息而已。孟珙见黑气压城上,日色无光,下令诸军衔枚,分运云梯攻城。是夕,拿主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承麟拜泣不敢受。金主守绪曰:“朕所以付卿,岂得已哉!以朕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有死而已。卿矫捷有将略,万一得免,柞胤不绝,此朕志也。”承麟起受玺,明日即位。宋孟珙师攻南门,马义先登,赵荣继之,万众竞进。金百官称贺礼毕,亟出迎敌。南城已立宋旗帜矣。 金主守绪自经死。嗣位十年。忽斜虎闻之曰:“吾赴汝水,从吾君矣!”遂赴水死。参政孛术鲁小娄室等,及军士五百余人,皆从死焉。承麟退保子城,闻守绪死,帅群臣入哭,谥曰哀宗。 奠未毕,城已陷,承麟为乱兵所杀,嗣位一日,金亡。起宋徽宗乙未,终宋理宗甲午,凡十主,共一百二十年。 其有先金立国,亦先金而灭于蒙古者,有夏国。唐初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其先有拓跋赤辞,唐太宗贞观初来归,赐姓李,置静边等州以处之。其后析居夏州者为平夏部,至唐僖宗避黄巢之乱幸蜀,平夏部李思恭纠合夷夏兵,会郦延节度使李孝昌等,同盟讨贼,诏以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思恭卒,弟思谏嗣。思谏卒,子彝昌嗣。彝昌为其将高宗益所弒,立其族叔父仁福以为节度使,后封朔方王。仁福卒,子彝超嗣。彝超卒,追封夏王,子克睿嗣。克睿卒,子继筠嗣。继筠卒,弟继捧嗣。继捧以诸父昆弟纠怼怨,以银、夏、绥、宥四州降宋,由居京师,宋太祖赐赍甚厚,遣使至夏州,护缌麻以上,亲赴阙;族弟季继迁燃,袭据银州,围三族岩,宋太宗遣将击走之。继迁降于契丹,以为定难节度使,以女妻之。李继迁侵扰日甚;宋赵普请复命李继捧镇夏州,赐姓名赵保忠,复以为定难节度使。保忠与继迁战于安庆泽,继迁中流矢遁。继迁遣使归款,奉表谢罪,诏以为银州观察使,赐姓名赵保吉。而赵保忠叛降契丹,契丹封为乎思王。未几。赵保吉复叛,徼击录州运饷刍栗四十万,尽夺乏。宋太宗大怒,命将五路出师讨之,不克而还。宋真宗时,赵保吉陷清远军,复陷灵州,赵保忠陷西凉,杀知府丁惟清。于是潘罗支等伪降于保吉,保吉受之不疑。潘罗支遽集六合番部合击之,保吉大败,中流矢,创甚,奔还灵州,自虑孤危,病且死,嘱其子复明,必归宋,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遂卒。赵德明屡表归款,宋真宗嘉之,以为定难节度使,封平西王,赐赍甚厚。未几,架毋亦册封德明为夏国王,德明手本国则称帝,奉表于宋契丹,则去帝号而称臣。 宋仁宗十年,赵德明卒,子元昊立。元昊以五足五日生,圆面高准,性雄毅,多大略,善绘画,能创制物始,凡行兵,令部长各陈所见,绎取其长,悉有夏、银、绥、宥、监、胜、甘、凉、灵、会、静诸州。又取瓜沙肃州,仍居兴州,阻河,依贺兰山为固。西至吐蕃塔塔,地方万里,遂更名曩霄,称帝改元,上表于宋,求甲郊之地。宋削元昊赐姓、官爵,绝其互市,募人能得元昊首者,即授定难节度使。元昊遂入寇,攻保安,取金明岩,又取安远、塞门、永平诸砦,乘胜抵延州城下,大败宋师,会大雪解去。自后屡次入寇,屡败宋师,朝廷为之旰食。赖韩琦,范仲淹捍御有方,又赖狄青善战,以故元昊不能深入。元昊大将野利与天都,皆骁勇善战,屡败宋师。宋种世衡用反间计,使王嵩遗书野利,言既有志本朝,宜及早归降,故陆元昊所,元昊疑而杀之,乃为文以祭野利,书之于板,痛其与天都同归本朝,而不获成功,祭于境上。见有虏至,急燃之以归,而遗其板。虏得之以献元昊,元昊并杀天都,自是元昊之势稍弱,遂请与宋和。自元昊至干顺,历代叛服不常,不能悉记。曩霄嗣立十七年,谥景宗。曩霄初娶野利氏,生宁令哥,以为太子。既而宁令哥娶没移氏为妻,已婚矣,见其美,遂自娶之。宁令哥大愤恨,谋弒曩霄,乘间以刀砍之,不死,截去其鼻。宁令哥匿国舅讹庞家,为讹庞所杀。元昊病鼻创而殂,年四十六。少子谅祚嗣。谅祚年方幼,讹庞遂与三大将分治国事。谅祚嗣位十六年殂,谥毅宗。子秉常立,秉常嗣位十九年殂,谥惠宗。子干顺立,干顺嗣位五十四年殂,谥崇宗。 子仁孝立,始建学校于国中。仁孝嗣位五十五年殂,谥仁宗。 子纯佑立,纯佑嗣位十四年,谥桓宗。干顺之孙李安全废纯佑而自立。未几,纯佑卒。 安全既立,蒙古入灵州。夏屡为蒙古所攻,求救于金,金不能救,夏人怨之,称臣于蒙古,遂与金人构兵。安全立五年而殂,谥襄宗,子遵顼立。夏与金构兵,约十年,精锐俱尽,两国皆敝,乃遣使修好于金,称弟而不称臣,各用本国年号,金遣使报之,两国复和。蒙古围夏兴州,夏主遵顼奔西凉。蒙古攻夏,夏主遵顼嗣位十三年,传国于其于德旺,自称太上皇,又四年殂,谥神宗。德旺既立,蒙古伐夏,取甘州、肃州及西凉府。蒙古入夏,城邑多降,夏主德旺忧悸而卒,嗣位四年,谥献宗。国人立其弟之子睍,蒙古尽克夏城邑,其民穿凿土石,以避锋镝,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夏主睍力屈出降,遂絷以归,嗣位二年,为元所灭,夏亡。夏起唐僖宗辛丑,至宋仁宗戊寅,李曩霄称帝,至宋理宗三年丁亥亡,凡二十一传,通计三百四十七年,内称帝者九人,共一百九年而亡。辽金西夏之事,已述其概,下回再将南宋乏事叙明,观者当以三十三回,直接土三十一回,而以此三十二回作闰回,则事皆接续可观矣。 南宋之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康王构仗名将偏安半壁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铁甲将军夜过关,马蹄到处骨如山。 气高无奈乌江阻,色重方知蜀道难。 长夜酒能倾社稷,琼林富不救饥寒。 若将四堵墙推倒,海晏河清日月闲。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水空流。 人间何事堪惆怅,贵贱同归土一丘。 却说北宋徽、钦二帝被虏,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张邦昌不敢居,先迎元佑孟太后入居禁中,垂帘听政。又遣人至济州,迎立康王构。丁未五月,王发济州。至应天府,张邦昌来见,王慰谕之,命筑坛于府门之左,王登坛即位,大赦改元,是为南宋高宗。高宗恸哭,遥谢二帝。是日元佑皇后在东京撤帘,遥薯靖康帝为孝慈渊圣皇帝,遥尊母韦氏为宣和皇后,后尊为太后,遥立妃邢氏为皇后。 初,徽宗生帝时,梦吴越王钱镠入宫而生帝。后都临安,寿八十一,与镠同。又为康王时,遣为质于金,以射矢连中,金疑为将家子,遣还换质。既而得实,悔而急追之。高宗因奔走疲倦,卧崔府君庙中。梦神人醒之曰:“金人追将及,可速去之,已备马于门首。”高宗惊觉,马在侧,遂跃马南驰,既渡河,马不复动,视之,乃泥马也。高宗以李纲为相,李纳请罢张邦昌王爵,安置潭州,及受邦昌伪命臣僚王时雍、吴开、莫祷、孙觌等有差。封赠诸路死节之臣,还元枯党籍入官爵。 遣宣议郎傅雩使金军,通问于二帝,且致书于黏没喝。时议定都之所,李纲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请先幸南阳,以收人心。而黄潜善、汪伯彦阻之,上遂决意东幸,如扬州。 纲所陈论,其言切直,帝初无不容纳,至是惑于黄潜善、汪伯彦之言,常留中不报。纲因求去。遂罢纲,提举洞霄宫。纲罢,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搁,而国事不可为矣。前太学生东、布衣欧阳彻上书,乞留纲,黄潜善、汪伯彦以语激怒帝,言复将鼓众,帝斩陈东、欧阳彻于市,天下冤之。 立沿河沿江淮帅府,以宗泽为东京留守,知开封府事。时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泽威望素着,既至,捕诛盗贼,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有王善者,河东巨寇,拥众七十万,择单骑驰至其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又有杨进、丁进、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河北等地,侵掠为患,泽悉招降之。于是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造战车千二百乘,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驻兵数万;又沿河鳞次为莲珠砦,结河北、河东、山水砦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京西诸路人马,咸愿听泽节制。泽累表请帝还京,而帝用黄潜善计,决意幸东南,不报。 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才也。” 会金人攻汜水,泽兵五百骑授飞,使立功赎罪,飞遂大败金人而还。泽升飞为统制,谓之曰:“尔智勇才艺,古良将不能过。 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因授飞阵图。飞曰:“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泽是其言,飞由此知名。岳飞上书,请帝亲率大军北渡,恢复中原,坐越职言事夺官。时张所为河北路招抚使,飞归诣所,所问之曰:“尔能敌几何?” 飞曰:“勇不足恃,用兵在先定谋,谋定后战,莫不胜矣。”所矍然曰:“君殆非行伍中人。”补飞为武经郎。张所使都统制王彦,率岳飞等十一将、部七千人渡河,至新乡,金兵盛,彦不敢进。飞独引所部鏖战,夺其纛而舞,诸军争奋,遂复新乡。 明日战于侯兆川,飞身被十余创,士皆死战,又败之。会食尽,飞诣彦壁乞粮,彦不许。飞乃引兵益北,与金人战于太行山,擒其将拓跋野乌。居数日,又与敌遇,飞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死其将黑风大王,金人败走。飞知彦不悦己,遂率所部复归宗泽。泽复以飞为统制。 金主阿哥打第四子兀术犯东京,东京留守宗泽遣将前后夹击,大败之。金自尽不敢犯东京。泽前后请帝还京二十余奏,每为黄潜善、汪伯声所抑,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尘,愤愤至此。汝等能歼敌,我死无恨。”连呼“过河”者三而卒,都人号恸。讣闻,赠观文殿学士,谥忠简。泽子颖居戎幕,素得士心,都人请以颖继父任。 帝不许,命杜充代泽。充酷而无谋,悉反泽所为,于是豪杰离心,降盗复去剽掠矣。 张慤荐刘豫起为济南知府。豫不愿行,请为东南一郡。执政不许,豫忿而去。金挞懒围济南,刘豫遣子麟御却之。挞懒遣人啖豫以利,豫惩前忿,遂杀济南骁将关胜,率百姓降金。 百姓不从,豫缒城纳款。 帝以黄潜善、汪伯彦为左右相。时金兵横行,盗贼蠭起,二人皆不以闻。金黏没喝入寇,围徐州,知州王复死守,城陷,阖门百口皆被杀。诏刘光世阻淮以拒金。光世兵溃走还,金黏没喝遂陷天长军。报至。帝即披甲乘骑,驰至瓜州,得小舟渡江,惟护圣军卒数人及王渊、张浚等从行。日暮奎镇江,时汪伯彦、黄潜善方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或有问边耗者,犹以不足畏告之。堂吏大呼曰:“驾已行矣。”二人相顾仓皇,乃戎服策马南驰。居民争门而出,死者相枕藉,无不怨恨。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以为黄潜善,骂之曰:“误国误民,皆汝之罪。”锷方辩其非是,而首已断矣。太常少卿季陵,自扬州奉太庙神主以行,未数里,回望城中,烟焰烛天。陵为金人所追,亡太祖神主于金。金人焚扬州而去。 帝如杭州,黄潜善、汪伯彦以罪免官,以王渊同枢密院事。 扈从统瓣苗傅,自负世为将,以王渊骤迁卑职,心不平之。而刘正彦亦以招降剧盗,功大赏薄,怨上。时内侍康履等妄作威福,诸将嫉之。中大夫王世修亦嫉内侍恣横,遂相与同谋,伏兵杀主渊及内侍康履等,劫帝传位皇太子旉,请元佑太后同听政。太后见傅等,谕之曰:“今强敌在前,吾一妇人,于帘前抱三岁儿决事,何以令天下?”傅等不从,遂迫帝禅位手旁,改斥。敕书至平江,张浚知必有兵变,谋起兵讨之。张俊亦知其伪,即引所部至平江。浚与俊语,相持而泣。敕书至江宁,吕颐浩曰:“是必有变。”遣人寓书于浚,且知刘光世于镇江。 会韩世忠由海道将赴行在。张俊曰:“世忠来,吾事济矣。”因白浚,以书招之。世忠以酒酹地曰:“誓不与此贼共戴天!”至平江见浚,浚乃草檄,声苗傅、刘正彦之罪,与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吕顿浩合兵讨之。傅等忧恐,莫知所为。朱胜非劝之,速请帝还宫,可以免祸。傅等遂帅百官朝帝于睿圣宫,帝慰劳之。苗傅、刘正彦以手加额曰:“圣天子度量如是也。”遂请帝复位。吕颐浩谓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进败苗翊于临平。苗傅、刘正彦南走,勤王兵入水关。张骏、吕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帝问劳再三,解所服玉带以赐张浚,斩吴湛、王世修等,诛贬逆党有差。 帝至江宁府,韩世忠追获苗傅、刘正彦,逆行在诛之。帝手书“忠勇”二字,揭旗以赐世忠。皇太子旉卒。 金人将渡江入寇,诏张浚屯襄、郢、唐、邓,杠充、韩世忠、刘世光分屯江东,以备金。帝如临安府。金兀术入建康,守臣杜充以降。帝闻充降,谓吕颐浩曰:“事迫矣,可若何?” 颐浩因进航海之策。帝然之,遂如明州,明州今宁波府是也。 金兀术陷临安,遣阿里蒲卢浑追帝于明州。帝航于海,次于定海县。金阿里蒲卢浑陷越州,遂寇明州。张浚使统制杨沂中迎战于高桥,败之。金人陷明州,屠其民,遂袭帝于海,追三百余里。提领海州张公裕引大舶击却之,金人引还,帝走温州。 江淮统制岳飞大败金人于广德,六战皆捷。韩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欲俟兀术师还击之。及兀术由秀州趋平江,世忠乃移师镇江以待之。兀术欲济江。世忠谓其将曰:“此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敌必登之,以觇我虚实。”乃遣苏德将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庙下岸侧,戒之曰:“闻江中鼓声,则岸兵先入,庙兵继出,以合击之。”及敌至,果有五骑趋龙王庙,庙中伏兵先鼓而出,获其两骑,其三骑则振策而驰,驰者一人,红袍玉带,既坠复跳而免,诘诸获者,则兀术也。既而接战江中,凡数十合,世忠妻亲执枹鼓,敌终不得济,擒兀术之婿龙虎大王。兀术惧,请尽归所掠以假道,世忠不许。兀术窘甚。或谓之曰:“老鹳河故道,今虽湮塞,若凿之可通秦淮。”兀术从之,遂趋建康。岳飞以兵邀击于新城。兀术大惧,复出江中。兀术穷蹙,祈请甚哀。世忠曰:“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兀术见海舟乘风使篷,往来如飞,谓其下曰:“南军使船如使马,奈何?”乃募人献破海舟之策。于是闽人王姓者,教以火箭射舟篷。世忠师溃,兀术始克济。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术十万之众,凡四十八日而败。 金人自是不敢复渡江矣。兀术既济江,大肆焚掠,尽掳建康少壮妇女,自静安镇渡宣化而去。岳飞邀击,大败之,尽夺所掠而还。 金主吴乞买废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徙之韩州,又徙二帝于五国城,去金上京东北千里。宋使洪皓自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栗面等献二帝于五国城,始知康王即位焉。庚戌九月,太后郑氏卒于五国城。后六年,太上皇卒。又四年,邢后亦卒于五国城。金立刘豫为齐帝于大名府,畀以河南、陕西之地。豫约世修子礼于金。 初,秦桧从二帝至燕,金王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及南侵以为参军。桧妻王氏,色娇美而多智,与挞懒通。至是挞懒纵秦桧还,使为内间。桧与妻王氏俱还,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来,遂航海至越州,求见帝。帝谓辅臣曰:“桧忠朴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喜得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喜得一佳士也。” 先是,-朝廷虽数遣使千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金人欲窥蜀,刘子羽与吴玠、吴璘等,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之和尚原。金人知有备,遂引去。金兀术复攻和尚原,吴玠与弟璘伏兵夜击,大败之。兀术中流矢,仅以身免,亟剃其须髯而遁,蜀赖以全。 初,北宋行保甲之法,民有部伍,易聚为盗。北宋末,东南盗贼群起,至是张俊、岳飞大败江淮贼李成等于楼子庄,复筠、江州;俊等复引兵渡江,追成至蕲州黄梅县,又败之。成北走降对豫,-张用率众数万降于岳飞,江淮悉平。福建义军范汝为入建州,韩世忠率步卒三万,水陆并进,直抵凤凰山,五日破之,范汝为死,闽地悉平。湖海曹成拥众十余万,据道、贺等州,岳飞击败之,成走邵州。适韩世忠既平范汝为旋师,忽由处、信径至豫章,连营江滨数十里,曹成大惊,率众降于世忠,得战士八万。岳飞大败彭友于雩都,贑州、吉安等地悉平。飞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 太湖杨么号“大圣天王”。么与刘豫通,欲顺流而下。帝以岳飞为荆南制置使,飞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之,不涉此江矣。”既破李成,复受命讨杨么,前所部皆西北人,不匀水战。飞曰:“兵何常,顾用之何如尔。”乃先遣使招谕之。其党黄佐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战,万无生理。” 遂降。飞表授佐武义大夫,单骑按其部,拊佐背曰:“子知顺逆者,果能立功。欲复遣子至湖中,视其可乘者擒之,可劝者招之。”席益疑飞玩寇,欲以上闻。俊曰:“岳侯忠孝人也,岳有深机,胡可易言。”益惭而止。黄佐袭周伦寨,杀之,飞表迁佐武功大夫。会有旨召张俊还防秋,飞袖小图示俊,俊欲俟来年议之,飞曰:“已有定画,都督能少留八日,可破之。”俊曰:“何言之易?”飞曰:“因敌将破,敌兵夺其手足,离其腹心,是以易也。”俊许之。会黄佐招杨钦、全宗、刘诜等降,夜掩么营,降其众数万。么舟以轮激水,其行如飞,旁置撞竿,舟逢之辄碎。飞散腐木乱草于水,以碍其轮,使不得动,遂大破之。么技穷,赴水死。果八日而捷书至潭州。俊叹曰:“岳侯神算也。” 初,么恃其险,官军自陆路攻之,则入湖;自水攻之,则登岸。因曰:“破我者除是飞来。”至是人以其言为谶云。湖湘既平,张俊还防秋。俊奏遣岳飞屯荆襄,以图中原。时金兵少息,诏颁黄庭坚所书《戒石铭》于州县,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令刻石文于州县前。刘豫徙都汴京,使其子麟,以金兵寇淮南。帝以赵鼎为尚书右仆射,兼知枢密事。赵鼎劝帝亲征,帝从之。韩世忠大败金人于大仪,帝自将御金,次于平江。金、齐之师日迫,张浚长驱至临江,召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等,各出师以御金人。金人围庐州,岳飞使牛臯救之,金兵败走。时挞懒屯泗州,兀术屯竹墩镇,为韩世忠所扼。会雨雪,金馈道不通,野无所掠,杀马而食,番汉军皆怨愤,乃夜引师还。兀术等既去,刘麟、刘猊不能独留,亦弃辎重遁。帝语张俊曰:“赵鼎佐朕中兴,真宰相也。” 以赵鼎、张浚为左右相。张浚会诸将于江上,遣张俊屯盱眙,韩世忠屯楚州,刘光世屯庐州,岳飞屯襄阳,杨沂中屯泗州,以图中原。飞在襄阳,累战皆捷,遣牛臯复镇汝军,杨再兴复河南长水县。飞及伪齐李成、孔彦舟连战,皆败之,至蔡州,克其城。飞遣王贵败刘豫之众于唐州。上疏请进军,恢复中原。 帝不许,飞乃还鄂州。伪齐刘豫闻之大惧,恐其讨己,告急于金,请先出师南侵,而乞师救援。金主亶召诸将议之,蒲卢虎曰:“先帝所以立豫者,欲其开疆保境,我得安民息兵也。今豫进不能取,又不能守,兵连祸结,愈无休期。从其请则豫收其利,败则我受其弊,奈何许之。”金主遂不许豫,而遣兀术提兵黎阳,以观其衅。于是豫佥乡兵三十万,分三道入寇。刘麟率中路兵,由寿春以犯合肥;刘猊率东路兵,由紫荆山出涡口以犯定远;孔彦舟率西路兵,由光州以犯六安。刘猊至藕塘,杨沂中迎击,大破之。猊曰:“适见髯将军锐不可当,果杨殿前也。”即与精骑遁去。麟在顺昌,闻猊败,亦拔寨去。杨沂中及王德乘势追麟,至南寿春而还,北方大恐。金人闻豫败来,诘其状,始有废豫之意。岳飞知刘豫结黏没喝,而兀术恶之,可以间而动。会中军得兀术谍者,飞佯责之曰:“汝非吾军人张斌耶?吾先遣汝至齐,约诱致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继遣人问齐,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剀股纳书,戒勿泄。谍还,以书示兀术。兀术大惊,驰白金主,于是废豫之意益决。金人袭汴,执刘豫而废之,立行台尚书省于汴。 韩世忠、岳飞请伐金,收复中原。不报。 初,何藓还自金,始闻太上皇及太后之丧,帝成服,以王伦为奉迎梓宫使如金。伦陛辞,帝命伦谓挞懒曰:“河南、陕西之地上国既不有,与其付与刘豫,曷若见归下国。”及金人执刘豫,王伦还自金,伦入对,言金人许还梓宫、太后及河南、陕西地,遂复遣之。初,赵鼎、张浚并相,后赵鼎罢,而张浚独相。再后张浚罢,而赵鼎独相。其后赵鼎为越桧所卖。言于帝,以为桧可大任,至是帝以秦桧为相,而罢赵鼎,专主和议,而中兴之望绝矣。帝定都于临安,王伦与金使偕来,议以河南、陕西之地与宋,有诏谕江南为名,不着国号。礼部侍郎曾开当草国书,以太卑弱论之。勿听。于是晏敦复、尹焞、朱松、李纲等,皆极言其不可。胡铨抗疏极言,贬于广州。秦桧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以孙近参知政事,凡异己者,尽劾去之,而大权悉归于桧矣。和议成,以王伦为东京留守。伦至汴,金人归河南、陕西之地,以方庭实为三京宣谕使。庭实至西京,先朝陵寝,自太祖以下,皆遭发掘。而哲宗至暴露,庭实解衣复之,归以白帝。秦桧恨之。张焘还自金,帝问诸陵寝如何,焘不答,惟言万世不可忘此贼,帝默然。秦桧患之,二人俱坐贬。 兀术言于金主曰:“挞懒、蒲卢虎主割河南、陕西地与宋,必有阴谋。今宋使在汴,勿令逾境。”伦闻之,即遣介具言于朝。会孟康至汴,伦即使康权留守之任,而身为使者,赴金国议事。会挞懒反,金人遂执伦索还河南、陕西地。伦力拒之。 金欲伦降,伦不屈,冠带南向再拜,恸哭曰:“先臣文正公旦,以直道辅两朝,臣何敢厚命。”遂就死。金兀术撤离喝分道入寇,复陷河南、陕西诸州郡。东京副留守刘锜率所部四万人赴东京,至涡口,闻金人败盟南下。锜与将卒舍舟陆行,急趋至顺昌。谍报东京已降,知府陈规见锜问计,锜曰:“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铸曰:“可矣。”乃与规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时守备一无可恃,锜督取车轮辕埋城上,又撤民户扉,周匝蔽之,凡六日粗毕,而金兵遂围城。 锜夜遣千余人击之,杀敌颇众。既而金乌禄以兵三万来薄城。 锜用破敌弓,翼以神督弩射却之,复以步兵邀击,溺河死者不计其数,金兵乃移寨于李村。锜遣阎充募壮士五百,夜砍其营。 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复募百人,折竹为器如儿戏,人持一为号,直入,乘电奋击,闻吹嘂声即聚,电止则匿而不动。敌众大乱,于是终夜自战,积尸盈野,退军老婆湾。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帅十万众来援。兀术至城下,责诸将丧师之罪;众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日比,元帅临城自见。”锜遣耿训以书约战。兀术怒曰:“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力破汝城,直用靴尖踢倒耳。”耿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 迟明,钅分为五浮桥于颍河上,敌由之以济。钅分遣人毒颍水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得饮于河。时大暑,敌远来疲弊,人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钅分土气闲暇,军皆分番休息,方晨,按兵不动,待未申时,敌力疲气索,方出接战,姒锐斧犯之,敌大败走,死者数万。是夕大雨,平地水深尺余,兀术遂走还汴。韩世忠遣兵复海州,张俊使王德复宿州,德乘胜入毫州,岳飞收复河南州郡,留大军于颖昌,命诸带分道出战,自以轻骑驻郾城。兀术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及韩常之兵逼郾城。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云与金人战,凡数十合,金尸布野。兀术以拐子马万五千。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斲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飞军奋击,大破之。兀术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已矣。”愤甚,复合师十二万,侵颍昌,飞使王贵及子云又大败之。兀术夜遁,追奔十五里,中原大振。飞使梁兴渡河,会本行忠义、两河豪杰,败金人于垣曲,又败之于泌水,遂复怀、卫州,大行道绝,金人大恐。 飞又大败兀术于朱仙镇,兀术走还汴。飞遣使修治诸陵。 兀术欲弃汴北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 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千万,京师日夜望其来,何以得退?”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不去。时染兴会太行两河豪杰,结忠义社,中原尽磁、相、泽、潞、晋、汾、隰、卫之境,皆期日兴兵,与官军会。其所揭旗,皆以岳为号。 父老百姓,争挽车牵牛,载糗粮以馈义军。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兀术欲佥军以抗飞,河北无一人应者,乃叹曰:“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金将乌陵思谋,素号骁勇黠桀,亦不能制其下。但谕之曰:“无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金将王镇、崔庆及韩常等,皆以众内附,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 时金主亶纵酒荒淫,将士离心,蒙古兵起,国势稍弱,善将者不过兀术一人,大有可为之机。而秦桧方欲画淮以北与金为和,讽台臣奏请诸将班师,且知飞志锐不可回,上言飞孤军不可久留,迄速召还,于是飞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极泣下,东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良可惜也。”乃自郾城引兵还。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以迎官军,金人皆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民徙,从而南者如市。飞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飞还,飞所新复河南府州县,复为金有。飞至鄂,力请解兵柄,勿许。已而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秦桧力主和议,恐诸将难制,欲尽收其兵柄。乃罢韩世忠、张浚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罢刘锜知荆南府。时兀术遗秦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乃可和。” 桧亦以飞不死,终碍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遂讽谏议大夫万俟卨等,交章论飞奉旨援淮西,畏敌逗留,罢为万寿观使,奉朝请。秦桧必欲杀飞,乃与张俊密谋,诱飞部曲能告飞者,优以重赏。卒无应者。闻飞统制王俊善告讦,号雕儿,使人谕之,王俊许诺。乃自为状付王俊,妄言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还飞兵柄。执宪赴镇江行,枢密府鞠之。宪被掠无完肤,竟不伏。桧矫诏召飞父子证宪事。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遂与云就大理狱。桧命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 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飞裂裳以背示铸,有旧涅“尽忠报国” 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俱无验。铸察其冤,白之桧。 桧曰:“此上意也。”铸曰:“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桧乃改命万俟卨.卨素与飞有怨,遂诬飞令于鹏、孙革致书张宪、王贵,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 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云其书巳焚。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大理卿薛仁辅等皆言飞无辜,判宗正寺齐安王士请以百口保飞,皆不听。韩世忠心不平,诘其实。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也?” 韩世忠抗疏言秦桧欺君误国之罪。桧讽言官论之,遂罢为醴泉观使。世忠自是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童仆。纵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见其面。十余年卒。 时岁已暮,而飞狱不成。一日,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矣,年三十九。云与张宪皆弃市。凡讼飞冤者,或黜或死。傅成其狱者,皆进秩。洪皓在金,以蜡书奏,言金人所畏服者惟飞,及闻其死,诸酋皆酌酒相贺。 飞事亲至孝,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为念。自奉甚薄,凡有所欲为,召诸统制与之谋,谋定而后战,故无不胜。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浚尝问用兵之术,飞曰:“仁、智、信、勇、严,缺一不可。”飞好贤礼士,博览经史,雅歌投壶,恂恂若一书生,然忠信激烈,议论持正不阿,卒以此得祸云。 和议成,以何铸签书枢密院事,奉表称臣于金,又割唐、邓、商、秦之地畀金。铸等陛辞,帝召至内殿,谕之曰:“朕北望庭闱,无泪可挥。卿见金主,当云慈亲之在国,一老妇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以至诚说之,庶彼有感。”铸至金,首以太后为请。金主曰:“先朝业已如此,岂可辄改。”副使曹勋再三恳请,金主乃许之。遂遣何铸还金使。人以兖冕来,册帝为大宋皇帝,归徽宗皇帝及徽宗后郑氏、帝后邢氏之丧。帝生母韦氏,自金归,居于慈宁宫。立贵妃吴氏为皇后。后开封人,习书史,善翰墨,才色俱全,尝戎服侍左右,帝甚爱之。 帝怜邢后在金,故虚中宫以待之,至是始立吴氏为后。自是称臣奉贡,边境稍宁。 秦桧自以为太平莫大之功,专以忌刻贬逐忠良为事。桧趋朝,义士施全挟刀天道,遮桧肩舆刺之,不中,被杀。秦桧必欲杀赵鼎、李光、胡铨、张浚等,及鼎卒,而憾不已,下鼎于汾等于大理狱,诬与张浚、李光、胡寅、胡铨等五十三人谋大逆,狱成,而桧病不能书,得释。诏封秦桧为建康王。是夕,秦桧死。 桧居相位十九年,劫制君父,倡和误国,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晚年残忍尤甚,数兴大狱。桧以妻妒无子,以内侄王熺为子,至是勒令致仕,黜其亲党之在位者。桧墓在金陵江宁镇,岁久荒芜。 至明成化乙巳秋八月,为盗所发,获货财以巨万计。盗被执,有司故-出其罪。桧与妻王氏僭用水银殓,颜色如生。有司阴令人碎其尸,分投于各处厕中,亦一快事也。 金完颜亮弒金主亶而自立,且欲并宋为一统,乃密隐画工于奉使中,俾写临安湖山以归,为屏,图己象于吴山绝顶,题诗其上,有“万里车书盍混同,扛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之句。因遣使征诸道兵,遂迂都汴京。 宋钦宗卒于金,钦宗后朱氏,生皇子训于五国城,在金,不知所终,金主亮使高景山、王全来求汉淮之批。帝问之,全曰:“赵桓今已死矣。”始闻靖康帝之丧。金主亮欲南侵,太后徒单氏谏之,亮弒太后,遂大举入寇。众六十万,号百万,远近大震,两淮失守。金主亮率大军临彩石江上誓师,明日济江,会虞允文奉命往芜湖,迎李显忠,交王权军,且犒师彩石口。 允文至彩石,王权已去,显忠未来,敌骑充斥,官军三五星散。 允文谓坐待显忠,则误国事。遂立招诸将,勉以忠义,众请死战。乃命诸将列阵,部分甫毕,敌已大呼,麾百万艘绝江而来,抵南岸,直薄宋军,军少却。允文入阵中,抚统制俊之背曰:“汝略闻四方,立阵后,则儿女子尔。”俊即挥双刀出,土殊死战,中流宋军以海船冲敌舟,皆平沈。敌半死半战,日暮未退。会有溃卒自光州至,允文授以旗鼓,从山后转出,敌疑援兵至,始遁。允文又命劲弩尾击追射,大败之。亮乃率军趋扬州。金人怨金主亮之暴虐,另立曹国公乌禄为帝,更名雍。下诏暴金主亮罪恶数十事,遣兵绝其归路。金主亮至瓜州,召诸将约以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军士危惧。又闻曹公乌禄即位于辽阳,遂共谋杀亮。金师渡淮北还,金主雍遣使来聘,宋遣起居舍人洪迈使金,以贺金主登极,且请河南地,欲正敌国之礼,金主不从。 初,二帝北辕,金以玉牒追捕太宗之后,鲜克全者,惟高宗得脱。高宗止有元懿太子旉,三岁而卒。帝无子,选太祖子秦王德芳五世孙称之子伯琮,命张婕妤鞠之。生六岁矣,封为普安郡王。王天资英明,豁达大度,平居服御俭约,每以经史自适,骑射翰墨,皆绝于人,至是已三十岁矣。帝知其贤,更名瑗,立为皇侄。未几,更名昚,立为皇太子。帝在位三十六年,传位于皇太子,自称太上皇。退居德寿宫,谓群臣曰:“付托得人,吾无忧矣。”后又二十六年崩。 昚即位,是为孝宗。追复岳飞官爵;以礼改葬,官其孙六人。帝锐意恢复,以张浚为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开府建康。 张浚入见,谓金人至秋必为边患,当及其兵未发攻之。帝然其言。史浩阻之。勿听,乃议出师渡淮,会李显忠、邵宏渊亦献捣虹县、灵壁之策,帝命先图二城,浚乃遣显忠出濠州,趋灵壁;宏渊出泗州,趋虹县。金都统萧琦用拐子马来拒,显忠与之力战,遂复灵璧。显忠入城,宣布德意,不戮一人,于是中原归附者接踵。宏渊围虹,久不下。显忠遣灵璧降卒开谕祸福,金守将乃出降。宏渊耻功不自己出,会有降千户诉宏渊之卒夺其佩刀,显忠立斩之。由是二将不协。李显忠败金萧琦于宿州,获之,复其城。捷闻,帝手书劳张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金孛撒复率步骑十万来攻宿州,李显忠率所部力战却之。邵宏渊耻前功不自己出,因按兵不动,且顾众曰:“当此盛夏,摇扇之不是暇,奚暇披甲苦战乎!”人心遂摇,无复斗志,诸将各遁。显忠知势不可孤立,遂夜引还,至符离,师大溃,所丧军资器械殆尽。张浚还扬州,上疏自劾。 帝以符离师溃,乃议讲和,因贬张浚。浚行次余干,遂得病,数日卒。帝遂决意定和。盖时值金主雍之贤,无可乘之衅,适金遣使来责,兼督岁币。帝遣魏杞至金,正敌国之礼,易表为书,改臣称侄,减岁币十万而还。于是南北讲好,俱得休息矣。 帝聪明英毅,节用爱民,好学勤政,听言纳谏,崇儒重道,疏斥宦官,严饬赃吏,逸欲之事,毫无可指,为南宋之贤君。 以虞允文、梁克家、陈俊卿等为相,境内治安,人民乐业。朱子《资治通鉴纲目》成,上之。熹字符晦,婺源人,今江南徽州府婺源县是也。少有求道之志,父松,知饶州,疾亟,嘱熹曰:“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我死,汝宜师之。”熹遂往学焉。宪,安国从子。高宗时,禁伊洛之学,宪与勉之求得程颐书,潜抄默诵,夜以继日。勉之结草堂,读书其中,力耕自给,淡然无求于世,子翚,韦合仲子。 勉之与宪、子翚日相往来讲学,学者踵至。勉之以女妻熹。熹得道统之正,自勉之始。熹又闻延平府李侗学于罗从彦,从彦学于杨时,杨时学于程颢、程颐。遂徒步往从侗,得《大学》及《中庸》、《论》、《孟》之传,乃作《四书集注》,开后代儒教之宗。熹弟子蔡沈,着《书经传注》。熹又与张栻、吕祖谦等交。栻字敬夫,浚之子,世称南轩先生。祖谦,好问之孙,世称东莱先生。曾祖希哲,从程颐游,以儒行名于世,故吕氏子孙有中原文献之传。朱熹历仕外任,至是帝以熹为兵部郎官。 兵部侍郎林栗,言熹所至携门生数十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妄希孔盂历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熹因辞归。 丁未十月,太上皇崩。帝奉上皇,孝养备至,升遐之日,哀慕尤切。致丧三年,群臣屡请遵易月之制,不从,诏皇太子参决庶务。帝在位二十七年,传位于太子惇,是为光宗。尊孝宗为寿皇圣皇帝,退居重华宫。光宗欲诛宦者,近习皆惧。遂谋离间寿皇与帝后。帝疑之,不能自解。会帝得心疾,寿皇购得良药,欲因帝至宫授之。宦者遂诉于李后曰:“太上合药一大丸,俟宫车过,即投药,万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后心衔之。 顷之内宴,后请立嘉王扩为皇太子。寿皇不许。后退执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之意。帝惑之,遂不朝寿皇。李后又以黄贵妃有宠,因帝祭太庙,宿于斋宫,后杀贵妃,以暴疾闻。 翌日,合祭天地,风雨大作,黄坛烛灭,不能成礼而罢。帝既闻贵妃卒,又值此变,震惧增疾,遂不视朝,政事多决于李后,后益骄恣。寿皇闻帝疾,亟往南内视之。且责后,后怨愈深。 帝疾瘳,群臣请朝重华宫,帝已许诺,李后阻之,遂不果行。 帝自有疾不视朝以来,胡晋臣与留正同心辅政,中外帖然。 寿皇有疾,帝与皇后游玉津园,兵部尚书罗点请先过重华宫,帝不许。起居舍人彭龟年连疏切谏,不报。群臣上疏请者相继,帝复以疾辞。彭龟年、黄裳等奏,乞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许之。王至宫,寿皇为之感恸。寿皇圣帝崩,帝称疾不出,留正与赵汝愚议请寿圣母吴太后垂帘暂主丧事,尊高宗后寿圣皇太后吴氏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谢氏为皇太后。叶适言于留正曰:“帝疾不执丧,将何辞以谢天下。今嘉王长,若预建参决,则疑谤释矣。”正从之,率宰执入奏云:“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不报。越六日,御批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闲。”留正得之大惧,因朝,佯仆于庭,即出国门,上表请老。赵汝愚谋欲以太皇太后旨,禅位嘉王。会帝临朝,忽仆于地。时将禅祭,赵汝愚、叶适等乃与知阁门事韩住冑定计。 侘冑,琦五世孙,乃吴太皇太后妹之子也。白内禅之意于太皇太后,太后许可。甲子禅祭,汝愚率同列奏事,袖出所拟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太后览毕,曰:“甚善。” 乃命汝愚在旨谕皇子即位。众扶皇子诣几筵,莫哭尽哀,遂衰服出就重华殿登位。百官起居讫,乃入行禅祭礼。汝愚即丧次奏乞召还留正,民心悦服,中外晏然。光宗在位五年而禅位,又六年崩。 嘉王扩即位,是为宁宗,亦不朝于上皇。但迁住冑为汝州防御,住冑大失望。然以传道旨,浸见亲以留正、赵汝愚为左右相,以朱熹为待制兼侍讲,韩侘冑欲推定策功。赵汝愚曰:“吾宗幸。”时乘间窃弄威福,既罢左相,留正日夜谋去赵汝愚。先引其党为台谏,罢朱熹官。赵汝愚上疏留熹,不听。侘冑谋逐赵汝愚,而难其名,谋于京镗。镗曰:“彼宗姓也,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打尽矣。”侘冑然之。以李沐尝有怨于汝愚,引为右正言,使奏之,遂罢汝愚,出知福州,而大权悉归于侘冑矣。李祥、章颖、徐谊、杨简等,皆抗疏请留汝愚,李沐劾为党,皆斥之。太府寺丞吕祖俭,上书白赵汝愚之忠,并论朱熹、彭龟年不当罢斥,安置俭于吉州,竟死贬所。侘冑怨赵汝愚,欲诬朱熹等罪,于是疏熹门下及知名之士,目为伪学,窜故相赵汝愚于永州。汝愚至衡州,暴卒,天下闻而冤之。朱熹家居,草封事数万言,极陈奸邪蔽主之祸,明赵汝愚之冤。 缮写已具,子弟诸生皆谏,以为必且贾祸。熹不听,门人蔡元定请蓍龟决之,遇“遁之同人”。熹默然,取奏稿焚之,因更号“遁翁”.时伪学之禁愈急,六经、《语》、《孟》、《大学》、《中庸》之书,为世大禁。遂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并于奏牍前,声明非伪学之人。会乡试,漕司前期取家状,必令书以不是伪学五字。乃置伪学之籍,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朱熹等,凡五十九人。婺州处士吕祖泰,上书请诛韩侘冑。诏配祖泰于钦州牢城,加韩侘冑太傅,封平原郡王。韩侘冑厌前事乖戾,欲稍更改,以消中外之议,乃追复赵汝愚官,而驰伪学之禁,贬斥者渐还故职。时有劝韩侘冑宜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侘冑然之,恢复之议遂起。岳崈阻之,勿听。造战舰,增置襄阳骑军,追封岳飞为鄂王,其后理宗赐谥武穆。以伐金诏四方,以程松为四川宜抚使,以吴曦为副使。曦素有反志,既得归蜀,又有兵权,遂决意反,阴献阶、成、和、凤四州于金,以求封蜀王。韩侘冑分道出师,王大节帅师复蔡州,不克;郭倪使郭倬、李汝翼、田俊迈会师复宿州,败绩,金人执俊迈。 皇甫斌败绩于唐州,李爽败绩于寿州。韩侘冑以师出无功,乃以邱崈代邓友龙为两淮宣抚使,驻扬州。崈至镇,部署诸将,悉以三衙江上军分守江淮。贬王大节、李汝翼、皇甫斌、李爽等,斩郭倬于镇江。金人分道来侵,以邱崈督视江淮军马。金人攻淮南日急,或劝崈弃庐和州为守江计。崈曰:“弃淮则与敌共长江之险。吾当与淮南俱存亡。”乃益增兵防守。金兵渡淮,入安丰军,遂困和州,江表大震。邱崈遣使如金师议和,金人从之,还师下蔡,和州围解。金立吴曦为蜀国王,曦叛降金。四川转运使安丙与监兴州杨臣源、四川总领刘崇之、兴州中军李好义等起兵诛曦,复西和、阶、成、凤州及大散关等地。 宋使参谋官方信孺于金,金人许和,而欲宋缚送首谋。自兵兴以来,公私之力大屈,而侘冑以安邦欲罪首谋,乃复锐意出师,中外忧惧,然皆畏侘冑,莫敢言者。史弥远入对,因力陈危迫之形,请诛侘冑以安邦。皇后杨氏素怨侘冑,亦使皇子荣王日严具疏,言侘冑再启兵端,将不利于社稷。后从旁力赞之,帝始允可。翌日,侘冑入朝,史弥远令殿前司夏震,以兵三百拥侘冑至玉津园殛杀之,籍其家,并诛其党苏师旦,以韩侘冑、苏师旦首畀金以请和。以史弥远为丞相。时蒙古奇渥温铁木真称帝于斡难河,屡败金师,而金亦渐弱矣。金潍州民李全兵起,定远民季先以李全归宋。至理宗时,以许国为淮东制置使,全妻杨氏郊迎,不见,杨氏惭归,又痛抑之,李全袭国杀之。蒙古围李全于青州,全降于蒙古。复自蒙古还宋地,募兵袭宋。赵范、赵葵击杀之。妻杨氏降金。帝八子,皆早卒,无嗣,立沂王嗣于贵和为皇子,更名竑.沂王柄,孝宗孙也,亦无子,竑实德芳九世孙宗室希瞿之子也。帝以竑为嗣,而沂王又无子。帝命选太祖后十五以上者,教育宫中,如高宗择普安王故事。史弥远以帝未有储嗣,欲借沂王置扣为名,阴择宗室中可立者,以备皇子之选。全馆客余天锡告假还乡,弥远密语之曰:“今沂王无后,宗室子有贤厚者,幸具以来。”天锡渡江,舟抵越西门,过全保长家避雨,保长知其为丞相馆客,具鸡黍甚肃。须臾,有二子侍立,曰:“此吾外孙赵与莒、与芮也,系太祖长子德昭九世孙希垆之子。”天锡因忆弥远言,及还临安,以告弥远,遂召见。弥远善相,大奇之,遂留与莒,更名贵诚,立为沂王后,补秉义郎,年十七矣。与莒凝重寡言,洁修好学,见者敛容,弥远益异之。弥远使学录郑清之教之,学问日进。时史弥远用事久,权势熏灼,皇子竑心不能平,尝书于几上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又尝呼弥远为新恩,以他日非崭州,则恩州也。弥远闻之,大惧。 帝有疾,史弥远矫诏立沂王嗣于贵诚为皇子,更名昀,帝在位三十年崩。史弥远遣皇后兄之子杨谷石以废立事白后,后不可。 谷石等一夜七往返,泣拜曰:“内外军民皆已归心,钫木立之,则祸变必生,杨氏无噍类矣。”后默然,良久曰:“其人安在?” 弥远即于宫中,遣快行宣召昀,令之曰:“今所宣召,是沂墙惠王府中皇子,非万岁巷皇子。苟误,则汝曹皆处斩。”昀入宫见后,后抚其背曰:“汝今为吾子矣。”弥远引昀至柩前,举哀毕,然后召竑.弥远亦引竑至柩前,举哀毕,引出帷,使殿帅复震守之。遂召百官,立班听遗制,则引竑就旧班。竑愕然曰:“今日之事,我岂当仍在此班。”震绐之曰:“未宣制已前,当在此;宣制后,乃即位尔。”竑以为然。已而遥见殿上烛影中,已有人在御座,则昀已即位矣。竑不肯拜,夏震捽其背下拜,遂称遗诏,封竑为济阳郡王,寻封济王,出居湖州。 昀即位,是为理宗。帝幼在家,群儿嬉戏,帝每登高独坐为大王,令群儿拜,群儿号为赵大王,至是果即位焉。追封本生父宗室希垆为荣王,妻全氏为国夫人,以其子与芮袭封奉祀。 弥远欲收众望,召用真碑秀、魏了翁等。湖州人潘任起兵,谋立济王竑,其党不过太湖渔人数十人而已。王知事不成,即帅兵讨平之。史弥远因杀济王竑于湖州,魏了翁、真德秀相继直言其冤。弥远患之,乃以梁成大为监察御史,尽劾去之。成大与莫泽、李知孝共为弥远鹰犬,凡忤弥远意者,三人必相继击排之,时人目为三凶。 初,孟宗政知枣阳军,屡败金兵,号忠顺军。宗政卒,以江海代之。众不服,乃以宗政子珙代海,众乃帖然。蒙古使王楫来议同伐金,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奏,允之,帝遣邹伸之报谢。 蒙古许俟成功,以河南地归宋。金主奔蔡州乞粮于宋,宋不许。 史嵩之使孟珙等帅师伐金,孟珙帅师入蔡州,蒙古从之。金主守绪自经,金亡。史弥远独相二十六年,权倾内外。初,欲反韩侘冑所为,故收召贤才老成,布于朝廷。及济王不得其死,论者纷纷,遂专任憸壬为台谏,一时君子贬斥殆尽。帝德其立己,惟言是从,故恩宠终身焉。至是卒,帝始亲政,励精求治。 郑清之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以陈、蔡西北地分属蒙古,史嵩之使孟珙分屯京西。赵范、赵葵请乘时抚定中原,收复三京。 郑清之力主其说。群臣皆以为敌锋正锐,恐开衅以召兵端,史嵩之、杜杲皆以为未可。勿听,乃命赵汝移镇黄州,刻日进兵。 诏全子才合淮西兵万人赴汴。时汴京都尉李伯渊等为崔立所侮,欲杀之;及闻子才军至,伯渊诛崔立以汴降。赵葵帅师会全子才于汴,葵遣徐敏子帅师入洛阳。时蒙古闻宋来争河南,还师南下,决黄河寸金淀之水,以灌宋军,宋军多溺死。史嵩之忧其召衅,不致馈,粮用不继,而所复州郡率皆空城,无兵食可因,全子才难之。范葵督促益急,乃檄范用吉等提兵,命徐敏子为监军,又命杨谊率军继之,各给五日粮,趋洛阳。徐敏子人洛阳之明日,军食已竭,乃彩蒿和面,作饼食之。杨谊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而蒙古伏兵突起深蒿中,谊仓卒无备,师遂大溃。蒙古兵至洛阳城下,徐敏子与战,胜负相当。士卒乏粮,因杀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师。赵葵、全子才遂皆引师南还,诏各贬秩有差。帝因民望,召还真德秀、魏了翁二人。德秀以所作《大学衍义》上进,二人极陈时政,帝皆嘉纳之,以孟珙屯襄阳以备蒙古。蒙古使王楫来言曰:“何为而败盟也。”自是淮汉之间无宁日矣。 蒙古太子阔端引兵图蜀。知天水军曹友闻击败之,遂引兵扼仙人关。及友闻战死,蒙古遂长驱入蜀屠成都,城中骸骨计一百四十万,而城外不与焉。时宋师屡为蒙古所败,襄汉江淮日事兵争,诸守臣死节者、力屈叛降者相继。帝甚悔前事。郑清之免相,赵葵以罪免官。蒙古攻掠诸州县无虚日,赖孟珙、杜杲屡战却之。以孟珙为荆湖制置使,知岳州,使复荆、襄。 珙遣兵先复郢州及荆门,史嵩之复光州,孟珙复樊城、襄阳。 珙奏襄阳、樊城为朝廷根本,今百战得之,非甲士十万,不足分守,乃益置先锋焉。珙又遣师御蒙古于蜀口,遂复夔州。孟珙复蜀,大兴屯田以守之,以余玠为四川制置使。播州冉进、冉璞兄弟请玠徙合州城于钓鱼山以守蜀,玠大喜从之,城成而蜀始可守。以孟珙兼知江陵府。沮漳之水,旧自城西入江,珙障而东之,俾绕城北入于汉,而三海遂通为一,随其高下为渠蓄,泄三百里间,渺然巨浸。土木之工,百七十万,民不知役,遂为江陵天险。珙曾祖安,从岳飞行兵,故其父宗政亦善兵,遂以延宋祚,而成大功云。封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爵,并从祀孔子。罢王安石从祀。诏求遗书,复封张栻、吕祖谦爵,亦从祀焉。时阎妃怙宠,丁大全、马天骥用事,有无名子书八字于朝门曰:“阎马丁当,国势将亡。”蒙古主亲率兵攻蜀,大弟忽必烈帅诸军渡江;进围鄂州,朝廷大震,诏诸路出师以御蒙古,大出内府银币犒师。 初,帝以贾贵妃弟似道为籍田令,似道恃宠不检,日纵游诸妓家,至夜燕游湖上不返。帝尝夜凭高,望西湖中灯火异常,语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询之,果然。帝使京尹史岩之戒之。岩之对曰:“似道虽有气习,然其才可大用也。”至是帝以似道为右丞相,以援鄂州。蒙古人攻城益急,似道大惧,乃密遣宋京诣元帅,请称臣纳币。大弟不许。会元宪宗殂于合州城下,讣闻,而阿里不哥欲袭尊号,郝经请班师议和,似道亦再遣宋京往,大弟乃许之,且约岁币之数,拔寨而去。贾似道使夏贵等杀其殿卒于新生矶。似道匿其议和称臣纳币之事,以所杀获殿卒上表,以诸大路捷闻。帝以似道有再造功,召入朝,以为独相,封卫国公。蒙古使翰林学士郝经来修好,贾似道方以鄂功自颂,惧奸谋显露,命幽之于真州忠勇军营,驿吏防守,严逾狱犴。经数上书于帝,不得达。经曰:“揆之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矣。”知泸州刘整,宋骁将也。似道之杀蒙古殿卒,整之力为多,至是欲杀整以灭口。整惧,降于蒙古。湖南制置使向士壁,屡败蒙古兵,似道以其事不关白,恨之。遂建议遣官会计边费,于是赵葵、史岩之等皆坐侵盗掩匿,罢官征偿。而向士壁所费尤多,竟安置潭州而死,复拘其妻妾征之。潭人闻之,有垂涕者。行经界推排法,于是尺寸之地,皆入官籍,东南大扰。似道又以国用不足,买公田于浙西六郡。始焉除二百亩外,继焉除百亩以外皆买,给以银绢或度牒告身,其价甚廉,凡买三百五十余万亩。初买之时,务欲数多,不计田之美恶。及收入之际,田亩或少或瘠,佃人或贫或顽,凡有所负,悉取偿于田主。于是六郡之民莫不破家,继又增公田官所于平江诸路。时蜀郡已失,宋所恃以为险者,惟襄樊一带。刘整言于蒙古日:“南人惟恃吕文德耳,然可以利诱也,请遣使以玉带与之,求置榷场于襄阳城外。”蒙古从之。至鄂,请于文德,文德许焉。或谓文德曰:“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阴以通好。” 文德乃为请于朝,开榷场于樊城外,筑土墙于鹿门山,外通互市,内筑堡壁。蒙古又筑堡于白鹤,由是敌有所守,以遏南北之援,时出兵哨掠襄樊城外,兵威益炽。文德弟文焕知为蒙古人所卖,以书谏止。文德始悟,然已无及矣。文德大恨,每曰:“误国家者我也。”因疽发背而卒。 帝无子,以本生父荣王希垆之孙、母弟与芮之子孜为嗣,赐名禥,立为皇太子。帝在位四十年而崩。太子禥即位,是为度宗。尊后谢氏为皇太后。谢氏天台人,有贤德,降元后,又七年以寿终。帝自为太子时,似道有功,及即位,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朝臣皆称为周公。理宗山陵事竣,径弃官还越,而密令吕文德诈报蒙古攻下陀甚急,朝中大骇,帝与太后手诏起之,似道乃至。似道时以去要君,帝至涕泣,拜留之。江万里以身掖帝云:“自古无此君臣礼,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复言去。”似道阳谢之,而忌之益深,出万里知潭州。 帝以贾似道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三日一朝。似道上疏,乞归养,帝命大臣、侍从传旨固留。又赐第四湖之葛岭,使迎养其中。似道于是五日一乘湖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呈署,大小朝政,一切决于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宰执充位而已。正人端士,罢斥殆尽。吏争纳赂,以图为帅、监司、郡守者,不可胜数。兵丧于外,民困于下,莫敢言者。蒙古史天泽筑长围以围襄阳,蒙古阿术帅师围樊城。张世杰、夏贵、范文虎帅师救襄阳,皆败绩。时襄樊之围日急,贾似道日坐葛岭,起楼台亭榭,作半闲草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叶氏及娟尼有美色者为妾,日肆淫乐。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戏之曰:“此军国重事!”又广收奇器异物,酷嗜宝玩,建多宝阁,一日一登。自是或累月不朝,有言边事者,辄加贬斥。一日,帝问曰:“襄阳之围已三年矣,奈何?”似道对曰:“北兵已退,陛下从何得此言?”帝曰:“适有女嫔言之。”似道诘其人,诬以他事,赐死。由是边事虽日急,无敢言于帝者。 蒙古张宏范言于史天泽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也。然而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道出于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于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 天泽请而从之。遂筑万山,自是襄阳道绝。 蒙古改国号曰元。时襄阳被围五年,援兵不至,吕文焕竭力拒之。李庭芝使统制张顺、张贵救援,发舟百艘,乘风破浪,径犯重围,元兵皆披靡,以避其锋。抵襄阳城下,及收军,独失张顺。越数月,浮尸溯流而上,披甲冑,执弓矢,直抵桥梁。 视之,则顺也,身中四创六箭。当时盛夏,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结冢殓葬之。张贵入襄阳,文焕固留共守。贵恃其骁勇,欲还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数日不食者,持蜡书赴郢求援,竟达郢。还报,许发兵五千,驻龙尾州,以助夹击,刻日已定。既而谋泄,贵鼓噪冒进,渐近龙尾州,遥望见军船旗帜,贵兵以为郢兵来会,及合,则来兵皆元兵也。盖郢兵前一日已退矣。贵身被十创,力不能支,遂被执。见阿术,欲降之,贵不屈,乃见杀。元人令舁贵尸至襄阳城下,守战者皆哭,城中丧气。文焕以贵祔葬张顺冢侧,立双庙祀之。时樊城被围四年,守将张汉英、范天顺、牛富力战不降。元张宏范进攻,为流矢中其肘,束创见阿术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陆攻樊,则襄出舟师来救,攻襄亦然,终不可取。若截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之,则樊必破,而襄亦下矣。”阿术从之,遂以师截江,而出锐师薄樊城,城陷,汉英死焉。天顺仰天叹曰:“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即于所守处缢死。元兵入城,牛富率死士百人巷战,元兵士死伤者,不可胜汁。转战而进,遇民居,烧绝街道,富身被重伤,赴火死。裨将主福叹曰:“将军死国事,吾岂独生。”亦赴火死。樊城既破;襄阳势孤援绝,文焕每一巡城,南望恸哭而后下。告急于朝,贾似道不督列阃赴援,而累上书请行边。复讽台谏上疏留己,以为师臣出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于是帝谓似道曰:“师相岂可一日离左右耶?”阿术益兵攻襄阳,文焕力不能支,会元祖招降,文焕遂以城降。襄阳既失,则东南不可守矣。贾似道以母丧去位,诏起复之。太学博士陈着帅太学诸生切谏,勿听。度宗自为太子时,以好内闻。既即位,耽于酒色,每在宫,妇女不释于怀,故事嫔妾进御,晨诣阁门谢恩,书其月日,帝一日谢者多至三十余人。在位十年崩,皇子即位,时方四岁。皇太后谢氏临朝称制,封兄昰、及弟昺为王,诏贾似道独班起居,尊谢太后曰太皇太后,全后曰皇太后。 元命平章事史天泽及左丞相伯颜帅师二十万南侵。吕文焕以伯颜自襄阳趋郢州,刘整以唆都自枣阳穆淮泗,旌旗数百里,水陆并进。元阿术自青山矶济江,伯颜侵阻罗堡。夏贵不能守,弃师走还卢州,师遂大溃。伯颜入堡,遂济江。合阿术趋鄂州,知汉阳军王仪以城降元。吕文焕侵鄂州,守将程鹏飞以城降。 伯颜遂帅师东下,规取荆湖。时鄂州既破,朝廷大惧。三学生及群臣上疏,以为非师相亲出师不可。似道不得已,始开督府于临安。时元史天泽卒,伯颜、阿术顺流东下,以吕文焕为向导。沿江诸将,皆吕氏部曲,望风降附。贾似道之婿范文虎,以安庆叛降元,贾似道帅师次芜湖。似道畏刘整不敢发,及闻整死,喜曰:“天助吾也。”乃上出师表,抽诸路精兵,凡三十万人以行。金帛辎重之舟,舳舻相衔,百有余里。遣宋京如元师,请称臣纳岁币,如前约。伯颜不许,似道以精锐七万人尽属孙虎臣,次于池州下流之丁家洲。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亘江中,似道将后军为殿。夏贵既尝失利于鄂,恐督府功成,又忌虎臣新进,虽列阵向敌,殊无斗志。元阿术挺身登舰,擂鼓大震,遣人掠宋舟,大呼曰:“宋军败矣!”虎臣前锋将姜才方接战,虎臣遽过其妾所乘舟,众见之,欢曰:“步师遁矣。”于是宋师大乱,夏贵不战而走。似道错愕失措,遽呜钲收军。阿术、伯颜水陆夹攻,杀溺死者,不可胜计。似道仓惶召夏贵计事,贵曰:“诸军已胆落,吾何以战?师相惟有人扬州,招溃兵迎驾海上,吾以死守淮西耳!”遂解舟去。似道乃与虎臣单舸奔还扬州。 明日,溃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扬旗招之,皆莫应,有为恶语漫骂者。似道檄列郡如海上迎驾,姜才收兵至扬州,元师遂乘胜东下矣。赵晋弃建康而逃,诸知府皆弃城逃,有叛降元者,有死节者。元人徇池州,通判赵昂发摄州事,与雍氏约同死节。晨起书几上曰:“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遂与雍氏同缢于从容堂。元人徇饶州,知州唐震、胡相江万里死之。万里凿池于芝山后圃,匾其亭曰“止水”,人莫喻其意,及城欲破,万里遂赴水死。初,汪立信进守边、讲和二策,似道不用。至是扼吭而卒。诏天下勤王,李庭芝遭兵入援,张世杰帅师入卫。勤王诏至贑州,文天祥捧之涕泣。 天祥性豪华,自奉甚厚,声妓姬妾满前,至是痛自抑损,尽以家资为军费,乃发郡中豪杰,并结溪洞山蛮,有众万人,遂入卫。李芾遣兵入援。胨宜中初附贾似道,得骤登政府,及翁应龙自军中还,宜中问似道所在,应龙以不知答之,宜中意其已死,即上疏乞诛似道。太后不许,罢为醴泉观使,凡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次第除之。公田给还田主。有二星斗于中天,一星陨,执政及侍从台谏弃位进去数千人,太皇太后诏谕之,然亦不能禁也。元主遣礼部沿书廉希贤、工部侍郎严忠范奉国书来至建康。希贤请兵自卫,伯颜曰:“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反疑致尔。”希贤固请,遂以兵五百送之。希贤等至独松关,张濡部曲杀忠范,执希贤送临安,希贤病创死,诏张世杰等四道出兵以御元,世杰与刘师勇、孙虎臣等,大出舟师万余艘,次于焦山。令以十舟为方,碇江中流,非有号令,不得发碇,示以必死。元阿术至,以火矢攻之,篷樯俱焚,烟隐蔽江,宋师大乱,无敢发碇,赴江水死者万数。元张宏范、董文芮复以锐卒横冲宋师,于是世杰不复能军,奔圌山。师勇还常州,虎臣还真州。三学生及台谏侍从皆上疏乞诛贾似道,太皇太后不许。 王烩复论之,诏籍其家,安置循州。会稽尉郑虎臣以父尝为似道所配,请为监押。时似道寓建宁之开元寺,侍妾尚数十人。 虎臣至。悉屏去之,夺其宝玉等类,撤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以谑之,窘辱备至。至漳州木绵庵,虎臣讽令自杀。似道不从,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即于厕上拉似道胸杀之,放手半身入厕,即殡于庵厕屋中。 元阿木围扬州,李庭芝固守不下,伯颜遂议深入,因越扬州渡江,分兵东下。元兵破独松关,邻邑望风皆遁,诸关兵皆溃。朝廷大惧,遣柳岳如元师请平。伯颜不许,日:“汝国戮我行人,故我兴兵至此,汝国得天下于小儿,亦失天下于小儿,尚何多言。”元伯颜帅师次于臯亭山,文天祥、张世杰请移三宫入海,而己帅众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太后遣督察御史杨应奎上传凰玺以降,伯颜受之。遣使召随中出议降事,宜中弃位,逃归于温州之清澳。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似不战而降;各帅所部兵去临安,入于海。杨应奎自臯亭还,言伯颜欲执政面议,太后乃以天祥为右丞相,与吴坚偕往。天祥见伯颜,乞退军嘉兴,以俟讲解,争辩不屈。伯颜大怒,遂拘留天祥,而遣坚还。伯颜使人喻天祥,欲天祥降,天祥哭而拒之。驸马都尉杨镇,奉益王昰、广王昺走婺州。元伯颜使范文虎追之,执杨镇还临安。杨淑妃与弟杨亮节奉二王随走温州。太后下手诏,诏谕郡县皆降元。伯颜次于湖州市,遣张惠、阿刺平等入临安府,封府库,收史馆图书及百司符印告敕,罢官府及卫卒。时元军分驻钱塘江沙上,杭人方幸之,而湖汐三日不至。 丙子三月,元伯颜入临安,以帝及太皇太后谢氏、太后全氏、福王与芮,并庶僚三学诸生内侍等,皆北去。帝在位二年而国亡,时方六岁,后为僧,有子。谢太皇太后不久卒,全太后亦为尼。元人以文天祥北去。天祥至镇江,与其客杜浒等十二人,夜亡入真州,苗再成出迎,且喜且泣,遗书李庭芝,遣使四出纠兵结约。初,天祥未至,其时杨有脱归兵,言元人密遣一丞相,入真州说降矣。庭芝信之,以天祥来说降,使再成亟杀之。再成不忍,绐天祥出视城垒,以制司文示之,闭之门外。天祥如扬州,将入城,闻置制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天祥及变姓名,由通州浮海如温州,以求二王陆秀夫、苏刘义。 闻二王在温州,以兵来会。杨亮节闻陈宜中在清澳,遣使召之。宜中来谒,相与共议兴复,乃奉二王为都帅,入闽中,如福州,檄召诸路忠义,兵势稍振。陈宜中、张世杰等,奉益王昰即皇帝位于福州,是为端宗。遥上孝恭懿圣皇帝等尊号,遂尊母度宗淑妃杨氏为皇太后,同听政。文天祥至自温州,以为右丞相。 天祥开府南剑州,经略江西,遂复邵武军。 时元阿术围扬州,久不下,庭芝守御益力。及临安既降,元人以恭帝北去,庭芝与姜才以四万人,夜捣瓜州夺驾,众拥恭帝避去,不克而还。阿术以太皇太后手诏渝降。庭芝登城谓使者曰:“奉诏守城,未闻以诏渝降也。”不从。既而福州使至,庭芝乃命制置使朱焕守扬城,而自与姜才将兵五千,趋泰州。庭芝既行,焕即以城降。阿术帅兵追庭芝,庭芝走入泰州。 会姜才疽发背,不能战,泰州守将孙贵、胡惟孝开北门纳元兵,庭芝与姜才皆被执。阿术欲降之,庭芝与姜才不屈而死。东莞民熊飞起兵,会赵氵晋复韶、广州。文天祥帅师次于汀州,遣赵时赏、张日中等将一军赴贑,以取宁都;遣吴浚将一军取雩都。 刘洙等皆自江西起兵来会。元人围韶州,守将刘自立以城降。 熊飞率兵巷战,赴水死。秀王与择及元人战于温州,败绩,死之。帝舟居于泉州港,抚招使蒲寿庚作乱,帝走潮州,蒲寿庚以泉州叛降元。文天祥复海州。陈文龙既死节,文龙之侄陈瓒起兵复兴化军。文天祥自梅州,出江西,遂复会昌县,张日中、赵时赏兵皆会之。张世杰复潮州。文天祥败元人于雩都,次于兴国县。使赵时赏、张日中等帅师复吉、贑诸县,遂围贑州。 帝舟迁于潮州之浅湾。张世杰会师讨蒲寿庚于泉州,寿庚闭城自守。世杰传檄诸路,遂复邵武军。时宋兵浸盛。 元主诏塔出、李恒、吕师变等以步卒入岭,从岸路,诏忙兀台、唆都、蒲寿庚、刘深等以舟师下海,从水路,以追二王。 李恒遣兵援贑州,而自将攻文天祥。天祥不意李恒猝至,乃引兵走,至方石岭及之。巩信与张日中拒战,皆死,兵尽溃。天祥妻欧阳氏,男佛生、环及二女皆见执。赵时赏并肩舆在后,元人问为谁。时赏曰:“我姓文。”众以为天祥,执之。天祥由是得挺身与长子道生及杜浒、邹凤乘骑逸去。遂奔循州,时赏被擒,大骂不屈而死。元唆都入兴化,陈瓒闭门坚守。唆都临城谕之,矢石雨下,唆都大怒,攻破城,获瓒车裂之,屠其民,血流有声。元刘深以舟师袭浅湾,帝舟迁于秀山。陈宜中逃之占城,遂不复,后死于暹罗。帝舟迁于井澳,飓风作,帝有疾。 元刘深来袭井澳,帝迁于谢女峡。都统凌震复广州,帝迁于石冈州。夏四月,帝崩。在位二年,寿十一岁。帝弟帝昺即位于石冈州,太后杨氏同听政,适用黄龙见海中,改元祥兴,升石冈州为龙翔县。杨太后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陆秀夫与张世杰共秉政。张世杰以石冈州不可居而崖山在海中,去潮、广各四百余里,两山相对,势颇宽广。中有一港,其口如门,可以藏舟,世杰以为形势之地,乃奉帝移驻焉。遣人入山伐木,造军屋千间,行宫正殿曰“慈元”,杨太后居之,升广州为祥龙府。时官民兵尚二十余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复招人匠,造舟楫,制器杖,民不能堪,始有离叛之志。有大星南流陨海中,小星千余随之,声如雷,数刻乃已。 文天祥闻帝即位,乞入朝,不许,加少保,封信国公。会军中大疫,士卒多死,天祥子道生复亡,家属皆尽。天祥屯潮阳,邹凤、刘子俊皆集师会之。盗陈懿导、张宏范兵济潮阳,天祥力不能支,帅其麾下走海丰。张宏正追之,天祥方饭王坡岭,宏正兵突至,众不及战,皆顿首伏草莽。天祥仓惶出走,千户王惟义执之,天祥吞脑子不死,邹凤自刎。刘子俊自诡为天祥,冀可免天祥。及执天祥至,各争真伪。元人遂烹子俊,而执天祥至潮阳。见宏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宏范释其缚,以客礼见之。天祥固请死,宏范不许,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处之舟中以自从。 张宏范由潮阳港乘舟入海,获斥堠将,乃知帝所在。或谓张世杰目:“北兵以舟师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盍先据之,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世杰恐久在海中士卒离心,乃曰:“频年航海,何时已乎!”遂结大舶千余,作一字阵碇海中,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栅如城堞,奉帝居其间,为必死计,人皆危之。崖山两门如对立,其北浅,舟不可进。元人由山东转而南人大洋,与世杰之师相遇,薄之,且出骑兵断宋师汲路。宋舟坚不能动。元人以舟载茅茨,沃以膏脂,乘风纵火焚之。宋舰皆涂泥,缚长木以拒火,舟不能焚,宏范无如之何。 宏范招世杰降,世杰不从。宏范乃以舟师据海口。宋师樵汲道绝,兵士大渴,乃下掬海水饮之,水咸,饮即呕泄,兵士大困。 世杰师苏刘义、方兴等,旦夕大战。宏范乃四分其军,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令曰:“闻吾乐作,乃战。”令李恒乘早潮退,先攻其北。世杰以谁兵,殊死战。至午潮上,元中军乐作,宋兵因而少懈。宏范以舟攻其南,四路并进。世杰前后受敌,兵士皆疲,不能复战。俄有一舟樯旗仆,诸舟樯旗皆仆。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元师薄宋中军,会日暮,风雨昏雾,咫尺不可辨,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以十六舟夺港而去。陆秀未走帝舟,帝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乃先驱其妻子入海,即负帝同溺。在位二年,寿九岁。后宫诸臣从死者甚众。余舟尚八百,尽为元人所得。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余万人,因得帝尸及诏书之宝。 张世杰复还崖山收兵,遇杨太后,欲奉以求赵氏后而复立之。杨太后始闻帝崩,抚膺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便赴海死,世杰葬之海滨。世杰将趋安南,至平章山下,遇飓风大作,舟人欲牺舟向岸,世杰曰:“无以为也,为我取瓣香来。”至则仰天呼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君,今又亡,我未死者,遮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天若不欲我复存赵氏,则大风覆我舟。”舟遂覆,张世杰溺死焉。宋亡。 右南宋起高宗丁未,终帝昺己卯,凡九主,共一百五十三年。 二宋通计十八主,通共三百二十年。 张宏范送故宋丞相文天祥于燕,囚于狱。元主召之于狱,欲用之,固辞。欲杀之,益不屈。乃赦之。天祥留燕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元主议将释之归家,以方外备顾问。会中山狂人自称宋主,有众数千,欲取文丞相者。帝乃召天祥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曰:“愿一死耳。”元主从其请,杀于燕都之柴市。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面再拜而死,年四十七。其衣带中赞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其妻欧阳氏收葬其尸,面色如生。有张毅甫者,负天祥骸骨归葬吉州。天祥于俱亡,遗命以弟璧之子为后。又知信州谢枋得,初与元师迎战而败。枋得因有九十三岁之老母,遂变姓名,奔于建宁府之磨石山以养母,妻李氏并二子一女死焉。及母卒,元主闻其贤,欲用之,枋得不屈,乃执赴燕都,枋得不食而死。 子定之护骸骨归葬信州。以上南宋之事,已经约略叙完。其元朝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三百年元世祖一鼓而吞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赌胜休嫌力不加,功名富贵眼前花。 千年田地八百主,守到如今有几家。 却说元朝初号蒙古,在女真之北。唐为蒙兀部,亦号蒙骨斯。其人劲悍善战,夜中能视。以鲛鱼皮为甲,可扦流矢。其先曰孛端义儿,母阿兰果火,生二子而寡居,夜寝,屡有光明照其腹,又生二子。既又有白光白天窗中入,化为金色神人,来趋卧榻,与交有孕,生孛端义儿,沉默寡言,人谓之痴皇帝。 十传而至也速该,并吞诸部,势益盛大。攻塔塔儿部,获其部长铁木真,还而生子,因以铁木真名之。也速该死,铁木真嗣,善抚其众,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族人泰赤乌部,地广民众,而无纪律,其下谋曰:“铁木真衣人以己衣,乘人以己马,真吾主也。”相帅归之。未几,塔塔儿部叛金,铁木真自斡难河帅众会金师灭之。金以为察兀秃鲁,犹中国之招讨使也。铁木真以乃蛮部强盛,事之甚谨,乃蛮反侵掠之。铁木真攻乃蛮,大败之,益以强盛,诸部皆慕义来降。于是大会诸部于斡难河之源,建九脖白旗,群臣上尊号曰成吉思皇帝,遂灭乃蛮国,复灭西域之国四十。灭回回国,其主走死。蒙古主遂进,次于印度国之铁门关。侍卫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谓之曰:“汝主宜早还。”蒙古主怪之,以问耶律楚材,楚材对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今大军征西已四年,盖上天恶杀,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实陛下无疆之福。”蒙古主即日班师,大掠忻都而还,遂灭西夏。 先是金主遣卫王允济往靖州,受铁木真之贡。允济奇其状貌,归言于金主,请以事除之。金主不许,铁木真闻而憾之。 及允济嗣为金主,因大兴师伐金,遂大败金而取其土地之半。 其所用之臣木华黎,雄勇善谋,与博尔木、博儿忽、赤老温,俱忠勇善战,谓之“四杰”.然并中原之功,木华黎为第一。 蒙古太祖铁木真伐金,殂于六盘山,在位二十二年,寿六十六岁。少于拖雷监国。蒙古主临死,谓左右曰:“金精兵在潼关,南踞连山,北拒大河,难以遽破。若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则下兵唐邓,直捣大梁。金急,必征兵潼关,千里赴援,人疲马乏,至弗能战,破之必矣。”言讫而终。 第三子窝阔台自霍博之地,来会太祖之丧。耶律楚材以太祖遗诏,召诸王毕会,请监国拖雷奉窝阔台即位,是为太宗。 有宽宏大量,信任贤臣耶律楚材,量时度力,事无过举;华夏殷富,庶民乐业,行旅不赉粮,时称治平。约宋灭金,国势愈昌焉。在位十三年殂。遗命以孙失列门为嗣,第六后乃马真氏不从,遂临朝称制。耶律楚材劝之遵遗诏。勿听。幸臣典都刺合蛮专权,楚材忧愤成疾而卒。乃马真氏临朝四年,乃会诸王百官,议立太宗长子贵由,即乃马真氏子也。乃即位于汪吉宿灭秃里之地,是为定宗。朝政犹出于后。时国内大阜,人不聊生。诸生各部,各遣使四出,征求财货宝物,驿骑络绎,民力益困。定宗在位二年殂,皇后斡兀立海迷失抱太宗之孙、曲出之子失列门听政称制,凡三年,诸王大臣皆不服。诸王末哥及大将兀良合台等,共推拖雷长子蒙哥即位,是为宪宗。追尊父拖雷为睿宗。失列门不服,宪宗取首谋者诛之,由是始定。 自太宗以来,君臣擅横,政出多门。宪宗凡有诏令,必亲为之,罢不急之役,严军律以安民,政始归一。命弟忽必烈总治汉地民户事,开府金莲川。忽必烈遣赵壁召姚枢。枢至,见太弟才有可为,乃为书数千言上之,由是相得,动必见询。姚枢请任杨惟中、史天泽等,屯用积谷,练兵守险,国益治强。 以廉希宪为京兆宣抚使,希宪抑强扶弱,摘伏摧奸,境内大安。 忽必烈召僧海云,海云召僧刘秉忠与俱,及入见,应对称旨,忽必烈大爱之,凡有谋议征伐皆咨焉。宪宗在位九年,大举伐宋,遣太弟忽必烈攻江南路,自引兵攻蜀路,围宋合州城,遂殂于合州城下,众解围北还。忽必烈攻鄂州,闻讣,欲引还。 会宋贾似道请称臣纳币以和,遂班师。似道遣兵杀其殿卒以为功。 忽必烈归而即位,是为元世祖,谥为圣德神功文武皇帝,改国号曰元。遣伯颜将兵二十万灭宋,并中国为一统,事见前回。又灭高丽、交趾、南诏、占城等国,从古幅员之广莫如元。 惟征日本、瓜哇、八百媳妇,竟不能克。席仁明英武,屡立大功,连年用兵,统一区宇。文臣如许衡、姚枢、刘秉忠、史天泽等,谋漠庙堂;武将如伯颜、阿里、海涯、张宏范、董文炳等,攻城略地。大阐嘉猷,制礼作乐,民康物阜,其致治之盛,古今所希。惜其分天下人为十等,有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之目,又纵西僧杨琏真珈,发掘宋朝陵寝及诸宦家坟墓,听其到处奸淫妇女。又纵相臣阿合马专权恣横,病国害民。千户王着,因人心怨愤,矫制杀之。帝斩王着,乃始觉阿合马之奸,诛其子侄,籍没其家。又相桑哥,听其紊乱朝政,诬杀谏臣,病国害民,始终四年,乃因奉御官彻里极言其奸而后觉,籍没其家,财宝如内藏之半。又纵诸王公主驸马部曲,恣意扰害居民,奸淫妇女。又取民间美女入宫供御,有司采择,大为民害。 又于岁首元宵之日,不禁奸淫,军民化之,或相与易室而饮。 至于弟收兄妻,子丞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为政颇无男女之别,盖因蒙古习俗使然,而不能改。此则其所短也。 帝之初年,运粮于海,多为风浪所飘没,至是郭守敬开通惠河以运粮,即今之运河也。昔孔子宗支,从宋南渡,时故宋衍圣公孔洙寓居衙州,或言其为孔氏宗子,召赴阙,洙逊于居曲阜者。帝曰:“宁违荣而不违亲,真圣人后也。”以洙为国子祭酒。初,帝后弘吉刺氏甚贤,时时有所规益,早卒。后立其妹弘吉刺氏为后,因帝春秋高,颇与朝政焉。帝在位十九年而灭宋,后又十六年,前后共在位三十五年,寿八十岁,甲午正月崩于紫檀殿。 帝太子真金,仁孝恭俭,优礼大臣,性喜读书,甚有贤行,早卒。皇孙铁木耳,时抚军北边,自军中来奔丧,至上都即位,是为成宗。追尊父真金为裕宗。帝承混一之后,垂拱而治,可谓善于守矣。末岁寝疾,内任宫闱,外委大臣,致贼时警,然皆随起随没,在位一十三年崩。太子德寿早卒,安西王阿难答与左丞相阿忽台等,潜谋推成宗后伯岳吾氏称制,已而辅之。 右丞相哈刺哈孙称疾,守宿掖门,密持其机,阳许之,夜遣人密启于爱育黎拔力八达曰:“怀宁王远,不能猝至,恐变生不测,当先事图之。”八达即言于太后,率卫士入内,诛阿忽台等,执安西王阿难答,遣使迎其兄怀宁王于北边。怀宁王海山,世祖太子真金之孙也。由北边至上都,废皇后伯岳吾氏居东安,杀之,遂即位,是为武宗。追尊其父答刺麻八刺为顺宗,尊母弘吉刺氏为皇太后,以母弟受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帝当富有之业,慨然欲创治改法,故其封爵太盛,而遥授之官众;赐赉太隆,而应赏之恩薄;政失之宽,百姓艰食,盗贼充斥。西番僧之在上都者,强市民薪,民诉于李壁。璧方询其由,僧已率其党持挺突入公府,隔案引壁,发捽诸地,捶扑交下,拽归,闭诸空室,久乃得脱。奔诉于朝,僧竟遇赦免。未几,其徒龚柯等,与诸王合儿八刺妃争道,拉妃堕车殴之,语侵上,事闻,亦释不问。盖元人最重佛教,纵僧害民,甚至公然与后妃、公主、大臣妻女交欢,谓之舍身大布施。甚至明尚公主,封王。 又西僧驰驿四出,假馆民舍,迫逐男子,奸污妇女,往返无度。 又时作佛事,每作佛事,则为赦令,凡杀人大盗,随犯随赦。 又作佛事,至一年,斋僧至万万,创造寺院,动以数十百万计。 凡奴仆弒主,妻妾弒夫者,俱可乞于僧而赦之。人犯有罪者,急走入佛寺,抱持佛脚,即释不问,遂度为僧。其富民多以钱乞获持玺书,依倚以欺贫民,侵占民田,强奸民妇,无所控诉。 又官无常俸,取给于公田,而实无田,俱分取于小民。凶恶者得以横行,良善者坐受其毙。积不能堪,以致其后英雄并起,以至于亡。 帝在位五年崩。弟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是为仁宗。 以脱虎脱等变乱旧章,流毒百姓,奸邪误国,择其尤者诛之,而罢黜其党羽。仁宗慈孝恭俭,通达儒术,爱养民力,一遵世祖之成宪,为元盛德守文之令主,在位十年崩。皇太子硕德八刺立,是为英宗。英宗天性至孝,仁宗不豫,焚香告天,泣愿身代。及嗣位,御大安阁,见太祖世祖遗衣皆缣素木棉,重加补缀,嗟叹良久。谓侍臣曰:“祖宗创业艰难,节俭如此,朕焉敢顷刻忘之。”其用法果于诛杀。初以铁木迭儿为相,怀私固宠,乘间肆毒,帝察其奸,以拜住代之。拜住辅君以正,知无不言。及铁木迭儿既死,罪恶日彰,帝乃命追削其官爵,籍没其家。御史大夫铁失等,以奸党不自安,乃生异谋。帝在位三年,秋八月,自上都南还,驻跸南坡。是夕,铁失与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耳诸王按梯不花等谋逆,以铁失所领阿速卫兵为外应,铁失先与前平章、赤斤铁木儿杀拜住,铁失直犯禁幄,手弒帝于卧所。乃迎裕宗真金之孙、英宗之叔、晋王也孙铁木耳于北边,即位于龙居河,是为泰定帝。帝即位,即诛铁失、也先铁木耳及赤斤失木儿等于燕都,皆戮其子孙,籍没其家产,流诸王按梯不花等于海岛。帝守祖宗之成法以行,天下无事,称平治焉。在位五年,崩于上都。太子阿速吉八嗣位。 初,武宗传弟仁宗,约以次传武宗长子和世王束。及仁宗既立,丞相铁木迭儿欲固宠,乃立仁宗子英宗。又与太后幸巨失列门谮和世王束,封为周王。出镇云南,行至金山西北,诸王闻其至,率众来附,因居北部。逮泰定帝崩于上都,皇后、皇太子遣使诣燕都,收印章。时签枢密院事燕帖木儿,遂谋举义,大会群臣,从兵皆露刃,令曰:“武皇有子二人,大统所在,当迎立之,不从者死。”以周王远在沙漠,猝未能至,而周王弟怀王图贴木尔,时徙江陵,乃迎入燕都。怀王固让曰:“大兄在此,以长以德,当有天下。”燕帖木儿曰:“人心向背之机,间不容发,一或失之,噬脐无及。”怀王曰:“必不得已,当明着朕意,布告中外而后可。”怀王遂袭皇帝位。改元天历,明告中外以摄位之意,时倒刺沙在上都,已立泰定帝之子阿速吉八为帝,遣兵分道攻燕都,败绩。齐王月鲁帖木儿等,以兵围上都,倒刺沙奉皇帝玺出降,泰定帝子阿速吉八不知所终。 泰定帝后,后为丞相燕帖木儿夫人。怀王遣使迎周王和世王束于漠北,周王还,至和宁之北,遂称帝,是为明宗,遣使立弟怀王图帖木尔为皇太子。皇太子发京师,北迎帝。时戊辰九月十八日,大明太祖生。明帝在位半年,太白经天,帝次于旺忽察都,皇太子入见,帝宴皇太子及诸王大臣于行殿,帝暴崩。皇太子图帖木尔袭位于上都,是为文宗。明宗后八不沙有后言,被谗遇害,文宗在位五年崩。丞相燕帖木儿请立文宗子燕帖古思,文宗后卜答失里弘吉剌氏,以文帝遗命,传位于明宗嫡子懿璘质班,是为宁宗。时方七岁,百司政务,咸取决于皇后。 宁宗在位二月而殂。燕帖木儿复请立文宗子燕帖古思,文宗后曰:“吾子尚幼,明宗庶长子妥欢帖睦尔在广西,今年十三矣,礼当立之。”乃命迎妥欢帖睦尔于静江,入即位,是为顺帝。 文宗后曰:“万岁后,其传位于燕帖古思。”或曰:“顺帝名为明宗庶子,实故宋恭帝瀛国公赵显之子也。”赵显在北方为僧,与娟妇罕禄鲁氏名迈来迪者善而生子。明宗北狩,见迈来迪者美,遂载以归,并以其子为己子,即顺帝是也。元朝诸帝俱无恁失德,但宠信诸僧,失之宽耳。惟至顺帝荒淫无道,卒以亡元。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蒙古氏九十春群雄并起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词曰: 山色消磨今古,水声流尽年光。翻云复雨数兴亡,回首一般模样。 清景好天凉夜,赏心春暖花香。百年身世细思量,不及樽前席上。 却说宁宗驾崩,丞相燕帖木儿议立文宗子,文宗后不从,迎立顺帝。顺帝至静江,丞相燕帖木儿见帝,并马徐行,且陈迎立之意。帝幼,且畏之,一无所答,燕帖木儿疑之,故至京,久不得立。乃燕帖木儿以大权归己,酷爱女色,后房美女充斥,又时强取他人美妇,淫至三日,则还之。燕帖木儿逐日宣淫,其善淫者赏,不善淫者鞭,众妇聚淫,体羸溺血而死,文宗后乃与大臣立帝。帝以后伯颜为右丞相,以燕帖木儿之弟撒敦为左丞相。撒敦死,以其子唐其势代为之。唐其势妹为顺帝后。 而右丞相伯颜独专权用事,唐其势不愤,谋另立所亲。事觉,后伯颜率兵掩捕,获唐其势与其弟塔剌海。塔剌海走匿皇后坐下,后蔽之以衣,左右拽出斩之。血溅后衣。伯颜使人并执后,后呼帝曰:“陛下救我。”帝曰:“汝兄弟为逆,我何能救?” 乃牵后出宫,杀之于开平民舍。封后伯颜为秦王,是日,秦州山崩地裂。 伯颜既灭唐其势,独秉国钧,专权自恣,虐害天下,渐有奸谋,帝患之。其从子脱脱,深以为忧,私请于其父马札儿台曰:“伯父骄纵已甚,万一天子震怒,则吾族赤矣!曷若于其未败图之?”其父亦以为然,复怀疑,久未决。质之于其师吴直方,直方曰:“传有云,大义灭亲,丈夫但知忠于谋国耳,余复何顾焉。”脱脱乃乘间言于帝,帝遂与定谋。会伯颜请帝出猎,帝命太子燕帖古思同往,猎于柳林。脱脱以所掌兵及宿卫士拒伯颜,夜奉帝御玉德殿,诏数伯颜罪恶,赍赴柳林,黜为河南行省。伯颜请乞陛辞,不许。遂行,未几而死。顺帝以父明帝暴崩,身死不明,诏撤文宗庙主,徙文宗后太皇太后于东安州,寻卒,放太子燕帖古思于高丽,杀诸途。以脱脱为丞相。脱脱悉更伯颜所为,中外翕然,称为贤相。无奈帝性优柔少断,纪纲废弛,政治日紊,灾异迭见。雨血于汴梁,着衣皆赤;天雨毛,如线而绿。民谣云:“天雨线,民起怨,中原地,事必变。”湖广、河南大旱,至三月不雨。至于八月,太白屡昼见经天。京师地震,鸡鸣山崩,陷为池,方百里,人畜死者甚众。浙江自春间不雨,至于八月,民大饥。有星孛于王良,没于贯索,彗星见东北,凡六十四日,自昴至房,历十五宿而灭。上都雨雹大如拳,有小儿、狮象、龟玦之形。汀州大水,平地水深三丈,没民庐舍八百余家。常州山水溢,势高一丈,坏民庐舍。彰德有赤风自西北,如斧形,削之有屑,击之有声。 饶、信等路雨黍,民取而食之。陇西地震,百余日不止,陵谷变迁。会州公廨墙崩,获弩五百余张,长者丈余,短者八九尺,人莫能挽。霍山崩,前三日,山如雷鸣,禽兽惊散,陨石数里。 大都无云而雷。汴梁城东汴河水,皆成五色花草,文采如绘画,三日方解。湖广雨黑雪。陕西有一山,西飞十五里。山之旧基为深潭,有两日相荡。又日傍有一星一月。彰德李实如黄瓜。 先是童谣云:“李生黄瓜,民皆无家。”大名有星如火,从东南流,芒尾如曳彗,堕地有声,火焰蓬勃,久之乃息,化为石,青黑光莹,形如狗头,命藏于库。司天监奏天狗星陨,血食人间五千日,始于楚,遍及齐赵,终于吴,其光不及两广。有龙斗于乐清江,飓风大作,所至有火光如球,死者万余人。大都昼雾。静江路山崩地陷,大水。大同路夜间黑气蔽西方,有声如雷。东北方有云如火,交射中天,遍地俱见火光,空中有兵戈之声。山东地裂,天雨白毛。山东、河东、河南、关中等处,飞蝗蔽天,壅塞人马,不能行,民大饥相食。彗星见于危室,光芒长丈余,色青白,行过大阳,惟有星而无芒,行至昴宿,凡三十四日始灭。长星现,其形如练,长数十丈,在虚危之间,后四十余日乃灭。山东有赤气千里。大都雨牦,长尺许。绍兴卧龙山裂。绛州天鼓鸣,有如空中战斗之声。皇太子寝殿后新甃井中,有龙出,光焰烁人,宫人皆震慑个地。 乃帝不思反躬修德,惟事逸乐,不理朝政,加之以水旱虫灾,于是民愁盗起。盗扼运河,劫商旅运船三百艘,无能捕之者。盗窃太庙神主,盖神主以金为之也,捕之不获。沿河盗起,剽掠无忌,有司不他禁,广州朱光卿兵起,自称大金皇帝,寻灭。台州黄岩民方国珍,世以贩盐为业,怨家陈氏讼其与海盗通,国珍戕杀陈氏,捕者至,国珍格杀捕者,遂与兄国璋、弟国瑛、国珉等六人入海,聚众数千起义。帝命浙江参政朵儿只班讨之。国珍知事危,焚舟将遁。元兵忽自相惊溃,朵儿只班反为国珍所擒。国珍迫其上招降之状,朝廷从之,授国珍兄弟以官。国珍等不之官,纳赂执政,使无讨己,以海为巢穴,据台温、庆元、衢州之地(庆元今宁波府是也)。叛服不常,势益振,天下闻之,遂群起响应矣。其后国珍据浙东二十余年,元官为太尉,封衙国公。明太祖讨降之,以善终。见下回。 黄河决,脱脱集群臣廷议。漕运使贾鲁以为必塞北河,疏南河。使复故道,役不大兴,害不能已。于是遣成遵等行视河,成遵力言其不可,且曰:“山东连岁荒歉,若聚众二十万于此地,恐为他日忧。”脱脱曰:“汝谓民将反耶?”勿听。命贾鲁以工部尚书充河防使,发河南北兵民十七万治河,兴工五阅月,诸埽堤成,河复故道。先是河南北童谣云:“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及贾鲁治河,果于黄陵岗得石人一只眼。于是颍州人刘福通兵起,以红巾为号,陷颍州。栾城人韩山童、祖父以白莲会烧香聚众,至山童倡言,天下大乱,弥勒佛下生,河南及江淮人民翕然信之。福通等复诡言山童实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欲同起兵。事觉,福通遂反,山童就擒,其妻杨氏及子韩林儿逃之武安。刘福通既破颍州,遂据朱臯,攻破罗山真阳,寻攻舞阳、叶县等处,刘福通陷汝宁府及息州、光州,众至十万。刘福通等迎韩林儿至,立为帝,号小明王。建都毫州,国号宋,以为宋徽宗九世孙也。改元龙凤。宋将毛贵破齐南路,元河南行省董抟霄与战,死之。抟霄被杀,无血,惟见白气冲天。是日,其弟昂霄守淮南,亦死。宋刘福通破汴梁,迎其主韩林儿徙都之。宋将关先生攻保定路,不克,遂逾太行,焚上党,破辽、晋、冀、云中、雁门、代郡,烽火数千里,复掠大同,破上都,焚宫阙,大掠塞外诸郡而还。 时沈邱人察罕帖木儿,与罗山李思齐同起兵讨之,事闻,元并用之。察罕善用兵,转战无敌,军声大振。宋将李武、崔德破商州,攻武关,直趋长安,分掠同、华诸州。元豫王大惧,御史王思诚请求救于察罕。察罕帖木儿得书,遂与李思齐提轻兵五千赴援,转战而前,杀获无算,义军溃散。朝廷论功,遂以二人镇陕西。察罕帖木儿图复汴梁,乃大发秦晋军,诸路并进,攻拔汴梁。刘福通奉宋主走安丰,察罕进兵复山东,宋将田丰、王土诚以城降。察罕起兵围益都城(益都,今青州府是也)。田丰与王士诚阴谋刺察罕,察罕推诚待之不疑,田丰请察罕看营垒,察罕帖木儿行至丰营,遂为王士诚所刺。田丰、王士诚走入益阳城,讣闻,帝震悼,封忠襄王。使其子扩廓帖木儿,仍袭父职。扩廓攻益都城愈急,遂克之。取田丰、王士诚之心以祭父。余党皆伏诛。韩林儿称帝十二年,为吴张士诚将吕珍所破。珍入安丰,杀刘福通。宋主韩林儿走滁州,归于明,诸将欲奉之,刘基止之。后三年卒。关先生引兵欲复攻上都城,元孛罗帖木儿击降之。其与刘福通同时起兵者,又有蕲州罗田县人徐真,一名寿辉。寿辉为布贾,浴于盐塘。麻城人邹普胜以弥勒佛教,鼓煽湖湘,过而见其有异光。因与黄陂渔人倪文俊等共推为主,聚众反,亦以红巾为号。陷蕲水及黄州、饶信等处。以蕲水为都,国号天完,僭称帝,改元治平。陷汉阳、光国、武昌诸郡,安陆知府丑驴战败死之。攻江州,总管李黼出战,身先士卒,大呼陷阵,贼大败。既而诸路守贼皆遁。 黼无援,城陷,犹巷战,骂贼而死。寿辉兵遂陷南康路,分兵陷袁、瑞、岳、房、归等州。 时有沔阳渔人陈友谅,本姓谢,祖千一,赘于陈,遂从其姓,父普才。友谅生而多力,优武艺,尝为狱吏,不乐,往投寿辉,为倪文俊簿书掾,寻亦领兵为元帅。倪文俊破沔阳、汉阳、襄阳、荆州、常德、衡州、澧州诸路,倪文俊建宫室于汉阳,迎其主寿辉都之。寿辉本庸才,既居汉阳,权归文俊。文俊遂谋杀寿辉,不果,奔于黄州。天完将陈友谅袭杀文俊,自称平章事,居江州。陈友谅陷安庆,元守将淮南行省余阙死之。 友谅破龙兴,龙兴今江西南昌府是也,尽陷江西诸路。天完主徐寿辉闻陈友谅破龙兴,欲徙都之。友谅忌其来,佯出迎,而伏兵尽杀其部曲,惟存寿辉一人。遂以江州为都,居之。事权一归友谅,寿辉惟拥虚位而已。次年五月,陈友谅弒其主徐寿辉,称帝,改元大义,国号汉。寿辉凡称帝十年而亡,而友谅遂为强敌,凡五年,为明祖所灭。见下回。 初,随州人明玉珍,世农家,身长八尺,目重瞳,以信义为乡党所服。徐寿辉兵起,玉珍集乡兵于青山,往投之,隶倪文俊部下,镇沔阳。玉珍以兵克重庆、取成都,蜀中郡县皆附焉。及闻陈友谅弒寿辉,遂据蜀地称帝,国号夏,凡四年,传子明升。六年,明太祖讨之,降于明,封归义侯。见下回。其与徐寿辉同时而起者,又有萧县李二、彭早住、赵均用同起兵攻陷徐州。李二号芝麻李,亦以烧香聚众而起。 濠州定远人郭子兴,起兵据濠州,自称元帅。元将彻里不花率兵欲复濠州,惮不敢进,惟日掠良民,指称为盗以邀赏。 由是民益不安,多入城投子兴以自保。大明太祖朱元璋,在皇觉寺为僧,亦不自安。入濠投子兴,几斩,得释,收为步卒,两月余为亲兵。明祖战无不克,子兴配以养女马氏,日见亲爱。 时丞相脱脱见天下乱,亲请出征,至徐州,破芝麻李,败赵均用、彭早住。将次平贼,朝廷诏之班师还朝,而贼益恣。赵均用、彭早住既为脱脱所败,自徐奔濠州。郭子兴屈己下之,反为所制,居于兴上,遂据濠称王。明祖时在濠,识其非道,率乡里壮士徐达等二十四人,南游定远,取横涧山,破义兵营,得军二万余人,入滁阳守之。时郭子兴为彭、赵所挟,东屯泅州,明祖乃遣人赂彭、赵,迎子兴入滁,称滁阳王。彭早住寻死,赵均用益专,其后赵均用袭杀宋将毛贵,其党续继祖自滁阳入益都,执均用杀之,其党遂散。郭子兴既入滁称王,未几卒。大明太祖遂继之而兴焉。时又有泰州白驹场亭民张士诚,与弟士义、士德、士信,皆以贩盐为业。士诚有膂力,寡言笑,轻财好施,为盐场牙侩,乡里多侮之,弓兵邱义尤甚。士诚乃与诸弟及壮士李伯升等杀义,并素相陵侮者,纵火焚其居,遂起兵陷泰州,复陷兴化,据高邮,自称诚王,号大周,寻改号曰吴。元淮南行省遣知府李齐招谕之,士诚呼齐使跪,齐不屈,死之。士诚攻扬州,又陷盱眙及泗州,会元丞相脱脱将兵讨之,士诚大败,几危。未几,脱脱以谗去职。士诚复振,入据平江(平江即今苏州府是也),分兵掠湖州、松江、常州,破杭州。 士诚数为明将所败,乃请降于元。元赐以御酒龙衣,征海运。 时方国珍亦降元,士诚乃运米十万石于京师。士诚之地,南至绍兴,北至济宁,称王四年,为明所灭。见下回。 此外一时起兵作乱者,凡百余处,其起没不可胜记。各处官兵,俱各怠玩纵寇,或杀平民,指为盗贼以邀功,而淫掠其妇女,由是群盗益盛。丞相脱脱复请出师讨贼。脱脱出征,所至皆捷。时帝怠于政事,荒于游宴。以脱脱出外,乃召用哈麻为右丞相。哈麻与妹婿秃鲁帖木儿等,阴进西番僧行房中运气之术,又进僧伽璘真,为秘密法,帝皆习之。蚪西番僧为司徒,伽璘真为国师,各取良家美女三四人以奉之,谓之供养。尝谓帝曰:“陛下尊富,不过百年而止,人生几何,当受此秘密,大喜乐禅定,广采女精,即得长生不死。”于是帝日从事于其法,广取妇女,惟淫戏是耽。帝弟宠臣,皆得在帝前演法,男女裸处,相与亵狎,号所处室曰“皆即兀该”,犹华言“事事无碍也”。群僧出入禁中,明与妃嫔宫人交,君臣宣淫,丑秽之声外闻。又以宫女十六人,首戴象牙金镶冠,身披大红锁金缨络,为天魔舞。又以宫女十一人,执龙笛、头管、小鼓、筝繁、琵琶、胡琴、响板,每宫中赞佛,则奏之。又于内苑造龙舟,首尾长一百二十尺,广二十尺,上有五殿,龙身并殿宇俱五彩金装,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后宫至前宫,山下海子内往来游戏。行时,龙首眼目爪尾皆动。又自制宫漏,高六七尺,为木匮,藏壶其中,运水上下,匮上设西方三圣殿,匮腰设玉女,捧时刻筹,时至,辄浮水而上。左右列二金甲神人,一悬钟,一悬钲,夜则神人自能按更而击。 时脱脱出征,屡败义军,进军高邮,连战大捷。分兵平六合,张士诚势大蹙。右丞相哈麻与脱脱有隙,讽骏察御史袁赛因不花等劾奏脱脱出师三月,略无寸功,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半朝廷之官,以为己随,诏夺脱脱官爵,淮安安置,而以雪雪代之。脱脱与诸将别,副使哈刺答曰:“丞相此行,我辈必死他人之手,今日宁死丞相之前。”遂拔刀自刎而死。未几,哈麻矫诏,遣人以鸩酒赐脱脱而杀之。自是听义军攻城略地。 守臣或死,或降,或遁,而元事不可为矣。顺帝日事荒淫。哈麻自以前所进西番僧为耻,告其父日:“我兄弟位居宰辅,宜导人主以正,今秃鲁帖木儿专媚上以淫亵,天下士大夫必讥笑我,且上日趋于昏暗,何以治天下?皇太子年长,且聪明,不若立以为帝,奉上为太上皇。”其妹闻之,归告其夫秃鲁帖木儿,即以上闻。不敢言淫亵事,但曰:“哈麻谓陛下年老故耳。” 帝大惊曰:“我发未白,齿未落,遽以为老耶?”并其弟雪雪杖杀之。 时帝怠于政事,以天下乱,乃命太子监国。阳翟王阿鲁辉帖木儿拥兵数十万,将犯京师,遣使来言曰:“祖宗付汝以天下,汝已失其大半,若以国玺付我,我当自为之。” 元主遣使报曰:“天命有在,汝欲为则为之”。命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等将兵击之,不克,军士皆溃,秃坚帖木儿走上都。阿鲁辉以兵逼上都。太子言于上,请以丞相太平为上都留守。太平,中华人,太子恶之,实欲杀之也。适有阿鲁辉部将脱驩者,太平子也,先忽都故将也,引兵缚阿鲁辉帖木儿至军前。太平不以为己功,令缚送阙下,诛之。帝复欲以太平为相,太子令人诬而杀之,逼令自裁,以搠思监为右丞相。搠思监徇太子旨,诬老的沙及宣政院使也先忽都谋为不孰,收其党,锻炼其狱。搠思监与宦者朴不花附太子,必欲穷究其事,连逮不已,也先忽都等皆死,老的沙逃匿孛罗帖木儿部下。下诏削孛罗官爵而夺其兵。孛罗帖木儿不受命,令秃罗帖木儿举兵犯阙,太子遣兵拒之而败。太子率侍卫兵出古北口东走,秃坚兵至清河,京师大震,使达达至其军问故,秃坚言必欲得搠思监与朴不花,于是执二人与之。诏复孛罗帖木儿官爵,加太保,仍守大同。秃坚帖木儿兵自建备门入,观帝于延春阁,恸哭请罪。 帝宴赉之,以为平章事,乃引军还大同。孛罗帖木儿留朝辅政。 孛罗日与老的沙等酣饮,荒淫无度。帝密令威顺王和尚,阴结勇士上都马金那海伯达儿刺之。孛罗帖木儿入朝,伯达儿自众中跃出,砍中其胸,诛之。老的沙以孛罗帖木儿母妻及子北遁。 乃遣使函孛罗首,往冀宁,召太子还京师。老的沙与秃坚帖木儿寻亦被诛。 明太祖朱元璋既迎郭子兴入滁,称滁阳主。未几,滁阳王病卒,明祖因并统其军,遂渡江,取金陵等地,日以强盛。先灭陈友谅,复灭张士诚,乃命大将徐达、副将常遇春等,北定中原。达等由淮入河,克沂州、峄州,取益都路,元平章保保降,宣慰使普颜不花、总管胡浚、知院张浚皆死之。普颜不花妻阿鲁真,抱其子投舍北井中死,其女及妾皆随溺焉。明徐达师至东平,取莱州、济宁。元兖州以东郡县相继降,山东悉平。 徐达师至河南,所向皆下。明师至德州,元人望风奔溃,元都大震。明师至通州,元五十八国公率敢死士万余出战,明将郭英设伏败之。时京城兵卫卑弱,守备全无。元主闻报大惧,集后妃太子议避兵北行。迟明,召群臣会议,左丞相迭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宦者赵伯颜不花等,皆劝固守京城。元主徘徊叹息曰:“今日岂可作徽、钦被掳耶?”遂决计北去。命淮王帖木儿不花、丞相庆重等留守大都。夜半,开建德门,出居庸关北去,在位三十六年。明师定大都,执元淮王帖木儿不花、丞相庆重等斩之。封府库图籍,其宫人妃主,令其宦寺护视以待命。元亡。元起宋宁宗十二年丙寅,至顺帝丁未,凡十三主,共一百六十二年。自世祖己卯灭宋,至顺帝丁未,凡九主,共八十九年。顺帝遁归沙漠,又二年,殂于应昌。明左将军李文忠等,出征沙漠,趋应昌克之。获元皇孙买的里八刺及后妃、宫人、诸王、省院官,并宋元玉玺、金宝等物,降其兵民四五万。惟元太子爱猷识里达腊,从数十骑遁去,朔庭遂空。文忠等归,封买的里八刺为崇礼侯。至于明太祖如何起兵?如何统一天下?话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壬辰年明太祖应运龙兴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 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遍地愁。 桃李花开满树红,转头青子绿荫浓。 梧桐叶下犹残雨,雪片檐前又舞风。 时序往来千古在,人生聚散一场空。 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甚英雄十大功。 却说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序国瑞,濠州人。父世珍,徙居钟离之太平乡。母陈氏,生四子,太祖其季子也。生于元文宗戊辰之九月丁丑。其夕,赤光烛天,里中人竞呼朱家火,及至无有。三日洗儿,父出汲,有红罗浮至,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红罗障。少时常苦病,父欲度为僧,盖元朝所重惟僧也。 岁甲申,泗州大疫,父母兄及幼弟俱死,贫不能殓,藁葬之。 仲与太祖舁至山麓,索断,仲还取索,留太祖守之。忽雷雨大作,太祖避村寺中,比晓往视,土已起成高垄。地故属乡人刘继祖地,继祖异之,遂以地归焉。寻仲又死,太祖年十七,乃入皇觉寺为僧。逾月,僧乏食,太祖乃游江淮,崎岖三载,仍归寺中。 时元政不纲,四方兵起。壬辰年,有定远人郭子兴起兵据濠州。太祖欲避兵,诣伽蓝神卜茭:问避去,不吉;问守旧,不吉。因祝曰:“岂欲子倡义耶?”大吉。以闰三月朔入濠州,见子兴,子兴奇之,以养女马氏妻焉,即高后也。太祖在甥馆,有救天下安生民之志,乃纠合义旅,自是威名日着,豪杰景从,徐达、汤和等率先归附。时赵均用、彭早住为元脱脱所败,奔濠州,郭子兴屈己下之,反为所制。彭、赵御下无道,太祖乃以七百人属他将还之,而独与徐达、汤和、吴良、吴祯、花云、陈德、顾时、费聚、耿再成、耿炳文、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郑遇春、郭英、郭兴、胡海、张龙、陈桓、谢成、李新材、张赫、周铨、周德兴等二十四人,南略定远。定远张家堡,有民兵,号驴牌塞者,太祖诱执其帅,于是营兵焚旧垒悉降,得壮士三千人。又招降奏把头八百余人。定远缪大亨以义兵二万屯横涧山,太祖命花云夜袭破之。亨举众降,军声大振。定远人冯国用与弟国胜,率众归附。上奇之,因问大计。国用对曰:“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愿先拔金陵定鼎,然后扫除群寇,救生民于水火,勿贪子女玉帛,倡仁义以收人心,天下不难定也。”上悦,留居帷幄。兄子朱文正、姊子李文忠来归。文忠年十二,上命高后养以为子,又养定远人沐英为子。太祖克滁州,迎郭子兴,立为滁阳王。滁阳王二子,恶上威名,阻置毒酒中,邀太祖饮。太祖已觉,姑应诺,即与偕行,二子喜其堕马计,迨至中途,遽跃而起,仰天各有所见,少顷,即勒马转。 因骂二子曰:“我何负尔,适空中神言,尔以酒毒我。”二子股栗谢去,自是不敢萌害意。明有铁冠道人者,姓张名中,精数学,能知未来事,来谒上曰:“明公龙瞳凤月,天地相朝,附骨插鬓,声音洪亮,贵不可言,应在千日之内。”后果然。胡大海、邓愈、常遇春、李善长等来归-,军势益振。太祖克和阳,诸将多虏人妇女,太祖命纵还之,民大悦服。滁阳王卒,太祖乃统其军。滁阳王起壬辰,终乙未三月,凡四年。太祖驻和阳既久,欲东渡江,取金陵,患无舟楫。适巢县人廖永安与弟永忠,及俞廷玉与子俞通海、俞通源、俞通渊等,各聚众泊舟巢湖,运结为水寨,以歼寇盗。闻义率舟师来降,上大喜,亲至巢湖慰安之,率诸将渡江。时北风顺,舳舻齐发,举帆,顷刻达牛渚。元兵阵于彩石,常遇春奋戈先登,元兵败走,遂拔彩石。乘胜径取太平路,遂率众进取金陵。元将陈野先降而复叛,被杀。野先之子陈兆先,战败被擒,复以众降,太祖复用之。太祖克金陵,元御史大夫福寿战死。太祖入城,谕父老曰:“我来为民除乱耳,凡旧政有不便者,尽除之。”民大悦服,太祖发兵取镇江,克之,命邓愈等将兵取广德路。诸将奉太祖为吴国公。上克宁国,擒元将朱亮祖。亮祖骁勇,初降复叛,至是再降,上复释而用之。遣诸将取江阴、徽州、池州,皆下之。又取扬州,以康茂才为营田使,谕之曰:“理财之道,莫先于农,务在蓄泄得宜,始得多收粮足。若所至扰民,便非付任之意。”立领民兵万户府,其法精选民间武勇,编辑为伍,农时则耕,闲时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升赏,无功者令还为民。太祖兵取婺州,召儒士进讲经筵,兴学校。 上欲遂取浙东诸郡,召诸将谕之曰:“师旅之行,势如烈火,为将者能以不杀为心,非惟国家之利,在己亦蒙其福。”上遣徐达等屡败张士诚兵,方国珍以温、台、庆、元降,而据地如故。太祖兵取处州,遣使征青田刘基、浦江宋濂、龙泉章溢、丽水叶琛。上喜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咨以时事,甚见尊礼。基明于天文、兵法,尝游西湖,有异云起西北,诸同游者,皆以为庆云,欲赋诗,基独纵饮不顾,曰:“此天子气也,应在金陵,十年后有王者起,我当辅之。”时杭城犹全盛,众大骇以为狂。至是陈时务十八策,上嘉纳之。 陈友谅攻陷太平,知府许瑗死之,守备花云被缚。云奋起,缚尽绝,夺守者刀,连杀五六人。友亮军射杀之,其妻郜氏亦赴水死。侍儿孙氏抱云三岁儿逃,遇汉军夺舟,孙氏及儿投之江,偶拊断木,入芦渚中,渚有莲实,孙氏取啖儿,凡七日不死。忽逢雷老,与偕行,始达上所。孙氏抱儿泣拜。上亦泣,置儿于膝曰:“此将种也。”命赐雷老衣,忽不见,一时惊为神异。陈友谅既篡其主徐寿辉称帝,国号汉,声言东下,建康震动,或欲降,或欲奔,据钟山。独刘基请击之,上深然之。时友谅遣人约士诚,同侵建康,上恐二寇合,则不能支,欲速其来。乃召康茂才曰:“汝与友谅有旧,宜作书伪降,招其速来。” 茂才依计行,友谅果信而进兵,上伏兵奋击,大败之。遂乘胜拔江州,及蕲、黄等郡,友谅奔武昌。方国珍以金玉饰马鞍来献,上曰:“吾所需者,文武才能,所用者,布帛菽粟,宝玩非所好也。”却之。汉江西行省胡廷瑞守南昌,遣使约降,请无分散其部曲若干事,上初有难意。刘基自后踹其所坐胡牀,上悟,许之,廷瑞遂降。 上命朱文正守南昌。陈友谅愤其疆域日促,作大战舰,悉其兵,号六十万。空国而来,乘江涨,直抵南昌,围其城。朱文正、邓愈督后死守,遣千户张子明赴建康告急。太祖亲帅舟师二十万,进次湖口。友谅闻之,即解围东出,与太祖遇于鄱阳湖之康郎山。友谅联舟纵战,望之如山,太祖军舟小,怯于仰攻,往往退缩。郭兴曰:“彼舟如此,大小不敌,非火攻不可。”上然之。明日,东北风起,上令诸将乘风纵火,焚其水寨舟数百艘。友谅弟友仁、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皆焚死。明日复联舟大战,敌兵大败,友谅敛舟自守,不敢战。相持三日,友谅计穷,冒死突出,将奔武昌。上麾诸将邀击之,友谅中流矢,贯睛及颅而死。其将张定边,乘夜以小舟载友谅尸及其子理,径趋武昌,复立陈理为帝。初,鄱阳之战,上亦屡滨于危。一日,被围莫解,指挥韩成,服上冠袍,对敌众投水中,围稍解,救至得免。又一日,太祖方与友谅鏖战,刘基忽跃起大呼曰:“难星过,急更舟。” 上急更之,旧舟已为敌众炮碎矣。甲辰正月,上即吴王位,命有司先立宗庙社稷,定文武科取士之法。命有司访求古今书籍,以备阅。陈理既还武昌,太祖复进兵围之,遣其降将罗复仁入城谕之。理遂衔璧肉袒,率张定边等降。上怜之,慰谕友谅父母,凡府库储蓄,令理自取,妻子资装,皆俾自随。封理为归德侯。城中饥困,命给粟赈之。于是湖广、江西悉平。 时张士诚自立为吴王于平江,治宫室,立官属。士诚委政于弟士信,士信惟务酒色荒淫,复委政于王敬夫、蔡彦夫、叶德新三人,皆诌佞奸邪,惟事蒙蔽。时为之谣曰:“丞相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上乃以徐达为大将、常遇春副之,帅师二十万伐吴。师将发,上问诸将曰:“此行用师孰先?”常遇春曰:“惟有直捣姑苏耳!”上曰:“不然,士诚起盐贩,与张天骐、潘原明等相为手足,苟士诚穷蹙,若天骐出湖州,原明出杭州,内外夹攻,何以取胜?莫若先攻湖州,使彼疲于奔命,羽翼既除,然后移兵姑苏,庶几万全。” 诸将敬服。师至湖州,张士诚发兵来援,达等大败之,守将李伯升、张天骐举城降。李文忠师下浙江,杭州守将潘原明遣使诣军门降。徐达会诸将进逼姑苏,士诚引兵来拒,大战于尹山桥,败之。又败之于鮎鱼口,遂进围城,筑长围以困之,城中大震。士诚被围既久,欲突围出,以城左阵严,不敢犯,转至盘门,欲奔常遇春营。遇春先命骁将王弼;驰铁骑往击之,敌少却。遇春率众乘之,敌大败,溺死于沙盆潭者甚众。士诚马惊,亦堕水,几不救,肩舆入城。逾三日,士信方在城楼上督战,忽飞炮碎其首而死。徐达督将士破葑门,常遇春破阊门,晡时,士诚兵大溃,诸将遂蚁附登城。士诚谓其妻刘氏曰:“我败且死矣,若曹奈何?”刘氏曰:“君勿忧,妾必不负君。”乃积薪齐云楼下,驱其群妾侍女登楼,纵火焚之。刘氏乃自缢死。 日暮,士诚距户自经,旧将李伯升决户抱解之,乃以旧盾舁至舟中,送建康。上欲堡全之,士诚竟自缢死。改平江曰苏州府,浙西吴会皆平。乃遣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率甲二十五万,北定中原。命胡廷瑞为征南将军,何文辉副之,由江西南取闽。命杨璟为主帅,周德兴等副之,率荆湘之众,以取广西。 命汤和等帅师讨方国珍遁入海岛。上复命廖永忠帅师,自海道讨之。国珍惶惧,遂与弟国珉等率家属降,浙东悉平。上遂命汤和、廖永忠等助取闽。 李善长等奉表劝进。上曰:“恐德薄不足以当尊。”善长等固请,乃从之。洪武元年,戊申正月,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追尊四代祖考妣皆为帝后,立妃马氏为皇后。上初渡江时,后谓上曰:“今豪杰并争,虽未知天命所在,然以妾观之,惟以不杀人为本,人心所归,即天命之所在。”上深然之。又尝于仓卒中,宁自忍饥饿,怀糗饵以食上。 又上为郭氏所疑,后于内消释宽解之,得免于难。上甚贤之。 立世子标为皇太子,以李善长为左丞相,徐达为右丞相。自壬辰投军,至即位,凡十七年,而帝业成矣。定律令,颁戊申历。 上所居新宫,初建时,上命去其雕琢奇丽者,制皆朴素,命书古人行事,可为法为戒者于壁,又命书《大学衍义》于两庑。 诏衣冠悉如唐制,而稍更之,定郊社稷宗庙之礼。定卫所官军及将帅领兵之法:凡有事出征,则诏总兵官佩将印领之;既还,则上将印,官兵各回本卫,大将军身还第。禁宦官不得预政典兵,读书识字。 却说汤和、廖永忠等助取闽,进兵延平,遣使谕元福州平章陈友定使降。友定不从。和等进攻福州,元参政文殊海牙以城降,执陈友定,械送京师。胡廷瑞等进兵克兴化,元汀州路守将陈国珍纳款,于是郡县相继降附,福建悉平。命廖永忠为征南将军,朱亮祖副之,由海道以取广东。俟广东既定,即移师助取广西,斩元尚书普颜帖木儿等,诸州县相继降,进攻平乐府。杨璟等克全州,引兵攻靖江,元平章也儿吉尼督众坚守。 朱亮祖等亦自平乐来会,攻城益急,也儿吉尼仓皇出走,追执之。廖永忠等兵次南宁,元千户宋真执其守将平章咬住等以降,广西悉平。徐达等出师北伐,既平山东、河南,率师至通州,元主北遁。元都既平,徐达、常遇春等进取山西路,适汤和、杨璟等南征还,上命汤和杨璟俱为偏将军,引兵助徐达等进取山西,又调副将军冯胜帅师由河南进征山西,所过郡县多降。 时扩廓帖木儿以元主命,率师出太原取道保安径,由居庸关进攻北平。徐达等乘虚进兵,直取太原。扩廓帖木儿闻之,还兵来救,其锋甚锐。傅友德、薛显率敢死士击却之。敌军营于城西,廓英、常遇春请夜却之,会扩廓将豁鼻马潜,使人约降,请为内应。达大喜,遂与订期,乘夜袭之,内外夹攻,敌兵大乱。扩廓帖木儿闻变仓卒,跣一足急逾帐后,从十八骑遁去,遂克太原。其猗氏平阳等处皆降。徐达克河中府,遂会诸将取陕西,造浮桥,攻西安府。元平章王武率官属军民降。达遂遣冯胜,进取凤翔,李思齐率所部奔临洮。徐达进兵陇州、秦州及巩昌,乃遣冯胜统兵进逼临洮。李思齐穷迫,遂举城降。大军围庆阳,王保保率兵来援,为明师所扼,不得至,庆阳城破,张良臣投井中,引出斩之。庆阳平,并下平凉,王保保贺宗哲皆北遁,陕西悉平。徐达等班师还京师。 上封子九人为王,大封功臣,为公侯伯有差,死者肖像祀之。置六部官,以分理庶务。放元宫人,旁求隐逸及孝弟力田、贤良方正文学之士。建大本堂,命取古今图籍充其中,延儒臣教授太子诸王。以孔希学袭封衍圣公,孔希大为曲阜县知县。 亲耕借田,免输天下各处田租。未几,又统免天下田租。命皇后亲蚕。命翰林为文,无事浮藻。禁四六文辞。诏天下郡县皆立学。群臣亲老者许归养。天下大定,惟伪夏主明升。尚据巴蜀。洪武四年正月,上命汤和为征西将军,同杨璟、廖永忠、周德兴、曹良臣等,率舟师自荆湘,由瞿塘趋重庆;傅友德为征虏将军,同顾时、陈德、汪兴祖等,率骑自陕西,由秦陇趋成都。太祖密渝友德曰:“蜀人闻吾西伐,必悉其精锐东守瞿塘,北阻金牛,若出其不意,直捣阶、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友德顿首受命。傅友德进兵,扬言出金牛直捣阶、文。 连战克阶、文、绵、汉四州。廖永忠乃与汤和分道并进,约会重庆府。永忠师行,沿江州县望风奔附,乘胜抵重庆。明升君臣大惧。其臣刘仁劝升奔成都。母彭氏曰:“事势如此,纵往成都,不过延命旦夕,何益?不如降也。”升遂面缚衔璧奉表降。蜀地悉平。明升至京师,上封为归义侯。遣使祭历代帝王陵寝。置通政使,禁奏事,不许关白中书。纵苑中禽兽,惟以虎缚送光禄寺。禁僧道闲游,无度牒者,不许越境。每县只许存寺观一所,月具结,男女非年过四十者,不许为僧尼。定大明律法。 上欲相胡惟庸,刘基力言其不可,勿听,竟相惟庸。惟庸谗刘基,上夺刘基禄,基遂留京师。胡惟庸欲谋乱,忌基,鸩杀之。十三年丞相胡惟庸谋逆,诳言所居井涌沣泉,邀上往观。 乘舆将出,内侍云奇知其谋,勒马言状,气方勃舌,不能达意,上怒其不敬,左右挝捶乱下,奇垂毙,尚手指贼臣第,弗为痛缩。上方悟,登城眺察,见惟庸第内兵甲伏屏帷间数匝。上亟返。遣兵围其第,罪人一一就缚,悉诛之。上召云奇,死矣,深悼之,追封右少监,赐葬钟山。胡惟庸辞连李善长,上赦之。 宋濂、孙宋慎,坐党逆被刑,籍其家,械濂至京师。上怒,欲诛之。皇后谏曰:“宋濂亲教太子、诸王书,岂若是恝?况濂致仕家居,必不知。”上乃使宋慎茂州安置,至夔州卒。胡惟庸死,上乃思刘基,以基孙封为诚意伯。 时天下已定,惟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据云南,杀信使。十四年九月,上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兰玉、西平侯沐英为副将军,帅师三十万,以征云南,上饯于龙江,授以成算,旌旗蔽江而上。友德至湖广,分遣都督郭英等帅兵五万,由四川趋乌撒。友德等帅大兵,由辰沅趋贵州。友德等师至普安,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遣平章达里麻,将精兵十余万,屯曲靖,以拒明师。而兵方到,友德倍道疾趋,出其不意,径至曲靖,忽大雾四塞,冲雾而行,阻水已临白石江矣。顷之雾霁,达里麻望见大惊。友德欲济,沐英曰“不可。”乃整军临流欲济,潜遣数十百人从下流渡,出其后,于山谷间鸣金鼓树旗帜,为疑军,达里麻急撒众御之,沐英乃拔剑督师济江。元阵动,明师奋击,大破之,生擒达里麻,遂平曲靖。友德分遣兰玉、沐英帅师趋云南,而自以众数万向乌撒,为郭英等声援。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败,弃城走,驱妻子俱赴滇池而死。兰玉、沐英等师至云南,元右丞观音保出降,云南平。自出师至平云南,仅百余日。云南平后,上召傅友德班师,沐英留镇云南。 沐英,定远人,上初起兵时,养以为子,故命之留守。 命天下朝觐官,各举所知一人。遣使求经明行修之士。江夏秀士曾泰,有学行,上以为户部尚书。皇后马氏崩。后性恭俭宽仁,每劝上积德,不可枉杀人,上甚贤之。及崩,上终身不立后。诏选高僧,分侍诸王。有僧道衍者,姓姚,名广孝,苏州人。幼出家,改名道衍,字斯道,好读书,工诗文,遇异人傅信。能预知人休咎。文皇在燕邸,广孝自请于燕王曰:“殿下若能用臣,臣当奉白帽子与大王戴。”至是燕王自求广孝于上,许之。遣御史录囚于诸省。颁行科举成式。定生员巾服之制,上亲视,必求典雅,凡三易其制,始定斓衫。诏公侯各还乡,赐赉有差。时帝大杀京民之怨逆者,李善长请免其戚数人,上大怒,遂赐死。上命大将军兰玉征沙漠,兰玉深入,至捕鱼儿海,侦知元主营在海东八十里,遂乘风沙,直薄其营。元主惊遁,玉追千余里,不及而还。获元主次子地保奴及后妃公主一百三十余人。又获吴王朵儿只等将相官校三十人,男女七万,马驼五万。上大悦,下玺书褒之。玉奸淫元主妃,秋七月师还,上闻其事,切责之。 二十五年,皇太子标崩,谥曰懿文太子,甚有贤行。及崩,以嫡孙允枚为皇太孙。凉国公兰玉恃功横暴,以上数裁抑之,乃聚甲士家奴,伏甲将为变。事觉,磔玉于市,夷其族。一时公侯大吏以至偏裨将卒,坐党论死者二万余人,并前胡惟庸党,前后所诛共四万余人。又帝因元宵灯谜画一妇人,手怀西瓜,乘马,而马后脚甚大。上曰:“彼以皇后为戏谑,盖言淮西妇,马后脚大也。”乃大杀京民之不守本分者。又尝微行,遇一老妪,呼帝为老头儿,乃大杀京民之怨逆者。二次所杀,又数万人。 此外以疑似诛杀者甚众。呜呼!亦惨矣哉! 帝聪明睿知,神武性成,收揽英雄,平定四海,纳谏如流,求贤若渴。重农桑,兴礼乐,褒节义,崇教化,制度咸宜,近古以来,未之有也。然性严明,果于诛杀,一时开国元勋鲜克令终,此则其所短也。在位三十一年,戊寅闰五月,帝崩,寿七十一岁。太孙允枚即位,是为建文皇帝。以遗诏,遣使诸王入临。上皇祖考谥曰钦明启运峻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庙号太祖。尊母吕氏为皇太后,追尊父懿文太子为兴宗孝康皇帝。诏行三年之丧,而不废政事。卓敬密秦裁抑宗藩,疏入不报。 于是燕、周、齐、湘、代、岷诸王,颇相煽动。齐泰黄了澄首建削夺之义,齐泰欲先削燕,黄子澄请先削其党。乃命李景隆至河南,执周王橚及其世子妃嫔送京师,削爵为庶人,迁之云南。燕王见周王被执,遂简壮士为护卫,以钩逃军为名,致招异人术士。浙江鄞人袁珙,善相术,道衍尝游嵩山佛寺,遇珙,珙相之曰:“宁盘胖和尚乃尔耶?目三角彯白,形如病虎,性必嗜杀,他日刘秉忠之流也。”衍大喜,至是荐珙于燕王。王使召之至燕,使人与饮于酒肆,王易服杂卫士中,亦入肆饮。 珙一见即趋拜王前曰:“殿下何自轻若是,殿下异日太平天子也。”王大喜,馆珙于道衍僧舍,荧惑守性。四川岳池教谕程济,通术数,上书言北方兵起,其在明年。朝议以济妄言,召入,将杀之。济曰:“陛下幸囚臣,至期无兵,杀臣未晚也。” 乃囚济于狱。 燕王入朝,行皇道而入,登陛不拜。监察御史曾凤韶,劾王不敬。帝曰:“至亲勿问。”户部侍郎旧敬密奏曰:“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以绝祸本。”上亦不听。燕王归即称疾,久之,遂称疾笃。太祖小祥,燕王遣世子高炽及其弟高煦、高燧至京师,齐泰、徐辉祖请留之,徐增寿力保其无他。上遣高炽等还,燕王大喜曰:“天赞我也。”上遣使执湘王柏,王怒,焚其宫室美人,己亦乘马执弓,跃入火中而死。又废岷王梗、齐王榑、代王桂为庶人。燕护卫百户倪谅,上告燕官于谅周铎等阴事,言欲为变,逮系至京,皆戮之。有诏责燕王,王乃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月不苏。张昺谢贵入问疾,王盛夏围炉摇颤,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不以为意。燕府长史葛诚密告昺,贵日:“殿下本无恙。公等勿懈防;恐一旦事不可测。”贵等谋益急。齐泰奏遣内官逮燕府官属,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使手执燕王。信惊告其母,母曰:“不可,若父尝言王气在燕分,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执也。”信乃往燕邸请见,召人,拜于牀下。燕王佯为风疾,不能言。信曰:“殿下无尔也,有事当以告臣。”王称疾益坚。信曰:“王果无意乎?臣奉密敕在此,当就执。”王始以诚告之。疾召僧道衍与谋。适檐瓦堕地而碎,王不怿。道衍曰:“天欲殿下易黄瓦耳!”王乃喜,遂与定谋。 时谢贵等集兵布阵围王城,又以木栅断端礼门。燕王急呼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等将八百人入卫。燕王曰:“彼军满城,而吾兵甚少,奈何!”朱能曰:“先擒谢贵、张昺,余无能为矣。”燕王曰:“是当以计取之。今奸臣遣内官来逮官属,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内官召贵、昺付之,将必入,入则缚之。明日,燕王称疾愈,御东殿,伏兵左右。贵、昺不深虑,果入,为壮士所缚。于是两庑伏兵尽出,捽葛诚下殿,燕王掷杖起曰:“我何病,为汝辈奸臣所逼耳。”遂曳贵、昺、诚,皆斩之。 围者惊相告,贵、昺兵皆溃散,遂据北平。以太祖祖训有云:“内有奸臣,许藩王起兵,以清君侧之恶。”因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去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号所起兵曰靖难,署官属,以张玉、朱能、邱福为都指挥佥事。燕王棣上书,请诛奸臣齐泰、黄子澄,诏削燕王属籍。燕王遣张玉降通州,破蓟州,燕兵陷怀来,而开平、龙门、上谷、云中守将,往往降附。 时帝方锐意文治,日与方孝孺等讨论周官法度,以北兵为不足畏。黄子澄谓北兵素强,不早御之,恐河北遂失。乃以耿炳文佩大将军印,以李坚、宁忠为左右副将,帅师三十六万北伐。又命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等,帅师并进。擢程济为军师,护诸将北行。众号百万,数道并进,直捣北平。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合给军饷。帝诫诸将士曰:“一门之内,自极兵威,乃不仁之极。尔将士务体此意,无使朕负杀叔父之名。” 耿炳文至真定,率所部兵分营滹沱河南北。徐凯率兵十万驻河间,潘忠驻莫州,杨松帅先锋九千人据雄县。燕王乘其中秋不备,亲率兵破雄县,杨松与麾下九千人皆战死。王度潘忠在莫州,引兵来救,乃伏兵桥侧,匿水中。既而忠等果至,王进兵迎击,伏兵起,忠腹背受敌,趋桥不得,遂生擒忠。王率师直趋真定,耿炳文部将张保迎降。言耿炳文兵三十万,先至者十三万,分营滹沱河南北。燕王以为率兵薄北岸,则南岸之众渡河,击之恐难取胜,乃厚抚张保遣归,使言雄、莫败状。令炳文并其军。保归,诈言兵败被执,窃马逃归。因言燕兵旦夕且至,若河南兵移并北营,庶可并力御敌。炳文遽用保言,移其营。燕王遣张玉、谭渊、马云、朱能等率兵奋击。王以奇兵出其背,循城夹击,横贯南阵,炳文大败,奔入真定,斩杀几五万,溺死无算。炳文素称老将知兵,至是败,帝有忧色,召群臣问计。黄子澄曰:“胜负兵家常事。区区一隅,岂足以当天下之力。愿调兵五十万,四面攻之。众寡不敌,必成擒矣。” 曰:“孰堪将者?”子澄曰:“李景隆文武全才也。”帝然之。 亲饯景隆于江浒,召耿炳文还京师。李景隆乘传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路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燕王闻之。呼景隆小字曰:“李九江膏梁竖子耳,寡谋而骄,未尝习兵,付以五十万众,是自坑之也。”乃谋出外以诱之。 初,太祖诸子,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帝恐宁王与燕合,诏削宁王三护卫,燕王闻之喜曰:“取大宁必矣。”乃遣宁王书,告以穷蹙求解,而阴帅师趋大宁,驻师城外。燕王单骑入城会宁王,执手大恸,言北平旦夕且破,非吾弟表奏,吾死矣。宁王为草表谢,请赦其罪。居数日,情好甚洽,燕王辞去。宁王出饯郊外,伏兵起,遂拥宁王及妃妾、世子、宝货还北平。 李景隆闻燕师攻大宁,遂帅师进攻北平。都督瞿能奋勇,与其二子率精骑千余,杀人张掖门,城几破。景隆忌其成功,使人止之。于是城中守益坚,燕王以拔大宁之兵,还击之。城中兵亦出,内外夹攻,景隆不能支,遂败。走还德州。黄子澄等匿不以闻,但云天寒,暂屯德州,俟明春大举。 二年四月,景隆又自德州进兵,过河间,与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百万,次于白沟河,与靖难兵合战,都督平安、瞿能父子率众奋击,矢石如雨,杀伤甚众。南军飞矢如注,射燕王马,马三被枪,三易之,马却,阻于堤,几为瞿能所及。 燕王急走登堤,佯麾鞭,若招后继者。景隆疑有伏,不敢上堤,会旋风忽起,折南军大将旗,南军大乱,崩声如雷,瞿能父子力战而死。燕王因命每次风纵火,焚其诸营。于是郭英等溃而西,景隆溃而南,被杀溺死者二十余万人。靖难兵入德州,燕王帅师围济南,山东参政铁铉、统兵盛庸等悉力抗御,大挫燕兵。燕王命决堤水灌城,城中大惧。铉曰:“无恐。”乃诈令军民出降,请燕王无带多兵入城。王大喜,许之,遂止灌。铉定计,伏以炮击城。城将破,铉书高皇帝神牌悬城上,燕兵不敢击。燕兵围济南三月,不能破。因勇士开门侯王入,悬铁板伏城上,下之。发太早中燕王马首,王惊,易马而驰。王大怒,乃解去。铁铉、盛庸等乘势复德州,兵势稍振。上召李景隆还,以铁铉为兵部尚书,盛庸为平燕将军,以御北军。熬王率兵至汶上,掠济宁,盛庸、铁铉蹑其后,营于东昌,燕兵向东昌,庸与铉等背城而阵,具列火器毒弩以待。燕军至,即鼓噪前薄之,尽为火器所伤。会平安兵至,与庸军合,于是庸麾兵大战。 燕王以精骑冲左翼,入中坚,庸军围燕王数重。朱能率藩骑冲入,奋力死战,翼热王出。张玉不知王出,突入阵救之,没于阵。庸军乘胜擒斩万余人。蒸兵大败,遂北奔。庸促兵追之,击杀无算。燕王独以一骑殿后,追者数百人,诸将以奉帝诏,莫敢加刃。适高煦领指挥华聚等至,击退庸兵而去。北平大震,僧道衍谓燕王曰:“前固已言之,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两日,昌字也,自此全胜矣。”与朱能力劝复起兵前进。燕王自撰文,祭阵亡将士张玉等,涕零如雨,自褫所服袍焚之,以衣亡者。引兵而前。盛庸及靖难兵大战于夹河,忽东北风大起,尘埃障天,庸军中昏暗,不辨咫尺。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军大败,踏践死者无箅,遂还保德州。燕王遣都指挥李远烧南军积聚。远等至济宁,焚粮船数万艘,粮数百里,军资器械俱为煨烬。德州粮饷遂艰,京师大震。 燕王棣发北平,决计直趋金陵,帅师南下,陷东阿,入沛县。平安等与燕兵战于淝河,燕设伏以败南军。安骁将火耳灰者、哈三帖木耳俱被擒。平安退屯宿州。燕兵陷萧县,总兵何福、都督平安等师屯灵璧。上命徐辉祖帅师会何福等,与靖难兵大战于齐眉山。何福击破燕军,斩燕将陈文于阵。平安转战而前,遇燕王于北阪。王急,几为安槊所及,安马忽蹷,不得前。燕番骑指挥王骐跃入阵,援燕王得脱。南军勇气百倍,一时传言靖难兵败北归。廷臣有曰:“燕兵北矣,京师不可无兵。” 乃召徐辉祖还京。何福孤军无援,燕遣轻骑截南军粮饷,何福下令,移营灵壁以就粮。燕兵劫粮,平安等帅师救之。为燕伏兵所败。何福、平安等入营坚守,燕兵围之。是夜,福下令,期明日闻炮三声,即突围出师,就粮于淮河。明日未旦,燕军攻灵壁营,燕王帅诸将先登,军士蚁附而上:燕兵三震炮,福军误以为己炮,急趋门,门塞不得出,营中纷扰,燕兵急攻之,遂破其营。何福遁走,平安被执,南军势益衰。时驸马都尉梅殷,尚高帝长公主,镇守淮安,悉心防御。 燕王来假道,殷拒之甚严。燕王不得道,乃渡泅水,攻盛庸。 盛庸帅马步兵数万,战舰数千,列营南岸。燕王令舷舟编筏,扬旗鼓噪,若将渡者。潜遣邱福、朱能、狗儿等西行二十里,以小舟潜渡出庸后,渐近庸营,连举炮,南军惊走。庸股栗,不能上马,遂单舸脱去。燕兵尽得其战舰,渡淮驻南岸,樊士信死之。燕兵陷盱眙天长,进至扬州,守将崇刚、监察御史王彬死之。燕兵至高邮,遂陷仪真。诏天下勤王。仪真既破,北舟往来江上,旗鼓蔽天。燕王驻师江北,朝廷六卿大臣多为自全计,求出守城,都城空虚,遣使四出,征兵勤王。 方孝孺请于帝,以吕太后命,遣庆城郡主如燕师议和,以割地分南北为请。郡主,燕王从姊也。燕王见郡主哭,郡主亦哭。燕王问:“周齐二安在?”郡主言:“周王召还,未复爵,齐王仍拘囚。”燕王悲不自胜。郡主徐申割地议,燕王曰:“凡所以来,为奸臣耳。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安望割也。为我谢天子,吾与上至亲,无他意,但得奸臣之后,谒孝陵,朝天,求复典章之旧,免诸王之罪,即还北平,只奉藩辅。更为我语诸弟妹,吾几不免,赖宗庙神灵,相见有日矣。”郡主还,具言之。上出与方孝孺议,孝孺曰:“长江天堑,但尽烧江北船,北师岂能飞渡耶!”燕王兵至浦子口,盛庸诸将逆战,败之。会高煦引北骑至,燕王大喜,抚煦背曰:“勉之,世子多疾,事成,吾以汝为太子。”于是煦殊死战。燕王帅精骑直冲庸阵,庸军小却。帝遣都督佥事陈瑄,帅舟师往援盛庸,瑄乃降燕。埴具舟至江上,来迎热王,王乃誓师渡江。庸所驻海艘,列兵沿江,上下二百里,皆大惊愕。师渐近岸,庸等整众以御。 燕王麾诸将鼓噪先登,以精骑数百冲庸军,溃,迫奔数十里,庸单骑走,余将士皆降燕。燕兵招降镇江而进,方孝孺请令诸王分守城门。乃命谷王穗、安王楹分守都城门,帝会群臣恸哭。 或劝帝且幸浙,或曰不如幸湖湘。方孝孺请坚守京城以待援。 万一不利,车驾幸蜀,收集士马,以图后举。齐泰奔广德州,黄于澄奔苏州。帝叹息曰:“事出汝辈,而今皆弃我去乎!”长吁不已,燕王整兵而进,屯金川门。时谷王穗与李景隆守金川门,遂开门降。魏国公徐辉祖率师迎战,败绩。京城破。朝中文武俱迎降。帝命左右摔徐增寿至,盖增寿通燕,时为燕地,以致帝败也。帝大恨,责以大义,遂手刃之。急命举火焚大内,皇后马氏赴火死。上欲自杀,翰林院编修程济曰:“不如出亡。” 少监王钺跪进曰:“昔高帝升遐时,有遗箧,曰临大难可开,谨收藏奉先殿之左。”群臣齐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红箧至,四围俱固以铁,二锁亦灌以铁,帝见而大恸。程济急碎箧,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僧帽、僧鞋、剃刀俱备,白金十锭,朱书箧内:“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帝曰:“数也。”程济即为帝祝发,吴王教授杨应能愿祝发随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曰:“臣名贤,应贤无疑。”亦祝发,各易衣披牒,凡五六十人,俱矢从亡。帝曰:“多人不能无生,得失宜各从便。”九人从帝至鬼门,而一舟舣岸,为神乐观道士王升,见帝叩头称万岁,曰:“臣固知陛下之来也。畴昔之夜,高皇帝见梦,令臣至此耳。”乃乘舟至太平门。升导至观,已薄暮矣。俄而,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二十四人。帝曰:“今后但以师弟称呼,不必拘主臣礼也。”约定左右不离者三人,杨应能、叶希贤俱称比丘,程济称道人,给运衣食者六人,冯凗、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余俱遥为应援。黎明,取道溧阳而去。帝在位四年。孝敬宽和,仁慈节俭,尊贤礼士,一时风俗醇厚,天下共爱戴之。惜乎拘泥古礼,擅改祖制,庸腐拘执,无驾驭雄才,遂及于难。 初,帝在官分别时,兵部侍郎廖永请于帝。匿帝长于文煃以去,寄于黎平土司曾长官家,遂姓曾氏。平以少妹妻之。其后复姓朱氏,至后嗣繁衍。帝遁后,先入蜀,未几入滇。尝往来浙东、天台、广西、云贵诸寺中。正统五年,出滇南,语寺僧曰:“我建文皇帝也。”寺僧大惧。白思恩州官,转迎至藩司堂,南面跌坐,身称原姓名。送至京,朝廷命当时太监吴亮审视,建文帝一见亮,辄曰:“汝非吴亮耶?”亮曰:“非也。” 建文帝曰:“吾昔御便殿,食子鹅,赐汝肉,汝手执壶,我弃肉于地,汝据地,狗餂之,乃云非是耶?”亮伏地哭。建文左趾有黑痣,摩视之,持其踵复哭,不能仰视,退而自经。于是迎建文入西内,宫中人俱呼为老佛。程济闻之,乃散去。建文帝二十六岁出亡,归京时,年六十四岁,后以寿终,葬于西山。 不封不树,此是后话。时京城既破,诸王及文武臣僚,皆诣燕王劝进。燕王命驾谒孝陵毕,然后入城。七月朔旦,大祀天地于南郊,遂诣奉天殿即皇帝位,是为太宗文皇帝。诏是年仍称洪武三十五年,以明年为永乐元年。复周王橚、齐王榑封爵,清官三日,诸宫人女官内官多诛死,惟得罪于建文帝者乃得留。 上诘问宫人内侍,以建文帝所在,皆指认皇后尸应焉。乃出尸于煨烬中,哭之曰:“小子无知,乃至此乎。”召翰林侍读王景,问葬礼当何如?”景对曰:“当葬以天子之礼。”从之。迁吕太后于懿文陵,降封懿文太子之子允熥、允火坚、允熙俱为郡王,寻降为庶人,后皆不得其死。幽建文帝少于于广安宫,后不知所终。榜奸臣齐泰、黄子澄等百余人出赏格收之。自是以告讦擒获得官者甚众,乘机仇劫者纷纷。文皇召徐辉祖亲问,取伏状。辉祖惟书其父有开国功劳,子孙免死而已。文皇大怒,勒归私第,革其禄俸。初,道衍密荐方孝孺于文皇,至是文皇召孝孺至,孝孺衰经号恸阙下。文皇欲令草即位诏,孝孺大书曰:“死则死耳,诏不可草。”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文皇大怒,族诛之。一时坐孝孺族党死者八百七十余人。兵部尚书铁铉被执至京,陛见,背立廷中,大骂不屈,遂寸磔之。文皇命舁大镬至,纳油数斛熬之,投铉尸,顷刻成炭。文皇命导其尸使朝上,辗转向外,文皇命内侍用铁棒十余夹持之使北面,笑曰:“尔今亦朝我耶?” 语末毕,油沸蹙溅起丈余。诸内侍手糜烂,弃棒走,尸仍反背如故。上大惊,命葬之。户部侍郎卓敬,礼部侍郎陈迪,刑部尚书暴昭,右副都御史练子宁,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丞邹瑾,佥都御史司中,大理寺少卿胡闰,刑部尚书侯泰,监察御史高翔、王度、董镛、巨敬,宗人府经历宋征等,俱不屈,悉惨诛之,皆夷其族。执黄子澄、齐泰至京,皆诛之。夷其族。一时诸臣妻女,死节稍不力者,或给配象奴,或发教坊为妓,或纵军遍淫之,发为娼,死则裸暴其尸。此外或与妻奴合家自尽,或痛哭自尽,或不屈被杀,或遁迹自全者,不可胜数。佥都御史景清,知建文帝出亡,犹思兴复,诡自归附。会灵台官奏,文曲星犯帝座甚急,其色赤。八月望日早朝,清独衣绯衣而入,疑焉。朝毕,清奋跃而前,将犯驾。文皇急命左右收之,得衣衽中佩剑。清知志不遂,乃起立谩骂。命抉其齿,含血直噗御袍。文皇命剥其皮,实以草,系长安门,碎磔其骨肉。是夕,精灵迭见。车驾过长安门,索忽断所械,皮趋前数步,为犯驾状。上大惊,乃命烧之。已而上昼寝,梦清杖剑追绕御座。觉曰:“清独为厉耶?”命赤其族,村里为墟。大封靖难功臣,邱福、朱能、张武、郑亨、顾成、王聪、陈圭、孟善、郑亮、王忠、徐忠、张信、李远、张辅、谭忠等,各论功封赏有差,立妃徐氏为皇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二百有八十年二十七帝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慷慨樽前发浩歌,休教帝世苦相磨。 东风耍与花为主,无奈青春老去何。 却说明太宗文皇帝,号永乐,既篡位,诏以北平为北京。 复代王桂、岷王梗封爵。上议立嗣,武臣咸请立高煦,谓其有扈从功也。惟文臣金忠、解缙、黄淮曰:“嫡长承统,万世正法。”解缙复曰:“好圣孙!”上乃立高炽为太子,封高煦为汉王,高燧为赵王。以姚广孝为太子少师,赈济苏、湖。广孝往见其姊,姊拒之曰:“贵人何用至贫家!”不纳。广孝乃易僧服往,姊坚不肯出。家人劝之,姊不得已,出立堂中,广孝即连下拜。姊曰:“我安用尔许多拜耶?曾见做和尚不了底,是个好人么?”遂还户内,不复见。李景隆僭逾不法,造图谶,谓十八子当有天下,遂伏诛。 安南国王陈日焜,为其臣黎季牦所弒,季牦窜易姓名,上表诈称陈氏绝嗣,求权署国事,上从之。逾年,故安南国王孙陈天平走至京师诉冤,上遣人责之。季牦卑辞表请天平还国,上遂命广西都督黄中,以兵送天平还。季牦伏兵杀天平,中等引兵还。事闻,上大怒曰:“蕞尔小丑,罪恶滔天,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此而不诛,兵则奚用。”乃命朱能、张辅等帅兵分道进讨。朱能有疾,留龙州,寻卒。张辅等入安南。张辅等至安南南,黎季牦守备甚严,辅袭破其西城,又以画狮蒙马,用神机铳破其象阵,遂克东都。黎季遁入海,辅军追败之,生擒季牦及其子澄,余众悉降。安南平,得府十五、州四十一、县二百有八、户三百十二万。 山东蒲台县妖妇唐赛儿反,能剪纸为人马相战斗,且言能知未来事。初以新寡,祭夫墓得书剑,因削发为尼。后复蓄发,美色妖淫,据益都等地,杀伤官军甚众,势甚猖獗。上遣安远侯柳升剿之,不获面遁。上捕之急,累及妇女,赛儿忽自首,裸而缚之,怡然不惧。临刑,刀枪箭铳,俱不能伤,俄复遁去。 闻浚会通河。上命皇太子监守京师,巡幸北京。又命皇长孙留守北京。上率众北征,至清水源,其地水咸苦不可饮,人马皆渴。忽于营西北有清泉涌出,赐名神应泉。上至长清塞,夜间南望北斗,车驾至斡难河,即元太祖始兴处,本雅失里率众拒战,上一鼓败之。本雅失里远遁,上乃班师。次年,瓦刺顺宁王马哈木朝贡不至,且欲寇边,上复亲征之,击破其军。 马哈木北遁,上遂班师。因定都于北京,以京师为南京。上封高煦于云南,以远不肯行,改封青州,又不肯去,阴造兵器,养死士。上大怒,欲诛之。太子力救,上徙封之于乐安州,曰:“如其祸作,可朝发而夕擒之。” 阿鲁台寇边,杀兴利守将王焕,上亲征之。驾至鸡鸣山,阿鲁台闻之,夜遁。阿鲁台弒其主本雅失里,自称可汗,复寇边。上复亲征至上庄堡,鞑靼王子也先土干率众来降,上遂班师。次年,阿鲁台复寇大同,上命皇太子监国,复率众亲征,大学士杨荣、金幼孜从。师次清水源,阿鲁台远遁。上梦神人告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上遂班师。师次苍崖,上不豫。七月庚寅,师次榆柳川,上大渐,召张辅受遗命,传位皇太子。次日上崩。杨荣等秘不发丧,密奉大行皇帝讣至京师。皇太子遣皇太孙赴开平迎梓宫,军中乃发丧。上文武全才,宽严并济,知人善任,谗间不行。用兵应变,机智如神,郡县灾伤,蠲租赈谷。容受直言,保全功臣。外国受封者三十余国,亦盛矣哉。独于建文忠臣,男诛戮,女为娼,不能无遗恨焉。 在位二十二年,寿六十五岁。 梓宫至京师。皇太子高炽即位,是为仁宗昭皇帝。改明年为弘熙元年,立妃张氏为后,任用蹇义、杨士奇、杨荣、夏原吉、金幼孜、黄淮、杨溥等,天下称治。赦建文时奸党族属,并放还家,发教坊者,并宥从良,给还田产。时有自南京来者,上问所过地方何如?对曰:“淮、徐、山东,民多乏食,而有司征税方急。”上不令部议,召杨士奇草诏,悉免之,然后令户、工二部知。上明于星象,忽夜见星变,召蹇义、士奇等语曰:“天命尽矣。”乃叹息曰:“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忧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得蒙保全,吾去世后,谁复知吾三人心者。”言已,泫然。蹇义、士奇亦流涕。五月,上不豫,召蹇义、杨士奇、黄淮、杨荣至思善门,命书敕,驰召皇太子于南京。翌日上崩。上天禀纯明,至性孝友,从善改过,恭俭爱民,足称令主。在位一年,寿四十八岁。 时皇太子未至。群臣请郑、襄二王监国。乙巳六月,太子瞻基自南京,遂即位,是为宣宗章皇帝。改明年为宣德元年,立妃胡氏为后,汉王高熙在乐安,未尝一日忘反,及上即位,谋益决。招集亡命,复遣人密约英国公张辅等,俾为内应。辅即缚其人,白于上。高煦上书,指夏原吉等为奸佞,当诛之。 上曰:“高煦果反。”夜召辅臣入,杨荣首劝上亲征,上有难色。夏原吉曰:“兵贵神速。”杨荣言是。上意遂决。明日,谕百官亲征,即治兵,遂与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杨溥发京师,命郑、襄二王留守。车驾至乐安,汉王大惧。上以书谕汉王,令执献首谋,归命朝廷,犹可保全。又以敕系矢射城中,令执献高煦。城中人多欲执献高煦。上驻跸乐安城北,发神机铳,声震如雷,城中股栗。高煦狼狈失据,遂潜出,顿首谢罪。上遂班九,系汉王父子以归。群臣欲并取赵王,独杨士奇以为不可,杨溥与士奇意合。上乃封群臣奏章,遣使付赵王,使自处。赵王大喜曰:“吾生矣。”即献护卫,上表谢恩,言者始息。上至京,废汉王高煦为庶人,锁絷于大内逍遥城,上往观之,庶人出不意,伸一足,勾上仆地,左右急救起。上大怒,亟命力士舁铜缸覆之。缸重三百斤,庶人有力,顶负缸起。乃积炭缸上如山,燃炭,逾时火炽铜熔,庶人死,诸子皆死。 安南黎利反,屡败官军。利请于朝,请复立陈氏后。上以疲弊中国,远征无益,遂许之。册封陈昺为安南国王,罢征南兵。后黎利篡陈昺而自立,遣使入贡,谢罪求封。群臣请讨之,上亦不许,封黎利为安南国王。安南即交趾国,自后朝贡不绝。 上欲立贵妃孙氏为后。乃以意导胡后,使以疾辞后位,因废胡后而立孙氏为后。胡后居别宫,上亦不废恩御,进膳如常仪,每宴会,必命居孙后之右。上以秋高马肥,恐胡骑寇边,遂整士马,驻喜峰口以待之。守将奏报兀良哈率万骑寇边,上选铁骑三千,驰赴之。敌望见,以为戍边之兵,即悉众来战。上命分铁骑为两翼,夹击之。上亲射其前锋三人,殪之,两翼飞矢如云,敌不能进。继而神机铳迭发,敌人马死者大半,余悉演走。上以数百骑直前,敌望见黄龙旗,始知上亲征,悉下马,罗拜请降,皆年缚之而归。乙卯正月,上不豫,百官朝皇太子于文华殿,翌日上崩。在位十年,寿三十七岁。上天资英畅,敬礼大臣,勤恤民隐,慎于用人,严惩赃吏。或言臣下过失,密加详察,实则加罪,诬则重琴言者。张辅、夏原吉、蹇义、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吕震、胡氵荧等,同心辅政,号称治平之世。 及崩,太子年方九岁。内议颇有欲立长君之说,英国公张辅、杨士奇、杨荣等入临,哭毕,请见皇太子,即叩头呼“万岁”。浮议乃息。太子祁镇即皇帝位,是为英宗睿皇帝,改明年为正统元年。太监王振,山西大同人。初侍上于东宫,及即位,遂命掌司礼监,宠信之,呼为先生而不名,振遂专权,大作威福。张太皇太后御便殿,召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尚书胡氵荧等入内,上东立,太后顾谓上曰:“此五人,先朝所简以贻皇帝,凡有行,必与之计。”命宣王振至,太后颜色顿异,欲诛之。上跪为之请,乃得解。二年六月,京师旱,时御巷小儿为土龙祷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成群呼噪,不知所自。未几,有监国即位之事,继有复辟之举。说者谓雨帝者,与弟也;城隍者,郕王也;再来还土地,谓复辟也。后悉如谣。太皇太后张氏崩,王振益无忌惮。侍讲刘球劾王振专权,下狱,振使小校入狱,断球头而去。王振忌大理少卿薛瑄,下之狱,将杀之,赖诸大臣救免,放归田里。适三杨俱卒,王振益横。福建民郑茂七反,僭称闽王,乌合至数十万,一时震动。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战。御史张楷讨斩茂七。宁阳侯陈懋削平其余党。 十四年,北敌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报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去马价。北使回报,遂失和好,发兵寇边。荧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讲徐珵苏州人,颇知天文,曰:“祸不远矣。” 函命妻孥南归。妻孥重迁,有难色。珵怒曰:“汝欲作鞑子妇耶?”北敌也先大举入寇,大同兵失利,边塞城堡多陷没,声息甚急。王振不与大臣议,挟天子帅师亲征,百官伏阙上章恳留,不从。七月十七日,驾行,命太监金英,辅郕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随行,官军及私属共五十余万人。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连日非风则雨,人心汹汹,声息愈急,边将井原等败报踵至,随驾文武,连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阵,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至大同,振欲进兵,北行益急,迫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户部尚书王佐竟日跪伏草间,惟钦天监王彭德清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若有疏虞,谁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军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师,大同副总御郭登,谓驾宜从紫荆关入,庶保无虞,振不听。师过鸡鸣山,敌追至,遣朱勇率兵五万御之。敌于山下张两翼夹攻,杀之殆尽。兵部尚书邝野请车驾疾驰入关,而严兵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驾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在后未至,留待之,遂驻土木。敌见我营不行,伪退。遣使持书来通知。上召曹鼐草敕与和,遣二通事与敌使偕往。振急传令,移营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敌四面追之,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敌骑跳阵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杀,乃弃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上下马盘膝南面坐,有一敌将索衣甲,不与,欲加害。其兄来曰:“此非凡人。”拥见也先之弟赛刊王。 上问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颜帖木儿乎?赛刊王乎?大同王乎?”闻其语,大惊。见也先曰:“部下获一人甚异,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国者二人视之,问是否?一人见,大惊曰:“是也!”也先曰:“我尝祝天求大元一统,今乃落我手,将何以处之?”众皆欲杀之。伯颜帖木儿曰:“不可,大明天子在云端里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万众死伤之中,镞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尝受其赐,不如还之,令中国遣使来迎,一旦复登宝位,岂不有万世之美名乎。” 众皆曰:“者。”胡语“者”,然辞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颜帖木儿营,令护视之。伯颜,也先弟也。 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驾者,英国公张辅、尚书邝野、王佐,学士曹鼐、张益等,皆死之。护卫将军樊忠从帝旁,以所持棰,捶杀王振,遂突围,杀数十人而死。报至京师,朝野大震。皇太后遣使赍重宝文绮,载以八骑,皇后钱氏,尽括宫中物佐之。诣也先营,请还车驾,不报。群臣忿极,请族诛王振家。郕王旨未下,锦衣卫指挥马顺,叱各官起去。众曰:“马顺,王振党也。”争前殴之,蹴踏抢裂,顷刻而毙。复索振所亲信长随毛王二人,亦殴杀之。众竟喧哗,班行错乱,无复朝仪。都御史陈镒奉郕王令旨,籍王振家,并脔振从子山于市。族属无少长,皆斩之,众乃定。振家在京城,内外凡数处,重堂邃阁,拟于宸居。器服绮丽,上方不逮。玉盘径尺者十面,珊瑚树高六七尺,金银六十余库,币帛珠宝无算。 皇太后以于谦为兵部尚书。也先拥帝至大同,索金币,约赂至即归帝。广宁伯、刘安等括公私金银共万余两,出迎驾。 既献,敌复拥上去。都督郭登谋夺驾,不果。上出塞,始入也先营。也先初欲害上,会雷震死也先所乘青骗马而止。继又使人雪夜行刺,见一大蟒蛇,绕护帐外,大怖而去,于是益加礼焉。袁彬与哈铭及卫沙狐狸三人侍左右,供薪水,营苦备至。 皇太后传旨:“皇太子幼冲,未能践祚,郕王年长,宜早正大位,以安国家。”于是文武百官交章劝进,遂择日行礼。乙巳九月,郕王祁钰即皇帝位,是为景皇帝。遥尊上为太上皇,诏赦天下,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尊皇太后孙氏曰上圣皇太后,生母吴氏曰皇太后,立妃汪氏为皇后。也先复遣使致书,辞语悖慢。兵部尚书于谦,见上泣言曰:“寇贼不道,劳将长驱深入,宜急遣官,分设召募,朝夕训练,以补前死亡之数。其通州、霸上仓粮,宜急令百官开支为月粮,以免寇据之而久留。”上嘉纳之。初杨洪、石亨守宣府,坐不救乘舆,系诏狱,至是以于谦言,赦出之。命洪仍守宜府,石亨总京师兵马。立功赎罪。 太监喜宁,故鞑靼也,土木之败,降于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为彼向导,奉上皇入寇。七日至大同城下,郭登曰:“赖天地祖宗之灵,国有君矣。”也先知有备,不攻去。九日至广昌。破紫荆关,朝野汹汹。侍讲徐珵,方有时名,太监金英召珵问计。珵曰:“验之星象,天命已去,请幸南京。”英叱之,令人扶出。明日,于谦抗疏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社稷、陵寝,百官万姓,帑藏仓储咸在,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鉴也。徐珵妄言当斩。”金英宣言于众曰:“死则君臣同死,有以迁都为言者,斩之。”乃出榜告谕,固守之议始决。于谦闻寇迫关,思各处刍粟以数万计,恐为敌资,乃为清野计,急遣使焚之,然后奏闻。也先长驱至京城西北关外,于谦躬擐甲冑,身先士卒,出营德胜门,泣以忠义谕三军,人人感奋,勇往百倍。既而宣府杨洪援兵至,军声大振。时诸军二十二万列城下,寇见大军盛而严,不敢轻犯。石亨出安定门,与其从子彪,持巨斧,突入敌中坚,所向披靡,敌却而西。亨追战城西,敌复却而南。神机营都督范广,以飞枪火箭击之,杀伤甚众。于谦使谍,谍知上皇移驾远,命石亨等夜举大炮击其营,死者万人,也先以上皇北遁。脱脱不花闻之,遂不敢入关,亦遁。京师解严,杨洪等班师回京,封洪昌平侯,石亨武清侯,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 也先挟上皇北去,至小黄河苏武庙。伯颜帖木儿妻阿挞刺阿哈刺令侍女设帐迎驾,宰羊,递杯进膳。寻值圣节,也先上寿,进蟒衣貂裘,筵宴。哈铭、袁彬常宿御寝傍,天寒甚,每夜上皇令彬以两胁温足。上皇使哈铭致意伯颜妻,令劝伯颜送还朝。铭时时慰上皇勿忧,或成疾。喜宁教也先扰边,且不欲送上皇还,上皇深恶之。宁又忌袁彬,诱彬出营,将杀之,上皇急救之,乃免。彬与上皇谋诛宁,乃遣宁传命入京,令军士高盘与俱,密书系盘髀间,令至宣府,与总兵等官计擒之。宁至宣府,参将杨俊出,与宁饮城下,盘抱宁大呼,出髀间书,俊遂缚宁送京师,诛之。也先闻宁诛,与赛刊王等分道入寇。 大同参将许贡,请遣使与瓦刺修好。兵部尚书于谦言于理于报,必不可和。上是之,于是边将人人言战守,也先不得挟上皇为重质,始谋归上皇矣。也先遣其参政完者脱观等,赍书来请和。 诏以礼科给事中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充正使,罗绮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赍玺书报之。书中止言息兵讲和,不及迎复上皇意。实等至也先营,既见也先,读玺书毕,乃引见上皇。上皇居伯颜帖木儿营,所居毡毳帐服,食饮皆膻酪,牛车一乘,为移营之具。左右惟彭彬,哈铭。实等见上皇泣,上皇亦泣。上皇曰:“朕非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因问太后、皇上、皇后俱无恙,又问二三大臣,上皇曰:“也先欲归我,卿等归报朝廷,善图之。”日暮,实等归宿也先营,酌酒相待。 实等言欲奉迎上皇意。也先曰:“南朝遣汝通问,非奉迎也,若归,急遣大臣来。”实等遂辞归。实等未至京,会瓦刺复遣使议和,朝廷复遣右都御史杨善、中书舍人赵荣报之,道遇实,以实告故。善曰:“得之矣,即敕书所无,可权以集事也。”善等至也先营,也先甚喜。善因力请上皇还京,反复数千言,也先悦服。平章昂克问善:“欲迎复,来何操?”善言:“若操贿而来,后人皆以尔为贪贿。今无所操而归上皇,书之史册,后世皆称仰。”也先然其言。明日,也先设宴饯上皇,妻妾以次起为寿。又明日,宴使臣。又明日,伯颜帖木儿设宴饯上皇。 又明日,亦宴使臣。又明日,上皇驾行,也先率众头目罗拜而别。伯颜送至野狐狸岭,恸哭良久,始别去。仍命其部将率五百骑,护送至京。 八月,上皇入塞,礼部议迎复仪注,未定,上皇先遣使诏谕避位,免群臣迎。百官迎上皇于安定门。上皇自东安门入,上迎拜,上皇答拜,各述授受意,逊让良久,乃送上皇至南宫,群臣就见而退,大赦天下。二年正月,百官请朝上皇,不许。 命靖远伯王骥,守备南宫。北敌来和,请以所掠男妇易米,每一人易米一石。广州盗黄萧养,眇一目,有智数。在狱中,所卧竹牀忽生竹,众以为瑞,惊附之。因越狱造反,屡败官军,据广州称王,凡数月,都督董兴等讨平之。废英宗太子见深为沂王,立己子见济为皇太子。群臣请朝上皇,不许。废皇后汪氏,立妃杭氏为皇后。后,太子生母也。未几,皇太子见济卒。 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上疏,请上时朝上皇,笃亲亲之恩。御史钟同、礼部仪制司郎中章纶,俱请上朝上皇,复太子。皆下狱。 御史高平言南宫南城多树,事叵测,遂尽伐之。时盛暑,上皇常倚树憩息,及树伐,得其故,太俱。少保于谦以疾在告。上遣太监兴安与舒良视之,见谦自奉甚俭,相与叹息,因以闻上,为计所资用,一切上方给之。 天顺元年正月,景帝不豫,以储位未定,中外忧惧。兵部尚书于谦,日与廷臣疏请立太子。石亨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请复立东宫,不如请太上皇复位,可得功赏,遂与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以南城复辟谋,叩之太常卿许彬,彬请谋之徐元玉。 元玉,徐有贞字,徐有贞即徐珵改名者也。亨、軏于十四日夜,会有贞宅,有贞曰:“如公所谋,南城亦知之乎?”亨、軏曰:“一日前已密达之。”有贞曰:“俟得报乃可。”亨、軏出,至十六日暮,复会有贞曰:“得报矣。计将安出?”有贞乃升屋,览步干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会有边吏告警,言北敌欲寇京师,徐有贞、石亨、张軏、张车儿与王骥、杨善、陈汝言等,借此以备非常为名,阴结中官曹吉祥、蒋冕等通信于孙太后,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安门,纳兵千人,宿卫士皆惊愕,不知所为。石亨等率众薄南宫,毁垣坏门而入,共掖上皇登舆以行。入大内,门者呵止之,上皇曰:“我太上皇也。” 门者不敢御,遂升奉天殿。登御座,鸣钟鼓,启诸门。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视朝,议立太子。有贞号于众曰:“上皇复辟矣。” 趋入贺,百官大骇,乃就班贺。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闻知为太上皇,连声曰:“好!好。”明日,上皇临朝。诏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下少保于谦、王文于狱。上以于谦有功,未忍杀,而石亨、徐有贞与谦有隙,必欲杀之。遂与王文、范广及太监舒良、王诚、张玉、王勤,同斩于市,妻子戍边。论迎复功,封石亨、张軏、张车儿、杨善等为公侯伯。论随驾功,擢哈铭、袁彬并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复廖庄、钟同等官,各荫一子人太学。废景帝仍为郕王,皇后为王妃,迁居西内,寻薨。在位七年,葬以亲王礼。景帝知人善任,外倚于谦,内信兴安,不劳声色,使社稷危而复安,可谓英主。特处天性之间未尽善,致启奸臣之衅,惜哉!复立故太子见深为皇太子。 曹吉祥、石亨恨徐有贞,谪之云南。有贞去,而曹、石益横矣。后曹、石败,放还。上颇知石亨等骄恣,屏人语大学士李贤,贤对曰:“权不可下移,惟独断乃可。”上语及夺门功,贤曰:“景帝不起,群臣自当表请陛下复位,何用夺门?此辈特藉陛下图富贵耳!假使当日事泄,此辈固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于何地。”上大悟,浸疏之。于是忠国公石事遂与定远侯石彪同谋反,事觉,下狱死,党羽皆伏诛。太监曹吉祥与从子昭武伯曹钦谋反,事泄,上执吉祥于内,钦与王师大战于东华门,大败,钦投井死,磔吉祥于市,同谋者尽死,籍其家。时有河套空地三千里,无人守御,忽为北敌所据,遂为中国大患。上不豫,既而大渐,复辟后,又八年崩。前后共在位二十二年,寿三十八岁。上初宠王矗,后宠曹、石,政治固不足称。其晚年,任用李贤,听言纳谏,仁俭爱民,美善于颇多。 女子见深即位,是为宪宗纯皇帝。改明年为成化元年。上钱后号曰慈懿皇太后,尊生母周贵妃为皇太后。钱后无子,性孝谨,不妒忌。英宗北狩,后事哀吁拜天,倦则卧地,因损一股,哭泣太多,复损一目,倾宫中所有,以为迎驾费。复辟后,待景皇后犹焉。立妃吴氏为后,寻废之,而立王氏为后。后纪妃生皇太子祜樘,废后吴氏抱护惟谨,乃得免万贵妃之难。再后万贵妃子祜极薨,及立佑樘为太子。纪妃暴卒。诏复于谦官,遣使往祭其墓,以其子冕为世袭千户,谦婿朱骥等各给还家产。 荆襄民刘千斤作乱,众至四五万,命抚宁伯朱永等讨平之。又陕西周原土官满四,据石城反,右副都御史项忠讨平之。又襄阳李胡子作乱,亦命项忠讨平之。 上之初年,任用李贤、彭时、商辂等,天下称治。继宠万贵妃,贵妃认万安为兄弟,遂以安入阁办事,黜陟任意。又置西厂,命太监汪直提督刺个事,直遂罗织生事。直仗以督陈钺、威宁伯王越为羽翼,于附己者用之,于异己者倾之,权势震赫,天下畏之。又直欲立功于外,妄开边衅,上命直掌十二团营。 时右中官阿丑者,善诙谐,每于上前作院本,颇有东方朔谲谏之风。一日,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佯骂如故;又曰:“驾至。”酗亦如故;曰:“汪太监来矣。”醉者急惊迫帖然。旁一人曰:“天子驾至不惧,而惧汪太监,何也”曰:“吾惟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自是直宠渐衰。时王越、陈钺媚直,结为死党,丑日复作,直持双斧,趋跄而行。或问故,答曰:“吾用兵,惟仗此两钺耳。”或问钺何名,曰:“王越、陈钺也。”上微晒焉,于尽御史徐镛等劾直欺罔弄权,擅开边衅。上纳其言,遂逐直并其党,窜斥皆尽,内外莫不快之。 上以房中术宠妖僧继晓,赐幕姝十余,金宝不可胜纪。刑部员外林俊直谏,上大怒,下之狱;经历班黼论救,并逮赴狱,各杖数十,欲杀之。时有太监怀恩,每以忠直事上,叩头诤曰:“自古未有杀涑官者,臣不敢奉诏。”上怒,用御砚掷之,俊狱乃得解。上又以符水小术,宠江西人李孜省,擢为礼部侍郎,掌通政司事。主事张吉、舍人丁玑等疏谏,俱被谪。时又有东宫内监覃吉,每事以正道辅太子,曰:“吾老矣:安望富贵。但得天下有贤主足矣。”上英明仁恕,天下无事,惜宠用奸邪,不无少病焉。在位二十三年,寿四十岁而崩。 太子佑樘即立,是为孝宗敬皇帝。改明年为弘治元年,尊太后日太皇太后,皇后曰太后,立妃张氏为后;又追尊生母纪氏为太后,以抱育功,奉废后吴氏为本后礼。李孜省、僧举晓伏诛。上于宫中得一小箧,皆房中术也。悉署曰:“臣安进。” 上遣内监怀恩持至阁下,示万安曰:“是岂大臣所为乎?”家惭愧流汗,不能出一语。恩摘其所悬牙牌曰:“请出矣。”安始惶悚归第。京师西直门有能入城,兵部尚书马文升等请备非常。 兵部郎中何孟春曰:“熊于字为能火,宜慎火灾。”已而禁中礼部俱大火,果如其言。上敬谨英明,仁慈恭俭,节欲爱民,礼贤纳谏。即位之初,徐溥、刘健入内阁,王恕入吏部,自是众贤并进。李东阳、谢迁、邱浚,马文升、刘大夏、戴珊、王鏊、杨廷和、林俊、杨一清等诸君子相继并进,翼赞皇猷内外安宁,几致刑措。升遐之日,远近悲哀,呜呼盛哉!上不豫,召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受顾命,健等叩头御榻下,上曰:“张皇后生东宫,年十五岁矣,性虽聪明,好逸乐,先生们须勤请他读些书,辅他做个好人。”健等叩头曰:“臣等敢不尽力。”五月上崩。在位十八年,寿三十六岁。太子厚照即位,是为武宗毅皇帝。改明年为正德元年,尊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太后,立妃夏氏为皇后。命刘瑾掌司礼监,兼提督团营。瑾,陕西兴平人,本姓淡,景泰中,自宫人刘太监名下,因其姓。上在东宫时,瑾以俳优戏弄为上所悦。 及上即位,瑾朝夕与其党八人,为狗马鹰犬,歌舞角戏以娱上,上狎焉,与之游戏无度。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上疏切谏,勿听。户部尚书韩文,合九卿诸大臣具疏谏。太监王岳亦东宫旧臣,素刚直,与太监范亨、徐智等,欲助外廷去瑾等。 刘瑾知之,诉于上,逐之南京,使人奉之于途。于是刘健、刘大夏、谢迁各上疏致仕去,罢韩文官,下谏臣吴翀,刘玉、吕翀、戴铣、薄彦徽等于狱,斥为民。兵部主事王守仁直谏,杖五十,谪为贵州龙场驿丞。刘瑾多构杂戏男女声色以娱上。候上娱,则多上外廷章奏,请省决。上曰:“吾安用尔为!乃一一烦朕。”瑾由是自专决。刘瑾矫诏,榜奸党刘健、谢迁、韩文、李梦阳、王守仁等五十五人于朝堂,追夺刘健、谢迁、马文升、刘大夏、韩文、许进等六百七十五人诰敕,并黜为民,充军。五年二月,陕西宗室安化王寅鐇反。起都御史杨一清,命太监张永同督兵讨之。八月,寅鐇就擒。杨一清因密说张水请上诛刘瑾,且教以上请之术,曰:“公班师入京,请上问语宁夏事。上必就问公。公于此时,即上寅鐇伪檄。并述渠乱政。 谋为不孰状。上英武,必悟,但须得请即行,若少缓机泄,则祸必旋踵。”永攘臂许之。及还献俘,上迎之于东华门,赐宴。 比夜,瑾先退,永中怀中疏,言瑾激变宁夏,及谋为不孰状。 永党张雄、张锐亦助之。上悟,允其奏,当夜即命禁兵逮瑾。 时漏下三鼓,瑾方熟寝,禁兵排闼入。瑾披衣起,趋出户,被执就狱。明日降诏,闲住之于凤阳,初无意杀之也。及籍其家,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余两,元宝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余两,宝石二斗。又金甲、玉带、蟒衣、衮袍,盔甲、弓弩等项甚多。上大怒曰:“瑾果反矣。”命凌迟之,亲属皆论斩。张彩死狱中,罢大学士刘宇、曹元、焦芳等,并削籍为民,天下快之。 初,霸州文安县大盗张茂,家有重楼复壁,多为深窖,响马盗刘六、刘七、齐彦名、杨虎等皆附之。茂以贿交结内监,尝进豹房观上蹴鞠,郡县无可如何。至是御史宁果掩捕茂,折其股。刘六、刘七等势穷,劫取已擒盗党齐彦名等反,一时穷民响应,众至数千,劫掠霸州文安县。文安县生员赵风子者,名键,有通力,好任侠。刘六等攻掠文安县,键避贼立水中,会盗数人劫淫其妻于岸上,鐩大怒,夺刀杀伤二贼,为贼党所擒,遂与弟赵鐇、赵镐俱降贼,招致党羽,贼势益炽。劫掠畿内州县,拥众北向,京师戒严。既而流贼赵风子、刘六等,分寇河南、山东州县,攻徐州,掠淮西,官军屡败。乃命太监谷大用总督军务,调宜府、大同边兵讨贼。大同游击江彬,宣府人,骁勇狡险,从征流贼,惟杀掠良民以邀赏。刘六等乘船劫掠,往来江上,至通州狼山,遇飓风,舟尽覆,贼尽死,余者悉为官兵所擒杀,班师还京。彬赂太监钱林,引入豹房,得见上。彬机警,善迎人主意,上喜,留侍左右,升左都督,冒国姓为义儿。诱上为微行,上狎虎,为虎所伤,卧病者累月。江彬言宜府之乐,诱上出居庸关,至宣府,彬为上营镇国府第于宜府,辇豹房珍玩女御其中,时时夜出,见高门大户,即驰入,宣淫其妇女。彬益索民间美妇进之,上乐而忘归,号宜府曰家里。上还京,复议北巡。乃自称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巡边,命内阁杨廷和、梁储等草敕,储等言君不可以臣名,不肯草,上遂自称之。以行幸宣府,至大同,抵榆林而还。上以南方多美妇,复下制南巡。初,宁王宸濠既纳贿得复护卫屯田,时时欲反,廷臣忧之,乃起王守仁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贑、汀漳等处。守仁请提督军务,许之,至是南巡制下,人心汹汹。会御史萧淮,劾奏宁王不法事,宁王宸濠遂与所厚乡宦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举兵反。 娄妃泣谏,固止之,勿听。遂以计杀守臣孙燧、许逵等,取有南昌。复遣贼首闵念四、吴十三等,夺舟,顺流攻南康、九江,皆陷之。宸濠自率兵攻安庆,知府张文锦等率众死守。提督南贑军务都御史王守仁,与吉安知府伍文定等起兵讨贼,径袭南昌,宸濠解安庆围还救,至鄱阳湖,守仁督兵与战,贼众大败,宸濠就擒,槛车北上,娄妃赴水死。宸濠曰:“昔纣用妇言而亡,我今不用妇言而亡,侮之何及。”时守仁捷音犹未至京师,上欲南游,遂下诏亲征,出师驻良乡,守仁捷音方至,上令退回,待至南京另奏。梁储、蒋冕力请回銮,勿听。王守仁发南昌,将献俘阙下,内监张忠、朱泰等谓当纵之鄱阳,俟上亲与决战,然后奏凯论功。守仁勿听,乘夜过玉山,张永已候于杭州。永谓守仁曰:“吾之此出,为群小在侧,欲调护左右,以墨辅圣躬,非为掩功来也。但皇上顺其意而行,犹可挽回万一,不然,徒激群小之怒,无益也。”守仁信其无他,乃以濠付之。 张忠、朱泰屡矫伪命召守仁,守仁不赴。乃谗于上曰:“王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来。”张永闻之,密遣人急报守仁,上召之,立至。永复调护之,上曰:“王守仁道学人也。”仍命还江西。 上驻跸南京既久,复有游苏杭、泛江浙、入绍兴、溯湖湘、登武当之意,杨廷和、毛纪请回銮,梁储、蒋冕等泣请回銮,坚跪不起,上不得已,从之。张永令王守仁重上捷音,宸濠及逆党皆伏诛。其后嘉靖元年,追录平濠功,封王守仁为新建伯。 十六年正月,上还京师。初,江彬进淫药,上服之,日淫妇女以十数。三月上不豫,未几大渐,遂崩于豹房。,在位十六年,寿三十一岁。太监陈敬、苏进奔告慈寿皇太后,乃移殡于大内。 太后下懿旨,磔江彬于市,籍其家,得黄金七十匮,每匮一千五百两,银二千二百匮.其余珠玉、首饰、宝玩不可胜计。是日太后召杨廷和等议,传遗旨,立兴献王厚熜为嗣。夏四月,孝宗从弟兴献王佑杭之子厚熜至京师,即皇帝位,是为世宗肃皇帝。诏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命礼部会议崇祀兴献王典礼。杨廷和等请以孝宗为考,兴献王及妃为皇叔父母,而令益王子崇仁为兴献王后。上曰:“父母可互易如是耶?其再议。”上必欲考兴献王,而以孝宗为皇伯父。观政进士张璁、南京主事桂萼俱阿上意,上大礼疏,上大是之,骤升为学士。大学士杨廷和、蒋冕等力争不得,遂致仕去。毛纪、石瑶、丰熙、马理等力谏,不听。于是何孟春、王元正、杨慎等二百二十余人,俱跪伏左顺门,大呼高皇帝、孝宗皇帝,声彻于内。上使司礼太监谕退,不从。杨慎、王元正乃撼奉天门大哭,群臣皆哭,声震阙廷。 上大怒,命录为首者戍边,四品以上夺俸,五品以上杖谪。于是大礼议定,以孝宗为皇伯考,慈圣太后曰皇伯母。追封兴献王为恭穆献皇帝,称皇考,观封母蒋氏为章圣太后,祖母宪宗贵妃邵氏为寿安皇太后。立妃陈氏为皇后,七年崩,立妃张氏为后。又废张后而立德妃方氏为后。上尝幸曹妃宫,既寐,宫婢杨金英等谋弒上,以组系上颈。有宫婢张金莲者,驰告太后,后驰救,得免,并杀曹氏,上常冤之。 田州土官岑猛反,两广总督姚镆讨诛之。已而猛党卢苏、王受复叛,上命王守仁为两广总督讨平之。上之初年,用张敬孚、桂萼等,邪媚弄权。敬孚,即张璁改名也。及以夏言为大学士,忠诚为国。未几罢夏言,以严嵩为大学士,窃弄威权,内外官员有所建白,必先白嵩,嵩许诺,后奏闻。于是副封苞苴,辐辏其户。御史叶经劾嵩;嵩激上杀之。嵩子世蕃,复专权纳贿,上微闻之,复起用夏言,位在嵩上,嵩甚恨之。会都御史曾铣夜捣北敌巢,胜之,铣因议复河套,夏言主之,适北敌入寇大掠,仇鸾讦铣开衅。严嵩论曾铣开边启衅,夏言和同附会法司会议,铣以失陷城池律、夏言以交通律,俱论斩。妻子流三千里,天下冤之。仇鸾重赂严世蕃,得为宣大总兵。北敌俺答入犯宣府,由蓟州入古北口,转掠怀柔、顺义,遂逼通州,复自北河东渡,直薄京师,大掠金帛子女而还。仇鸾诈称败乱,驱之出境,委罪于兵部尚书丁汝夔而杀之。越二年,俺答复寇大同及蓟州,徐阶奏鸾通敌误国,全家斩于市,籍没其家。倭寇浙江,倭即日本国,其所统有五畿、七道、三岛,为郡五百七十有三,皆依水附屿而居,名虽为郡,实不过中国一村镇而已。鄞人宋素卿初奔日本;教之寇掠中国。时有徽人汪直,以事亡命走海上,倭爱服之。倭勇而戆,不甚别生死,每战,辄赤体提三尺刀舞而前,善以少击众,无能捍者。其魁则皆浙闽人,奸淫掳掠,裸妇女而饮酒,百姓大受其害。工部侍郎赵文华,请祷海神以杀贼,遂遣如浙,陵轹官吏,搜括财物,公私苦之。总督张经大败倭寇于嘉兴,杀获几尽。赵文华以其不附己,反先奏劾其玩寇殃民而杀之。倭寇掠浙江、江南、闽广、山东无已时,后赖总兵戚继光、俞大猷等力战,尽歼之于福建之平海卫,倭寇乃平。 时大学士严嵩,与子太常卿后为工部侍郎世蕃、仆严年、客罗龙文、牛信,及门下赵文华、鄢懋卿、万彩等,招权纳贿,中伤善类,颠倒是非。厉汝进、徐学诗、王宗茂,杨继盛、沈炼、吴时来、张翀、董传策等,前后上疏,极言其奸,或谪、或死、或戍。于是缙绅皆畏嵩,不敢言。阁臣吕本亦跗之,专权者二十余年。上颇疑之,渐近徐阶。御史邹应龙疏劾严世蕃交通贿赂诸不法事,及严嵩植党蔽贤,溺爱恶子。上览之心动,命严嵩致仕,而下世蕃于狱,以鄢懋卿等属法司,惟赵文华前以忤嵩去职,不在其内。严世蕃坐贬戍雷州,及其爪牙罗龙文、严年等,俱远戍。世蕃等俱不至戍所,竟归家,鸠工大治宫室。 推官郭谏臣以公事过嵩里,具揭于御史林润。润上疏言:“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盗贼,多入逃军罗龙文家,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阴有不臣之心,惟严世蕃为主。近者假治第为名,聚众至四千人,道路汹汹,或谓变且不测。”疏上,即命林润逮捕。润捕严世蕃、罗龙文等至京,下法司讯状,徐阶略问,不待其服,即具疏以闻,言事已勘实,其交通倭寇,潜谋叛逆,具有显证,乞正典刑。上从之,命斩世蕃、龙文于市,籍其家。 金银珍宝充斥,几与天府捋。万彩、鄢懋卿并充军,严嵩寄食人家而死。上自即位以来,好道术。会宫中黑眚见,方土陶仲文治之有验,上尊宠之,累官至礼部尚书,封恭诚伯。及仲文死,复宠用方士王金、陶仿、刘文彬、申世文、高守中、陶世恩等。晚年斋居西苑,专意元修。然不废政事,批决无停晷,故不至废弛。又好言祥瑞,恶闻死亡字。户部主事海瑞,罗上过失,上疏极谏。上大怒,命逮系瑞于镇抚狱。上以服方士药,渐渐火发,十二月,疾甚,自西苑还干清官,遂崩。上英明苛察,严以驭吏,宽以治民,足称令主。然用严嵩,杀忠谏,好道教,宠方士,不无少损焉。在位四十五年,寿六十岁。 大学士徐阶等宣遗诏,请上第三子裕王载厔即位,是为穆宗庄皇帝,改元隆庆。立妃陈氏为皇后,追录先朝忠谏诸臣杨继盛、沈炼等,并复职赠荫谕祭,复海瑞官。追赠王守仁为新建侯,谥文成。诸方士伏诛。以张居正为大学士,徐阶致仕,以高拱为内阁大学士。北敌俺答孙把汉那吉者,酋妇所钟爱也,因小忿,率其仆阿力哥等来降,总督王崇古纳之。边吏大哗,以为不可,崇古不听,以闻于朝,廷臣喧然,以为不可,御史叶梦熊争之尤力。上曰:“慕义来降,宜加奖励。”以把汉那吉为指挥使,阿力哥为五千户,备赐衣一袭。俺答妻恐中国杀其孙,日夜怨俺答,俺答亦自悔,遂拥众十万压境,崇古令人谕以国恩,县邀其缚叛人示信。俺答夫妇感且愧曰:“汉乃肯全吾孙,吾且啮臂盟,世世服属,何有于叛人?”遂定盟,通贡市马,执赵全等来献,崇古遣那吉归。诏封俺答为顺义王,以功进王崇古为兵部尚书,世袭锦衣千户。五月,上不豫,既而大渐,召阁臣高拱、张居正、高仪至干清官,受顾命。翌日上崩。在位六年,寿三十六岁。上宽仁大度,勤俭爱民,留心边事,处置咸宜,足称令主。及崩,太子翊钧即位,年方十岁,是为神宗显皇帝。以明年为万历元年。 时,太监冯保方居中用事,张居正乃结保以自固。首相高拱谋逐冯保,反为冯保所逐。未几,高仪亦病卒,而居正哀然首辅矣。上早期,出干清官,见一无须男子,伪作宦者状,袖有佩刀,趋走惶遽,左右执之。冯保立鞫之。对曰:“我是南兵,名王大臣,自总兵戚继光所来。”张居正因密语冯保曰:“可借以除高氏。”因教之言:“高相君怨望,使来行刺,愿先首免罪。”群臣俱忿忿不平。及会审,风霾,天晦,雨雹,杂治王大臣,王大臣不能堪,冯保问曰:“谁主使者?”大臣曰:“尔教我言高相公主使。”冯保惧,遂罢审。已而王大臣中毒,哑不能言,遂处斩,自是居正威望日重矣。居正虽内结冯保以,自固,然性深沉,多智数,亦不甚贪财,而能辅上以正。请帝日御经筵,又进《帝鉴图说》,进《讲章》,进《宝训》、《实录》等类,以辅成君德。又信赏必罚,知人善任,赈饥荒,蠲积逋,动合机宜。灭岭东贼兰一清。又两浙兵民乱,命张佳允视师两浙,遂不动声色而乱平。于治河,则用潘季驯;于治兵,则用李成梁、戚继光等,天下大治。而刘台等犹劾其专权。张居正以父丧去位,帝手诏慰留之。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等,交章劾居正忘亲贪位。居正大怒。上俱杖谪之。居正在丧次,凡阁中事,令吏赍奏,就拟处分,手诏称元辅,称太师,称先生,慰谕甚至。六年五月,帝始冠。三月,立妃王氏为后。十年六月,大学士张居正卒。上震悼辍朝,遣司礼太监张诚监护丧事,赐赙甚厚。两宫太后及中宫,俱赐金币。赐祭十六坛,赠上柱国,谥文忠。未几,废司礼监冯保南京闲住,冯保每裁抑中贵,毋与朝政,内侍多怨之;又每辅上以正,上亦恨之,故坐贬。 时潞王婚礼,所需珠宝未备,太后以为言,上曰:“办此不难,年来廷臣无耻,尽献张、冯二家耳。”于是御史羊可立追论居正罪恶。一时攻之者锐气不可解。诏夺张居正封诰赠谥,籍没其家。家财不甚丰,株连颇多,荆州骚动。其长子敬修不胜刑,自缢死。其弟张居易,次子张嗣修,及张顺、张书等,俱发烟瘴地面充军。刑部尚书潘季驯上言:“居正家产奉旨抄没,国法已正,众愤已平。但其八旬老母衣食不周,子孙死亡相继,殊失罪人不孥之意。”上恻然,乃诏有司保全之。自是大臣无敢实心任事者矣。以申时行、王锡爵入阁办事,天下亦治。及张位秉政,奸人史锦、王君锡等请开矿。二十四年冬,张位以为天地自然之利可益国,无病民,彩之便,于是遣太监张忠往山西,曹金往两浙,赵钦往陕西,鲁坤往河南,一时各遣内官四出开矿。编富民为矿头,而矿实无银,勒民间纳银以代税,违者即破其家。遣内监彩木于川、贵、湖广间,又遣内监开皇店于各处。又命内监彩珠于广州,兼征市舶,又设福建市舶,又命彩云南大理石。诸内监各处肆虐,民不堪命。临清民变,殴税使马堂几死。税监陈奉勒居民黄金,拷及妇人,并拘钟祥知县邹尧弼,远近大震。武昌民变,逐陈奉。奉匿楚府中,从执奉左右六人投之江。有旨降知府、知县为民。太监孙隆彩税浙江,驻苏州,激变市人,饥民倡义,杀其委官七人。 抚按诘乱民有葛成者,独引服,不及其余,下狱论死。云南矿务太监杨荣,恣行威福,杖毙数千人。榜掠指挥樊高明等,指挥贺世勋、韩光大倡众杀荣,焚其署,徒众辎重皆为灰烬。事闻上,怒不食,曰:“荣不足惜,何纪纲顿废至此。”于是世勋下狱死,光大戍边。御史况上进、王立贤,给事中杨应文、包见捷、田大益,刑部侍郎吕坤,礼部侍郎冯琦、郭正域,户部尚书赵世卿,辅臣朱赓,皆上章极言矿使之为害。勿听。凤阳巡抚李三才上疏,言:“矿税繁兴,万民失业,千里之区,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翼虎狼,沿途掘坟,得财方止。奸淫子女,侮官虐民,圣心安乎?不安乎?试观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乱者哉?”不报。 历来朝鲜国(即高丽国)与辽东接壤,舆地六千里,饶庶有华风,时国王李日公,湎于酒,而倭酋关白平秀吉、起人奴篡立,以枭雄据六十六州。倭酋,即日本,关白,犹华言宰相也。 平秀吉闻朝鲜驰备,遂攻陷之。李日公奔辽东求救,上以其修贡谨,遣总兵祖承训率兵渡鸭绿江援之。攻平壤,失利。上复遣宋应昌为经略,李如松为大将,援之,遂败倭酋于平壤,而明师精锐亦多丧。会倭酋遣使请朝贡,于是群议急图休息,遂撤兵还。朝廷以李宗城充正使,杨方亨为副使。封日本平秀吉为王。宗城经行之处,在在索赂,次对马岛,太守义智饰美女更番纳行幄中,宗城安之。宗城闻义智妻美,必欲淫之。义智大怒,诳其左右曰:“倭将有变。”宗城惧,遂弃玺书逃回。事闻,下宗城于狱,乃改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倭酋复攻陷朝鲜,上复命邢玠为经略,杨镐为经理,以麻贵、刘綎为将军讨之。凡三年,平秀吉死,倭酋陆续遁归。麻贵、刘綎等分道进兵追击,破之,擒乎秀、政平、正成等。二十六年,南海遂平。 二十七年,四川播州宣慰司杨应龙(即北宋扬业后也),置关据险,劫掠州县,令诸苗对父奸女,面夫淫妻,或令妇女裸体高卧,用团头箭射中其阴,以为乐;或烧蛇入妇女阴中,使之号叫踊跳,以至人蛇俱毙。蜀臣奏闻,上命将军刘綎等发兵讨之。刘綎率将士,分道并进。应龙子杨朝栋,统苗兵数万迎敌,官军夹攻,大败之,退守关险。刘綎从间道攀援直入娄山关,营火烛天。应龙大惧,遂同二爱妾阖室缢死。擒其妻子,献俘阙下,遂以其地为遵义、平越二府。时有姚安知府李贽,寄居麻城,谓大道不分男女,作观音问,引诱士人妻女归教,用邪术掩人耳目,诡言入房中传道,白日行淫。诏逮系狱,贽自经死。又有凤阳人刘天叙,与其党抬一小佛像,历乡村募化,妄言有法术,能指天天开,画地地陷,且能积压人生三世事。 引诱愚人妇女为徒,择美少妇女,声言传道,即携去行淫。聚徒万余人,遂谋反,将据城僭号。有司捕擒之,诏为首者磔,为从者斩。 初,申时行为相,性宽平,所斥必旋加拔擢。至是沈一贯为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以言事被谪,归讲学于东林,故杨时书院也。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等,以蹇谔自负,每与政府相持,皆附之。而宪成讲学,天下趋之。 结淮抚李三才党,更相倾轧,垂五十年。上晚年,因有足疾,高居深宫,惟宠郑贵妃,全置国事于不理。于遥执朝政,号东林党。而沈一贯持权求胜,附一贯者,科道亦有其人,号为浙党。其后二奏疏,概留中,无所处分,惟言路所纠,其人不待旨,竟罢去。于是台省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诸臣结党相攻,章奏日烦,上皆不理,甚至告老乞休表章亦不发。诸臣不待命,竟归。诸司员缺,皆不补官,镇抚司缺理刑官,日久无人问断。监犯淹系死亡,家属中百余人,聚哭长安门。辅相不问是非贤否,俱为言官所劾,乃以摸棱为工。群臣但为己私,不复为国,南北科道互相攻诋,纷如聚讼。 户部库银,现存止八万两,国事大坏,天下将亡。 大清太祖高皇帝崛起东方,戊午正月,改万历四十六年为天命元年,帝王历数,已有所归。今且将明朝之事叙完。 大清兵入抚顺,大败明师。明以杨镐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明神宗恐师老财匮,下廷议。于是大学土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赵兴邦等,发红旗,趋杨镐进兵。镐不得已,分四路出师,计胜兵十余万。命马林督金台失兵攻北路;命杜松攻西路;李如柏攻南路;刘綎督朝鲜兵攻东路。时蚩尤旗现,长竟天;又彗见东方,星陨地震,识者知为败征。四十七年正月十九日出兵,值大雪,兵不前,师期泄。杜松欲立首功,越五岭关,先期抵浑河,既渡遇伏,杜松血战,力竭而死,兵无存者。马林由三岔堡,抵二道关,闻松败,结营自固。清兵乘胜攻之,林败,游击麻岩死之。刘綎独领兵,由马家寨口深入三百余里,克十余寨。清兵冒作杜松兵,为响导,诱入重围,众溃,綎没于阵;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经略令撤回,获全。 或曰:李如柏因前日游击李永芳已降清朝,阴通结纳,故得全也。是役也,军士死者四五万。事闻,京师大震。 于是清兵克辽东诸城邑卫所。明起前御史熊廷弼经略辽东,逮杨镐、李如柏进京听勘,皆论斩。初,明神宗自即位以来,立王皇后,无于,王恭妃生皇长子,郑妃生皇三子,上宠郑妃,进封贵妃。给事中姜应麟,主事孙如法等上言,以为恭妃诞育元嗣,五年未闻进封,郑氏一生子,即封贵妃,天下不能无疑。上大怒,俱谪为典史。自后沈鲤、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等九卿科道,交章请立太子不休。上恶其激聒,愈置不理,迨皇子十三岁,辅臣王锡爵坚请,始命与皇三子同出阁,讲学读书。河南大饥,人相食,上与郑贵妃览奏侧然,郑贵妃请出私蓄五千金发赈,上喜。亦给内帑五千金,河南赖之。诸臣日请立太子,至二十九年,始立长于常洛为太子,时年已二十二矣,始冠。福王、瑞王、惠王、桂王俱冠。始册立郭氏为太子妃。有黏匿名书于各处,其书一夕间自宫门迄于衙巷皆遍,大约言郑贵妃欲危太子。题曰:《续忧危垃议》。竑者,宋宁宗嗣于名。宋宁宗欲立竑,及宁宗崩,史弥远矫诏杀竑而立理宗也,事闻,上大怒。中外危疑,下令捕妖书甚严,长安中无敢偶语。 吴江人沈令誉,以疑似捕治,并捕高僧达观弃市,株连甚惨。 最后得暾生光,生光不胜刑,遂自诬服。侍郎李廷机、尚书赵世卿劝辅臣沈一贯、朱赓力持之,狱始具,磔生光于市,妻子戍边。然妖书实非生光所为,其后中书舍人赵士征疾笃,自言为此,肉碎落如磔而死。四十一年,群臣合辞请福王之国。武人王日干,讦奉好人孔学与郑贵妃宫中姜内相歃盟,请妖人王三诏至家,咀咒太子。上大怒,彷徨莫知所处,至掀翻御案。 辅臣叶向高具密揭奏曰:“王日干、孔学等皆京城光棍,此事大类往年妖书。但妖书匿名,无可究治,今告者与被告者皆在。一审其情立见。”上默然霁容,遂不复问。向高因密请速令福王之国。上纳之,令福王之国河南。 四十三年五月,蓦有男子闯入东宫,以挺掊仆守门内侍一人。众共执之。皇太子亲奏送部鞫审。是犯名张差,御史刘廷元疏言:“其迹涉风魔,貌似黠猾。”刑部郎中吴士相等定为风癫。提牢官王之彩重加诘问,言有马三道诱至庞、刘二太监处,教之行事。语多涉郑贵妃弟郑国泰。科臣何士晋上疏,请穷究其事。于是群臣纷纷劾奏不已。上大怒,传旨只将本犯张差实时凌迟处死,不许波及一人。寻毙太监庞保、刘成于内庭,事遂寝。四十八年夏四月,王皇后崩。五月,上不豫。七月,上疾大渐,召阁臣方从哲,托以后事。遂崩。太子常洛即位,是为光宗贞皇帝。诏以明年为泰昌元年。令停止矿税,撤回诸内监,简补诸废官,发帑银一百万两,以赈九边,天下称庆。八月,上不豫,内医崔文升下通利药,上一昼夜三四十起,支离牀褥间。封元妃郭氏、才人王氏为皇后,又谕选侍李氏,侍朕勤劳,着封为贵妃。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红铅丸,上服之,不愈;可灼复进一丸,九月朔,上崩。在位一月,寿三十九岁。或曰郑贵妃用泄药所鸩也。内急宣召诸臣。诸臣趋进,给事杨涟曰:“李选侍非可托少主者,急宜请见嗣主呼万岁,以定危疑。” 随拥出宫,移住慈庆为是,诸臣皆然之。大学士方从哲率群臣哭临毕,即请叩见皇长子,良久未出,诸臣力请之,皇长子始出。诸臣遂拥皇长子至文华殿,行五拜三叩头礼,呼万岁。群臣请即日登极,谕初六日即位,复拥入慈庆宫。阁臣刘一璟奏曰:“今干清官未净,殿下请暂居。”此时李选侍犹居干清官,御史左光斗、给事杨涟、请选侍立刻移宫,选侍不得已,乃移居仁寿殿。皇长子由校即皇帝位,是为熹宗哲皇帝。诏以本年八月起,至十二月止,为泰昌元年。以明年为天启元年。 初,光宗服李可灼药而少愈,方从哲拟旨赏银五十两,至是群臣交章论崔文升、李可灼以弒逆大罪,发法司究问,俱遣戍。立妃张氏为后。时经略熊廷弼在辽东修筑城池,训练军士,通商贾,集粮饷,竭力支撑,方得二年无事。乃御史冯三元、顾慥,科臣姚宗文等,以私忿劾其无谋而欺君,廷弼不去,则辽之存亡未可知。又嗾其党魏应嘉、郭巩、张修德、魏应科等交章前后疏论熊廷弼。诏熊廷弼回籍听勘,兵科杨涟疏救。勿听。诏廷弼革职家居,以袁应泰经略辽东。清兵克沈阳,明兵大败,总兵贺世贤、尤世功、陈策、童仲揆、石柱上官、秦邦屏等皆死之。清兵克辽东,明兵又大败。经略袁应泰、巡按御史张铨、守道何廷魁、监军崔儒秀等皆死之。事闻,京师大震。 初,辽东巡抚薛国用以病辞官,至是以参议王化贞为辽东巡抚。御史张秉谦上疏,讼熊廷弼之冤,言廷弼若在,决不使辽事败坏至此。乃诏廷弼至京,复命为辽东经略。时辽西尚未失,廷弼驻扎右屯,以为挫败之余,无兵可战,且宜固守。而王化贞误信西人之助,力主进战,以复辽东。廷议主之,遂战,令总兵刘渠移军振武,而广宁遂空。清兵至振武,大败明兵,斩刘渠。王化贞股栗,不战而逃,从者数十人,走闾阳。适经略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化贞、向廷弼大哭。廷弼曰:“公不召募敌骑,不撤广宁兵于振武,当无今日。此时惟有护百万生灵入关,勿以资敌足矣。”乃整众西行入关。辽西复失,明兵遂严守山海关,逮王化贞、熊廷弼听勘,而廷臣复以私忿恨廷弼,议与王化贞并坐斩,而熊廷弼反传首九边。于是忠良解体,而明事不可为矣。 时辽事紧急,征兵于四方。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与子奢寅素有逆志,请提兵三万,赴援辽东,遣其将樊龙、樊虎以兵至重庆。四川巡抚徐可求点核,汰其老弱,发饷,饷复不继,龙等遂鼓众反,杀徐可求,已而引兵逼成都。左布政使朱燮元悉力捍御,石柱土司秦邦屏战死于辽,其妹秦良玉掌其印,提兵赴援,与燮元大破贼于成都城下。崇明父子拔营走,遁归重庆。事闻,以朱燮元为四川巡抚。奢崇明既败,乃诱其亲党贵州水西土目安邦彦同反。邦彦据平彝、龙里等地,破乌撒,进围贵州,用诈降计,杀巡抚王三善。贼兵大炽,约三路进兵:一攻云南,一攻遵义,而奢寅专攻永宁。奢寅性凶淫,遇部下妻女有姿色者,必淫之,富于财者,勒索之,不遂,辄死。其下苗老虎、阿引等恨之,候其酣歌醉卧,刺杀之,逃降明朝。 而奢崇明与安邦彦为乱犹未已,直到崇祯年间,总督朱燮元讨平之。又有山东妖贼徐鸿儒,于万历末年,以白莲教聚众数千人。深州人王森,以救一妖狐,狐令断其尾藏之,能知人休咎,见人则放妖香,人闻其香,即自归附,得资巨万。至是其子好贤,与景州于宏志约鸿儒同反。破郓县、邹县、肆县、巨野县,攻长镇,掠粮船四十余艘,众至十余万。遂据兖州、济南等堆,势甚锐。自五月至九月,巡抚赵彦讨平之。然此等贼,俱无损于明。其有剥尽明朝元气,遂致亡明者,内贼魏忠贤与客氏是也。客氏故定兴民侯二妻,生子国兴,年十八,进宫乳太孙。 又二年而寡,遂在宫奉皇太孙。 魏忠贤初名进忠,肃宁县人,少黠慧,无籍,目不识丁,好酒,善骑射,有胆力,因赌博不胜,遂自宫,隶司礼太监孙暹名下;导太孙游宴,甚得太孙欢心,因通于客氏。人每疑其既宫矣,何物与通?或曰,用天灵盖及割童子阴,煅炼和药服之,自能抽出,久服,长大无比。或曰,宫中有鸾胶,乃外国所进稀世宝也。于所割处去其皮,割驴马阴七八寸,敷以鸾胶而缝之,立时生就,亦能伸缩,知痛痒,惟不能生育。如欲验时,割去,敷以鸾胶,贴以去毛羊皮或鸡皮,亦立时生就,无所痛苦也。时魏朝亦私于客氏,上既即位,-夕,魏朝与忠贤争拥客氏于干清官暖阁,争先后,嚣声达御前。时上已寝,俱跪御榻前,听上命。而客氏久厌朝而喜忠贤,言于上,乃退朝而与忠贤。忠贤矫旨,发魏朝于凤阳,缢杀之,而忠贤遂得专客氏矣。司礼太监王安素刚正,上之立也与诸大臣同受顾命,见忠贤侵权,欲重惩之。而忠贤遂嗾给事中霍继华劾安,客氏从中附和之,因矫旨革安职,谋杀之。于是客魏相通,恣为不道。御史王一心、倪思惠,科臣侯震昒等相继疏劾,皆降谪。 魏忠贤设内操万人,皆裹甲出入,钲鼓之声,喧阗宫禁。内监王进试铳上前,铳炸,伤进手,上几危。御史刘之生凤、李应升、黄尊素、宋师襄交章论之,忠贤皆矫旨切责。光宗选侍赵氏,与客、魏不协,矫旨赐死。上裕妃张氏方妊,客氏妒之,谮于上,绝饮食,闭禳道中而卒。冯贵人尝劝上罢内操,客、魏恶之,矫旨赐死。李成妃从容为上言之,乃矫旨革封,绝饮食。成妃鉴裕妃饥死,密储食物壁间,数日不死。客、魏怒少解,斥为宫人。皇后班氏素精明,客、魏惮之,后方妊,腰痛,客氏密布心腹宫人陨焉。又于上郊天日,掩杀胡贵人,以暴疾闻。荫客氏于及忠贤弟侄,赐以田地官爵。都御史杨涟,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下旨切责不少贷。盖上并不识字,旨出魏忠贤。忠贤又不识字,其党李永贞、李实、李明道、崔文升等,阿其意而为之也。群臣见之,无不愤激。于是南北科道卿寺魏大中、周宗建、左光斗、赵南星等,继涟申奏者不下百余疏,无不危悚激切。而上不识宁,何以得省!诏削都御史杨涟、左光斗籍,罢尚书赵南星、都给事魏大中等,一时正人尽去,都署为空。大学士魏广微等附忠贤以自固,而崔呈秀、阮大钺、倪文焕、武臣田尔耕、许显纯等,俱以邪媚进用矣。 四年三月,刑科傅櫆诬参左光斗、魏大中,词引故内臣王安及中书汪文言,遂逮治文言,受杖革职为民。十二月,御史梁梦环复论之,大理寺丞徐大化复诬劾杨涟、左光斗,工部主事曹钦、程复诬劾赵南星、周宗建、张慎言、李应升、高攀龙、魏大中等,受熊廷弼赂,以汪文言为之证,诏复逮治汪文言,命锦衣卫指挥许显纯勘问,辞连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缪昌期、袁化中、王之彩、施天德、周朝瑞、黄光龙、顾大章等,锻炼两月余,文言不为屈。最后严鞫,备极酷刑,文言不能勘,仰视许显纯曰:“任汝巧为之。我承焉可也。”显纯教诬魏周诸人,以受熊廷弼赂。文言蹷然起曰:“天乎冤哉! 以此污蔑清廉之士,有死弗承。”下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袁化中等于北镇抚司狱,棰楚甚酷,俱毙之于狱。赐魏忠贤印文曰:“顾命元臣。”客氏印文日:“钦赐奉圣夫人。” 时魏大中被逮过吴,苏州吴县致仕吏部主事周顺昌家居,与之周旋,留过累日,即以其女许配其孙。缇骑趋大中行,语侵顺昌。顺昌张目叱之曰:“汝不知世间有不畏死男子耶?汝朝归语魏忠贤,我即故吏部郎周顺昌也。”及大中下狱,御史倪文焕即以缔姻事劾顺昌。忠贤矫旨逮之。丙寅六年三月,缇骑至吴,吴中沸然,士民素德顺昌,闻其逮,不胜忿。顺昌改囚服出门,士民拥送者数千人,俱恳巡抚毛一鹭疏救。一鹭流汗,不能出一语。缇骑厉声曰:“东厂逮人,鼠辈何敢置喙。”于是市人颜佩韦等,直前问曰:“旨出朝廷,乃东厂耶?”缇骑曰:“旨不出东厂,将谁出?”众怒,哄然而登,众殴缇骑,立毙一人。顺昌为书别亲友,私行赴京,下镇抚司狱,许显纯严刑酷拷,毙之于狱。毛一鹭奏闻民变,有旨密拿颜佩韦等五人斩之。 是年八月,清太祖高皇帝驾崩。九月,清太宗文皇帝即位,诏以明年为天聪元年。明熹宗佞臣浙江巡抚潘汝征,请建魏忠贤生祠,又乞赐额。诏从之,遂建祠于西湖之麓,极壮丽,赐额曰“普德”。于是四方效尤,请建祠宇,几遍天下。各曲意献媚,务穷工作之巧,像以沉香木为之,眼耳口鼻手足,宛如生人。七年八月,上不豫,无子。召御弟信王入,谕以当为尧舜之君,及善视中宫,委用魏忠贤等语。信王出,上崩。在位七年,寿二十三岁。忠贤欲篡位不敢,遂自出迎信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秉烛独坐以待旦。次日,信王由检即皇帝位于中极殿,受百官朝贺,忽天鸣有声,改明年为崇祯元年。魏忠贤乞辞位,不许。命奉圣夫人客氏出外宅。御史杨维垣首参崔呈秀,-语侵魏忠贤。吏部主事钱元慤疏参魏忠贤,嘉兴县贡生钱嘉征疏参魏忠贤十大罪。 十一月,谪魏忠贤于凤阳守皇陵,籍其家。忠贤既行,拥徒繁众。上闻之,赫然震怒,着锦衣卫擒赴治罪。忠贤行至阜城,知不免,因自经上清官。得宫人妊身者八人,皆客、魏两家侍妾。因已孕,纳之宫中,冀如吕不韦故事也。上大怒,立命同客氏等赴浣花局掠死,籍其家。客氏于锦衣卫指挥侯国兴与魏忠贤侄宁国公魏良卿等,皆伏诛。魏忠贤、客氏磔戮其尸,斩崔呈秀、许显纯、田尔耕,凡附奸逆党,以七等定罪,天下快之。无奈明朝元气丧尽,上天不佑,旱蝗为灾,流贼群起,明遂以亡。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李自成犯京邑社稷摧崩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濯濯春风旧柳条,昔年曾斗楚宫腰。 繁华去后行人绝,犹自枯枝拂板桥。 板桥霜冷马蹄忙,为送行人下夕阳。 多少遗宫成瓦砾,无穷战垒聚锋芒。 旧京芳草铜驼卧,故冢冬青麦饭香。 轩老早知兴废事,一蓑烟雨钓沧浪。 却说明之将亡,灾异特甚。如太白昼见,日食地震,地裂涌血之类,不一而足。闽县有少妇,摘蔬园中,虎逾园,攫取妇淫之。妇惊怖几绝。家人共驱虎,逾时乃去。后产一虎,弃之郊外。余杭周氏与龙交,一产四蛇。太原乐静县民李良雨,忽变为妇人,与同贾者苟合为夫妇。睢宁大雨河溢,五龙见云中。是日,有龙为蛛网所挂,不得脱。须臾,复有一龙纵火焚其网,龙乃脱去,蛛死山中,丝网尚弥山谷。万载县有巨石自天而坠。张方伯修甘州城,得小棺五百余具,约长二尺余,启视,内敛一人,男女老少不同,而皆纱帽红袍,凤冠霞帔。其少妇皆美丽动人,去衣视之,休皆莹白可爱。南宿州村民妇,一产七男,肤红白黑青诸色各异,以为妖,嘱人瘗之。是夜,里中有长者梦神谓曰:“明日有七将军在厄,过尔门,尔当救之。”长者起觇门外,果见有人携一筐,以衣覆其上,内有群儿啼声。问而知其故,遂如神言收养。及长,皆勇猛异常,崇祯时,俱为盗首。甲午九月初六日夜,一星圆大似碗,色如血,红光烛地,霎时变为五,聚如碗大,俱血色。至三更,复并,并为一,至四更,复分为五,至五更,总归为一,大如米箩,俱血红色。顺德县民生一女,暴长,甫月,已如成人。 甲辰二月,厚载门皇城一带,忽影出城郭,山川、树木、人物之形,又有铁骑无数临城,城上皆竖旗帜。京城大水,有巨人从北来,着白衣白帻,耳有坠,高二丈余,两目炯炯,火光射地,望南而去。苏州城东陆太学邦杰家人妇,产一肉胞而无血,破之,中裹小儿百数,皆一二寸长,能蠕蠕动。苏城吴乙妻,产金色鲤鱼,长四尺,投之渊。山东一带人家,藏仓小黑马料豆,尽飞不见,雨于仪真,人捡取,有一撮可至二三合者。壬戌六月,日正午,北有一星明显,随日而转。当涂县民产一物,如鸦而无羽毛,倏化为血。平阴县人养蚕上簇,未成茧,忽一夕变为黄旗,长皆丈许。崇祯即位,将就宝座,大声忽发于殿之西,若天崩地塌然,伏马皆惊,百僚震恐。于五凤楼前得一黄袱,内有小函,题曰:“天启七,崇祯十七,还有福王一。”戊辰七月二十三日,杭州仁和县牛头堰于望云生一子,甫弥月,忽大潮涌至,于家惶惧奔逃,于随潮去。次日,赭山港王渔户获一大鱼,重百余斤,抬至彭敬全家易酒米。初破鱼,肠中一小儿,端坐不动,以为神异。彭无子,遂乳哺为己子,于望云亦无子,闻之往彭敬全家求还,彭不允,于讼之官。府尹判:鱼腹全子,千古异事,着两家合于之。待长,两家各为聚妇。其宿于家妇而生者,即为于孙。宿于彭家妇而生者,即为彭孙。后各生数子。 松江莫翁女已适人,忽化为男。河南大旱,密县民妇生早魃,河南草木生战斗人马披甲持矛之形。孟县民孙光显祖墓及同陌王氏、党氏墓中一带,有葡萄草,夏抽新条,条列万状,有为美人、书生、达官者,有为龙凤龟麟雀鱼蛇鼠者,有为蝉、为孔雀、为鹦鹉者,皆五彩,点染奇巧,生动可爱。和州芥菜结茄。宣城出血,京师城门哭声,如女子啼。炮空鸣,鬼夜哭,山东雨血。京师宣武门外斜街民家白鸡,羽毛鲜好,啄距纯赤,渐大,重至四十余斤。占曰:“此骛也,所见之处国亡。”己卯,凤翔大鼠成群,食牛,咬入人腹,食人见骨。四月,有星陨于凤翔袁画师家,不及地,旋转如冶金,良久,渐高飞去,照数十里。各处鬼夜哭,咆哮有声,逐之有影。松江有大鱼,长数十丈,目中可容三人而无睛。襄阳春山乡,获一牛,两头二日。 德安府天雨鱼,庚辰九月之望,两日并出。壬午,顺天三河县空中忽堕一龙,牛头蛇身,有鳞有角,宛转叫号于沙土中,以水沃之则稍止,三日而死。 泰州两大山,合而为一,其民居两山间者,皆不见。京师铁炮自鸣。四川水变为血,并鸣有声。山东妇人生一儿,人身双猫首,首有角,角之巅有目,手垂过膝,兼雌雄两体。嘉定一男子无家室,忽腹大面黄,人以为蛊。其邻夜闻呼唤声,启户视之,见生一男儿。邻人以闻于官,其人抱儿遁去。蕲州有鬼,白日成阵,行墙屋上,揶揄居人。奉先殿鸱吻忽落地,作披发鬼,哭出宫而去。癸未正月,京营巡捕军夜宿棋盘街之西,更初定,一老人嘱曰:“夜半子分,有妇人缟素涕泣,自西至东,勿令过,过者厄不浅,鸡鸣则免矣。吾乃土神,故以告也。” 夜半妇果至,军如所戒,不听前。五鼓,偶熟睡,妇折而东,旋近,蹴逻者醒之,曰:“我丧门神也。上帝命我行罚此方,汝何听老人言阻我,灾首及汝。”言毕不见,逻者奔归,告家人。言未终,仆地而死,疫乃大作,人鬼错杂。薄暮,人不敢行,一时贸易多得纸钱,乃置水投之,有声则钱,无声则纸。大疫定后,河北小儿见一人白面毛,逐之入废棺中,发棺,则白毛飞满空中,俄而羊毛疫大作,渐染至江南。民相戒曰:“无食茄,食茄必病。”既而验之,以手折茄,中分之,辄有羊毛,此病投以药,皆死。惟刺中指节间,出柴血,去羊毛即愈。汤溪李生黄瓜。义乌有牛生两头一身八足。 癸未十月初十日,黄昏时,御库银一片飞出,银边相触有声,自西飞向东去乙光州雨绵絮,宫中黑眚见。杭州鸺乌见,鸟身人面,两翼四足。沅州、铜仁连界处,掘出古碑,上有字二行云:“东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尽头;张也败,李也败,败出一个好世界。”凡流赇所至城邑,三日前,必有鬼先至,其鬼千百成群,先大而后渐小,至则一城之人皆不知所为。 其余灾异,多不胜书。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也。其崇祯何以亡国?请得而粗言之。 崇祯,清朝谥为愍帝。愍帝既诛魏忠贤,天下歙然望治。 无奈愍帝虽英明勤俭,爱民图治,而性刚愎自用,专以察察为明,反为群臣所壅蔽;而且吝于粮赏,既不知人,又不知兵,毫无经济驾驭之才。而二三文臣,皆系章句腐儒,无益于用,但知结党朋比,惟为身谋,并不知有天下国家之大计。而二三武臣,又以贼灭则太平无事,必为文臣所欺凌,且难淫掠,故虽屡败贼,而必不肯灭贼,盖欲挟贼以自重。所以民谣有言:甲申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明朝诸臣送礼于李自成,具柬云:“谨具大明江山一座,奉申敬文八股,顿首拜。”盖贫腐儒之亡国也。愍帝即位之初,即起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登、莱、天津军务,而袁崇焕遂以私忿杀左都督毛文龙。先是游击毛文龙奉辽抚王化贞命,安抚猪岛、广鹿岛等处,以二百人据铁山皮岛,招集亡命,众至十余万,逼近辽东,大为清朝牵制之患。于二年四月被杀,而明氏之亡决矣。戊辰崇祯元年,陕西延安大饥,府谷民王嘉胤倡乱,又有不沾泥、杨六郎等同起,延安人张献忠从乱。献忠多智,号为“八大王”。又有白水盗王二兵起应加嘉胤,北与嘉胤合,众至五六千,掠延安、蒲县、韩城等地。米脂人李自成往从嘉胤。 自成家贫,性狡黠,善走,能骑射。不沾泥、杨六郎相继俘获,自成走匿延安山泽间,得免。己巳二年,张献忠据米脂十八谋,乞降于秦抚杨鹤,而杨鹤昏懦无能,遣官四出招抚,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江水、掠地虎、郝小泉等,俱给免死牌。众名虽降,而实叛。 冬十月,清太宗亲率兵南下,过京城,群臣遂欲取明,太宗不忍取,班师而还。明逮蓟辽总督袁崇焕下狱,磔于市。因都城警,诏天下勤王。山西巡抚耿如杞以兵入援,其所统兵,皆沿边劲卒,会京师解严,兵部屡调其兵不已,又不与粮,哗于涿州。朝廷逮耿如杞论死,其兵遂叛,与李自成合,众万余,共推高迎祥为闯王,李自成为闯将,转战山西、河南等处。庚午三年,秦地大旱,米粟腾贵,军饷告匮,兵无粮,往往亡命山谷间为盗。时东事甚急,廷议核兵饷,各边镇共厘汰至数十万,多哗而流亡,倡饥民为盗。又给事刘懋请裁定驿站,谓可岁省金钱数十万,上从之。岂知河北游民,向借驿糈,至是无所得食,遂群起为盗,而盗风大炽。给事吴执御请罢加派、捐助、搜括三项,以苏民困。勿听。又请于沿边诸邑,择贤守宰,界以本地钱粮,训练土著兵丁,各自为守,再发兵讨之。不听。 六月,曹文诏击斩王嘉胤于阳城,其党复推王自用为首,号紫金梁。其党白相名目,有老回回、八金刚、闯王、闯将、八大王、择地王、闯塌天、破甲锥、邢红狼、乱世王、混天王、显道人、乡里人、活地草、革里狼、左金王、曹操、关索、混天星、过天星、独行狼、蝎子块、一字王、射塌天、混十万、可天飞、混天飞、点灯子、王老虎、金翅鹏、满天星、混天猴、上天龙、马老虎、独头虎、上天猴、黑煞神、飞山虎、一只虎、撞天王、翻山鹞、整齐王、紫微星、托天王、十反王、小秦王、混世王、上天王、一连莺、一盏灯、钻天硝、开山斧、一座城、通天柱、爬天王、抓地虎、滚地狼等名号。以上诸人,或一人为一营,或二三四五人合为一营,分为三十六营。而张献忠等亦皆叛去,分战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四川、湖广、河西、北直之南、南直之北。其杀戮之惨,亘古未闻。时诸贼败则就抚,旋抚旋叛,廷臣任其所为,于是有“官贼”之谣。而官军亦复到处淫掠,于是民不聊生,尽皆为盗,几于无民矣。 八月,命洪承畴总督三边。洪承畴、曹文诏出击,赵四儿擒之,即点灯子也。壬申五年,秦地反民流入山西,山西巡按罗世锦归咎于秦.谓以邻国为壑。给事裴君锡,晋人也,上言请责成秦抚,驱之回秦,然后再议剿抚,当事之无识如此。洪承畴、曹文诏大败秦地反民于西澳,又败之于铁角城,斩可夫飞、独行狼等。曹文诏忠勇无敌,屡建大功,而为文臣所排,其后力竭,自刎于娑罗寨。时文臣结党营私,武臣观望畏缩。 反民陷城邑无虚日。有一过者,有至数过者。其数过者,则妇女民人庐舍皆尽,惟有空城而已。癸酉六年,上命诸内臣各视师行营,诸内臣动以威倨上官庶司,于是上官庶司群相壅蔽,而军事愈多掣肘矣。张道浚堆满天星,总兵张应昌擒一盏灯,延绥巡抚陈奇瑜击斩钻天哨、开山斧、一座城。山西、陕西大饥,人相食,民反叛者愈众。甲戌七年,总督陈奇瑜围李自成于车厢峡,会连雨四十日。自成无所得食,遂大窘,乃自缚乞降于奇瑜,奇瑜受之。已而,既出栈道,遂不受约束而叛。先锋高杰,因窃自成妻,乞降于贺人龙。山西巡抚戴君恩诱斩通天柱。山西、陕西大饥,人相食,叛者益炽,削总督陈奇瑜职听勘。洪承畴奏寺:“贼兵猖獗,动至数十万,而官兵不过一二万;贼多精骑,每跨双马,而官军马三步七,不能追逐;贼到处攻掠城堡,即可得食,而官军必待转运,若不大发兵饷,何能克敌哉?”河南大旱,叛者益炽。 乙亥八年,秦地反民数十万出关,分而入晋、入豫、入楚、入蜀。河南反民入江南,赵六安陷凤阳,焚皇陵,闯、献皆与。 皇陵报至,上素服避殿,亲祭告太庙。蕲黄村民擒斩爬天王。 丙子九年,武举陈启新上言科甲之无用,“惟知虐民剥民以自富,民奈之何不穷且为盗哉?势不以皇上之天下,断送于章句腐儒之手不止也。”上异之,擢为吏科给事中,然启新实无奇才异能可用,至十四年,以匿丧被劾,下抚按讯,遂遁。总理卢象升败反民于谷城,斩黑煞神、飞山虎。 四月,大清太宗建国号曰清,改天聪十年为崇傅元年。七月,明陕抚孙传庭擒闯王高迎祥及刘哲等送京师,磔之。反民共推李处自成为闯王。副将祖大乐败反民于谷城,斩混天王,而柴金梁、扫地王诸人归于闯王。丁丑十年正月,老回回等趋桐城,总兵秦翼明败之于麻城,老回回所部整齐王、八大王九营溃而为四:一支走啰田,一支走团风,一支向蕲水,一支趋岐亭。闯塌天等又分两路至江北,一自桐城犯庐江、舒城,一由光固逾霍山、六合东行,又分为数十股,分战江北。时混天星侵轶商洛,李自成纵横西安,过天星盘踞湃陇,独行狼、蝎子块转战汉南、河西,声势大盛矣。 左良玉于舒城、六安间,连战三捷。秦翼明败闯塌天于细石岭,俘一条葱、新来虎,反民退入大山中。张国维檄左尽玉入山搜捕,良玉惮于入山,兵将日拥战中夺回美女数千为乐。 国维三檄之,始自舒城进发,而反民已出境矣。诏革左良玉职,俾杀反民自赎。命陕西巡抚孙传庭兼理河南,以熊文灿为兵部尚书,总理直隶、山、陕、川、湖军务,督剿反民。戊寅十一年正月,左良玉、陈洪范破反民于郧西,张献忠再降于陈洪范。 八月,曹操会革里眼、过天星、托天王、十反王、整齐王、小秦王、混世王、整十万等于陕州,犯襄阳。熊文灿次襄阳,遣副将龙在田邀击革里眼、射塌天于双沟,大破之。老回回奔枣阳,曹操独留内浙山中,势孤,乞降于提督太监利瓦伊政。维政为言于熊文灿,文灿檄止诸军,曹操九营俱就抚,授为游击将军,供给甚备。罗汝才自言不愿为官,愿为百姓耕田,乃分屯部众于房、竹、郧、均诸邑,与居民错壤而居。张献忠就抚,屯谷城,汝才遥为声援。李自成陷泸溪。洪承畴、孙传庭大破反民于襄阳,闯王困于潼关。 初,闯王父守忠祷于华山,梦神以破军星为之子,生自成,呼为黄来儿。自成妻韩氏,故娼也,县役盖君禄与之通,自成杀淫者,偕李过亡命甘州。后凄邢氏,又与高杰通。杰窃之以降于明。及潼关之败,其再娶妻小及女,尽为官军所得,止从十八骑,过谷城,依张献忠。献忠与之饮,酒半酣,谳忠抚其背曰:“李兄盍亦从我降,而仆仆奔走乎?”自成仰而嘻曰:“不可。”献忠乃资以衣马,走依老回回营,卧病半年。老回回授以百人,使同诸人出-阶文,向陕西。左良玉大破之,射塌天降之。射塌天即李万庆也,降后屡立战功,声至副将,守襄城,后自成陷襄城,杀之。已卯十二年,张献忠复叛于谷城,飞蝗蔽天,食禾稼殆尽,饥民并起从之。罗汝才九营复叛应献忠。七月,二人合于房县,左良玉追及之,大败而还。事闻,逮熊文灿弃市,以太学士杨嗣昌督师讨之。罗汝成过天星七股入蜀,犯夔州,石柱女帅秦良玉邀击之,斩东山虎。秦蛆帅师勤王,见邵巡抚,公然带美貌男妾十余人;时李自成向陕西,势复振。九月,秦兵大破李自成于函谷关,自成众略尽。秦兵蹙之于北,左良玉扼之于南,自成穷蹙,不复他逸,食且尽,自经者数四,养子李双喜救之,诸将围自成甚密。督师杨嗣昌曰:“围师必缺,不若空武关一路,待其走而执之。”自成以五十骑冲围而南,诸将不能御,遂自武关入郧阳。时河南大饥,民从之者数万。杨嗣昌即杨鹤子也,父子前后误国。 庚辰十三年,秦军复大破闯王于觳函,斩首数千级,诛蝎子块,而整十万、扫地王、小秦奉、金翅鹏、托天王、过天星、关索、满天星、张妙子、邢家米、大天主,镇天王、一条龙、小红狼、九梁星等相继降。闯王溃围而出,走河南。时南北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浙江大旱蝗,人相食,草木俱尽,反民者复大炽。又开州人袁时中,聚众寇开州,旬日间,众至数万。时官军不能杀贼,反日肆淫掠,杀被难男妇以邀赏。 其在家稍富者,府县等官又加以通贼之名,杀而籍没之。其有美貌妇女,则收为婢妾。其实通反民者,反畏之而不敢问,民无逃生之路,遂群迫而为盗,盗日炽,而亡日逼矣。辛巳十四年,河南,山东反民尽归于李自成。自成会众部攻陷河南府,脔福王杂以鹿肉,名为福禄酒,饮之。福王,神宗之爱子,母郑贵妃,富厚甲天下,其后宫珍宝山积,俱为自成所得。自成以兵围开封,周王恭枵出金五十万,募兵御却之。献忠袭襄阳,焚襄王府,执裹王,据坐王宫,坐王堂下,劝之以卮酒,曰:“吾欲断杨嗣昌头,而嗣昌远在蜀,今当借王头,使嗣昌以陷落伏法。”遂斩之。其军资器械山积,尽为所有。三月,督师杨嗣昌自缢于军中。 自成陷归德,牛金星降之,自成以其女为妻。金星荐卜者宋献策,善河洛数。献策长不满三尺,见自成献图谶云:“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自成大喜,拜军师。时闯众已五十万,曹操复与之合,益强。赦故兵部尚书傅宗龙于狱,以为陕西总督。自成攻项城,宗龙将兵救之,自成破宗龙军,遂陷项城。 分兵屠商水、扶沟,复合陷叶县,将军刘国能死之。国能即降将闯塌天也。时诸人半降于官军;半归于闯部。惟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玉、曹操、八大王及袁时中尚存。老回回即马守殷,革里眼即贺一龙,曹操即罗汝才,八大王即张献忠也。回、革、左陷宿松、英山、潜山等处,张献忠陷郧西,有众数十万。掠信阳,左良玉大败之。献奔李自成,自成将杀之,献因东走,与回、革合。回、革、左、献会闯于河南,众逾百万,陷襄城。 先是陕抚汪乔年发自成祖墓,得一蛇,若龙形,飞空,昨日数口而堕,乔年即斩以徇。至是将兵救襄城,兵败被杀,又米脂令边大绶,掘自成祖墓,得一物,鳞甲满身,酰而灰之。贼陷南阳,唐王死之。闯、献合兵陷禹州,徽王死之。复围开封,周王恭枵与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竭力固守。永福射中自成左目,自成退屯朱仙镇。 壬午十五年正月,自成攻开封益急,以洞车附城,执汴人凿城砖土而空之,纵横丈余,凡为数十窟,辇火药数万斤,实之。而实土砾于外,成丘阜以蔽之。众擐甲持矛,望城崩即拥上,乃以火燃药卜岂知旧土实而新土虚,火药一发崩天,砖缶皆飞鸣外响,众之布围于外者,人马皆成血糜,乃大骇,解围而去。回、革、左、闯操所部八十万,屠胨州,陷睢州、太康、归德、宁陵、考城等处。督师孙传庭斩总兵贺人龙。人龙,米脂人,以诸生效用,屡杀反民有功。上疑其与反民通,密敕传庭杀之。反民闻人龙死,酌酒相庆曰:“贺疯子死,取关中如拾芥矣。”山陕有妖鼠,产于虾蟆腹中,一产数千,食禾稼立尽。民大饥,人相食,贼愈炽。回、革、左、操、闯、献三围开封,守臣告急,总兵许定国以山西兵渡河援开封,时反民兵势盛,众皆畏之,溃于覃怀。督师丁启睿及援剿诸军杨文岳、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等溃于河上。山东总兵刘泽清援开封,立营朱家寨,被攻之三日,诸兵不至,泽清亦引兵去。开封久困食尽,人相食。开封城北枕黄河,巡抚高名衡等恃引黄河之水,环壕以自固,反民乃大决河水灌城,河流直冲入城,势如山岳,水聚长二丈,士民溺死数十万,高名衡、陈永福与周王等咸乘小舟,逾城而过,至城西上山,寻路而遁。 城中遗民尚余数万,反民浮舟入城,尽掠之以去。张献忠再陷六安,将州民尽断一臂,男左女右。总兵黄得功、刘良佐将兵救六安,败绩。献忠遂谋渡江,入南京,僭号改元。献忠南下,黄得功大破之于潜山,刘良佐再破张献忠于安庆。十月,献忠引兵西走蕲水,黄得功忠勇无敌,时人号为黄闯子。闯王合诸人屠汝宁,陷襄阳,掠崇王由樻及世于诸王妃嫔以行,又陷武冈,杀岷王。癸未十六年正月,李自成陷承天府,巡抚宋一鹤、钟祥知县萧汉死之。 初,李自成流劫秦、晋、楚、豫,攻剽半天下,既而连陷荆、襄、鄢、郢,席卷河南,有众百万,始思据城邑,擅名号,众俱奉其号令,推自成为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自成据襄阳,号曰襄京,其余所陷郡县,俱改易名号,修襄王宫殿为宫,设官分职。老回国降于李自成。革里眼、左金王虽与闯合,恃其众,意不相下。三月,闯王置酒宴左、革,杀之席上,并其军。 闯王命罗汝才珍郧阳,久不下,所部多死,因怨闯王。四月,闯王以数十骑突人罗汝才营,汝才卧未起,入帐中斩之,一军智哗,七日始定,所部多散亡,降于秦督孙传庭。袁时中欲归款于明,五月,闯王攻杀时中。自后只闯、献二人陆沉中原矣。 去年十月,张献忠西走蕲水。是年正月,夜袭蕲州,陷之,令缙绅、孝廉、文学各自东门入,西门出,尽斩之,遂屠蕲州。 三月,复屠蕲水,遂自蕲水疾驰至黄州,乘大雾以攻城。黎明城陷,众执副使樊维城,不屈,死之。献忠沿江而上,悉师破汉阳,由煤炭洲渡江,直逼武昌城下。时库藏空虚,楚王有积金百万,长史徐学颜请王发数十歹金以赡军,王不听。而募兵助守城,献忠攻城,参将崔文荣御之,多有斩获。而楚府新募兵为献忠内应,城遂破。文荣与前大学士贺逢圣及楚府长史徐学颜俱死之。献忠执楚王,沉之于西湖,获宫中积金百余万。 屠楚宗,戮士民,遂据楚王府,而裸淫其宫眷,僭称武昌曰京城,伪设六部五府,铸西王之宝,开科取士,授郡县官。李自成闻之怒,遣人贺之曰:“老回回已降,曹、革、左皆被杀,行将及汝矣。”献忠惧而恨之。 七月,方国安合左营副将徐懋德、马士秀率步骑二万,夜击献忠,胜之。左镇诸军并进,献忠令别部守武昌,而己趋岳州。官军复武昌,遂复汉阳并诸属地。献忠陷岳州,复陷长沙,拆桂王宫殿于长沙,以长沙为京城,开科取士。献忠遣兵取江西,陷瑞安、临江、新喻、分宜,又陷袁州吉安。十一月,江督吕大器兵复吉安,左良玉移镇武昌,令马士秀等趋长沙捣其后,令马进忠等趋袁、吉击其前,诸军奋击,大败之,遂复岳州及袁州。十七年正月,献忠遂弃长沙,引步骑数十万入夔州。 六月,献忠陷涪州、泸州,蜀王告急于江南。献忠陷重庆,瑞王阖宫被难。八月,献忠陷成都,蜀王阖宫被难,献忠自称西王,改元大顺。献忠大索全蜀绅士至成都,皆杀之。既而悬榜试士,云不到者斩。诸生远近争赴,献忠以兵围而击杀之,咸挟笔握策而死,蜀中士类俱尽。献忠未几而病,遂死。清兵至,余党悉降。或曰:“清兵至,献忠出战,为流矢所中而死,尸化为黑虎,又伤人无算。”未知孰是。 李自成自十六年五月并袁时中之后,大造战舰于荆襄,谋自王于荆州,遣亲信大帅二十九人,分守各处郡县要害,以刘宗敏总步、白旺总骑。闯王行军,虽左右不知所往,其百万之众;惟自成马首是瞻,席卷而趋,遇大川则囊土雍上流而渡之。 每有谋略,集众计之,自成不言可否,而阴用其长者。其攻城望风降者不杀。其兄自秦中来,自成执而杀之。无子,以李双喜为养子,-时流乱十余年,自北京以南,南京以北,纵横数千里间,白骨满地,人烟断绝,行人稀少。上召保定巡抚徐标人见。标曰:“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荡然一空,即有城池,仅余四壁,蓬蒿满目,鸡犬无闻,曾未遇一耕者。陛下将何以致治乎?”上闻之,欷欺泣下。为祭难民,祭阵亡将士,祭各亲王,作佛事子宫中,以祈太平,下诏罪己。趋督师孙传庭,着速平乱。八月,孙传庭次阌乡,克宝丰,诛伪州牧陈可新,遂入唐县,反民家口悉伏诛。孙传庭复郏县,李自成将兵逆战,大败。时孙传庭前锋尽收左、革故部,皆致死于反民。而高杰所统诸降将,备悉其中曲折。自成复遣其弟一只虎李过逆战,三战三北。自成奔襄城,渚军进逼之,自成累败,挑土筑墙以自守,已而食尽,有饥色。自成谋所向,牛金星请先取河北,直捣京师,杨承裕欲先据河南。独顾君恩曰:“否,否,先据留都,势居下流,难济大事,其策失之缓;直捣京师,万一不胜,退无所归,其策失之太急;如先取关中,为元帅桑梓之地,秦邦百二山河,足以建国立业,然后旁略三边,资其兵力,攻取山西,后向京城,进退有余,方为全策。”自成从其计。正欲进取关中,会大雨连旬,孙传庭军乏饷,兵噪于汝州,降将李际遇阴通于自成。自成率诸骑大至,官军与战,堕自成伏中,遂大败。孙传庭与高杰走河北,自成向潼关,孙传庭亦整兵向潼关,众尚有四万。一只虎陷阌乡,疾走潼关,获督师大纛,自成以纛给守关者,突入潼关,官军大溃。自成入关西行,一只虎陷华阴,孙传庭退屯渭南。冬十月,贼合众数十万陷渭南,孙传庭没于阵,杨暄被执不屈,死之。李自成陷商州,商洛道黄世清死之。李自成陷西安,陕西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炯、长安知县吴从义、指挥崔尔达、秦府长史章世炯等皆死之。自成据秦王府,掳秦王,伪授权将军。秦藩富甲天下,拥资数百万,尽为自成部所有,自成分兵徇诸群县,皆陷之,自成改西安府为长安,掳掠巨室助饷。十一月,陷延安,复陷凤翔,屠之。总兵高杰引兵奔山西,高杰即翻山鹞,后率兵入扛南。李自成陷榆林,总兵尤世威及诸将、一城男妇尽死之,无一人屈节辱身者。自成捣宁夏,宁夏以降。陷庆阳,屠之,执韩王。 陷平阳,杀西河王等数百人。山西群县望风款附,自成遣伪牌遍行山西,其辞甚悖。 甲申,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元年,明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称王号于西安,僭国号曰顺,改元永昌。其掠河东,河津一路俱陷,李自成伪牒兵部约战,言三月十五日至。上忧,临朝而叹。大学士李建泰曰:“主忧如此,臣敢不竭力,愿以家财佐军,提兵西行,剿寇立功。”上悦曰:“卿若行,朕当仿古推轮礼行之。”遂命大学士李建泰出师,上以特牲告庙,廷授节剑,驾御正阳门,设宴作乐,亲赐卮酒曰:“先生之去,如朕亲行。”建泰顿首起行,上目送之,是日大风扬沙,占曰:“不利行师。”建泰肩舆不数步,杆折,识者忧之。建泰出都,闻山西烽火甚急,家已破。进退失措。次于涿州,未几,为自成所执。二月朔,上平旦视朝,忽得伪封,启之,其词甚悖,末云:“限三月望日至顺天会同馆缴。”一时相顾失色,朝罢,遂不复问。李自成至太原,太原无重兵为守,巡抚蔡懋德,遣骁将牛勇、朱孔训出战,孔训伤于炮,勇陷阵死,一军皆没。 自成移檄远近,有云:“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官府,朝廷之威福日移;利入威绅,闾左之脂膏尽竭。”又云:“公侯皆食肉,纨袴而倚为腹心;宦官皆龅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人读之多为扼腕。 蔡懋德知事必不支,写遗表,令监纪贾士璋间道奏京师。 自成陷太原,执晋王,巡抚蔡懋德,中军盛应时等皆死之。李自成兵趋正定,知府邱茂华叛降,自成遣数骑入城,收帑籍,近京三百里,寂无言者。吏科鄙给事中吴麟征,请弃山海关,征吴三桂入卫京师,群臣皆以弃地非策,不从。李自成兵至宁武关,总兵周遇吉悉力拒守,大炮击杀自成所部万余人。会火药尽,或言:“贼势盛,可款也。”遇吉曰:“战三日,杀贼且万,君辈何怯耶?能胜之,则一军尽为忠义;万一不胜,缚我以献,若辈可无恙。”于是开门奋击,衣服旗帜,悉与自成部同,而自为记别。自成部大乱,被杀数千人,惧欲退。或为之策曰:“我众彼寡,请去帽为识,见戴帽者击之可歼也。”自成引兵复战,皆脱帽以自别,明兵大败,遇吉合家自焚。身挥短刀力斗,见执,骂贼而苑,自成叹曰:“使守臣尽如周将军,吾安得至此?”李自成陷大同,杀代王,总兵朱三乐、巡抚卫景瑗等死之。上以自成兵日迫,问战守之策,群臣默然。上叹曰:“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耳。”遂拂袖而起。钦天监奏,帝星下移,李自成兵陷保定,御史金毓峒及其妻王氏与其从子振孙等皆死之。贼执督师李建泰,自成长驱向宣府,监视太监杜勋,与众约降,巡抚朱之冯独巡城,见大炮,命众燃之,众不应。之冯乃自起燃火,兵民竟挽其手,之冯乃夺士卒刀自刎。宣府军民俱降。 时帝内库银,不肯发饷,必取给于户部,户部用竭,乃征勋戚大珰助饷,遣太监徐高谕嘉定伯周奎为倡,奎谢无有,不得已奉捐万金。太监王之心最富,上面谕之,仅献万金。其余各献多寡不等。惟太康伯张国纪,输二万金。后拷王之心,追现银十五歹,周奎抄现银五十二万,珍币复数十万。李自成部益迫,有劝上南迁者,上怒曰:“卿等平日专营门户,今日死守,夫复何言?”分营都门,设大炮,给九门守者人百钱,诏前太监曹化淳守城。南京太祖孝陵夜哭。李自成自柳沟直抵居庸关,伪权将军移檄至京师,云:“十八日至幽州会伺馆暂缴。” 京师大震,诏三大营屯齐化门外。自成兵陷昌平州;总兵燕守钅荣骂贼,不屈而死。传警至京师,上乃下前吴麟征疏,飞檄吴三桂入援,然已无及矣。自成骑过昌平,太监高起潜弃关走西山,自成分兵掠通州粮储。 十六日上方御殿,召考选诸臣入对,问裕饷安入,滋阳知县黄国琦对中旨,授给事中。其余以次对,未及半,秘封入,上览之色变,即起入,诸臣立候。移刻,命俱退,始知为昌平失守也。是夜,自成部直犯平则门。京师内外城堞凡十五万四千有奇,时登陴守城止羸弱五六万人,又无炊具,市饭为餐,饷久阙,仅人给百钱,无不解体。自成潜遣其党辇金钱,饰为大贾,列肆于都门。更遣奸党挟资,充衙门掾吏,专刺阴事,纤细悉知。十七日,上早朝,召对诸臣而泣。俄闻自成兵大至,方报过芦沟桥,俄攻平则、彰仪等门矣。城外三大营皆溃降贼,火车巨炮,皆为其有,其反炮攻城,轰声震地。诸臣方侍班,襄城伯李国桢匹马驰阙下,汗浃沽衣。内侍呵止之,国桢曰:“此何时也?君臣即求相见,不可多得矣。”上召入,国桢奏守军不用命,鞭一人起,一人复卧如故。上因命内侍俱守城,凡数千人,上括中外库金二十万犒军。是日,细民有痛哭输金者,各授锦衣卫千户。十八日自成攻城,炮声不绝,流矢雨集,自成所部仰语守兵曰:“亟开门,否且屠矣。”守者惧,空炮向外,不实铅子,徒以硝焰鸣之,犹挥手示之退,乃发。李自成对彰仪门设坐,晋王、代王左右席地坐,太监杜勋侍其下,因呼:“城上人莫射,我杜勋也,可缒下一人。”守者曰:“留一人下为:质,请公上。”勋曰:“我杜勋无所畏,何质为?”提督太监王承恩缒之上,因入大内,盛称贼兵势重,皇上可自为计。守陵太监申芝秀自昌平降自成,亦缒上入见,备述自成犯上不道语,请逊位,上怒叱之。诸内臣请留勋,勋曰:“有秦、晋二王为质,不反则二王不免。”乃纵之出,仍缒下。勋语守城内挡王则尧等曰:“吾党富贵自在也。”初,误传杜勋殉难,赠司礼监荫锦衣卫立祠,至是方知其从李自成也。 上下诏亲征。召驸马巩永固,谋以家丁护太子南行,对曰:“臣等安敢私蓄家丁,即有之,何足当贼?”乃罢。申刻,彰仪门启,盖太监曹化淳献城开门也,李自成率大队疾驱入。大学士蒋德璟宿会馆,被创,上亟召阁臣入曰:“卿等知外城破乎?”曰:“不知。”上曰:“事亟矣,今出何策?”俱曰:“陛下之福,自当亡虑,如其不利,臣等巷战,誓不负国。”命退。 是夕,上不能寝,内城陷,一阉奔告,上曰:“大营兵安在?李国桢安在?”答曰:“大营兵散矣,皇上宜急走。”其人即出,呼之不应。上即同太监王承思幸南宫,登万岁山,望烽火烛天,徘徊逾时,回干清官,朱书谕内阁:“命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夹辅东宫。”内臣持至阁,因命进酒,连进数觥,叹曰:“苦我民尔,以太子永王、定王,分举外戚周、田二氏。”语皇后曰:“大势去矣。”各泣下,宫人环泣,上挥去,令各为计。皇后顿首曰:“妾侍陛下十有八年,卒不听一语,致有今日。”拊太子、二王恸甚,遣之出,后自经。召公主至,上十五,叹曰:“尔何生我家?”左袖掩面,右手挥刀断左臂,未殊死,手栗而止。命袁贵妃自经,系绝复苏,上拔剑刃其肩,又刃所御妃嫔数人。召王承思对饮,少顷,易靴出中南门,手持三眼枪,杂内监数十人皆骑而持斧出东门。内监守城,疑有内变,施矢石相向。时成国公朱纯臣守齐化门,因至其第,阍人辞焉,上叹息而去。走安定门,门坚不可启,天且曙矣。丁未十九日,鸡鸣时,上御前殿,呜钟集百官,无一至者。遂仍回南宫,登万岁山之寿皇亭自经。亭新成,所阅内操处也。太监主承恩对缢,上披发,御蓝衣,跣左足,右朱履,衣前书曰:“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又书一行:“百官俱赴东宫行在。”犹谓阁臣已得朱书也,不知内侍持朱谕至阁,阁臣已散,置几上而返,文武群臣并无一人知者。 先是大内有秘室,鐍键甚严,相传刘诚意藏秘记于内,非大变戒勿启。至是事急启之,得绘图三轴,末一轴图像,酷肖圣容,身穿白背心,左足跣,披发中悬,于今无异,诚天数也。 时方昧爽,天忽雨,俄微雪,城陷,贼骑塞巷,投矢,令人持归,闭门得免死。于是俱门书“顺民”。自成所部经象房桥,群象哀鸣,泪下如雨。太子走诣周奎第,奎卧未起,叩门不得入,因走匿内宫外舍。初,上之出至南宫也,使人诣懿安张皇后所,劝后自裁,仓卒不得达。宫中既乱,懿安皇后青衣蒙头,徒步走入成国公第。尚衣监何新入宫,见长公主断肩仆地,与宫人救之苏,负之而出。既而自成等入,宫人魏氏大呼曰:“贼入大内,我辈必遭所污,有志者早为计。”遂跃入御河死,顷间从死者一二百人。自成毡笠缥衣,乘乌驳马,先使入清官,遂入宫问帝所在,大索不得,乃下令献帝者,赏万金,封伯爵,匿者夷族。明日午刻,始得先帝凶问于煤山。自成令以双扉舁帝后于东华门侧,敛以柳棺,覆以蓬厂,莫有敢往哭者。自成分宫嫔,宫人费氏,年十六,投眢井,钩出之,见其姿容,争相夺。费氏绐曰:“我长公主也,若不得无礼,必告汝主。”众拥见自成。自成令内官审之,非是,赏部校罗氏。 费氏复绐曰:“我实天演之冑,义难苟合,望将军择吉成礼。” 罗氏喜,置酒极欢。费氏怀利刃,俟其醉,断其喉,因自刎。 自成大惊,命收葬之。内臣献太子,自成封为宋王,太子不为屈。辛亥,改殡先帝、后。出梓宫二:以丹漆殡先帝,黝漆殡先后。加帝翼善冠、衮玉、渗金靴,后袍带亦如之。明亡,凡十六帝,共二百七十七年。诸臣闻变,大学士范景文并妾,户部尚书倪元璐并一门共十三人,左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卿凌义渠,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并妻何氏、子章明、媳王氏,左谕德马世奇妾朱氏、李氏,左中允刘理顺并妻万氏、妾李氏及子与婢仆辈阖门一十八人,太常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并二妾,检讨汪伟并妻耿氏,户科给事中吴甘来,御史王章,御史陈良谟并妾时氏,御史陈纯德、赵馔,太仆寺丞申佳允,吏部员外许直,兵部郎中成德并母张氏、妻张氏及子,兵部员外金铉并母章氏、妾王氏及弟錝,光禄寺署丞于腾蛟并妻,新乐侯刘文炳并祖母与弟,左都督文耀及妹、子孙男女共十六人,驸马巩永固并乐安公主及子女五人,惠安伯张庆臻并阖门男女,宣城伯卫时春并合家,锦衣卫都指挥王国兴,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并一家十七人,顺天府知事陈贞达,副兵马司姚成,中书舍人宋天显、滕之所、阮文贵,经历张应选,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儒士、张世禧并二子,百户王某,顺天府学教官五人,俱失其姓名,长州生员许琰,俱死之。诸臣死难,惟孟兆祥守正阳门,死于门下。王章、赵譔骂敌而死。范景文、申佳允、刘文炳、卫时春赴井,金铉、滕之所、阮文贵、张应选投御河,施邦曜饮药,凌义渠扼吭,巩永固及乐安公主、张庆臻自焚。其余皆投环自缢而死。 襄城伯李国桢,闻舁帝、后梓宫于东华门外设厂,百官过者,莫敢进视。国桢泥首去帻,踉跄奔赴,跪梓宫前大哭。自成部下执国桢见自成。自成以好语诱国桢使降,国桢曰:“有三事,尔从我即降:一祖宗陵寝不可发;一须葬先帝以天子礼;一太子二王不可害。”自成悉许之,扶出。自成因以天于礼葬愍帝于田贵妃墓,惟国桢一人斩衰徒步往葬。至陵,襄事毕,恸哭,作诗数章,遂于帝、后寝前自缢。布衣汤文琼见愍帝梓官过,恸哭触石而死。自成兵充塞街巷,惟殉难诸臣家不敢骚扰。贯城罪囚,一时尽放。京师汹汹,早有官民劝进,劝进表文有“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之句,出自才华,一时相传,为士林之羞。李自成称帝,即位于武英殿。每升御座,辄目眩头晕,见白衣人数丈长者前立芦命铸永昌钱,字不成文,又铸九玺不成。又于明朝制度任意纷更,识者已早知其终于自成矣。 清帝闻之,立起天兵赴援,大败自成兵于山海关,遂克京师,自成兵西遁。五月初一日,清帝即皇帝位,定鼎燕京。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天付与大清朝升平万岁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却说李自成攻破明京,崇祯帝煤山自缢,遣人查出崇祯帝尸,有柳棺盛殓起来。又派人清官,逆臣等连章劝进,遂称帝于明京,国号大顺,改元永昌。每升座时,辄头晕目眩,又铸永昌钱,字多不成文。铸九鼎,亦不成。于明朝制度,随意纷更。有识者早知其不能有为,此事传至满洲清国。清自太祖努尔哈赤开基以来,很为强盛。后太祖于天命十一年八月宴驾,传位于太子皇太极,是为太宗。改元天聪,太宗嗣位后,仍遵太祖遗志,把八旗兵队,格外简练,候命出发。不到半年,适值朝鲜人韩润、郑梅得罪国王,逃入满洲,愿充向导。太宗遂命二贝勒阿敏为征韩大元帅,整齐兵马,出师讨韩。那满洲兵一入朝鲜,势如破竹。初陷义州,又攻破定州,占据汉山城,杀得朝鲜兵亡魂散胆。这朝鲜国王李倧,从来靠着明朝势力,向不作备,此时见满兵长驱到国,都已吓得了不得。忽有一大臣奏道:“请国王一面遣使求和,一面速奔江华岛暂避。”李倧听了此言,忙召集妃嫔出走,随命大臣修好国书,遣使求和。朝鲜使到满营,被阿敏呵斥一顿,不允和议,仍令拔队前进。 看看离朝鲜国都不远,忽报朝鲜国王遣族弟李觉求见。阿敏召入,李觉献上一张礼单,内开马百匹,虎豹上百张,棉绸苎布四百匹,布万五千匹,不觉喜动眉梢,令军士查收,便遣副将刘兴祚同李觉前往,并嘱兴祚道:“若要议和,须待我入都。” 兴祚告辞出帐。帐外有贝勒济尔哈朗,与兴祚密谈许久,兴祚会意,随李觉赴江华岛去了。 且说阿敏自兴祚去后,乃饬兵士攻城。一日,又亲自督兵攻城,恰值刘兴祚回来,先与济尔哈朗说明,朝鲜已承认贡献,现同李觉前来订约。济尔哈朗道:“如此便好订盟。”兴祚道:“须禀过元帅。”济尔哈朗道:“不必。”兴祚道:“如元帅见怪,奈何?”济尔哈朗笑道:“有我不妨。”便召李觉进见,与他订了草约。随入见阿敏,说已订盟,阿敏怒道:“我为元帅,如何不报知?”济尔哈朗道:“朝鲜已认贡献。何苦久劳兵众。” 阿敏道:“我不许和。”济尔哈朗仍是笑。忽报圣旨到,请元帅接旨,阿敏急命排香案,率大小军官出帐跪接,差官读诏:“朝鲜有意求和,应与订约,克日班师,毋得骚扰。”阿敏无奈,起接圣旨,饯送差官毕,方把盟约签字。心中暗怨济尔哈朗,料此事定是他密奏,他要保名誉,就暗嘱亲信军队四出擒掠,又得了无数子女玉帛,满载而归。李觉随同满兵入朝,满主太宗出城犒军,与阿敏行抱见礼,便赐阿敏御衣一袭,诸贝勒马一匹,李觉随即叩见,命他起坐,赏他蟒衣一件。大开筵宴,封赏各官。过数日,李觉回国去了。 太守既征服朝鲜,遂一意攻明。传令御驾亲征,命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带领八旗,由贝勒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萨哈廉、豪格等作为前队。攻城诸将携着云梯盾牌,橐驼负着辎重,作为后队,前呼后拥,渡过辽河,向大小凌河进发。是时,辽东经略王之臣与袁崇焕不睦,明廷召还之臣,令崇焕统领关内外各军。崇焕闻满兵又来犯边,急令赵率教率师往援。率教到了锦州,探马报说,大凌河已陷,率教即命军士掘堑,多运矢石上城,复遣人向宁远告急。次日,忽来明兵一二千人,在城下大叫开门。率教上城探视,问道:“尔从何来?”城下兵士答道:“从大凌河逃来。”率教见他们无狼狈情形,遂喝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叫你等临阵逃走么?”说完,城下兵士仍哗噪不已,率教传令叫军士放箭,射倒兵目一人,遂大声道:“汝再如此喧闹,叫你个个如此。”于是城下兵士竟一哄而散。原来这些兵士有一半明军,是被满军获住;有一半是满兵伪充明兵,来赚锦州,幸亏率教料破,不然,必定中计。率教下城回府,心中想道:满人诡计虽然料破,明日必定还要猛攻,此处守兵又少,救兵不至,倘有疏失,如何是好。心想良久,忽猛省道:有了,当命亲兵请钦差纪用商议。纪用本是个太监,因夤缘得这个锦州差使。不一时,纪用来到,叙完寒温,率教就把清兵犯界,现在此处守兵又少,救兵不到,倘有差失,难免朝廷见罪,特请钦差前来商议。纪用道:“此事全仗经略调停。”王之臣一面派兵守城,一面遣人向袁崇焕求救。 且说满主派兵赚城,被之臣料破,心中大怒,随命萨哈廉、瓦克达等带兵前往锦州,极力攻城。王之臣独力难支,只得弃城向明京逃走,锦州遂陷。次日,命阿济格、岳托进攻宁远。 宁远抚军袁崇焕听锦州失陷,满兵必来攻宁远,遂命兵士四面埋伏。满兵前队一到,即伏兵齐起,将阿济格围困。阿济格见有备,急命速退,幸亏萨哈廉、瓦克达猛救,方逃入中军。太宗见阿济格受伤,别令部将瓦克达率精兵接应萨哈廉,一面令军士向后渐退。崇焕被萨、瓦二人牵制,不及追赶。太宗退军数里,查点兵士,丧失不少。萨、瓦二人未回,待了多时,方见二人身负重伤,狼狈奔回。太宗切齿恨道:“这袁蛮子真正厉害,先考在日,怪不得常吃他亏。但此人不除,如何能够得明朝江山。”遂命济尔哈朗断后,把军徐退锦州。崇焕闻满军退去,也收兵不追。太宗整齐队伍,一队一队退归沈阳去了。 却说袁崇焕击退满军,遣使告捷,指望明帝降旨叙功,不料朝旨下来,反斥他不救锦州之罪。崇焕接旨大愤,遂上表乞休。旨下准奏,仍命王之臣代领其众。满主听此信息,方举手称庆,拟来岁再出兵。不料明熹宗崩,皇弟信王嗣位,魏阉等伏诛。至崇祯元年四月,探报袁崇焕复督师蓟辽。太宗顿足道:“我方欲发兵攻明,如何这袁崇焕又用了。”原来崇焕免官,皆因魏忠贤暗中反对,至崇祯帝嗣位,开手便戮魏阉等,召用袁崇焕。崇焕见帝时,崇祯帝首先问他治辽方略,他奏称:“假臣便宜,五年可以复全辽。”当时,给事中许誉卿说他言过其实。至崇祯二年,便是满主天聪三年,太宗因久坐无聊,时常出猎,校阅消遣,太宗正出猎回,有亲卒报道,明朝有两人来我国投降。太宗闻听,即命人召见。二人见了太宗,伏地大哭。 太宗问道:“何事?”二人奏道:“臣姓孔,名有德,他姓耿,名仲明,都是东江总兵毛文龙部将,因袁崇焕督师蓟辽,无故将我毛帅杀死,恳求大皇帝发兵攻明,我等愿为向导。” 原来毛文龙盘据东江,素性倔强,崇焕恐他跋扈难制,借阅兵为名,崇焕将他斩首。所以孔、耿二人想替主将报仇,遂逃往满洲,甘作虎伥。太宗道:“但山海关外,袁崇焕把守,不易进取,汝等有何良策?”二人沉吟许久,说:“关内外不易得手,何不绕道西北,从龙井关攻入。”太宗道:“龙井关在何处?”孔有德道:“在明都东北长城口,此去经过蒙古,方可沿城人关。此关一入,即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直入捣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摇动了。”太宗喜道:“汝等愿作向导么?”二人称“愿。”皇弟多尔衮道:“你二人前来,曾被明廷察觉否?”二人齐道:“不但明廷未知,连袁崇焕也不晓。”多尔道:“如此尔等速回登州。”太宗道:“我攻明要他作向导,你如何叫他周登州?”多尔衮道:“此次攻明,非一二月间事,若被崇焕闻知,从登莱调水师潜入我国,岂不顾此失彼?”太宗道:“叫他回去,好是好,但是无人导入龙井关。”多尔衮道:“蒙古喀尔沁部已顺我国,我军到蒙古,择一熟路的作向导,便可入龙井关。”太宗大喜,但指多尔衮对孔、耿道:“这是皇弟多尔衮,足智多谋,汝等就依他计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将来有功,不吝重赏。”孔、耿二人领命去讫。 是年十月,太宗亲整八旗劲旅,方欲启行,闻报蒙古喀尔沁部遣台吉布尔噶图入贡。太宗接见,就问龙井关路曾否认识。 布尔噶图道:“奴才数年前曾去过一次,略识路途。”太宗即令他作向导,顿时满朝文武,除居守外,都随驾出发。”戈铤耀日,旌旗蔽天,不数日,到喀尔沁部。喀尔沁亲王迎宴犒劳,不必细说。太宗到了龙井关,关上不过几百名守卒,见满兵蜂拥而来,都吓得逃走。满兵整队,遂分两路进攻,一军攻大安口,由济尔哈朗、岳托为统领,带四旗。一军攻洪山口,太宗亲率四旗,连夜进发。此时明军专守山海关,把大安、洪山二口,视为没要紧,毫不设备,一任满兵攻入,连夜进攻遵化。 明廷闻报,飞檄山海关,调兵入援,总兵赵率教遵檄出兵,星夜前进。到了遵化东边,地名三屯营。望前面都是满兵,把三屯营密层层围得铁桶相似。率教回视自部,不及四分之一,谅想不是对手。当时鼓励将士,分为数队,一声吶喊,竟向满兵冲入。满兵见有军来,放其入阵,复将两面合裹,把率教困在当心。率教虽勇,总奈满兵越杀越多,率教兵越杀越少,指望城中出兵救援,谁知无一响应。又杀一会,看看日已西下,只得杀一条路,直奔城下,大叫开城,城上矢石乱下。率教大叫道:“我是山海关总兵奉旨来援此城,请速开门。”忽听城上守兵答道:“主将有令,无论敌兵援兵,不许入城。”率教至此无路,又受重伤,看看自己兵士已伤残无几,也无力再战,遂仰天叹道:“天亡我也!”向北叩拜,竟拔剑自刎。此时满兵已临城下,将残兵杀得净尽,随即攻城。城中守将姓朱名国彦,只守闭关的主意,活活把个率教性命亡去了,自己也无甚调度,只得与妻子向北拜辞,投缳自缢。满兵得了三屯营,又向遵化前进。遵化巡抚王元雅竭力固守,满兵四面围攻,守兵不及措置,被满兵攻陷,城内各官尽,皆殉难。太宗入城,命兵士将各官死尸掩埋,大加犒赏。次日即率师进发,所过州县,望风归附。不到月余,被满兵占据了蓟州、三河、顺义、通州等处,直至明都城下。明廷震动,幸好有明朝勇将满桂,见满兵大至,带兵援救,遇满兵厮杀半日,并无胜负。忽城上大炮一声,弹丸四射,满兵稍退。不料满桂兵也被打伤,满桂也中了一弹,幸不致命。太宗收兵,就在城北土关东首扎营,令明日攻城。 忽贝勒豪格及额附恩格德尔二人,忙走入道:“袁崇焕现领兵到了。”太宗慌道:“此事真么?”原来明都被满兵杀得震魄,飞檄各处领兵勤王。 袁崇焕奉旨,先派赵率教、满桂领兵入援,自己亦带两总兵随后起行,不料率教已战败身亡。赶到明都,各勤王兵亦至,随入见崇祯帝。帝命他率援兵,与满兵迎战。太宗见崇焕又至,心中不乐。豪格及恩格德尔道:“崇焕怎样能军,何至如何? 趁他初到,劫他营垒,可获大胜。”太宗道:“崇焕智谋足备,能不防预?汝愿劫营,处处留心,防他伏兵,可以万全。”豪格领命出兵,不料明军果有预备,满兵遇伏大败,幸极力抵御,未致丧命。太宗道:“我说崇焕能军,你如此莽撞,本应治罪,念你忠心,姑恕一次。但崇焕在日,阻我进步,总要除去才好。” 次日探马报道,明营比昨日格外壮盛。太宗道:“他是想与我久持,知我远来,粮草不继,不知诸将有何高见?”诸将纷论不一。太宗见旁边有一大臣只是微笑。太宗视之,乃内阁大学士范文程也。便问道:“先生有何妙策?”文程道:“现有一策,但秘密不可泄漏,容臣细奏。”太宗令诸将退出,文程与太宗秘议,只听太宗大笑,诸将不知何策。一刻,文程出帐去了。过一日,传报明廷在德胜门、永定门外,遗有二封议和书。 又一日,满兵捉住明太监二名。又一日,满军退数里下寨。又一日,报明太监逃走。又一日,报崇焕下狱。 诸公,范先生之计,不过因崇焕阻满兵不能前进,用反间,致明廷生疑,将崇焕除去。果然崇祯帝遣太监出城访查,回去将所见所闻细奏。崇祯帝因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已责他擅权,立命锦衣卫将崇焕缚置狱中。总兵祖大寿、何可纲,听主帅无故下狱,随率本部回山海关去了。明兵见无主将,个个疏懈。 太宗见了,即令出师进攻,明军被满兵杀得魂魄皆散,幸满桂领军赴援。满兵稍退,崇祯帝遂封满桂为经略,统辖全军,屡战满兵,互有胜负。太宗心思一计,令满兵改扮明兵,黑夜混入明军队里,就中混杀。满桂不防,误作城中援兵,竟被杀死于乱军之中,满兵大胜。正欲登城,不料太宗竟传命退兵。众贝勒不知何故,都来谏阻。太宗把主见向诸臣分晰明白,随即率领全军,退至通州。此时是太宗天聪四年。复由通州渡河,东克香河,陷永平,将至遵化,忽有明军拦路,开炮向满军打来。太宗正欲后退。不知何故,明军的炮忽然炸开,反弄得自己打自己。太宗趁此机会,督兵前进,将这位领兵的战亡。你道这领兵拦路的将是谁,原来是庶吉士金声保举的翰苑出身刘之伦。之伦闻得满兵退回,料他必走遵化,退出关,当下约马世龙、吴自勉两总兵,由间道抄出遵化,于路拦截。谁知吴、马两人违约不追。只落之伦孤军一支,如何能是满军对手,一时把战败残兵扫尽。 太宗复领兵攻陷迁安、滦州,进至昌黎。复闻明主起用孙承宗,代袁崇焕之众,守山海关。恐他领兵前来断他归路,遂急急收兵回国。既至国都,百官出迎,纷纷上表称贺。次日,太宗早朝,论功行赏,推范文程为第一。太宗终是不乐,众贝劲前来问安。太宗道:“我想袁崇焕虽下狱,倘明廷悔误,将他释出,岂不枉费一番苦衷。”忽探报道:“明经略袁崇焕已经磔死。”太宗喜道:“崇焕已死,咱们攻取明朝天下,可无阻碍了。”文程道:“崇焕虽死,孙承宗亦是深谋远虑,山海关亦不易得手。”太宗道:“待来年再图进兵。”此时孙承宗恐满兵复来犯界,遂简阅兵马,以备抵御。不料辽东巡抚邱禾嘉与承宗不合,做事皆是相谬。天聪五年八月,太宗带领精兵,到了大凌河,四面合攻,令贝勒阿济格领兵往锦州,堵截山海关援兵,满兵连战皆捷。且说大凌城守将,就是祖大寿、何可纲,因明帝磔死崇焕,已是怀恨,碍承宗面上,只得坚守。大寿有一兄弟,名叫大弼,于夜分率敢死兵士,缒城而下,来袭满营。太宗在帐中年看文书,见大弼首先入帐,忙在身边把佩剑拔下,将大弼挡住。太宗力不及,正在着忙,幸众贝勒前来护驾,将大弼击退。大弼回城,不折一人,只有数名受点小伤,真勇将也。次早太宗遂下令猛攻,大寿、可纲极力抵御,满军稍退。 数日后,满兵由国运来红衣大炮,将大凌城轰坏数处,大寿等仍抵死坚守,直待冬后,大凌城中粮尽。又兼援兵不至,-满主又数次射书招降,大寿无奈,与可纲密议,可纲不从。大寿只得一人缒城,至满营献降。可纲闻知,即来邀截。被大寿一箭射倒,由满兵擒去。此时城中大乱;可纲劝降不允,当即就刑。大弼亦不服兄意,率一军往他处去了。大寿见了太宗,格外优遇。太宗命大寿仍住大凌城。梦寐间,见可纲前来索命,及醒,心觉不安,自己忏悔一回。 次日太宗升帐,议取锦州。大寿道:“臣的家小现在锦州,锦州守将此时并未知臣降,臣作奔溃状,赚开锦州,臣为内应,取锦州直易事耳。”太宗从之,遂陷锦州,仍令大寿固守。次年,明兵攻登莱,孔有律驰书向满洲告急,太宗令其回归满洲,直到沈阳,见太宗说道:“辽东旅顺,乃是要塞,现在空虚,径可袭取。”太宗令孔、耿二人往袭,数日报捷,副将尚可喜纳降,仍留可喜守旅顺,孔、耿二人皆随太宗班师回国。又历一年,太宗宾精粮足,分兵四蹄,将内蒙古各部落统已收服。 一日,有察哈尔部来降。又林丹汗被太宗征讨,逃奔青海,一病身亡。其子额哲势孤力竭,只得率领家属,向满洲乞降。太亲令开城放入,额哲叩见毕,献上一颗元朝历代的传国玉玺。 太宗得了宝玺,遂焚香告天,群臣上表庆贺,并请太宗尊号,各国纷纷遣使纳降,太宗令添造宫室殿陛,命范文程监工。 不数月,建筑告成,择了吉日,设坛祭天,尊太宗为宽温仁圣皇帝,国号大清。改天聪十年为崇德元年,上列代帝祖尊号,谥努尔哈赤为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追封功臣,配享太庙,封贝勒亲王及各大臣官爵。太宗意犹不乐,因朝鲜使臣梗塞,不肯照行,因此逆了太宗意,当遣回国,另差官遣书诘贵,差官回奏朝鲜国接书不阅,语多不逊。太宗即召群臣会议。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均请旨出兵。太宗道:“朝鲜本非我国对手,谅必受明廷蛊惑,欲征朝鲜,必先攻明,免得明兵出来掣肘。”众臣道:“主上所见甚是,就先请旨攻明。”太宗遂命多尔衮、多铎为征东统帅,谕道:“现在攻明,但扰他一番,即可回来,只令阿济格等前去便了。”即召阿济格为前部先锋,带兵二万,前往征明。当面授他方略,教他得手即回。阿济格领命前去,不到一月,阿济格克明都十六城,并获人畜等物十八万,遣人报捷前来,太宗即令阿济格班师。此次清兵攻明,不过威吓,着令班师者,好趁此征讨朝鲜。 明值冬寒,太宗祭告天地太庙,率领贝勒亲王及蒙旗汉军,分前后征进,一路浩浩荡荡,直捣朝鲜国都。这朝鲜国兵不曾战过阵,一听清兵到来,早已望风奔溃,所有要塞,俱被清兵攻入,直到朝鲜都城。朝鲜国王李倧慌得无法,急遣使迎降,奉书请罪。太宗把书掷还,喝退来使。李倧闻此消息,吓得魂不在身,亲率文武,献上子女玉帛,迎降马首。太宗有心怀远,禁止兵士淫掠,入城三日,犒赏三军,已是残冬。太宗就在朝鲜国都大开筵宴,祝贺新年。过了数天,太宗复率大兵渡汉江,拟攻南汉山。朝鲜国内全罗、忠清二道,各发援兵到南汉城。 太宗令军士驻江东,负水立寨,命先锋多铎率兵迎敌。朝鲜援兵,不数合阵角已乱。李倧闻援兵又败,再遣臣到满营乞和。 太宗命英俄尔岱、马福塔二人,赍敕往谕,令李惊出城觐见,并缚献首魁前来。李倧答书称臣,乞免觐见并缚献首魁二事。 太宗不允,令大兵进攻,由长山口克昌州,败安黄、宁远等援兵。太宗命多尔衮督造小舟,往袭江华岛。朝鲜兵闻清兵到来,勉强应战,怎挡得大清兵一股锐气,霎时间将朝鲜兵扫尽,插上大清旗帜,一面差人到御营报捷。太宗又谕李倧速遵前旨,将罪魁缚献,方可姑容。李倧无法,只得上表乞降,一一遵旨,并将世子为质。太宗又谕以后应奉大清的仪注,所有事明的礼制,移作事清。李倧到此地步,只得俯首听命。当下在汉江东岸筑起坛来,约日朝见。至期,多尔衮率李倧出城,到南汉山相近,步行至坛前。 见旌旗耀日,坛上坐着一位至尊。李倧到此,只是呆立。忽听喝道:“至尊在上,何不叩拜。”李倧连忙跪下,行九叩首礼。 两边鼓乐迭奏。奏毕,坛上宣诏道:“尔既归顺,每年朝贡一次,不得逾约。”李倧唯唯听命,令送长子洼来为质,大犒三军。次日,太宗下令班师,李倧跪送十里外,又与两子话别,情惨可怜。太宗令免今明两年贡税,由后年照例入贡。李倧谢恩,垂头丧气去了。太宗亦振旅回国,并将朝鲜倡议败盟的罪魁,带回满洲正法。太宗既服朝鲜,无东顾忧,遂欲一意攻明。 不意此时适值李闯、张献忠等分扰陕西、河南、四川各省,声势甚大。明朝将官多去调剿,无暇顾边。太宗命孔、耿、尚三降将攻入东边,明总兵金日观战死。崇德三年,授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左右翼,分道攻明,入长城青山口,到苏州会齐。是时,所有守边主将,一见清兵到来,皆是逃的逃,走的走,不到月余,连拔四十八城,直至高阳县。 有明故督帅孙承恩,时正家居,闻清兵入城,手无寸铁,如何拒敌,竟服毒身亡。子孙十数人,各执器械,悉力赴敌,清兵未及提防,被杀死数十人,后终因众寡不敌,陆续身亡。清兵又从德州南下山东,入济南,掳明德王。这德王是明宗室,名叫由枢,崇祯帝兄弟,授封济南王。此时山东巡抚颜继祖,山西总督卢象升,带兵入卫京畿。此时,大清兵已渡河北行。继祖入奏道:“清兵深入,胜负未卜,不如请和。”卢象升一意主战。崇祯帝令二人会议,一和一战,终是不合。旋奏请与杨、高二人,各分兵权,不相节制。表上,发兵部复议,把宣大山西兵属象升,山海关、宁远兵属高起潜。崇祯帝准议,加象升尚书衔,克日出师。象升奉命,竟向涿州进发,途中闻清兵分三路入攻,自己亦分三路防堵。总奈清兵势大,驰防不及,到处皆望风逃走。嗣昌奏削象升尚书衔,又按饷不发,种种反对。 象升至保定,与清兵相遇,初无胜败,因军饷不接,不数日,军中缺粮,军士各彩菜餬口。象升自知必死,次早出帐,向兵将四面拜道:“卢某与尔等同受国恩,不患不生,只患不死。” 言词感慨,众兵士不由大哭道:“愿随主将出去杀敌。”象升出城,至巨鹿,顾手下兵士,只剩五千名,正见清兵前来,把象升五千人围住。 象升将左右中分三队,自己领中军,直冲清营死斗。清兵合围数次,被象升杀开数次。清兵见他勇决,亦渐退去。象升亦收兵扎营。是夜三鼓,营外喊杀连天。象升知清兵围攻,忙率将士迎战。看看兵尽力竭,象升道:“吾受命出师,早知必死,请诸君突围而出,吾从此与君长别。”遂手执佩剑,把清兵杀死数十名,身受重伤,呕血而死。清兵大获胜仗,正欲前进。忽太宗寄谕,命回本国。多尔衮不敢违命,只得仍由青山口回国。归国,多尔衮问太宗何故班师,太宗道:“欲夺中原,必须先夺宁、锦诸城,然后再夺山海关,此关一得,便可长驱直攻。不然,我兵深入,那关内外,把我后路塞断,兵饷不继,岂不是自讨亏吃么?”多尔衮即奏请出攻宁锦。太宗准奏,即令发兵,直抵锦州。锦州守将是降将祖大寿,屡却清兵。崇德五年,太宗亲征,亦攻锦州不下,彼此相持,未有胜负。 范文程进策道:“何不前去袭他辎重?”遂把地图仔细一看,便多尔衮等入帐,令他率兵,去袭明军辎重。多尔衮领令,遂按图觅路,来到杏山左侧,盘旋过去,到了塔山。上山看视,见前面冈下有七个营盘,寂寂无声。多尔衮道:“我看前面七营,定是护着粮草人马,正好乘其不备,杀将过去。”遂分兵两路,直扑明营。明军正在梦中,哪里能抵敌,霎时七座营盘统已溃散。清兵上山,将数百辆辎重搬运下山,从原路驰回。及至洪承畴闻报,已是不及。清太宗料明兵必定前来拼命。次日,承畴率将士冲杀数次,毫不见效。遂想出一个偷营法子,故意退兵三十里,随令军士饱餐,分兵四路,令王朴、唐通为第一队,白广思、王廷臣为第二队,马科、杨国柱为第三队,曹变蛟、吴三桂为第四队,自己与巡抚邱民仰守住大营。清太宗见明营未败而退,必有诈谋,令豪格、阿济格等从间道出兵,抄明兵背后,袭击明营。又令多尔衮埋伏营外,所以明军不能得手,反受清兵攻击,受了损失。太宗又料明兵经此一阵,势必退走,当令诸将分路埋伏。 且说明洪承畴,因粮被袭,谅难久持,遂传令六总兵陆续退去。将到杏山,忽闪出清兵截住去路,明军吓得毛发皆竖,莫可奈何,退入松山城去了。清兵也不追赶,收兵回御营报功。 太宗命范文程一一记功,并议论招降洪承畴。文程道:“欲招承畴,多写几分招降书,分投他部下,令他军心摇动,各生疑忌,方可下手。”太宗称善。 且说洪承畴,经此番大挫之后,又兼无饷,正在踌躇,不如一死为妙。承畴正寻自缢,不料背后有人将他一抱,登时绳捆而去。列公,你道抱承畴的是谁,原来是夏承德、李永芳,他二人已经投降太宗,太宗命他回城,以作内应。此时承畴正寻自尽,他二人赶来,将他擒住,捆送清营。承畴自分必死,哑口不言。太宗令将绳解开,劝令归降。承畴不允。经文程再三解劝,忽报明朝差官持书乞和。太宗道:“明朝既来求和,理应恭敬。”遂差官迎入。太宗退殿,时方过午,忽有永福宫太临入见,奏说洪承畴已被娘娘说降了。太宗喜道:“此真奇事呢?”你说这位娘娘何人,就是入关定鼎祖章皇帝的生母,太宗最得宠的妃子。原来承踌不降,被囚别室。到了巳牌,心中正在胡思,忽然一阵异香,沁人心脾,不由心中一动,抬头一看,见一个绝色女子,如出水芙蓉,将门开了。手中捧着一把玉壶,走进前来,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将军”。承畴本爱色,此时一见,骨软筋麻,答又不好,不答又不忍,也就轻轻应了一声。那晓承畴不应犹可,这一应,倒引出那女子长长短短多少话来,打动了承畴的心事,说得承畴心悦诚服,只得投降。 太宗大喜,遂封他贵爵,又赐他美女十人。承畴感激万分,也就安心。 且说明朝马绍愉,奉命前来议和,太宗设宴相待,席间叙起和议,太宗赞成,彼此签约。过一日,马绍愉谢别,太宗赐他貂裘白金,命李永芳送至五十里外。马绍愉回国,将和议情形,密报于兵部尚书陈新甲。新甲搁置几上,被家僮误认塘报,发了抄,致使通国皆知。朝上主战的人,皆劾新甲主和卖国。 新甲不服,被崇祯将他正法。原来新甲因承畴兵败,与崇祯帝密商和议。崇祯着他秘密,保全体面。及至和议发抄,崇祯帝恨新甲不遵谕首,恼羞成怒,将他斩首。从此,明、清和议永远断绝了。太宗得此消息,遂令贝勒阿巴泰等率师攻明,毁长城,入蓟州,转至山东,共破八十八座城池,掠子女玉帛不可数。阿巴泰又由北趋南,从南转北,纵横中国,毫无阻滞。这回明廷真吓得了不得,阿巴泰抢劫已满,明朝算被他搜括三分之一,此时从从容容,领兵回国去了。清太宗闻阿巴泰旋师,照例论功,摆酒慰劳。宴毕,太宗回至永福宫,这位最聪明绝色的吉特氏,又陪太宗饮酒数杯,是夕就宿在永福宫,不料半夜竟起寒热,头昏目眩,次日,召太医诊视,渐渐沉重,一切朝政竟命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代理。多尔衮因手足关系,不时入宫问候。一夕,太宗自知不起,握住吉特氏手,气吁吁道:“我不能再至中原,与爱妃同享快乐,未免恨恨。 现在福临已立为太子,我死后,应他嗣位。可惜他年幼不能亲政,谅来定要委托亲王了。”吉特氏闻言,悲哀不已。太宗即命宣召郑亲王、睿亲王两人入宫。不多时,两人入内,先请了安,太宗道:“我今病已不起,将与二王永别,因太子年幼,不能亲政,一朝嗣位,望二王念宗祖一脉,同心辅导,我虽死无恨也。”二王道:“奴才敢不尽心。”太宗又命吉特氏将福临携至牀前,以手指二王道:“他母子二人,都托付二王身上。” 二王道:“如背谕言,皇天不佑。”正说时,忽听娇滴滴一声道:“福儿过来,请王爷安。”此时多尔衮方俯视太子,济尔哈朗同在旁,与太子行礼。多尔衮自觉失仪,慌忙答礼。礼毕,与济尔哈朗同到御牀前告辞。回府后,一夜不曾安寝。次日,有太监前来召二人入宫,及见太宗,已是奄奄一息。太宗命二人代草遗诏,草毕,呈与太宗一阅,将纸一掷,瞌然长逝。阖宫举哀。亲王等随即出宫。命大学士范文程先草喜诏,后草忧诏。喜诏是太子登位,忧诏是大行皇帝宴驾。二亲王一面率百官举哀,一面奉太子福临嗣位。 且说太子福临,奉遗诏嗣位,由摄政两亲王,率文武百官朝贺,行三跪九叩礼仪。由阁臣宣诏,尊皇考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并为皇太后。以明年为顺治元年,王公大臣以下,各加一级,新皇退殿入官。自是皇太后吉特氏,因母以子贵,尊荣无比。但她聪明盖世,自念孤儿寡妇,终久不安,幸奈有多尔衮心心相印,一切政事,比郑亲王尤竭力。一日,多尔衮举发科达礼硕托诸人大逆不道,暗劝摄政王自立。多尔衮着交刑部责讯,当时正法。太后闻知,格外感激,传出懿旨,令多尔衮便宜行事,不必避嫌。多尔衮出入宫闱,毫无顾忌,从此就生出了不尴不尬多少言语来,连郑亲王也有闲言。多尔衮奏明太后,令郑亲王出师攻明,郑亲王只得奉旨前去。 此时吴三桂正为宁远守将,清兵屡攻不下,骚扰一番,即班师回国。过年即是大清顺治元年,明崇祯十七年正月元旦。 清顺治受百官朝贺,各国纷纷入贡,别有一种兴旺气象。这日,摄政王多尔衮正在书房批阅文书,忽大学士范文程进来说道:“闻探报说,明京已被李闯攻破,崇祯自缢,李闯已在明京称帝,国号大顺,改元永昌。”多尔衮惊道:“有这等事。我国正当乘此出师,驱逐流贼,定鼎中原。”正当此时,一面奏知太后,一面简阅兵马,择日由顺治祭告天地太庙,不日启行。要知清国如何得天下,何时统一海内,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混乾坤归一统海晏河清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却说大清国摄政王多尔衮,闻听大学士范文程禀道,李闯已在明京称帝,遂说道:“这李闯想必是有大本领的了,不然,何能把明室江山得了,竟自称帝起来呢?”文程道:“王爷不是这样说法,这也是李闯的时运。一来明帝昏暗,不善用人,把小人尽用了,把正土疏斥了。又兼流贼四起,所以把事情弄坏。现闻李闯非常暴虐,京城内外掳掠一空。所有附降大臣,将他捆缚起来,勒索金银,惨刑备至。官民现在痛恨切齿。我国若乘此时进兵,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的一样。”多尔衮沉吟半晌,答道:“此事再议。”文程又道:“如此上好机会,万不可失。”多尔衮因有一番机心,终是不决。文程快快不乐,告辞而出。 是夕,多尔衮入宫去见太后,便把文程计议之事奏明太后。 太后道:“范先生才识过人,所言甚是,先王甚为佩服。他既主张出兵,王爷就照办可也。”多尔衮道:“人生如朝露,得能与太后常享安乐,足矣,何必争这中原。”太后道:“不然,我国虽统一满洲,不及中原繁华万分之一。趁此机会得了中国,岂不是与你加倍享快乐么?”多尔衮仍是不语。太后见他不愿出师,故作怒道:“王爷要如何就如何,我今日要你出师,你就不去。”多尔衮着慌,连忙跪下道:“奴才愿去。奴才愿去,只有一层,豪格那厮与我不合,我出师以后,恐于幼君不利。” 太后道:“这事由你主张便了。”多尔衮出宫,便密召多人,联名共奏肃亲王豪格言词顶谬,有紊纲纪,遂同郑亲王公讯。 豪格仍出言顶撞,遂奏他悖谬属实,废为庶人。多尔衮于是请顺治祭告太庙,择日出师。一日,顺冶帝驾座笃恭殿,颁发多尔衮大将印。多尔衮叩首谢恩,随同亲王、贝勒、贝子,率八旗劲旅,满汉健儿,进图中原,陆续启行,一路旌旗招展,向山海关去了。 此时山海关守将就是吴三桂,前明已封平西伯,驻守宁远。 李闯、张献忠等起事,召他人援,遂率兵西行。将到山海关,闻京师已陷,明帝殉国,就令兵士在此扎营。忽探马报他家属尽被李闯捉去,正欲起兵入关,忽李闯派人前来招降,三桂应允,即候交卸。不日,李闯派人来守关,三桂即率精兵向燕京进发。行至滦州,有家人求见,将全家被捉及李闯在京内暴虐情形柬明。三桂道:“无妨,我一到京,即行释放。”家人道:“昨闻姨太太亦被李闯捉去,选人后官。”三桂慌问道:“哪个姨太太。”家人道:“是陈。”三桂道:“想是陈姑娘。” 家人道。”不是她,还有谁。”三桂一听此言,登时昏倒,幸亏家人相救,方才转来,遂率诸将驰回山海关,将闯将逐去,令兵士为崇祯发丧,设位遥奠,这才整顿兵马,决志为明复仇。 此事传至京师,李闯闻知,即发兵二十万,下令亲征。命降将唐通、白广恩率二万骑,远出关外,夹攻三桂。此时清兵正抵关外,三桂惶恐道:“内有闯贼,外有清兵,如何对敌?”心中转念道:“与其将明室江山送与闯贼,不如送与大清。”遂修书一封,令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赴清军乞援。 且说清摄政王多尔衮正领兵前进,距宁远数里,闻平西伯吴三桂遣使求见,遂传令入帐。杨坤将书呈上,多尔衮拆书一看,看完,又递与范文程、洪承畴二人阅过。文程道:“贺喜王爷,此番可定中原了。”多尔衮道:“全仗先生费心。”文程道:“此番进兵,与前次不同,请王爷出令,申谕将士,凡所过州县,不许妄动民间一草一木,如敢故犯,定按军法。请先招降三桂,令他先与闯贼交战,我却率精锐继后。何患闯贼不灭,中原不定乎?”多尔衮道:“就请先生复书。”文程攒笔挥就,呈上王爷阅过,然后交与来使去讫。 次日,三桂复遣使,催清兵入关。不料清兵未至,闯兵先到。三桂登城固守,正措置间,一声炮响,三桂料是李闯,恨不得伸手擒来,将他斩为万段,遂率将士开关出战。李闯见三桂到来,指挥兵士把三桂困在垓心。三桂毫不惧怕。战至日暮,三桂恐兵士疲乏,遂当先冲出,率领兵士入关。李闯也不追赶,传令部下逼关下寨。三桂入关,遂查点兵士,已伤亡不少,三桂大痛,众将士亦皆感叹。忽报李闯降将带兵二万,从关外杀来。三桂大惊,登陴一望,果然皆是李闯旗号。三桂正在为难,忽听东北上大炮响亮,有一军飞至,旗分五色,料想必是清兵到来。正瞭望间,忽报清预王、英王率兵到此,三桂方始放心。 遂谕诸将道:“清兵已到,诸将坚心守关,明晨,我出去见清兵。”是夕,各自休息。 次日,三桂选精骑五千,开关出城,冲开血路,直至清营,下马求见。多尔衮令他入见。三桂进帐,见多尔衮即倒身下拜。 多乐衮下帐扶起,三桂即哭诉道:“李闯不道,残坏宫室,故主自尽,及全家被获情形,请王爷为某报仇,不忘大德。”多尔衮道:“倘得天佑,得定中原,当以王爵相报。”三桂谢恩,并请发兵相救。多尔衮即命多铎、阿济格入帐与三桂相见,即令率兵先退关外李闯兵。且说李闯部将唐通等,见清兵来援山海关,知清兵厉害,早已望风逃走。桂便请多尔衮入关。由三桂点名参谒,分列坐次,会议军事。三桂道:“贼兵虽众,皆是乌合,三桂不才,愿冲头阵。”多尔衮应允,遂令分兵,四面进攻。李闯此时正在山上督战,忽然烟尘四起,暗无天日,霎时尘开,见有无数辫兵,横跃入阵,督兵的都是红顶花翎,不觉大惊道:“这不是满兵?怎么到此?”急将麾盖去了,向山下退走。部下见无主将,纷纷大乱。满汉各军追赶数十里,斩首数万级,始收兵回关。多尔衮令军民人等尽行剃发。吴三桂一闻令下,始先遵行。剃毕,即请作前队先行。多尔衮亦率精兵随后,李闯奔一关,三桂克一关;奔一城,克一城,直追至蕉枣城下。李闯入城,令兵士分扎城外。三桂追至,首先奋力踏营,不一时,将城外所扎之营全行攻破。李闯大惧,遣使向三桂营乞和。三桂一见来使,未容开口,喝令“斩来”,即令攻城。忽城上一片喧哗,三桂抬头一看,见是父母被缚,大叫“三桂投降,以全亲命。”三桂沉思道:“李闯拿我父母,挟制于我,谅他不敢伤害。”奋身大呼三桂:“不降。”一言未了,只听扑扑,一连二三十首级,由城上摔下。三桂一见是父母首级,心一急,身子一晃,由马上栽下。兵士忙扶起,三桂捶胸大哭。恰适清兵亦到,多尔衮闻知,安慰一番,清兵乘此锐气,督兵攻城。李闯见清兵攻城,谅来难守,忙商议逃走。 遂令部下将所掠的金银宝玩收拾妥贴,把明朝宫院殿宇及民舍,全行放起火来,自己率领家小,开西门连夜逃奔山陕去了。 清兵正攻时,忽见城中火起,烈焰飞空,料李闯已逃走。 满兵随即上城,把城门开了,三桂当先冲入。兵士亦陆续进城,直至宫前,令兵士救灭余火。可惜一座花花宫室,顷刻化成灰堆。三桂正欲率兵追赶,忽祖大寿、孔有德赶到,促令勿追。 三桂只得班师回京。 且说摄政王多尔衮入京后,一切国事,都由范文程、洪承畴二人料理。范、洪二人当时拟就几道告示,四处张贴,京城百姓一见告示,已是喜欢不得。及见为明帝发丧,格外感激。 摄政王多尔衮见民心已服婚,遂召集民夫,修造武英殿。工成,即升殿入座,召集百官,百官俱上表称贺。是日缮好奏折,令辅国公屯齐喀和托等,到沈阳迎接两宫。辅国公等去后,忽报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监国,一定与我为难。洪承畴道:“朱由崧无甚了得,只是兵部尚书史可法,是祥符县人,具有卓识。他有一弟,倒会过的,若能令伊弟招降了他,最好的了。”多尔衮道:“再为商酌。”不数日,请驾大臣差人禀报,说两宫已准,择于九月内起銮。 一日,探马报明福王在南京称帝,改元弘光,命史可法统辖淮、扬、卢凤四镇。江淮一带都驻扎重兵了。多尔衮闻报,仍与洪承畴商议。此时承畴已托史可法兄寄书招降,俟回音再论。且说摄政王一日接到沈阳谕旨,知两宫已经起銮,遂派阿济格、多铎等,率兵出城巡视,连接数报,说圣驾已到某处了。 摄政王命于通州城外,先设行殿。又闻报说圣驾已入山海关,节节进行。即传齐王公大臣,满汉文武,俱穿礼服,前往接驾。 是日,銮驾已郅通州,但见龙旗焕彩,鸾辂和铃,两旁侍卫,拥着一位七龄天子,生得隆准龙颜.器宇非凡。后面便是两宫皇太后,这位吉特氏,端严之中,寓作一种娬媚。摄政王率王公文武大臣,依次跪接,由太监传旨平身,一齐起来。圣驾进了行殿,七龄天子升了御座,旁边传胪立着,俟王大臣排列好了,一一唱名,赞五拜三叩首礼。礼毕,退殿少息。约二三时,复命起銮。从永定门入大清门,王大臣迎送如仪。城内居民早已闻命,家家焚香,户户结彩。銮驾徐徐经过,入了紫禁城,王大臣俱各退出。惟摄政王随驾入宫,猛见那已革肃亲王豪格仍然翎顶辉煌,昂然而人,心中甚疑,不好明问,只得随驾入官。 十月朔,顺治帝亲诣南郊,祭告天地社稷,并将历代神主奉安太庙,即升武英殿,即中国皇帝位。满汉文武各官趋跄拜祝。礼毕,颁诏天下,国号大清。定都燕京,纪元顺治。即加封多尔衮摄政王,因他功高,加封济尔哈朗信义辅政叔王,晋封阿济格为英亲王。复肃亲王豪格爵,赐吴三桂平西王册印。 谕旨一下,国事大定。于是令直隶巡抚卫国允等决议远略。闻李闯西奔入陕,行至平阳,分兵守隘,遂走西安。清兵西讨,李闯迎战,大败,遂弃西安,出潼关,分兵南下,略地至郏襄。 清兵既定三秦,下河南,入楚,取荆襄,李闯南奔辰州,屯于黔阳。部下亡者夫半,众尚十余万,乏食,遣将四出抄掠,黔阳四境,鸡犬皆尽,无可掠。故明川湖总督何腾蛟进攻之。李闯营于罗公山,倚险筑堑,为久屯计。势愈蹙,食尽,逃者益众,自将轻骑抄掠,何腾蚊伏兵邀之,大败,杀几尽,自以十数骑突走村落中求食,村民皆筑堑自守,合围共击之。李闯麾左右格斗,皆陷于淖,众击之,人马俱毙。村民不知是李闯,割其首献于腾蛟。腾蛟验之,左胪伤镞,始知是李闯也。 李过闻李闯死,勒兵随附,仅夺其尸,灭一村而还。结草为头,以衮冕葬罗公山下。众推李过为首,改名李绣,又改李赤心,后俱散亡。或曰:李闯由保安走延陵,过通城,命其下先行。通城有罗公山,山有元帝庙,山民赛会,谋捍卫李闯。 李闯以二十四骑过山,复呵骑止山下,自己单骑登山入庙,觅帝像伏谒,若有物击之不能起,村人疑为劫盗,取荷锄碎其首而死。或又曰:李闯死于淖。死于元帝庙中乃其弟李过,非李闯也。未知孰是,时顺治二年也。 且说摄政王得史可法复书,当即交洪承畴念过,说道:“史可法是不肯降的了。”承畴道:“闻明福王用马士英、刘孔昭等办事,就要灭亡的。”多尔衮道:“有史可法呢。”承畴道:“马、刘二人向来贪鄙,单靠他一人也无用。”却说史可法, 以福王由崧有七不可立:一贪、二淫、三酗、四不孝、五虐下、六不读书、七干预有司,拟迎立潞王常涝。偏这马士英勾结总兵高杰等四人,备齐甲仗,护送福王至仪真,迎人南京即位,改元弘光。史可法、吕大器争持不可,自是史可法与马士英不合,遂自请出镇扬州。时马士英以奸邪用事,崇祯长子逃难至江南,杨维垣扬言王之明貌似太子,弘光因遣官严讯,必使认为王之明。南宁侯左良玉忿甚,引兵东向,传檄讨奸臣。马士英至九江,呕血而死。是时,河南尚为南明属地,清帝命豫亲王多铎率兵南讨,一路长驱直入,如人无人之境。史可法闻之大惊,命高杰出师徐州抵御。寻因清兵已下河南,高杰进屯归德,欲与睢州总兵许定国联络,不料定国已纳款请营,高杰误入,被定国杀之。适清都统准塔奉命接应多铎。多铎令准塔率本部出淮北,白率本部出淮南,克徐州,攻宿迁,陷淮安,淮北一带望风降清。多铎由归德趋泗州,渡淮河,将近扬州。此时史可法赤心报国,闻清兵已渡淮河,急督师抵御。将行未及数里,忽南京飞檄来调,说是左良玉谋反,从九江入犯。可法因事急,遂折回江南。可法方渡江,抵燕子矶,又接谕旨,说黄得功已破良玉,令可法速回淮扬。可法犹欲赴援,报说泗州已失,急返扬州。哪知清兵已从天长六合而来,距扬州三十里。 扬州守兵听清兵来,已逃尽了。可法此时战不能战,守无可守,只候清兵临城再议。及至清兵到来,极力进攻,炮石交加,城堞大崩,兵士伤亡大半,清兵踏尸入城。惟恐伤残太多,奋身大呼曰:“我是史督帅。”清兵不论真伪,一阵乱刀,把可法砍死。 多铎得了扬州,下令屠城十日。后人着有《扬州十日记》,即此是也。却说扬州被清兵攻破,此报传至南京,哪知福王只顾贪乐,所有朝政,单靠马士英办理。一闻此报,急遣总兵杨文骢、郑鸿逵率兵抵御。哪知这两人一见清兵蜂拥前来,连面也不敢见,一个逃往苏州,一个逃奔杭州。清兵遂克镇江,即由丹阳进兵,直向金陵扑来。弘光帝闻清兵将到,心中着急,正在无法。忽有太监奏道:“闻黄得工驻兵芜湖,赶紧前去,叫他保驾可也。”弘光帝遂带了爱妃,暗开通济门逃往。次早马士英等闻帝已出走,束手无策,遂会同各大臣议论出降,写了降书,投送清营。一日,清兵正往前进,有探子报道,南京遣使纳降。多铎大喜照准,遂率乓入城撼安民。休息一天,即遣贝子贝勒进兵芜湖,追擒弘光帝。 顺迢二年乙酉五月,多铎擒弘光于芜湖,遣送京师。总兵黄得攻、高杰、进士黄淳耀、原任苏松巡抚山阴彪佳、大学士高宏图、左都御史刘宗周俱死于难。时明鲁王避难在台州。六月,郑遵谦、张国维、方国安等迎立之。鲁王僭据绍兴,清兵讨之。顺治三年丙牡月,遁入舟山,未几擒送京师。时唐王之子避难于浙,郑鸿逵、郑胜等携至福建,郑芝龙等立之于福建,僭称帝,号隆武,用郑芝龙为政。清兵讨平之,郑芝龙遁出于海,未几遂降。又隆武弟逃至广东,苏观生、何吾驺、顾元镜等立之于广州,称监国,改元绍武。十二月,清总兵李成栋击斩之。又桂王之子永唠王朱由榔逃难至梧州,丁魁楚、瞿式耜等立之于肇庆府,改元永历,颁诏湖南、云贵等省。时湖广总督何腾蛟、湖南巡抚堵胤锡奉诏称臣。忽闻清降将李成栋奉贝勒博洛命,由闽趋粤,连下湖州、惠州及广州,分兵攻高、雷各州,自督军攻肇庆。此时瞿式耜尚在峡石,奏请增兵,与清兵决一死战。偏偏有司礼王坤只劝桂王西走,丁魁楚也赞成。 王坤不从。桂王连夜出奔。及至肇庆,梧州失陷。王坤又议奔湖广去倚何腾蛟,于是扈驾前行,独丁魁楚缓行。数日后,魁楚竟密遣人至成栋营请降。成栋不准,遂斩之。 适值清廷命孔有德为征南大将军,耿仲明、尚可喜等进兵湖南,所向直入,连拔长沙、湘阴,进攻衡州。此时清降将金声桓暗遣人密约李成栋反正,成栋尚踌躇未决。有爱妾珠圆,见成栋有不乐情形,遂问之,成栋将声桓书出阅,经珠圆从中怂慂,遂通款永历,因自职轻,一面上表桂王,一面传檄远近。 此令一出,四方骚动,张献宗、孙可望、李定国分据云南、山西等地,弄得清廷忙碌异常。摄政王多尔衮遂大开军事会议道:“汉人终不可恃,非派亲贵大臣,分地征讨不可。”遂命都统谭泰和洛辉为征南大将,率兵赴九江,会耿、尚二将专攻江西、广东。命济尔哈朗会孔有德专攻湖南、广西,博洛、尼堪两郡王攻大同,吴三桂,李国翰等分征山陕。此兵一出,所征之地,纷纷报捷。 单说谭都统率兵至江西,拔九江、南康诸府,直到南昌省城。叛将金声桓遣兵抵御,被清兵猛攻,遂陷城,投水而死。 南昌既下,进攻贑州,成栋走信丰,部下亡去大半,成栋樵闷,左右进酒,痛饮大醉。清兵追至,左右拖他上马。到了河边,策马过渡,至中流人马俱沉,部兵奔骶。靖兵进焰广卅,贑、奥悉平。是时郑亲王攻湖南,湖南诸镇望风奔溃,何腾蚊入湘潭城据守,城中虚若无人。至清兵来攻,竟偕从骑人清营,不语亦不食,至七日而死,湖南悉平。却说郑王济尔哈朗及都统谭泰,两军俱已告捷。清廷召郑亲王还朝,留博洛、尼堪两郡王出征大同。尚与总旗姜环相持不下,不意明故宫招集散兵,东一处,西一处。博洛分兵往剿,不敷所布,即申请添兵。摄政王接报,竟率英王阿济格等出居庸关,拔浑源州,直达大同,与博洛会,仍攻天下。值城中食尽,部将刺杀姜环,开城降清,山陕定。既定山陕,将政务交与地方官办理,遂班师还朝。 且说多尔衮因各处皆平,心中好不快活,在邸无事,常与肃王取乐,后又遣官索取朝鲜国王两公主来朝。哪知他只顾贪欢,不虑后患,竟染成咯血症而死。顺治帝为之辍朝治丧,照帝制丧葬。顺治八年。议立其长子多尔博承受睿王爵。 却说明桂王逃窜南宁后,势穷日迫,不得已求救于孙可望。 可望因据有云南全省,遂僭称为王,国号后明。因劫永历帝,为其羽李定国袭破,后奔长沙,投降清洪承畴去了。且说承畴自孙可望来降,具述桂王情形,遂上表请发兵西略。清帝遂命贝子洛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会同洪承畴从湖南进发。命平西王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偕都统从汉中四川进发。命都统卓布泰为征南大将军,率兵向广西进发。三路兵马同至贵州会齐。 不一日,三路连章报捷。清帝复命豫章王子信,郡王铎尼为安远大将军,率禁旅至贵州,总统三路兵马,每路五万,浩荡前进。是时桂王军各统归李定国执掌,定国闻贵州失陷,遂遣兵防堵险要。总奈清兵分数路杀来,定国何能抵御,即率部向云南去,拥桂王由永昌逃出右甸去了。及至清兵追至,仍不敢迎战,遂同桂王匆匆西走腾越,转向南甸,渡木囊河。这木囊河,即是缅甸回交界,缅人令从官尽释器械,遂准前行。行至缅都,见缅人多短衣赤足,桂王从官遂杂人缅人贸市中,从此就在缅人场中苟延岁月。 且说清信郡王铎尼,因桂王等逃奔缅甸,即奏捷清廷。清帝传旨,令大军还朝,留吴三桂镇守云南,命其于应熊在京供职。顺治帝以此次荡平云贵,舆图一统,可以得享承平之福。 忽报江南数十州县都被郑成功得去,现南京已危在旦夕。顺治帝大惊道:“朕即位十数年,东征西讨,日无暇闲,这皇帝做得真不自在,朕细思倒不如做个和尚适意呢。”于是传旨简阅兵马,御驾亲征,慌得百官忙奏道:“区区小丑,何劳圣虑。” 次日升殿。正拟择日出师,忽兵部尚书呈奏,江南总督郎廷佐表中称郑逆为崇明总兵梁化凤荡平,各处俱已克复。顺治大喜,旨下,升化凤为江南提督,并授达素为安南将军,进攻厦门,绝其根株。且说成功自败后,仍逃回厦门,冀图再逞。正往前进,不意上流忽来清兵一支,迎面邀击。成功无心抵御,遂率众逃奔台湾去了。 且说吴三桂留守云南,安居无事,他欲剪除明宗余孽,遂上一本,内云李定国东抢西掠,非绝尽根株,不能安逸等语。 顺治帝因已混一,不欲再兴师动众,一接此奏。心中犹疑木定。 无奈众皆赞成三桂之议,遂命大臣爱星阿率兵赴滇会剿。爱星阿到滇,与三桂进兵木邦,擒白文选,直抵缅都。一面索献桂王,一面飞奏报捷,顺治帝接此捷报,知大功告成,遂决意远引。只是宫中有一位董鄂妃,乃是南中汉人,顺治帝格外宠幸。 不想她一病不起,竟尔薨逝。顺治帝为少年恩情,辍朝五日,奉太后懿旨,拟以皇后追封,此顺治十七年事也。顺治经此一惨,遂脱离尘世,于次年正月,只留遗诏一纸。此谕一传,各大臣非常惊疑,皆言昨日早朝,圣上康健如常,怎么一夜究会晏驾呢。只得遵遗诏,照例哭临,一面由辅政大臣奉八龄天子即位于太和殿。这皇三子玄哗嗣位,拟年号康熙。次年改元,尊为圣祖仁皇帝。有诗道: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 第四十一回 大清朝膺景命二百六八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神州谁是主人翁,保卫生民化大同。 立志共筹谋国策,富强定不让西东。 却说清世祖顺治自入关以来,东征西讨,造成二百数十年基业。其中圣凡相继,历历落落,非逐次叙述,不能详明。及至康熙嗣位,有四位辅政大臣,尽心佐理,所有一切内弊,首先除去,此谕一出,宫廷内外,读之无不同声称颂。到了元年三月,平西王吴三桂因缅甸送献桂王朱由榔眷属到营,当令拘禁别室,与受星阿商议,请旨发落。爱星阿不敢另议,由三桂写折奏闻。旨下,明朱桂王思免献俘,着即传旨赐死。三桂立即将桂王全眷二十多口,令即绞死。不意桂王储嗣,年十二,指三桂骂道:“我朱家何负于汝?天道有知,岂能令你善终。” 时李定国闻缅人将桂王献与三桂,遂引兵追劫,途中闻桂王凶耗,望北大哭,呕血数升,不日而死。定国虽死,惟张煌言、郑成功二人,煌言隐居南田岛,成功占据台湾。时有信促郑成功进兵,不料成功一病身亡,及至闻讣,遂捶胸大痛道:“成功一死,吾无望矣!”遂穷居深岛,作避世计。一日,正在庄前闲眺,见有无数的人,穿着明朝主服,走进前来,向煌言恭而有礼,开口便问道:“君家莫非张煌言先生么?”煌言见问,大为诧异,不敢具道真名实姓。来人见煌言犹疑,便说道:“我等皆是明朝遗民,因被清国逼得无地,避难深岛。今见清国疏于防范,闻先生避居于此,特纠集同志,约有数千,来请先生出山,同倡议师,恢复明室。先生莫道我等是清朝使来奸细,不敢说出姓名。”煌言见来人口口忠义,句句思明,谅无有诈,与来人畅谈。来人并云现在海口有数号大舟,舟中同志静候先生一会,以订盟约,共图恢复。煌言因急于思复,遂同来人行至海口,果见有数只大船停泊海岸。将要上船,忽然从舟出来多人,皆是拖辫清兵,上前捆起。煌言一见,始知中计。煌言大声道:“匹夫不可夺志,要杀便杀。”只见岸上引煌言来的人,上前止道:“不可不可。”遂同上船,乘风解缆,一路顺风,到了宁波,转由杭州上岸,将煌言抬起一直扑奔巡抚署中而来。巡抚赵廷臣一见煌言,百般开导,劝他降靖。煌言义不苟屈。巡抚无法,只得令兵送出,使他自尽。 且说康熙帝因郑芝龙之子成功据守台湾,成功死,其于郑经复据台地,清帝遂将芝龙并其三子成恩、世恩、世荫一律斩首。其孙郑经闻乃祖被杀,情急无法,只得暂行隐忍,再作计较。其时康熙在位已是四年,真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口。直到康熙六年秋季,鳌拜专政,捏奏苏克萨哈藐上,将他处死。 后又捏害萨哈子孙,康熙帝未准,竟敢挥拳殴主。康熙帝回宫,奏与太后知道,太后百般劝慰,只得含隐。虽然如此,奈康熙帝别具一般心思,过数月,单召鳌拜入内,宣他树党营私,陷害贤能。鳌拜不服,仍发攘背故态,被康熙帝喝令左右将他拿下,先将他痛责一顿,然后命两人拖出复讯,叫据实讯断,不得徇私。这两人遵旨,复奏整拜三十条大罪,旨下,应即正法。 幸有二三大臣请旨从轻议处。康熙帝亦因是勋旧老臣,遂免重从轻,将他削职收押。 康熙帝将鳌拜这一办,内外臣僚都知康熙帝英明,皆不敢妄为。此事一传,独有功高位重老柱国吴三桂等,倒觉心中不安。这吴三桂自从降清,顺治帝封他平西王位,留他镇守云南,其子应熊又招为十四公主驸马,其荣耀真算第一。他见康熙帝将鳌拜一办,心中忐忑,惟恐身蹈危机。遂遣官到广东,会同尚可喜到福建,会同耿继茂之于精忠,一同上控,奏请撤兵。 那知此折一上,康熙帝随即批准,遂派钦差前往各藩,经理撤兵事宜。三桂一闻此信,大惊道:“此事如何设施?”忽有部将马宝道:“王爷主见如何,若愿归田,也就罢了。不然,当谋自立可也。”三桂道:“我请撤兵,原是试探主上之意,不料竟行批准。俟差官到来再处。”马宝道:“然则请王爷先简兵阅马,候来使到,看军心如何,便好行事。”三桂即日升座,传齐将士并两婿,均至校场听令。一面召集将士,百般邀励,说主上将他调藩,不知凶吉。众将士被他一片谎词,遂群然而起,将两钦差杀害,并巡抚朱国治一并杀讫。三桂假意道:“你等如此胡为,叫我何以办理。”众将道:“王爷本是明臣,清帝如此寡恩,不如反正,杀往北京,灭去清国,复恢明室,有何难为。”三桂道:“倘北京兵来如何?”众将大呼道:“我等愿死拒之。” 次日,三桂即传檄所属,捏造一个甚么崇祯的三太子,国号大周,并遣人到福建、广东,约会耿、尚两人,择日率兵前来会齐,进攻北京。单说三桂一反,有附会的起兵相应,抵御的调兵固守。此时有户部员外郎萨穆哈,正在贵州办差,迎接三桂眷属至京,一闻此信,即忙上马,昼夜不停,跑到北京,将此事奏明。王大臣惊道:“此事如何办理?”康熙帝道:“三桂既反,无论如何,谅难应命。”立命都统巴尔布珠满等,各率兵三千,由常德、岳州等路,分道进攻云南。单说吴三桂既据云、贵等地,亦遣将分兵进攻各省,于是湖南、四川全省皆陷。耿精忠亦由福建率兵出东路,攻打浙江省内各地。惟尚可喜始终事清,三桂遣使招致,不意可喜将来使拘住,把三桂之书呈奏清廷,清遣兵援助。三桂闻使被拘,大怒,遂致函耿精忠,令攻广东。精忠又致书郑经,令起兵夹攻粤海。此时中原大震,南中数省半为吴有,各省告急表章纷如雪片。康熙帝接报,即命贝子贝勒大臣各经略统领等,出兵援救,另授简亲王喇布为扬威大将军,镇守江南一带。哪知清兵出一路,败一路。 吴兵进一路,胜一路。不是投降,就是附从,反把三桂势力弄大了。何以如此?实因满人领兵主将皆是王亲国戚,一经兵权到手,动不动就要摆架子,或是拿威力吓人。你想乱兵之时,用此等手段,如何能行得去。 闲言少叙,却说康熙帝前日派哲博两钦差来云南,着他永镇云南,令其息兵,免使他日复瓦,追悔无及。三桂不从,当将二使收禁。现闻陕南已经得手,遂命人分扰秦陇,自率大兵出云南,赴常沣督战。临行时,其妻张氏上前扯住道:“你如此背乱,圣主定将吾子应熊正法,你要还我儿子。”三桂被妻纠缠,再三开导,怎奈妇人拙见,不克宽容。三桂无法,只得将所拘两钦差放出,央他回京复奏,愿与清兵议和,如清帝不杀吾子,当即罢兵。两钦差得此释放,如鸟出笼,连声唯唯,回京而去。三桂又遣使西藏,请达赖喇嘛代为请命,亦不外此数语。康熙帝闻报,也甚为焦灼,又闻哲博两使复奏,及喇嘛疏陈,心中格外焦灼。遂召王大臣会议,此时有大学士明珠上前奏道:“三桂不去,终久为患,奴才闻西洋人南怀仁善造火炮,比我国之炮尤精,况且轻便。”康熙帝道:“这南怀仁不是现任钦天监副官么?”明珠答:“是。”遂传谕户部发银,叫南怀仁速召西人赶造。随即将三桂子应熊,并应熊子世霖,一并正法。且说三桂既放了清使,指望清使回奏,康熙帝定要允其所请;哪知一班将士,有请渡江北上的,有请直犯京城,三桂均不从。及闻其子应熊并其孙世霖被杀,遂大怒。当留兵七万守岳沣诸口,又分兵数万守湘、贑等地要隘,自己率大队由陕西进兵,直攻京师。三桂兵到松滋,方遣将进略郧阳。忽探马报道,平凉失守,王辅臣降清,三桂闻报大惊。忽又报道,留守长沙夏相国乞援,三桂问长沙如何告急。来报就把清廷如何运来大炮,是什么安亲王岳乐统带,现在进攻湖南呢。三桂道:“如此情急,吾不能不回救湖南。”一路闻报,所有江湖要塞,均被清兵占去。三桂只是催兵前进,按下不提。 且说安亲王岳乐奉命南征,将到建昌,正值白显忠攻陷城池,岳乐督攻不克。后从北京运来大炮,连即攻城。显忠大惧,弃城逃走。遂克广信、饶州,随进兵攻湖南,一路克袁州。将至醴陵,忽探马报道,敌将高大节,领兵由间道去攻袁州。岳乐道:“袁州是吾后路,倘被截住,吾无归矣。”忽又报道:“吴将夏相国,由前面来醴陵了。”岳乐道:“前有来将,后有敌兵,吾不能不退。”即传令退兵。约行百里,天已日暮,见前面有一大山,岳乐即命就此扎营,明日再行便了。方才扎毕,忽听山上炮声响亮,岳乐急命侦探此山何名,回报是螺丝山。此山盘盘曲曲,如螺丝一样,也不知山上有多少兵马,只见都是大周旗号。岳乐道:“不用管他,你们用大炮向山上攻击。”连击数十炮,旗帜打倒也不少,就是无一息动静。岳乐道:“不好了,吾中了敌人疑兵计了。”赶急令军士将炮抬回,不用再放,将才入营,只见山上跑来一匹马,飞至面前,大呼道:“岳乐哪里走。”岳乐正在山下瞭望,忽见一匹马飞来,惊得心魂皆散,策马而逃。军士见主将走了,一时昏乱,不辨路途,四处纷散,自相践踏。岳乐逃过螺丝山,见无追兵,心中稍定。此时天色已明,遂收拾残兵,奔回袁州去了。一到城下,见皆是大周旗号,正在狐疑,所四面喊声,岳乐登高一望,正是敌兵追杀清兵,赶急整齐队伍,上前救援。那敌将正杀得高兴,忽见后军纷纷奔溃。怎奈那将厉害,岳乐料不能取胜,领兵杀出,奔他方去了。那将也不追赶,收兵入城。原来杀清兵这将,就是高大节。且说岳乐这一败,才知道大节厉害。又说道:“此人久在江西,不是好处。”遂同喇布会合,同往南昌去了。不料。后来大节被胡国柱副将韩大任害死了。大节既死,袁州仍被喇布占住。此非喇布本领,乃是康熙洪福,以次各处渐渐略定。 且说广州尚可喜因郑经由台湾率兵来攻,急派其子之信前去拒敌。哪知之信不遵父训,叛了清朝,反使部兵将其父可喜拘押起来。可喜气愤,呕血数升而亡。之信见父已死,益无忌惮,通款三桂。三桂封之信为辅德亲王,命他筹款助饷。之信一闻此信,遂说道:“三桂是想来挟制于我。”忙与部将商议,仍旧降清,所有三桂派来的官,均被拘住。一面率军民薙发反正,一面出兵西拒马雄,东拒耿精忠。精忠方欲对敌,闻报汉兵已入仙霞关,急回军福建,途次又闻曾养性、白显忠统已降清。赶到福州,又闻清兵将到,建宁、延平等郡均已投阻精忠经此一吓,晕倒于地,左右救醒,半晌道:“此番休了。”坐定后,忽左右献上一书,拆开一看,乃是清康亲王前来劝降。 心想道:“降是不好,不降又敌不过清兵。”半天想了一条计,一面令儿子赴延平去迎清军,一面将总督范承谟绞死。何者,因他降清,恐范承漠说他坏处。康亲王接书,遂进福州。精忠率文武迎接入城,康亲王令其立功赎罪,申表奏闻。之信亦遣人至喇布前乞降,喇布亦据实申奏。康熙帝因三桂未降,亦不深究,旨下令其仍袭王位,立功赎罪。浙江、福建、广东次第悉平,只有广西一省,现尚未靖。广西守将孙延龄,本是孔有德的女婿,因有德一门死难,仅遗一女,孤苦零丁,太后留养宫中,食郡主俸禄。后嫁与延龄为妻,镇守广西,不料延龄受三桂蛊惑,封为临江王,背清降吴,起先还瞒着,后被郡主知道,劝他反正,他却不从。今闻各处皆已反正,心中焦灼,思想再三,只有请郡主庇护,可以减罪,退入后堂,未免赧颜,无奈向郡主谢过:“前日实系愚昧,今悔已不迭,望郡主维持一二,虽死亦感激你的。”说罢便潸然下涕。郡主见他如此,心中不忍。遂入京求太后为他讨情。不料他这反正三桂已知,派从孙吴世琮诱杀之。 且说吴三桂自叛清以来,已经五年。康熙十三年僭号,借立崇祯后为名,其实称周国。他心中把称帝早存一个念头。至康熙十七年,于衡州筑土建坛,祭告天地,自称大周皇帝,改元昭武。总奈他已恶贯满盈,即位之时,受一点风寒,竟致不起,于康熙十八年春月,就呜呼了。三桂临死,遗嘱夏国相一班伪大臣等,辅太孙世王番嗣位。国相等秘不发丧,密遣人至云南迎请世王番,至衡州即位。百官叩贺,改元洪化,遂发哀诏,布告国民。此时清兵闻知三桂已死,人人思勇,个个图功。安亲王岳乐、简亲王喇布各统大兵,入湖南,克复岳州、常德。 惟顺承郡王勒尔锦常驻荆州,三桂未死前,连头也不敢出;此时听三桂已死,弛也就发起扬来,大着胆率兵过江,攻长沙,直逼衡州。夏国柱等见这样情形,哪里还敢迎战,只得弃城而走。吴世琮在陕西也被将军莽依图战死。此时四川汉中俱皆克复。现在大周吴世王番所有地方,均被清兵占住,刻下只落云南、贵州两省了。康熙帝见各处虽然报捷,总是不能荡平,想必诸将不肯用命,遂传旨一律调回治罪。另派贝子贝勒都统将军,统大军由川、广、闽、粤,进兵云、贵,直捣周兵巢穴。周军见清兵大队云集,吓得魂飞魄散,纵勉强迎战一照面就逃走了。自此世王番又把贵州失了,到康熙二十年十月间,城中粮尽,军心遂变,城中守将方志球暗里通款蔡督军毓荣,放蔡军入城,于是各兵继进。将周通同擒获,余兵溃散。世王番见国已灭,遂悬梁自尽。所获兵将,解送京师发落。至于已降复叛之藩,一律递京问罪。诸清将见大功垂成,即陆续班师回京。三藩既定,中国十八省,并关东三省,皆属大清舆图。惟台湾一岛,被郑经占据,后经病死,其子孙陆续嗣位,到康熙二十三年才亡。 康熙帝既平海内,又想征服蛮夷。先从俄人入手,于是即令都统郎坦,侦探俄城形势,后遂出兵。至二十八年中俄才订约修好。二十九年,出长城,攻蒙古三部,亲征往还三次,至三十年蒙古内部附。三十六年,康熙立允扔为太子,到五十一年,康熙帝将允扔废黜,立意不立太子。诸皇子及王大臣,不知主上何意。到康熙六十一年,已是六十九岁了。大学士九卿等,方拟明年是圣上七旬万寿,预备大庆典礼,谁料人有旦夕祸福,康熙帝竟患起病来,渐渐沉重,服药无效。次日,帝到畅春园,诸皇子随驾前往。过数日,病甚重,即召隆科多入内。 命他传旨召十四皇子入内,只是舌头蹇涩,说出十字便停住,又说出四子二字。隆科多出来,即遣宫监去召皇四子胤祯。次早四皇子至畅春园,见过母舅,隆科多即入内请安。康熙帝见他来到,手指胤祯说道:“好好。”只此二字,便归天去了。 诸皇子大加痛哭。隆科多说道:“请诸阿哥收泪,听读遗诏。” 便读道:“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着继朕嗣位。”皇四子随即皇帝位,悉遵旧章治丧。康熙在位六十一年而崩。四皇子胤祯即位主丧,次年改元雍正。 雍正登位后,召王大臣文武入宫,王大臣等到了宫内,见雍正南面高坐,忽谕众官道:“皇考在日,至晚年储位未定,心中常不定,朕想明立,恐他兄弟争夺,弄出大祸,朕想出一条计来,将拟定皇储诏旨,亲写密封,藏在匣内,放在这正大光明殿匾额后面,可好么?”王大臣道:“臣等安敢妄议。”于是雍正命诸臣退出,只留总理事务大臣在内,自己密书太子名字,封藏匣内,令内侍缘梯而上,将此匣悬在干清官正中正大光明匾后。后来雍正晏驾,开匣方知立储已毕。 忽接到四川总督年羹尧八百里紧报,青海造反。青海原在西藏东北,此时青海首领达赖浑吉欲谋独立,想脱清朝关系,暗约策妄阿布坦为后援,大举寇清。兵部侍郎常寿由青海奔来奏闻,雍正帝只道青海内乱,仍命常寿前往调停。常寿一到,即被丹津拘留。川督年羹尧闻报飞奏,雍正帝即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提督岳钟棋任奋威将军,率兵往讨。兵分二路,率兵前进,势如破竹,斩首万级,直逼青海。丹津闻报大惊,送出清使,上表请罪。清廷不准,催羹尧进兵。岳钟祺请道:“青海地面寥阔,寇众无多,我军四面合攻,贼众谅无一遗。”羹尧然之。果于雍正二年五月,遂定青海。年、岳二督奏凯班师,回朝叙功不提。 且说雍正帝本是薄悻主,他见外患已平,恐怕国内生出事来,想出一条毒计,欲把功高位重之臣尽行除去。先把两兄贝子允糖、允礻异、允祀,捏他种种不法,将其拘禁。并将为帝划策的一律处死,免得后来泄漏。太傅年羹尧因少年为帝扶持,又兼功高,未免骄恣。一日旨下,帝遂降他为杭州将军,又连降他十级,罚他看守城门。他在城门里,守得格外严密。王大臣又将他行为奏明,共成九十二款,雍正帝遂把他正法。哪知都察院先生劾隆科多庇护年羹尧,又奏他大不赦之罪,旨下只戮其本身。后又有多少文臣武官,稍涉嫌疑者,均受株累。雍正既将一班人犯惩办,遂觉得意,寡情之人,无逾于此。自雍正四年至九年。苗人不服王化,镶黄旗鄂尔泰费尽苦心,苗人方始归命,开辟苗地二千余里。到了十三年,苗人又生变端。 鄂尔泰,因苗人复叛,心中也自不安。其时正在府中晚餐,忽见宫监奔入,报称皇上暴病,请大人立速进宫。鄂尔泰连忙入宫,正值皇后已到,鄂尔泰上前揭开御帐,不觉哎呀一声,急将帐放下,其时庄亲王、果亲王皆到,一面奏议后事,一面请太子嗣位。遂将匣取下,打开一看,当即宣读,乃是“皇四子弘历继朕登位”二语。是时皇太子弘历等入宫奔丧,随即奉遗诏,命庄亲王率大臣奉弘历即位。次年改元乾隆,是为清高宗皇帝。 乾隆即位后,朝政宽平,宗室人等凡被拘禁,一律释放。 封允礻我等公爵;自己兄弟,皆封亲王;在朝王大臣及外省官员,均加一级。功勋故旧,官吏小民,无不颂当今仁德。只因云苗复叛,未曾平靖,召回张照哈等治罪。另授张广泗七省经略,节制各路军马,择日出师前进。到了苗境,约历两月,已定苗疆,海内承平。乾隆帝乃偃武修文,四夷入贡,八荒称臣,真是太平天下,别有一番景象。迨至乾隆六十年,把人生富贵荣华际遇,无一事没做到的,无一件没想到的。一日,不料乾隆帝忽召诸王大臣入内,拟把帝位傅于太子,自称太上皇。王大臣也没甚惊疑,不过请皇上暂缓归政。乾隆又开谕一番,说道:“朕遵守先皇遗法,已将太子之名,藏密正大光明殿匾内。” 即命宫监取下,开匣一看,乃皇四子颙琰,遂命他嗣位。拟明年改元嘉庆。乾隆帝虽内禅,仍然大权在手,惟恐一旦交卸,有乖制度。今见嘉庆帝浚哲文明,温恭克让,于礼制上格外尊崇,遂决意归政。于嘉庆元年元旦,举行归政典礼。王大臣率百官等上表恭贺。随颁;太上皇传位谕旨,大赦全国。元年四月。太上皇开千秋春宴;正在热闹之时,忽宫监递来湖北督军的奏折,内陈枝江、宜都两县内白莲教徒聂杰人、刘盛鸣等纠众滋闹等情,请发兵迅剿。要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洪杨起据金陵南北构兵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却说嘉庆帝为太上皇开千秋寿筵,正在高兴之际,忽外面递来湖北督抚奏折,称白莲教徒由枝江、宜都,纠集党羽滋闹,请派兵速剿等语。嘉庆帝见奏,即敕湖北巡抚惠龄专办剿灭事宜。谁知告警表章如同雪片:林之华起当阳;姚之富起襄阳;齐林妻王氏起保康。同时接踵而起者,约数十州县,声势甚浩;几遍湖北全省。嘉庆帝大惊,忙入宫禀知太上皇。太上皇斟酌妥当,即传旨命西安将军恒瑞率兵至丹阳剿林之华,都统永保等剿姚之富、齐王氏、枝江教匪,专敕鄂督毕沅、惠龄剿办。 各将奉诏领军并进,至四月先后报捷,斩首数万。那白莲教徒聂杰人被总兵富志擒住,余外的反格外横闹。原来白莲教,元末有韩林儿,明季有徐鸿儒,后因剿灭未尽,复起滋扰。乾隆年间,有安徽人刘松,系白莲教首领,被官擒获,徙流甘肃。 他徒众刘之协、宋之清等未曾遭获,分投川、陕、鄂一带传教,不过图骗些钱财。到乾隆晚年,教徒竟至三百多万。他造谣言说:清朝鸿运已过,劫运将来,现在真命天子已出世,你们若要免祸,须访求真命天子保护。百姓闻之,统求刘之协把真命天子指出。刘之协遂将同党王姓之子发生,冒充明朝后裔,指为天子,招集党羽,各处劝募,置旗造甲,择日发难。后被官兵闻之,将一干人犯并王发生,一并拿住。内有刘之协贿通押卒,半途放走。只王发生解送京师。乾隆帝见他还未成年,将他充军,余皆斩首。乾隆遂传旨大索刘之协。此旨一下,官吏借此正好掳掠,四方百姓不堪其苦。于是愤集数十州县,群起为乱,抢州州破,掠县县覆。又道四川达州徐天德与太平县王三槐等,纠众为助,弄得南方半壁危如石卵,告急表章纷纷进奏。嘉庆帝见之,甚为扼腕。于是立命内大臣额勒登、保将军明亮等,先后剿平民乱;复命额勒登、保明亮等,一驰四川达州,一赴湖北,专任剿教匪事宜。又督敕各省督抚、将军、都统等认真会剿,如再无功,立即拿问。此谕一下,各路统兵将帅均慎重起来,有议分剿,有议合攻,纷纷不一。于是,将军明亮、都统德楞泰率兵连败徐天德、王三槐等。 川中乡勇罗思举起应清兵奋击,先后击毙教徒数万余名。 不料又有河南大股教徒分道入川,徐天德等势又振,会合齐王氏、姚之富等,将清将明亮、德楞泰、惠龄、恒瑞等东西追奔,意欲向北侵扰。幸亏清总兵王文雄带了劲旅三千,奋力击退。 齐王氏等复退奔东南,复由山阳趋湖北。明亮等闻知,引兵急追,到郧西界,一面飞檄郧西乡勇邀截,一面悬赏购齐王氏等首级。 适四川东乡县乡勇罗思举、桂涵投营效力,受令斩齐王氏首级。罗思举这人,智勇兼全,胆略出众,遂率桂涵等攻破王三槐所在。桂涵前曾为大盗,能飞檐走壁,日行千里;闻清帅募兵,才同罗思举前来投效,一入营即立大功。又探知齐王氏驻大寺内,两人遂于夜间改装,使起飞檐功夫,直入寺内,俯伏屋上,见室外护持甚众,不便下去,即将瓦揭去两层,往下一看,正对齐王氏卧室。室外人仍然未散,两人不耐久待,即缘檐而下,挨至牀前,手执大斧,向帐内砍人。忽帐中飞出一足,直扑桂涵两目,幸眼快,将斧旋又砍去。剩下一支莲钩,只听哎呀一声,恐外人惊动,不能出室,遂提足而出,复飞上屋,回营而去。时已天明,即呈明亮前献功。明亮验讫,即传令速攻。此时,齐王氏被人削去二足,正在牀上昏卧,闻清兵大队前来,即由姚之富令部众抬起逃走。之富在前开路,向外冲出,走据山中。 此日一阵,被杀死者八九千,王如美被俘,暂不处斩,着其指明齐王氏等聚处。明亮等带同王如美登山瞭望。如美言驻左山,明亮遂令兵猛攻。又恐右山来援,德楞泰即当先,左手执牌,右手提刀,迈步直上,兵士亦随后跟进。此一阵好似宋朝岳武穆大破朱仙镇一样,一时左山教徒被杀得干干净净。因齐王氏、姚之富两人为首,令兵士将两人之尸检出,另分其尸,将首割下,传知各省,尽说渠魁殄灭,从此可以荡平。偏偏的死一个又生一个,死两个又生两个,竟弄得年年不得太平。头目王三槐、徐天德前日奔逃,后接着齐王氏等众又猖蹷起来。 今齐王氏、姚之富又被剿死,也觉势孤。现闻四川道台刘清奉川督勒保令,前来招抚,心中也愿投降。何以刘道台一出,三槐即服?因这刘道台前做南充知县时,百姓都称他刘青天,人人都佩服他的。且说勒保前日剿灭教徒时,是一个蛮寨女子帮他造成的功,他就冒了人的功,谎奏皇上,皇上不知,以为就是勒保本领,所以命他督川。哪知川中教徒格外猖横,勒保率兵进剿,被王三槐杀得大败,束手无策。他手下有一个办文案的先生,替他想一条计,说现在建昌道刘请,百姓皆佩服他的,叫他前去招抚三槐。三槐若来,将他获住,解送京师,岂不是大帅功么?于是勒保从计,即遣刘清前往招抚三槐。刘清奉命,带同随员二人前往,一是刘清文案,一是勒保属员。三槐闻刘青天到寨,忙出拜迎。刘清把前来招抚叙说一遍。三槐恐川督遣他前来诱捕,未便即允。刘清往返三次,并将随员留押,三槐始允,随同刘清出寨,众人素信刘清,也不阻挡。三槐将到大营,由刘清引入。勒保故意摆出威势,喝令将三槐拿下。刘清一见,遂上前道:“大帅如此办法,其如二随员何?”勒保大喝道:“三槐是白莲教首,已是不赦的,两个随员有甚要紧呢。”刘清叹恨而回。一日,文牍刘星渠逃回,刘清问他逃回缘故,答道:“贼众见三槐未回,意欲将吾及都司偿命,吾等无法,只得哄称,勒公要重用三槐,暂且留住,贼等疑信参半,我说前去代为探信,贼知我是大人这边,故未阻挡,都司亦要同来,被贼留住。倘勒公变卦,其属员能保性命?”刘清道:“他既失言,我亦不能在此了。”于是写了辞禀,遣役夫送去,自己带了文牍,匆匆回去。过数日,上谕下,加升勒保官衔,一面将三槐解送京师,交刑部治罪;一面进兵攻余党。其时,白莲教众见三槐已问罪,遂奉冷天禄为首,拒抗官兵。官兵昼夜攻打。看看粮尽,冷天禄诈请投降,夜间却袭清营,清兵不防备,杀得清兵大败而退。勒保又想招抚,哪知这番真不上当了。 此时嘉庆四年正月,太上皇忽然得病,医药无效,竟然薨逝。乾隆帝由二十五岁嗣位,在位六十一年,观政四年,至临崩,共九十年。嘉庆帝捶胸大痛。越数日,命军机大臣拟一道谕旨,颁给各省诸将帅。各省将帅接旨,觉得比前日严厉非常,个个皆栗栗祗惧。一日旨下,命拿大学士和王申,交刑部议论擅专大罪。原来嘉庆帝素恨和王申,因太上皇在日,不便疏斥。 今太上皇崩,个个皆疏陈他的劣迹,共列成二十条大罪。嘉庆帝一见,立即传旨赐他自尽,所有和王申引用的人员,统行革职。和王申既诛,遂传旨提王三槐亲讯。三槐只供“官逼民反”四字,余无一言。嘉庆帝再三讯问,只此四字。嘉庆道:“难道四川官吏,连一个好的没有么?”三槐道:“只有一个刘青天。”嘉庆道:“哪个刘青天?”三槐道:“现任建昌道刘清。” 嘉庆道:“余外就没有么?”三槐道:“巴县老爷赵华,渠道老爷吴桂,虽不及刘青天,也就是好官。”嘉庆闻言,感叹一声,即将三槐下狱。嘉庆帝经王三槐一供,随即下谕旨。内外官吏接旨后,方知帝平日留心政治,所有统兵将帅,虽然不能尽换,也就渐渐更易。从此,嘉庆帝每颁一道谕旨,皆雷厉风行,无论内外官吏,皆凛凛祗遵,不敢再蹈故辙。于是各省领兵将帅,皆振刷精神。惟勒保因冒功而得握大柄,每令人为先锋,自己居中,获收渔人之利。此次额勒登保一军,斩了冷天禄,德楞泰一军与徐天德相持,明亮一军奔走陕西境内,未得全胜。勒保终是见敌生畏,按兵不动,被新任湖广总督倭什布据实参他一本。嘉庆见表大怒,即命官前往拿京问罪,其经略事务,着明亮代理。后明亮因剿匪无功,与永保互讼。二人均被拿京逮问,着令额勒登保代任经略。额公接了经略任,便施展他平日用兵才略,遂筹划全局,于是左发兵,西痛剿。 适德楞泰追徐天德,与高均德相遇,德楞泰奋击,将高均德擒斩,申表泰闻,旨下,授德楞泰为参赞军务大臣。高均德既死,又有冉天元为乱,亦被德楞泰擒斩。余如王廷诏、徐天德、樊人杰等,至嘉庆六年,亦先后擒斩。嘉庆九年,始报肃清。不料西北已定,偏偏东南海寇又起。乾隆末年,安南阮光平父子窃位据国,国用很不足。他想个主意,召集沿海盗贼,封他官爵,叫他在海中劫掠商舶,以充国用。于是海寇日盛一日,胆子越弄越大,劫了海舶,又想上岸劫掠。浙江定海总兵李长庚,生长闽海,素知海中险要,而且忠勇可钦,一日闻报,率领三镇水师,出口勇剿。是日值飓风大作,雷雨交加,将寇艇多半撞沉,其余潜踪上岸,被兵士搜索净尽,一个不剩。其中有四个头目,佩有安南总兵的印,长庚大怒摘下,将四人磔死。行文至安南,将印掷还。会安南有内乱,系广南王后裔阮福映自逞罗入国,灭了阮光平,恢复旧国。此时见清朝的文书,惟恐清朝兴师前来问罪,遂一面声明此事是阮光平父子所为,一面上表入贡。嘉庆见表,恐罪非其主,遂封他为越南国王,令严惩海寇。福映接旨,遵照办理。无奈海寇一时难以扫尽。 内中有两个寇首,一个叫蔡牵,一个叫朱濆,号召群寇,把闽海口岸作出没根据。又结通陆地上教徒,暗济枪械,猖獗万分,官兵都无可如何,只有李长庚还能与他对战。嘉庆帝知长庚忠勇可嘉,遂升他为闽省提督,后又调任浙江,与巡抚阮元甚为投契,即筹款十数万,置造大船数十只,铸大炮四百尊,向各船配搭。每日向海岸往来游弋,败蔡牵于岐头东霍等洋,擒张如茂,兵威大振。后蔡牵被长庚剿得无路可逃,赍银至闽督王德处乞降。闽督见了数万银子,如见父母一般,遂遣人前来招抚。长庚明知蔡牵不是真降,况且是闽督招抚,不能作梗,只得叹息而退。哪知蔡牵经此一庇,遂暗暗将船修好,粮米装足,又暗地买通奸商,叫替制造一只大船,装好货物,只说装货出口,哪知一出口,即交蔡牵,牵得了船,即扬帆而去,横行海上,与朱濆合势,再犯温州。温州总兵胡振声率不整不齐水师出来抵御,被蔡、朱一挥,化为齑粉,连胡振声也入水中矣。 蔡、朱回舟入闽,闽中无一人敢前来抵敌。嘉庆帝闻知,遂命长庚总统闽浙水师。长庚奉命,遂将温州海坛二镇水师为左右翼,昼夜操练。于嘉庆九年,向马迹洋出发。至冬月,败朱濆于甲子洋。次年春,又败蔡牵于青龙港。蔡牵屡败屡愤,索性聚集百余艘,东犯台湾,并结岸上土匪,侵犯府城,自称镇海王,全台大动。闽督王德飞奏朝廷,嘉庆帝忙饬成都将军德楞泰,佩钦差大臣印,调四川兵三千赴剿。将军赛冲阿为副,分兵两路。两将军尚未出境,李长庚已至台湾。他见鹿耳门被阻塞,遂向他处寻出小港,港名安平,直通府城,急令总兵许松年、王得禄驾小舟率兵潜进,自督大队守住南北两汕要隘,以截蔡牵归路。蔡牵只道总门塞断,只顾放心前进,不想许、王两人率兵由间道攻进,直前进剿。蔡牵分兵御之,每战皆败,人数船只损失甚巨。料台湾难拔,想从北汕逃走。将要出口,见口岸有大船无数,塞住出路,遥望一只大舰上立一大将,手执大令,如天神相似。仔细一看,正是那百战百胜浙江提督李长庚,遂叹一声道:“遇此公,吾无命矣。”谁知陡然起阵怪风,兵士站立不住,蔡牵趁此逃走,一出海口,哪里挡得住,仅夺了数十号战船。哪知嘉庆帝昧着良心,说他纵贼远扬,旨下摘去他翎顶,德楞泰等一律退回。长庚大愤,复率部众力剿。 退至福宁岸上,无一兵夹击,蔡、朱见长庚势孤,合兵来攻,被长庚猛力杀退。牵遂与朱濆分窜浙江定海。长庚跟追,专击牵舟,牵受创又退。旨下复长庚翎管,庚方稍安。不料浙抚阮公丁忧去任,长庚抚膺叹息。部众曰:“阮公虽去,何患无人,现闽督王公,不比阮公犹胜乎?”长庚道:“不要提起王公还可以,吾自出师以来,多亏阮公;若王公,连一样也做不到。” 不料闽督王德激起众怒,遂群起促长庚据实列奏。嘉庆帝明白如镜,将王德革职拿问。另命阿林保继任。不料去一个坏的,又来一个丑的,真是患无已时了。阿林保到任,又与长庚不合,不到一月,弹劾三次。皇上心疑,留中不发,密令浙抚清安泰查复,虽不及阮公,也不甚胡涂,把长庚海上情形统笼起来,具表奏闻。嘉庆本是明君,一见此表,即知阿林保忌功,遂下旨督责阿林保,倘再忌功诬劾,王德就是你镜子。命长庚督造大船三十只,长庚内无掣肘,外无阻碍,可以得志。不料阿林保受此一责,格外大怒,总要置长庚于死地。长庚正想修理船只,无奈阿林保催战文书,三日一道,五日两封,不许休战,不满一月,下了十数道檄文。长庚叹道:“我不死海贼手,也难逃奸臣手中,看来与贼同死为幸。”遂召集将士,克日出师,凭一股锐气,驶船出港。蔡牵船一见长庚来,望风而逃。追至竿塘,擒获蔡牵侄儿,名叫天来。长庚往来海面,追得蔡牵无路可归,命许松年击朱濆,自己败蔡牵数仗。蔡牵逃至黑水洋,再逃已无路了,只得决一死战。长庚亲自擂鼓,战有两个时辰,牵船上风帆被弹击裂,急令兵士迎风放火,火势炎炎,燔及牵船。不料牵船一声炮响,穿入长庚船中。兵士回头一望,见长庚已跌倒船板上,连忙来救,弹子已中咽喉而死。张见升是阿林保之人。他见长庚死,引军退回,牵乘势逃入安南去了。这信传至京中,嘉庆帝不胜叹息,追封壮烈伯,赐谥忠毅。自此闽督改任方维甸,浙抚复任阮元,命长庚部将王得禄、邱良功升任提督,分领长庚旧部,同心协力,为长庚报仇。 王、邱二提督闻许松年在闽海击死朱渍,濆弟朱渥率众乞降,已立大功,自己恐落后,被人笑无能,遂慷慨誓师,决擒蔡牵。此时牵势日蹙,招集余贼,再入海面,直至定海渔山。 王、邱二人跟追至绿水洋,又被逃脱。二人愤甚,遂议分兵,指定蔡逆进剿。次日,又跟追至黑水洋,不料良功船与牵船并列,王得禄船亦至,合攻蔡牵。不料良功船少停,被敌众扯毁,又用绽扎住良功坐船。良功执刀前去砍绽,忽被敌众用长矛将良功脚刺中,良功部下见主将受伤,毁绽脱出。蔡牵又想逃走,王得禄又率众而上,敌船弹已打尽。王邱大呼道:“贼弹已尽,望极力擒获,擒者受赏。”军士一拥上前,一面放火,一面用矛钩扯船篷。牵知不能逃出,遂用炮将船击裂,连船带人均进龙王宫了。余党乞降。王、邱二人收兵而回,忙用红旗报捷,饬封王得禄二等子,邱成功二等男。 嘉庆十六年,彗星见西方,钦天监奏星象主兵。嘉庆帝问在何时,经钦天监查核,应在十八年闰八月中,将十八年闰八月改作十九年闰二月,或可消弭,亦未可知。嘉庆准奏,不料转眼已是二年,嘉庆已把前事忘了,七月闲秋狩木兰,启驾而去。不想宫中竟闹出一个大祸。原来京南有一班亡命,立了一个教会,叫作天理教,又叫八卦教,大意与白莲教差不多,召集党羽,遍布各省。内中有两个教首,一个叫林清,传教直隶;一个叫李文成,传教河南。这两人内外勾引,蛊惑愚民,一心要想做皇帝。听钦天监说星象主兵,移改闰月,便欲乘间为乱,造了两句谣言,说道:“二八中秋黄花落,清朝最怕闰八月,天数是难逃,改也不得了。”适直隶旱灾,流民成群,林清费数万银子,买通内监刘金等三个太监作为内应,一面暗招李文成来京,作为外援。文成到京,约定九月十五日举事,就是钦天监说的十八年闰八月十五日。林、李二人以为人不知,谁知滑县知事强克捷早已闻知风声,飞遣人报知巡抚高杞、卫辉府郎锦麒,请速发兵掩捕,莫待此事发生。巡抚、知府反责他造谣生非。克捷急得了不得,申详两回,皆不应。暗想李文成是本县人,他谋为不轨,朝廷见罪下来,不说上司不发兵,反罪我知情不举,我前后总是死,不如弄一个先发制人,就是死也是为国为民的了。主意已定,等候天晚暗传人众,齐集县衙听差。衙役见县主已经坐堂,便道:“你们随我来,将一切用物备齐。”衙役遵令。克捷出衙,上轿前行,来到李文成住宅,把前后门把住,内中虽有通声,也不敢多言。克捷由前入后,直至内室,将李文成捉住,用铁链锁上,带入衙门,即坐堂审问。文成故笑道:“老爷要拿人,也要访明罪过。我也不犯法,拿我何为?”克捷大怒道:“你私结会匪,谋为不轨,本县访得明明白白,你还敢赖吗?好好招出,免得受刑。”文成不招,克捷道:“你胆大妄为,不用刑如何肯招。”令衙役将夹棍套上,遂一收一紧,把文成夹得死去活来,脚胫爆断,晕过数次,总是不招。克捷心想道:“他脚胫已断,谅不能逃,再设法讯问。” 且说文成党羽闻首领被擒,遂商议劫狱,将他救出。大众议妥,于九月初七日聚众数千,直入滑城县署。这县署只有几个衙役,并无有一兵一座,所以他们一入,役吏皆跑光了,内中只剩克捷一门家小。这些人不由分说,走上前去,你一刀,我一刀,连克捷带家小剁成肉糊。急忙到狱中将文成救出,舁逸而出。文成道:“直隶林首领本约我奎十五日到京接应,今日闹将起来,路上必有官兵阻拦,如何过去?”当下,众教徒既将官府杀死,也无处可容,只得分兵入犯,遂攻山东直隶,以期克成。哪知嘉庆在木兰业已闻警,飞檄六百里,加紧谕旨,着山东、直隶、河南督抚等,迅速派兵防堵截剿。此旨一下,各省纷纷出兵防堵。 且说京内林清,见己近期,只望李文成率众前来入援,不料事泄被捉,幸亏党众救出,致各省鹤唳风声,所以文成不能如期。及至林清发难,外援断绝,故此一事无成。却说嘉庆帝在木兰,忽想起钦天监之言,遂即启驾而来。京中文武亦议前往接驾。再说林清至期,先派党羽二百,暗藏兵器,潜入城中,自己却在外候信。哪知这二百人在禁城内四处游行,专等内应。 至日暮,见有两人前来,向前一看,见是刘金、高广福两个太监,一齐向前引了几步而去。众教徒等遂即发难,一半攻东华门,一半攻西华门,均以白布包头作为暗号。那守东华门的侍卫,见有教徒入来,猛力格拒,教徒退去,将门关好。西华门不及防御,竟被教徒冲入,反把门关好,以拒禁兵。随即向内,奈不分路径。正在分辨,忽见阎进喜到来,指引路径,叫他向西直攻大内。这些教徒指望立时攻入,抢个满载而归。哪知宫中层楼环绕,莫辨路途,左旋右转,见前面一所大屋,疑是大内,遂一齐斩关扑去。到里一看,连什么皆没,众人打火一看,匾上写的是文颖馆。众人越过数进,皆是声息俱无。迨闯至尚衣监,乃大噪起来,也不问东西南北,分头乱闯。有闯到降宗门的,也有闯到养心门的,皆关得好好的。内中有一个说道:“我们只顾乱闯,哪时才入大内。我看这墙里面必是皇宫。我先爬进看看,你们随后爬进,免得紧急时寻找。”遂手执一面白旗,正要爬上墙头,忽墙内飞出一弹,正中这人左目,“哎呀”一声,跌落墙下而死。连爬数人,均被弹伤跌下而死。列位,你说放弹的何人,原来是皇次子是旻,时在上书房,忽听外面大喊,问:“何事?”内侍出视,方知有匪攻入城内,忙回告皇次子。皇次子遂佩上撒袋,挂了腰刀,手执鸟铳,带了内侍,来到养心门,命内侍布好梯子,缘梯而上。正往四望,见一执旗贼正要上墙,皇次子随发一弹,口打中人左目而死。 又上,又中弹而死。贝勒旻志,也弹中人脑而死,余者竟不敢上了。众人无法,遂到隆宗门放起火来。皇四子正着急,忽听霹雳一声,雷雨交加,将火熄灭。众教徒见事不成,都想逃命,哪知天色昏暗,不分路径,有失足跌水而死。此时,王大臣带兵入卫,各处一搜,擒获六七十名,实时讯问,俱称由内监刘金、高广禄、阎进喜等引入。遂命兵士将三人拿到讯问。三人见已供明,无可抵赖,只称“该死,该死”。 且说嘉庆帝在行在,接皇次子察报禁内一切情形,立封智亲王,其余亲王贝勒俱升赏。遂尚书托津英和回京,查办余匪。饬陕督那彦成为钦差大臣,督兵剿河南。然后从白涧回銮。托津英和将到黄村,闻林清已擒,旋即回京。 九月二十三日,帝御殿,亲讯教首林清及通匪诸太监属实,旨下,均凌迟处死。 是时,李文成因胫断不能从行,只得留守滑城,其余本欲如期赴援,不料为天雨阻住,又为官兵堵截,不能前进,只好聚集道口镇。哪知嘉庆帝派钦差大臣那彦成,偕提督杨遇春,率兵至河南卫辉府。遇春自率亲兵数十人至道口,奋勇直剿。 教徒一见清兵前来,预备迎战。忽见大旗飘扬,当中一个“杨”字,教徒素知遇春声名,早已吓得逃入城去。遇春向前径追,杀死教徒数百,方欲回军,查视亲兵尚少二名,复单身前往,冲入敌阵,又杀死多名,方将二尸夺回,暂住北岸,待彦成到来,一齐进兵。哪知彦成胆怯,不敢前进。后嘉庆知此消息,遂传谕催促速进,才敢前进。遇春进攻道口,教徒一见大呼曰:“不好了,杨髯子来了。”忽报马说直求教匪已平,又报山东教匪亦肃清。遇春闻知,与彦成曰:“二处已平,独吾未见成功,奈何?”正论间,忽报索纶奉旨率兵前来助剿,彦成召入,遂分兵三面进攻。教徒不能支,护李文成出城,将逃走太行山。 杨芳跟追至辉县山,奋勇杀入。忽山中火起,文成烧死火中,教徒逃走入城。杨芳又逼城,用大炮四面进攻,约时许,城角崩坍,官兵争先夺入,守城首领牛亮臣、徐安国等均被擒,槛送京师磔死。河南大定。天理教教歼灭无遗,传令班师。有旨:命彦成率本部移剿陕西三才峡贼。三才峡贼,缘多木商夫役,因岁饥停工掠食,地方官捕急,推万二为头目,集众抗命,后被祝廷标等剿灭了。此后各地乱民亦纷纷剿平。 嘉庆二十五年,帝循例秋狩木兰,亲王贝勒扈从侍。不料嘉庆驻避暑山庄,竟染寒热病症,日渐沉重。帝即传召诸大臣道:“嘉庆四年,朕遵守家法,已立次子旻宁为皇太子,今旻宁随朕驻此,着即嗣位。”未几驾崩,在位二十五年,寿三十八岁。皇次子智亲王,擗踊大恸,当命御前侍卫驰驿回京,尊母后钮钴禄氏为皇太后。皇太后懿旨着驰谕皇太子,早正大位。 皇太子遂奉梓宫回京,安厝干清官,始即位于太和殿,颁诏天下。明年,改元道光元年,是为宣宗,尊谥大行皇帝为仁宗,卜葬昌陵。 道光即位数日,想起干末嘉初以至于今,东征西讨,库款已算用尽,若再不节省,国用何能充足。遂把宫中糜费并一切奢浮,自后妃而下,一律皆从节俭朴实上做去,何怕国不富,民不兴呢。并令亲王、贝子、贝勒、王大臣等,不准广纳姬妾,任意挥霍。王大臣等听命之下,也有真真奉行的,也有阳朴实而阴仍照常奢华的,皇上如何能察觉。虽有此谕,至于奉行不奉行,不过在其自己。 却说道光五年,回酋张格尔纠众叛边,原因钦差参赞大臣斌静与回部伯克章京表里为奸,种种万恶。道光帝命将军庆祥往勘,庆将军暗将斌静平日不法情形,据实奏明,奉旨革职拿问,派永芹代任。张格尔格外猖獗,清兵屡败,永芹不敢隐讳,拜本乞援。道光帝召回永芹,命将军庆祥往代,庆祥缺,命长龄往代。庆祥率兵进战,被张格尔连克七城,逼得无路,投缳自尽。清帝闻报,命陕甘总督杨遇春为钦差大臣,统陕甘兵五千,驰赴回疆,会诸军进剿。又授长龄为扬威将军,又命山东巡抚武隆阿率吉林、黑龙江兵,会陕甘总督杨遇春合剿逆回。 白杨遇春到此,军务稍有起色。道光七年,清将军长龄、杨遇春率领中军,分武隆阿、杨芳为左右翼,三路进兵,个个敢战。 回众不能敌,纷纷溃败,遗下粮草牲畜等物。此时清兵正乏粮,尽被搬取营中。清兵得食,格外胆壮。复令兵士追剿,勇气百倍,杀死回逆无数。一退一追,清兵遂逼薄喀什噶尔城下,一鼓登城,擒住张格尔侄并两伪帅,逆伯克等杀死数万,活擒四千多名,申表奏捷。长龄指望升赏,不期旨下,反说未擒获张格尔,临巢脱兔,长龄、杨遇春、武隆阿皆夺去职衔,敕令勒限捕获。长、杨等复率兵前进,把已失数城均克复回来。有旨责诸将,师久无功,孤军深入,暂且罢兵。诸将得旨后,即遵旨分任各事宜。长龄上表,请释回酋等语。道光帝得表,大怒,责他昏愦,有旨革职,幸亏杨遇春为他划策。原来回众分白、黑两派,一叫白山党,一叫黑山党,张格尔屡虐黑山党,黑山党大怒,阴通清兵,谋袭张格尔,长龄表中就用此意。杨芳命黑山党扬言清兵尽撤,喀城空虚,诸回统望和卓回来。此语传人张格尔耳中,遂纠合残众,派人探知,果不见官兵踪迹,遂入阿尔古城。至岁暮,拟待除夕日袭城。是夕,张格尔巡城,见东北人马行动,大惊道:“清兵来了。”急开城出走。杨芳率兵径追,奋勇一鼓擒之,遂用红旗报捷。道光帝大喜,命长龄等帅师凯旋,亲御午门受俘,廷讯张格尔罪状,即寸磔枭示。 道光帝闻内外安静,遂召那彦成、杨芳回京。不意道光九年召回,安集延即于十年入寇。后来浩罕要请通商免税,奏知道光,道光命长龄从浩罕要请,定了和约,此事算已了结。 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日,生一皇子,取名奕讠宁,就是后来嗣位的咸丰。道光十九年,皇后钮钴禄氏崩,道光帝甚为忧伤,命皇四子奕讠宁拧守着苫块大礼,居侍梓宫。不料丧事才了,忽东南疆吏报称西洋国英吉利国,见各国在中国通商的不少,他就造许多航海商船,运货到中国通商。不意亚洲西南印度国见英国通商,就生嫌隙,两下开仗,一阵被英国就灭了。英国就强盛起来,把印度国出产品鸦片运到中国,高价售销,贻患无穷。道光即位,头一件就禁鸦片,一面颁发禁鸦片谕旨,一面命重要大臣于进口船只立予查检。奈刁商猾吏从中受贿,鸦片输入格外加增。有湖广总督林则徐,剀切上疏,言烟不禁绝,患无底止。道光帝见疏,召林则徐进京,授以方略,给钦差大臣关防,令赴广东查办。 林公奉谕后,即赴广东,发出一道雷厉风行告示,内载“吸烟绞罪,贩烟斩罪”条例。手下府吏胥徒尽心办事,皆无私弊。 后在零丁洋查获英运烟土二万数千箱,申表奏闻。旨下,即命林则徐就在广东销毁。林公遵旨,即照会英领事义律,眼同销毁。从此,英国就与中国多事了。英领事将侨寓英人数十家移居他处,暗招英国兵舰突击九龙岛,被清兵将英舰击沉一艘。 义律心惊,央葡萄牙人代为疏解,愿遵清律,请削去人即正法一条。林公未允。义律即报知英主,英国朝臣议论不决。英主道:“总从多数为是。”即照会义律为陆军统帅,伯麦为海军统帅,水陆并进,向中国而来。清帝知战端已开,命林则徐督两广,调邓廷桢督闽,守御闽海。则徐购外洋新闻报纸,侦察西事,知英国决意主战,急备海陆军兵,以便开战。募壮丁,练水师,军势甚盛。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英军驶舰直抵澳门口。则徐率火舟堵搴,乘着风潮,向英船纵火,英军急退,已烧毁英舰两只。英将伯麦募贿汉奸,千方百计,不能损则徐分毫。伯麦无法,率兵攻厦门。则徐见英舰北去,遂知照闽督廷桢。英兵将到厦门。 被廷桢派水师袭击。金厦兵备道刘曜春固守炮台,英兵来攻,被炮弹将舰打毁几只,料此处也不能入。又向浙海,浙省官吏失于防范,被英舰驶入,进攻城池。定海总兵张朝发阵亡。道光帝即命两江总督伊星布视师浙江。未至,英将分兵去攻天津。 哪知清廷满官听英兵攻天津海口,合奏林则徐办事太躁,致英主怒开战端,今英将前来,不过要求许他通商,赔偿货价,望圣上招抚,宜以罢兵息战为是。次日,义律登岸,带英兵二十多名,直入总督衙门。琦善闻英领事来,忙出迎入。义律即呈上一书,系载的要约款子六条。琦善阅毕,沉吟不语,义律知他胆怯,又拿大话一吓,反去央他说情。 且说林则徐加意海防,杜绝私贩,不料琦善奉旨赴粤查办。一日旨下,责林则徐办理不善,着解来京交部议处,命琦善署理两广。琦善到任,终查则徐罪状,又反则徐政策。义律看琦善已入其壳中,备文一角,索前六款,并让香港一岛,率兵进港。副将陈连升接战,阵亡,连升子举鹏、千总张情鹤均战死。 英兵进攻,沙角、大角炮台俱陷。李镇台廷钰入,向琦善道:“沙、大两炮台俱陷,英兵又进攻虎门,请大帅速发兵救援。” 琦善道:“吾已令鲍鹏前去议抚。”廷钰道:“鲍鹏是英兵汉奸,何可过信?虎门一失,省城不保。”说之再三,两次发兵五百,廷钰只得带往保守炮台去了。忽报圣旨下,琦善接读,方知家产籍没,大痛道:“早知如此,吾亦不来,况怡良我与他无仇,何故参我?”着人将奏表抄来一阅。内中说他擅专,尽把香港割让,并承认要求六款。 义律知清廷决意主战,与伯麦商议,趁清廷派奕山、杨芳、隆文等未到,遂调齐兵舰,向虎门进攻。水师提督关天培正守靖远、炮台,见英兵来攻,开炮轰击,未中要害。英兵冒死攻入,天培无援,被英兵击死。靖远、威远、横档三炮台并虎门均失守,总兵、游击、守备等同时殉难死。幸亏参赞大臣杨芳率湖南兵五千赶到,城内赖以保全。琦善已解京问罪,英兵屡次来攻,皆杨芳督兵杀退。次日,美国领事来营求见,杨芳命兵请入。美领事言英人本不愿生事,但要求通商等语。”杨芳言候上谕再议,遂将美领事为英求请通商等情,与怡良会冲具奏。道光帝不允,旨下促剿。是时,奕山等均到粤,看此局势艰难,遂议请林则徐出来筹议。则徐言现在敌已深入,惟有将他诱出,将要口暗设梅花桩,用重炮把守,方能万全。道光帝复授林则徐四品京堂,赴浙海会办军务。忽英领事命人亲索烟价,被奕山喝退,于是整兵出战,连烧毁英船三只,毙英兵数百名,又误伤美人数十。正然喜慰,忽飞报英兵率大队前来,将天字炮台攻陷,港口水师六十多船亦被英兵使汉奸烧尽,现正攻打四方炮台,甚为吃紧。又报四方炮台全陷,奕山闻言大惊,几乎跌倒。杨芳即率兵上城防守。英兵越战越勇,清兵实难抵御。经广州府余保纯出去议款,由美人调停,议出四款,赔款让香港等条,英人方才退兵。奕山捏词谎奏,道光以为是亲信老臣,传旨准奏。清帝只道和议既定,从此可以无事,哪知英人阳奉阴违,一面率军舰退出虎门,先整顿香港,恢复广东营业。伯麦与义律心想趁此兵威,兴兵北犯,不意为飓风将坐船撞破,沉船无数。 此时林公与邓廷桢皆被劾谪戌伊犁。闽督换杨伯焘。杨公亦热心拒外,见英兵攻厦门,急率兵抵御,轰毁英舰数只。奈英兵太猛,连陷炮台三座。金门镇总兵江继芸及副将都司等均阵亡,厦门失守。 两江总督裕谦视师至浙,正值清廷谕促裁兵。裕谦道:“英兵常增,我反裁兵,这是彰穆阿误国了。”忽报:“英兵来攻定海,已进竹山门,被我军击断大桅,现已退去。”次日报晓,峰岭失陷,王总兵阵亡,竹山门失守,郑总兵战死,葛镇台云飞亦战亡。裕谦道:“各处失守,浙海去矣。”一面飞章出奏,一面召集部将,盟神誓众,亲读誓文。正读间,忽报英兵到来,裕谦即分遣兵将出城抗御,杀死英兵数百。不料英兵势重,招宝山、金鸡岭一时皆陷。英兵已临城下,清兵纷纷逃避。裕谦无法,遂投沣池自尽。经家人救活,舁奔宁波余姚,数日方逝。英兵乘势入城,搜获裕谦,又攻入宁波。 清帝命奕经为扬威将军,驰赴浙江防剿。奕经调集各省军兵,先定进剿方略,然后出攻镇海。总奈英军势重,又买通乡勇,抗拒官兵,把清兵前队全行覆灭。先是两江总督伊里布事涉通番,被逮人京。浙抚刘珂上表一道,说他并无私通情事,英人素所敬服,倘命他督浙,可弭战祸。道光帝哪知他是一类,遂照准赦伊里布罪,命他督浙。一到浙江,密令奕经暂勿出战。 英兵攻破浙海,转入江苏至吴淞口。提督陈化成甚得兵心,闻英兵到来,亲自上台督战。一炮将英舰击沉,接连数炮,击死英人数百。总督牛鉴见清兵得胜,大喜。忽见英舰一弹飞来,正落在面,他心一吓,实时奔回。众兵见大帅奔回,以为炮台失守,遂纷纷逃散。英兵乘势上岸,据了东炮台。化成竟中炮弹而死,英兵遂得两炮台,转陷上海。即由长江直入,连克瓜洲、镇江,径入江宁,经两江总督牛鉴、浙督伊里布、钦差大臣着英三人,议出赔款让地各种卖国的条例,英人始允,中英和议告成。此道光二十四年也。 不料为各国觊觎,均要仿照英例,与中国订约通商。道光二十七年春月,授徐广缙为两广总督,叶名琛为广东巡抚。英人又申请二年前条约,经广缙婉言谢却,又见广东绅民愤气勃勃,恐犯众怒,遂不敢再逞故志。道光二十九年四月,上谕嘉奖徐、叶两督抚内安外之功,甚为荣耀。道光帝现已近古稀,不意经此一气,时常也就有病,又经皇太后一死,皇四子福晋萨克达氏又病殁,因悲伤过度,竟致一病不起。至三十年正月,乃召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等,令到正大光明殿匾后,取下秘匣,宜示御书,乃是“早四子奕讠宁”五字,即立为太子。遂下顾命道:“朕死后,尔大臣等,宜夹辅太子,匡逮王室,宜以国计民生为重,朕亦不多言。”延至日中,竟尔驾崩。皇四子率文武大臣等哭临视殓,王大臣等奉皇太子奕许即位,是为文宗。 次年改元咸丰元年。即位后,留心政策,亲贤远佞,如林则徐、周天爵、达洪阿、姚莹等,擢升重任,把穆耆这班奸佞革的革了,降的降了,真是朝野讴歌,万民称颂。 咸丰元年,两广岁饥,盗贼四起,东抢西掠,闹得民不聊生,禀官官不理,弄得百姓无法,只得自办团练,以资保卫,这也是清朝的运气,中国人民的大劫数。且说金田村内有个大首领,姓洪名秀全,是广东花县人氏,生于嘉庆十七年,幼失怙恃,及长,胸怀大志,因无家业,难以为生,遂想出一个救急的法子,以卖卜餬口,往来两粤。有位朱九涛先生,信奉耶稣,到处劝人行道。一日,秀全行至村市中,正遇朱先生讲说基督教义,云基督教推耶稣为教主,也尊崇上帝,上帝就予福禄,予人寿算,直说得天花乱坠。秀全听之,半信半疑。次日,秀全就邀了同邑冯云山去访九涛,彼此各道名姓。九涛道:“久仰大名。”秀全道:“昨闻先生法语,拓开心胸。”越谈越投机,遂拜九涛为师,诚心办道。九涛死,秀全继传师道,后与云山赴广西,居桂平、武宣二县间。桂平人杨秀清、韦昌辉,贵县人秦日纲,武宜人萧朝贵等,素与秀全莫逆,就将妹子嫁与秀全。秀全得了这些帮手,就派他们分投各处,设立教堂。 秀全与冯云山等想了一策,装成假死,各处的人纷纷前来吊丧,赙义甚厚。过数日,说洪先生复生了,此事一哄,外面的人以为奇事,均来教堂瞧看。秀全道:“我死七天,走尽了三十三天,遇多少天神天将。我本不欲再历尘世,总奈天帝说我尘根未净,叫我仍回凡间,劝化愚民,俟功成缘满,自然将我接升天界。临了有几句话,叫我不要泄漏。我想你们皆是愚民,不能不把这几句说明。列位:现在清朝气数已尽,人民将要受害;如要免害,可以入我的会,赶紧前来报名。每人会费银五元;如未带来,可以暂欠,改日纳还可也。”于是,萧朝贵捧出一本簿子,摆在桌上,一面报,一面写,登时写清。此时,秀全见人已有数万,遂欲刻期发难,共图大事。一面令云山去邀杨秀清、韦昌辉等,聚集金田村中,专候秀全到来行事。众人闻秀全在土豪胡以晃家,即率众前往,迎至金田。秀全见金田村来了许多豪客,互通姓名,秀全大喜。遂歃血订盟,推秀全为首,秀清次之,其余挨次序及。就在金田村中,竖起写着“兴汉灭胡”的大元帅旗帜。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曾文正左文襄同心秉政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干戈未定欲何之,一事无成两鬓丝。 踪迹大纲王粲传,情怀小燕杜陵诗。 鹊鸽音断云千里,乌鹊巢寒月一枝。 安得中山千日酒,酩然直到太平时。 却说洪秀全、杨秀清等,一日召集党羽,假以“兴汉灭胡”为名,就在桂平县金田村中竖起一面大元帅“洪”的旗帜。一面分派党羽,召集附近州县前来附会,倘有抵抗者,立即派党羽攻陷之。于是,州县官有弃逃者,有被杀者。不料桂平县官闻报以为谣传;及至风声日紧,谅难卸责,只得申详道抚,派兵往剿。那抚台郑祖琛,庸懦无能,忽接此报,如天空霹雳,愁虑得了不得,遂急召将士会议出兵往剿,并具折飞奏清廷,迅派大员前来助剿。咸丰帝览奏,即派云贵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向荣为广西提督,速赴广西剿办。并命郑祖琛出师督剿。 哪知郑巡抚虚心胆小,虽遵旨出师,只到半路就不进了。此时向荣已到桂林,心想道:“郑巡抚已率师南行,谅此路可以保安。”自己遂向柳州、庆远等处先剿土匪,后再乘胜向金田剪灭洪杨等乱党。遂一面饬知郑抚台,叫他便宜行事;一面出柳州,向南宁进发,沿途杀贼无数。谁知郑巡警扎平乐,无论外间如何紧急,也不防备。洪、杨等见如此主将,已料其胆虚,手是厉兵秣马,蓄粮储械,以备大举。正在筹划,忽报咸丰帝派钦差大臣林则徐到来。秀全一闻,惊慌异常。石达开急进曰:“林公既来,不过抵御罢了,何故惊慌?”秀全既派人侦探林公行径,忽见洪大全迳入大笑道:“恭贺恭贺,林钦差死了。”秀全亦笑道:“是真么?”大全道:“现已派前两江总督李星沅前来继任,郑巡抚亦遽职遣戌了。”秀全闻言,遂集党羽,议论出发。石达开进曰:“若要出兵,必须先发一道檄文,宣明宗旨,使百姓阅之,皆引领前来响应。”遂命大全草檄,立刻而就。檄文一发,遂制造旗帜,皆用红色,并用红布包头,各执器械,分前、后、左、声、中五大队,由金田寨向大黄江出发,一路望风归顺,势如破竹,直抵象州。 清廷闻此警报,即授周天爵为广西巡抚,加总督衔,命两广总督徐广缙会同夹剿。广缙得旨后,派副都统乌兰泰赴广西,与向提督各统一军,进剿洪、杨。向荣兵进,洪军败走,向军步步紧道,夺得许多要隘。洪军乃弃紫荆山袭入永安州。原来永安州本没守兵,洪、杨窥他空虚,遂领兵攻入,竟夺永安城。 秀全遂与众会党拟定国号,叫作“太平天国”,自己称天王,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主,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洪大全为天德王,其余秦日纲等四十多人各有差,即分遣各王等率兵防堵要塞,以与清国争衡。但是清兵见洪杨等蓄着长发,都叫他长毛贼,洪、杨亦称清将为清妖,表过不提。 秀全既立国号,声势浩大。清将向荣、乌兰泰各率一军,进逼永安城下,连营数十座,日夜攻打,总不能下。一日,秀全见城北无兵,率杨秀清等出北门,令洪大全等出东门,萧朝贵等出南门,林风祥等出西门,乘着黑夜,一齐向四门扑出。且说清朝乌兰泰正守东门,见洪大全出来,遂前进接战,未数合,将洪大全活捉过去。秦日纲见大全被捉,猛力来救,又被清兵四面围住。幸亏萧朝贵、韦昌辉两路杀人,将日纲救出,清总兵率众拦阻,皆被萧、韦两人杀死。此时,秀全从北门而走,正遇向荣,两下酣战多时,奈秀全部下皆是健将,又经林风祥前来助战,向军不能支,退人城中去了。秀全等遂北据大塘垆,乌兰泰仍率兵跟追。将进垆口,副将金玉贵阻止不听,催兵前进,行未数里,一声炮响,伏兵齐起,弹如雨发,身中数弹而死。部将田学韬亦中炮弹而死。乌军前队统行杀尽,幸后军未入,尚得保全,所有残兵,由副将金玉贵收拢,遂整束部众,缓缓而退,秀全等也不追赶。 秀全既获大胜,遂攻桂林。一到城下,见城上布置整齐,不敢进逼,退五里下寨。次日,派北王、翼王率众攻城,被守兵射住,只得退下。忽报鸬鹚洲又有清兵到来,秀全忙派冯云山前去迎敌。顷探说冯南王追妖兵至蓑衣渡,中弹身亡。又报天德王被捉解京惨刑。秀全一听,竟往后一仰,呜呼哀哉,众人扶救半日方苏。秀全问道:“害我云山,是哪个妖将?”答道:“江忠源。”秀全道:“众位兄弟兵发蓑衣渡,拿江妖报仇。”众人各称得令,统向蓑衣渡进发。将到渡口,见对岸有兵不多,命部下劫船过渡。将至中流,船竟不动。岸上一声炮响,四面纷纷小船飞来,一齐火炮火箭,向太平军船射去,一时皆着。秀全急弃大船,忙乘小船,好容易划到岸旁,遂上岸,率众东窜。江忠源一想,洪贼东走,必攻永昌,遂飞报钦差赛尚阿出兵堵剿,不使太平军入湖南。哪知这赛大臣是无用第一,他见太平军一来,不思防剿,只图规避,总以不见太平军为幸。 此次秀全东走掠地,攻城势如破竹,直至长沙。长沙巡抚骆秉章与秀全同乡,幼时又同学,智略在秀全上,秀全未免惧怕三分。今至长沙,秀全不敢进攻,只得暂驻。朝贵道:“大哥何不去攻长沙,留此何用?”秀全道:“你不知道骆秉章本事,若要性急,定吃大亏。”正议间,急报骆秉章已罢官了。 朝贵遂请令去取长沙,秀全应允。朝贵入内,辞别洪宜娇,迳率部下千人,一路破安仁,陷攸县、醴陵,直至长沙城下叫战。 哪知新任巡抚尚未到任,原来骆秉章因未交卸,还在城中,一闻太平军到来,忙率提督鲍起豹登城守御,一面飞檄各镇,率兵人援。朝贵连攻数日不克,下令猛攻。忽报清各镇总兵等领兵前来入援,朝贵又下令停攻。各总兵见他壁垒深固,队伍整齐,也不敢合围,只得暂扎城外相持。适清廷因长沙紧急,赛尚阿、程矞彩畏贼如虎,观望不前,有旨革职,调徐广缙督两湖,并饬向荣进援湖南。向荣接旨后,急速起程。江忠源由蓑衣渡战败,秀全等亦率兵倍道驰至,遥望萧兵,已分据城外天心阁,营垒森严,欲扑不得。忠源心想道:“阁上地势高,今被贼占,凭高视下,势如破竹,长沙不保矣。”遂督兵争取天心阁。众兵猛力扑攻,才将朝贵攻退。朝贵又攻南门,被守城兵一弹射中头颅,坠城而死。此信传至秀全,秀全大痛,遂率众北行,来攻长沙,为朝贵报仇。朝贵之妻宣娇,亦整一班女兵,来与丈夫报仇,跟随军后。此时长沙城中援兵丛集,秀全屡攻无效,意欲退军,宣娇不允。秀全许她任意招致男妾,方领军西行,遂一路破州克府,直至岳州。岳州官兵已逃得一个没有,遂得岳州。悉查武库,所得器械不下数千,遂传令进攻汉阳。知府董振铎死守数日,因救兵不至,城遂陷,振铎巷战而死,知县刘宏庚亦自尽。 却说向荣自援救湖南,至洪山下寨,闻汉口已失,不欲妄动。方才扎住停当,不料秀清率众来攻几次,皆被向军击退。 秀清料向军初到不敢来袭,便安心安息。谁知时将半夜,外面声如鼎沸,大叫不要走了杨贼。秀清连忙率众迎敌,怎奈向军厉害,杀得秀清兵十去其八。正在危急,幸石达开来援。还不能够,又来陈、郜两支生军,方将向军杀退,计上贼兵死去数千,器械亦失去不少。此时武昌城被秀全用地雷轰破,城内官员统同殉难。清廷闻警,授向荣为钦差大臣,起故大学士琦善驻兵河南,令骆秉章署湖北巡抚。 此时秀全占据武昌,一日有浙江人钱江来见,秀全令入。 钱江进内,先谈明他的履历,后言他来的宗旨。秀全与谈,句句投机,恨相见之晚,遂封钱江为军师。于咸丰二年正月元旦,连舟万余,载资粮等物,弃武昌东下,沿江守卒,闻风奔避,遂破九江,陷安庆,安徽巡抚蒋文庆自缢。秀全遂入安庆,得藩库营三十余万两,米四十余万石。乘胜东下,又破太平芜湖,击死福山总兵陈胜元。 正月二十九日,已逼江宁城下,连营数十座,水陆兵号称百万,把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内总督、将军、都统,率兵防守。总奈太平军众多,昼夜攻城,炮声隆隆,城内弹丸又尽,外援又无,勉力守了七八日,被太平军在仪风门外挖筑地道,埋藏地雷,一声响亮,把城角崩坍数丈。太平军遂纷纷入城,外城遂陷,陆制台自尽。秀全复攻内城,将军祥厚守城,亦力尽而死。内城亦破,城内官绅士民死难者不下数万。时咸丰二年四月十日也。秀全遂大出金帛,犒赏将士,部众皆呼万岁。 于是召集东王、北王、军师、丞相等会议。钱江复上条陈,第一注重北伐,其余如开科设捐、置官通商、种种诸大端,一一奏明。秀全道:“军师的奏议,朕无不次第施行,但金陵之地,朕欲在此建都定鼎,未知诸卿以为何如?”东王道:“金陵定都,以长江为天堑,必要先取镇江、扬州,梗塞南北交通,以固金陵根本。”秀全道:“取镇江、扬州,但不知何人敢去?”林凤祥出班奏道:“臣愿往取。”东王道:“丞相愿去,定获大胜。”于是令罗大纲等为副,发兵数千,直向镇江进发。不数日,镇江、扬州捷音至,并言所有钱米财帛,赉送天京,祈赏收。天王大喜,遂留凤祥指挥官曾立昌防守镇江、扬州,以备北伐。 一日,秀全向诸王道:“朕既建都南京,难道还称南京么?” 秀清道:“我朝既称天朝,我主又称天王,何不就改南京为天京呢?”秀全称善,就把朝天宫改为皇宫,总督衙门改为东王府,又将故大家住宅改为诸王府,复令匠工大加修饰,以期华美为尽善。又定官制,起朝仪,订法律一切礼制。又设立女官,又立种种禁约,号为天条,犯者死刑。又造盖龙凤殿,匾额是“龙凤朝阳”四字,旁边又有对联两副。各制定就,于三月初一日升龙凤殿,即天王位,受百官朝贺。礼毕,就在殿中大宴文武诸臣。忽报清廷命向妖领大兵五万,已到城东下寨。又报清琦善与陈金绶亦统兵到,又胜保亦领兵数万,由河南来攻都城了。秀全大惊道:“朕国事初定,未能安枕,就有许多妖兵前来作耗,真是朕的国运不振呢。”钱江道:“妖兵虽多,不足为虑。不过,向妖一军尚称劲敌,琦善那妖是没有一点能为的,臣前在林公幕中是知道的。胜保这一军,未知如何?”秀全道:“虽然如此,如何抵御?”钱江道:“第一,我兵不要与他对敌,于各要隘添设重兵,旷日持久,他不得一战,自然退去。再派兵分取安徽、江西,断他饷道,他兵虽多,无能为也。”秀清道:“安徽一带,派翼王去取;江西一带,派北王去取;我与天王共守此城,静待捷音。他如李秀成、陈玉成等皆是人中佼佼者也,向、张二妖虽然强悍,何足惧哉?”秀全称善,即命北王、翼王各领贼兵,分取安徽、江西。两王领令,各带太平军数万,分道而去。秀清又遣天将防堵京城内外要隘,如雨花台、天保城、株陵关等处,皆布得铁桶相似,使敌兵无隙可伺。 却说林凤祥既取扬、镇,又与吉文元各领一军,一出滁州破凤阳,一出蒲口克亳州,两军会合,直趋河南。江岸清兵见贼势熏焰,急令胜保进剿。哪知胜保兵还未动,林、吉两人已下归德。河南巡抚陆应谷闻报,方欲领兵往剿,林、吉等又转入开封矣。陆抚台遂飞檄沈藩司。藩司接檄,正思守备,那林、吉已逼城下。城兵正在无法,幸新任江宁将军托明阿路经河南,与城兵夹击,方将林、吉杀退。林吉遂分兵向荥阳、怀庆,意图牵制清兵。哪知清廷迭次闻警,派直督讷尔经额为钦差,与尚书恩华率兵至河南援救,将至怀庆,与林、吉相遇。城内闻有救兵,亦出城助剿。林、吉等奋力接战。又兼胜保兵亦到,三面夹攻,并令兵放炮纵火,吉文元中弹身亡。林见损伤太多,遂弃寨北走,竟入山西,连陷曲沃,直至洪洞县。又得天京派太平军二万,由曾立昌率领。凤祥得此一支生军,遂令兵士改充清兵,潜行至临氵名关。讷钦差因才旋师,不辨真伪,被凤祥冲入,将关袭破。清兵除死伤外,悉逃深州。林兵追至,遂陷深州。清廷闻警,咸丰帝即命惠亲王曼愉为大将军,科尔沁僧王等督京旗精兵,兼程驰剿。且说这僧王格林沁,是清廷第一个有谋有勇的人,他今奉旨出师,自比汉人格外出力。一到深州,即督手下亲兵奋勇杀敌,不过半日工夫,将风祥大营连破十数座,杀死太平军千余。凤祥支持不住,遂弃深州东走,又被胜保迎面一击,只得退入静海去了。 却说安徽省城被石达开攻破,江西省城又被韦昌辉攻破。 杨秀清又遣胡以晃、赖汉英占据两省要隘,以便往来接应。幸清廷授江忠源江南按察使,闻江西急紧,间道往援,打一个胜仗,才将南昌的围解了。江忠源入南昌城协力助守,一面将小胜捷音飞奏清廷,一面飞书至湖南告急。湖南巡抚骆秉章集众会议。言湘省有一个大绅士,抱经天之才、济世之略,因咸丰元年诏求真言,他详陈圣德三端,语甚切直,致干天怒,亏大学士祁隽藻并会试时房师季芝昌两人极力解救,方才免罪。咸丰二年,因丁母忧在家。当洪、杨起时,有旨令他帮前任张巡抚办团练剿匪,他因守制,不欲闻军事。后经友人郭嵩焘劝他效汉姚期故事,墨绖从戎,可以生显死荣。他遂奋袂而起,募乡民为义勇,用官长皆书生。但是他的官长,皆是怀揣经略,不是同学的,就是至亲契友,真可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现已创成数营。但恐此人不出。若得此人出来,何愁洪、杨不灭,太平军不平哉?列位,你道此人是谁,就是清朝大忠臣,姓曾名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县人,道光十八年中进士,道光末年升至礼部右侍郎,与骆巡抚最莫逆,时相往来。今见江忠源乞救书,遂向骆抚道:“江岷樵有拨乱才,不可使其坐困,请救之。”岷樵是忠源字,国藩曾与有识,并深知箕才。 骆曰:“请兄助之。”国藩应允。遂与骆抚议定,即遣湘勇千二百,楚勇二千,营兵六百,属编修郭嵩焘、道员夏廷樾、知县朱孙贻三人带领。又忠源弟忠济暨诸生罗泽南二人,亦各率乡人前往江西赴援。 将到南昌,正遇太平军攻城,郭等即督义勇上前抵敌。哪知义勇皆操练未久,又未经过大敌,被太平军杀死数百。幸亏江忠源出兵接应,方得入城。遂与忠源商议破敌之策。忠源道:“兵不练不精,剑不磨不利,湘楚义勇皆未经训练,不能与这些悍贼争衡,不如先用他去剿匪,若能把土匪平,也就可以少可应援,未知众位如何?”众人称善。于是,夏、罗、江、刘四人分领义勇出攻樟树、安福、泰和等各县土匪,未到一月,次第皆平,义勇亦先后回城。忠源遂会同众将出城,与太平军一战,竟将太平军杀退,追至数十里方回。郭嵩焘向江忠源道:“南方地势非比北方,但南方数省,大半皆是水多,沿江一带尽是贼舟,贼用舟,我步陆,彼逸我劳,何日能平?欲要平贼,非办水师沿江防堵,不能有效。”忠源称善,遂遣郭嵩焘回湖南请国藩代奏。国藩具疏陈请,造船购炮,募兵习操,为补充水师应用。朝旨准奏,即命国藩照奏施行。国藩奉旨后,即由长沙至衡州,赶造战船,创办水师。经多少阅历,选多少机心船,作才造成三种船:一叫快蟹,船最大;一叫长龙,略小些;一叫舢板,船最小。快蟹是营官坐船,长龙是哨官的船,舢板是副哨船。由衡州、湘潭募水师五千人,共编十营,令褚必航等四人为营官,日夜操练,选谙练水师的,任为总统。又募陆军五千,分十三营,派周风山等分营统带。又保举游击塔齐布为副将充先锋。水陆共得万余人,由国藩自己管辖,一俟船炮齐备,粮械充足,即拟沿江顺流,与太平军决一胜负。忽报太平军率大队已攻陷九江,分窜湖北。一日,忽接湖广总督乞援公文一角,拆开一看,乃是新任座师吴文熔求救公函。国藩正苦炮械未齐,一时不能赴援,因有朝旨催促,又兼座师,不得不酌派数营前往赴援。要知国藩初次出兵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十八载灭洪杨四海安宁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积德存仁是宝珍。贪图权势必伤身。 拔山盖世终成幻,如愿相偿有几人。 却说曾国藩因湖广总督吴文熔致书求救,正虑炮械未齐,碍座师情面,不得不派兵往援。正在调遣,忽又接吴督一书,拆阅后,方知太平军已被击退。并说衡湘水师宜留心训练,切不可轻忽,关系甚大,云云。国藩方才放心,停兵不发。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接安徽警报,言太平军连陷舒、桐二城,又趋庐州。朝旨授江忠源安徽巡抚,并饬国藩出兵前往赴援。国藩因部署未定,不敢轻发。忠源见庐州紧迫,遂先赴鄂。 将至六安,奈将士多病,不能前往。忠源无奈,只得留总兵音德布及病卒留守六安,自己选劲卒数千,并亲兵数百,约共三千,驰赴庐州,竭力防守。不意太平军秦日纲密结知府胡元炜,作为内应,将南门潜开,放太平军入城,杀掠焚烧。势如鼎沸。 忠源知不可为,遂身中数枪,投水自尽。报传至衡州,国藩叹息不已。忽又接黄州噩耗,言湖北总督吴文熔阵亡。国藩大惊,探悉黄州失败情形,原因巡抚崇纶倾陷之故,遂愠结于心。忽接朝旨到营,令速率炮船出援武昌。国藩遵旨,乃大集水陆兵马,由衡州出发,到长沙集会。 水师沿江而下,陆军分道而行。途中迭次闻报,言太平军已陷岳州,破湘阴,入宁乡,不禁大声道:“了不得了。”遂急命水师趋湘阴,陆军趋宁乡,令褚汝航率数船前行。将至湘阴,太平军闻风遁去。国藩听前队得胜,督船速进。行至湖口,陡起飓风,将船乱荡。及至风定,船只已损数十号,兵士溺水死者数百名,忙下令将船统收入港,再作计较。忽报宁乡又得胜,太平军统行遁去。又报储统领,因追贼中计身亡,国藩大为惋惜。又报邹、杨二统领追杀太平军,被王统领鑫败兵冲动,太平军反败为胜,将官军亦冲败了。国藩深愤王统领鑫,平日不听我言,自树一帜,致遭大挫,可惜我军反被牵动,若不去救,未知何止。遂命褚汝航带水师三营,赴岳州援应。汝航甫去,又接警信,言太平军已杀湘江,踞靖港,分股绕袭湘潭,占住长沙上游,掣住我军肘腑,此皆王鑫负才使然。国藩心中虽愤,不能因他一人而破坏全体,于是飞檄塔齐布,迅援湘潭,自督水师迎击靖港。正要出兵,正值贵州道胡林翼到来。缘林翼系故督吴文熔调来,今见文熔战殁,只得来见国藩。国藩素慕林翼,相见之下,深为欢悦,便令林翼率黔勇,与塔齐布同往湘潭。国藩自出靖港,被太平军乘风杀入,兵士奔溃,国藩猝投水中,亏左右捞救,退入城外妙高峰寺暂住。国藩便召众将商议道:“靖港一败,摇动北面;若湘潭失守,南面又要受挟。”杨载福道:“此事只有添兵去救湘潭,方保无虞。”国藩道:“谁人可去?”载福道:“杨某不才,愿率水师一营,去助塔副将。”彭玉麟道:“杨某之言善,彭某愿同一行。”国藩见二人意思雷同,当即应允。彭、杨二人遂集齐船只,扯起风帆,向南速驶。将近湘潭,遥闻一片喊声,知道正在开战,遂急加樯急进。见太平军水陆夹攻湘军,塔、胡二人分头迎战,杨、彭二人当先冲入,火药火弹直飞贼船。太平军酋正督兵进攻,不意水师突至,弹如飞蝗,烟雾乱飞,闹得太平军手忙足乱,不敢对敌,遂舍舟登岸,只剩小船数艘,划桨飞奔上岸的,被塔、胡两军截杀过半,乘船逃走的,又被杨、彭两人防剿,杀得太平军水陆难容,一溜风已逃得光光了。此阵计杀死太平军四五千人,塔、胡等将收复湘潭,差弁至长沙报捷。国藩接得捷音,甚为喜慰,即将靖港战胜情形,具折陈奏。有旨湖南提督鲍起豹,畏贼规避,着即革职,即命以塔齐布署理。国藩接旨后,即檄知塔齐布赴省莅任,并将水陆各军整顿停当。 适有广西知府李孟群,广东副将陈辉龙各率水勇战舰,来长沙会同曾帅,克日进剿。二人俱意气自负,国藩勉励一番。 忽探报华容等县及澧州等城均陷。国藩闻报,遂分水师三路,陆军三路,一齐进剿。太平军一见,即弃澧州,退守岳州。第一路水师营官褚汝航赶到,与太平军接战。曾帅率杨、彭等第三路亦驶到,接连第二路陈何等亦到,三路夹攻,把太平军杀得弃船逃去。曾帅乘水师得胜,即传知陆路塔、胡等与水师直驱岳州,并力攻击。守城太平军见曾军如此大势,吓得一齐弃城逃走。塔、胡二人遂迎曾帅入城,安民已毕,探报太平军逃得不远,即在岳州门口。曾帅即命各将分路出发,自己在城防守,俟听捷音。忽报城陵矶水师大胜,获贼船七十六艘,斩太平军千余名。又报擂鼓台大胜,斩贼酋曾天养。又报水师追贼至螺矶,途遇逆风,被太平军顺风放火,烧毁战船三十多只。 褚汝航等五将不退,先后战殁。曾帅大惊,幸杨、彭二将抵御一阵,太平军方退。又报陆军大胜,塔军门大破擂鼓台,心中方定。一想水师连伤五将,受此大挫,还亏陆军大胜,尚不致损威,意欲再整顿水师,会合陆师,进攻太平军,又恐塔军不敷调遣。正在踌躇,忽报周凤山、罗泽南自长沙到来。二人入见,便道某等奉骆抚命前来勘剿。又报李孟群亦到。国藩见陆续添兵,大喜。遂令周凤山赴擂鼓台,罗泽南赴城陵矶,孟群禀请愿为前敌,曾帅令他赴城陵矶帮助水师。曾帅调度已毕,水陆进剿,塔军当先杀入,湘军继进,杀得太平军号天动地,连破数十座营垒,夺回港口数道,进驻螺山。,曾帅得捷,拜疏奏陈。有旨:赏曾帅三品顶戴。曾帅因母服未除,上疏恳辞。并附陈李孟群猛勇,为父报仇杀贼。朝旨:擢孟群为道员,随曾营效用。曾帅复饬水陆各军出金口向前追剿,声势赫赫。适荆州将军亦遣将魁玉、杨昌二人,各率水师五千来助。是时愈战愈勇,直至武汉。又兼各省总督将军等出兵会剿,杀得太平军无处可容。曾帅又集诸将议取武昌,罗泽南袖呈一图,指示诸道要隘,某处可以进攻,某处可以防堵,一一明白。塔军攻洪山,罗率弟子李迪庵号绩宾进攻花园。将至花园,太平军出迎,战不一时,忽见北岸火光冲天,太平军知北岸有失,遂弃武昌,溃围而遁。 曾帅连复二城,上表秦捷。旨下,赏曾帅二品顶戴,并加赏花翎,着署湖北巡抚,不准疏辞。诸将亦赏戴有差,饬国藩顺流进剿。曾帅遂领水陆各军沿江东下,一路拔营攻垒,至田家镇。田家镇是太平军要隘,太平军倚为天堑,经曾帅率劲旅猛扑,尚不能得手。幸杨、彭等率军大至,将太平军四面夹击,炮火连天,连破二三十座营垒,太平军落水死者不计其数。首领陈玉成逃奔广济,与秦日纲、罗大纲等分守要隘。怎奈塔、罗二军猛勇,步步进剿,杀得三人不能抵御。遂弃广济,走黄梅,直至小河口驻扎。方才扎定,塔军又水陆大至,太平军不敢战,只得率众逃入九江。湖北大定,顺流进攻九江。九江太平军极力守御,一时不能攻下,暂且不表。 再说咸丰四年正月,太平军丞相林凤祥自深州被僧王格林沁杀败,退据静海,清将胜保屡攻不克,反被太平军胜一阵。 幸僧王兵至,两下夹攻,方将凤祥杀败。凤祥不敢入城,遂率众南奔,人据阜城。僧王追到,立派副都统副将侍卫等分头纵火,东燃西烧,将太平军要隘守兵全行杀死,惟阜城不能遽破。 忽报金陵天王派曾立昌、许宗杨偷渡黄河,分扰山东,现已将金乡县攻陷。此警传至清廷,清帝旨下。令胜保速赴山东堵剿。 胜保奉旨前往,尚未到境,闻临清州被太平军攻破。旨下山东巡抚张亮基,说他防堵不力,并胜保亦并褫职,令戴罪自赎。 胜保大愤,偕善禄急向临清拚命进攻,日夜不息。太平军被胜保攻得不堪拒守,议有空隙好逃。至夜,太平军看南面稍松,一齐冲出,向南逃走,城遂拔。胜保不及入城,即尾后直追。 到了冠县,见太平军在前,一齐奋勇上前放火,将太平军烧得焦头烂额,首领陈世保亦被烧死。曾、许二酋不敢迎战,只顾逃命,至曹县方住。胜保议道:“此番不可再令二贼漏网,若只顾一味蛮攻,何时能止?”于是令众将四面埋伏,一面攻城,一面放火,吓得曾、许二酋四散逃奔。逃至漫口,二酋见无去路,一齐赴水而死。余众皆杀尽,无一漏网,整队而回。途次闻林酋又陷连州,及至僧王追到,已是不及。原来林酋守阜城,被僧王围困甚急,只望李开芳出城,会合曾、许二酋来援,不料二酋已死,无处求救。见高唐州无人,竟一拥攻破,杀死知州魏文翰,遂据州城,迨胜保兵到,屡攻不下。至咸丰五年正月,城内粮尽,又兼僧王悍勇,与胜军合攻,方将凤祥擒住,解送京师。遂移师高唐,开芳亦坚守不亚凤祥。坚持两月,经僧王决河灌入,开芳无路可逃,被僧王擒住,解送京师,与凤祥并凌迟处死。僧王凯还,清帝颇加优宠,北方肃清,这且不讲。 却说湖北巡抚陶恩培,接任两月,因省城初复,元气未振,方思筹防,不意太平军猝至,竟将汉口、汉阳、武昌一律攻破,迳扑省城,一时不及防御,被太平军攻入,力战身亡。胡林翼率一军来救,已不及,只得防守金口,收拾残卒,再思恢复。 朝旨擢林翼为湖北巡抚,并饬国藩遣军救援。国藩一时不决,幸募宾刘蓉从中划策,请其整饬水师,接应陆师,务要攻克九江,再用声东击西法牵制各贼,方可有效。国藩称善,遂檄塔军攻九江,只可声张,不可轻动。自己赴南昌,添设炮船,以备进战。忽报饶州、广信等府先后失陷。正在计划,罗泽南见曾帅焦急,遂进前请令,愿领一军往剿。国藩遂令李迪庵为副,一同前去。不数日,捷音至,内称罗、李杀死敌酋,并克广信等府。忽接九江陆师递来一封烧角文书,报称塔军门病故。国藩闻信,不胜哀悼。知九江空虚,忙出城领水师,向九江进发。 途中遇敌来扑,被国藩传令水师杀出,敌众不支,随即奔溃。 国藩也不令军追赶,只得迳至九江营内,向灵前哭奠一番,然后命人护送丧柩回籍。再令水师攻湖口,互有胜负。忽接罗泽南来书,言义宁失陷,现已克复,并言东南大势全在武昌,若要控制江、皖,非得武昌不可,如株守江西,于大局毫无所补。 国藩见书,称赞不已。因塔军门新死,杨、彭尚未到,一时未能答复。罗君见无捷音,遂亲来营,见国藩陈明一切,甚合机宜,即派兵五千为助,并令募宾刘蓉随同前往,以资一助。罗君大喜,并告曾帅道:“九江陆师,只宜防守,不可进攻。” 国藩道:“敬听台命。”泽南道:“此去如不克武昌,誓不见公。”国藩见泽南口出不利,心中又感叹,又请嵩焘同去。嵩焘道:“公去武昌,此处必不能持,如有他虞,如何是好?但某不克同行。”泽南道:“曾帅自治水师,谅能自立,必无碍。” 遂与嵩焘揖别,向西进发。沿途迭接捷报,云鄂抚胡林翼已下武昌,心中大喜,分军三路,自率中军赶入湖北,连克通城、崇阳,进拔蒲圻,复咸宁。 适林翼军败,自汉阳渡江,与泽南相会。泽南道:“今德安一路如何?”林翼道:“德安比从前大好,前为杨制军所弃,今任官为湖广总督,稍为振兴。”正论间,忽报伪翼王石达开领兵五万,将到蒲圻城下。泽南闻报,即道:“我去杀他一阵再讲。”林翼道:“君行我继,但愿将悍贼扑灭,再合攻武汉。” 于是泽南、林翼先后启行。至蒲圻,正遇达开前队,泽南勇往直前,毫无惧却。胡军亦到,两下酣战,罗、胡竭力猛扑,石酋遂领众退入江西去了。泽南道:“贼入江西,恐曾帅危迫,但待武昌克复,方可去救江西。”遂同胡合攻武昌,石亦屡出劫营,总被罗军杀退。咸丰六年三月朔,忽见大星落西北,次早大雾漫天,石众蜂拥围城,直扑罗军。幸罗君指挥得法,奈石众不退,越杀越多,又兼弹如炮雨,罗公忽被弹中左额,负痛收军,不数日遂殁。林翼遂具疏申奏。旨下抚恤赐谥,并令李迪庵带领其众驻扎洪山,林翼驻扎五里墩。不料江西告急屡至,林翼派兵四千往救,援军未至,江西省已被石达开攻陷一半。先是石达开战败,退入安徽,攻破省城。又接秦日纲攻破庐州,击毙江忠源,达开又从旁出至湖北,被胡军一击,才退入江西。会合广东太平军,侵掠江西边界,连陷县城数座,南昌戒严。此时江西陆军,只有周凤山一军,水师又在湖北,今大股太平军来扑,所以危急万分。国藩情急,故驰书救援。正在筹划,急见一人布衣草履,徒步入营。国藩一见,乃是彭玉麟,不觉大喜道:“你来正好,赶紧去领水师,赴临江县扼剿。” 玉麟尚未启行,周凤山败耗已到。国藩赶急赴南昌助巡抚文俊守城。 江西统共七府一州五十余县,通皆陷没,只有南昌、广饶、贑南等五郡,尚为大清所有。广信一府,是一位女将军助夫守住,杨辅清屡扑不下。列公,你道这女将军是何人?就是广信知府沈保桢之夫人、林公则徐之女。此时,这知府正在河口办粮,闻太平军到,城中兵吏皆逃走一空。知府赶急入城,见守兵皆无,及至衙中,也是一人皆无,只见夫人出堂。保桢道:“长毛将到,夫人何不逃避?”夫人道:“君为节守,亲为义守,赶紧设法守城。”保桢道:“孤城如何能守?”夫人道:“内库金银尚有,可以犒军,堂上大锅一口,可以饷军,且令民兵守城再论,公牍文书,一切不劳君心。”于是保桢召集民兵入署,夫人取出金银等类,指民兵道:“长毛将到,此城不保。现有金银在此,尔等随便取些,留为途中盘费,免得受累。” 民兵道:“我等情愿同老爷守城,不愿逃去。”保桢道:“汝等既出忠诚,应受本府一拜。”民兵齐呼曰:“不敢,不敢。” 夫人出堂司炊,民兵望见,一齐叩辞。夫人道:“汝为我守城,我为你司炊,无甚了得。”民兵格外感激,竭力固守。夫人又写血书一封,派人至浙江总兵饶廷选前求救。饶见夫人血书,兼程驰到。适值太平军首领杨辅清亦到,见城上旌旗蔽空,心中迟疑,不料城中忽拥一队生力大军,如龙虎相似,将太平军杀得大败亏输,退五里下寨。次日,饶镇台复领军进攻,太平军如何能支,即便逃去。后太平军亦不敢犯此城。此信传至曾帅营中,将夫人设谋守城,申奏朝廷。旨下:擢保桢为兵备道。 后人名此城为夫人城。 国藩自得林翼救援军四千,并骆巡抚兵数千,及弟国华募义勇数千,分路接应,将新昌等城连日克复,江西与两湖,道亦渐通。 咸丰六年五月,钦差大臣向荣因瓜州被琦善疏防,为太平军首领赖世英率贼攻陷,遣众四扰,牵动江南。向军分兵往援,指望收回瓜州,遣张国梁驰剿。国梁屡战屡克,太平军均退入金陵。国梁仍向前跟进,遥见大营火起,知营中有变,遂急回军。到了孝陵卫,不见大营,亦不知向公下落,左冲右突,寻不着大帅踪迹。心正焦灼,急见东南火光灼天,露出“向”字大旗,遂奋勇上前,见向师正危急万分,大呼道:“国梁来也。” 忙冲入敌队,保大帅出围。向军见国梁来,个个精神振作,突围而出,遂退屯丹阳。自此向荣忧愤成疾,不数日而殁。临终将兵权付与国梁,一面具表申奏。旨下:令国梁带领其众。 却说洪秀全自破向军后,格外骄侈,杨秀清更肆淫虐。不料祸起萧墙,因东王府承宜陈宗扬暗通秀清妃嫔,被秀清斩首。 宗扬系韦昌辉妻弟,昌辉闻信暗恨。适值秀全密令昌辉来京,秀清不许入城,昌辉再三恳请,方许轻身入城,朝见秀全。秀全故意道:“天国军权尽在东王,你擅离职守,快去东王府请罪。”昌辉入见,婉辞求赦,秀清扶起留宴。酒酣,秀清道:“我欲于八月生日,进称万岁。”昌辉道:“何不早正大位?” 遂跪下呼“万岁”,随从等亦跪呼“万岁”。秀清大喜。随又入饮,大醉。昌辉召从人入内大呼曰:“天王有命,秀清图谋不轨,着即诛讨。”秀清欲避不及,被从人乱刀砍死,府中人等一律杀净。不意东王余党,集众攻天王府。昌辉复将部众召入,两相互杀。忽翼王石达开、燕王秦日纲受天王密召回京,正遇两下决斗,遂与调停,昌辉不允。达开愤愤而出。是夜,翼、燕两府被昌辉手下围住,连日纲通通被杀,惟达开缒城出走。昌辉复攻天王,秀全暗与东党讲和,同攻昌辉。昌辉败走出城,被东王余党获住,解送天京,秀全命即磔死,将首级送与达开,达开遂入江宁。秀全心疑,达开出城而去。此次秀清谋乱,皆是钱军师划策,召诸王入京,他见韦、杨内哄,竟不知去向,从此秀全大事去了七分。 却说曾国藩在江西得了两湖援军,又得了洪、杨内乱消息。 一时各镇水陆诸将个个精神焕发。江西境内太平军,杀的杀,擒的擒,仅十余日,竟全省肃清。于是杨载福率水师四百余艘,李续宾率陆师八千余人,由江西直达两湖,连战皆克,迳至九江。曾师闻捷,亲赴九江劳军。途次闻弟国荃亦组成一部吉字军,已会周凤山取安福。及到九江,见水陆各军声势甚壮,遂出饷犒赏三湘军士,慰劳杨、李诸将。人人奋勇,个个欢腾,遂思踏平九江城池。 不觉已是咸丰七年,国藩就在九江度岁。才过了新年,忽接家中讣报,乃是父竹亭公病故。国藩正痛未已,又接王璞山病故。原来璞山奉骆秉章命赴临安,适江西巡抚耆龄初莅任,恐临江失守,遂调璞山至吉安,正逢达开兵到,两下交战,一场未能得胜,竟忧闷成病而死。幸国荃驰至,军心方定。国荃遂率军攻达开。达开因韦、杨内哄,全家被杀,哪有心肠争战,忙率军退走。国荃又追杀一阵,方始退军。 却说杨、彭二人悬军九江城下,与陆军总统李续宾,会合内湘水师,一意进攻石钟山。不得谓太平军中竟无能人,他也防着清军夹攻,屡次派人寻探。忽见李续宾拔营往宿太而去,太平军也就专力防御水师。杨、彭两人闻水师已出湘口,遂将战船分两翼,鼓浪而前。那山上太平军遂分兵御敌,两面皆列成阵,一声喊叫,冲杀过去,战有四五个时辰,仍然不退。忽见山上火起,照耀如同白日。太平军胆落心寒,遂率众退扎小孤山。及至天明,已被清军夺得战船八九十只,大炮一千余尊,杀死一二万人。但此一战,若非李续宾佯赴宿太,乘夜渡江,达石钟山后,登山放火,也难有此大胜。 迨一日,杨、彭合兵进取小孤山,太平军首领赖汉英出兵抵御,杨、彭令兵士佯败。赖酋率太平军追赶,直至急水沟。 忽听一声炮响,四面伏兵齐起,杨载福亲统大军,从太平军背后杀来。赖酋知事不好,遂弃小孤山,各处逃生,清兵紧紧跟追。赖酋急中生智,遂脱去军服,除下红巾,暗暗地逃脱。所余的太平军,被清兵杀得一个皆无。 杨、彭、李既克九江,上下游数百里贼氛已经荡尽,惟九江城被太平军将领林启荣所据,急不能下。于是,杨、彭、李三将会议道:“进攻江宁,非取九江不可。”时和春、张国梁自丹阳合兵,攻取江宁属县,连克句容、溧水、瓜镇,一路皆是张军门大旗。太平军走投无路,多被清兵杀死。和春、张国梁仍旧进攻江宁,复组成一个江南大营,此时江西已大半平定也。由湖南派来一军,援助攻城。不料此时内患未平,外侮又至。广东总督叶名琛不理政事,弄得英、美、法、俄四国联军驶至天津,攻陷大沽,要求种种无谓之条件。满朝文武都是无用之辈,咸丰帝不得已,准其所请,命钦差大臣前往议和,订约签字,四国才将兵舰次第退出。这回就叫《天津和约》。 且说江南战事,各有胜败。此时曾帅业已终制,其弟国华闻杨、彭、李三将屡攻九江城不下,亦由长沙趋至,助续宾攻城。续宾遂派兵连夜挖掘地道,安下地雷、火炮,饬水师十六营,四门合攻,由地道举火,地雷爆发,把城垣轰坍百十多丈。 兵士一齐奋勇登城,呼声动地,不一时,把太平军杀死一万七八千之多。启荣再强悍,也难免被兵士杀死。还有悍酋李兴隆,见不能逃出,也自尽了。九江乃平。其余吉安太平军,因意见不合,丞相翟明海被其将领李雅凤所杀,其部下开城逃窜,被国荃乘间攻入,将雅风擒住,当即正法。江西大定,遂奉表奏捷。朝旨,命续宾图安徽,并起国藩督师。国藩至江西,闻太平军皆分窜闽、浙,遂令萧启江、张运兰领兵往剿。 却说李续宾奉旨图安徽,守安徽的太平军首领叫陈玉成,又名四眼狗,洪秀全封为英王,最悍无比。自续宾入皖,虽克数城,杀几千太平军,终不能把其首领擒住。正往前进,忽闻四眼狗攻扑庐州,遂催军急进,一心赴援。又恐太平军截其后路,遂驰书湖北,请兵救援。一面派兵守舒、桐,自己简了锐师,星夜驰往,直抵三河,只望援师继进。待数日,未见一兵到来,原来胡林翼因丁忧去任,总督官文本是满人,见了书不甚为意,所以连一兵皆无。续宾愤怒曰:“就无助兵,我亦要破他坚垒。”诸将不敢言。次日,即令进兵攻垒。续宾争先冲入,连平敌营九座。正攻间,忽见敌兵如墙而至,露出两面大旗,一面“侍王李”,一面“英王陈”,遂严阵以待。哪知四眼狗前队已到,两下混战起来,敌兵越杀越多,一层层把续宾围住。续宾左冲右突,不能出围,仰天叹曰:“吾命毕于此矣。” 遂令诸将各自逃生。诸将曰:“公不负君,吾岂肯负公吗?” 续宾遂传令月出则走。一时月出,太平军丛集,续宾力竭而死。 诸将负难死者,约二十多人。兵士死者不计其数。湖广总督官文、湖南巡抚骆秉章飞章入奏。朝旨:调曾国藩移师援皖。国藩请起胡林翼任湖北巡抚,朝旨准奏。林翼受任后,出驻黄州,拊循兵卒,谨防敌酋入犯。国藩提兵入皖,方入皖境,报庐州失守,李孟群阵亡。忽又闻石达开入犯湖南,国藩因桑梓攸关,情急无法,遂咨湖南巡抚骆秉章抵御。谁知秉章幕中有一大人物,此人姓左名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人,常以管乐自许,未免有才高招怨,险些把性命断送在骆抚手中。幸亏曾、胡二公上疏,荐宗棠才堪大用,方保宗棠脱罪回里。适逢石达开犯湖南,秉章再请宗棠出山,委以军务,择险设防,召募义师,一月间成军四五万人。达开攻湖南不得志,遂窜入西南去了。 国藩闻湖南无恙,方才放心。忽朝旨促国藩入川,堵剿达开。 及至黄州,闻达开并未入川,遂与林翼相会。谈起季高为人,此次石逆犯湘,若非季高在此,吾真照顾不及。国藩道:“圣旨着我图皖,我若往剿,兄须助我。”林翼道:“不劳嘱咐。” 国藩告别,迳去武昌,拜望官文,两下格外谦恭,遂由武昌赴建昌而去。林翼亦移军英山,命多隆阿统领诸军,派鲍超为前队、蒋凝学为合后,浩浩荡荡,杀奔太湖。四眼狗闻清兵大队来攻,急纠集匪首龚瞎子等由庐州上犯。隆阿闻报,急令鲍超回剿,正与陈玉成相遇。玉成兵多鲍超数倍,把鲍兵围得水泄不通。屡冲不出,即飞书至隆阿处告急。数日见无救兵,遂驰书至曾、胡二处告急。曾公见书知鲍超被围危急,随发兵前往救援,胡公亦发兵相助。鲍超得援军,遂精神倍增,又遇顺风,乘风放火,火势炎炎,敌军大乱,四眼狗率众溃散,一时间连破贼垒七十余座,捻军亦逃散无踪。太湖内太平军闻信,遂弃寨逃走,太湖遂复。忽报江南大营溃败,张国梁战死,和春退守常州,亦受重伤而亡。国藩不甚叹息,遂把死事诸人申奏朝廷,朝旨一一抚恤。另简大臣为江督,朝议多推胡林翼,独肃顺奏称用曾国藩为宜。咸丰准奏,遂命国藩任两江总督,办理江南军务。国藩奉旨后,即保荐左宗棠襄办军务,特旨加宗棠四品京堂。又与林翼会商,调的超六千人,及朱品隆唐义训等部三千人,渡江而南,驻扎徽州祁门县。秀全闻国藩出驻皖南,料必来图江宁,遂令李秀成带同古隆贤、赖裕新等,率太平军数万直犯安徽。国藩因鲍左两军未到,当令戒严。正布置间,忽接北京八百里加紧排单,促国藩带兵勤王。未知京中有何紧要大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庚子年拳会起迁都陕地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热血时时洒,忧怀字字垂。 篇篇皆挽到,句句尽扶危。 往往来来惯,凄凄切切悲。 忙忙书告竣,恳恳奏丹墀。 却说曾国藩因李秀成率大股太平军连陷德州、宁国,因鲍左军未至,正布置戒严,忽接京中八百里排单,催他率兵勤王,但不知北京有何要事,如此紧急。原因上回《天津和约》,须至次年调换。次年,英国会同法、美、俄三国,驶舰赴天津,遵议和约。适值僧王格林沁在大沽修筑炮台,遥见洋舰飞来,忙派员出口,商晤各国使臣,告以大沽设防,请改北口驶入。 诸国多半遵循,惟英舰长卜鲁士抗不遵行,竟从大沽驶入,把设防用炮全行轰裂。英舰当先驶入,随后三国亦陆续驶入,遂竖起红旗,要与中国开战。僧王遂传令不许妄动,倘外人逼近炮台,再行还击。不料英人不识进退,遂将港口设伏全行毁去,进攻炮台。守兵还击,把英舰击沉数艘,其余船只亦被击伤,不能驶动,只有了船未伤,遂行驶去。此次英兵死有数百,台弁亦死数名,惟美使若翰遵约,改道行走。 清廷因此一胜,遂私相庆祝。哪知英人不肯甘心,在广东香港复修船只,意图报复,于咸丰十年六月,复率兵舰直犯天津。僧王格林沁料英人必袭大沽,遂派重兵守大沽,一面暗埋地雷、大炮。不料英人贿通汉奸,将各港口步步侦探。清兵以为英人前次受此大创,失于疏防,讵料英人早已将虚实情形全行探去,于夜间用舢板小船暗入港口,将地雷全行挖去,毫无碍窒,即率大舰长驱而进。副都统德兴阿与战皆败,英法联兵,率一万八千余众追入港内。值潮水退去,舟被陷住,恐清兵攻击,忙竖起白旗,诈为和议。僧王格林沁以为英人有意求和,遂缓攻击,约数小时,潮水又至,英人即驶船拢岸,舍舟登陆,英法联兵,排成一大队,各执利炮,一声号令,众枪齐发,登时把三千铁骑完全摧枯,只剩数人逃回。僧王知中洋人诡计,大愤失策。英法联兵,遂从后面攻北炮台。提督乐善上前迎敌。 英兵掷开花炮弹,飞入火药库,不独守台兵飞空,连炮台也被轰坍,乐提督被炮轰得连尸骨也无有了。僧王遂自守南炮台。 朝旨令其退还,僧王遂退至张家湾,正遇大学士瑞麟统旗兵九千出防。借王道:“我守南炮台,可以抵制洋人,如何令我退回,实所不解。”瑞麟道:“顺亲王端华,尚书肃顺皆主张和议,现已令侍郎文俊、奥海关监督恒祺往天津议款去了。”忽报天津被英法兵攻陷了,文、恒两人又被拒回。朝旨又令桂良前往。桂良抵津,英入开了议盘,一要增军费,二要天津通商,三要各国公使酌带洋人数十名,入京换约。桂良奏闻,咸丰帝严旨拒绝,饬令僧王并各港口守将戒严,防堵英人内犯。英人见和议不偕,遂增兵从天津向北,骚扰河西一带,京城内外惊异非常。有的请咸丰帝驾幸木兰,暂避敌氛,有的请帝不可行动,纷纷不一。咸丰帝踌躇不定,及至胜保勤王兵至,抵御败绩。英人越加强横,率洋兵直趋京城。咸丰帝被二三奸臣怂慂,立意北狩。于是率皇后贵妃及皇子载淳并四春娘娘,收拾完备,于十年八月八日启驾北狩,命恭亲王奕沂留守京师,僧王瑞麟、胜保各军仍驻城外防剿。恭亲王复命恒祺赶英使抚议,时英使正督洋兵放火烧圆明园。恒祺赶到,请止放火。英使含糊答应。 恒祺无奈,回报恭王。复遣桂良邀法使从中调停,再四磋商,英使提议条约。除八年原议五十六条外,又增加数条。恭王无法,只得应承,遂与英使换约,便将此事奏闻。时咸丰帝已至热河,心中甚为叹息,只得降旨允准。英法合约已成,各率兵舰退出港,才算无事,此回叫作《天津专约》。外患稍平,即传旨禁止勤王兵入京,这且不提。 再说曾国藩驻师祁门,及接勤王诏书,与巡抚胡林翼往还筹划,一时不能分兵。太平军分兵三路来攻,亏鲍、左两军连战连胜,把太平军驱出境外,心中稍定。又接朝旨阻止入援,遂一意专力于南方。祁门解严,即移驻东流县,饬鲍、左合军攻克景德,军威大振。太平军首领陈玉成,因安庆吃紧,带兵来援,被国荃分出精锐冲入队中,把太平军希得东逃西窜。玉成思再整队相搏,忽被胡林翼遣多隆阿、李续宜分头截击。玉成知难得利,遂改图上攻,连破英山、黄州,分取德安、随州,太平军势又一振。胡林翼急檄书续宜回援。玉成留党羽守德安,自率大股并调杨辅清回安庆,扑国荃营,被多隆阿自东岸进攻,便退据集贤关。国藩檄鲍超、杨载福、多隆阿率水陆大军截太平军后路,相持七昼夜,连破太平军十九垒。陈、杨两酋见后路无援,遂连夜溃奔,被国荃攻破安庆城,擒获悍酋刘玱林,解京正法,并杀死敌酋叶芝来和敌兵一万六七千人,安庆始定。 自咸丰元年,安庆被太平军占据九年,今始被国荃攻破。国藩闻报,遂至安庆受俘,即飞章报捷。忽接到自热河发来公文一角,拆开一阅,内开七月十七日,咸丰帝在热河驾崩,遂捶胸大哭。原来咸丰帝在位十一年,寿止三十一岁。从驾大臣载垣、端华、肃顺等遵受顾命,扶六岁皇太子载淳于柩前即皇帝位,谥大行皇帝为文宗显皇帝,上皇太后徽号为慈安皇太后,牛母皇太后为慈禧皇太后,后人称为东太后、西太后。 且说载垣、端华、肃顺三人扶嗣王即位,自称参赞军务王大臣,先颁喜诏,后发哀诏,在京王大臣,多至恭王府议事。 恭王道:“现在皇上大行,嗣主年幼,一切大权总在怡、郑二王及尚书肃顺,在京王大臣皆怀怨。”肃顺见恭王不悦,便一齐道:“王爷是大行皇帝胞弟,今主上幼冲,理宜王爷摄政,怡、郑二王如何可总揽,那肃顺更不待说的。”正议间,忽报宫监安得海自热河来。恭王知有机密事,遂引入密室,密议半日。次晨,即匆匆而去。恭王遂发奔丧折子到热河,怡、郑二王接阅毕,递与肃顺一阅。肃顺道:“恭王来此,是以奔丧为名,想总揽大权。”怡,郑二王道:“此事如何办理?”肃顺道:“不难,即说京师重地,不可无人,况梓宫即日回京,毋庸来此,将原折批回,免得别人再来缠绕。”怡、郑二王道:“好。”即由肃顺加批。颁发斟后,三人只说此事平妥。谁知咸丰帝临终时,这世传受令的御宝早被西太后取去。肃顺等虽再狡猾,终是无用。西太后见怡王等独断独行,一切表折皆不入禀,所以商知东太后,把此事说得非常危急。东太后见西太后一说,也就心动,说道:“怡王等不便奈何。”西太后道:“除召恭王外,别无法。”东太后应允。西太后遂拟定懿旨请东太后用宝,仍差安得海星夜去召恭王。不一日,恭王到,肃顺即报知怡王等。怡王闻报大惊,正思对待法,报恭王入见,三人接入。怡王问:“六王爷到此何事?”恭王答道:“叩谒梓宫,并问两宫安。”正论间,忽怡王后有一人大声道:“叩谒梓宫是该的,入见太后是不便。”恭王见他人多口众,不便争论,说道:“既是不便,请诸公代问可也。”遂辞回寓。哪知安得海已在寓等候。恭王又与他密议,安得海竟想出一法,恭王应允,安得海辞出。是日天晚,避暑山庄门外忽来一乘车子,车中坐一位宫装妇女,侍卫见是妇女,由他随安太监进去。 次日天明,宫门一开,仍由安太监引出,乘舆而去。至午前,恭王即赴梓宫前哭灵,后往怡、郑二王处辞行。列公,恭王是奉太后懿旨召来;何以不见太后即行,但上文说的宫装妇女忽来忽去,就是恭亲王巧扮入宫,计己定妥,敬才回去。所以怡王等不知就里,才中了宫中的秘计。恭王去后,两宫太后便传懿旨,准即日奉梓官回京。怡、郑二王等又开秘议。肃顺道:“我们人宫去见太后再定。”三人人见,太后便谕道。”梓宫回京日子,你们拟好么?”三人道:“闻得京城尚未平静。”太后哼一声道:“京城有何不平静,你们受先生顾命,又自称赞襄王大臣,自己问心,哪一事能对得起先王呢?就是董元醇一折,也有可采处。你们果肯竭诚赞襄,我辈女流,何必要干预政事。但梓宫奉安,幼主回京,这两件事,究竟你们办好没有?”怡亲主听太后这话,心中不自在,便道:“我们赞襄皇上,也不能事事听命太后。”太后大怒道:“我也叫你赞襄皇上,我等哪个要你赞襄?但皇上是天下共主,日不回京,人心一日不安,皇上也是一日不安,所以叫你们定个日子,奉丧扈驾,好早到京,把你们赞襄责任也卸了。”端华道:“只因京城未平定,故尔迟些。”西太后道:“京城早平定了,不必多疑,宜早回去为是。”三人退出,会议一策,预备派怡亲王侍卫护送太后,于古北口将西太后刺死。 哪知西太后格外乖滑,密令侍卫荣禄带一队兵,紧紧跟随。 到了奉衬启行这日,照清室礼制,一切仪注行毕,太后及皇上先行,鸾舆在前,梓宫在后,以便在京奉迎。怡、郑二王等见荣禄不离左右,竟不敢下手。一路安安稳稳到京。 九月二十九日,太后、皇上安抵京城北门,恭亲王率王大臣出城迎接。东太后传旨,令各王起身,恭王.谢恩,随鸾舆入城。怡、郑二王见城外总是军营,心中惶恐,遂回原邸安歇一宵。次早起身,方思入朝,见恭王奕沂、大学土桂良等带侍卫数十走来,便道:“有旨,着怡王解任。”怡王道:“我奉大行皇上梓宫,哪个令我解任?”忽见郑亲王亦走来,见两人相争,不知何故。恭王见郑王亦到,说道:“真巧。现奉谕旨,着怡、郑二王解任。”郑王笑道:“上谕须要我等拟定,这谕旨是哪里来的?”恭王道:“现放御宝在上,难道不遵么?” 怡王问:“此印何来?”恭王道:“大行皇帝临终时,亲给两宫太后。”怡、郑二王道:“太后不能解我的任。皇帝幼冲,更不必说。”恭亲王闻言大怒道:“你两个敢不接旨么?”怡、郑二王道:“无旨可接。”恭王道:“这御宝是先皇传授下来,你敢不算么?”喝令侍卫将两人拿下,怡、郑二王道:“我两人得何罪过?”恭王道:“你听着。”遂宣读谕旨。二王道:“你捏词祸人,同你去见太后。”恭王遂令侍卫将二人牵出,三送宗人府交宗令看管,回宫复旨。毕竟西太后辣手,将怡、郑二王先革去爵职,复着宗人府会见九卿严行议罪,另派睿亲王仁寿、醇亲王奕让,速将肃顺拿问。睿、醇二王奉旨,带侍卫百名出城,托以迎接梓宫为名,诱擒肃顺。行百余里,正遇梓宫。两王下马口,肃顺亦下马相见,礼毕,二王又至梓宫前行过礼。肃顺欲探鸾舆消息,并问两宫太后及皇上安,二王说安,醇亲王奕诉说到驿站再谈。及至馆驿,奕沂起身道:“有旨拿革员肃顺。”肃顺大惊道:“我犯何罪?”奕沂道:“多呢,至宗人府再谕。”肃顺絮絮叨叨,也不多辩,命侍卫押着肃顺,连夜进京。次日,便降旨将肃顺革职,交宗人府议罪。 家产即着员发抄,即授恭亲王奕沂为议政王,在军机处行走。 过二日,梓宫至德胜门,太后及皇上出宫跪迎,奉梓宫入禁城,停干清官。于是王大臣、大学士、都统等,请太后垂帘听政,并拟新皇帝年号。初拟“祺祥”二字,嫌其意义重复,两宫太后命军机大臣改拟。议政王窥太后慈怀,拟以“同治”二字进呈。西太后见“同治”二字,寓意正合两宫同治,遂以明年为同治元年,颁告天下。次日,即降旨一道,宣布载垣、端华、肃顺三人跋扈不臣,罪大恶极,有负先皇付托之重,免其凌迟,均着斩立决。三人既死,个个不敢违忤。清朝大政,一切皆归西太后慈禧独断;东南军务,专责成两江总督曾国藩,令他统辖苏、皖、贑三省,并浙江全省军务,所有四省巡抚提镇及以下官员,皆归节制,此样重大责任,从古未有。 且说湖北巡抚胡林翼,自太湖还援湖北,收复德安、黄州等处,积劳成病,得咯血症,竟殁于武昌,遗疏荐李续宜代己职,朝旨准允,即命续宜为湖北巡抚。曾国藩以辖地太广,特荐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朝旨令左宗棠赴浙剿灭,提镇以下,悉听宗棠调遣。 却说曾国荃自克安庆,只望一鼓歼贼,遂与国藩会商进攻江宁。国藩恐兵力不足,令国荃回湖南招募湘勇,以厚兵力。 朝旨赏国荃头品顶戴,任浙江按察使;授鲍超浙江提督,恰是叫他援浙。是时浙江巡抚已改任王有龄。贼酋李秀成、李世贤,一窜安徽,一窜江西,皆被左宗棠、鲍超两人杀得无处可入,仍窜浙江。时曾国荃于湖南募来数万湘勇,与曾帅会商进攻江苏。曾帅檄调各路兵马,分路进剿。自己居中指挥,真是万旅丛集,眼见太平天国保不住了。军事倥偬,捷报飞陈:都兴珂克天长,左宗棠克遂安,曾国荃、国葆连克数城,彭玉麟克巢县、和州、太平府等城。”多隆阿击败陈玉成于庐州,玉成遁走,往依练总苗霈霖。玉成不知霈霖已受胜保招抚,被霈霖拿住,解胜保营,转解京师。有旨将玉成正法。后来霈霖复叛,胜保亦因被逮口,此事不提。 却说太平天国辅王杨辅清被鲍超击走,国荃、国葆遂进克株陵、大胜两关,驻兵雨花台,合攻江宁城垣。洪秀全焦急万分,急调李秀成、李世贤两军前来入援。秀成先至,径扑国荃大营,连攻数日,不得一利。其后世贤又到,拥众十余万,来助秀成攻国荃大营,总被国荃杀退。国荃虽受伤数处,犹然忍痛抵御。太平军死有三四万,国荃营兵也死有千余人。贼酋见不能胜,设法断国荃饷道。守饷道的乃是国葆,早已布置严密,屡攻不克;国荃又分兵援助,阵阵得胜。相持四十余日,太平军实支持不住,遂分途溃去,其围遂解。初国藩闻警,焦灼之至,欲分兵往援,奈无兵调遣,即申表请救,朝廷连一兵皆无,只好自己设法。今闻国荃大捷,心甚安慰。 且说李鸿章带领淮勇,与程学启同到上海。现毛酋据住苏册,与上海毗连,欲东图上海,扩充势力。今鸿章到沪,与苏淞道吴煦,及程学启、郭松林等会商,联络英、法各军,设会防局,分防抵御,以期肃清贼党。即檄调美领事华尔来营,用好言抚慰,并令他倾心练勇。华尔见鸿章很客气,遂满口应允。 即募兵三千,归华尔督练,叫作常胜军。华尔本得罪本国,逃匿上海。今见鸿章倾心待他,他也就尽心为中国办事。适朝旨授鸿章署江苏巡抚,鸿章接篆后,令参将李恒嵩会同华尔,并联络英、法兵,进攻各县。正布置出发,忽报李秀成已攻下太仓,后进兵攻嘉定,洋兵大败,嘉定已陷,现攻青浦。 鸿章遣程学启往击,又檄英、法两提督援救。时英、法兵正攻奉贤,接文即回兵往救,正遇秀成大战,法督中弹死,英督遂退,美督亦走。看成进攻上海程学启营,学启因兵少不敢迎战,防守甚固,秀成扑一阵,死一阵,尸与濠平。秀成将借尸登城。忽一声炮响,学启抬头一看,见鸿章亲自督师来援,遂大呼出击。太平军见众兵施威,大骇而走。鸿章遂与学启合兵,奋力追杀,连复嘉定等县。伪慕王谭诏洸听陈炳文合集败残太平军,从太仓入犯。鸿章令华尔往救,中炮弹而死。遂令美人白齐文统领其众。哪知白齐文一味坏极,闭城索饷,纵兵抢掠。鸿章撤退,反投秀成。又被浙军擒住,溺水而死。一时苏淞所属县城悉皆克复。所有伪降贼酋,按名检阅,尽数正法;其余贼兵降者免死,不降者并皆杀讫,申表奏捷。旨下加太子少保衔,诸将亦皆升赏。遂分军两路进攻,一路鸿章自领,进攻常州,一路由程学启进攻浙江、浙西,势如破竹。至攻嘉兴,不料被黄文金自湖州来援,学启中弹而亡。鸿章攻常州,连日不下,愤甚,遂调回嘉兴兵,并力攻城。鸿章首先士卒,诸将奋勇,一齐登城,城遂克复。所擒敌酋,均皆斩首,江苏全省,除江宁一城,余都尽平。 却说翼王石达开自江宁出走,入江西,走湖南,皆不能立足,后至广西,遂自树一帜,与秀全已不通信。心想独霸一方,非联络川、滇大寇不可,遂乘机入蜀。时清廷令骆秉章督川,命他先剿川寇蓝大顺、李永和,再专擒达开。时正逢达开入川,秉章素知达开生平,与幕友刘蓉商议,祷计就计,逼达开至柴打地方,于老鸦河擒之,解至成都,讯问后,即行磔死。 洪氏所有要地,均被曾、左、李及诸将荡平,现只有一江宁,拿者虽分奔各省,已势成弩末。秀全见悍酋已尽,穷蹙万分,即将各处头目一律封王,以期再图振举。时国藩闻各处皆克,只江宁未下,即激励诸将,节节进攻。李秀成由上海败后,奔入江宁,此时见大势已去,遂劝秀全迁都避难。秀全不允,秀成贻书世贤,叫他就食江西。自己留守江宁,屡扑国荃大营,均被杀退。国荃新募兵勇已训成劲旅,国藩即檄知杨载福、鲍超、彭玉麟等诸将,分路进攻,截太平军援路。再令李鸿章助攻江宁。国荃费多少心机,好容易把江宁城围住,江宁一破,大事定矣。今见鸿章前来,恐他分功。哪知鸿章亦因自己是国藩所荐,也不愿分国荃功,遂托病在身,延久不至,并将各项经费拨充国荃军饷。国荃闻知甚感,即鼓励将士攻克地堡城,即龙膊子山阴坚垒(太平军改的别名),由城上造起炮台,用炮向城内轰击,城内惶恐。又值城内粮草尽绝,不独军民忍饥,连天王府亦无食。到同治三年五月,秀全挨不得苦,遂饮毒自尽。 秀全弟仁发、仁达等,扶立秀全子福瑱嗣位,年十六岁。 国荃闻信,饬军士猛攻不息,又掘地道三十余处。地道告成,国荃悬重赏,进前者有功,退后者必诛。军士一齐奋呼,遂从诸将攻破各门,搜杀三日,死太平军十余万人。幼主福瑱乘夜从攻破地方遁走。遂飞报国藩,由国藩申奏,旨下论功行赏。 国藩移驻江宁,令将季全死尸掘出,焚骨扬灰。并将洪仁发、仁达、秀成等正法。只洪福瑱不知去向。不料洪福瑱逃入湖州,依黄文金。为左宗堂、李鸿章探知,率兵往攻,文金又走淳安,遇黄少春,与战,中炮而死。福瑱逃至石城县杨家牌地方,亦被黄文英擒住,解送南昌巡抚沈葆桢处,当即正法。一班首领同时授首。其余各省太平军首领亦次第荡平。此时正是同治四年十二月。 太平军虽尽数歼灭,不料又有捻军出来。清廷命僧王格林沁及湖广总督官文会剿。究竟捻军能灭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灭拳会订和约太后回銮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一年又过一年春,百岁曾无百岁人。 能向花中几回醉,十年沽酒莫辞贫。 却说洪秀全占据金陵一十八载,一旦被曾、左、李诸人歼灭,所有余部又结联捻军等,聚众肆扰。 其先,西太后派钦差大臣曾国藩专任剿捻,驻防徐州。迨国藩开缺后,复派李鸿章为湖广总督。同治六年,鸿章抵徐州,定议先剿东捻,后剿西捻。一切计划,不改曾帅旧制。闻得任、赖尚在鄂境逗留,遂檄各路统领,四面围攻,赖文洸与任柱再窜江西。经各统领夹击,擒捻酋汪老魁、陈大狗等十六人,斩捻众二千余名,阵亡总兵刘启福一名。任、赖经此大创,折回皖境,又被刘铭传拦剿,连败数阵,又窜南阳。鸿章闻报,调推军全营三面兜剿。捻酋又窜即墨,由东抚率军击退。迨至冬初,任、赖又欲图苏境。经各军前后截击,进退不可,遂返山东。不意刘铭传跟后尾追,把捻酋分作数截,斩捻军甚众。任、赖二酋又向南窜,刘铭传亲率全军,摇旗追至。任柱望见铭传,亦亲身接战。酣战多时,忽赖文洸一股先行溃退。铭传乘此时机,遂派刘克仁步兵六营,又丁寿昌、膝学义二人,率军绕城北出攻任捻背后;自率兵攻任捻前队。任捻分兵相拒,指麾自如。不料后军纷乱,任捻心慌。铭传遂传令:有得任捻首者,受上赏。怎奈任捻手下。尽皆悍勇异常,一时急难攻入。忽听大呼道:“任柱中弹死了。”众捻闻声,一时大溃。铭传遂率兵穷追二十余里,斩捻千余名。后任柱被手下党羽潘贵升暗施枪洞胸而死,遂携首降清。任柱既死,只剩赖文洸一人,无能为也。捻众遂推赖酋为首领,赖遂激励众捻,为任柱复仇。遂自贑榆奔海州,收集余捻,再图大举。 却说清将郭松林,因平苏常有功,任福建陆军提督,前因病乞假,今病愈来营。鸿章遂拨马步二十营,交他带领,令赴前敌,助铭传剿捻,会潘昆新至海州,击败赖文洸。途次正遇溃捻,拦头一击,杀得赖酋一筹莫展,捻众叫苦连天,即向寿光、昌邑、潍县三处逃奔。突见清军大队鼓舞而来,见旗上大书一“刘”字,赖军到此,已手足无措,遂整队迎战。正战间,只听四面八方,口口只叫:“快拿赖酋文洗。”赖酋慌张,忙冲开血路,向东狂奔,一气驰奔杞县。闻前面炮声响彻云际,随声闪出清军一队,为首一员大将,红顶花翎,跃马冲入,原来就是郭松林。赖酋不知他厉害,呼众迎战,被松林手刃数捻,才知他不是好惹的。正思逃走,不料铭传又至,赖捻已势蹙,不得不舍死求生。怎经郭、刘两军猛勇,逼至河曲,浮水逃遁,其余壮捻均被杀尽,只剩七八千残捻随赖酋窜至寿光县界。官军四面相逼,至海隅南、北洋河、巨弥河中间,捻众背水死战。 经松林、鼎勋两军从东攻入,铭传从西攻入,把捻众冲作数段,文洸死拒,看看不敌,赖酋遂弃辎重等,轻身东奔。追至沵河,又折回淮安。有鸿章弟昭庆迎击,不能过去。又逃扬州,至瓦窑铺,天方大雨,适吴道台毓兰奉李督檄,统带淮南防戌,闻捻众突至,出队迎战。文洗且战且走。此时文洗已人围中,无路逃出,遂心想一计:将民房纵火焚烧,指望借此逃遁。不料吴道员已成竹在胸,防他一着,遂麾军冒火搜剿。遥见火光中有一巨酋,正指麾残捻,知是赖文洸,迭发数弹,击中文洸马首,随马仆地。吴道员急亲率兵突进,将他擒住。审讯属实,就地正法,余捻擒斩殆尽,东捻遂平。朝发捷书,夕颁恩典,李鸿章及诸将均升赏一级。曾国藩筹饷有功,升授体仁阁大学士。 却说捻军中有一位张七先生,其初本江南仪征人,因屡试不售,投奔周星垣门下,拜他为师。后星垣集徒招摇,被江督拿去正法,门徒等逃匿山东,以传教为名,全行收录。适捻军滋扰山东,他借筹防为名,不论男女,遂占住黄崖山。后来约会捻军,揭竿起事,至捻军失败,官军遂将黄崖山一阵乱杀,已都无完卵了,东捻遂平。 西捻首领张总愚,自河南逃入陕西。”又值叛回骚扰陕甘,遂与他联成一气。陕回头目白彦虎,甘回头目马化隆,因发酋肇乱,乘乱扰清。清廷赦胜保罪,令他往讨,师久无功,逮问赐死。又调多隆阿往代,迭被重伤身亡。再命杨载福督师,亦告病乞归。西警闻报,其中却恼了恪靖伯左宗棠,自请往讨。 两宫太后欣然批准,立命移督陕、甘。宗棠到了陕西,闻捻回联络,遂上疏二条:剿捻宜急,剿回宜缓,朝旨准奏。宗棠即令提督刘松山、郭宝昌总兵等率兵驱捻,不令捻、回合势。张总愚自秦入晋、入豫、入燕,及保定深州等处,京都戒严。朝旨调盛京将军都兴阿赴天津防堵,并调李鸿章督师北上,会剿西捻。鸿章既到京,遂先清野,使捻众无所掠食,并令当地绅民筑圩防御,免为匪掠。绅民遵谕办理。无奈张捻来得突涌,筑堡不迭,随派郭松林率一军,破张捻于安平城下。接连河南、陕西各军皆到,与郭松林会合,袭斩捻酋数名。捻众逃窜,松军跟踪,杀死甚众。张捻遂率众向南逃逸,自直隶复窜河南,复由河南逃直隶,往来回窜。朝旨将左宗棠责谴,连李鸿章也革职留任。左宗棠被此一谴,遂负气督兵前敌,亲至京南,与鸿章会商,严守运防,蹙贼海东。张捻遂走天津,松林等冒雨忍饥,日夜行数百里,绕出敌前,袭败张捻。张捻从陕西到京? 迅速异常,只望马到成功。不料淮军亦来得迅速,日夕痛剿,未能如愿。遂往来回窜,牵制淮军,再犯津沽,出其不意,占住隘区。偏遇郭松林出来,与捻众角逐。深悉捻军计划,防他回袭,赶他上风,遂折入运东。李鸿章力主防运,先扼西北运河,绝捻出路。鸿章飞饬郭松林,并调淮、直、豫、陕、皖、楚各军,各守汛地。鸿章又亲率周盛波行队,由德州沿运河察勘形势。尚未回辕,张捻率众来扑。淮军整队出迎。料不能敌,即行退走。行近盐山,遇两支大军:一支是湘军刘松山,一支是豫军张曜、宋庆,由左宗棠统来。两下对阵,张捻大败。从此清军一阵胜一阵,捻军一步衰一步。张捻退至沙阿左近,又被松林探悉,即率马步全军连环而进,无不以一当十,枪弹如雨。捻众大败,张捻中弹落马,众捻忙将扶起,挟之向东而遁,毙捻众三千余名,生擒千余名,斩捻目数十人。鸿章奏调刘铭传赴军,联络各路。捻被逼无路,逃入山东济阳境内。斩尾捻二百余,生擒捻目郑文起,余捻逃入黄河沿岸老海洼,浮水狂奔。官军亦浮水进逼,由水登陆,把捻中最悍头目程二、老坎等四人统行杀死。张捻退转德州,连番抢渡运河,被水师炮船击退。各捻见无路可逃,有著名悍酋张正邦,会同张正位、邱麻子等七人,率党羽缴械乞降。张捻手下已零零落落,不能成队。刘铭传等已率队来追,追总愚于黄河、运河间,八面围攻,擒获总愚爱子张葵儿,及其兄宗道、弟宗先、侄正江,并悍目数人,即就阵前枭首。总愚遂于乱军逃出,向东北而走。至徒骇河滨,回顾只有八骑,不禁大痛。又见官兵追到,谅难逃出,下马与八人永诀,投水而死。及官军到时,六人皆死刀下,两人被擒,亦即正法。西捻肃清,申表奏捷,朝旨复左宗棠?李鸿章官职,其余将弁亦奖赏有差。由军机大臣恭亲王奕欣,及贝子、贝勒、王公、大臣,因襄办军务有功,均着加升一级。 真是拨开云雾,重见太平。 虽然捻匪已定,奈陕、甘未宁,由左宗棠入觐,奏称五年以后可以奏绩。两宫太后非常欣慰,遂命左宗棠即日赴陕,宗棠受命而去。又云南一带,亦有叛回滋扰,云贵总督潘铎被叛回杀死,幸亏代理藩司岑毓英,密抚回酋马如龙,合击马荣,一鼓歼灭。朝旨命劳崇光继任。崇光一见毓英,大加赞赏,即将云贵军务委任毓英。值云苗陶新春兄弟倡乱,经毓英讨平。 师出未归,迤西回酋杜文秀,聚众数十万,攻陷二十余城,直犯省垣。劳制军急檄毓英回援。毓英接檄,倍道返省,戈矛耀日,剑戟如林。回酋闻他威名,尽皆懈弛。及至交战,岑军个个如虎,一阵踏破回垒数十。文秀回据大理府,毓英遂升云南巡抚。 两宫太后及同治皇上,料想陕甘云贵一带不日可以荡平,遂把宵旰的心思改为安逸的态度。慈安太后倒也坚贞,惟慈禧太后,想着自己花容月貌,兼一种灵性,不觉放诞起来。自咸丰帝崩后,在宫无事。古云:“静极思动。”宠幸一个安得悔。 哪知安得海先意承志,百般献媚,甚得太后的欢心,宫中称他“小安子”。朝中有位贾铎,素性鲠直,闻得小安子擅权,专引导太后每日看戏,心中甚愤,竟切实的上了一本。表中不便指斥慈禧,只说太监妄为,请份速行禁止,方可杜渐防微。太后览表,即下一道谕旨,懿旨责成总管太监认真严察:如太监有不法行为,由总管太监举发,否则定将总管太监革退,还要重处。各臣工见旨,都说太后从谏如流,歌颂得了不得。哪知此旨是西太后沽名,安得海仍然照常引导。该应小安子阳寿已满。他想出游玩一番,适值同治皇上年已成童,两宫太后欲替他纳后,派恭王等会同内务府及礼、工两部,预备大婚典礼。 遂乘机密请太后,拟亲往江南督办龙衣。西太后道:“我朝祖制,不准内监出京,看来还是不去好。”小安子道:“太后有旨,焉敢不遵。但江南织造龙衣,每回进呈,多不合式,现在皇上大婚,这龙衣总要讲究的了;就是太后的常用衣服,也要合式。奴才去督办,不过想顺便看看景致。”太后被小安子说得心动,又不好就答应。小安子道:“太后慈明,像这办龙衣,还遵照祖制,这祖制两字,连太后也被他束缚呢。”西太后本是高傲的人,听小安子说的一番话,连太后也不能自由了,遂口答道:“你去便去,但是要秘密,倘被王大臣知道,又要弹劾,连我也不能袒护。”小安子闻太后应允,遂叩首谢恩。太后又叮咛一番,小安子终不以为然。即辞了太后,于同治八年六月出京,乘坐太平船二只,一路浩浩荡荡,船头悬着龙凤大旗,空中飘舞。你想小安子这出京,那班州府县官,都知道他是太后宠监,又是钦差,哪个不巴结他呢?偏偏就有个对头,把他性命亡去了。 一日,小安子正行至山东,山东巡抚丁宝桢正在签押房阅卷,忽接到德州递来一角详文,报称钦差安得海过境,应否责令地方供奉。宝桢道:“安得海是个太监,如何敢出都门,莫非朝廷忘了祖制么?”遂拟定奏稿,委幕友抄就,派得力人员,加六百里驰驿,赶到京中,先到恭亲王府,托他代递。恭亲王素恶小安子,接丁抚台奏章,见小安子擅威作福,遂立刻入宫,去见太后。适值西太后在园观剧,不及与闻,恭王便禀知慈安太后,将丁抚台奏章递上。慈安太后一看,便道:“小安子应该正法,必须与西太后商量。”恭王道:“安得海违背祖制,擅出都门,罪在不赦,饬丁宝桢捕拿正法为是。”慈安太后道:“既如此,饬军机处拟旨,颁发山东。”恭王拟好,令太监取过笔砚,写了数行,慈安太后用过御印,恭王取出,即交原人带回。丁抚台接了密谕,饬总兵王正起率兵往捕,驰至太安,方赶上坐船,王总兵喝令住船。水手毫不在意,以为不是叫他住船,仍顺风行船。王总兵即在河边,雇了民船,飞棹赶上,一齐跳入安得海船中。安得海闻知,大喝道:“哪里来的强盗,敢入我船?”王总兵道:“奉旨拿安得海。”安得海大笑道:“我奉旨南下督办龙衣,并没犯法,何故拿我?你有什么廷寄?” 王总兵道:“圣旨也有假的么?”便令兵士锁拿。安得海发怒道:“当今皇上也不敢拿我,你要寻死不成?”兵士被喝,不敢动手。王总兵两目圆睁,亲自动手,先挥去他的蓝翎大帽,然后将安得海扯倒,令兵士把他锁住。兵士见主将动手,遂一齐动手,将他捆住。船上之人全行拿下,水手实时放回。 丁抚台正候消息,过两日,王总兵已将安得海解到,立即在见,谈了数言,即传令两旁出坐大堂。兵士带上安得海。安得海仍然大言不惭,说道:“丁宝桢,你安老爷从不犯法,你真是混帐!”丁抚台也不与驳辩,离座将密谕宣读,至“就地正法”四字,安得海才有些惧怕,心中总疑没有此事。安得海央求丁抚台代为转奏。丁抚台道:“圣旨已说明,毋庸再请。” 遂传令绑出,将安得海首级斩了,其余人犯全行收禁,请旨定夺。旨下,令将随从太监一齐绞死,其余男女戍的戍,放的放,当时发落停当。慈禧太后这些事一毫不知,至案情了结,方传到李莲英耳中,转告慈禧。慈禧心中只恨慈安太后不曾商议,欲穷水落右出。经莲英解劝,方才息怒。莲英遂补安得海缺,宠幸亦如安得海。 光阴似箭,又过一年。天津地方又闹一宗教案,经曾国藩和平解决,把起事的人正法十余名,方免交战衅。不料了一事,又生一事。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客张汶祥刺死,凶信到京,朝旨又调曾国藩复督两江。曾帅谢恩退出,于同治九年十月出京,沿途无事,至江宁接篆后,办理刺马案件。清廷以江督被刺,事关重大,并命钦差郑敦谨南下,会同审问。令将各队排列整齐,威严赫赫。曾候同郑钦差同升公座,两旁兵役推张汶祥上堂,当面会讯。曾、郑二公先用威吓,后用刑讯。张汶祥毫无实供,只说刺死马新贻可以泄忿,大事已了,愿即受刑。曾候问他何人主使,汶祥大呼道:“要刺马新贻是我,要杀马新贻也是我,好汉做事一身当,凭你处治便了。”郑钦差百般诱骗,终无实供。再讯问,他说:“主使的人就是你。”弄得曾、郑二公无法可施。只得奏称该犯实无主使,应处极刑。朝旨准奏。 且说同治帝自即位以来,忽忽的是十年了,年纪已十七岁,在百姓人家,将要授室,何况早天子至尊。满蒙王公家有几个待字的女儿,哪个不想嫁入宫中,做个淑房贵戚。慈禧太后也只有这个儿子,也想择一佳妇,成就一对佳偶。自同治八年起,就着礼、工二部预备大婚典礼,直至十年冬月,方才挑选几个淑媛:一个是崇绮的女儿;一个是凤秀的女儿,是富蔡氏:一个是崇龄的女儿,是赫舍里氏;一个是赛尚阿的女儿,是阿鲁特氏。这几个女子,才貌皆差不多。慈禧太后已经选定,遂与慈安太后商量。慈安太后道:“女子以德为主,才貌次之,未知四女中哪个德性好,堪为中宫。”慈禧太后道:“闻四女中崇绮的女年纪最大,今年十九岁;凤女年最少,今年才十四岁,太年轻了。”慈安太后道:“皇后母仪天下,还是年长的好,年长也老成些。”慈禧太后道:“凤女虽年轻,闻她很贤淑。” 慈安太后道:“皇后册定妃嫔,也不可少,这等女孩子,均选作妃嫔便了。”慈禧太后道:“且传恭王奕沂进宫,叫他一酌。 慈安点头,即命太监去召恭王。恭王入宫,行礼毕,慈禧就说立后的事情,恭王也主张年长,名正言顺,慈禧不得不从。遂于次日降旨,着钦天监择吉,于同治十一年九月举行大婚礼。 正拟筹备,忽接两江巡抚奏报,江督曾国藩出缺。恭王吃了一惊,即忙入奏,两宫太后甚为叹息。命同治辍朝三日,即下谕追赠太傅,照大学士例赐恤,谥文正,并于湖南、江苏两省建祠祀享,将生平政绩宣付史馆,着伊子纪泽承袭等侯爵,长孙等均赏给有差。曾侯既出缺,两江督席着李鸿章继任。 却说同治帝大婚,已届吉期。至九月十二日甲午,先遣官祭告天地太庙。次日乙未,同治帝御太和殿,视皇后国宝,钦差正副使奉册诣皇后邸,册封鲁特氏为皇后;又钦差正副使至三女子邸,册封为贵妃。又次日,饬正副使及太监奉鸾舆至皇后邸,导引皇后入宫,行合卺礼。此等大婚,非常热闹,自不必说。越日丁酉,皇上率皇后诣寿皇殿行礼,并两宫太后前行礼。礼毕,上御干清官,各贵妃等由皇后带领朝贺。又越日,上两宫徽号,并受群臣朝贺。隔了数天,内阁传出上谕一道,因皇上已册立中宫,两宫太后意欲息肩,遂倡议归政,着钦天监择吉,于同治十二年正月举行。 皇上既亲政,即将日期颁布各省。忽接云南捷报,云贵总督在任病故。朝旨以前抚刘岳昭升任,与巡抚岑毓英商议,合剿回匪。刘督坐守省城,岑抚出省剿办,令马如龙招抚倒酋等众,协攻杜文秀。文秀穷蹙势孤,自知不免,遂服毒自尽。酋官杨荣、蔡廷栋被岑军擒住,一齐磔死,捷报云南肃清。同治帝初亲政,就有陕甘总督左宗棠收降匪首董福祥,迭复名城,逐陕倒,擒甘回,表奏肃清。旨下,赏左宗棠一等轻车都尉。 同洽帝非常快乐,心中就是与慈禧太后意见不合。但慈禧太后既撤帘归政,意思总想干预国政,凡有军国大事,先着内监探听明白,后问同治帝,望他和盘托出。同治帝不独不尽言,反要隐蹒,就此有些不悦。有时把皇后传进宫去,叫她劝说。哪知皇后少年夫妻,与帝意旨相同,竟把太后话全行说出,同治帝越加烦恼。太后又怨起皇后来,视若同仇。有两个内监,怂慂同治帝饬造圆明园,正中同抬下怀,遂批准奏。旨下,饬总管饬日兴工,恭王奕讲留心大局,因财政支绌,遂进谏阻止,絮絮叨叨。同治大怒,退入内去了。适恭王子载澄进见,同治怒未消,遂不见。载澄莫明其故,无心说了“帝摆架子”一句,被内监奏明,同治格外大怒,立传军机大臣文祥入见,着他拟旨,说:“恭王父子无礼,着即赐死。”文祥跪下求免,同治笑道:“你们是一党,纵不赐死,着革职便了。”文祥拟旨呈阅毕,遂至举王邸密报。恭王心慌,邀知己商议。密报慈禧太后,太后将草谕收起,留中不发。后同治登殿,恭王侍班仍服前职,被同治看见,立召文祥入内,文祥均推在西太后身上。 同治斥骂一顿,随提朱笔写数行,令内侍张挂。恭王、文祥二人见皇上如此,即入宫见西太后哭奏;太后安慰二番,即召帝入内严训,令还恭王原职。同治只得命内阁再降旨,复恭王爵。 自此以后,每日怏怏。内监文喜、宝柱二人,欲替主上分忧,想出一法,导同治帝微行。京城南一带,皆是娟家居所,同治帝听了内监的话,微服出游。瞒着太后,每日花天酒地,秦楼楚馆,虽有忠言,不能入耳。太后虽知,也无可如何,只得把朝中大事,着恭王及王大臣等格外勤劳。同治帝越加放荡,不想乐极生悲,竟受了淫毒。及到十月、连头面皆有,宫中传说皇上生天花,其实是杨梅。御医不识病原,将敷衍药搪塞,越过越重,竟致不起。于十二月初五日,竟崩于养心殿。 同治帝既崩,立传亲王、郡王、贝于、贝勒、王大臣等入见。各王入宫,见太后状态与往日不同,亦不敢问。太后道:“皇上驾崩了,闻皇后虽有孕,不知何时诞生,亦不知是男是女,”恭王道:“皇后诞生之期,想亦不远,不如秘不发丧,如生于自当立嗣,倘生女再议立新君。”慈禧太后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何能长守秘密?一经发觉,反摇动国本。”军机大臣李鸿章等跪奏道:“太后明见,臣等佩服。”两官太后遂议立醇王奕子载湉入嗣文宗,继承大统,尊谥同治为穆宗,改元光绪,即以明年为光绪元年,是为德宗。皇后阿鲁特氏心中凄楚,自不待言。又兼慈禧太后待他恶毒,心中一想:纵然生子,也属无益,不如寻个自尽,倒还完全名节。遂见父崇绮一面,与他诀别。次日,宫中即传出皇后凶信。宫中治丧,同治帝还照旧例;皇后丧事,却草草了事,不过加了“孝哲”二字谥法。至光绪四年,葬穆宗毅皇帝、孝哲毅皇后于惠陵,同治事情至此已了。 时左宗棠已平回乱斑师,现在朝中,闻崇厚使俄,受俄人百般要索,订了十八条约章,签订了押,咨报总理衙门。王大臣等见了报章,总说俄国不是,遂奏闻两宫太后,都要调兵与俄开战。有的说崇使诛戮,即可吓倒俄人。两宫皿众臣纷议,即将原报批驳,一面将崇厚拿问,一面问左宗棠和战情形。宗棠遂上一表,太后照准:即着世袭勇毅侯曾纪泽使俄改约,并整顿海防,着北洋大臣李鸿章预备战舰,饬彭玉麟操练长江水师,起用一班旧将。俄国亦派军舰游弋海上,险些开仗。幸亏曾袭侯多谋能言,反复辩难,俄使总执前约,不能解决。适值俄皇被刺,新主登基,俄使不敢再执前约。重行开谈,另改前约七条,方才妥拾,签字画押,时已光绪七年。惟新疆西北边境,一时不能尽归中国。沿江海一带,照常戒严,改新疆为行省,各方告平,依然太平世界。不料宫中传出凶信,说慈安太后无故骤崩,王大臣等甚为惊讶,亦未闻太后有病,忽然崩逝,令人不测。王大臣等又不敢多嘴,只得照例办丧,将慈安太后合葬东陵,加谥孝贞。 葬毕,忽东方朝鲜国又出一场祸乱,险些酿成中日交涉。 原来朝鲜是中国属国,国王李熙系由旁支入嗣,封生父李应昰为大院君,主持国政,拒绝日本通商。李熙年长,亲裁大政,大院君退处无权,王妃闵氏才貌兼全,为李熙所宠,闵族中仗王妃势,反大院君所为,开通口岸,与日本通商。一班守旧派。 见闵族势横,请大院君出头,与闵族反对。光绪八年,值朝鲜兵缺饷,军士哗变,守旧派趁势作乱,闯进京城,把朝中大臣杀死几个,又杀入王宫,寻奉闵妃。闵妃知风逃避。遂率众至日本使馆,杀死日本官数人。时报传至中国,署直督张树声急调提督吴长庆,率军入朝鲜。长庆多才,谎称来助大院君。院君信以为真,遂至清营会议,被长庆拿住。所有党羽均被长庆拿住,押解天津,按律正法。及日本兵到,朝鲜事已被长庆平了,遂按兵住了,索偿人命银。长庆又居中调停,令朝鲜赔款了事。日本遂在朝鲜开埠驻兵,国王只得遵循。中国亦驻兵朝鲜京城。大院君到津后,由直督请旨发落。 朝鲜事方了,不料又有中法开衅战端。中法交涉,起自越南。咸、同间,越南国屡受兵,皆是割地,请和订约了案。法人贪心不足,得步进尺。越两年,法人又起兵衅,说越南虐待教士。其时恼了越南一个好汉,姓刘名永福,系洪、杨余党,勾结越人黄崇英,帮越王抗拒法人。永福闻法将安邺屯兵河内,竟出间道攻破法兵,将安邺杀死。越王恐法报仇,遂遣使至法议和,法人认越南为独立国,令与他国断绝。越边两次有乱,皆向清廷求助,清兵一出,即为平定。”越王甚感中国,奈法人得知,据约切责,越王毫不答复。法国遣将李威利进攻河内,被黑旗兵刘永福杀败,连法将李威利一齐杀死。法人大举入越,海陆并进,攻陷数县,只山西一带是刘永福把守,不能攻入。法遂转攻越南都城。守城兵见法兵来攻,吓得魂飞天外,一齐保着越南王出都逃难,法兵遂进越都。越王又遣使求和,法人要越南降为保护国,且割东京与法。越王应允。 此事传入清廷,大惊,急檄驻法公使曾纪泽与法交涉,不认法越条约;令岑毓英调督云贵,出关督师,与刘永福协力防法;饬一班老臣宿将,分地任事。法人见清廷布置完密,不敢暴动,差舰长福禄诺等到天津访直督李鸿章,说愿归和好。但越南总要归法保护。鸿章也不允,也不拒,用两可手段对付外交。粤关税司、美国人德摧林居中调停,与鸿章订约五条。双方允议,申表朝廷,随即批准,着鸿章订约签字。此事云南兵将尚未得知,滇兵已至谅山,法兵亦入谅山驻扎。两下相遇,竟起冲突,约半日,法兵损失甚多。中国闻此捷音,个个主战。 法人行文总署,硬要赔款一千万磅,总署不允,法愈增兵,攻陷北宁,复督舰进攻台湾,夺去基隆。幸刘铭传奉旨督办台湾军务,似守为战,法人才不敢犯,法提督孤拔转入闽海。驻守大员张佩纶有虚名而无实学,时为福建船政大臣。及法规入口,他毫不在意,至法兵攻毁炮舰,他才焦灼起来,带了亲兵二人,暗暗的逃走了。法舰乘胜进攻,破了福州炮台,占领各塞要口。 朝廷闻报,急令左宗棠飞速赴闽,饬故陕甘总督杨岳斌帮办闽省军务。宗棠到闽后,即查办张佩纶在彭田乡,寻着己非从前气习,遂自拟一篇奏表,请求处分。清廷遂传旨,逮京治罪,谪戍黑龙江了案。忽报马江败仗,谅山失守,镇南关守将杨玉科阵亡。慈禧犬怒,将统兵主将分别治罪;另有懿旨一道,把恭亲王罢免。清廷另用一班人物,与法会战,如浙抚潘鼎新,提督冯子材、王孝祺等,皆英勇异常,任你法人枪炮厉害,只是直前。法人见此猛勇,心中反惧怕起来,遂弃谅山,退出境内。此次杀死法将七人,法兵三四千名,所得器械不计。法将孤拔闻败,遂上书请兵再战,法政府和战不决。孤拔大愤,遂率舰闯入浙江三门湾。宵深月朗,爬上桅竿,想观内地形势。 忽一声炮响,由桅上跌下,登时毙命。提督欧阳利表奏战绩,旨下甚为嘉奖,以下将弁皆有升叙。孤拔一死,法军气沮。清将弁闻此捷音,个个兴勃,恨不得立复全越。忽接得天津议和消息,个个又叹息,却把个彭督玉麟气得须发皆乍,说:“这是哪个和事佬做的事?”遂上一回《五不可和,五可战》的表章,申奏朝廷。朝廷因和议已成,也没有甚说法。由此一事,惹出后来多少事情,如越南、朝鲜、缅甸、暹罗相继丧失,皆由此而致,这且不提。 且说光绪十四年,光绪帝年已十八,届期册立皇后,总由慈禧太后主持。此番非比前日,心想胞弟桂祥有一女,与光绪年纪相仿,遂与光绪帝定婚,即下一道懿旨:立副都统桂祥女叶赫那拉氏为皇后,并选长叙两女备作妃嫔。次年大婚,一切仪注如前,不必再表。越年,醇王病殁,慈禧太后因是光绪帝生父,又兼向来顺意,一切葬礼自然格外优崇。醇王殁后,光绪帝自然就要亲政,慈禧太后恐蹈同治覆辙,时常派李莲英窥探。光绪帝倒也没甚违忤。 自十五年至二十年,其中与英吉利、俄罗斯稍有交涉,中国派出使大臣先后定议:无非是英、俄二国得利,中国吃亏,不过把不疼不痒地皮割些了事。不料又因朝鲜国酿成中日交涉,兵舰被日本击沉五艘,逃回海口避锋。陆军一败涂地,真为中国大耻。警报迭入北京,光绪帝大加懊恼。旨下,即将统兵主将革职,严责李鸿章,鸿章自请处分。日兵连夜进兵,攻破威海卫等要塞数处。光绪帝派北京大臣李鸿章赴日本议和。鸿章至日本,日本要山海关、大沽口、天津三处,才允议和。鸿章正在为难,心中忐忑,不意为刺客击伤颧面,动各国公愤,皆说日人不是。日本自知理屈,先向各国谢罪,后至李寓道歉,才允转圜和议,订立条款十一条,于光绪二十一年三月签约。 中日战争,至此结局。不料又生出中德交涉,亦提出六条要约,将胶州湾周围百里租与德国,限期九十九年。起初本是先允租与俄国,今又转给德人,俄人自然要向总署诘问。总署无言,只得令李鸿章出来,把胶州湾一处换了旅顺、大连两处,租期二十五年,才算了结。英国要租威海卫,拓九龙司租界,照胶州湾期限。德国又租广州湾,亦如德国期限。意大利也无故来索租江浙三门湾。总署见此行为,免得饶舌,索性将门开放,给各国通商,任各国爱哪处租哪处。各国亦见各海口全行开辟,也再没有要索,自此中国也就不能再振了。 光绪二十四年二月,恭王得了肺病,至四月病殁。即令恭王孙溥伟承袭亲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醇王福晋又生成一病,竟尔长逝。光绪帝内丧生母,外失贤辅,势成孤立,又被太后压制,及李莲英百般谗构,甚为抑郁,只有翁师傅还可谈谈。翁师傅见帝忧闷,遂保荐工部主事康有为。光绪立时召见,遂洋洋数万言,俱皆采纳。于是有为立陈三疏,统是维新政策。 光绪帝有心变政,连下数旨:废时文,立学堂,裁冗员。又下决意变法的上谕,先往颐和园禀白太后,太后也未阻挠。光绪遂实行新政。有为又荐梁启超等多人,说均是学问渊博,光绪各赏四品衔,令在军机处行走。自康有为一进,遂分出两派来:一派维新党,就是康有为等人;一派守旧党,就是一班旧臣。 维新党以欲行新政,必斥太监。李莲英无法,带着妹子至颐和园,泣求太后。太后遂与莲英定汁,密寄荣禄。荣禄即上一折,请帝奉太后赴天津阅兵。光绪入奏太后,太后很是欢乐,命光绪即行传旨,定期九月初五日,奉太后赴津阅操。光绪心中不决,遂召维新党入见。康主事缕晰陈奏,此番阅操前途艰险。光绪摇手,令出去会议,商妥再奏。有为退出,与同志商议:先杀荣禄,后劫太后。商定后,即由康有为入宫密奏。光绪听了康有为话,心想:畿内兵权握在荣禄手内,非得先夺荣禄兵权,不能成事,就无这样一个人能做到。适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入觐,光绪想他胆木敢为,立即召见。先探问他新政何如,袁极力赞成。光绪又道:“倘给你统兵,你肯尽心么?”袁奏道:“愿尽微忱。”次日,即下谕道:“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办事勤劳,校练认真,着开缺以侍郎补用,专任校操。”此谕一下,守旧党甚为讳异,急入宫奏知太后。太后即令光绪下谕:凡二品以上官受任,须至颐和园谢恩。世凯遵饬奉行,到颐和园谢恩。太后召见,袁一一答对。太后令他谨慎小心,袁自然答应。 到八月初五日,袁请训出京,光绪召见,告以窜谋,又付小箭一支,作为证据。袁坐车出京。不意袁上午出京,荣禄下午就抵京。遂入宫,将光绪帝密谋如此一说,又呈上小箭一支,现已带兵数千,随后就到。太后道:“甚好。”你快召兵进来,速将禁城侍卫调出,即回天津,截拿康党。”荣禄奉命而去,不防内有一个太监,素为光绪亲信,随将此事报知光绪。光绪知事已泄,恐康有为被捕,急着内监密递康有为,令其逃跑。 有为接谕,连同党皆未与闻,自己暗出城门,行至车站,乘火车逃往塘沽,搭轮至上海,将进吴淞口,被西人持照片将康获住,带回关上,改坐英国军舰,直赴香港去了。此时荣禄在京,捱门逐户查拿康党。余众皆被捕,惟康、梁二人未获。即飞饬各省督抚州道,速即查拿,毋任漏网。京中闹了一夜,次日清晨,光绪帝登太和殿,忽宫监传出懿旨,宣帝至西苑。帝出殿,内监引入西苑,由李莲英将帝拥入舟中,送往瀛台。光绪到此,谅无好事。不一时,太后、皇后皆到,光绪急忙跪接。太后手指光绪,如此如此,痛骂一顿。皇后代帝恳求,又被一骂。遂将皇后幽闭密室,将光绪监囚瀛台。即行回宫,饬将所获康党下禁刑部狱中。一面召集王大臣等,商议废立之事。太后心想:“妄行废立,恐惹动外交干涉,只得用光绪名义,请太后训政。”此谕一下,只好把光绪当废人了,就是康梁未获,心中不快,随传谕将余党斩讫。 太后既除新党,力反新政,安安稳稳又过一年。一日,太后忽想召集群臣会议,为同治立后,恐众臣以帝年正壮为词,出来阻止。适值崇绮、徐桐、启秀三人密谋废立之计,想把端王子溥俊代光绪帝。心想朝中大权统归荣禄掌握,若不与他联络,恐事难成。遂往见荣禄。礼毕,即请荣禄行伊霍之事。荣禄恐事不成,怕有后祸,当未见允。经崇、徐两人上疏密陈此事,太后见了,正中心怀,急召诸大臣,拟将端王子溥俊为大阿哥,承继穆宗。拟定后,即颁发谕旨通知。旨下后,召大阿哥入居青宫,大阿哥既入青宫,端王势力益大。 不料从此就闯出一场天大祸来。你说是甚么祸?就是义和拳兴起。何以谓之义和拳?就是白莲教遗绪,书符念咒,蛊惑百姓,练习拳棒,谎称神人相助,凡遇对敌,枪刀不入。山东巡抚李炳衡闻得此事,反不阻止。后换一个满员,名叫毓贤,更是顽固,反视拳众为义民,所以拳众日盛一日。迨天津北开河掘出一碑,内有文二十字,似像歌诀,其文道:“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满街红灯照,那才苦算苦。”众人不知其故,至拳众作乱,才有效验。拳众中有两种技艺:一是金钟罩,刀枪不入;一是红灯照,皆是妇女,身穿红褂裤。巡抚毓贤本是端王走狗,心想报效端王,把此事密报端王,说东省出一班拳民,技艺高妙,后保大阿哥登基,逐出洋人,真不费力。端王大喜,即入宫奏明太后,说得天花乱坠,遂饬直督查明。行文到山东,着毓贤将一班拳民送来,一一验明,便令设立团局居住,竖起大旗一面,上写“义和团”三字。不数月,越聚越多。 光绪二十六年,山东、直隶一带,已为拳众布满。拳众中有大首领三个,一叫王德成,一叫曹福田,十叫张德成。还有首领,不计其数。局中不敷居住,分散四乡民屋,练习拳棒。至于天津拳众;格外更多。于是,徕水县有天主堂,亦招教徒,因某乡民与教徒涉讼,屡不胜,遂勾结拳众,将教堂围攻,劈开大门,闯入内面,逢人便杀。及至官兵前来弹压,反把副将杀死古直督裕禄不得不奏,下朝旨令严拿首徒,并令大学士等三人出京剿办。虽有拿住的拳众,令皆释放,由大学士等带回京师,入朝复旨,请太后任用义和团,抵制洋人。太监李莲英亦从中附和。太后听信,即命大学士刚毅带领拳众。京城内外,又为拳众布满,横行无忌。又加董福祥一军,本是甘军,毫无纪律,当下毁电线、拆铁路、烧洋房,无所不为。又耙各国使馆连日攻打。各公使诘问总署,总署不理,反加赞拳众甘勇。忽报日本使馆书记被拳众甘勇杀死,端王正在得意;忽报德国公使又被拳众杀死,端王只是称好。不料由直督递进一角公文,端王拆开一礁,把眉一皱,忙入宫奏知太后。太后道:“洋人真可恶,十八国联军来索大沽炮台,这事很难办。”端王道:“有拳众甘勇,怕他什么?请太后降旨宣战便了。”端王又假造洋人一个照会,激怒太后,太后不辨真假,遂大怒。即由启秀取出宣战谕旨,呈太后看过,即命军机颁发宣战的谕旨,电知各省。各省虽上疏谏阻,奈北方已经开战。 且说各国兵舰,齐集大沽口,即索让炮台。提督罗荣光拒绝,经各国开炮轰击,罗提督不支,奔回天津。各国联军统帅西摩尔登岸来援,途遇拳众,开一小仗,以众寡不敌,遂即退回。拳众得此小胜,直督裕禄连忙报捷,朝旨赍赏拳众甘勇甚厚。会洋兵鼓舞而来,势如破竹,直逼天津城下。直督裕禄令聂军门抵战,未逾时,聂军大败,聂军门阵亡。又令拳众对敌。 洋兵一开炮,拳众即回奔,反冲动官军。及洋兵薄城,令拳众防御,拳首说:“不妨。”次日,召集拳众,托词出城开战,一哄而散。洋兵乘势入城,裕禄逃出北门,投马玉昆营而去,天津遂陷。联军大振,遂长驱北向。朝中大惊,端王急报宫中。 太后道:“前日照会,是你同启秀唆使军机连文冲捏造的,我已查出,你不要痴心妄想,你小心点罢。”端王出宫,正在外打听消息,忽内监密报,说太后令荣中堂办礼物,饬庆王往各使馆慰问,并拟旨发电各省勤王。当时所有上疏谏阻,并与端王反对的,皆被端王捏奏杀死。此时洋人又破北仓,日逼日近,杨村失陷,裕禄自杀,李秉衡亦饮毒而死,武卫军各处乱逃。 七月十七日,联军入张家湾。十八日破通州,二十日直逼京城下。荣禄连忙入宫,禀知太后,但已悔不及。荣禄道:“太后速筹善法。”正议间,载澜忽入宫报道:“不好了!洋人来了!已经攻城了!此时皇太后、皇上不如出幸,免受洋人气。”太后道:“如此暂避。”随即传旨,着刚毅、赵舒翘、王文韶三人,整顿行装,候旨启行,随时改作汉装。又命光绪帝及皇后瑾妃全行改装,扮作百姓模样。召三辆常行车子,带进宫中,于天未明齐集,着帝上车,皇后瑾妃同坐一车,大阿哥跨辕,自坐一车。三辆骡车天未明出神武门,端王等四人跟走,一直至颐和园,方要歇息,忽内监报洋人追来了,太后忙率皇帝上车急奔。行了一日,太阳已下,尚未有饭到嘴,到了市上,也没有买,好歹弄点稀粥吃吃。行了数日,才到怀来县。县官吴永也未接报,及太后到署,才连忙跪接,迎入署中。太后住下,众大臣也就赶到,两下不过诉说途中况味。太后命庆王回京,与联军议和。庆王只得休息一天,遵旨回京不表。 且说两宫西幸,京城已自失陷。各国洋兵统已进城,土匪乘势抢劫。幸日本兵保护,尚未有大损失。各大臣见京城失守,内有十数员殉难。真叫国存与存,国亡与亡,暂且不提。 且说庆王自奉太后令回京,来与联兵议和。究竟议和与否,拳众如何失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孙逸仙造革命排满兴汉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争名夺利总成空,万里山河一梦中。 由此看来都是幻,问君谁是主人翁? 却说两宫被洋人八国联军逼得西狩,一路忍饥挨饿,始至怀来县。县官吴永迎接入署,才得饱餐。不到一日,护驾大臣亦陆续赶到,各诉途甲苦状。次日,太后即命庆王入京,与联兵议和。庆王不得已,于第二日启行回京不提。 且说联军入城,大肆抢掠,土匪乘势骚扰。幸亏日本悬顺民旗保护,方免蹂躏。满汉各员殉难的,约十数人。承恩公崇绮同荣禄随两宫奔走,至保定住莲花书院。崇绮见国家多难,遂赋绝命诗,投缳自尽。荣禄即将绮遗稿,持赴太后行在。太后急速召见,先问京中情形,并崇绮死状。荣禄道:“此番乱事,皆因端王庇护拳匪,只有先杀端主,以谢联兵,后灭拳匪,以清乱源。”太后迟疑不决。光绪帝见国事狼狈,心甚着急,遂传荣禄进见,着他速杀端王,不可迟缓。荣禄道:“太后无旨,奴才不敢擅行,圣上又非独断的时候。” 且说庆亲王奕劻奉太后谕旨,会同李鸿章与联军议和,李相遂由广东入京,先与庆王会议,后去拜会德帅瓦德西。德帅闻李相前来,欢洽道故。及谈起和议,德帅说:“此事要与各国会商。”庆王亦去拜会各国公使,各公使议论不一,遂与德帅及李相会晤。德帅先提出两大款:一要惩办罪魁;二要请两宫还京,力可议及。庆、李闻听,遂电奏太后。此时太后已走西安,因各国联军未接复旨,紧跟逼迫,所以太后西走,今接庆、李电奏,心中总不想办祸首。庆、李又电太后道:“此时若再袒护,恐动各国公愤,一决裂即难收拾。”太后遂下谕道:“刚毅现已病死,毓贤着充戍边疆,董福祥革职留任,惟端王革职监禁。”即将此谕颁发北京,各公使不允。庆、李又将各国不允电奏。太后见无效果,谅难保全,遂令英年、赵舒翘自尽。启秀、徐承煌于京城陷时被日兵拘住,庆、李遂密奏行在,称启、徐两人是国家大臣,今被日本拘辱,不如赐旨正法,倒保全我国主权。太后允奏,命庆、李照会日使,将两人索回,行刑市口。毓贤亦在甘肃正法。庆、李遂往来于各使馆,将各国提议两条,遵照便宜行事。谕旨应允,然后再论和义。议了多次,才有点眉目,共计十二条款。庆v李将各款电奏太后,太后遂命庆、李两人全权,签订草约。一面电谕各省督抚,所有拳众地方,极力剿灭;面电谕总署,催解贡银,准备回銮。 并将进谏被黜的大臣。均皆起复。再命亲王大臣等,分赴德使、日使等处,遵约谢罪。再下一道保护洋人上谕,颁发回京。各国见清廷悔过,亦将联兵撤回,各归汛地。 太后闻联兵已退,京城平靖,遂决意回京,择定秋凉后,挈带光绪帝等由西安启驾回京。行不数日,忽报全权大臣李鸿章病殁。太后下旨优恤,赐谥文忠,命子李文韶继职,接办其父和议未了手续。直到十一月始抵京,遂入宫休息。过数日,心中想联络洋人,即接待各国公使及公使夫人,殷懃款待。因自己不懂洋文,不好直接,意中总想有能精通洋文的,替她招待。可巧有个旗员裕庚,由军功升公爵,曾出使外国,先出使日本,后出使法国,他出使时,家眷皆是随着,膝下有两个女公子,一叫德菱,一叫龙菱,皿时任满回来朝觐。木后闻之。 饬裕庚着二女至颐和园陛见。裕庚遵旨,回邸着夫人带领二女,遵旨入园。来到仁寿殿外,由太监引入殿旁耳房,暂行休息。 少时即有总管出来,裕夫人一见,好像面善,起身相迎。那总管走至裕夫人前,略谈数句,即转身回去,裕夫人忽然想起,向二女道,这总管就是李莲英。不多时,又有几个宫眷出来,引他母女出了耳房。走到正殿,殿额上书“乐寿堂”三字。殿内立着妇女多人,内中有一个旗妇,装束各别。裕夫人看着,认得是术绪帝皇后,正欲入殿请安,忽见众宫女拥着太后,从屏后出来,望中坐定。后面是总管李莲英,忽传旨着裕夫人带二女陛见。裕夫人遂率二女入殿,一齐跪倒报名。特旨起身,太后略问数语,裕夫人一一对答。太后又瞧二女,不觉生爱,遂起身握二女手道:“你两人肯在此伴我么?”二女即跪下谢恩。本后道:“不要拘礼,你遵我意旨,叫我个老祖宗,我就欢喜你了。”两女各称:“遵旨。”又令光绪皇后与她母女相见,裕夫人母女即过来请安,后又与各宫眷相见。太后令皇后道:“你可领她母女宫内玩玩。我到朝房了走就来。”不一刻,太后回来,即赐母女御筵。至夕阳西下,方令母女回家。裕夫人谢恩辞归。太后叫她不时进宫,裕夫人道:“遵旨。”自此,裕夫人常率二女进宫。太后谕菱姊妹道:“我不通洋文。闻你通数国言语,倘有外人人觐,你替我当翻译,平日无事,与我管珠宝库。”德菱奏道:“臣女年少,恐不任其事。”太后道:“不用过谦,看你很伶俐,谅不误事。”德菱姊妹只得谢恩。 过数日,忽报俄使夫人勃兰康觐见。太后即令德菱往迎,自己带李莲英往仁寿堂受觐。德菱引俄使夫人到殿行礼,两下寒喧,总是德菱代翻。又命德菱引俄使夫人去见皇后。温慰毕,即赐午宴。宴后,俄使夫人谢太后宴,即行回归。太后语德菱道:“你通法语,怎么也通俄语呢?”德菱道:“俄使夫人讲的亦多法语。” 正论间,忽报荣中堂病殁了。”太后大恸,次日太后临朝,朝房内递上荣中堂遗折。太后阅毕,谕王大臣道:“自庚子之乱,荣中堂尤为尽力,今病故,令人悼痛。”于是赐银治丧,令亲王前往致祭,赐谥文忠,令其子袭职。 一日,忽宫里来报,说日、俄将要开战,把东三省作战场了。太后焦灼道:“日俄交战,我国地方又要糜烂了。”此时日俄宣战,正是光绪二十九年,太后焦灼什么?皆因祖宗陵寝在此。遂召庆王大臣等商议道:“此次日俄交战,不知可碍陵寝么?”且电问各省大吏,征求同意。庆王遵旨,遂拍电各省。 各省复电,一致赞成。太后传谕颁发,咨照日本钦使,遵照万国公法,宣告中立。便令驻日杨钦使与日本交涉,凡交战国无论胜败,不得有碍中国陵寝及城池官署民人财产等情。战后东省仍归主权。日使照允,遂酌议中立章程及战地规则,颁告中外。过数日,连报俄军舰被日兵舰击沉数艘,又报俄陆军被日兵连败几仗。太后道:“俄大日小,反为日败。”德菱在旁答道:“交战全在上下一心,方能取胜。日兵取胜,实由一心。” 太后道:“日胜,辽东可以保全。”言未已,忽外面递来西报,由德菱译出,太后看毕,甚为惊讶,乃是日韩订约,韩政府由日本保护。太后道:“外国是不讲公法的,照此看来,朝鲜是不能保了。”忽庆王人宫禀报,说俄舰逃入上海,现日使照会我外交部,迫令俄舰退出,现正交涉。太后道:“俄舰逃入上海,坏我中立章程,饬外交部电南洋大臣,迫令俄舰出口。”庆王遵旨照办。至光绪三十年,日俄战事已近一年,未有了局,俄国海陆军屡被日兵所败,日兵进陷旅顺口,把中国奉天省城硬行占住。俄人不肯罢休,竟派波罗的海舰队直捣日本京城。不料被日本设伏,杀得大败,战不可战,逃不可逃,只得归降,成了俘虏。经美国总统调停,两方息战。俄人也因屡败,调兵不及,日人又怕俄大,迁延时日,恐难讨好,两下趁势,听美调停,将就了事。日使小村氏提出条件十一条,俄使承认七条,取消四条,日使允准,和议告成。中国土地如北满洲、南满洲,均为日俄人势力范围,至东三省,虽名为中国领土,实已归日俄掌中。中国失地,冤莫能言。 自日俄战后,中国人土都说民气未开,国势不振,皆是被专制压住,倘能立宪政体,自有效果。人民振刷精神,何患国势不振。自是中国人士群起反对专制,于是把专制政体,改作立宪政体。慈禧太后心虽不愿,也是无法,只得召集王公大臣,会商计策:停科举,立学堂,革除旧弊,采用新章。复派王大臣五人出洋,考察政治,于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启行,百官扈送。 正到正阳门东站,忽听“哗啦”一声,飞来一个炸弹,炸褥满地烟飞,五大臣虽未受伤,已吓得魂飞。 明公,这颗炸弹从何而起?缘由康梁出走时,经英人保护,送至香港,又游历各国,召集同党,立了一个保皇会。凡在外侨民,被他联络不少。此时单讲一个大伟人,原来是广东人,姓孙名文,字逸仙。少小时在教会堂肄业,把平等博爱道理时常讲解。他阅洪、杨历史,就把排满兴汉宗旨注入脑筋。及见康梁立保皇会,他想与自己宗旨不合,遂入广州医学校内习医。 学成后,遂在广州借行医为名,结识几个同志,立个秘密会社。 同志越聚越多,又改为“兴中会”,自己做会长。曾冒险入京,会晤李鸿章,谈些革命事体,李辞年老。复入广州,凑集银钱,向外国购办枪械,指望约期举事,不料事泄,粤督购捕甚急,他逃至外国。粤督又飞电各国公使,秘密访拿。有了个同志史坚如,他想杀两广总督德寿,不意被德寿拿住正法。又有唐才常,想在汉口起事,占住两湖,又被鄂督拿住正法。文联络广州三合会首郑弼臣,在惠州发难,亦遭失败。他如湖南人黄兴,湖北人蔡元培、章炳麟,在上海结社,开设报馆,鼓吹革命;四川人邹容,造《革命军》册。均因事泄,或逃或亡。迨至光绪三十一年七月,有桐城人吴樾,闻清廷派五大臣出洋观政,遂奋臂而起,怀着炸弹,暗行入京,将到车站,正遇五大臣入站,即取出炸弹,平空飞去。岗警闻声,即行搜查,不见影响,惟见火车外面有数个死尸,除被炸仆人外,尚有一尸无人识者,细检身中,只有名片一张,上书“吴樾”,下书“湖北人”三字,遂料为革命党人。闹了月余,方得平静。当时五大臣经此一吓,皆不愿出洋。清廷又另派尚其亨、李盛驿等五大臣驾舰出游,由美转英达德,考察各国政治,即从外洋拟了一折,将各国宪政详叙一遍,电奏清廷,请速改行立宪政体。慈禧太后见于此折,心中尚不决。至次年七月,五大臣返国,两宫召见数次,五大臣遂各抒己见,说得委婉可听。于光绪三十二年七月,颁发立宪上谕一道,派载泽等编纂新官制及编制馆等。命亲王奕劻为总核大臣。亲王奕劻具折陈奏,除军机处仍旧外,把六部改为十一部,每部设正副员各一,五分满、汉,算是京内官制改革。外省由督抚以下,亦照新编增定官制设额,就算是外省官制改革。复开宪政,编查馆建资政院,中央立统计处,外省设调查局。派汪大燮等分赴英、德、日考察宪法。 清廷正在忙碌,忽报革命党赵声肇乱萍乡,嗣后闻萍乡戒严,革命党皆被获住正法,惟赵声一人逃匿无踪,现在督抚已饬所属密拿,萍乡已安静如常。至光绪三十三年,安庆大阅,安徽巡抚恩铭被革命党中伟人徐锡麟击毙。徐本绍兴人,曾中癸卯科副贡,在绍兴办几所学堂,得了两个学生,一叫陈伯平,一叫马宗汉。后他二人赴东留学,学成回国,徐与二人谈起宗旨,竟尔相合,徐遂联络同志,结成一团体。把前立大通学校认真接办,暗隐作革命军。后同乡陶成章劝徐厕身仕途,以便暗中行事。徐遂纳款捐官,补授安徽候补道。徐谈风适中恩抚意,恩抚就委他作陆军小学堂总办,兼委他作巡警会办。徐得此差,正中下怀,暗中通信海外,托同志密运军火,相时而动。 不料两江总督端方发来密电,内称党人潜入皖省,叫恩抚查拿严办。恩抚即召徐进见,将电文给徐看过,徐佯作不知,略谈数句,不过叫徐认真查拿。徐退后,即与马、陈密商,谋以先发制人之策。于光绪三十三年,值安庆大阅,锡麟遂传集全堂学生发难,自己首先掷弹,将恩抚击毙。各官逸出,当将陈伯平击死,马宗汉擒获。复由方医家将徐获住,带至督练公所,经藩司冯煦审问,徐遂具供毕,掷公案前。藩司得,实,拟照张汶祥刺马案惩办。一面电奏北京,一面将徐、马收监。不一日旨下,照电惩办,即将徐、马正法。 皖事方了,粤事又兴。自洪、杨事败后,余党隐姓埋名,遁迹江湖,多闻革命党起,遂乘势出头。以“三点会”、“三合会”为名,暗隐洪天王的姓。革命党人就利用这两会,暗与通信,叫他起事。因此,广东省境乱事纷起,官兵一出马,把这会党击得四散无踪。惟直督袁世凯、鄂督张之洞,以内忧外患,各校学生好谈革命,一奏请实行立宪,一奏请设存古学堂,以挽颓风。清廷遂将两督召京,均授军机大臣,以化满、汉界域。 令内外大员条陈办法,各员条陈不一。慈禧太后接阅,遂改考查馆为宪政编查馆,叫他按年筹备,拟自光绪三十四年起,至四十二年止,所有预定各事,陆续办齐,按年列表,上陈慈鉴。 宫中意见,以为谕旨一下,可以消弭祸患。哪知民情愈焰,良志愈张,所有提议,一桩一件,都来与政府交涉,军机处真是忙得无闲。忽报广西镇南关被革命党夺去三座炮台。旨下切责,令桂抚指日克复。桂抚接旨,忙调兵将与革命军对敌,清军各样完备,革命军只是孤注,相持数日,遂四散逃走外洋。桂抚报捷,旨下升赏有功。到光绪三十四年,忽日本公使来了一个照会:内称粤海关扣留汽船,侮辱国旗,要求外务部赔偿损失云云。外务部吓得心慌,正想拍电去问,忽粤督传来译文,系日本二辰丸私运军火接济党人,被海关查获,搜得枪枝子弹各数十箱。当将该船扣留,卸去国旗云云。偏日使不肯承认,硬与清廷交涉,竟用强权手段,弄得外务部无法,只得赔款谢罪,方才了结。 时正值太后万寿,光绪帝前往拜寿。太后见帝抱病,形容枯槁,未免动心。光绪病日渐沉重,太后遂议立醇王子溥仪为嗣王,大臣纷议不一。太后道:“我已决意立醇王子溥仪,不必多议。”饬醇王子溥仪入宫,授醇王为监国协政王。光绪帝时两目紧闭,气喘吁吁,昏迷不醒,太后命官监取出长寿衣,帝用手阻拦,不肯即穿。太后见帝不愿穿衣,便令从缓。顷刻驾崩,时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太后见帝已崩,急急回宫,传谕降帝遗诏,并颁新帝登基喜诏。庆王阅毕,禀太后道:“新皇入嗣,是承继穆宗,还是承继大行皇帝?”太后道:“自然承继穆宗。”庆王道:“承继穆宗,置大行于何地?不如兼祧,两全其美。”太后即令庆王拟旨。庆王拟毕,皇太后阅过,大行皇帝才算有嗣。次日,太后即召军机与协政王商议,用新皇名目颁发上谕。一切礼制已毕,不料太后忽然看病。自知不起,即召王大臣道:“此后一切国政,归协政王办理。”令军机大臣拟旨。到了晚间,太后渐渐昏沉,随即薨逝。时仅两日,遭了两层国丧,宫中非常忙碌,越日传布遗诏,备办丧礼,协政王扶溥仪登基。以次年正月为宣统元年,颁告天下。 不料安徽又起革命,京中惊慌异常,后来查探明白,乃知是炮队队官熊成基,因徐死后,心怀不平,值炮队营正目范传甲与徐故交,徐死后,抚尸大恸,被抚院看见,当时逃脱。今闻两宫崩逝,暗至安庆,运动成基。成基应允,即召营兵宣布革命,营兵均皆赞成。于十一月二十六日颁布命令,又召弁目薛哲在城接应,至期全队出发,先至枪械室,又至于药库,抢了枪弹,只望直趋入城,不料城门已闭,又不见薛哲接应,遂于沿城小山上架炮轰城,连放数炮,城不能破,反被城内还击,伤死多人。心正着忙,忽闻长江水师奉江督端方命令,来援安庆。成基料不能支,遂率众而逃。途中闻范传甲谋刺大吏不遂,被获,业已正法。成基遂走辽东。到了宣统二年,载洵出使英国,成基想于路中行刺,不得下手,拟回国时再行谋刺,遂邀石往宽、喻培伦相助。不料事未即发,身已就擒,遂解至吉林。 由巡抚讯供不讳,随即就义。 且说协政王见四方平静,遂想起光绪帝临死遗嘱,着他亟图报复。一日,协政王召集各亲王大臣至邸中,取出遗嘱,乃是光绪帝亲笔朱书“袁世凯处死”五个大字。庆王道:“这事行不得,畿辅兵权,统在他一人手中,恐激变军心。现闻他有足疾,不如给他数天假,再作计较。”只得照庆王意计划。世凯亦闻风声,遂以足疾为名,辞骡回籍。协政王命他开缺回籍。 他即收拾行李,回项城原籍养痾。协政王见老袁已去,遂调江督端方任直督,辅卫京畿,这且不提。 宣统二年,朝鲜国被日本吞并,国王被废,亚东震动。各省政团纷纷派代表赴北京,呈请愿书,清政府不允。于是革命党密谋益急。粤人汪兆铭等纠集同志,创办民报馆,自为主任,鼓吹革命,又被日本兵干涉,不准发行。兆铭遂回国,一意决计办革命事体,潜至北京,与同志黄树中在前门外开一照相馆,暗中布置,不料被巡警窥破,报知警官,带领多人到馆,将汪、黄拿去。二人知事已泄,遂随巡警至厅。厅长问明姓名,二人直供不讳。遂交民政部尚书善耆问明后,随报知协政王。协政王道:“他图谋不轨,理宜重办。”善耆道:“革命党人,如此办法,尚不怕死,纵把他二人杀死,他们越聚越多,办也办不完,不如将他收禁,使他感恩,或可消除。”摄政王照允,便将汪、黄送交法部狱中监禁。 不说汪、黄失败。且说赵声、黄兴一班首领,商议欲先夺广东为根据地,再谋他省,以便扩张。又从南洋筹集二十余万金,由外洋购办大批军械,恐路中盘查,遂用女革命党运入广州,租了多间大房,屋门上贴某某公馆条,或某某工厂字样,又把各种文声及营中告示,并保护外人告示,照会各领事文约,一切预备停当,专等相机而动。其时已是宣统三年,清廷欲实行立宪,开设国会,饬民政部令国会请愿团速行解散,不准逗留,倘有不遵,即行拿办。各代表纷纷出京,大张物议。革命党见机会已到,遂公推黄兴为总司令,集合同志,约宣统三年四月朔举行。不料至期,温生财将粤将军孚琦刺死,当场被获,问后正法。黄兴等闻信,顿足不已道:“此为温生财所误。” 遂召同志密议,论议不一。独黄兴主张先期举事。时省城格外戒严,黄兴道:“与其束手待死,不如冒险,尚可保全。”遂于下午六点钟,着敢死团坐了轿子,充作拜客,直向督署抬入。 一进大门,哔哔拍拍,乱掷炸弹。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诗曰: 古往今来有圣贤,道宗无荡又无偏。 礼门义路人当守,甘就邪途惹罪愆。 却说黄兴等听得温生财行刺粤将军孚琦,当场被获,问后正法,顿足道:“此事为温生财所误。”黄兴道:“今事已至此,与其束手被擒,不如冒险,成败在此一举。”遂议于下午六点钟,分路出发。先着敢死团,坐着轿子,抬入督署,充作拜客,直向督署抬入。管门的人道他是拜会总督,不敢阻挡。 哪知敢死团一入衙门,乱抛炸弹,将头门炸坏,又炸二门,直至内房,不见总督家眷一人。原来粤督张鸣歧前已闻风,先将家眷移至别处,就是自己一人留署。此时听得外面炮声不绝,吓得手脚忙乱,忙差人探问,尚未离步,外面已报革命党进衙。 幸亏巡捕将他扯住,从室中上楼,开了楼窗,窗外正是典当后墙,遂由窗爬出,径入当铺中去。铺中朝奉认得总督,连忙接待。又由铺中走入水师统领署内。水师统领李准闻督署起火,正欲调兵往护,忽报督宪微服过署,连忙接迎。张督即令发兵拿革命党。李准将张督安置书斋,自己即调城内防营速往督署,及至赶到,营兵正与革命党酣战,党人汹势勃勃,营兵看看要败。李统领大叫道:“拿住革命党一人者有赏。”营兵听得有赏,遂奋勇格斗,党人虽拚命死战,到底寡不敌众,不一时即杀得大败,中弹死者不计其数,被拿住的也不少,看看人数无几,只得想逃。李准督营兵团团围住,不曾走脱一人;来援党人,亦被杀退。城中搜索党人,闹了多日,到了四月初旬,方才平静。此次约死党人数百余名,经党人自查,著名首领八十九人,内有七十二人葬黄花岗下。刻下张督已经回署,将所获党人一一讯问,并无一人讳供,便命一半正法,一半收监,惟有黄兴、赵声、胡汉民、李协和四人幸未遭获,逃往香港,这是广州革命党第一次流血。赵声见事不成,愤恨已极,呕血而死。捷报到京,清政府赏水师统领李准黄马褂。 自此以后,明说立宪,仍是暗行专制,遂组织新内阁,令庆王奕劻为总理,令徐也昌、尚书桐为副总理,所有前时内阁尚书、侍郎等名目全行更改。另增一海军部令,载洵为大臣。 又设军咨府,命载焘为管理。各省咨议局、联合会上书,内称内阁负责甚重,不宜任用亲贵,请另简大员,改行组织。连上两次,方得复旨,言:“用人系君主大权,议员不得妄议。” 此旨一下,全国大哗。还有邮传部大臣盛宜怀,倡起铁路国有的议论,怂慂协政王施行。谁知百姓不肯忍受,竟群起反对。 资政院也奏请政府收回铁路国有的成命。这位盛大臣不但不理,反怂协政王狠狠的下了几道谕旨,说甚么“不准违制”,说甚么“格杀勿论”。百姓看了越加愤怒,川人格外愤怒,开了个保路的大会,与政府为难。适值端方入京,花了十几万运动起复。盛大臣帮他运动,要他去压制川民,可以能升川督。端方也是利心很大,遂满口答应,草草整装,立刻启行。将到武昌,闻川民已闹得不可收拾,暗想川督赵尔丰听民要挟,何能做总督,忙连夜拟就一表,呜文稿缮就,翌日即发。嗣得政府复旨,令他人川查办。端方遂向鄂督瑞澄借兵两队,克日南下。川督赵尔丰闻端方带兵入川,不禁焦灼起来,忽外面传进一纸,自保商榷书,列名共有十九人,竟有五人先来进见。尔丰阅五人名片,是咨议局议长蒲殿俊、罗纶,并川路股东会员颜楷、张澜、邓孝可等。尔丰道:“皆是这些人作祟,若不惩办,反为所累。”遂传令坐堂,着五人进见。五人到堂,大加诧异。尔丰大呼道:“你五人来此何为?”邓孝可道:“来见制军,求保路事。今闻端督办带兵入川,求制军奏阻。”尔丰道:“尔等敢违旨么?本制军只知遵旨。”不料这一句,便恼了蒲殿俊道:“这是朝廷立宪谕旨,制军何故不遵?四川铁路是先皇令归商办,即令皇亦承继先志,哪能容卖国之奸臣妄为呢?”尔丰无言可驳,恼羞成怒,说:“你们担保全路事,必须好好商量,如何罢市罢课,抗粮免捐,非谋反而何?”殿俊道:“此是川良全体本意。”尔丰即将自保商榷书掷下道:“这明明书十九人,你五人为首,难道朝血宪,叫你们叛逆吗?”五人正欲再辩,忽听一声令,将五人拿下。卫兵正来绑缚,听外面哗声震耳,头上都顶德宗神牌,声声叫释蒲、罗等。尔丰怒牟,命卫兵施放洋枪。此令一下,枪声四起,弹射如雨,竟把前列伤了数人。大众愤怒,皆拚着性命,闯入署中。幸亏将军玉昆赶来,先将民人安爨,后挤入督署,向尔丰磋商,木要激变。 尔丰坚持。玉昆不待应允,硬将蒲、罗等解放,又劝大众散归。 尔丰怒犹未息,竟将乱民围攻督署,意图独立,幸先事预防,将首要擒获,会同鄂督端澄联街上奏,说如何与匪徒大战七日,捏词谎奏。鄂督瑞澄闻川省议员萧湘过境,亦差人将他拘获,送武昌看管。清廷接川督奏折,只道川省大乱,遂起用岑春暄前往四川,与赵督会商剿抚事宜。尔丰闻信大惊道:“前有端方,后有岑春暄,两路夹攻,来夺我位置。”连忙写书阻止春暄,说是月内可肃清,毋庸劳驾。岑得书,便托疾不往,暂寓武昌,借八旗会馆做行辕。宣统三年八月中秋,鄂省戒严,说有大批革命党到来。春暄初不在意,后闻督署拿了革命党几个,他也不派人去探。至十九日夜,毫无动静,到一两点钟,忽听外面哗哔拍拍声,又闻脚步声、马蹄声、枪声、炮声、人音嘈杂声,声声入耳。连忙起身,出外一望,只见清风徐来,火光烛天,屋内照得通红。 忽仆人走来,急问:“何事?”仆人报道:“城内兵变。”春暄道:“怕是革命党。我因查办川事,本无地方责任,快些走罢。”连忙收拾,自己乔扮商民模样,只带了一个皮包,挈仆出门。至城门口,守城的兵皆臂缠白布,不知其故,遂混出城来,到汉口搭了轮船,径回上海。 列位,这夜兵乱正是民军起义,光复武昌日子。原来,鄂督瑞澄于八月初九日接到外务部密电,说大批革命党私运军火来武昌起义,并运动三十三标怍为内应,期于十五六日起事,宜速防范云云。他见了电文,急饬第八镇统领张彪分段布防,督署内外布满警兵。过了十六日,方才安心。过一日,接到荆襄巡营电,说在汉口英租界拿获革命党人刘汝魁、邱和商两名,已派护兵解省。次日又接电,说在小朝街拿获革命党八人,内有女革命党一名。又有陆军宪兵队什长彭楚藩,私通革命党,亦被拿下。接连三起拿获党人八名,当即讯明正法,无供收禁。 并搜出印信公文等件极多。随传张彪阅过,带营查办。乒士人人自危,遂约于夜间起事,放火为号。先到子弹房,搬出子弹,后攻督署。瑞澄、张彪哪里得知。时至半夜,忽然火光四起,直冲牛斗,大众排齐,左臂上皆缠白布,肩章全扯去,遇官长拦阻,皆送他归位。到了楚望台,有旗兵拦阻,一排枪打得无踪。遂奔入弹药房,搬出子弹。此时,十五协、工程营两下会合。齐集大操场会议,去攻督署,适遇防护督署兵士上前拦阻。 兵士大叫道:“彼此都是同胞,何苦自戕?”军土听得此言,遂入党中,遂分兵三路:一攻凤凰山,一攻蛇山,一攻楚望山。 各将大炮架起,对着督军射击。各兵从炮火中找寻瑞澄,谁知瑞澄早已偕妻出城,转身去寻张彪,一如瑞澄走法,不知踪影。 大众齐集督辕,公推统领,齐声一致愿拥戴黎协统。这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黄冈人,是北洋水师学堂毕业生,熟悉海陆军战术,为人温柔敦厚,待士有恩,所以为众兵拥戴,现为二十一协协统。众议既定,都到黎营内,请黎出做都督。黎道:“要我出去,须听我号令。”黎遂与众立约:“凡有干法律的,皆不可行。诸公能允,我即可出,免得后悔。”大众齐声道“愿遵”,遂拥黎至咨议局,请他立任都督。即将咨议局改为军政府。请议长汤化龙出任省长。部署渐定,遂传密令,命统带林维新去袭汉阳城,又分兵过河,占了汉口镇。汉口镇外人租界极多,遂照会各国领事,请他中立,并愿保护外人生命财产。 各领事见他做事文明,倒还佩服,即与军政府声明中立条件三条,鄂军政府一一承认,各领事遂宣布中立,又双方签押。鄂军政府遂撰檄文,传达全国各省。 清廷闻武昌兵变,即派陆军两镇,令陆军大臣荫昌率兵前往,所有湖北各军,及赴援各军,均归节制。文令海军加派兵轮,令萨镇冰督驶战地。又饬程永和率长江水师,即日赴援。 把瑞澄、张彪二人革职,令他限日克复,戴罪立功。清廷谕旨传到武昌,黎都督不慌不忙,只分派军队,严守武汉,专待北军到来决战。心想兵士只有四协三标两营,不敷防御,遂出示招兵,不到三日,约有二万人入伍。令各队官长日夕操练,复出一剪发令,把前清猪尾巴全行除去。当下择八月二十五日祭旗,分红、黄、蓝、白、黑为标帜。黎都督早同义师等恭恭礼礼祭了旗,与大众饮了同心酒。是日闻北派来第二十二标到汉口,驻扎江岸,清陆军大臣荫昌带领,海军是萨镇冰带领,在江心下碇。两方战势逼紧,黎都督探听,清水陆军已与汉口领事团订约,不准损伤租界。知清水军无用,遂专仿陆军,于二十六日发步兵一标至刘家庙,布列军站附近,与张彪军相遇,鄂军放一排枪,击伤数十人,随即退去,也不追赶。次日至刘家庙接仗,仍来张彪军,与河南援兵会合。鄂军督战员是胡汉民,遂下密令,令军闪开,蛇行前进,与河南兵相接,各施枪炮,约数小时,河南兵退走。不一时,又来又败,至夜又战,江心中战舰开炮,助清军陆战。鄂军队又向江中发炮,正中江中炮船,船身受伤,遂驶去,各船亦随而去。次日,各舰竟遁回九江去了。第三次开战,鄂军又胜,所得枪弹银米不计其数。 第四次开战又胜,得机关枪一架。第五次又胜,清军大半缴械投降。鄂军经此五战,遂将战捷遍电全国。各省接电,一时响应,不下数十州县,遍竖白旗。到,了八月三十日,湖南民军起义,遂去巡抚余诚格,杀死统领黄忠浩。陕西省亦举旗起义,发难的头目是参谋官管带等,皆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其时军官等有自尽的,有被杀的,有逃跑的。九江起义是标统马毓宝,逐去道员保恒、知府朴良。九江是江西全省要隘,要隘一失,全省皆震,省城只在须臾间耳。 各省警传,飞报到京。摄政王无法,急得手足冰冷,急召一班大臣会议。庆王见此情形,说道:“欲平北乱,非袁世凯不可。”摄政王不答。庆王又道:“不用袁世凯,大清休了。” 摄政王不得已,下谕授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并将盛宣怀革职。 过两三日,袁世凯复电,辞不肯出。庆王道:“授他为钦差大臣,令冯国璋总统第一军,段祺瑞总统第二军并长江水师,统归节制。”袁世凯称:“足疾未愈。”协政王道:“老袁怀念前嫌。”不欲再召。忽由广州来电,说将军凤山被革命党炸死。 协政王大惊,不得已令大臣荫昌亲至项城,请袁世凯出山。世凯见萌昌亲来,只得应允。荫昌见他应允,遂告别返至信阳州,遂与部下计议道:“民军气焰正盛,打仗时先将白旗挂起,待民军就进,群起轰击,可以一战而灭。”部下官员照计而行,及鄂军到来,果将白旗挂起。民军不知真伪,只一阵被他击死好几百人,遂退回汉口。荫昌得意已极,报捷清廷,旨下奖赏。 岑春暄见势局颓靡,上表辞职。摄政王见老臣皆去,留也不中,只得催促老袁赴敌前。老袁遂由河南至湖北,与荫昌相会。荫昌将兵符印信交代明白,即回京复命不提。 且说袁世凯一到战线,军兵个个待战。冯国璋又由南京而来,一到汉口,即与民军对垒,令军兵放火,民军因寡众不敌,只得退走。哪知清兵乘胜之际,无所不为。不料鄂军派敢死队杀来,个个奋勇,无不以一当百,接后又有鄂陆军相继,杀得清军大败而逃,约有三四千人之多。清兵痛恨,正想整队报复。 忽袁大臣命令到来,禁止非为,如以后不奉令出发,即行军法。 军兵不知何故,只得遵令。原来袁钦差暗想道:现在革命党如何能杀尽,不如变通办理,以剿为抚,以战为和,且要议抚与和,必定要先提出几件条件出来,然后乃可。先上一奏章,大意是开国会,立宪法,并斥罢皇族内阁等件。协政王接表,摸不着袁大臣头绪,正虑间,忽报山西省独立,陆钟琦死难,推阎锡山为都督。又报江西省已失,举协统吴介璋为都督,云南省倡义,逼走李经义,举协统蔡锷为都督,与江西省同日独立。 这报传入清廷,协政王急得不得了,王大臣见大局遂纷纷辞职,京中各机关办事人员,十室九空。协政王到此地位,哭也没得眼泪,庆王心中只有个袁世凯,遂把一个内阁总理位置让与袁世凯,并劝协政王遵袁所议。协政王遂授袁为内阁总理,并取消内阁暂行章程,叫他在湖北把事办完,即行来京。资政院老臣叫他年下罪已诏,速开党禁,好改议宪法。协政王惟言是用,由资政院拟定《宪法》十九条,择十月初六日宣告太庙。怎奈民气日盛,听你如何办法,全要反对。上海制造局被革命党陈其美所占,公举其美为沪军都督。各处响应,遍插白旗。正在相庆,贵州独立电报又到,举杨荩诚为都督。苏抚程德全被众所胁,遂宣布独立,推为江苏大都督。杭州独立,乃是女士尹锐志首抛炸弹,军兵从党,举童训为都督,童训让浙路汤寿潜。 至于长江各省,大半光复,湖南都督推议长谭延闿.此时驻信阳袁大臣奉了回京组阁谕旨,遣蔡庭干、刘承恩到武昌,与黎都督议和。黎要清帝退位,方可允议。蔡、刘再四商酌。黎终不允,只得回复袁大臣。袁见和议无效,遂密令冯、段二统领,布置完密,乘车回京。袁未到京,宜示太庙期已至,由摄政王率大臣等至太庙焚香磕头,宣示。无奈民心终不肯服,两广、安徽、福建皆先后独立。广西独立,由巡抚沈秉坤倡义,遂举沈为都督,原有军队,均称广西国民军。组织既定,秉坤愿担任北伐事,将都督印信让与王芝祥、陆荣廷。沈遂挈眷回籍。 沈公功成身退,真算豪杰。广东亦继续独立。初,推张鸣歧为都督,龙济光为副,当下办就印信,送往督府,张已不知去向,龙亦不愿就职。后推革命党首领胡汉民为都督,时胡将离湖北,尚未到粤。举协统将尊荩暂代,胡到后,才将都督印信交出。 此时只有南京、福建尚未反正。由各省联军进讨,福建乘机响应,由新军统孙道仁与议长刘崇佑联络兴师。先照总督松寿、将军朴寿。两人本是满人,决意主战。民军闻他要战,遂出战各署。松寿自尽,朴寿率满兵与民军对敌。民军奋勇登山,前仆后上,竟将满兵杀退。朴寿亲率满兵来攻汉兵,被民军击毙,满兵只得缴械投降,遂举孙道仁为都督。各省独立,倒也罢了,惟山东独立,倒把庆王吓杀。原来山东抚台孙宝琦是庆王儿女亲家,他想山东总是靠得住,及至来电奏请独立,他说连亲家也靠不住,所以吓倒。迨复电去问,方知被民军逼迫,倒也无可如何。这不独各省,连海军务舰计十九艘,也都附民军了。 协政王此时听各处消息,毫无一点希望。惟庆王只望老袁到京。哪知老袁一路,直至多日方才到京。相见以后,袁大臣谈及不肯和议之语。协政王道:“既不肯和,想必还要战。” 袁大臣道:“主战但无饷,奈何?”庆王道:“太后手中现有遗积,请协政王入宫去取。”袁大臣称是。协政王入宫,见隆裕太后,太后只得取出若干万,交协政王转交袁大臣组织内阁。 只道此旨一下,人才毕集,哪知连人影皆无。忽闻吉林、黑龙江、奉天省皆入革命党手中,举党人蓝天蔚为都督,消息日恶。 江南第九镇统制徐绍桢会集浙、沪、苏、宁,联络各军,攻打南京,江督张人骏、将军铁良、提督张勋率兵抵战。奈各省皆已独立,只剩南京一城,何以能行?遂迫电向袁大臣处求救。 袁复电“无兵可拨”四字。张勋接电道:“既无兵来,守此孤城何为?”又兼黎天才攻打甚急,幕府山、狮子山各炮台均已失守,兵士又死了千余名,越想越难守,遂与江督及铁良会议道:“与其守此孤城,不如带兵北走,再作后图。”即着部将胡令宣出城议和,爱立四条,胡云须候回复。次日由总司令答复,允他三条,惟张勋不准北上。张勋大怒,遂率兵出战。忽四城火起,张督等皆避入使馆。张勋令部兵白旗出迎,自己括尽库款,从旁门逃出。民军入城,已无一人,南京遂光复,遂举林述庆为临时大都督。 且说袁大臣见组阁不成,把内帑输运鄂中军前,令冯、段两人奋击汉阳。冯、段真肯尽力,与鄂军进战。鄂军总司令黄兴指挥兵士,攻击清军。战了两昼夜,清军大败,梅子山一带皆为所占。随希清军统领冯、段令士兵改鄂兵装束,去袭美娘山。鄂军疑为援军到来,遂不提防,被清军一阵杀得大败;及至知道,已不及了,连失了雨淋山、龟山及汉阳城。黄司令见事不妙,即溜往上海。黎都督叹道:“我只道黄司令有点能为,不料把汉阳失了,他反逃走去了。”遂出城将溃兵抚慰一番,说黄司令去集援军,即日就来,万望放心,军心稍安。冯、段既得汉阳,遂向清廷报捷,各大臣皆转忧为喜,独袁大臣心中另有一番计划。 且说黄兴到沪,拟集联军援鄂,遂开军事大会,联军务代表公推黄兴为大元帅,黎为副元帅。黄受职后,正欲派兵援鄂,忽听清廷命袁世凯为议和全权大臣,料知罢兵在即,遂缓派兵。 这袁大臣受了全权职任,忙委唐绍仪赴鄂,代表议和。唐至汉口,见黎都督先抒意见,后导和议。黎道:“现黄兴己任为大元帅,一切军事当由上海议决。”唐遂赴上海。是时博士伍廷芳,已为各代表推为外交总长,一切计议,皆他主持,就假市政厅为会议地点。唐相见后,即讨论和议。伍遂提出四事:(一)清帝退位;(二)改行民主政体;(三)给清帝年金;(四)量恤旗民。 唐代表不敢承认,散会后,电达清廷。袁大臣见电,恐怕决裂,电唐再驳。伍不改议,经各国领事团调解,方有起色。忽闻革命党大首领孙文航海到沪,各省代表欢迎。约二日,开大会投票选举,孙文得票最多,遂任为大总统。继举黎元洪为剧总统,电达各省,于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即公历一千九百十二年月一号,组织中华临时政府于上海,建号中华民国,以此日为民国元年一月一日。即日赴南京上任,午后到南京。各界各领事相迎,入总统府,由代表捧呈大总统印信,孙文接受,立中央政府为行政机关,设各院省议会为立法机关。改用阳历。通电各省,仿美国制度,各部设总、次长。 民国政府成立,传檄各省,建议北伐。各国领事、洋商等恐碍商务,即发电清廷,要求早建国体,以维大局。协政王因袁大臣为内阁总理,自己已是无权,遂辞监国职务,退归府第。 隆裕太后令袁大臣为全权办理南北和战事宜,袁又电唐绍仪征求意见。唐复电请开国会解决政体。袁转达皇族,皇族不允。 唐遂辞职,议和事请袁自理。适川督赵尔丰被杀,新疆将军志锐被杀,甘督长庚被杀,蒙古、西藏独立。袁总理真也着急,即奏太后,如唐代表议,太后不决,袁辞总理职。太后无策,令庆王挽留,袁仍就职,与伍廷芳来往电商,非要清帝退位不可。太后遂开御前会议,王大臣往往被炸,皆吓得不敢出门,哪个还能再反对逊位。冯、段二统领又联络北方将弁多人,亦电请清帝逊位。隆裕太后不得已,授袁总理特权,请电民国伍代表,商议优待清室条件适汪兆铭等释放回南,参赞和议,于优待清室条件,主张格外从厚。遂立优待条件七条,呈与隆裕阅过,然后用宝,袁总理亦随后署名。太后遂下谕旨,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颁布天下,清祚告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民国演义分晓。 第四十九回 移政府北京城袁公就任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干戈未定欲何之,一事无成两鬓丝。 踪迹大纲王粲传,情怀小燕杜陵诗。 鹡鸰音断云千里,乌鹊巢寒月一枝。 安得中山千日酒,酩然只到太平时。 话说孙中山在南京城内正位大总统,真是国旗招展,军乐悠扬,大众皆手舞足蹈,欢欣道:“吾等各以个人牺牲,造成民国,此后可以享自由幸福了。”嗣后逐日会议,倏已兼旬。 忽伍代表交到优待清室条件,立等议妥,大众遂将余事搁起,专心致志,公议要项,内中有删有改,经议院议员修正通过,由主稿员誊正,列于正式公文,照会各国,知会海牙万国和平会存案,除关于(丙)款一条另行宣布外,余均列入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公使,全文俱已缮清,即咨照临时政府,转交伍代表,电达北京。袁总理瞧阅一遍,即呈入隆裕太后。隆裕后看过说道:“这些近支王公,皆是不中用的人物,谅也议不出来什么。你就作主办理,日后必无异言。”袁总理只得退出,即欲拟旨,只因逊位“逊”字有碍清帝体面,且会议时皇族中亦有异论,乃酌改一“辞”字,与南方电议允洽,便草懿旨三道,呈入宫中,请太后及宣统盖用御宝,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颁布天下。是日,民国南北统一,北京城内悬挂五色国旗,二百六十八年清室,已完完全全地过去了。临时大总统孙文,复提出最后协议五条,交伍代表转达北京。此时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今接着伍代表电,内中四、五两条(有由参议院举袁为临时总统,袁被举为临时总统后,誓守参议院所定之宪法,乃能授受事权),已是乐不可支,随即复电。临时总统孙文接龟后,展阅一遍,遂向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又发荐贤自代咨文两通,交到参议院。众议员一律认可,准决于二月十五日,开临时大总统选举会。 届期这日,由孙总统率各将校出朝阳门,共谒孝陵。孙总统主祭,宣布光复汉族,民国统一。司祝官读罢祭文,两边奏乐,声音中节,远近军民,欢呼击节,各国领事前来观望,无不称赞。军士放了十七炮,依次照前奏乐唱歌,孙总统就位。 各部总长次长,均向孙总统鞠躬敬礼,孙总统亦答礼如仪,即向大众演说道:此番清帝退位,统一南北,全赖志士仁人,无数铁血,换来个中华民国。北京二方面,又亏袁公竭力经营,方得成功。今日选举总统,不可把袁公忘了,如果能选到袁公,他必能巩固民国。前日接他复电,有“永不许君主政体再见中国”二语,想他日后不致食言。但南京是民国开基的地点,惟临时政府宜设立声京,以便永远作为纪念。不像北京地方,受历代君主专制压力,看起来毫无生气,谅后来南京地方必有一番佳境。然我虽辞职,也是国民一分子,自当竭尽愚诚,为新政府效劳一周。祈诸公矢志存诚,鉴我此心可也。”孙总统说毕,大众欢呼击掌,震得耳鸣。复奏乐数通,响彻云中。礼成,大众又三呼:“民国万岁万万岁!”方才散去。 当日下午,参议院即开会选举总统。彼时在者,共有十七省议员,各投一票,计十七票。投票已过,揭开一看,统是“袁世凯”三字,通场一致,遂选袁世凯为第二任临时大总统。 众议员即电达北京,请袁世凯来宁就职。孙总统亦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略谓:“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世凯为总统。请袁速来宁共和政府就任,不得听清帝自由委任组织,破坏共和政府宪治。若为北方未定,亦须荐引人材镇抚。”袁接电后,心想:“我的势力全在北方,倘往南方就职,羽翼全无,若再被他们束缚,岂不为他傀儡么。”遂随机应变,复一电文,并请唐君绍仪赴宁,协商此意。 孙总统接电后,再赴参议院核定可否。有全院委员长李肇甫、直隶议员谷钟秀等,言临时政府地点不如改设北京:一者可以统驭全国,能使全国巩固,且能维系四万万人心;二者我民国五大族,从此可以联合,以后就成了一个大中华民国;三者前日由各省代表,指定南京为临时政府地点,彼时皆因大江以北为清军所辖,不得不将就办理。今既以南北统一,不如仍设北方为宜。哪知此论一出,很有些议员反对,有的说还是南京好,有的说不可设在北方,议论纷纷,争执不决,彼此无法,遂用投票法解决。投票后,见主张北京的二十票,主张南京的只有八票,即从多数咨复孙总统。怎奈孙总统意见乃以南京为是。遂授照临时政府组织条例,再交参议院复议(原来临时政府大纲中,有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以为未然,得于具报后十日内声明理由,交院复议云云)。参议院接收后,再开会议,此时又大不同了,均赞成南京,不赞成北京,彼此又争论起来。经中立派两方调和,再用投票数解决。投票后主张南京者占多数,咨复孙总统,孙总统接到议决文,即电达北京,请袁世凯急速来宁,并派专使北上,以表欢迎。袁接电后,即电致参议院辞职。又临时副总统,也有电致南京参议院辞副总统职,参议院又开临时副总统选举会,投票解决,仍是黎当选。全院一致,黎以院决议,不能力辞,只得承认。当下,南京临时政府遂派教育总长蔡元培为专使,并副以汪兆铭、宋教仁等,同往北京。方起行,正值唐绍仪来宁,彼此致敬一回。 唐想事已如此,无可协商,也未入城,遂愿同专使北上。起程时,即先电告北京,遥与接洽。于二月二十二日,遂同蔡、汪、宋等出发北上。 至二十七日,到了北京。只见正阳门外搭了彩棚,用柏叶扎着“欢迎”两个大字,作为匾额,两旁竖着两面五色大旗,彩棚左右站着军队,立枪示敬。又有两位是老袁派的专员,一见他们前来,急走上前迎迓,以表欢迎。城门大开,鼓乐齐鸣,一面放炮十余声,这是表示欢迎的至意。蔡使等与唐绍仪下车,径入,由迎宾使向他们行礼。然后两下皆脱帽行礼,即相偕入城。至迎宾馆,早已预备停当,外面侍卫禁军特别保护。蔡使等进入馆内,与迎宾使坐谈数语,迎宾使交代明白,当即拜别,唐绍仪亦自去复命了。是晚,即有多少人士前来谒候,各道寒暄。一方面说及老袁南下利害,一方面说是专为迎袁而来,南方人甚为渴望,倘能早一日离京,可以早慰南方人渴望。一方面说,北方皆以袁公为保障,如袁公一去,北方无所依靠,一旦变生不测,噬脐无及。且前者元、明、清三朝,皆以北京建都,若一朝移动,恐有许多不便。况辽东三省及内外蒙古等处,亦未必驾驭,可忧甚多,此事望诸君变通办理才好。主宾谈了一会,未得解决,彼此皆有倦意。看看天色要晚,遂即辞别。 蔡使等见他们去,也就人寝室安歇。次晨起身,三人会议一番,意欲去见老袁,遂振刷精神,来到老袁公馆。先将名刺递入。 老袁一见,随即迎见,彼此皆见过了礼,分宾主坐定,略叙寒温。礼毕后,蔡专使起立,先交过孙总统书函,又参议院公文。 老袁接过,各坐下,披阅毕,便说道:“我本欲南下,与诸公共谋统一,因北方未静,须待维持,况年又近花甲,行将就木,抚膺自问,也无这才力能担总统的大任呢?不知南方诸君,何以选及我老朽?难道南方多人,究无一人似我的么?”蔡使道:“因先生望高名重,天下景仰,此时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幸得人,先生何故自谦?况江南军民极欲一睹颜色,如饥如渴。 倘先生不去,南方人又疑先生别存意见。”老袁道:“此事真难呢,北方人要我留着,南方人又要我去,真真苦死我了。”宋教仁年少负气,忍不住说道:“袁老先生主张,愚意窃以为未可。此次民军起义,由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又设有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大众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民人寄托,当以民意为本,何必拘拘北京呢?”老袁道:“南京据属偏隅,六朝以来,偏安江左,终不能统驭中原。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皆以此为根据地。今舍此适彼,不但北人不能向化,即外人使馆也不愿迁徙呢。”宋教仁又侃侃言论一番。老袁正思答辩,忽唐绍仪进来道:“渔父君,你又发议论了。”教仁道:“少川君,你请坐下,今日我等前来,原为邀请袁公南方一行。”少川道:“此时以国都问题,何妨召集国会,公同议决。公等既来邀请袁公,何必烦此舌战?袁先生亦当体贴他们远来,诚意相迎,若可拨冗前去,应当前去一行,免得辜负他们的雅意。”世凯道:“少川责我,甚为有理,我应踵步敬谢诸公,并孙总统及参议院议员等推举的隆情,再候数日,如果北方安静,无甚变动,吾便南行便了。”言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款待。蔡使首席,余依次而坐,袁老主席。 席间闲谈,无非皆是已过去的话头,敷衍而已。 酒后散席,订了后会,三人告辞,退回宾馆。三人闲谈一会,便议论老袁的行动,三人中惟蔡使忠厚和平,乃是诚恳君子。但宋教仁深谋远虑,总看得老袁狡猾,一步十计,恐怕此番来此,徒劳跋涉,所以忍不住烦闷,他才为老袁所忌。晚膳后,各自安歇。正睡梦间,忽闻外面枪炮如雨,蔡使惊起,开窗向外一望,火光烛天。正惊惶间,忽一粒流弹飞入窗中,险些把蔡使中弹。蔡使着急道:“此事怎了,莫非兵变么?”教仁道:“哪里是兵变,这是老袁计策,显点手段给我看。” 正说着,有人呼喝道:“这是南使所在,不要啰嗦,我们向别处弄点好走。”又一人道:“管他南使不南使,现在袁大人要南去了,横竖是没人管我,越是南使,越要击他,好歹闹一场罢了。”蔡使听得,格外着慌,说道:“这是同我们作对的。” 宋教仁道:“他们倘闯进来,胡乱一炮,难道我等白白把性命送了,不如逃走为妙。”说着,忙将要紧的东西往怀一抱,三个人一齐从后逃跑。后面幸有一短墙不高,急叫役夫搬过桌椅,只望搭脚,谁知叫了数声,无人答应。可巧墙根有两条破凳,汪、宋二人拿入手中,用全力向壁捣去,连捣数下,凿成一洞,三人也不及审择,竞由洞中钻出。外面是一条小胡衕,甚为逼窄,幸无人拦阻,蔡使心中稍定,说道:“万幸万幸,我等往哪里去?”教仁道:“此处离老袁住宅不远,只好向他处去。他就有心侮我们,也不能不顾。”兆铭道:“甚好甚好。” 三人已经来过,原是熟路,不一刻来到老袁门首,见有无数兵士荷枪而立,一见三人,欲举枪相向。蔡使忙说道:“我是南来蔡专使,快报知袁公。”一面说,一面向蔡专使索名片,蔡使向怀中一摸,无有片夹。心又一急,幸衣角袋内有几张旧片;摸出递与兵士,转交门上人,向内报去。好一刻,方见门上人出来,才说一个“请”字,三人至此心才安。遂迈步进内,见阶上已有人迎来,三人一看,正是袁公。老袁开口道:“三位受惊了。”宋教仁道:“外面是什么事,闹得不成样子。是匪徒?还是乱兵?”老袁道:“我正派人去查问。诸公请进厅来,外面冷得很。”三人进厅,老袁亦随进来,里面役夫正搧炭炉,见有客来,退入侧室,取茗进献。老袁道:“不料今夜有此变乱,致三位受惊,抱愧抱愧。”宋教仁道:“北方赖公主持,哪能有此变乱?”老袁正思回答,忽厅外进来一人,报说东安门外及前门外现在还闹,到处放火,哗扰不堪。老袁道:“究竟是匪是兵,为甚没人弹压?”来人道:“兵匪夹杂,弹压官员虽有,一时恐办不了。”老袁骂道:“混帐东西,就是清帝退位,难道把我忘了。”蔡使道:“京都重地,乃有此变,如何了得,但不知今夜百姓要受多少灾难呢。先生赶紧敉平,免得百姓遭殃。”老袁心急道:“正为此事踌躇。”又来人报道:“禁兵闻大人南下,以此激变,竟欲甘心南使。”老袁叱道:“休得乱报。”来人道:“乱兵统这般说。”老袁向蔡使道:“你看,我还未南下,他们就闹起来;如我真南下,不知要闹到什么地位了。孙总统纵然催促,我总要审慎办理。昨日宋先生说我舍不得北京,定要住在这里,真是难为情了。”庞袁又道:“你我只顾谈话,不知什么时候了,想夜已深了,想必三位心中饿了,不如且饮几杯充充饥。”便向门外招呼道:“厨下有酒肴,快拿来。”差役领命而退。不一时,将酒拿来,邀请三位入座饮酒。一时天已大明,有人来报,说乱兵已散了。老袁说:“知道了。”酒散,差役引入客寝。胳至辰时,老袁踉跄趋入,便递一纸过来,说道:“蔡先生你看了,一处未了,一处又起,天津、保定也有这兵变消息,昨夜商民,不知被劫了多少家。今两处有此警变,不知他处何如,叫我如何动身呢?” 一连几日,并不会面,只是传入警信。蔡使心中愁烦,向汪、宋二人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能强他离京。”教仁道:“这都是他计策。”蔡使道:“无论是他计策与否,只好撮他上台,他定要在北京设立政府,倘能得中国和平统一,管他在哪里呢。”是夕,老袁向蔡使筹商道,这南下问题很是难的了,连日因天津、保定兵乱,文书如同雪片,现已无暇谈话,请诸公代为转达南方,不胜拜感。”蔡专使应允,即拟就电文,将在北京经过情形电往南京,为今日计,应速建统一政府,余者皆可迁就。孙总统接到电后,即先与各部长商议,有的说袁不来宁,就请黎副总统来宁,代行宣誓礼。或将南京政府移设武昌,袁可来即来,否则,曲黎就近代誓。两议交参议院议决,各议员一律反对。直至三月六日,始由参议院议决六条,由南京政府转达北京。袁接电后一看,第一条就是“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就此一条,已是心满意足。余下五条,更没有不承应的了。谨择于三月初十日,老袁遂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欢欢喜喜的在北京就临瞅总统职。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沪宁站宋教仁中弹亡身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惹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却说袁总统择定三月初十日,在北京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就任临时大总统职。是日,凡在京官员,都济济跄跄,排班谒贺。蔡专使及汪、宋二人,也只得随众入贺。此时军乐齐奏,众口欢呼,非常热闹,无庸细赘。礼毕,由袁总统宣誓,宣誓后,即电达参议院。参议院又援故例,也致颂词遥贺。 先是各省代表组织临时政府,会议《组织法大纲》计四章,共二十一条,此次军事告成,应酌量修改,较前详备。从来中国历史上,并无民主政体,今既创造起来,只得照外国共和国做了标本。但共和国上,现在要算是法、美两国最完备。法国里内阁,推老成硕望人为总理,负全国行政机关上完全责任。 总统并没有什么大权,政法家称他为内阁制。美国法制,内阁也是由各部组成,但是没有总理,是总统自己担任行政上责任,政法家称他总统制。前日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是采用美国的。因武昌起义,各省联军,与美国十三州联络抗英同是一样,前日南京政府所以也不设内阁总理。现在南北统一起来,就与美国政制不甚殊合,就要用法国的了。况且袁总统就职期迫,各议员虽协力修改,也来不及,待后酌二三十日,始将草案修成。计七章,共五十七条,函达老袁。老袁也无异言,故于就职第二日就宣布出来,约法颁布。袁总统遂依约法第四十三条,任国务总理,组织新内阁。拟欲任唐绍仪为国务总理一职,袁总统不敢违法,只得照约法第三十四条,电达参议院议决。参议院听任唐绍仪组阁,遂即通过,电复老袁。袁即遵参议院议决,任唐为国务总理,唐亦直任不辞。遂奉袁总统命令,由北京至南京,组织国务员。唐忽提出修改官制,将原有九部,又外增三部,为十二部。如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此七部不动。交通分作两部:一是交通,一是邮政。又分实业为三部:一工业、一商业、一农林。共十二部。 惟有以下两部,分作五部,其实并无甚意思。不过因南北统一了,所有两面的人,位置几个而已。虽然如此,也要通过参议院,方能有效。否则,参议院定要反对。所以,唐总理现在处境很难,只得亲向参议院申明。果然参议院不能通过,只准实业分为两部,一为工商,一为农林,交通仍旧交通,邮电仍然并入,不能分开。这也还算给唐总理点局面,到底比原有多出一部来。 至三月二十九日,唐总理莅参议院,将各部总长名单提出,请求同意,参议员取单一看,只见上面开的:外交陆征祥、内务赵秉钧、财政熊希龄、陆军段祺瑞、海军刘冠熊、司法王宠惠、教育蔡元培、农林宋教仁、工商陈其美、交通梁如浩,这十个总长,皆有党派,惟陆征祥一人无党。熊是新组的统一党,宋、陈、蔡、王原有同志。唐本是官僚派,前因往宁讲和,才得与同盟会的人联络,至组阁时,又入了同盟会。所以当时,人皆称他为同盟内阁。惟梁如浩一人,并未得大家同意,故此人多不赞成。唐只得退出院来,即电达北京。袁总统即下正式命令,以为各部均已得人,惟交通一席未得通过,刻尚虚悬,即命唐暂行兼理,俟参议院通过时,再行交代。 此时,第一位临时大总统孙文见统一内阁组成,前约辞职,便于四月一日,即向参议院行解职礼,自必又有一番宣言,大家相率赞成,不必细表。孙总统即将临时大总统印信交到参议院,参议院全体议员接受大总统印信,一面由参议长代表全体复电孙中山,孙中山接电,欢谢告退。各议员即将南京临时政府表决移往北京,南京仍属行省,由袁总统任前陆军总长黄兴为留守,节制南方军队,即召唐回京。唐以交通虚悬,口不便兼理,乃提出施肇基为交通总长,交参议院议决,遂得其同意,即电达袁总统,袁总统遂下正式命令。此时十部已全。唐遂邀王宠惠等北行,陈其美不愿同行,自请后行,唐只好任其自意,随同王等北上。参议院各议员,亦择四月二十九日齐集赴都。 黎副总统亦辞大元帅职,由袁总统另行改任。所有前清一切督抚名目,均着改都督为省长。此时之政府外省亦算就绪,惟蒙、藏两部尚未就入政府范围。袁总统因各政粗就,一刻不暇致问,遂派员赉书一份,着其取消独立,拥护中央。谁知此时英、俄两国正虎视眈眈,意欲谋取蒙、藏两部,以图扩充地面。 不料蒙藏活佛喇嘛一点见识毫无,又受外人播弄,哪能就受袁总统一纸空文,拱手受命。袁总统也知无效,只得在表面上略微敷衍。其实袁总统意中并不在此两部,所最注意的总在南方,南方一定,可以无虑。第一着就谋裁兵,裁兵就要用款,但自革命军以来,至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分毫无有,节节需用,皆靠借款过活,所借之款,已过五六百万。如苏路借款,招商局借款,汉冶萍公司借款。至唐绍仪南下组阁,南京政府撤销,移往北京,所有一切欠款,须得北京政府担任。今这次裁兵,又须用大宗款项,实因筹措无着,只得命唐绍仪向四银行团商借巨款。四银行团前因唐密借华比银行款,未曾知会,被四银行照会诘问。袁总统自知理亏无对,遂独央求美公使,代向英、德、法三国调停,美公使邀了唐总理,去会三国公使。唐先向各公使道歉,且婉言相告道:“前借比款,实因急用,若贵国肯借我巨款,移还比款,比约当可取消。”后美使又为唐婉言两句,各使才有笑容,当下提出三事,内中有不得向他国借款一层,后又有退还比款,取消比约二语。唐均应允,遂回报袁总统,将各公使所议情形说及。袁总统道:“取消比约,这事很难呢。”唐总理道:“一个比国银行,哪能及得四银行团,又焉能与抗,想此事也还容易。”袁总统道:“那你就去办理罢。” 唐总理受了袁总统命令,至此无可奈何,只得央美公使居中和解,遂与英法两使磋商,阻止与华比银行联合,绝其来源,并勒逼华比银行借款。比公使自知不敌,只得将人情卖在美使身上,并嘱比商取消借约。比商怎肯甘心,奈与已合股的英法银行业已退出,又受公使迫压,无法,只得取消。此刻只有索还垫款一百万镑。唐总理乃与四银行团会议,请他就六星期内,先贷给三千五百万两,余下付一千万两,自民国元年六月起,至十月止,共享七千五百万两,俟大款借成,在内扣还。 哪知银行团狡猾得很,想中国用款如此滥费,究属因何所用,要问个明白。竟各举代表来唐总理府中商凿。唐接见后,各代表即问所借之款何用,唐未便揣摩,便历指用途,或多或少,口脗不一。各代表见唐言行相违,遂笑问道:“总理前借比款一百万镑,又因何用?”唐又言某处用多少,又说明余下的,皆由北京用去。各代表道:“贵国用款如此,有借期亦要有还期,难道就是有借无还吗?”唐总理被此一问,也觉难已为情。各代表又道:“无论贵国是否裁兵,必须由敝国监督才可,否则终归无效。”唐总理道:“若此办法,那是不行的。” 各代表皆起身说道:“总理既云不行,只得作罢,吾亦并非定要出借。”各悻悻而行,临行又说道:“借款之事,再不要向吾说,请向敝公使径可商量去。”遂各致半礼而散。唐见此事决裂,只得报知袁总统。袁总统见此事不成,再三踌躇,遂多方运动。 有日本正经银行,俄国道胜银行仗义出来,说他们银行不近人情,既承政府认可,帮助中国设旆,为何又有此举动。英美两公使被日俄两下一激,又恐他承认借款,被他占去先着,遂照会临时政府,愿出彩调停。袁总统心中快乐不尽,仍委唐总理前去协议。唐因屡次受气,不欲再任此事,正在彷徨。忽然财政总长熊希龄来到,熊系湖南凤凰县人,此次来京供职,正遇借款问题。唐总理为难,凑巧他到,遂与他谈了几句,就把借款事推在他身上,他就应允。唐即函告银行团,说借款之事,应归财政总长办理,银行团亦复函应允。次日,熊总长即会银行团开了谈判,前后计划,说得娓娓动人,银行团允先垫付若干,至遣散军队时所需之款,仍须选外国军官,公同监督。 熊总长再三折辩,方议定两造各派核计员查核无误,双方签押,始向银行团开支。银行团先允垫三百万两,此不过分作南北两处暂时垫款,如支放军饷,必得由洋关税司监视。俟后大借款,须俟伦敦会议后,方可解决。但此三百万小借款,尚且如此为难,熊总长又至参议院,与议员谈论此事,议员纷纷聚议,不能表决。熊总长又至内阁,即受总统、总理密嘱,与银行团草订垫款合同,共七章。后为参议院闻知,即提出质问。唐总理、熊总长只得据情答复。参议院接文时,谓此次虽系草章,就是将来正式的根据,若不早为预算,恐贻后患,乃提出请愿书,要求总统正式交议。袁总统应允,即交草合同赉交参议院议决。 会议三日,无有实效。唐总理、熊总长一再出席宣言,各议员一律击掌赞成,但所开草合同七条,内有核计员查对,税务司监视,实属有损国权,如政府能与该银行团磋商,不致有损国权,则幸甚矣。 忽一日,由江南方面飞来两角公文,一份达总统府,一份达参议院,内开垫款章程,不独监视财政,直系监督军队,断不可行,请责令熊总长取消草约,一面发行兑换券,并实行国民捐,组织国民银行,作为后盾等语。末尾署名,乃是黄兴。 接连又有江西、四川等省,通电反对。此时袁总统置而不问,参议院也袖手旁观。单有这熊总长,凑着这个机会,不是被人骂,就也被人评,把个熊尽长弄得一肚闷气,他遂拟了一个电稿,拍发各省。各省长官接到电文,也摸不到头绪,个个皆哑口无声。熊总长遂上书辞职,经袁总统再三慰留,始不克行,即与银行团商请,取消核计员及税司监视权。银行团代表答复,以期限急迫,俟伦敦会议后,再行酌改可也。 列位,如何为伦敦会议呢?是四银行团借英国伦敦地方,研究中国大借款,及日俄加入的办法。原先只有四银行团,今加入日、俄,算是六银行,但四银行团,皆各有所指银行应付,余外不准他银行干预。如日、俄刻下尚未有所指银行应付,未免有些要决裂。经法代表调停怂慂,做五国银行团代表,磋商月余,俄国才得在俄、比银行发付,日本得在日、法银行发付。 至如英国汇丰、法国汇理、德国德华、美国花旗,此四国仍是原旧。但是此六国中,有一国提出异议,即可止款不借。若中国情形,将来要受六国银行监督。又过几日,六银行团已成立,遂相约至外交部,与外交总长陆征祥晤谈。并报告银行团成立日期,又与熊、陆两总长谈论借款情形。谁知陆总长已悉巴黎会议所订条件厉害得很,与熊密商,愿小借款,不愿大借款。 熊甚赞成,遂会银行团代表,便说道:“蒙贵银行团盛意,愿借巨款,助我建设,但敝国政府,因借款已是不少,但愿照现在垫款办法,每月请垫付六百万两,自六月起至十月止,仍照前办理罢了。” 列位,你看,六银行因中国借款,费尽多少心思,今听中国不愿借大款,哪肯甘心,把黄眉一竖,碧眼一翻,说道:“既是贵国不愿借巨款,索性把垫过的六百万也退还我罢。” 陆总长见话不对,忙答道:“非是我国不愿借,但贵行会议所有条件太狠了,恐人民不承认,所以只请垫款。”银行团见话不对。均气愤而出。熊、陆两总长见交涉决裂,遂向唐总理处磋商。谁知到了唐总理寓所,唐已离寓两日了。遂问司阍人,回言不知。原来唐总理既从任职后,各部意见多与不合,开了几次国务会议,大半皆未列席,心中已是不安。迨见总统时,又为总统左右所嫉,反与袁总统口角,袁每怀怒视,种种政事,均不相合。唐总理遂乘车赴津,方具呈辞职,呈中亦不说出什么,只“请开职另任”字样。袁遂命梁士贻赴津,假意慰留。 唐再具呈文,决意辞职,托梁带回。即批准呈文,改任总理。 唐驻津月余,即行南归。于途遇刺客黄桢祥,被唐察觉,问是何人所使。黄直言谁主使者,遂将黄释去。唐亦安然南下。袁总统注重陆征祥,遂援临时约法三十四条,提交参议院,求议员同意。议员系同盟会中选出的,今袁总统提出陆总理交议,同盟会极端反对。惟共和党已受袁总统笼络,又代为运动,把统一、共和党也联合好了,所以投票时,除同盟会否决,余俱多数同意,当即通过。次日,即有大总统命令发出,特任陆为国务总理。哪知陆总理一上任,各部总长大半辞职,如交通施肇基、教育蔡元培、司法王宠惠、农林宋教仁、未到任工商陈其美及署长王正廷,依次辞职。袁总统一一照准,财政熊希龄见大众皆辞职,也上呈辞职,袁总统也批准,遂将自己心中人,拣出一单,提交参议院决议。解决,倘再似这等腐败人物。何以能克壮其猷,如欲改弦易辙,非劾去老陆不可。大众颇也赞成,遂提出弹劾总理案。公议一篇咨文,送入总统府。老袁置诸高阁。陆总理觉不过意,遂呈请辞职。老袁不许,又另拟一班人物,交到参议院议决。因恐参议院不能通过,预遣人先示意议员,果然不得同意。老袁本深谋远虑,见议员屡次拒绝,心甚愤恨,遂嗾军警遍布谣言,说吾辈凭一腔铁血,铸成民国,现为参议院有意中阻,弄得有政府无内阁,到底是何政治?若再没有结果,吾等只得以卫生丸奉敬。这话一传,京城里面人人晓得,又恐像从前变乱,那一百多个议员,个个害怕,每日连门也不敢出。老袁见此光景,心中非常欢慰,谅来众议员再不敢反对,即办好十几桌酒席,邀参议员入府饮宴。众议员真处两难地位,随集众会议,公定一个“谢”字。袁总统知他们胆怯,遂遣秘书长梁士贻往邀。众议员见梁前来,方敢应允。 由梁前引,径入总统府,袁总统也到场应接、周旋。 列位,袁总统手段非常狠毒,何以要如此恭维?皆因议员反对内阁,恐长此阻碍,不过为此敷衍,到了就席时候,老袁就走入内去,令梁士贻秘书相陪。酒过三巡,梁秘书略谈几句,表明总统的微意。众议员哪敢再抗,只得唯唯。一时酒散,各议员也谦恭,一齐谢宴告别。次日,复投票表决阁员,除蒋作宾一人不同意,余均多数同意。又由总统提出刘揆二充任工商总长,交参议院议决。同盟会议员此时敢怒而不敢言,也只得通过。老袁才下正式命令,惟内阁总理陆征祥,迭受参议院凌辱,很觉惭愧,遂托病请假,入医院调理,凡关政治,一概不问。所有国务会议,均由总统府取决。先前总统本无权,自被军警喧后,倒把总统弄出权来了。但同盟会员此次被军警勒逼,心中终是不服,遂发电遍致各省督军,即陈利弊,说军警不该干预政治,并祈劝诫政党,谕禁军警。此电一发,当时人总以为立论很正,不料老袁自有用意。到民国五年时候,才知袁总统自胁服议员后,又用一番手段,令各省督军拥护中央政权,其它着令遣散军队。但南方军队林立,一日不裁,袁总统一日不安。现已南北统一,南京临时政府已移北京,所有军队应归裁并,如上海都督陈其美、镇江都督林述庆、杨州都督徐宝山、清江都督蒋雁行,这几个人,哪个手下不是一二万人。今既统一,应当裁并。遂令南京留守黄兴办理裁兵事宜。又派王芝祥南下,助黄办理。黄接电遂咨各省都督,次第撤销。黄留守办理就绪,即电请销职。袁复电缓辞。袁又派陆军次长蒋作宾驰往商办,奈黄去志已决,再电解职。袁乃令江苏都督程德全到宁接收,并令黄克日来京,商论要政。且说孙中山游历各省,到处鼓吹,演说民生主义,未免有些尴尬。袁亦备电相邀,请他入京备询。一面正式任命各省都督。各都督姓名不必尽举,请看民国历卑自知。其后这二十二省都督,更易不一。袁总统又规定任官等级,照例公布,分特任、简任、荐任、委任,又制定勋章等级。大勋章上雕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黻黻十二章,其次亦分九章,上刻嘉禾,以绶色分别等级。陆海军用白鹰、文虎两种,亦分九等,亦以绶色分等级。勋章之外,又有勋位,至勋五位为止。官制既定,依次颁行。又制定旗帜,以五色旗为国旗,海军用青天白日旗,陆军旗前用十八星,今加一星,变为十九星旗。商家通用五色国旗。其余一切礼节,及衣冠形式,均列表绘图。外有特别礼仪,另行参订。惟民刑诉讼,亦分等次制订。从前所有参议院,是民国创始的暂行规模。今民国统一,将参议院改为国会。且临时约法五十三条,是限十个月内,召集国会明文,袁总统不能违约,参议院也不能缓议,遂因此开会,议决国会组织法,及参、众两院议员选举法。国会组织法,二十二条。便是参、众两院,参议院议员,由各省省议会选举选出,多寡不一。参议员任期六年,每二年改选三分之一。众议员任期三年。两院议员职权,共计七条。 至预算决算及议定宪法,概由两院合办。议院须得半数同意,方能决定,可否同意,由议长取决。若遇大事不决,得以展期,亦从国会组织法大略。至省议会议员选举法,亦与众议院选举相同。各项选举法,经参议院议决,呈送总统,由总统公布施行。正在筹划间,忽上川督尹昌衡电报西藏乱事,自请督师西征,袁总统照准,命他西征,川督信印着交胡景伊暂行护理。 尹督遂率二千五百人向西出发。正行间,忽探报递来一角公文,尹拆开一阁,是顾统领克复藏事,遣人告捷。尹督至此非常欣慰,又少一番手续,遂至打箭炉驻节。打箭炉为川藏往来大道,清季已改为康定府治,尹督就在此驻扎,不表。 且说袁总统自裁兵后,所有各省自必发饷遣散,但这被裁兵士,游魂无定,仍逗遛是地。一旦将饷银用尽,未免聚党为乱,尚有未裁遣人,遂秘密开会,仍谋革命,如南京贑军、苏州先锋三营、滦州淮军、山东省城防兵、奉天北关外混成第三标、安徽北门先锋队、芜湖芦军、滁州第一团七八两连兵士,相继哗变。幸各处长官实时剿平。惟湖北是革命军发起地,余氛未静,不独乱兵,甚至高级军官每欲自树一帜,尝谋独立。 襄阳府司令张国荃,此次裁遣,不服省垣编制,拥兵为乱,将调查员周警亚杀死,经黎都督兜剿,国荃谅难取胜,遂逃向郧阳。又军官祝制六、江光国、滕亚纲等煽惑军队,托词改革,推翻军政、民政二府,被黎都督派警卫缉捕,将祝等擒获。又搜出檄文、布告、文书、名册、徽章,令旗、愿书、伪印等项,三人无可抵赖,遂按律一齐枪毙。又在汉口法租界,搜获乱党多名,黎都督令将名册焚烧,以免株连,遂再三劝导,众等唯唯,当即释放。又报省城兵变,黎都督闻警,急饬各军飞往弹压,把乱兵围住,一面派唐、黄参谋,同黎统制驰入当场,百般劝导,并问起事因由。众兵言刘协统勒令退伍,致使大哗。 黎都督允将刘协统撤换,着将首犯指出,余均无罪。众兵遂将陈兆鳌指出,由黎都督派兵将陈拿获,讯明正法。黎都督自此格外小心,察各兵动静。旋闻军务司副司长张振武及将校团长方维暗蓄异志,遂不动声色,召二人入署,嘱他调查边务,二人只得听从。黎都督即送出客厅,遂拍电到北京,致袁总统。 袁亦复电,任张振武为蒙古调查员。张因与方至交,密商多时,不欲离鄂,奈黎都督催促甚急,只得向督署辞行,黎令方维同往,二人遂启行北上。嗣又回鄂,邀将校十三人一同到京,寓前门外西河沿旅馆。次日下午,张正出外,突有军警驰入,将方等用铁链锁上。将校等各思抵抗。军警道:“罪止张方,与君无干,君等是奉邀,不过到前一质。若要反抗,莫谓无情。” 遂各出手枪,向将校作欲击状。将校等见此,连说情愿同行,军警遂将方等牵入总执法处,将校分别交外城军政执法局。其时张尚未知,正欲回寓午饭,忽迎面来了军官,问道:“你是张振武么?”答道:“是”。那军官将他揪住,即令兵弁过来,把他反缚。张问:“何事?”军官道:“到总执法处自知。”及至总执法处,见方也在内。正寻思间,忽道执法官传令上堂。 振武走至堂上,执法官遂将黎督拍来电文,宣读一遍。读毕,又宣布大总统命令一遍。张、方两人闻此两令,吓得汗流浃背,再三哀求。法官道:“令出如山,无可挽回。”遂遵令将张、方二人正法,将校等一律释出,发给川资,仍令回鄂。将校等得命,即日离京南下。此时党员闻张、方正法,谓黎督有意苛求,计成三大诘难,电达全国。黎督也令秘书员撰成数稿,陆续发布。此电发过,张、主罪状显然,虽有同党代为辩护,也是不能。鄂事不表。且说孙文自卸职后,游历各省,到处欢迎,后接袁总统电文相邀,仍乘车北上,甫到都门,见有数千人士,经各界代表投刺致敬,孙前总统方知这些人士,都为欢迎而来。孙遂左右致敬,已表谢忱。袁总统接孙电,早派委员在站伺候,及至相见,代达老袁诚意。遂备好车马,孙即上车,至行辕,略歇一宵。次日,即往总统府拜会,袁遂出迎入厅,彼此略谈,不多时,孙即告别。翌日,袁又回谒,虽然竭力交欢,但两人志趣终是不合,一个是建设共和政体;一个是欲行专制行为,如何能拼拢到一处呢。这日,两人又正谈间,忽报前南京黄留守来电,今晚也到都门了。袁总统道:“克强来,正好机会。”孙闻黄将到,遂辞席回寓。袁又派员去迎黄兴,至黄到京,与孙到时一样欢迎。且又与孙同寓,更同孙去谒老袁,老袁也格外优待,黄略谈数语,颇为老袁注意,袁亦不往下说,遂与孙告辞回寓。便与孙密议道:“我看项城为人,将来恐有变动违法,如欲防范,先将吾党巩固,倘违法去处,便好抵制。”意欲召集同盟会及统一共和党,到寓密议,双方联络。现参议院中,还有一小半是会中人。拟统改国民党,与袁政府相持。倘不违法就罢,如有变动,参议院提出质问,得以弹劾,谅他也无可如何。孙文极赞成此议,当由黄召集参议员同盟会,及统一共和党议员,两下合并,以后共改称国民党,且各处召致入党。 那知老袁另有手段,一心笼络孙、黄,为他利用。先前已授黄为陆军上将,因孙文有志筑路,更与商议一切。孙欲建大公司,借外债六十万万,分四十年还清。袁知无效,表面上似赞成,遂下令任孙文为全国铁路全权,并一切借债招股事宜,听其裁夺,然后交议院议决,得政府批准。又与孙、黄协定内政大纲八条,电询黎副总统,得了赞同复电。乃由总统府秘书厅通电公布。孙文以政体己定,即欲离京,便向老袁辞行,启程南下。惟黄兴尚有一事未决,不能即行。原来总理陆征祥屡次请假,不愿到任。袁以总理一席关系甚大,遂与黄兴商议,拟任沈秉坤或赵秉钧为国务总理。黄以沈初入党,信用未孚,赵因前唐为总理时,已入同盟会,遂回寓与众议员商决,即转告老袁。 老袁得此信,正中心怀,即将赵秉钧开列单中,赉交参议院议决。院中议员即投同意票表决,虽有两票不同意,也从多数表决。总理既定,咨复老袁,老袁即正式任命,陆遂解职。哪知黄等舁赵上台,正中老袁计策。后又遣顾问杨度入党,阴探虚实,凡黄开会讨论党纲,又遣人伪作来宾,听他演讲,暗用笔记,回报老袁,所有党中之事,无有不知。所以总统府国务会议,虽是赵总理主席,暗中却是老袁画策,叫他怎行就怎行。 黄留守后来自悔,反费两月精神,毫无实效,即向各机关辞行,出都南下。及到沪,各同志迎问道:“京中情形如何?”黄道:“老袁阴险,谅来必定违法,吾辈十数年铁血,换一个假共和。”大众疑信参半。黄过数日,遂返长沙家中省亲去了。 光阴易逝,倏忽已至民国光复这一日,各省皆悬五色旗,举行庆祝礼,总统府由临时大总统袁世凯遣赵总理代表,具牺牲酒醴,致祭革命流血诸烈士。袁总统亦到坛如礼。礼毕,各退回府休息,这且不表。且说外蒙自独立来,袁总统屡电他取消独立,不但不取消独立,反居然设立政府,推哲布尊丹巴为帝,改元共戴,立起个蒙古帝国来。后来见中国革命告终,南北统一,恐怕中国诘问,遂先布置,结俄为援,遂遣杭达充正使赴俄,要求俄主代致中国北京政府,提出蒙古独立,不许中国干涉,俄主应允,杭达遂离俄。俄主即电达驻华俄使,转达北京政府,提出三大要求。蒙古国亦由内阁大臣电达北京,宣布正式独立。此时,袁总统正就任,并申庆贺,袁总统得电后,劝令取消自主。于是电来电往,皆无效。袁总统遂用羁縻手段,对待外蒙。哪知外蒙竟煽惑西蒙,复嗾东蒙各旗,称兵内犯,侵洮南府。袁总统飞饬东三省各都督派兵出剿,一战始平。至国庆之期,内蒙与甘珠尔瓦呼图克图入京觐见,袁总统又用笼络手段,赏赉甚厚,又令蒙藏事务局总裁致书内外蒙古、前后西藏,劝其归附民国,同造共和。前藏达赖喇嘛因尹都督驻兵川边,乘机答复,声言内附,以次东蒙古十旗,亦复函政府,情愿归附。袁总统闻报,即派蒙古科尔沁亲王及吉林都督陈昭常、东三省宣检使张锡銮一齐到会,会议三四天。政府又派委员到会,提出意见,宣明五族共和,共戴民国。各旗等均表同情。三委员回京报告,袁总统以为得了蒙、藏两大部,从此可以进行。不料由驻华俄使来一个照会,内中之言,简直说是蒙古地方为俄人势力范围,与中华民国脱离关系,还有附约十七条,所有蒙古种种利益,统为俄国所有。外交部接着连忙拆开一看,内中全文,满纸皆是俄人,把个梁总长吓得了不得,不但中国没有主权,连外蒙古自己也没有主权了,越想越是难办,想了半天,忽然道:“有了,我何不如此办?” 列位必以为他一定有大方法对待俄人,不料他将俄使照会拿起,竟向总统府去了,两日不见出头。众人以为他在总统府议事,谁知他竟假病出都,过两日,总统府中检出一封辞职书,说“偶抱彩薪,另简能员”。袁总统看了,只得一笑置之,一时难觅,只得仍令前陆总理为外交总长,提交参议院议决。众议员亦以俄蒙交涉紧急,当即通过。陆总理遂任外交总长,办理俄蒙交涉。正然想不出头绪,忽英使又来一个照会,催索要求前订条件。陆总长将前次原书检出,内开五大条,踌躇了一会,竟往总统府。袁总统见陆总长来,起身相迎,陆亦见过礼。 袁总统先说热河来电,科布多境及开鲁县克复等情,陆总长复将英使照会取出呈与袁总统阅毕,袁总统道:“前日已经说过,今日又来催逼,不能不答复了。”遂开国务会议。国务员到会协议,议了多时,才裁决答复各词,呈报英使馆。英使未有答复,中国政府乐得空闲一时,好办理他事。 且说外蒙闻西藏也想与库伦一样同做皇帝,遂遣使到西藏,迎达赖至库,共商独立事情。达赖不允,乃协议彼此联络,双方称帝,遂定蒙藏协约九条。中国得此消息,一班激烈将士皆主张武力解决,有说去征蒙,有说去征藏,纷纷不一。袁总统从容不迫,不肯轻动。且说六国银行团与熊总长会议,始终无效,熊遂辞职。袁以周学熙继任,仍留熊办理借款,因用款紧急,暗托顾问洋员莫理逊赴英运动,借到伦敦款一千万镑,议定本年交三百万镑,明年交七百万镑,利息五厘,以盐课作押,因此政府才有用款,勉强支持,哪有余款拨付军饷去征蒙藏。 且说袁总统因热河紧急,恐昆源办不了,遂将他调回。改任能为热河都统,熊即告辞前往。 倏忽已是民国二年,元旦这一日,各省一切礼节仍如前式。 其中累有各省小节目,皆是随发随平,不必细述。就是蒙古问题,经陆总长提出议案,与俄使商榷一方,不过双方议定,各不进兵,免致决裂,就算了案。又过两日,即阴历正月十日,为清隆裕太后万寿,袁总统遣梁士贻为道贺专使,梁乘舆至干清门,下舆入内。清内务府大臣世续出来迎接。梁前进,见隆裕端坐殿上,满脸病容。梁递上国书,内称“中华民国大总统致贺”,隆裕太后答词,由世续代诵“大总统专使致贺,实佩大德”云云。世续念一句,隆裕后哭一句。粱看不下去,当即辞去。次日,隆裕后即卧牀不起,正民国二年正月中,格外沉重,经御医诊治无效,直至二月二十一日,竟归天去了。清后既逝,一切丧葬如仪。大殓后,停柩体元殿。宫内一班小太监乘机为乱,将珍珠宝物纷纷搬运,弹也弹压不住。世续无法,遂诈言道:“袁总统派段芝贵入宫,你们这般滋闹,将要军法从事。”小内监闻听,这才安静。虽然如此,宫中已失去十余万元,世续这才正式治丧。袁总统又派荫昌、江朝宗等数人前往帮办,一面又令国务院发出通告二通,又派员前往致祭,查优待清室条例,所有崇陵未完工程,代为修妥,所用经费,皆由中华民国支出。将隆裕后社会社会祔葬崇陵。至清宣统帝,归瑾、瑜两太妃抚育,清室事算交代完毕。 袁总统遂发布正式召集国会令,又令各省行政长官召集省议会议员。这两令发后,各省办理选举事宜,也有手续已了的,也有尚未了的,未了的皆因党派竞争,使选举人左右为难,举这面怕那面,举那面又怕这面,弄得选举人自己连一点主权没有。故此中华民国第一次选举,就生出多少情弊。袁总统得此消息,遂严令各选举区遵守法律。又令选举监督,将刑律第八章摘录,悬示投票所。又令于投票所加派卫兵,保持秩序。各选举区见此行为,方才平静。难免暗地里树党立帜,究竟国民党人数众多,大半皆是国民党当选。袁总统最忌的是国民党,探得参议院中被国民党占去十分之七,料想将来必受牵制,遂想出秘谋,将国民党有人望的,索性敬他一料卫生丸。 且说前任农林总长宋教仁,自卸职后,为国民党办事,主持党务,值孙、黄组织同盟会,他已入为会员,襄助《民报》鼓吹革命。至孙文回国,在南京设政府,皆是他一手编成。他想南北未和,谅难统一。初次就同蔡元培北上,迎袁南来。适京津兵变,袁不果行,仍就职北京。唐组阁时,任为农林总长,未两月,唐内阁猝倒,他就辞职。经此阅历,已见老袁心肠。 他遂决意从政党办起,把共和、统一党联络起来,引入同盟会,皆组为国民党党员,共举他为党中理事。他已经回籍,不愿再出,偏偏党员屡函敦请,劝他再往北京,维持党务。他本少年英雄,含着一腔铁血,见组阁二次,新人物多半赋闲,又兼老袁野心勃勃欲见,遂辞别母妻,道出沪上。闻教育总长范濂源辞职回杭,他欲探听政府详情,即至杭晤范,略谈数节,已不胜愤怒。正值催电交来,遂别范返申,由申至宁。江南国民党支部开会欢迎,都督程德全到会主席,因口疾未痊,托人代表报告,谓:“宋君革命多年。政治有素,请宋君发表政见。”宋遂上台演说,每至切当处,大家皆拍手,声达户外。及宋下坛,又有会中人上台演说,不过说宋君说的切当。不一时,日暮散会。驻宁数日,又至沪,随处演说,内中皆指斥时政。不料北京出现一救国团,通电各省,斥他所谈皆是荒谬。宋皆一一辩驳,登报答复。正在牢骚,忽袁总统来了急电,邀他即日赴京,商议要政。时人以为老袁省悟,召宋入京,置诸首揆。宋自亦以此次入京,定组政党内阁,遂拟三月二十启行北上。 宋启行时,正在晚间十时许,沪上同志,纷纷送行。至车站议员招待室,略坐片时,忽汽笛乱鸣,催客登车。彩遂起身前行,正至剪票处,忽劈拍一声,滴溜溜一颗子弹,从宋背后飞来,直贯前胸。宋忍痛道:“我中弹了。”说未了,又二弹飞来,幸未伤人,行客登时大乱。黄兴等亦非常惊恐,忙扶宋出月台,急呼巡警速拿凶手,哪知连一巡士皆无,只见有空汽车一乘在此,急扶宋上车,嘱车夫使足劲,送至沪宁车站医治。 及巡警至,宋车已去,凶手亦不知去向了。遂一面电致各机关,请探侦缉。当时国民党办事人于右任送宋至院,时夜将半,医生均不在院,遂于别室少待。登时宋面已白,谅难再生,遂抚着于手,嘱其三事,留了一事道:“诸君仍努力进行,勿以我遭不测,致生退缩,放弃国民责任。”于等允诺。医生来,见伤甚重,说要取出弹子,再行医治。经右任承认,医生用刀,将弹取出,又上止痛药,望他安睡。宋呼叫不已。挨至天明,黄兴等皆来探问,宋欷歔道:“我要死了,诸君总要向前做去。” 黄遂点头。宋又请黄报告中央,略述己意,由黄代电。黄等复电,召好手医生,到来诊治,医生一见,均云无救,至夜遂长叹一声,气绝而逝。在座诸同志皆大声恸哭,彼此坐待天明,共议殓葬事宜。且议摄一相片,留作纪念,天明即饬人至照相馆,招两人前来,由黄兴主议,先将上身伤痕露出,拍一相片,至后穿衣时,又拍一片,方才大殓。其时党员来送殓的,有男有女,不下千人。越日,自院移棺,往殡湖南会馆,这且不言。 且说袁总统接宋电后,亦迭发两电,前来慰问。并令江苏行政长官,悬赏缉拿凶手。第二电是由上海交涉使电达宋耗,袁乃致复唁词,内有宋身后事宜,望会同沪路总办钟文耀妥为办理,所治丧费用,作正开销云云。且说宋案发生,苏省长官通电地方官,一体悬赏缉拿。黄兴、陈其美又密嘱公共租界总巡捕罗斯,托他密拿,如能破案,定酬一万元。铁路局亦悬赏五千元。俗云:天下无难事,最怕有心人。这一班侦探,均想发这注财。哪知渐渐探出形影来。那日宋在病院时,忽来一封奇怪信,外面署名系“铁民自上海本支部发”几字。拆开一看,皆是嘲笑语,下注“救国协会代表铁民启”。将此信看过,就知不是一人,现仍在租界中。其时正是二十三日晚间,上海地方非常热闹,一班大阔少,游娼狎妓,车马盈途,由总巡捕罗斯与西探目安姆斯脱郎带巡捕在迎春坊李桂玉妓馆,查获应夔丞一名,带至总巡房去了,皆因他是宋案中唆犯。次日天明,捕总巡会同法捕房总目,又至应家拿获操晋音外乡人,并所有男客,一齐带入捕房,当搜出手枪一枝,枪内还有子弹二粒,细看即与宋所中之弹一样。又搜出多少要证,即派人至车站,觅得当时服役西崽,前来细认,西崽同入捕房,将该犯认过,及到操晋音的跟前,仔细一看,说就是他。那操晋音的一听,将首低下,口中自言姓武名士英,与应桂馨素来认识,并无暗杀等情。是日由法领事聂谳员与英界会审员关炯之,及城内审判厅,一同列坐会审,将武士英带堂讯问。武初不招,经问官诱供,武始言:“本姓吴,名福铭,山西人,此事皆是陈姓朋友叫我做的。陈又是姓应的托出,我将事办过,即将手枪交还陈友。”问官道:“陈姓何名?”武道:“不知。”问官道:“你刺后曾有酬劳否?”武道:“允给我一千元。”问官道:“陈姓哪去了?”武道:“不知。”次日又讯,方说:“陈姓名叫玉生,刺宋一节,皆是姓陈叫我,与应无涉。” 是时,苏督程德全因此案甚大,亲至沪上与黄等商议办法。 孙文亦闻此案,由日本返沪,皆在黄府研究。座中陈其美问程督道:“应称江苏巡查长,是由贵督委任么。”程德全道:“有的,这是内务部洪荫之所荐。”黄兴道:“洪述祖与袁总统有关系,这事不止应桂馨一人。”程督道:“我再细查。”黄兴又再三致谢,程亦答礼。谈够多时,由交涉使陈贻范函致各领事,言此案发生地点是在车站,地属华界,所获之犯又是华人,理应由华官办理。请指定日期,将此案解交过来。英领事接函,有心承认,因目前羽党未尽获,俟此案办有头绪,再送中国法庭办理。陈交涉无可如何,只得耐等。法领事以应居法界,应归法廨会审。英领事以获应地点在英界,应归英廨会审,或者英法会同办理亦可。法领事乃将武犯解至公共租界会审,武并无惧色。应仗外有运动,心中更是泰然。当延著名律师替他辩护,一经上堂,只见律师互相辩难,问官连一句不得问。就是应、武两犯,今日这样说,明日那样说,口供也是不一。问官只得展期,应又买通人,嘱武翻供,就说此事是自己意,谅不妨事,事过后,即将某银行存款为谢。武果到堂翻供,种种皆供是自己所为,我与应姓不识。问官道:“你何故杀宋?”武道:“他自大,恐将来为乱,我杀他为同胞除害。”问官又问桂馨,应亦谎供,将宋案推得干净。孙、黄拟向捕房索取搜出书证,捕房不肯交出。忽国务院来一通电,内述应桂馨曾函告政府,说近日发现一种印刷品,有监督议院政府,特立神圣裁判机关告文。这电一到沪上,更生疑议。又有国民党交通部接得无名倍数通,统阅全文,皆是设词恫吓。大众计划一番,已知戕宋案与袁总统大有关系。又由捕房传出,在应宅搜出之件,内与洪述祖往来甚多。又由程督邀应省长同至沪上。调查电报局中,将应犯送达北京电一一译出,不但洪述祖一人。连赵总理皆有关系。当由程督会同地方检察厅长陈英,电达北京,请将洪拘留。谁知洪闻风已逃去。孙、黄等屡向领事团交涉,要求将证据人犯交出。北京内务部司法部也电饬交涉员。缘洋泾浜租界章程,内地发生案件,犯人逃往租界,捕房一体协拿,所获人犯,应交中国官厅办理,照此办法,定可将此案交归华官。陈交涉接电,即向英法领事严重交涉。英法两领事也未推诿,遂将两犯及证据全行移解华官,当由上海检察厅接收,把凶犯看管。不到二日,由看守所呈报,凶手武士英(即吴福铭) 在押暴毙。当由程督、应省长等派西医会同检察厅共四人,剖尸检验,实系服毒自尽。原来武士英听人唆使,做此大恶。又因被骗翻供,心思谅难得生,故此致死呢。 且说程督与应省长,将应证件中有最紧要的检出,公同盖印,并拍成影片,电请政府组特别法庭,审讯案犯。这电发后,袁总统并无复电,连赵总理也无一词。于是上海审判厅开庭,提应质讯,应一味狡展。两造仍请律师到庭互辩,原告律师金泯澜到庭要求,非洪述祖、赵秉钧两人来案,不能水落石出。 你想:洪述祖现在青岛,赵总理更不说了,惟各处追悼宋教仁挽词,类皆指斥政府,到处皆讥谈洪、赵。赵听不过,遂上呈辞职,奉令慰留。宋案遂悬起来,应仍收留狱中。国民党以老袁袒护洪、赵,想从根本上解决,忽北京又来一讣,说林述庆暴卒于京都山本医院中。哪知这电一来,顿使血战英雄登程北上。既见袁总统,谈起蒙古问题,一意主战。哪那知老袁并不在征蒙,总想收揽人才,季以重任,他好畅所欲为。宋、林既逝后,京中正齐集议员,行国会开幕礼。由袁总统颁布正式召集令,所有议员皆已选出,会集京中,准于二年四月八日,行国会第一次开会礼。当时高悬国旗,盛陈军乐,自总理以下,所有国务员全行到会,统至国旗下行鞠躬三敬礼。当推议员年长者为主席,宣读开会词。读毕,应由袁总统宣读颂词,偏这一日,袁总统不到会,遣秘书长梁士贻来代表致颂词。读毕,大礼告成,各员通皆辞去。各议员亦出会场,依约法第二十八条,将参议院解散,又至参议院中,行解散礼。此时美利加洲的巴西国电达国务院,才承认为中华民国。两院议员皆要选正副议长主席,无奈议员共分四党:一国民党;一共和党;一民主党;一统一党。惟国民党人数居多,三党不肯降服,故联成一气,竟与国民党反抗。老袁巴不得将国民党推倒,他好行专制,自是三党合并,还是国民党占多数。为这两院问题,选举两三次才定。参议院议长选张继,是国民党。众议院的议长选汤化龙,是民主党。参议院副议长选王正廷,众议院选陈国祥,这也不表。惟老袁趁选议长争竟时候,竟做出一件专制的事件,未交院议,硬行签字。 列公,你看是甚专制事件,就是银行团大借款。自伦敦借款后,六银行团很不自在,发出闲言,以盐课已抵前清庚子年赔款,不应再抵伦敦新借款。经外交部答复,说前清所抵赔款是若干,今已增三四倍,前是旧额,今为新增,两无妨碍。六行团说再论。老袁心中因想运动正式总统,正愁无银,巴不得有款来,好为运动,即派财政总长周学熙申议借事,将原议六万万两,改为二万万两。六行团又要求四事,甚为严厉。周总长因要求过严,遂开国务会议,另议借款大纲五条,交院议决。 议院见条约上无大关系,遂认可通过。谁知已入计套中,周总长与银行团会议无效。幸有伦敦每月数十万镑,尚可将就,哪知英使来一照会,叫将民国元年终赔款借款结清,不然,就要将中国厘金全行没收。幸法使、日使在内转圜,与中政府重谈。 由六行代表向赵总理、周总长提出数条,赵、周二人报告老袁,老袁即委周为办理借款专员,一面与伦敦银行团取消优先权。 伦敦行团不允。周又想出妙法去难伦敦行团,伦敦行团自然不能办到,又兼英政府反对,乃与周总长磋商,将续给二百万镑中,多打个折头,一面与六国行团正式开议,议了一个多月,才有头绪。借额本定二千万磅,因伦敦新借款中,减去五百万镑,又向六行团添借五百,乃拟定二千五百万镑,共二十一款,内中很有几条紧要的,节制中政府,当由赵总理运动议院密议,其余皆普通条件,由周总长到院报告,将条件交议。议员此时,已为老袁利用,并无反对,只把无用表决,作为通过议案。周总长即报老袁,老袁非常惬意,将要签字,忽行团以欧洲银根紧,须要加增利息。袁以此次吃亏太甚,遂想出三种办法,照会各公使。公使均不承认,还是英使朱尔典氏赞成一项,又代为疏通俄、法二使。俄、法二使无违,又函咨中政府,叫中政府先聘定洋员,然后订立借款合同。周总长聘定洋员三人,内中只有德人一员,各公使不肯允。美使又出为调停,无效,竟达美政府。各行团又受美政府一番打击,又恐美政府独幸专利,遂集合行团重行支配,并要求条件。袁总统用款需急,也不顾什么主权,另聘各国洋员六员为审计顾问等职。利息照前五厘,才有允洽。其条件二十一条,袁总统也不交院议,即令赵总理、陆总长、周总长于某日先订草合同。越二日,即订正合同。借款已定,两议院俱未接洽。袁总统发一咨文,各议院一看,皆吃一惊。惟国民党见袁违法,不肯承认,遂于某日开会,质问理由,请政府解释。赵总理因属涉嫌疑,此次又同签字,恐受打击,遂辞职。袁遂给假期,令陆军总长段祺瑞代理。段因议院责问,遂出席陈明,言:政府因财政奇绌,无法可想,不得已变通办理,请诸君原谅些罢了。议员大哗。段不能对,又道:“此事始终无我,可通融就通融,也是诸君好意。”言完自去,众议院纷纷不一。有说弹劾政府,有说退还咨文。当由议长汤化龙提出承认不承认两条,付各议员投票表决,结果不承认的多,承认的少。惟统一党是政府私人,从中又代运动共和、民主两党,两党进退两难,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老袁又嘱统一党,用多金运动两党。两党入了贿,遂箝口不问。其余就落国民党,始终一派,不受运动。老袁任他如何,也不睬他。 国民党格外大愤,于是拟出电稿,分发各省长官,说袁总统违法大借款,请他们不承认,主持公论。进步党又代政府申辩,电告各省,说政府大借款,因不得已,议院中反对,皆自己私见。周总长又电告全国,未尝违法,各省长官有为政府的,也是不答复。惟江西李烈钧、安徽柏文蔚、广东胡汉民,皆是国民党,闻政府违法借款,极力指斥,又电议院叫他负责。国民党到此地位,又怕削颜,乃与进步党协商,只要政府不侵害国会职权,也可曲全。又经进步党一说,只得含糊过去。 却说河南地方,原是袁总统家乡,都督张镇芳乃是袁总统表兄弟,借威作福,无所不为,以致盗贼横生。当地绅商各界动了公愤,遂拟张都督六大罪,电达议院,请议员弹劾,议员见此书,先有河南议员孙钟等提出查办案,大众通过。寻得六大案凿凿有据,遂实行弹劾,咨交政府议处。老袁最恨议员,见此咨文,搁置不理。哪知河南一带土匪,愈加日甚。有几个匪首叫秦椒红、宋老年、张继贤、杜其宾、张三红、李鸿宾。 内中有一个白狼,本名阆斋,因他们皆是杀人如狼虎相似,故叫白阆斋为白狼,横行中州,各匪结成一气,骚扰十余州县,官军与他对垒,常被杀败。白狼等抢了春水镇中大户王沧海之女三人,大价勒索,以为购办枪械之用。时南阳镇守使马继增闻信,率兵进剿,白狼等已去远,不及痛剿。忽接第六师师长李纯报调马赴信阳,马遂将印交营务处田作霖护理,即往信阳而去。田接事后,闻白狼等在独树岗,分队往攻,在小顶山小关口,将白狼等杀得七零八落。白狼、李鸿宾挟带王氏女三人,逃入母猪峡去了。秦椒红中弹受伤,被乡民拿解,送县正法。 后王氏赎女,白狼得金助饷,又出峡骚扰,击破营长苏得胜。 团长张敬尧奉李纯命往截,被白狼等杀败,失去野炮、过山炮、机关枪、快枪、子弹、银饷等,皆为白狼所得。白狼此时声势愈大,这张都督才想发兵会剿。哪知东南又起干戈,反把第六师调往南下。原因国会成立后,发生种种案,一是大借款案,沪上宋案,洪述祖、赵秉钧又逃出法外,河南又发张镇芳案,国会虽弹劾,也弹不动,国民所以格外怨恨。 一日,京中忽来一女学生,竟向政府出首陈明,自言姓周予儆,说受黄兴指使,结连党人,暗来京师,欲施炸弹,击死政府诸人。某处设机关,某处埋地雷,又有炸弹手枪藏在某处。 政府闻报,即派军队破获机关,并拿乱党多名,讯明正法。一面饬沪上法官,传黄兴来京质问。黄自然不肯来,忽上海制造局发一电,内称某日有乱党百多人,突入局中,意劫枪械,幸防范森严,将乱党击退,拿获党首一名。老袁接电,即派海军中将郑汝成、团长臧致平等,乘轮率兵士并卫队千名来沪。过一日。又下令将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广东都督胡汉民一体免职,因他们是国民党,恐其为患,另简员接充。 因江西与湖北毗连,令黎副总统兼理。这令一出,时人以为必有一番大变,哪知三都督竟安然交卸。未几,武昌城内发现讨贼团、诛奸团、铁血团、血光团,多少名目,皆经黎都督破获机关,又搜出文件关防等各样证据。一日,又黎都督来一女子,入门投刺,彷佛女学生,经稽查盘问,行迹鬼祟,唤出仆妇,在女子身上搜出炸弹。当由军法科讯明,实系铁血团副头目苏舜华前来行刺,当即正法。接连又有两个女子,一是周文英,一叫陈舜英,皆来署行刺,被获正法。黎都督见屡发此事,格外戒严,即电告老袁。老袁饬令严拿就办。这班铁血等团不能立足,皆逃入江西。江西绅士恐一时大变,电请黎督到任。黎因不能分身,遂荐欧阳武为护军使,贺国昌为民政长,往江西照例办事。 适有九江要塞总司令陈廷训电黎督云:“乱党挟巨金来江西,运动军队,克期发难。”黎接电,一面密电政府,增兵江西,一面令第六师师长李纯为九江镇守使,以备非常。且说护军使欧阳武电达武昌,言贑地安静,何用重兵来此镇慑;况北军一至,即将各要塞分布严密,商民甚为惊惶。即电达黎都督,请转中央,即日撤防。黎接此电,更为疑虑。只得说陈司令告急,故令李司令前往,以答欧阳。这电才发,不料陈司令又来告急电,说湖口炮台报告,前督李烈钧带领外国人数名,乘轮到湖口,会同九、十两团,调去工程辎重两营,勒令将炮台交出,归他占据。又用该营把住湖口,现分兵进逼金鸡炮台,德安混成旅旅长林虎又为他后援,事机紧急,火速添兵。黎督见此电,虚实难明。又电诘欧阳武,等他复电,谁知竟无电来。 惟镇守使李纯有急电请示,说李烈钧已占湖口炮台,宣告独立。 代镇守使俞毅、旅长方声涛等皆与李联络,扎德安林虎亦与李相应,乱机已发,特电请示。即电李纯留驻九江,并电政府,详告两使情形。政府电诘欧阳武,欧阳武言李虽据湖口,幸他团未变,今已派兵往湖口,竭力支持。政府又据报电黎,黎接电心疑,忽传到讨袁军檄文,为首就是总司令李烈钧,以下是欧阳武、贺国昌、俞应鸿等。其中大旨,皆是痛骂老袁,说他乘时窃柄,帝制白为,暗杀元勋,违法借款,种种行为,实负国民委托,国民亟起兵自卫,与天下共击之。黎阅过檄文,说道:“老袁太也专制,应让他们批评。前年革命,涂炭多少生命。才隔一年,又要弄兵。我只得保全秩序,不要被他们牵连呢。”正私念间,忽黄兴、柏文蔚等又有电到来,黎只好置之不问。忽九江镇守副使刘世钧急电,请催李纯速攻湖口。未几,欧阳武通电,说北军无故三路进兵到贑,二人愤恨,由省议会及民意,公举武为都督。武为大局计,不得不暂从民意。又未几,李纯来电,说已与林虎开战了。自从李烈钧据湖口,林率兵来应,过沙河镇,被李纯派兵堵住。李烈钧早知李纯是劲敌,前欧阳武迫他撤兵,就是此意。李纯恐有变,故驻九江,专防林虎到来。 林既到湖口,直逼李纯营,先行开枪,哪知李见林军开枪,亦开营前击,两下战有多时,遂各收兵,李即分电告急。越日,即接袁总统命令,饬令痛剿。李阅电间,即宣示军士,即于夜间出战,直扑林虎军营。林亦麾军出迎,两下战至半日,林军看看弹尽,遂散乱秩序,东逃西散,李军又追一程,方才收兵。 袁前接李告急电,已派段芝贵为军长率军南下,来助李纯,归黎节制,令与欧阳武妥办善后事宜。此时欧阳已为都督,老袁尚未知。黎即将欧阳情状电告老袁。且说段芝贵率兵会同李纯进攻湖口。李烈钧虽据湖口,却是孤军,如何能支?哪知黄兴、柏文蔚、陈其美等,明知李烈钧军单,急分头起事,为李援应,牵制袁军。黄由沪往浦口,运动江宁第八师闯入督署,逼程独立,出师讨袁。究竟程肯独立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摧残国民党宁贑双独立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常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且说黄克强带领江宁第八师,闯入督署,请程独立,出师讨袁。程进退两难,遂托病让位,请黄主持。黄闻言,正中心怀,假意谦让一番,遂允就位。程即收拾行李,携眷并带卫队,向黄辞别而去。黄遂占督署,总揽大权,宣告独立。凡一切应行之事,均由黄办理。 再说柏文蔚、陈其美等闻黄已得手,柏遂至临淮关,组织讨袁军。陈就在上海设司令部,悬帜讨袁。又有长江巡阅使谭人凤、徐州第三师师长冷遹,皆有独立消息。老袁闻此警报,即任张勋为江北镇守使,倪嗣冲为皖北镇守使,冯国璋为第二军军长、兼江淮宣抚使,克期南下。又恐议院国民党引党人扰乱都门,派前总理赵秉钧为警备司令,陆建章为副,防护都门,布置完密。 且说程德全到沪后,即将在宁被逼情形,电告中央。老袁来电申斥-番,即令在沪设一临时机关,以便恢复。忽江宁有电前来,说南京四路要塞总司令吴绍璘、讲武堂副长蒲鉴、第二团教练官程凤章等皆被黄兴杀死。袁即将黄兴、柏文蔚、陈其美所受职,一体革去。并令张勋、冯国璋两军赴前进剿,惟张勋格外奋勇,因前次在南京被驱,心中怀恨,今次南来,正好报仇。连夜进兵,正在韩庄,遇黄兴派来宁军,当头遇着,两下开战,战了一日,未分胜败。张勋大怒,亲自出战。兵士见主将出战,个个当先,一阵将宁军杀得倒退。正往前进,忽邮局递来黄兴-函,张拆阅后,即将书扯碎,遂道:“我只知有老袁,他事不问。”且说第三师长冷遹,闻宁军大败,忙率兵赴援,正遇张勋军,两下交战,并无损失。忽总兵田中玉领兵来助张勋,两下夹攻,将冷军击得四散,张勋遂占徐州。再说九江口李纯,得段芝贵一支军来助,遂计合攻湖口,一面出示招抚归诚。李烈钧军屡出皆败,几难出险。团长周璧阶见势已危急,遂率军投诚。烈钧格外惊慌,竟向各处讨袁军求救。 哪知国民党首领孙文,恐党人一败,无地托足,又发电怂慂各省独立,又电致老袁退位。你想老袁早把帝制之心决定,如何肯听。又见民党失败,向各处告急,遂乘此机会,先把反对的人物全行逐去,再造成一个袁氏帝国。遂下令先将孙文铁路全权撤销。至如汪兆铭、唐绍仪等,也有电劝老袁退位。老袁遂轻轻用几句答过。各省只道老袁好意,皆说此次肇事,是孙、黄、柏、李等为乱,无辜涂炭,均目为乱党;情愿为前驱,为袁驱除。 且说皖督孙多森,本老袁心腹,今见江宁独立,甚为骇异,说:“我无军事学,不便督师。”众议推胡万泰为都督,孙为省长,宣布独立,任宪兵营长祁耿寰为讨袁总司令。哪知芜湖旅长龚振鹏因看不起孙、胡,遂先已独立。知财政困难,说大通盐厂存银甚多,遂率营兵前往,将大同盐厂存银抢掠一空。厂旁有营兵出抗,全被打死。孙、胡见此,谅立不住,遂改装逃走。此时省城无主,格外紊乱,正议改推都督,忽闻柏文蔚到来,大众出城欢迎,柏在临淮闻乱,遂即南来,途中遇胡万泰,相偕同行。柏入城,即自任都督兼民政长。调齐军队,抵抗北军。孙多森逃至上海,即电告中央被逼情形,请任都督讨平乱党。袁接电,遂把皖事责成倪嗣冲,倪遂督师进攻去了。 又广东都督陈炯明,闻黄兴已实行讨袁,遂至会宣示老袁罪状,拔刀威逼,议员只得听命。陈回署即宣告独立,自称粤总司令,并派兵援助黄、柏等。此外湖南、福建、重庆皆相继独立,起应孙、黄。袁政府只得派兵往御,所注重的是宁、贑两路。烈钧已入围中,又兼海陆军双方攻击,烈钧不支,只得弃湖口,逃往他处去了。湖口已为北军所得,老袁闻报大喜,即下令悬购李烈钧,并赉银十万犒赏士兵;所有善后事宜,责成宣抚使段芝贵办理。且说沪军总司令陈其美连攻制造局,屡战皆败,遂退至吴淞口。哪知松江军队公推钮永建为总司令,先派师、旅、团长,开往沪南,与北军决战。一到龙华,即向分厂开枪,谁知内无一人,即整队进厂。由松军将厂内火药子弹检过,贴上封条,令厂长严守,即拔队赴沪。此时制造局督理陈晃,与海军总司令李鼎新,正接黄兴来电,苦无办法,正在为难,忽郑汝成领兵到来,见此行为,遂说此处全军,大总统本责成海军,现在枪械又足,又有兵舰驻扎,正好设守,何必犹疑,况领事团又有咨照,谅不能开仗。公守军舰,我守制局,若乱党来攻,有我承当,公可开炮相助。这才两下议定。 且说陈其美在南市设立机关,吴淞台官姜文舟受陈运动,宣布独立,划定战线,照会各国领事,不准在战线内下碇。此时上海遍地皆兵,北兵日渐到来,皆在制局住定,听郑节制。 局中原有警兵,皆被汝成逐出,恐其为患。陈见郑举动,不敢轻敌,请商会团长李平书并王一亭往局,以三万金运郑让局,被郑申斥。李、王二君只得回报其美。其美遂决意开战,调齐南军,攻制造局,三路进兵。郑汝成分兵御敌,怎奈各军皆被郑买通,内中有不愿战者,业已退去,南军死伤甚多,纷纷溃败。第二日,吴淞台官姜文舟又奉陈令来攻制造局,又被北军击败。第三日,有海军军舰一艘入口,满装北军,登岸时,即入制造局。郑得此一军,声势愈盛。忽陈又由苏调来一军,一到战线,即行开炮。苏军中伤,才知中计,连忙逃走。郑又派兵往追,又遇松军接战,松军死亡甚众,无路逃走。又遇法兵拦阻,令其缴械,始得脱逃。此次南兵,除死伤逃走外,余均送往吴淞炮台效力。沪上绅商,谅南军已败,不能成事,遂出为调停,要求息战。陈初不允,后经红十字会长婉言,陈始应允。惟钮永建心尚未服,另召残兵,意欲再决一战。且请日军炮兵,为最后攻击。哪知这战比前更狠,连兵舰皆被击伤,到底南军不支,越战越少,一时也就散了。 此次沪上战事,至此也就告终,北军也死伤不少。老袁闻沪上战事,屡遣北军来助。今见郑告捷,遂颁洋来申犒赏士兵。 并授郑为上海镇守使。郑遵令受职,嗣闻败兵皆逃至吴淞口,台官姜文舟已逃往他处,现为要塞总司令居正管辖,居与陈木一气,郑决意往攻,遂同海军司令李鼎新遣水陆军往攻。老袁又派海军总长刘冠雄来攻吴淞。 且说黄兴在宁,闻贑、徐、沪三路失败,自料大事已去,又兼袁总统命令严拿乱党,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遂改洋装,邀日本人作伴,并拨兵队一连护送出城。兵士送至江边,看黄登舟,始行回城。黄到上海,意欲与孙文等商议行止。哪知上海领事团已饬捕房访拿乱党,第一名就是黄兴。他如李烈钧、柏文蔚、陈其美、钮永建、刘福彪、居正等。又工部局出示,驱逐孙文、岑春暄等出境,不准在租界逗留。此时黄兴无地栖身,遂往吴淞炮台,与钮永建、居正话别。次日,即乘东洋船航海去了。黄兴既走,江宁代理民政长蔡寅,即请第八师师长陈之骥,并第一旅旅长周应时等长官,出维秩序,先以取消独立,再请程都督回宁,并拟出几条出示宣布,人心稍定,于是举代表至沪,往迎程督。并报告第一师师长洪承点在逃,众人公举旅旅长周应时为第一师师长。程督不肯下委,反要连旅长代他取消,于是军士不服,险些变起。及至杜淮川到第一师上任,谁知冯国璋、张勋两军已南来,杜即前往欢迎。忽有民权报主笔何海鸣带领党人至宁,只望恢复独立,不料为第八师师长陈之骥看管起来,并将其党亦并拘住,羁留监中,遂出示取消独立。南京绅商恐张勋军入城蹂躏,遂议迎冯军使入城,并商请张军不必入城。众议已定,遂举代表前往迎冯。当谒见时,所请之事,冯皆照准。复转告陈之骥亲去谒冯,不意第一师闻之骥出城,竟去抢劫第八师司令部,第八师仓猝遇变,敌不住第一师,遂一齐拥出。第一师将何海鸣放出,拥至督署,遂宣告独立起来。何又用笼络手段,哄诱第一、第八两师,分守要隘。两师被其所惑,竟遵命令,其余不肯附和的,令缴械回籍。及张、冯两军到,未免要开仗了。 且说海军总长刘冠雄,因吴淞口阻住,不得进,遂绕道浦东登陆至沪,住制造局。与郑汝成等合攻吴淞,密令各舰驶抵吴淞,开炮轰击,居正亲自登台还击,约一小时,两下停炮。 越二日,又一小战,炮台破坏几处。旋闻台兵因饷缺乏,皆无斗志。遂函致程德全,劝令居正反正,居、钮二人不听。刘福彪有意献台,又被觉察,被炮轰而走,来投程督。刘冠雄得悉情形,并令水陆合攻。居因钮知兵,遂将吴淞全权让钮执掌。 钮住宝山县城,有红十字会长沈敦和,央西医柯某,借护伤兵为名,冒险入宝山城,投刺谒钮。钮问伤兵如何,柯答尸身满地,不堪侧目,遂进言道:“君是松人,独不为桑梓计乎?君自命讨袁,袁未讨到,家乡已讨尽了。”钮悔道:“我已知过,但今处此,何以教我?”柯劝道:“与其轻生受祸,不如全师而退,也免生灵涂炭。”钮答道:“北军能不伤我部下,我又何求?”柯道:“何不立一条件,我去谒刘总长冒险投递。”钮遂开一条件,交柯出城,径投刘总长军前,袖出条件,呈刘总长阅过,业已心许。又与郑汝成、李鼎新协商,两下皆允。遂致书宝山,请钮践言。钮称如约。柯仍以护伤兵为名,入宝山城,四面察看,已无一兵,钮亦不在,只有职员四名与柯交涉。并将钮留之书,交柯展阅。柯阅过,即驰至炮台,众兵皆钮密令,欢迎柯医。柯到台,见各事皆定,又劝慰几句,遂将红旗一扯,各舰一见,陆续进口,驶至台下,共计八艘。刘总长亦登台,另派水兵,分道把守,随将红旗卸下,另易海军旗,各军遂向柯医行礼道谢,柯医遂将全体拍一照片,留作弭兵纪念,然后散去。刘遂电告中央,恢复吴淞,袁即令刘兼南洋巡阅使,仍令严拿乱党。钮因缉拿紧急,遂同居正航海去了。就是李烈钧、柏文蔚、欧阳武、陈炯明,亦因政府悬赏缉拿,皆逃走了。 且说袁总统见各处党人皆失败,李烈钧退出湖口,柏文蔚被胡万泰驱逐,皆悔心呕气,潜行逃走,已独立的取消独立,未独立的更服从中央,并解散讨袁军同盟会,各处已定,只有南京被何海鸣占住,尚未恢复过来。冯、张二使,先派徐宝珍、张文生进取,鏖战数日,反被何军大炮击死好几百人。徐师长的营连长阵亡好几个,徐亦受伤。张勋阅报大怒,亲率全队往攻,先占了紫金山,又占天堡城。适柏文蔚由皖逃入城,攻击张军背后,复将天堡城夺去。张勋大怒,复催冯军前来助战,复由徐宝珍夺回天堡城,宁军更番出战,皆被击退。南军越战越少,北军越战越多。柏文蔚登城一望,见北军如柴蓬一样,乃语海鸣道:“北军大队已到,将次合围,此城谅不可守了。” 何道:“万一此城被陷,张勋入城,尚可巷战。”柏不答,越宿,即带从人,留书一封,出南门而去。何见函,知柏已去,遂改韩恢为都督。忽冯国璋、雷震春军一齐到来,四面合攻。 又兼城内无饷,韩、何勒索又急,稍不如意,兵士即斩门搜抢,居民无法,又举代表筹集十万元,次第缴入。北军攻城益急,韩避匿不见。未几北军攻人,何遂出南门,飞驰而去。张、雷二军也不去追。哪知二军入城,借搜党人为名,直入人室,遇箱就取,遇少女就奸,比何军格外横行。军民不堪其苦,皆避入教堂内面,尚可保全。三日后,雷副使进城,淫掠稍减。及张师入城,兵士才不敢胡行。冯亦率军入城,会同刘冠雄,连衔告捷,电文发去,即有二电到来。一免程德全江苏都督令,一任张勋为江苏都督。张大喜如愿。无奈江宁百姓被张勋荼毒,无处伸诉。哪知这场战事,偏伤了日本商人三名,日本遂向政府交涉,一要政府谢罪,二要严拿凶手,三要抚恤。政府遂派员南下,先向日使道歉,日使说起江宁惨象,袁乃下令一道,张勋接着,也觉不安。哪知冯军入城,一丝不爱,民皆爱冯怨张。冯同刘冠雄皆回原任,南方遂平。至如四川重庆,亦经尹昌衡劝导,只将首犯正法,余亦服从。这次叫作癸丑革命。所有失败党人,中央目为乱党,下令通缉,皆逃往海外。 惟有河南省白朗,他与党人不同,黄兴约他讨袁,如成事,即以河南都督相酬。哪知革命党起,各省军队皆调去防剿党人,他更无人阻挡,格外横行。及党人失败,田统领作霖遂献计张督,三路兜剿,张督不从。任王毓秀为剿匪总司令,又不知兵,反为白朗所败。河南议员等质问政府。老袁才电饬张督,勒令各军剿匪。张督无奈,遂亲自誓师,向马店进发。白朗闻张督来,遂集悍党为三队,潜伏马店左右,见汽车到来,众人各欲争功,不待快军至,遂开大炮,响声动地,张镇芳已吓得不得了,令回车疾驰而去。众人追赶不及。白朗叹道:“你的太性急了,竟把张镇芳吓走。”旋攻破皖省数县,及闻黄兴等失败,目黄兴为无用人,乃返身东行,又入湖北去了。张镇芳自被白军一吓,遂托病入京,豫省一缺,改田文烈署理。袁总统因白朗未平,此时只是料理自己私事。也顾不及他,遂运动国会,提出征伐叛党议案。院长张继见党人失败,因涉嫌疑,遂辞职而去。国民党同盟会,亦因贑省肇事,皆纷纷辞职,也有出京,也有回籍,国民党失势,进步党最占优胜。遂由议员提出议案,说临时政府按照约法组织机关,如有窃据土地,私立名号,反抗政府,就是背叛民国。政府用雷厉方法,以乱党对待。政府得此议案,更觉辉煌。饬北京检查厅,传国民党议员讯问黄兴是否党魁?党中人如与联络,应由政府取缔,或由党人自行宣布,将黄兴除名。议员无法,遂开会表决。此时也有脱党的,也有辞职的。正在交迫时候,忽现一种秘事,原来大借款未成立前,政府却向奥国斯哥打军器公司借三千二百万镑,附有特别条件,双方已签过押,至今才露点形迹,传到议员耳中。议员闻此事,无论甚么党,皆说政府违法,遂提出质问。老袁只得承认。议员不好弹劾总统,遂弹国务员,此时国务总理是段祺瑞代理,此事有前,不与他相干。阁员因借款外露,遂就势辞职,除陆、海军两总长一时不好易换,仍旧任段、刘外,余均易去,内阁又算成立。老袁心中,以进步党既然受用,因借款又来作梗,恐将来怕靠不住,且先将国民党除去,再来摆布他。乃通饬各省,如有国民党机关,全行斥去。一面派探侦缉,如有事涉嫌疑,即拿去处死。 列位,到此也知老袁心了,所有反对的,统把他当匪类。 民党中人,也就减威了。惟袁氏的人,总想把他抬上位,做个开国功臣,可惜还是临时充选。于是大家议论,请国会先举正式总统,倘袁氏当选,慢慢尊他为帝。究竟老袁当选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欧事风云日人乘间要求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世事如棋局,驹光容易过。 劝君休妄想,免叹奈何多。 却说袁氏一班爪牙,巴不得一下把老袁抬上台,改共和为专制,自己好做佐命功臣。遂大家议定,请国会先举正式总统,把袁氏当选,再慢慢图谋帝制。此时国民党声势已减,两院议员,哪个不怕老袁声威,只得随声附和。现在大总统选举法,未曾制定,两院议员遂急于研究。先将选举法宣布,然后才好选正式总统。于是国会开幕,先定宪法,后举总统。仿西洋各国宪法规定,组织两个机关,其中草创讨论,各有责成。遂于九月五日,由众议院开会,投票解决,先举总统问题。至开匦验看,先举总统的得多数。再由议院公决,仍是如此。原因宪法未定,先提出举总统的议案,实是难事,但是既已附和,相应通融,便决定由议院委员会起草,交院议员会议,皆已通过,遂颁布总统选举法全案。选举法既颁,于十月六日,依选举法例,第一次投票,老袁得票最多,老袁虽多,奈不足数,作为无效。一连二次,皆是如此。此时院长已举王家襄,遂向众密语道:“我看此次非举老袁不可,况老袁左右皆想立功,尊他为帝,不如速举老袁为正式大总统;他心已足,可以帝制不再见。”名议员只得应允。到了第三次投票,还是老袁占多,再照选举法第二条说明施行。众人正在写票投匦时,忽来百十余人闯入会场。众人问明,说我等是公民团,来看选大总统,把议员皆围住数重。议员见此行为,已见袁总统心肠,遂不及再思,只得草草写“袁世凯”三字,投入匦中。至开匦时,票票皆是袁世凯,遂当场呼唱,袁世凯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这声传出,公民欢呼,自不必说。 越一日,又选黎为副总统,得票满足。选举事终,由国务院通电全国,由外交部又照会各国公使。这回袁总统正式就任,一切礼仪自然隆盛。至本年十月十日,全国行国庆礼,又经袁总统正式就任,格外洋溢。由国务院通告礼节,袁总统遂就职于清帝的太和殿,向南而立,随从人员分立左右,侍从捧上誓词,袁总统宣读告终。各官皆趋前行礼,向袁总统鞠躬,袁总统也答礼,侍从又进宣言书,袁总统又照读,读毕,各官又向袁鞠躬庆贺,袁亦答礼如仪。礼毕,由掌礼官引袁总统退入休息室,既而大礼官引外宾入礼堂,排班站立,复请袁总统入礼堂南向立,鼓乐迭奏,袁又就礼台。外交部长引各国公使至礼台前向袁行鞠躬礼,袁亦向各公使答礼;公使代表外交团宣读贺词,袁亦亲读答词。读毕,各公使均表同情,遂向袁敬礼,袁亦答礼。礼毕,各公使再行私见礼,由大礼官按序引见,彼此皆敬礼如仪,礼毕,外交团皆退入接待室。礼官又引清室世续与袁总统相见,两下皆相致敬,世续退后,大礼告成。各官照例三呼,继以军乐,袁总统退步下台,入休息室稍息。不一时,陆军总长段祺瑞请总统到天安门外阅兵,袁令外交总长邀各公使及清室世续同往校阅,各公使乐从。于是袁在前,公使在后,至天安门,各依座位。一声令下,万兵齐集。一一上前参见行礼,礼毕,各军演技,格外纯熟,袁总统也格外欢慰。 阅兵后,即返总统府去。至下午,即颁命令,各官均加升授。欧洲各国,至此闻正式总统莅任,咨致外交部,才承认中华民国。且由各部颁发通告,一律放假三天。各省长官亦皆上书称贺。黎副总统亦正式就任。国务院暨各省亦电致贺。此时黎副总统已辞江西都督,保李纯署任。就是彼选为副总统,也不甚乐意。虽各省来电致贺,他只淡淡答复几句。 且说袁总统,前因议院种种之事,皆要由国会通过,方才有效以为国会专制,未免心恨,将来事事要国会取决,自己连一点主权没有,如何使得。实因前日选举时,只得隐忍。今日就照各会咨文,刊登公报,收回主权,才是道理。此文一发,议院接到后,皆说这是通例,无庸通过总统。大众因宪法草案正在斟酌,无暇回复老袁。老袁见无复文,更欲越俎。哪知国会正因宪法起草,委员会在此裁决。突有八人趋入,言奉大总统命令,来会述意见,并达总统咨文,请照此施行。遂将公文交过。会员阅过,便对八人道:“民国立法,全在国会,概不受行政干涉。诸公来实系违法,请转告总统,收回成命。”八人道:“咨文在此,你再看。”议院看过,说道:“大旨已定,不能更变,况大总统条例,皆是君主的法例,与民主立宪法不合,本会只知遵例,望诸君自重。”你想这八人,碰一脸灰,回去能有好话说,见了袁总统,自然添些浮词。袁总统道:“你去,我有法。”过了一日,老袁发出电文,致各省都督长官,反对宪法大旨,谓制定宪法,关系民国存亡,其权操国会,稍不如意,即行弹劾,而况又有种种背谬,请各长官于电到五日内,速加修改,以便采择。老袁并非不知法例,实因选入正式总统,不好放恣。所以电各省长官,叫他们出头作梗,可以压倒国会。况各省长官见老袁威势,哪个不巴结他呢、这个说解散国民党,那个说取消国民党员,老袁见纷纷电文,皆是为己。忙邀国务总理及各部长商议取消议员事宜。众人主持两可,乃由袁总统下令,先解散国民党及撤消国民党议员。此令一下,就连各党议员心中忐忑,大家议论,要与政府辩论曲直。哪知老袁手段更狠,一面下令,一面派军警至国民党员寓,追缴证书徽章,稍一迟延,军警即抽出手枪相对。国民党员只得缴出了事。至夜已索得三百数十份,并将在湖口起事前脱党议员,亦并缴出。至天明,已一齐缴清。又派军警看守两院人员,凡不在单的,方准出入。此时两院人已去了一半,如何还能议事。 袁总统虽有令递补,各省议员哪个还敢来京。袁总统见议员没有什么议论,索性下令将各省议会取消。老袁既将议院摧残,心满意足,心想云南都督蔡锷于二次革命时,曾联络各省调停罢兵,哪知又为老袁所忌,遂召他入京。云南都督一缺,令唐继尧兼署,其余湖南都督谭延闿、福建都督孙道仁,皆附和独立,遂下令免职。把湖南一缺任汤芗铭,福建一缺着刘冠雄兼理。老袁既把三督去任,各省皆无异言。惟国会因人数不足,时有烦言。袁总统因此遂选有名人物,组一机关,叫作政治会议。会长任李经羲,又任七人为襄议员,由总理举二人,各部长各举一人,法官二人,凡议事时,各人齐集会议,算作国会代名词。又授意各省长官,叫他提倡取消国会。于是副总统黎元洪,联合各省都督长官等,联名电达老袁。黎都督通电以后,即有参议院长王家襄来鄂,说奉总统命令,邀副总统入京,面商要政。黎遂将各项事交民政长代理,即同王束装北上。那知黎一入京,即有绝大关系。原来袁大公于克定,听老袁语中有刺,遂乘机进言,老袁怕画虎不成,遂着人示段。因段是陆军总长,兵权在手,叫他鼓吹帝制,谁知被段申斥一番,来人返报克定。克定乃派王南下,邀黎入京。以为黎可助己,将段离开,叫他任湖北都督,撤他兵权。谁知黎一到京,即上书辞职。 袁总统即照准,鄂督更换。又下令免张勋本官,任为长江巡阅使,调冯国璋为江苏都督。 原来张勋本是老袁属下,他除清朝外,只服老袁一人。所以至今辫子还未去,老袁也知他用意,惟恐帝制一行,他出来反对,故将他都督免去,任他散职。遂任冯为江督,赵秉钧为直督,先布置停当,后再变政体,拓开帝道。偏两院执着约法,来质政府。国务院见他啰唆,遂答复道:“两院既不足数,当然停议,大总统乃是一位豪杰,更不得绳以常例。”议员抵制不过,也就罢了。 春去夏来,已是民国三年,袁总统忽颁一令,并布告一张,内中说是约法不良,议员应全体撤换,改新国会等情,其中有明白的,领几文川资回籍,不明白的,还在此纠缠。惟袁大公子见父所为与己相合,所有反抗的已经撤去,心想路是上了,就是缺一帮手,遂与段芝贵商议,去联络老冯,老冯势力不亚老段。段芝贵平日自称智囊,今见袁大公子有请,便献了一条美人计,向大公子附耳,如此如此。 原来总统府中,有一女教授周道如,江苏宜兴人,她父在前清做过内阁学士,随父在京,自父故后,她一心事母终身,不愿嫁人,只有一弟。这周小姐因家寒,遂出来当教授。老袁很赞她才学,遂聘她为教员。她同袁三夫人闵氏,更为莫逆。 一日闲谈,偶言婚事。周小姐道:“前为老母尚存,有心终事,今母已逝,吾年又长,哪还有此奇遇。”三夫人又用一番手段,说得周小姐心动,满面飞红,只是叹气。三夫人道:“我同你情同姊妹,有话不妨直说,我自然代你成全。”周小姐道:“我愿学那梁夫人,奈年已就木,只好待来生罢。”三夫人道:“我代你觅韩蕲王,以慰夙愿可也。”三夫人遂别去,转告老袁。袁亦愿为撮合,奈总不得人,只得搁下。一日,冯国璋在京,至总统府中议事,忽见周小姐,啧啧称羡,问何人,老袁触动旧事,即对国璋道:“此是宜兴周小姐,现在我处充教员,闻你丧偶多年,我代你作伐,聘为继室。”国璋道:“我虽丧正室,尚有姬妾,豚于又大,我年又半百,此事如何可行?”老袁道:“这周小姐年纪不过比你小十余岁,我再商知周小姐,再议罢。”国璋称谢而退。不一日,国璋出督江宁,各大吏饯行都门。时段芝贵在座,又谈周小姐事,国璋道:“我是一个武夫,人家学问又比我高,我是很愿意的,但是难为这胡子呢。”大家又说两句趣话,随时分散。次日,国璋别友出都,赴任去了。一日,克定又问段芝贵,遂将现成美人计说明。一日,又至总统府,乘间言及此事,袁道:“吾因事忙,却把此事忘了,究竟两下意思同否?”芝贵道:“大总统代他撮合,哪有不愿意的,现两下已经感激,为他玉成,以后大总统要有事,还怕他不效力吗?”老袁点头。芝贵去后,即着三夫人去说。 三夫人道:“我早巳说妥了。”袁总统即致函国璋,叫他践约。 国璋复“遵命”二字,择定三年一月十九,行大婚礼。到十二日,即遣大公子克定及三夫人,率周家姻亲及主婚代表等,送周小姐下扛宁完婚。此时江宁热闹光景,不用细说。待周小姐渡过江来,用大轿抬入坤宅。至十八日,由坤宅启行至都督府。 越日,即为婚期,时至下午,冯都督着上将礼服,佩挂勋章,乘舆出辕,由大总统代表人、介绍人、司仪人、迎亲人,拥着彩舆,全副仪仗,偕冯都督至坤宅。冯降舆入室,行过亲迎礼。 稍息一时,先行告别。又过-时,即由送亲人送彩舆入都督府。 司仪员登堂,请冯都督出来,一面请新人降车,有侍女两人,导入礼堂,与冯都督并立,行文明结婚礼式。先由大总统代表读诵词,新郎新娘遣人代答诵词,以下礼节如仪。司礼员唱“新郎新娘行鞠躬礼”,两下对向行礼,至再至三,夫妇礼成。 由两新人对代表介绍人行礼,代表介绍亦答礼,以次行礼已毕。两新人归入洞房,行合卺礼,大婚事毕,袁大公子亦即返京。 且说袁总统密谋帝制,处处皆从变政上人手,如蒙藏之事,无暇顾及,只要自己事能成,就是失去点土地,也不算事。未几,又取消地方自治。地方自治既取消,各省都督长官,又推赵秉钧领衔,呈请将各省议员,一律停止职务。袁总统又有借口,复下一令,皆是违法。惟内阁总理熊希龄,起初是一往无前,欲展心中抱负,造成一法治国。至此一看,国会也倒,袁总统又大半违法,遂上书辞职。袁虽慰留,奈去志已坚,只得照准。所有与熊有关系的,亦相率辞职,袁皆照准。熊内阁既倒,遂即出都,不表。一日,总统府忽来一急电,内称直隶都督赵秉钧暴亡。原来赵是袁的心腹,刺宋一案,很为有功。至贑宁失败,民党中人统海外亡命,应夔丞亦从狱中逃出。应在上海匿迹数月,心想刺宋案有功于袁。遂北上,托赵介绍,适赵任直隶都督,应至天津,与赵相见,赵甚优待,应欲见总统,请赵先电达。赵用电话先与总统接洽,遂送应出署,派卫队送应上车。不一时传来,说应被刺。赵大惊,直向总统问话。答道:“总统杀他。”赵大悔,遂电总统府,请病假。袁即照准,并饬医士来看,诊治后,依方服药,药才入口,即便呜呼。袁接电后,表面上说他忠勤,给金治丧了事。 且说袁总统一意尊重主权,削除民意,把全国海陆兵权收集中央。召段祺瑞回京供职,沿途助剿白朗等军,令段芝贵署湖北都督。此时白朗正扰楚豫,被护军使赵倜等逼入西北,白军死伤甚众,东窜西奔,直至临汝南与官军相遇,飞弹击中朗腰,返至大刘庄原籍而亡,众军亦渐失散。 且说袁总统调段祺瑞再任陆军总长,此时约法会议已经修好了,由袁总统核定公布,共计十章,分列六十八条,其中文字,皆是帝制的施为。袁总统又令徐世昌为内阁协理,所有国务院官制,一律取消。总统府设一政事堂,由国务卿赞襄政务,承大总统令,监督政事堂事务。又设左右两丞,又设五局一所,各置长官。又选参议员与议政事。袁总统此时只管变政,心想东西各邦,只承认中华民国,难道不承认中华帝国吗?又恐怕实行帝制,各国出来反对,遂想一法,聘几个外人,充总统府顾问员,好运动本国,承认帝制。不料欧洲一方面又起一个大战事来。原来欧洲战争,起自奥、塞两国。奥国太子费狄南,被塞入泼林氏刺死,奥皇即向塞责问,叫他赔偿生命,提出许多条件,逼他承认。塞本小国,原难照行。奥遂向塞下战书,与他决裂。塞亦居然宣战。俄国亦下动员令,出兵助塞,奥亦请德相助抵俄。德皇素且雄心,每欲纵横全球,奈无间隙,今为奥所请,出而抗俄,即与俄宣战。哪知法与俄夙缔同盟,又为俄抗德,德又与法宣战。德、法二国之间乃是比国,原为各国公认,永远中立。今德法宣战,必向比假道,比国不允。德遂长驱直人比境,英国仗义宣战,要求德皇尊重比国中立。德皇不理,英又与德宣战。此时英、俄、法、塞,与奥、德互动干戈,彼此争雄,日本与英同盟,也与德决裂。惟美国与他国均严守中立,中国更不必说,也只得严寺中立。由袁总统依中立条规,下令宣告中立。不料日本因欧战发生,与德绝交,兴兵攻打胶州德祠租界。胶州是中国租与德国的,日本吞为已有,明是破坏中立条规。袁总统心想道:“只要日人赞助帝制,就是违犯点,也好含糊,于是与日本画成数十里战线,战线以外,听其自由进兵,以内不准违犯。日人得此大慰,遂进攻青岛,两下相持数月,皆有死伤。德人粮尽援绝,谅不能保,遂悬旗乞降。日人遂乘此把青岛占去了。袁总统也不去问,只是总缆大权,恢复帝制。至本年十二月底,先改大总统选举法公布,内中有大总统一任十年,或连任,或连二三次者。照此看来,将要终身为大总统。就是后任大总统,亦要前任大总统推荐三人,署名金简,藏诸金匮,倘举后任,除现任得票连任外,只有金匮中推荐三人可举,余外不得参入。列位,你看这大总统也不再举了。自己做一任,连一任,再连一任,以后再把儿子接替,岂不是做皇帝子子孙孙为帝,别人一点希望也没有吗? 袁总统既将总统选举法改定,便节节照行。至书藏金匮之人,也是他心爱的,或自己,或他人,皆未可知。越两日,又定出国玺条例,分作三项:一为中华民国玺;一为封策玺;一为荣典。如“大总统印”、“陆海军大元帅印”,仍称为印,不过附入国玺条例中。转瞬已是民国四年,元旦觐贺,礼节如仪,自不必说。 且说日本既占青岛,一切特权皆被日本侵占。袁总统得此消息大惊。你道何故?原来德华银行,袁因存有巨款,留为运动帝制所用,一旦侵占,恐被收入。遂急中生智,即函致英、德、日三国,撤战域。一来青岛战事告终,各处安靖,中国应设兵防海,为此情形,不能不要求日本撤兵。哪知日本处处见老袁揽权,遂即照会过来,说道:“你何必亲近德意志,难道我日本不能帮忙吗?”老袁见了照会,正中心怀。便请顾问洋员商议,请他电达本国政府,极力帮忙。哪知日本内阁大隈煞是外交能手,得了这个消息,当下提出二十一条件,向袁要求,为将来帮忙报酬。即电驻华日使,向袁交涉。袁见此条件,皆是有关国耻,自然不能承认。原来日本屡欲并吞中国,不能到手。今趁欧洲战争,他国无暇干涉,故立此条件,挟制中国。 所以袁见此,不敢发议。段奋然道:此项条件,绝不能承认,不如退还,免生疑议。袁道:“我国极弱,若一件不依,恐致决裂。”徐世昌道:“此责在外交,应着外交部长婉言解释。” 此时外交部长是孙宝琦,知此事难办,遂辞职。举陆征祥代理,陆亦见条约厉害,不原就任。经袁密嘱,陆遂就职,即照会日使。日置益带书记官来与陆交涉数次,皆无效。陆总长道:“请贵国将条件改换,始可议。”日使不允,告辞而去,一连多日未议。原来各国有照会与日本,云在欧战期间,日本不可专谋中国利益,由日内阁答复各国,将重要瞒起,只开十一条,说此是从前未了手续,今提出与中国开议。即电告驻华日使,叫他赶紧议妥。日使接电,遂与陆总长相商,叫他速认。奈总不成,日使大愤,说:“你总统心事,我是知道的。速将山东中德条约以内权利转给我国,以了目前原案。”陆答:“候欧战事解决再议。”日使不待说完,大声道:“就是此事,迁延多日,未免太欺我国了。”遂愤怒而去。次日,日政府即将二十一条件通告欧洲各国,分五号二十一条,说是前次中日议约,恐中国无诚意,今提出交涉,追加条件,并登载外国新闻报纸。至通告时,我国人民至此才知。据条件所立,简直全国所有利权主权,全为日本所有。 中国四百兆人民,看到二十一条件,没有不情愿舍身,为国纾难,与日本抗衡,力图挽救。有的抵制日货,有的组织机关,闹得全国震动。就是外国人士见此条件,也深斥日本,说他非理要求。哪知袁总统竟不张皇,至三月五日,遣陆总长至日使署,正式开谈。日使怒置不理。陆总长低首下气道:“愿将条约中第(一)、(二)、(三)条承认。”日使仍不甘心。此时中国人民程度也高了,越想这二十一条越厉害,倘政府承认,中国不亡也亡了。遂电告各省长官,请电告政府,极力拒绝。于是江苏都督冯国璋,联络十九省都督民政长等长官,一一具衔,电达中央,力请拒约。此外有巡阅使等,亦联电中央拒约,愤怒主战。老袁答复道:“此项条约自然不能承认,望尽心军事,不必兼顾外交,如有造谣生事者,请协同地方官禁止。俟解决后,即当宣布。”人心稍定。 却说陆总长与日使谈判,彼此争辩,日使用大言恐吓,愤怒欲退,次长曹汝霖劝慰,方又与议,终无解决。日使见天晚,遂辞而去。越两日,闻日本调集海军,准备出发,以换防为名,增加陆兵,至山东奉天等处,大有欲斗情形。老袁心慌,一面问增兵何意,一面遣使与日使再议,终不决。不料日使为乘马伤足,不能行动,乃改会议地点在日使馆。日使乃派小幡为代表,订三月二十三日为会议期。至期,陆、曹两人前往,日使犹未起。两人只得吞声至牀前协商。过两日,日使疾愈,遂乘车至外交部,大声道:“现奉本国政府训令,所有全案已修正了,如不允,也不用谈了。”遂将修正全案取出,交陆总长,陆总长阅过,也无异言。经袁总统与陆总长会议,日本条件,承认数条,拒绝数条,至第五号完全拒绝,提交日使。日使笑道:“这是本国修正好的,如不承认,我国将要用最后手段,你莫要怪。”果然日本因未承认全案,一面胁迫袁政府答复,一面下动员令,宣布戒严,预备开战。驻山东渤海口日舰亦预备进行。各国公使多至外交部,劝莫开战,和平解决。不意日使派人至外交部,说此案非完全承认不可,否则定要决裂。究竟袁总统承认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袁世凯称帝唐都督誓师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惹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却说老袁见了牒文,心中踌躇不定,有几个激烈的,主张开战。老袁心不愿开战,一开战,皇帝就做不成了,主张和平解决,决定承认,由袁咨文答复,遣陆、曹两人赴日使馆送交。 过一日,日使至外交部迎宾馆,订约签字。正文三份,换文十三件。此次中日合约,是自古以来所未有的国耻。凡为国民者,望永远勿忘,中国尚不至灭亡呢!至合约后,内部要人纷纷辞职,不表。 且说各省长官,皆说政府经此一蹷,总要学越王生聚教训,以图兴复。谁知老袁意不为然,他反倡出个筹安会来。何为筹安会?究是变政主脑,内中六个首领是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这六人内中,原有民党硕望,不知何故附从老袁,每日聚谈时事。惟知总统府中,有一洋员,是美国博士古德诺,倡言民主政体,不及君主政体。六人听得此言,遂密商议,组织一筹安会机关。起初,人不知其故,后见宣言书,才知是要改革政体。过一日,忽有两篇呈文:一是贺振雄上肃政厅;一是李诲上检察厅。两人意思,皆是弹劾筹安会杨度六人,说他乱国祸民,从重惩办。呈文去后,只望有点消息,谁知竟无一点音信。惟京中总检察厅罗文干,奉公守法,见费、李两篇呈文,竟至司法却。将原文呈交总长章宗祥批阅。阅后,向罗笑道:“这样文字,问他什么?”罗道:“这筹安会,是鼓吹帝制。”章宗祥道:“前日朱启钤见李诲呈文,说他多事,将文撕破。这事如何能办?”文干无言,即告辞回署。当夜写好一封假书,送至办公处,竟收拾行李,遂带眷出京而去。文干去后,帝制风愈盛,筹安会鼓吹愈大,京中称杨度等六人为六君子,杨度等居然以君子自命。所以设筹安会,鼓吹帝制,本受老袁所嘱。甭则,如何敢为?且说老袁欲实行帝制,恐人反对,正想不出主意来。忽大公子克定到来,向他老子道:“筹安会已通电各省,现来的复电,均表赞成,今将复电带来,呈父一阅。”遂取稿送上。老袁接过,先看上衔,次看电文,阅过即掷一旁,说:“你以为各省军官赞成,就是喜事,如我身旁段祺瑞,他首先反对,不肯助我。”克定正恨老段,说:“现在陆海军权总归大元帅,摔去他便易成了。”老袁道:“我正欲去他,因无人继任。”克定道:“何不请王士珍出来。”老袁道:“但恐不肯出来。”克定道,“儿亲自去请,定可同来。”老袁道:“你去很好。”于是克定出来,前往王宅,即以子侄礼见过后,谈及国事,说:“奉父命敦请老伯出山,任陆军总长。” 王坚拒。克定回京,复持父手书来邀,再三劝驾,又是跪请,士珍始允,即行订期。次日,克定回京报命,当即下令,免段祺瑞职,以王士珍代任。老袁既任士珍,军人方面可以无忧。 惟帝制用费甚大,处处需钱,又虑财政困难。幸有梁财神一力担任。梁财神又为袁划策,以利用民意二字,号召天下,何患不成。老袁道:“未必如此容易。”于是,梁财神先运动笋政院,令作民意代表上级机关;另设公民团,令作民意代表下级机关。上下联络,数月便可成矣。梁财神又密请沈云霈,提倡民意机关。请张镇芳组织公民请愿团,京内作总机关。外省作分机关,越多越好,不怕帝制不成。越日开会,即举沈云霈为市长。其余各有专职,大家任定职位进行,拟定宣言书。正欲颁布,忽段芝贵到来。他闻袁帝制,特由湖北赶来,为他联络几人,好做帮手。于是鼓吹帝制,越吹越盛,声立帜争功。筹安会见公民团势大,遂合一起。又见段芝贵来蔗,知他是袁的干儿子,更要联络。此时公民团章程及宣言书印就,当由段芝贵阅过,说道:“正副会长选定了么?”梁财神即将正副会长及各员姓名说明,芝贵道:“我返鄂,你们进行罢。”士贻道:“芝贵兄,你是长官巨擘,何妨联络各省长官,联衔请愿。” 芝贵道:“我已电过,尚未得复,你们先办君宪,吾等后再上书推戴,再派人到报馆打通。格外易办。”士贻道:“京中报馆已经说过,惟上海报馆要费手续。俗云:天下无难事,只要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大家欢笑而散。段芝贵回鄂去了,参政院由沈云霈运动成熟,请愿书联翩呈进,老袁很是欣慰。 且说黎元洪自被诱入京,老袁恐他反对帝制,将他软禁,任他为参政院长。此时叫梁士贻往说,叫他上书进呈,好作民意请愿话柄。老黎不肯应允,上书辞职。老奉不准。且说段芝贵回鄂时,已得各省长官联衔,遂电请改易国体,速变君主。 老袁接电,即请士贻商议。先令参政院呈请愿书,请愿书上过,即派杨士琦到院,发表政见,大家也晓得他来,为孝袁代表宣言,及上台演说,也拍掌欢迎,迨后取出一纸,当场读过。黎元洪虽欲反对,奈当场人众,总是一气的,没有元洪说话处,只得仍还原座,不一时各散。越十数日,各处纷纷代表请愿,甚至妇人孺子及沿途乞丐,均举代表请愿。参政院收集请愿书又数十件。遂开会集众议事。黎元洪不到。由副长汪大燮主席,开议后,有说应集国民会议,有说应求民意妥善办法,意论不一,由副长汪大燮决定,将两说录出,咨送政府,请总统自择,大众倒也赞成。汪大燮即备咨文,赉送政府。越日,得总统咨复,当提交国民会议,征求正确民意。这复文到院,有一参政员顾鳌,出来反对,遂访沈云霈,同去见梁士贻,申述意见。 士贻道:“我岂不知国民会议不能解决政体吗?但总统命令,当然属诸国民会议,不然,设此何用?”沈云霈道:“国民会议,议员还要复选,恐来不及。”即告别回寓,属文牍员撰成最后请愿文,邀求政院另订办法,说国民会议未便解决国体,赉交奉政院,院中又要开会议决。不意请愿书陆续进呈,多主另订办法。副院长汪大燮知老袁心急,遂召集诸人开会。议员次第到会,由副院长报告,说收请愿书中,皆表赞成,另订证求民意办法。士贻道:“最好开国民大会,选出国民代表,决定国体,这会就叫国民代奉大会。会中章程,就叫《国民大会组织法》,由主席推定起草员八人,议定即行散会。”过一日,梁等到院,即将《国民大会组织法》稿子,共十六条,交主席读过,算经全院通过。又加一咨文,呈交政事堂,老袁接到咨文,料得皇帝已到手一半,遂将民国四年双十节,停止国庆纪念。一面令梁士贻、江朝宗去清室逼宣统撤去帝号。朝宗到底是武夫,一到清室,就逼他撤消帝号。幸士洽转圜。世续道:“俟禀明太妃,再行报命。”二人回总统府复命。过一日,闻清庆王殁了。老袁道:“庆王如何死了?”士贻道:“想必因前日废帝事闷死的。”老袁道:“我为帝,自然要令但撤消呢。” 士贻道:“候主子登了大宝,再令他撤消,名正言顺,难道他反抗吗?”老袁又密语士贻道:“此事仗你疏通。”士贻又与顾鳌密议办法,禀告老袁,依次发电,通告各省长官。这筹安会今已联合请愿团,上下一心,此中最有势力的,要算梁财神,凡老袁一言一动,皆是他代表,这且不讲。且说袁总统盛倡帝制,凡老成炼达之人,皆料帝制难成,遂均辞职。惟徐世昌一时不能脱身,仍留京师。忽传段祺瑞夜间被刺,幸未遭毒手。从此杜门谢客,除至交概不接见。奈老袁阴险猜忌,还怕他有变动,密派侦探察他行为,见无动静,他才放心。惟山东将军靳云鹏见段去位,遂联冯国璋为自卫计。 哪知又传入老袁耳中,遂将忌段之心,移人靳、冯身上,即饬长子克定,练模范军,抵制段氏,调第四师、第十师驻上海,第五师内一旅驻苏州,安武军第一路驻南京。此项布置,皆是防冯变动。 还有云南都督蔡锷,亦为袁深忌,遂免他本职。召他入京,表面甚为加礼,暗中却是拘束。蔡亦恐为袁忌,每晤对时,必作呆言。谁知老袁格外机警,尝对左右道:“松坡太用心了。” 左右道:“哪个不想贵显,倘主子给他美差,还有不听命的吗?” 袁闻言大喜,遂屡加显秩。老袁一心想笼络他,偏他不动声色,老袁终不明其妙。一日召他入府,晤谈后,袁又言及帝制。-蔡离座道:“锷起初是赞成共和,及见二次革命后,才知中国不能无主,锷本欲倡言君主政体,因想着宋案,不敢发声,今主子首言及此,我是很赞成的。”袁心想道:“蔡是民党首领,朱必能心口如一。”乃又问蔡道:“你既赞成君体,前时贑宁起事,为何居间调解?”蔡答道:“前时僻处南方,在民党范围内,又隔政府太远,不得不如此做。望乞主子宽容一二。”老袁又与他谈些时,然后送客。蔡回至寓,心中想道:“老袁虽被我一时瞒过,但吾身居虎口,终难久安,可恨当日来京,未曾踌躇,又将家眷带来,实属卤莽,若要脱逃,又恐家眷受害。” 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忽自语道:“我负七尺之躯,岂不能避害吗?”遂安稳睡觉。次日天明,起身后,即去一班帝制派人物中,随波逐流,折节下交。日久渐近亲热,起初落落难合,至此皆说蔡君好人,实是错怪,从此释嫌,遂组织一个消闲会,原来是公事毕,即集合起来,吃酒谈心,这个说帝制好,那个说共和不如帝制。松坡道:“共和非不好,不过我国人不够共和程度,才吃共和亏的。”忽一人大声道:“松坡兄,你也知道共和利害了。”蔡回视其人,乃杨度也,是筹安会首领。彼此争辩,经在座人替他解嘲,一笑而罢。奈杨度终不服蔡,遂检出请愿书一纸,向蔡锷道:“你赞成帝制,应向上头请愿,何不签名?”蔡锷道:“我已在总统面前请过愿了,你叫我署名,有何不可。”遂走至案前,提笔写“蔡锷”二字,又签了押,还交场度,家见他真爽,皆赞赏一番。 且说蔡松坡,每日与杨度日事征逐,花天酒地,早有人报知老袁。老袁见克定在旁,说:“此人果乐此不疲,我可高忱无忧了。”每日派人侦探他行径,回去抿告。松坡也自觉着,从此格外胡闹,遂设调虎离山之计,将夫人先送回,自己再设法脱身。当晚回寓,候侍婢睡熟,又四处巡看,见无人踪,遂回房将夫人唤醒,先说明情由,后授以密计,如此如此。夫人道:“若非夫君先说明,我真以为薄幸了。”次早起身,先至总统府,投刺求见。侍官答言未起、蔡故作懊悔状:向侍官道:“我有要事面陈,总统起时,烦禀报,请立电话,召我即到。” 侍官应诺,蔡乃去。及至老袁起身,侍官照禀,老袁令传电话相召,忽回报道:“蔡将军与夫人殴打,闹得不象样子,家中所有什物,全被夫人掼坏,此时不好进言。”老袁闻言,心正怀疑,可巧朱启钤、王揖唐来进谒。老袁向二人说过,即令去排解,二人奉命,径往蔡宅。见锷正在奋拳欲殴,蔡夫人披发卧地,又见满地皆是什物。夫人带哭带说:“我劝你不要贪色,也是好话,你听了佳人的话,要将我打死,让她来享福,我再在此地,莫要被你打死了。”王、朱二人亲见如此,才劝道:“这样也不能在一处过了,你派人送她回去顶好了。”松坡道:“要去就去。”内里夫人道:“我就走,我是撑眼钉,你见我就气,我在此做甚,让你同心爱妓女要好罢。”朱、王道:“夫人回去,你给他些养费。”蔡道:“谨如命。”于是从怀中掏出钞票,说这是川费,交与仆人。说道:“你送她回去罢。”王、朱道:“总统召你说话。”蔡道:“我倒忘记了,说小弟家事,二公莫笑,可惜便宜这泼妇呢。”蔡又回去催,王、朱道:“你我走罢,让他慢慢收拾罢,女眷出门,不似男子说走就走。”蔡与王、朱来至总统府,先由王、朱入报,并谈蔡宅亲见情形。 老袁道:“我道他是干才,不能治家,何能治国?”遂传见蔡锷。锷谒后,袁问道:“你早晨来,有何要事?”锷答以各省界画,亟待派人调查,特请大总统简派等情,袁道:“就是为经界事件,你去拟定数员,由我盖印,便好派去。”袁总统向王、朱等道:“究竟国民代表大会如何。”启钤道:“现在各省来电,已预备选举投票,不日即可了事。”老袁道:“近省甚容易的,如云南等处,很不容易呢。”王揖唐见老袁目注蔡锷,已知其意,说道:“松坡兄,何不致书与唐任。催他赶办呢。” 蔡道:“正是,我去发电,催他速办。”忙到电局,拍发两电。 一致云南都督唐继尧,一致省长任可澄,电文是“啼制将成,速即笋备”八字。列位,这八个字是双关语气,就老袁派人侦察,也不怕他。锷电只有“筹备”二字,是叫唐、任二位速即筹备兵力,预备举义讨袁。电发后,急忙回寓。又派妥人赴滇,先行告知,就说自己不日脱身来滇,助二君兴师。此时国务卿徐世昌见老袁一意为帝,遂托病请假,袁即照准。令赴天津医病,徐职命陆征祥兼理。过数日,由总统府中委出董康等数人,稽查国民选举事务,并电促各省,选定投票日期。各省答复电,期间不一。复令办理国民会议事务局,电咨各省,以十月二十八起,至十一月二十日止。各省长官接电,也不去辩,皆怀观望之心。不料法、意两国来到外交部,说袁总统违背民意,私允日本要索,我等出来干涉政体,遂递过警告一纸,令翻译员译出。陆总长阅过,竟发一怔。陆总长道:“总统本无自行之心,况我国政体正待国民解决,请转电贵政府毋虑。”日使哼一声道:“你总统的心,我等早洞悉了。只要你政府能保太平,各国就不干涉了。”说毕,告辞而去。陆、曹二人回报老袁,便令咨复。二人退出,令秘书拟稿,呈老袁阅过,然后缮正,咨复各使。嗣后日、法、意三使又来警告,由外交部答复,只推民意上去,于是各使遂袖手旁观。且说各省投票,次第举行,皆照政府意思,赞成君主立宪,袁总统非常快乐。到了十一月十日晚间,有急电到来,说上海镇守使郑汝成被刺,已经殒命,老袁大惊。原来郑汝成因日本国庆,前往致贺,不幸被王明山、王小峰二人刺死,连同副官车夫一并击死,凶手当场被英捕擒获。老袁接电,即饬上海地方官,引渡凶犯正身问明,即于高昌庙枪决;一面优恤郑汝成。不一日,筹安会分会头目蒋士立在日本东京被刺,亦因鼓吹帝制,不过受伤,幸未殒命。老袁正思对待乱党方法,忽袁乃宽来报,说蔡锷勾通唐任反抗政府,并请至蔡寓搜查证据。老袁因无凭,不欲去搜,谁知被乃宽一激,立饬警兵往蔡寓搜查,并无搜出证据。次日蔡回寓,有朱启钤前来说,昨日大总统误听人言,至贵寓搜查,特派某来道歉。蔡后访明,是袁乃宽攻讦,自此去心益急。遂至云吉班,与小凤仙说明,用金蝉脱壳计离了天津,乘日本邮船直达东瀛。 谁知侦探查他不着,只得报老袁。老袁忽又接锷来书,心中恨道:“竖子狡猾,谅难逃出我手。”一面令驻日公使陆宗舆就近稽查,恐他返滇。又派人至蒙自,等他刺杀。 且说各省都督巡按使,捏造民意投票选举,共选出一千九百九十三人,皆是赞成君主的。即电达北京,老袁接电大喜。 遂令财政部拨若干款,给各省作为代表来京川费,又由参政院密电各省,叫上推戴书。各省接到此电,皆依样电进。也有称臣的,也有上奏折的,并有用皇帝陛下字样的,老袁均皆承认。 过数日,国民代表领了川费,纷纷来京,老袁派专使招待,备极周至,各代表总人招待所中。到了十二月十一日上午,由参政院召集代表,申决国体投票,参政院员通到齐,只有黎元洪一人因病假未到。会场中设有两匦,一是君宪,一是共和。到投票时,大家依次入场,领票直书,均投君宪匦内。揭开时,一千九百九十三张,一张不少,照例宣布,齐呼“万岁”。杨度等乘时提议道:“全国赞成君主,应奉当今袁大总统为帝国皇帝。”大众又三呼“万岁”。杨度等又道:“本院由各省委为全国总代表,应用总代表名义,恭上推戴书。于是令秘书员起草,当即宣布。全国各省行政区域及全国国民各具推戴书,恭戴今袁大总统为中华帝国皇帝。读毕,大众齐呼“万岁”。一切手续完备,大众散会。秘书员将奏折写好进呈。不一刻,申令下来,却教他令行推戴,杨度等再集代表到会,恭候上谕。 果然有圣旨下来,大众读过。杨度道:“大总统因民意一致,未便过拂,再由本院用总代表名义,上二次推戴书。”由秘书起草,后即朗诵,诵毕,即散会,即缮呈二次推戴书,老袁遂接收下来。老袁既承认为帝,遂由总统府将登极期传出,说民国五年一月一日,袁皇帝登位。 且说老袁帝位已定,遂颁明令,将内外官员一律加封进爵。 哪知这命令一发,更为朝野注目,皆说新天子登位在即。此时老袁非常快乐,所有皇帝应用对象,饬御侄乃宽一手办理,虽有皇妃世子等筹集数十万元,不敷所用,又经梁财神拨五百万,始行续办。登极期日近,不料外间风潮渐起,上海民党中人,联合海军学生陈可钧,夺得肇和兵舰,攻击制造局,被海军司令李鼎新击败,陆路被杨善德击败,袁皇帝旨下叙功。忽政事堂接到云南密电,翻阅后是来责问老袁,并请战的。政事堂回报老袁,老袁道:“前日并无反对,此莫非乱党假冒的,令陆征祥电问云南,有无其事,叫他署名。”谁知唐继尧自蔡锷遣王伯群到滇后,已宣告独立,竖起讨袁旗帜,因蔡未到,未便举动。不意蔡到日,即赴医院治病,连写十余封信,嘱党人隔日-二发,遂赶路回滇。道经蒙自,遇刺客数人,皆被蔡击死。 幸蔡一路皆有保护,故安然到滇。唐、任闻蔡到,出城欢迎,问及军事,皆云齐备。蔡道:“就于年内宣布独立罢。”及袁来电问明,云南已传檄四方各省,露布讨袁。会议军队名目,或称共和军、联合军、靖难军。蔡道:“此次为救国起义,直称救国军或护国军皆可。”于是就用护国军,大家称善,复议组织法,唐仍原职,第一军总司令归蔡锷担任,第二军总司令归李烈钧担任,第三军归唐自任,留守本省。一面布告人民安业,一面照会各国领事。各事完备,即下动员令,向四川出发。老袁接电后,只顾办登极,无暇议南征。各官员纷纷进计,总说云南一省,怕他怎么?老袁道:“蔡锷也到云南,此人实是要紧的。”即电令曹锟,率师征滇,并电唐继尧,叫他不要为蔡锷所惑。又参政院奏唐三罪,令下夺去勋章爵位,听候查办。 老袁正为云南气不可遏,忽袁乃宽进呈龙衣,并问年号,老袁皆一一答对:“就是云南,我也不怕,但恐外交干涉,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只好改了元再说。” 次日,即是除夕,到了下午以后,才颁改元命令,即以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到了晚间,老袁家宴,与夫人于氏闹了一场,未免多吃一杯,及回到居仁堂,以为还是照常。即闪开目时,见国务卿、左右丞,皆排班侍立,静候登基。老袁一看,身上已穿着帝服,向头上一摸,尚未戴冕旒。忽背后御侄乃宽恭奉帝冕。老袁笑道:“你们为什么演这把戏?”言未毕,忽听“皇帝万岁”,声传一室。只得向大众谦让两句,那六君子十三太保,恭请升座,老袁徘徊再三,说道:“正朔已颁,登极且待后日。”遂返入内室。正值妃嫔前来朝驾,老袁道:“你来太早了。”惟洪姨乖巧,说道:“哪有改元以后,不见登极天子的。”老袁道:“你晓得什么?”洪姨道:“不过怕外交,外交也无关系,我袁家做皇帝,与他何干?况是做中国皇帝,不是外国皇帝,更无关碍。今日为元旦令辰,正好就此朝驾。” 遂拥袁入座,一齐跪下,叩首朝贺。老袁此时乐得心开,一切规制统照皇帝例实行。老袁既称帝,与民国脱离关系。 且说云南政府亦于是日成立,仍遵民国旧制,组织都督府。 由大众公推唐继尧为都督,由蔡锷、李烈钧于五年一月,率领全军,至校场祭告天地,正式誓师。由唐继尧亲读誓文,读完返署。即于是日发出一道讨袁檄文,用云南护国军名义,历数袁氏十九条大罪,把老袁隐情全行宣出。此时蔡锷、李烈钧一向四川,一向广西,分道进发。老袁亦派兵三路,前来应敌。 至一月十日,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奏请老袁速正大位,以弭内乱。此时老袁正遣专使赴日,不料反被他拒绝。心想,不知何故拒绝我使,摸不着头绪。忽新华宫跑进来段芝贵,见老袁不及行礼,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老袁接过一看,信面写明袁瑛密呈张作霖,内容是约张克日举义,共讨袁逆等情。老袁看了此书,说:“你去将乃宽叫来。”不一时,乃宽趋入。老袁道:“袁瑛是你爱子,他结张作霖来图我。”乃宽正答不知,忽从头上飞下一纸,正是儿子亲笔,不好抵赖,只是磕头。老袁道:“你子在家否?”乃宽道:“逆子不在家中。”说着满脸垂泪。 老袁见此,稍平三分气。老袁道:“料你未必知情。你赶紧迫问,毋再纵容。”乃宽叩谢而去。忽由宫中查出一颗大炸弹,乃是袁瑛所埋,欲刺老袁。过一日,忽由邮局递来一信,内中皆警告之言,老袁阅毕,正欲召乃宽。只见乃宽已进来报告道:“逆子已被天津警察厅获住,即日解京来了。”正说间,老袁又掷一纸下来,乃宽一看,是儿子寄袁世凯。乃宽道:“臣知罪了,俟逆子解来,同至陛下前请死。”老袁入内,乃宽亦起身回家,倒卧牀上。忽报二少爷回家了,乃宽爬起,正值袁瑛当面,伸掌去打,袁瑛向外而去。见门外站立警察,是天津警察厅长杨以德,乃宽吩咐警吏,将逆子带至新华宫。忽由内传出:着将袁瑛解送执法处,把他收禁;乃宽无辜,着令自去。 过一日,江朝宗奉密令拘拿沈祖宪、勾克明,又搜出盟单,照单拘人。及至讯问,又被沈、勾驳倒,遂将诸人同送执法处。 处长雷震春由段芝贵密嘱,讯问如无实证,即行释放,免得致成大狱。且说自云南起义后,又得黔省独立,公推刘显世为都督,联合滇军,率兵北伐。究竟能推倒老袁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袁项城殡天段祺瑞组阁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却说滇黔联军北伐,老袁亦遣张敬尧、冯玉祥分道抵敌,不表。且说老袁日思登极,择定阴历正月元旦或初四日,举行大典。不料忽来警报,说湖南四境统入黔军手里,现节节进兵。 老袁闻此,即令湖南将军汤芗铭率牢痛剿,特任龙觐光为临武上将军兼云南查办使,率所部由粤西入滇,并饬陆荣廷募兵二十营,助龙攻滇。原来陆荣廷宗旨,亦反对帝制,保障共和,虽有命令到来,只得视若虚文。今见龙觐光到来,反弄得进退两难,所以会面时,推说:“心病未愈,难以办公。所有军政事务,托王巡按使代理。今亲翁来此,一切军事,正好凭大才办理,弟可向中央请假。”觐光道:“本欲向家兄处借兵,今粤东亦有乱事,只能自保,弟奉中央命令,饬在此地添招十营。” 荣廷道:“弟因病不能办理,请亲翁与王巡按使接洽罢。”觐光遂告辞而去。次日,即到王巡按使处,商议募兵办法。王巡按使祖同因饷源无着,正以难办为辞。觐光见王支吾,大急道:“政府已有令,款项不日汇到。”王巡按使道:“昨已电北京,催解汇款去了。”觐光又问募兵地点,祖同答借军械局开办。 觐光道:“同往一观。”祖同遂与觐光至械局周视一遍,觐光就在此寄居。祖同回署不一日,京款汇到,遂赶紧招募,一连多日,任觐光如何劝导,奈总不成军。忽由贵来电:“龙济光已击散乱党,现已封为郡王。”觐光遂发电致贺,并请拨粤军,由海道来南宁,以便赴滇。即得济光复电,称乱党虽退,各隘须加防,实无兵可拨,请自募足为要。”觐光见无援兵,不敢再延,遂将新军编成二十营,分五路进发。自己仍驻南宁,即电达中央出兵。中央得电,深喜他效忠。桂边一路可无虑,川湘一带,也是大兵迭出,谅不致有大变动。惟江宁冯国璋,前调他来京,至今未到,特遣蒋雁行赴江宁调查防务。及晤冯谈判时,冯不过言袁心与事违。雁行道:“往事不再提了。既将军与袁在交,应助一臂。”冯道:“无奈我抱病未愈,力不从心,请转总统原谅一二。”雁行道:“总统亦念贵体违和,特派弟来探望,并嘱代阅防务,候上将军调养痊可,再销假理事。” 冯道:“近日政务,已委王镇守使代理。”雁行不好再言,遂退出。向镇守使王廷桢处会叙多时,回寓,即将冯国璋情形,寄达中央。过一日,由政事堂传出申令,冯国璋因病请假,着王廷桢代理。此电一传,凡与冯有交,皆以老袁要免冯职,有电留冯的,有说冯保障东南,实有关系,不宜调动。 老袁此时改了初意,着阮忠枢来徐州说张勋。哪知张勋心中只念故主宣统,至老袁称帝,外面似表赞成,内里却反对,遂上《四不忍书》呈老袁。老袁知他心念故主,并不加责,只用好言抚慰,他本性直之人,可以为我用,不致生变。及阮来时,张接入,先谈些谐话,即入正文。阮于席间用言挑他,说长江一带,多亏大帅坐镇,才保无事。张接言道:“百姓并不要造反,只外面革命党,内里袁项城,皆无事生风,所以不能太平。”阮道:“项城内望太平。”张道:“你是十三太保首领,也有这话。项城此次重行帝制,何不将宣统请出,何等不美。 他自己要做皇帝,我看很难呢。”阮道:“大帅前日也曾推举,何故善忘呢?”张赧色道:“他屡次密函,要我劝进,我的秘书,不过说我不反对,将来人多,总有反对的。现在云贵已创起护国军,我已料定有这一事,此番叫我替他打仗,我不能惹人骂。我已呈过《四不忍》,劝他省悟。”阮道:“云贵之事,大帅如何对付?”张道:“我只整自己兵,保卫地方,他事不问。”忠道:“项城本意,欲添设长江上游巡阅使,不过欲抽调军队辅助,你看何如?”张道:“他添他的,我军队是不服人节制,抽调无益有害。”忠枢知张意,不好再问,酒阑席散,次日辞行,回京复命。老袁遣阮南下,不料空跑一趟,遂于统率办事处,组织征滇第二军。令张勋、倪嗣冲驻鲁、驻陕、驻奉及他省,各出数营,共数十余营,限月终开往战地。谁知各省均不奉命,皆有托词,不是说防务吃紧,就说本省有变。老袁接电,急得没法,遂道:“调兵无效,乃欲募兵。”遂于直、鲁、豫三省,募兵二万,静候调遣。一面急电催各军前进,并调两湖四川军,协力接济。自正月至三月,陆续运到川湘,已有十万多人。虽有为袁效力,奈滇军乘此锐气正盛,杀入川湘,或合攻,或分攻,川路自叙川直达湖北宜昌,湘路自沅州直趋常德,战线约二十余里。第一军司令蔡锷,已由黔入川,闻曹锟前来,遣刘、赵、顾三军官,领兵迎击,怎奈众寡不敌,纷纷退后。刘、赵、顾三人只得向蔡司令告急。蔡闻报,遂计划一番,曹锟用全军力来攻,若与死战,徒伤士兵,不如改战为守。乃令刘、赵、顾三人且战且退,自己亦退永宁固守。曹锟、冯玉祥分兵大进,一克綦江,一克叙州,张敬尧克泸州。马继增见三路大胜,遂攻入黔境。到了辰州,不知如何,竟入阎王殿去了。天明由官长验视,满身青黑,只得电告中央,另简主将。湘黔两造,由此各按兵不动。龙觐光军,由桂攻人滇边剥隘。剥隘是滇边要塞,此处守兵,只有两连,闻敌军大进,一面固守,一面向李烈钧处告急。剥隘兵孤,当被战死军官一名。 龙军遂据剥隘,先锋李文富即向觐光报捷。龙体干亦占个旧,飞报捷书,龙即电奏告捷。老袁得了捷音,赐几个勋位勋章嘉奖。觐光以下,无不欢跃,乘势杀入云南,有灭此朝食之势,即移驻百色,指挥进攻。不料背后广西省内,忽一声雷响,竖起独立旗来,把个龙觐光吓得退不能,进不得,几乎龙屎龙尿都留不住。 列位,你说广西何以独立?原来陆荣廷宗旨,前已言过,因儿子裕勋在老袁处,恐如独立,儿子先伤,遂托病请假,并函嘱儿子回来侍疾。裕勋得信,即禀知老袁,即拟南来,老袁照准,并命人护送,行至汉口,忽得暴疾而亡。忙电告荣廷,极表哀忱。荣廷明知老袁派人毒死,只得以假应假,复电称谢。 遂决计独立,因饷械不足,先向中央要求饷百万,枪械五千支。 自报奋勇征滇,协助觐光。老袁如数拨兑,令他即日赴黔,其职着陈炳焜代理。荣廷接电,正集军官会议,忽梁启超到来,与荣廷晤谈,很表同情,决定进行。并请陈炳焜来议。炳焜赞成,请陆宣告独立。陆邀集全军,把助袁助滇两事宣告出来,请众解决。第一师师长陈炳焜先起座道:“袁氏得罪天下,为全国公敌,罪在不赦,况公又有杀子之仇,如公助袁,即为天下所不容,若告独立,尚可转过为功。再者,公纵不独立,我炳焜亦要独立矣!”陆道:“我宣告独立,大众赞成否?”于是全体军官,同声赞成。于是陆荣廷宣告独立,读毕誓书,即下动员令,星夜赴百色,托名攻滇,暗断龙觐光后路。又亲率十二营驻扎柳州,扬言攻黔,实取道桂林,进攻湖南。龙觐光尚在梦中,饬李文富等攻富州。李烈钧早接消息,令第一梯团黄开儒率军前敌,与桂军约定夹攻。唐继尧亦派司令官黄毓成绕道黔境,暗入西林,攻龙军右面。三路议定,一齐奋勇,马济密嘱营长黄自新先至龙军,佯作助战,龙即调往军前。此时李文富正与黄开儒互战,忽黄自新掉转枪枝,向龙军回击,滇军亦乘势杀入,杀得龙军大败。又遇马济生力军截杀一阵,已十不存八。幸觐光得知,自率一军往救,方保全一半。又调龙体干回援,奈军心已变,不服调动,自率所部回粤而去了。只剩数十从人,入百色营。觐光见面垂泪道:“我与你死于此地了。” 体干哭道:“速叫兄弟急电丈母,请向老陆说情,果然照办,即复电说有好音,遂双方停战。过一日,陆子裕光传达父命,着龙军缴械投诚。觐光无法,只得应允。饷械一齐缴清,军官遣散回籍,兵士入编。此时老袁正在宫中取乐,忽接荣廷电报,急得无言。内中主战的、主和的不一。老袁说道:“只责成济光,先守后战。”荣廷电达济光,着他速行举义。数日无信,荣廷知他不肯,先照会各领事,仍照条约办理。一面传告檄文,檄文到百色,军民等硬逼觐光读文,读完后,又求荣廷保全生命,放他回粤。荣廷遂馈程仪,饬兵护送出境。王祖同亦就请回籍,荣廷也准。开发以后,一面下战书给济光,一面派兵进攻。此时蔡锷闻粤西已出兵,无东顾忧,遂率军回川攻张敬尧。 敬尧闻南川江安失守,即率兵往援。被土匪头目卢叫鸡诱入纳溪问道,蔡伏兵起,杀得敬尧军大败,幸敬尧逃走,即将卢叫鸡乱刀分身而亡。 敬尧一败,乃会军固守,静待蔡军到来。蔡锷亲至沪州城下,见防守甚固,料难攻入,乃挥军退后,休息一日,将营务交刘云峰主持,亲选五百人前往掩袭。正峰回路转,恐忙中有错,向土民问信。忽有一老翁,自言王思孝,年七十余了,因受北军苦处,不堪言矣。今见将军到来,小民重见天日了。蔡问此地何名,老人道:“松坑,最好伏兵。”蔡疑是北军间牒。 老人道:“我在此看。”便散步登山,向綦江一望,见北军旗动,老人道:“北军来了。”蔡上山一望,果有大队而来,忙令五百人左右埋伏,俟有令即杀。不一时,北军已入伏中,蔡即传号令,众兵一声呼喊,枪声连天,一阵将北兵杀死大半,逃回去无几。查点兵士,一个不少,再找老人,不知去向。四处寻找,见老人中弹死林间。次日再战,互有死伤。蔡令兵佯败。 张军追去,欲进止,见前军已入林间,一声炮响,见前军已被围住,看看要尽。张率军猛击,蔡军稍退。张前军乘空逃出,已死一大半了。张指望曹锟有兵来救,谁知已经一败,不敢出来。张知城难守,遂率兵逃去。蔡遂领兵入城。泸城一下,川省震动。 张遂电中央告急,老袁得电大惊。不料外国公使提出外交意见书,送外交部,说中国政府既无平乱能力,滇黔系维持共和,不得目为乱党,各国承认为交战团体,请老袁速取消帝制,免得久乱。老袁正忙不了,忽又来一长电,头二句就是:“速行取消帝制,以安人心。”译至末尾,署名是江苏冯、山东靳、江西李纯、浙江朱瑞、徐州张勋,此五人皆是老袁心膂,今来此电,安得不叫他丧气。秘书员见老袁躺倒,还疑他晕过,再一看,眼睁眉竖,令人害怕,叫人去请大太子。不一刻,克定来,老袁忽起身道:“好好好,你劝我为帝,我听你,费多少心,花多少钱,惹出这场祸来。现人心已变,叫我如何下台?” 克定道:“就是三省也没紧要。”老袁道:“你去看五将军电文去。”克定挨至案前,见秘书才写一半,已吓得魂飞。老袁道:“速去请段祺瑞去。”祺瑞闭门不纳。又回往天津请徐世昌,世昌被克定恳求,只得同行入京,一见老袁,叙过寒温,便问道:“你是仍行帝制,还是取消呢?”老袁道:“只要外边太平,我无不从命。”世昌道:“你能取消帝制,我请段祺瑞出来维持。于是世昌辞出,去邀祺瑞到来。议论以后,老袁即令秘书草拟《撤销帝制命令》,又经世昌修饰。次日(即三月二十三日)即颁示取消帝制,废止洪宪年号,又决定善后办法三条,通电各省不提。 且说徐、段二人接奉命令,仍任前职,遂调和南北,邀黎元洪联名拍电致唐、蔡等,说已取消帝制,请回原省维持治安。 哪知此电一拍,滇黔均不肯允,且言如欲求和,须要老袁承认六大条件:(一)要老袁退位,将他驱至国外,贷其不死;(二) 要诛戮杨度等十三人;(三)云南起义兵费,要抄老袁及杨等家产赔补。其余三条内,有不准袁子孙三代任事;有老袁退位后,以黎副总统继任;还说老袁一天不退位,和议一天不成。电告徐、段。徐、段报知老袁,老袁仍运动人代其维持,均着无效,所有帝制派及老袁私人,皆求老袁用兵。老袁再电各省拥护,各省见众怒难敛,皆不附和。于是一班老革命党,由新加坡来粤,攻打粤东,你占一府,我占一县。粤将军龙济光见革党众多,奏请独立,假编民军,遂有海珠会议。谋杀汤觉顿数人,徐勤变装逃走。梁启超、陆荣廷闻信愤怒,欲发兵东下,幸广东巡按使代为剖辩,粤省始假告独立,暗中仍拥护中央。不料浙省又闹独立,将军朱瑞出走,巡按使屈映光遂迎旅长童保喧,电知各处长官,宣告独立。此时正式独立的已有数省。粤省即将蔡乃煌枪毙,济光遂与桂省联兵,遵约北伐。其中如老袁派兵,军舰沉没,江阴独立,种种皆不用细述。 且说徐世昌接到冯电,谅已变去,遂入报老袁。老袁惶急道:“还请老友为我设法,除逼我退位,万事皆可。”世昌遂拟稿,提出新阁员,有蔡锷、戴戡等六人,交老袁阅过,各电请到京组阁。蔡等复电,非老袁退位不可,余无别议。世昌见电,入见老袁道:“你闹到这个样,叫我没法收拾,非请祺瑞出来组阁,或战或和,他有道理。”于是任段为国务卿,先布政府组织令,修正总统公文程序,恢复国体。此电一发,张、冯、倪三将军发起南京会议,电达中央。 是时广东方面,已举岑春暄为总司令,出师北伐。谁知南京会议期已到,各省绵派代表到宁,解决时事。老袁亦派蒋雁行等三人到宁与会。到期,由冯国璋主席,第一条就是总统问题,各代表赞成的少,反对的多。冯见不能通过,只得说改日再议。散会后,徐蚌代表即向张倪告急。倪遂带兵至宁,欲以武力追代表承认老袁为总统。次日开会,倪亦到场,遂出席代表安徽。仍以总统问题宣示,谁知反对的不下数省。倪道:“我只知挽留老袁。”冯恐惹出大祸,遂出为调解,议论多方,各代表始表赞成。至四次会议后,仍无效果。于是,山东、两湖等省,相继图谋独立。不料,上海革命首领陈其美被许、宿两姓刺死。隔数日,已将两人拿获,问成死刑。老袁闻其美死,大快。忽陕西来一急电,乃是镇守使陈树藩独立,将军陆建章逃生。老袁看到此电,真正气极,遂渐渐生起病来。接连全国警电纷达京师,不是痛骂,就是劝退,急得老袁又害一种尿毒症,医药罔效,竟致不起。 过了一日,忽接四川将军陈宦独立电文,正值陈妻入宫请安。老袁道:“你知你夫独立否?”陈妻道:“不知。”老袁将电甩下,说道:“他在四川,我不能拘他,只好将你为质。”遂令女官带出,幽禁别室。原来四川陈宦与湖南汤芗铭皆是老袁心腹,今因云贵军逼境,为保求治安,遂宣告独立,拍电劝袁退位,并欲与老袁开战。老袁接电,哪得不气,又兼病体未痊,忽一阵昏迷,似梦非梦,见光绪帝与隆裕后站在面前,怒气勃勃,后又见无数冤魂,前来索命。忽诸公子陆续进来问疾,见父委顿,反怨克定撺掇老父为帝,实是祸首,兄弟竟致阋墙。 到了六月五日,忽觉清醒,命克定去请世昌到来,托以家事,并立遗嘱,使诸子后不相争。又召克定等入宫,令徐读嘱,俾诸子听受。身后事不要过丰,治丧后,即带全眷回籍。嘱毕,舌已强硬。至次日天明,徐、段二人到来,见老袁面放红光,口中连说:“杨度误我!”说毕,把嘴张了两张,竟长逝了。老袁死时,正是六月六日,寿五十八岁。全眷大号。 忽一人进来,说“迟了!迟了!”原来段祺瑞拟定遗命,欲呈老袁亲阅,见老袁已死,因此惊呼,只得交徐世昌酌夺。 徐阅过,说:“快颁发出去,速请副总统就任,免生变乱。”一面为老袁治丧,一切丧仪不叙。一面请副总统就任。于是黎总统于六月七日就任,一切礼仪,多半简便,黎就职后,迭下数令,各省即取消独立,上电致贺,惟云、贵三省,仍然反抗,致电政府要求四大条件。内中系恢复元年旧约法,召集解散旧国会,惩办帝制祸首十三人。如新政府能照行,南中各省即克日取消。河南赵倜、南京冯国璋先后电京,亦是此意。未知政府肯照行否,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五回 督军团要挟黎总统失权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话说云贵三省及岑春暄、赵倜、冯国璋先后电京,皆是请复旧约法,召集旧国会,独云、贵三省电中有请惩办帝制祸首,限三十日以前答复,偏偏新政府不睬。谁知旧议员在上海登报,自行召集旧国会,除前附逆外,限三十日以前,齐到上海,定期开会。段祺瑞闻信,乃电南方各省及各重要机关。段电发后,南方各省极力反对,总非根据元年约法不可。段接电未允,拟修正约法。正筹议进行,忽报上海海军独立,推李鼎新为总司令,传檄远近,谓政府若根据袁氏擅改之约法宣布,那是不行的,非复元年约法。国会开会,正式内阁成立,概不受北京海军部命令。段接电大惊,即电请冯国璋、杨善德设法调停。 谁知冯、杨并不答复,偏接国会议员联电。段阅后,乃有转意。 遂入与黎总统商议,恢复约法,黎即应允,遂迭下数令,皆是遵用元年三月十一日公布《临时约法》,至宪法成立时止,并续行召集国会,于八月一日继续开会。此令一下,全国欢呼。 段遂任为国务总理,更换阁员,内阁又复成立。改定官制,都督称督军,民政长称省长袁所颁官爵条例及惩办祸首条例,均废止搁过一边。再说陈宦独立四川,政府改蔡锷督川。调陈宦督湘,其中虽有小冲突,也不再述。惟粤东龙济光独立,本非真心,后取消独立,仍与滇、桂军为仇。滇军司令李烈钧与桂军司令莫荣新联络攻龙济光,龙军屡败,甚为惶恐,亟电告政府,说李反抗中央,出兵图粤。乃令龙暂署广东督军,候陆荣廷到任,再行交卸。交卸后,即来京候用。粤中人士,皆愿去龙保乡。自陈宦去川督湘,哪知又被湘人拒绝,自举刘人熙为督军,电请政府任令。中央接电,左右为难,遂召阁员会议,解决湘粤乱事。阁员主张不一,后经段议论,粤事促陆荣廷赴任,湘事从民所请,归刘署理。黎总统应允,随即下令,饬陆赴粤,任刘署湘,湘省无事。惟陆荣廷不愿赴粤;返驻桂林,因帝制派在京,煽惑政府,遂托词告疾。唐继尧、岑春暄亦因祸首未办,时有啧言,政府不得已,遂下申令,严惩罪魁。此令未下时,皆已远扬,及逮捕令下,已久出京,哪能拿获一名。遂由西南抚军长唐继尧等十三人联名布告全国,内中说约法国会,次第恢复,大总统遵约继任,与独立各省宣言相合,其抚军政务等,皆于宣告日撤除,国事政体,悉听元首与国会主持,即电北京。 黎段接电后,加倍欢慰。黎亦即日复电,随又颁正式命令,于是南北统一,此时政府才算有代表全国责任。惟粤东龙、李仍相持不下,后萨镇冰率军航至粤,陆始到任。龙交卸后离粤,李亦退兵。山东民军被张怀芝袭击,愤怒不甘,欲与怀芝死战。 幸国务院派曲同丰来调和,改编军制,归隶中央,始行就绪。 自是各议员齐至京师,重开国会,由八月一日举行,并订一切礼节,此是第二次国会开会。时京中皆道是国会开幕第二次,民国再造第一日。散会后,政府即改定公文程序,并停止觐见大总统礼。另订觐见礼八条,均仿元年例而行,内阁一律就绪,不表。且说民国再造,转瞬已近双十节,仍照元、二、三年,行国庆大礼,届期一律举行。至赏功一节,亦分级酬膺。缔造民国,推孙、黄为首,余均按功颁赏,并抚恤死难诸人。清室代表并各国公使均至总统府祝贺,黎总统皆赠勋章,大家皆欢声道谢。于是两院联合开会,商议选举副总统,日期择定十月三十日。遂组织选举总统会,议决五条,届期投票,两院共到七百二十四人,投票毕,揭视,冯国璋得数最多,当选冯为副总统,选举会咨照黎总统。黎即电达冯,令仍兼江督,内外及各省均来电道贺。忽接黄上将兴讣闻,竟于十月三十一日病殁沪上。黎总统即下令抚恤从优,以表殊勋,特给治丧费二万,着江苏省长齐耀琳妥为办理,又派王芝祥来沪致祭。此事办毕,忽由日本医院接封川督蔡锷讣音。原来松坡督川时,政务终不就绪,自己吃点心苦,旧病复发,遂离川赴日本福岗医院就医。 起初尚有效,后来日渐沉重,竟至十一月八日,由福岗医院来电译出时,乃是蔡松坡死信。中国人士无不叹息。黎接电,亦下令交院从优议恤,亦给治丧费二万,俟灵柩回国,再派员往祭,着驻日公使章宗祥妥为照料。此令一下,全国皆知。及灵柩回国,返乡归葬、依国葬例办法,不必再表。 且说段祺瑞主持国柄,拥护黄坡,外面甚好,内里无端黑幕,遂令府院两面生出恶感,幸徐世昌出为调解,将两方免职,才算了事。以下如浙督吕公望免职、杨善德督浙、中美借款、中日交涉各案,皆不细述。惟驻京德使,忽来一通牒,内言德政府要采用海上封锁策。政府为此一事,很费难为,照公法上论,德国不应为此。曾经美政府抗议、段总理要仿行,遂再三怂慂黎总统,饬外交部拟定复文,向德抗议。哪知复文去后,德竟不理。即开国务会议,与德绝交,黎总统不肯绝德,遂致段总理动气,不别而行,竟向天津去了,并遣人上书辞职。黎总统乃亟请冯副总统设法挽留。国璋道:“除非与德绝交,或可挽留。”国璋又说绝交种种的利益。黎总统道:“倘能如此,你去一行。”国璋遂乘车赴津。至晚果同来,径至总统府,商议一切,即发电各国,令各使探明,皆说我国能绝德,将来条约能更改,自是黎、段才表同情。于是国会议员,有对德抗议的,有反对绝德的,有请政府中立的。到三月九日,段总理及阁员请两院讨论绝德宗旨,遂用投票表决,同意票得多数,即表示通过。绝德案决定,正拟草定照会,提交德使,不料德使照会先送至外交部。段总理见照会中虽有保护航业示意,但封锁战略仍不肯取消,我所提出抗议,终归无效,只好绝交,遂缮好照会,请黎盖印,随即发交德使,并发护照,送他出境。 一面电达驻德公使颜惠庆,向德政府索取护照回国。复下一令,颁布各省长官,照现行国际公法办法施行。 此令一下,德使辛慈卸旗回国,各埠领事亦相继出境。遂欲加入各国协约团,提出宣战问题。黎不肯,致使府院生嫌。 川省又一小变,将罗调京,将刘免职,川患始息。惟段祺瑞一心对付外交,定要与德宣战。遂电各省督军都统赴京会议,解决宣战问题。及各督到来,开军事会议,由段主席,即言对德非战不可,各督军皆是武将,均表赞成。段即报知黎总统,即日咨行。黎即着段代拟咨文。段出府,竟遣秘书拟稿,送交总统府盖印,即送交议院表决。谁知议院正待审查,忽外面请愿团纷纷入院捣乱。嗣经议员汤代龙问明来意,始举出六代表,入座旁听。汤遂退入后室,电告国务院,请国务总理等速莅院弹压。过些肘,始见段祺瑞率警兵到来,请愿阻仍闹不止。乃令人婉导,始终无效,遂电召马队到来,即将请愿团冲散。六代表见大众已散,也就溜去。众议员与段等也先回寓。次日,黎总统下令,饬警察厅长派警兵将昨日滋事之人查究,着司法部送交该管法庭,依例惩办。司法部接到此令,知难办理,遂上书辞职,于是外交、农商、海军务部总长均提出辞职书。原来这几位总长皆与段不合宗旨,所以极端反对,又兼黎总统不批答,各议员乐得安闲。只有段总理一人,始终要达到宣战目的,屡催众议员开会,终是耽延。至七八天后,由议员褚辅成倡议,说阁员多已辞职,候内阁组成,再行讨论。段听此论,竟然大忿,遂与督军团二十多人商议,欲图泄忿,即由宪法上着想,拟定一篇改制宪法呈文,由吉林督军孟恩远领衔。除领衔外,共计二十二人。一面赍交总统府,一面通电各省。呈文上去,并无动静。督军团料知无效,遂辞段出京,均到天津曹锟署内开秘密会议。适张勋密电到津,邀各军长同赴徐州。各军长到徐后,与张勋密议。订约后,各散归。不到两日,黎总统下令,免段本职,着外交总长伍廷芳代理,并通电各省。各督军会议时,本欲与政府翻脸,恐怕有免段一事,拟先发制人,传电质问,电还未发,忽接政府通电到来,各军长见电后署名,除黎总统,就是伍廷芳副署。正在惊慌,忽又有段祺瑞电到来,内言我已卸职,出寓天津,此后如有国事问题,祺瑞概不负责。 列位,你看段电之意,明是授意外省督军,教他向政府责问,许他违法。哪知各督军尚未有言,惟长江巡阅使张勋首先发电,说此令由伍廷芳副署,不合法律,各督军发电,亦与张勋电相同。此时众议院也提出质问,经伍代总理依约法并引民国以来任免总理先后通电解释,谁知一班督军团坚持电请黎总统收回成命。黎不肯照允,遂籽各军电文高搁,一面戒备非常。 伍本黎任命,未经国会通过,自觉不安,即上书告辞。黎更忧虑,黎欲任财政总长李经羲为总理,维持危局,提交会议通过,奈李不就,黎更焦灼。不料督军团噼拍一声,由安徽省长倪嗣冲通告各省,言群小扰政,国会议员乘机构煽,遂宣布独立,与中央脱离关系。此电一发,与倪一致独立的约八九省,把个黎总统弄得无法了。虽有伍代总理电文劝慰,不过作纸上谈兵,无有效果。于是独立的各省,皆派专员至天津,设立各省总参谋处,任雷震春为总参谋,设临时政府,临时会议,风声一日紧一日,黎更焦灼不安。谁知安徽督军张勋电达中央,历陈时局,劝黎勿固执,自己欲出来代为维持。黎以张是好人,急望他出来调停,李经羲亦劝黎召张,黎遂下令一道。张接电,即率兵赴京。此时明眼人料有大变,即纷纷上呈辞职,副总统冯国璋亦电达两院,请辞副座一职。黎接电越加焦灼,遂促皖督张勋及国务总理李经羲,挽回危局。江西督军李纯亦电达中央,愿出为调停。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猛张勋复辟冯总统就任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淡淡长江水,悠悠远客情。 落花风雨梦,到地一无声。 却说江西督军李纯欲挽救大局,遂由贑入京,窥察两方意见。偏黎总统心中注意张勋,各省总参谋处狐假虎威,不容李纯进言,弄得这李督军空讨一场没趣,扫兴而回不表。 且说张勋于六月七日起程赴京,随身带五千精兵,隔宿即至天津,与李经羲晤商,定了密计,先派兵进京,作为先声,后陈调停条件。头一条就是解散国会,二条是撤销警备。黎接电,明知不行,但他是请来调停的,不得不依,遂令把总副警备司令撤散。再电张勋,谓解散国会一事,不能遵议。张电道:“国会不散,调停无效。我不便住此,即得回任。”黎接电甚惊,正在磋商,忽美使来一公文。黎总统阅过,向伍廷芳道:“友邦来电劝慰,这是美国好处,但目下时局危甚,公可设策。”伍廷芳道:“张勋要求二事?警备已照允;解散国会,民国无此条例,况事关重大,他偏要照办,如何可行?前日免段职,有法可援,已为各军长反对。今解散国会,全国皆要群起责问的。且派员与张熟商,看是如何再论。”次日该员复命,说张帅非解散国会不可,限三日内即发命令,否则即南行回任。 又召伍廷芳筹商,伍上书辞职不见。看看到三日了,黎总统再召阁员商定,无一肯作主者。忽有步军统领江朝宗说道:“国会又非今日才创的,总统为大局起见,暂且从权,再计可也。” 黎总统道:“伍为副署,上书辞职,哪个来此当这担子?”朝宗道:“若果无人,我就干一干罢。”黎知事不妥。又无救急方法,只好先试一行。遂命秘书缮令,次第颁发:头一道伍廷芳免职。第二道江朝宗代理国务总理;第三道是解散国会。第三道命令,当然由江朝宗副署,江亦恐招尤,遂通电自解。自发令后,黎终不安,遂又通电以明心迹。谁知两院议员接令后,只得束装出都。督军团见已如愿,遂各取消独立,总参谋处亦由雷震春宣布取消,惟广东督军陈炳焜、广西督军谭浩明,本是民党领袖,素附黎氏,今闻黎被逼解散国会,己怒不可止,再得议员出京莅沪,分电湘、粤、桂、滇、黔、川各省,说民国约法,总统无解散国会权,江朝宗乃是武人,更不能代理国务总理,黎总统被逼,业已自认违法,至解散国会之令,着为无效。两督军互约,俟恢复国会,或组新国会,再行听命。无如两督军虽有啧言,奈僻处方隅,鞭长莫及,督军团只是不睬,此事不提。 且说张勋见国会已解散,遂同李经羲偕行入京,谒见黎总统,再演新闻。这日原是六月十四日,谁知见黎后,也未见有特别举动,乃于京中四处遍贴定武军告示。列位,张本任安徽,为何在京中出示,识者早知他作意,谅来必有大变。仔细探听,无非利国利民的口头,余无甚异处。至二十四日,李经羲就国务总理职。至二十九日,免司法、农商张谷职。张谷本民党人,这令一下,民党大为减色。到六月三十夜间,竟闹出复辟的事来。但复辟本非奇闻,乃是张大帅平日不忘的念头。徐州会议时,就隐下思想来了。二次徐州会议,就是议论复辟。各军奉张帅为盟主,今见黎、段决裂,正是机会到了。明是前来调停,暗却是前来复辟,遂号召同盟。直隶曹锟本列入军团,闻有此议,遂请教徐世昌。世昌道:“不可不可,少轩本为忠清,倒反害清。”锟受教后,知张所为不合,遂守秘密,以观成败。 及张到津,实为此事。凡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前国务总理熊希龄闻张前来复辟,就连发反对通电,并申五大危险。副总统冯国璋接熊电后,即与熊共表同情。黎总统接熊电,也曾明过心迹,内中已提及“复辟”二字。即张好友,也来电劝阻。 张复电道:“俟大局粗定,内阁组成,即行回任。复辟一事,自当取消,请放心勿虑。”偏张勋参谋万绳栻日夜怂慂复辟,又电请康有为进京,作一帮手。康接电,即来京晤张。张即令他进言。康遂拟草诏,递呈张勋。勋启视道:“这事恐不便即行。”康未及答言,忽万绳栻道:“大帅志在复辟,何事不可为?”张道:“有理,我干一遭罢。”即唤心腹左右入内,分请几位大员,前来起事。不一时,有数人入内启问,张便提出“复辟”二字。众大员颇有难色。张厉声道:“事若不成,有我承当,概不累及。”王士珍等见张勋行为不善,不敢多言。 张复令吴炳湘便于今夜开城,招我兵入城,明日就好复辟了。 又派人先据电局,怕人发电。说着,天已黎明,即报道:“定武军已入城了。”张勋闻听,起身道:“我等就往清宫,请宣统帝登殿复辟便了。”张勋先穿朝衣朝冠,并令大众照穿,一齐出门,竟向清宫而来。到时门尚未开,由定武军叩门而入,大众也随张勋入内。清宫人员不知何事,忙报知两太妃。太妃与世续出问,张勋道:“今日复辟,特请少主登殿。”太妃、世续皆再三不肯,说道:“如事不成,反累我全家了。”张道:“由我作主,尽管勿忧。”世续恐张有意外举动,只得请出宣统帝来,由张扶他登殿,张先趋拜,三呼“万岁”。王士珍等也只得跪下欢呼。当由康有为草诏,颁布天下;京内各员,谕旨赏封;京外各缺,均照宣统元年颁制。曹锟以下,均改巡抚。复辟既成,把张勋乐得不可支。还有手续,皆是主持完备,张勋即发通电一道,京城里内悬挂龙旗,惟总统府中龙旗未挂,这是张勋保全黎总统面子。即日清室大臣,往总统府说黎,把复辟情形宣示。黎道:“我召张来京调停,不是叫他来复辟的。” 来人只是絮絮叨叨,黎总统不答。来人又大言恐吓,知不可动,遂辞而去。拟欲拍电,闻电局被张看守,遂遣人出都赴沪,由沪拍发,方得电报出来。黎又与府中心腹商量救急方法。大众道:“现京内兵权全在张手,如张来要求,总统不允,他必用激烈手段对付。不如先行退避,俟援兵到来,再图恢复。”黎道:“叫我何处去?”心腹道:“只得求助外人。”黎道:“我已决意辞职,只是无处交卸,但约法中,大总统有障碍时,副总统有代行职权,此事只好交冯国璋罢了。”遂收拾物件逃生。 黎总统正筹划逃走,忽李经羲来谒,并上呈辞职。黎即命草令二道:一准李经羲免职,仍任段为国务总理;一是请冯国璋代行职权,所有大总统印信,派人送天津段处保护。即带唐仲寅、刘钟秀并仆三人,往投日本使馆,恳请保护。日使应允,即由日使馆电告驻京各使馆协办保护,以重邦交。 却说段祺瑞寓居天津,闻张勋复辟,正欲出讨。忽前司法总长梁启超亦在天津,两下会议,力主兴兵。适陈光远亦驻津,有兵数千,段、梁径投营,商议讨张,由梁议出电稿,陆续拍发,段遂自任为共和军总司令。自发电后,各省皆有讨逆电出来,反对复辟。段见众心已愤,料事必成,遂亲临马厂誓师,连发两电,布告天下。适副总统冯电到天津,与段联合讨逆。 冯、段既合,军威大振。于是浙江、直隶均电告出师,公推段为讨逆总司令,就在天津造币厂内设总司令部,一面令曹锟、段芝贵分道进攻。且说宣统帝自复辟后数天,惊心吊胆,一切大事尽听张大帅调度。所放官员知事不成,均不敢来。张勋正在忧闷,忽军报到来,乃是曹、段两军分东西杀来,立出兵抵敌,谁知他只有随身带来之兵五千,余外并无一援,张兵亦知不敌,只得上前抵挡一阵。正往前行,至廊房下,正遇段芝贵兵到来,两下交锋,张军正在不支。忽报曹锟、陈光远两军又到。张兵前后受敌,哪敢再战,遂即溃散。次日,即由冯副总统褫夺张勋长江巡阅使,并安徽督军职。并令两路司令赶紧入京,扫除逆氛。 张勋闷坐京城,举各路警耗,几乎急死,遂将经过情形电告各省,不过说张勋复辟,各军团皆与谋,冯国璋亦曾赞成,推原其始,责有攸归。及到末尾,则惟有听诸公论。张发电后,遂收集溃兵,聚守天坛、天安等处,只望背城一战。 且说各国公使团见京城危急,惟恐波及,只得照会清室,劝张勋解除武装,取消复辟。清宫只得将公使照会挛给张勋。 张勋如何肯允,定要一战。张镇芳、雷震春、冯德麟见势不好,统想逃走,谁知于路被讨逆军拿住,亦由冯下令,夺去官职。 他如康有为、万绳栻亦想逃生,独张勋不肯下台,仍在前督兵。 到了七月十二日,讨逆军三路进攻。张军虽勇,究竟寡不敌众,张勋自知不妙,遁入城中。部兵见无主帅,遂悬旗投降。讨逆军勒令缴械,方准免死。张军只得缴枪,被讨逆军放条生路逃走了。 且说张勋见势败,遂由公园归家,引妻子等乘坐汽车,逃入荷兰公使馆去了。讨逆军即于本日收复京城,遂电报天津段处告捷。段接电,即乘车入都。适徐世昌来访,说此次复辟,清室本无此心,望勿加罪,张勋原是祸首,乃是个卤夫,望念同胞可也。越日,段祺瑞入都,京中皆定,遂入院办事。一面派江朝宗往日使馆中,迎黎元洪回府,一面下令缉拿张勋。且说黎总统见祺瑞派人来迎,乃谢过日使并齐藤少将,竟回旧宅,即日通电全国,宣告去职。越日,又发二电,详述去职情由。 黎既去职,冯应继任。冯见黎电文,自己也就客气起来,说现在京师已静,应即迎黎入府,所有代行职权,亦应奉还黎,方成正论。黎见电,仍然固辞。段因此再组内阁,遂拟相当阁员,只因此时总统虚悬,实未有命令颁来,段心未免焦虑。此时徐树铮已为阁员,欲为主分忧,遂见黎总统道:“祺瑞在野立功,入京讨逆,想公当有相当对待。”元拱道:“我已辞职,继任当属河田,不日入都,赏功罚罪,一切归冯主持。”所任阁员如数提出。现国会已散,只得称冯总统命令,特任各部长,然后通缉复辟要犯,竟无一人被捕。惟首犯张勋寄居荷使馆中,一手荷枪,一手持函,说道:“这皆是赞成帝制的凭据,倘要相逼,我只将书宣告国人,甘愿同死。” 且说张勋部下闻张失败,个个思变,经海州镇守使白宝山剿平。段接电话,亦发电去慰劳。至于清宫变剧,即由内务府出名致段总理,详叙张勋逼迫等情,段电冯国璋,优待如前。 且说国民党仍欲扶黎,今黎去职,党人未免失望,即由唐绍仪、汪光铭等运动海军总司令程璧光及他舰队司令,否认解散国会的政府,即于七月二十一日宣告独立。自发电后,即率舰驰往广东。段阅电,即电冯总统,褫程璧光职,冯照允,免程本官。 且说段祺瑞屡促冯入京就任,冯恐段系复盛,为其所制,遂迟迟而行。复思江西李纯,前从征汉阳,暗与相契,不如调他督苏,又可引为自己势力,遂派人往江西,与李商就绪,然后起行入都,是时已是七月三十一日了。冯入都,便至黎府,仍请复职。黎决意让冯,冯遂至国务院与段商议。段提出当仁不让,冯才入府就职。由国务院电告全国,申明大总统莅任事,各省统驰电称贺。惟南中数省,以拥护约法为宗旨,不愿服冯政府。冯既莅任后,前因与李纯约,一经入京,便将李纯调任,遂与段商议,段亦知冯意,因冯初到任,不好龃龉,遂隐忍承认。 遂调李督苏,李缺即以陈光远调充,段亦提出傅良佐督湘,冯亦只得承认。从此冯、段融洽,段自必提出与德宣战问题。要知中德如何宣哉,李督军如何自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任私人遭物议李纯自戕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 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且说段祺瑞前因与德宣战,未能达到目的,遂致与黎龃龉。 段走天津,黎免段职,冯继任。段当然又要倡议宣战。此时,国务员是段一手组成,自然皆表同情。段见大众赞成,即入告冯总统,请即下令。冯思中德遥远,何能争锋,遂应允。于是饬秘书拟布告,与德宣战。此令下后,又照会外交各公使,申明与德及奥宣战。奥使接到照会,只得卸旗回国。中央既与德奥宣战,各省,皆取一致。如南方数省,既经中央宣战,不能不查照国际公法,取同一致。于是也就抄大总统布告,出示晓谕,并照会奥领事知照。宣战以后,所有各省区的租界,收回自管,且不再述。 却说岭南各省,总不肯服从中央。原来刘存厚部下,尽是川军,概不许外兵入境。戴戡所部黔军,当然为刘所恨,以致冲突起来,黔军势孤,自然不敌。戴又联络罗佩金及唐继尧,将刘驱逐。刘不甘,遂收残兵攻戴,戴再向滇乞援,川兵不支,退走秦皇寺。两下相遇,开枪相击,戴戡竟中弹而死。川督周道刚据报中央,冯总统下令,追赠戴戡上将衔,并赐恤。 且说黎总统解散国会的议员,自段复任后,又不肯召集,各议员遂陆续赴粤,自行召集,在广东城外会议场会议,否认中央政府,另组军政府。投票公决,选举第一任大总统孙文为大元帅。孙就职后,发出通告,指斥段祺瑞等违法党私,背叛民国,应兴师北讨等语。段闻信后,知道孙好大言,但岭南数省已脱离中央,惟恐被孙煽惑,引起祸患,心想:“欲解决南方,非武力不可。”段因用武,非钱不能,于是会集府中人商议。小徐力主借款,段遂派财政总长梁启超向四银行团借款。 梁委次长李思浩承办。李接密令,即与四行团接洽,商借一千万元。各国皆因与德、奥交兵,用项太多,未便承认。惟日本虽入协约团,用费又少,独承认借一千万元,以中国盐厘作抵。 借款既成,段正要筹办军事,制服南方。不料湘南又出一支独立军。自傅良佐督湘后,即将零陵镇守使刘建藩撤任,刘不甘心,遂联旅长林修梅及各隘司令等宣告独立。一面联络海军司令程璧光,反抗良佐。良佐电达中央,宣布刘建藩罪状,出师致计,奈中央所借尸千万元,已经用尽,此番出师,哪有许多接济?遂暗嘱交通银行出名,向日本三银行借到三千万元。款既到手,段祺瑞乃请冯总统速下二令:一是通缉广东大元帅孙文及非常国会议长吴景濂;一是通缉蓝天蔚勾结刘景双等分扰西北。着各省长官,务获究惩。复召集各省参议员到京,组织临时参议院,以免外议。 且说冯总统自与周夫人结婚,伉俪甚欢,不幸于民国六年九月病殁,遂择日回籍安葬。冯总统自周夫人殁后,余痛犹存。 怎奈段总理时来扰乱心绪,今日言借款,明日言出兵,冯心虽忌段,但段所陈,无不依允。且说湘督派李右文攻刘建藩,不料李反与刘一气,倒戈向傅,傅改派北军王汝贤、范国璋、陈复初三师长会师再攻刘。又怕谭延闿作梗,迫他退位。谭知冯、段不睦,偏不肯辞职,但向政府请假,段遂准假。另派周肇祥暂署湖南省长。周本段系,今接省长,自与傅相投。段又暗拨京款接济,傅运赴前敌犒军,北军果然一致,连得胜仗,捷报到京,段更欣慰。段因与德奥宣战,派军援助协约国,因军械不足,向日本订购军械,致起谣言,说中国军械归日本主持。 经李纯、陈光远两督质问,段复电云是谣传,说得理由很充,李、陈电被驳,不好再诘,所以段各事放心做去。 且说湘督傅良佐,部下亲兵不多,只望王、范两师御敌,偏他两人宣告停战,且欲倒戈向傅。良佐一急,只得与周肇祥商议逃命,夤夜同上兵舰,逃往岳州。此时长沙无主,由各团体组织军民两政办公处,公推王汝贤为主任,维持秩序。良佐逃走后,即由岳州电告中央。段接电后,即入总统府报明,请冯总统深质王、范两人反命的罪状,冯不答。段知王、范行为定是冯授意,作色道:“总统主和,祺瑞主战,两不相洽,应有此变。祺瑞不能再干了,或战或和,请总统自主。”于是段上呈辞职。未几,国务员一体辞职。冯派人一一挽留。复通电各省,此电一下,看似斥责王、范,却不提出姓名,不过含糊了事。湘军第二师陈复初闻王汝贤代理督事,心下不服,竟在常德宣布独立。两粤援军也是乱扰,长少甚是危急。到十月十七日夜,城中火起,秩序大乱,汝贤只得出走,潜赴岳州。傅、周二人已召入京,免职候惩,当由中央下令,云:“湖南督军傅良佐、省长周肇祥擅离职守,听候宣办。”此令一下,段见电,说老冯只罪傅、周,不罪王、范,显见阿私,遂决计辞去,不愿与冯共事。段正拟投呈,忽接直、鄂、苏、贑四省民,均请撤兵停战。原来长江三督军一气串成,推曹锟为首,反对段总理。段遂二上辞呈,冯阳为挽留,段遂不受,竟下野出都去了。冯准免段职,王士珍暂署,段内阁遂倒。王士珍既组阁,一班阁员自然更换。冯既任王士珍,遂令珍调和南方,期谋统一。怎奈南方不肯让步,又加荆州石星川、随县王安澜、黄州谢超三部宣告独立,与冯政府脱离关系。冯政府又生一个掣肘来,还有一个小徐,亦为段氏设法,往来南北。先邀倪嗣冲助段,倪赞徐议。徐又出关联合张作霖,霖亦允诺。适倪欲恢段氏政策,遂邀张怀芝至天津,与曹锟会议对西南的解决。原来曹锟前同长江三督帅联名停战,今忽又主战,岂不是反复无常? 皆因曹锟时往徐世昌宅。徐云段太自信,冯不应阴嗾范、王,两皆失策。北洋团体将致分裂,国民党将乘机篡入了。曹锟闻听,所以又变初心,背长江三督盟约,可巧倪、张又来相邀,于是吉林孟、黑龙江鲍、奉天张、山西阎、陕西陈、河南赵、福建李、浙江杨、上海卢,又苏皖四省剿匪督办张敬尧等,均是段派。各派代表至天津会议,还有热河、察哈尔、绥远亦派代表加入。大家表明意见,竭力平南,反对和议。由曹锟提倡,大众皆表同情,誓师开战。缮就一篇明文,要求中央明令征南。 冯总统明知老段主谋,又不能将来文批驳,左思右想,无法保全,只得召府中人讨论,还请段氏出山维持,给他个假位置,免得再受他挟制,遂授他参入协约国督办战务,复任段芝贵为陆军总长。芝贵遂邀段入京,竭见老冯,彼此各释前嫌,欢笑而散。 段既入京,仍坚持平南政策,拟派曹锟为第一军司令,张怀芝为第二军司令,统兵入湘,克期出发。冯总统不肯下令,一再展期。看看已是民国七年了,此时主战的格外激烈。冯总统竟带卫队,乘车往天津去了,段等皆未闻。嗣由国务院发出一道通电,文中只说大总统出京,检阅军队,以振士气,数日即可回京,所有往来电文,由国务院照常办理,所以在职长官,慎重将事等因,特此转达。此电一发,各省甚疑。直到冯总统回京,方知他潜出京师,并无什么特别政策。不过冯要主和,段要主战,两派不相融。冯借出巡为名,竟往南方,与长江李、陈、王三督军面商要略,抵制段派。先至天津与曹锟商定,再往蚌埠与倪面商,不料竟为嗣冲所阻,遂从倪意,电召李纯。 隔日,李派来代表来蚌。列位,你想代表有何能力,又非本人到来,只得随声附和。冯见倪等皆动色,只得答道:“诸君既同心,谅必有功,我回下令就是。”倪便送冯上车回京,径入总统府闷坐。有几个心腹人前来探问,冯只是叹气道:“罢了! 罢了!”到二月初旬,接到湖北王占元急电,说湘、粤、桂三省,南军已攻据岳州,现正进逼,请派援师。冯见电大怒道:“我本主和,伊甚猖獗,定是决裂了。”遂下令实授曹锟、张怀芝、张敬尧为各路总司令,赶急出发,由鄂赴湘。两令既下,又派曹锟为两湖宣抚使,首赴前敌,张敬尧亦随后由徐州出发。 并将黎天才、石星川、谭浩明等即行褫夺官职,饬前敌总司令一体拿办。 且说张怀芝既授二军司令,理应不让人先,为何落后,他心中觊觎一席。果然,颁令授他湘贑检阅使,怀芝欣然受任,率兵就道,先遣施从滨取道九江,往湖北,自乘火车至南京会过李纯,即趋南昌,云授曹、张两军。且说段派既达到主战目的,只是总理之任未复,心中还是不平。其中有个徐树铮,要算段氏功臣,为祺瑞南北奔波,能使段仆而活,主战政策萎而振,在段氏幕中不可多得。况目前战事,能顺手收湘省,平两广,则纯一威名,皆归老冯,与段实无效力,心想运动张作霖,用一种手段,威吓老冯,叫他不能不用段氏。于是北上怂张作霖。张果首肯,即颁动员令,声言入关授湘。兵至秦皇岛,停兵不进,逗遛海上,伺察往来各舰。适日本运来大批军械,经秦皇岛,被奉军看见,问朋缘由,说是中国在日本办的。奉军道:“我军缺少,正好。”说着,即一齐登舰,搬运上岸,约两时,即已搬尽,载上火车,运往奉天去了。越日,张作霖电告中央,说前日援湘,已至泺州,因军械缺乏,现已将政府所购军械运奉,这是通融办理,特电请备案。冯总统接电,心中大愤,欲要问罪,恐他不服,只好容忍。 且说张作霖既截军械,把奉天军队分驻京奉路线一带,布置完密。尤想京奉隔省,呼应不灵,在军粮城设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派徐树铮为副司令。军粮城存三千石军粮,亦被小徐拨充军食,也不请令中央。此时小徐骄横,深为冯总统所忌。 但小徐为段内阁,改段内阁,他就寻出张雨帅来,与老冯作对。 冯因奉言援湘,如何屯兵各隘不进,即派人婉问。徐言:“我知有段总理,段教我平南我就去。”冯知是要段复职,自己面子不好看,若不复段任,又有小徐仗张雨帅威风作梗。此时老冯被小徐胁迫无法,只好忍辱,再任段氏为总理。当时曹锟、张敬尧先后到鄂,又兼张怀芝相助,王汝贤、范国璋等又授曹锟密意,与前更勇气十倍。第三师旅长吴佩孚由曹锟荐为师长,充前敌总司令,感激不已,身先士卒。任你湘、粤、桂三省如何勇猛,统皆败溃。再加海军舰杜锡圭助战,水陆夹攻,连战连克,一时规复八处,再下攻击令,规取岳州。岳州是全湘门户,相持两日,子弹纷飞,南军大败,退奔长沙。北军据岳州,报捷中央。冯总统下令勉励。既下岳州,小徐恐此功为政府所攘,电迫政府,速用段为总理,调度军事平南;如不用,将引兵入京。署理王士珍呈辞职书,冯照准,再用段为总理。段任职后,即组织参战事务处,简任已派人为处长。徐闻段已就任,目的达到,遂将所驻奉军,由津浦路开拔南下,助曹、张各军攻南。曹、张两帅见奉兵来助,军势益盛。南方联牢虽分守要隘,仍不敌北军。曹、张见前军越胜,越是进逼。南军屡败胆惊,遂弃长沙而逃。张敬尧即入长沙,会同曹锟联电报捷。冯下令,遂任张敬尧为湘督,着宣抚使曹锟查被难湘民,拨银赈济。 国务总理兼参战督办段祺瑞接电,喜不可言。言湘省既已得手,此后可迎刃而解。又恐老冯始虽宣战,后怕言和。正在思虑,经小徐一一疏解,始得放心。小徐又致书倪嗣冲,倪接徐书即启行入都,见段时,即将政治诸端解决后,即回蚌。越三四日,段即带交通、财政两次长出京南行赴鄂,与曹锟、王占元、赵倜,及奉、苏、贑、鲁、皖、湘、陕、晋各代表同至汉口,列席会议,商策进行。曹锟道:“如欲平南不难,不能缺兵饷方可。”段道:“如果用命,我回京设法,自然不缺。”会议毕,段到九江,与陈光远谈过。又返苏与李纯、倪嗣冲、卢永祥叙谈半日,倪、卢皆是段派,惟李纯是冯氏心腹,与段不过假周旋,在段意不平南军不止。既回京,即筹军饷,现为南方事,用已空虚,小徐又为段划策,谋借外债。交通部长曹汝霖乃是亲日派,小徐央他借债,他一口担承。曹遂向日本政府借款二千万元,实收只有八七扣,还要四期交付,以顺济路为抵押品。段明知吃亏太大,此外又无法,只得照汝霖所为。段既得款,奈第一路司令来电催饷,格外厉害。这处拨去,那处又要,饷不拨足,前敌军官按兵不动。段致书催逼,只以饷绌为词。未几,即引兵北归。段总理正欲诘问,冯总统反下特令,加任曹锟为川、粤、湘、贑四省经略使,使镇保定。段气愤填胸,入府问冯,冯振振有词,段无言可驳,遂退出。从此,冯、段又生恶感。原来段氏奔走南北,皆为南方,今反堕冯氏计中,如何不气。只得令龙济光攻粤,嘱李厚基援助。但龙虽志在助段,奈部下皆疲兵,经段氏催促,遂攻阳江。粤军见龙军来攻,因寡众不敌,遂弃阳江。龙得阳江,分兵略高、雷二境。原来粤军司令李烈钧分防四处,不能召集,今既召集,领众邀截。龙军司令李嘉白连战皆败,但李部皆是锐卒,如何能支。济光仍是不退,竟为李部所围。龙只望闽浙联军攻粤,牵制李军,谁知闽未入粤,粤先入闽,只得向浙呼救,幸浙兵赴援,粤兵稍退。龙遂激励士卒,冒险突围,向南急奔。龙自奔广州湾,此处又是法租界,只得备文向法领事假道。法领事道:“外人入境,不准带武器,按国际公法例,必缴械然后放行。”龙无法,只得令军士缴械,由法领事查明,方许通过。龙得生,奔琼州,遂将所部残兵,交弟裕光管领,着守琼崖。自己乘轮往北京去了。济光一走,雷州余兵被粤攻急,只得缴械投降。龙入京见段乞援,段不救援,只敷衍两句。后任张怀芝为援粤总司令,奈张已回省,只好再为筹备,此事不提。 且说段总理恨不得削平南方。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借外债,筹足军饷。外有章宗祥,内有曹汝霖,可以借得到手。遂委曹、陆借债,曹、陆遂电章宗祥,宗祥即向日政府筹商,无不允诺。惟抵押品要稳,借契要密,无论要多少皆有,究竟不知是何抵押品,守何严密,以后再论。且说前炳威将军陆建章,前在陕西,被陈树藩赶走,他心恨段派,奔走南北,运动和议,暗中效劳冯氏,牵制段派。段派积不相容,小徐尤甚。陆时寓津门,被小徐闻知,嗾奉军驻津司令部前往调查,果属有因。徐听火起,遂缮就一书,投建章寓内,诱陆到来。 建章虽知小徐恨己,谅不敢如何,遂前往至奉军司令部。小徐开筵相待,陪客就是军官及小徐。席间只是欢饮,至席散,小徐道:“此间有花园,请入内一观。”建章随徐入内。小徐目视左右,厉声语建章道:“你可知罪?汝为南方走狗,运动和议,破坏政策。”建章道:“主和不是我一人,怎得归罪于我?”小徐即令拿下,将建章绑起,取出手枪,只听一声,已送建章去世。随草电文,拍致国务院及陆军部。老段及芝贵闻小徐报,且惊且喜,当设法为他回护,遂查弹陆成案,汇册上呈。冯思建章已死、不可复生,欲责小徐,又恐得罪老段,遂下一令,褫去建章勋位、勋章。 且说小徐自老段平南失败,遂将军事搁起。冯总统原是代任期限,只止一年,今已满期,就要选举新总统,小徐又忙得不得了,只望老段当选,他就得势横行。于是运动议员,组织政党,联络帝制余孽做一帮手。于是梁财神、王揖唐皆乘机出头,迎合小徐,拥戴老段,取个私党美名,乃是“安福”二字。冯总统代任期满,白应卸职另选,遂颁令召集新国会,并暗嘱私党,设法阻段,如李纯、吴佩孚、曹锟皆不愿拥段。到八月,新国会已齐集都中,不日就要开会。冯总统遂下一道命令,明是自己引咎,却是阻段压力。新国会看到这电,如何肯举段。冯电既发,南方也继续来电.大意与冯相同。段氏看见南北电文,未免心烦,自已一想,大众既然反对,何苦硬行,遂宣告下野。小徐巴不得老段上台,哪知老段另有心计,遂决定主意不干。小徐见冯、段皆下野,遂想出个徐大老来,现寓津门,主张举他,道是个望重的。立派妥员赴津劝驾。徐怎肯一请就来。小徐促新国会开议,先选王揖唐为众议院长,组织选举总统会,克期举行。到九月十四日,在议院选举新总统,到会议员共四百三十六人,午前投票,午后开匦,徐世昌得四百二十五票,应当选。由议会备文,咨照国务院,即通电各省,并通告各国。越日,又开副总统会,两院议员大多不到场,以人数不足法,遂议延期选举。嗣后逐日延宕,遂将副总统虚悬起来。 徐世昌闻已当选,未便承认,即通电中外,自表谦让。但是新总统既由小徐运动,再加王揖唐鼓吹,遂选出徐世昌来,怎肯让他辞去。当由两院敦请徐世昌出山,冯总统亦致函敦劝。老段见已选定,亦出函劝驾。各省督军亦皆拥徐,除广东政府劝徐勿就职,余均一致。徐思再待各方面来,就可动身。果不一日,京内外促电,纷如雪片。徐乃提出“息事宁人”四字,作为口头禅,允即赴京就职。过两旬,即民国七周国庆节,徐遂赴都。冯闻徐至,于十月七日发出通电,历述一年经过事情。 又二日徐至,冯即卸职。老徐受职时,正民国七周纪念,本日行就职礼,一切仪注,统照前例。礼成,大众各散。此日是冯政府告终,徐政府起头节目。冯既去,段亦提出辞职书,徐照准。遂任钱能训署理,惟参战督办仍属段。徐总统就职后,专谋南北统一,设法息战。乃令钱代理及各部长通电南方商议息战。南方说:“北方选举新总统,当然反对。”遂开院会议,委广东军政府代行国务院职权,所有选举总统从缓,先宣布议案,议案定后,即咨军政府,军政府即开政务会议,承认国会议决案。当日电告代行国务院职权,并行大总统职权。越日,又发通电一道:徐总统欲谋统一,怎不相容?遂联络英、美、法、日、意五国,从中调停;一面饬前敌军队,一体罢战。于是美公使电告驻粤美使,向广东军政府提出说帖,劝他息争,自谋统一。广东政府亦令前敌各军一体息战。政务总裁岑春暄等方有电寄徐总统。徐接阅岑电甚喜。国务院亦致一函,北方和议委江督李纯主持。李本主和,今授徐总统委,当然同意。一面欲在江宁议和,一面欲在上海议和,和议算有望,不过地点未决。徐总统先在四照堂作会议场,带全体国务员,段督办,各督军,先议定政策五条。讨论后,即通电各省,各督军亦遂出京。 且说徐总统因南北和议,即令朱启钤南下江宁,作为南北和议全权代表,会同苏督李纯等开始议和。广东也推唐绍仪为总代表,行次上海,不肯往江宁。经苏督李纯调停,请朱移往上海。朱为速和起见,亦许诺。时已民国八年二月了,李督军遂发通电,宣告中外,即派干员数十人,充朱差遣。各人均来谢委,李出接见,朱亦来拜会。李说“不必客气”,方说“各位”二字,不防脚下一绊,从第一层跌至第四层台上,背骨又为台阶所格,遂闭目忍痛,解经从役扶起,慢慢回入别厅,朱遂别去。是夕尚安,越宿即疼得很,致不能起牀,后由张医施治,直至旬月始痊。此时,朱代表赴上海,至二月二十日,南北代表同莅会所,列席开会。经两代表表明宗旨,先由南代表宣言后,再北代表宣言。两方宣言毕,大众均向国旗行礼,欢呼“民国统一万岁”,随后大众散去。越日,始开正式会议,南代表首先要求撤换陕督陈树藩。原来树藩仗段派势力,玩视中央命令,自由行兵,所以唐代表提出质问,迫令撤换。还有闽、鄂冲突,亦曾言及。北代表言愿达中央,即拟稿令人拍发,请政府令陕陈停战。越日,政府-电告南方,谓已派张瑞玑赴陕,监督停战。南方又接陕西于右任来电,言树藩部刘世珑仍率兵进攻,显背和议,应归北方担负。陕西于右任屡来电,言失去盩厔等情。朱代表自知中央理屈,未便和议,与分代表等合电辞职,徐政府复电慰留。虽有电停战,奈陈总不遵,仍战不止。哪知陈树藩密奉参陆处电促,所有军械皆由参陆处或汉阳兵工厂运去。唐代表乃提宣言书,归咎北方停止和议。江督李纯闻知很愤,因疾力起,拟定五条办法,电陈中央,请准速行。徐总统被安福派牵制,不能主张。今接李督电,自然准行。李督又电广东政府,请同意,又通电全国,自此和议复活。 上海朱总代表函致陕督陈及于右任,竭力劝解,中外舆情亦促请速议。南方唐代表因未得陕省停战确信,遂托疾不出。又兼一种外交刺激,传入中国,遂把上海和会又作缓图,外交之事且搁一边。再说江督李纯,已闻陕西停战确讯,又邀鄂、贑二督,电请上海和会,及五十三公团联成一气,催迫南北代表速议。南方代表未便再顿,乃于四月七日再开和议,核定程序,双方协议,互相讨论。南代表提出十三项,另附悬案六项。北代表提出两大纲,节目八项。讨论已定,双方议题。至五月初,还未发表,大众甚为诧异。 忽北京传来警电,乃各校学生为巴黎和会山东问题。从前中日合同,皆是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人署名,中国人士已指为汉奸,诸公谅必尽知。此事已载二十一条件中,致有“五七国耻纪念”,并发一篇声讨卖国贼文,电达全国。议定四条办法,开会演说,晓谕大众,末了只听着“还我青岛”一语,大众格外感愤。于是编发传单,高悬白旗,旗上书“卖国贼曹、章”名字,竟至曹汝霖家,汝霖闻风已逃。可巧章宗祥在此,旁有日人数名。众学生见宗祥,不容分说,赏他老拳一顿。幸日人遮护,章遂逃走。学生寻不着汝霖,也就退出回校。 不料在后的反被巡警抓去十九人,学生查阅始知。又恐十九人遭害,遂报校长蔡元培,将经过情形禀明,请校长设法保全。 且说章宗祥逃入医院,经医生调治始痊。有友人来探,遂将被殴情形,请呈报总统。曹亦因逾墙受伤,移居日本医院调治。亦将学生抄家毁物,叙一大篇,分呈总统及国务院。总统下一道令,把过统推在警察长吴炳湘身上,深斥一番。吴受斥不甘,将被捕学生送法庭惩办。校长蔡元培往警厅交涉,吴令挡驾。惹蔡大愤,呈请辞职。教育总长傅增湘因职任关系,亦请辞职。曹、章闻知,以傅、蔡袒护学生,亦提出辞职。陆宗舆为币制局总裁,与曹、章一气,亦呈辞职。曹、章本段派,段见学生闹事,即召小徐入京,商议办法。徐入京,见章已愈,不愿出头。于是上海各团体开国民大会,议论办法四条。内中有释放学生、惩办卖国贼,要求南北代表电京。两代表照允,此事不提。且说上海和会,相持月余,经南代表提出八大条件,通告北方总代表朱启钤,作为议和要略。朱阅八条中,皆与北方关碍,不待电政府即复绝,便电呈辞职。南代表亦向广东辞职。南方还慰留,北方竟照准。原来北方分代表皆是段派人物,探知朱意,即电习匕京本部,报告机密。段派即请钱内阁出席质问,谓朱受命为总代表,居然在上海,议及国会问题,想必是给他特权。钱无言回答,只敷衍数句,退报总统。徐闻南方条件很严,谅难统一,只得召朱回京,再作后议。 且说日本代表牧野见中国学生人士排日迭起,恐权利上受损,遂发表“山东主权归还”。日代表虽有此语,终不肯加入和约,陆专使亦不签字,由国务院通电各省,各省亦反对签约。 惟段氏派人,还要为曹、章出气,迫政府惩办学生。学生于是公议罢课,到处发布意见书,分作三层:一要争回青岛;二要惩办国贼;三要日本释放逮捕学生,向政府请求照办,故先罢课候令,不达到目的,不得上课。哪知政府下令,反为曹、章、陆隐愆,与民情反背。这令一下,国民更是不服,学生照常罢课,又加商界对学生表同情,于六月四日,各商家全体罢市。 惟上海更烈,连吃食皆买不出。此时段派也无法,只好随政府自己办理。但是未闹事洋人,怎肯受此损失,遂电达政府办理。 政府此时无可如何,遂下令将曹、章、陆一体免职,并将学生释放。又由驻京英公使证明免职令,遂劝告商、学两界开市上课,外省大埠亦相继开市上课。徐总统恐国民为青岛问题再来要求,又怕得罪段系,遂提出辞职,咨交两院。一面通电各省,各省通电挽留,也不再另议。钱内阁遂辞职而去,徐总统即令财政总长龚心湛代国务总理。且说驻京英、美、法、意、日本五国公使,见内外风潮已静,正当把上海和会进行,遂联名向徐政府提出说帖。徐见说帖,反加叹息,一来南方条件狠,二来段派作梗。此回即命段派人去试试,免生枝节,徐正在简委,忽众议院长王揖唐请任此职,徐即派声下。小徐亦因南北停战,又恐失职,遂上条陈,自请防边。徐恐小徐在内生事,将他使开,遂准请,特令为西北筹边使。小徐心犹未足,又呈请为边防总司令。徐总统也就下一命令。小徐得此两职,竟往塞外去了。又任段祺瑞为督办边防鞘。此次小徐出任边防,无非邀功起见,所有边防事务,均归小徐主张,他人毫无权力,言他不着。 且说龚代总理因财政支绌,上书辞职。徐总统遂任靳云鹏代总理。靳一到任,曹锟、张作霖皆有电力保,并云国家政治,须内阁负责,即请靳总理正式组阁。徐总统接电,即正式受任。 靳接任后,亦因财政窘迫,呈报总统。总统道:“国家银钱,皆被这些武夫消耗。”靳道:“非裁兵截饷不可。”总统道:“裁兵非出自军倡议,否则又要反对。曹、张谓君大才,请白办理。 先告曹、张,请他发起,以后易办呢。”靳退出,果电曹、张。 曹、张真为靳帮忙,遂分电各省督军,裁军额二成。各省闻曹、张发起,亦皆赞成,推曹、张为首,联电进呈,大纲就是“裁兵节饷”四字。徐总统见电大喜,遂下令一道,其中皖系、直系、奉系,皆表面虚掩,其实谁肯实行裁兵。 且说王揖唐自请为北方总代表,南下议和。沪上人士,不待他到来,即群起登报反对。哪知王若不闻,道经江宁,入见江督李纯。李自然为东道主,招待甚殷。揖唐谈及和议,请为疏通,李终不答。王急道:“君向主和,为柯不答一言?”李督道:“凤凰已鸣,我何妨且作寒蝉。”原来王出京时,熊希龄已编一篇《排优词》,隐讥揖唐。熊是凤凰人,故李纯亦援此以讥之。遂直言道:“熊凤凰已说过了,君尚来闻耶?”李又言道:“和议不难,如北方诸公果无卖国心,推诚布公,就容易了。”王道:“君处南方,不知北方苦衷。”李纯愤道:“纯一武夫,只知纯正,他不敢问。公奉命南来,必有成竹,但望和议早成,纯得享和平幸福,这就感激呢!”揖唐遂去。及至沪,沪上煌煌揭帖,非是不闻不见,心想小徐允为暗助,于是仍用包办国会的故智,到处运动,挥金如土。小徐亦派人运动孙中山及代表唐少川,阳为说合,阴谋反间,叫孙与岑、陆诸人各立一帜,免为牵掣。果然粤、滇、桂三派各存党见,唐代表被小徐浸润,也就与王代表言行。会晤后,南代表向唐质问,说与王包办言和,未免失价了。唐不好违众意,乃向广东政府电请辞职,如此和议又停顿了。 且说和议始终无成,此时已为民国八年终期,忽闻前代总统冯国璋病殁京寓,大众记念前情,均往致祭。徐总统亦派员致赙,不表。且说南北政府虽然对峙,惟对外交涉,仍联一气。 闻山东对德和约并未签字,很为赞成。至是反对中日交涉,与北政府一样坚持。但中国虽与交涉,皆无效果。惟苏州枪毙胡宗汉一案,凶犯角间孝二,日领事也不能辩护,乃正式道歉,且令凶犯抚恤了事。至日捷军伤害华兵,经英、法军官调停,亦向中国道歉,抚恤死伤,也就了案。惟山东问题,中国人民反对,直接交涉,所以不答,谁知驻京日使照会外交部三大办法,甚为严厉,遂与靳总理商议办法,靳遂取出一篇电文,交大众观看,原来是鄂督王占元领衔,联名四十八人。大众阅过,想王占元并无甚了得,此次何以独来领衔。其实这篇文,是第三师师长吴佩孚主使,遂知靳氏依从此议。且说王揖唐为和议南下,寓居爱俪园,逗留沪上,名为议和,实未开谈;唐代表虽辞职未准,亦未开议。徐总统虽促王速议,总无端倪。一夕,王正在园,忽来炸弹一颗,虽未伤人,已将王吓得不得了,心想前在江宁被李纯嘲笑,谅必是他主使,遂不揣冒昧,致书李纯,说他有心暗害。李见电大怒,遂致书与王:“奈何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何憾于尔,而效此无赖行为?”王得书,终不释,遂与李有嫌。前朱南下,李为帮忙,恨不见效,今王继任,其品行不满人意,所以坐观。徐总统接到南方免唐代表职,改派温宗尧继任,遂令王揖唐停止和议。 列位,南北和议,哪个不想速成,偏是越弄越坏。起初只南北冲突,此时北方又分出两派:一是皖系、一是直系,暗起竞争。南方亦分两派,滇粤派、桂派,互相争竞。致起南与南急,北与北斗,弄得未了。哪知湘省又生出战衅。自张敬尧督湘后,一切多违人意,自作威福。第三师师长吴佩孚心想为张效力殊不值得,况兵士皆思归,遂电告曹锟,请代达中央,准撤防北返。偏政府因和议未成,不准。吴与张常有龃龉,敬尧忍不住,因电政府,准吴北返。另保张景惠、张宗昌、田树勋三人接防。政府又不准。过一日,传出一篇电文,申明张敬尧罪状,内有吴佩孚署名。张得电大惊,知道兵略不及佩孚,倘他撤回,南军必乘势袭入。张又电曹锟,请阻吴军北返。吴与张既不两立,望即日北还,遂电达中央,准予全部撤回,且戍卒辛苦,不能再留。此电一发,不待曹锟复电,先遣参谋王伯相北上,料理驻兵地点。经伯相复电,谓无驻兵地点,总被防边军占住。佩孚大愤,立电曹锟,迫令退让,一面整队起行。 惟段派仇视佩孚,说他目无政府,嗾靳总理黜罚。靳、吴本师生关系,自然袒吴。自徐、靳联合,本想统一南北,再合南方人抵制段派,偏和议不成。靳自然要结吴佩孚,及吴北返,段又责靳,靳遂上书辞职。徐总统不准,给假十日,暂委萨镇冰代理。不数日,湘中警耗,是谭延闿军乘吴北返,攻入湘境,湘督张敬尧飞电乞援。靳在假中,萨又推诿,只得将电送段。 段急派吴光新往援,哪知援兵未到,张敬尧已逃往岳州。谭遂入湘,张不得已,据实呈报。徐总统下令,褫张职衔。谭前锋赵恒惕又攻岳州,张不战而逃,赵又占岳州。张逃入湖北,又报败状。徐总统下令,着张所部军队,交两湖巡阅使王占元接管。交卸后,来京候办。着吴光新趋任湘督兼省长,谁知湘省竟为南军所得。 此时吴佩孚驻洛阳,自往保定见曹锟,议出个大题目,就是“保定会议”。吴此次倡“保定会议”,正欲抵制段派,议定办法三条。内有宣布安福系罪状,请总统解散安福部,联络十三省同盟。长江流域七省,黄河流域六省,通与吴佩孚同气,安福系更加心慌,索性布散流言。徐总统心下也惊,暗想直、皖两派愈争愈烈,一旦变生,与自是大不利,遂先派人调解,免生不测。遂电奉督张作霖来京,调和时局。张已染指中原,今接徐总统电,正好乘此瞻仰。那张辫帅也曾请过他的,代为斡旋。张雨帅为此遂乘车入都,一入都,即往总统府谒徐。徐接见时,即谈直、皖两派将起冲突。张不待说完,即自任调解。 又替张勋言两句。徐言:“俟直皖解决后,总可帮忙。”张辞出,即赴保定。曹闻雨帅远来,派员往迎。为张洗尘,陪客中有吴佩孚并各省代表。席间,由张雨帅提议,劝从和平办理。 曹对:“尚模棱。”吴佩孚起座道:“佩孚并未要战,因一班安福派人,实恨他媚外误国,只图肥己,不顾国本,抵押国土,丧失主权,引狼入室,全无一点心肝。国之存亡,就在旦夕。 我等身为军人,只知力捍社稷。佩孚原知军人守不干政名义,奈部下义愤填胸?并力除奸,恐一时不能禁止。”作霖听说,徐答道:“吴师长亦太性急,事要磋商,何必妄动干戈,徒害民生。”曹锟亦劝坐下再议,作霖再劝一番,吴终不惬意,复由曹、张与各代表商议办法。佩孚道:“不解散安福派,不撤王揖唐,不罢徐树铮,佩孚永不承认。”作霖道:“先撤王揖唐,余两事再议。”佩孚道:“老段劣迹,就是信任安福派,小徐是安福首魁,小徐不去,也是无用。”作霖见佩孚势拗,不好再言。曹道:“且再议。”吴遂告退。次日,吴又与各省代表趋集,又讨论若干时,才议定办法六条。吴阅过,并无免徐树铮。张道:“待我入京商议,可将小徐罢去。”当下议定散会。 次日,张回都,即将议定六条呈徐总统,总统道:“靳提出辞职,我已批准,此外数条,我不能作主,须通知老段,看他如何?就请台驾往段一议。”张亦承认前去。段方出驻团河,张见段先说些和平话,后将议案一阅,段大愤。作霖再劝段,段道:“佩孚不过一师长,何敢欺人?他若不服,就与他兵戎相见。”作霖知说不下去,遂回报老徐。张往返两次,终无效。 张再往保定,劝曹、吴少许通融。佩孚勃然道:“余事皆可,惟小徐不罢,誓不承认。”张见段、吴两人大反对,遂叹道:“我实多此一行,只好回报中央,我即回奉了。”曹道:“后事还请帮忙。”张道:“俟胜败定,用我说和,我再来。”张复命后,即出关去了。越日,即由报纸宣出小徐六大罪,文末署名,为首就是曹锟,以下是张作霖、李纯二人。又越日,徐总统发三道命令,将小徐筹边使撤去,着来京供职,其缺着李垣暂行护理。西北边防总司令着即裁撤,所辖军队,归陆军接收。 且说小徐在边,也防直、奉相连,压迫皖派,不待中央命令,即驰回都门,首先运动雨帅。张遂拒绝。小徐又嗾胡匪扰乱治安,不料被奉军查获,报告作霖。作霖大怒,遂电曹锟、李纯,联名痛斥小徐。曹正乞张为助,李纯亦恨段派,遂与张复电,意皆相同。张遂发表讨小徐电文,向政府献议,请免徐树铮。徐总统还顾皖系面子,留小徐在京供职,却是兵权一律撤尽。小徐甚为着忙,遂往见老段,涕泣陈词,说总统误信奸人之言,将我免职,明是排皖,我不足惜,恐督办亦将不免。段被小徐一激,径自入都,直趋总统府,见老徐说些讥刺话,并现怒容。老徐再三慰言,老段道:“曹、吴拥兵自恣,何不罢免,乃罢树铮。”老徐又说:“曹、吴功高,人所尊崇。”老段道:“总统宠曹、吴,莫要后悔。”竟自去了。 老段回团河,与小徐商议发兵,小徐即带卫队入公府,迫罢曹、吴,即调一师、三师、九师,任段芝贵为总司令,向保定出发,与曹、吴决战。张作霖闻报,也回奉调兵入关,援应曹、吴。江督李纯与上海护军使卢永祥险犯冲突,幸吴淞司令调解,始末决裂。忽政府明令,任卢为浙督,护军使缺,以何丰林充任。何遂发一电,向中央辞职。中央因直、皖开战,未即答复。任疑李督嗾使,不待探明,即电询李督,语甚愤闷,又请吴淞司令亦拍电问李。李复电谓:“中央命令,如果是我指使,叫我永不为人。奈何总不信?”遂会浙卢,暗地戒严,如临大敌。李督亦恐浙卢乘直、皖分裂时袭苏,亦派兵分防。 何闻沪宁路被拆,愈觉有名,遂派军直上,与苏军相持。幸士绅各团体力为调解,结果李督让步,双方订约。江苏不侵松沪,松沪不犯江苏。撤退兵备,言归于好。且说北方徐树铮带卫队直入京师,迫令各员连呈弹曹、吴,请夺官职,下令拿办,推段祺瑞领衔,吴入总统,逼老徐下令。老徐无奈,下指令一道,当由曹锟出名,联同奉张及长江三督,发一通电,论老段、小徐罪状。奉张回时,立即派兵入关,表面上说是保卫京畿,其实留作后盾。曹知张已入关,料他前来援应,遂大胆出师,亲赴天津,行过誓师礼,派吴佩孚为总司令,号各军为“讨贼军”。天津设大本营,高碑店设司令部,一意进攻段军。段分四路进兵,均归段芝贵调度,总参谋是徐树铮。七月十四日,两军相距只隔数里,徐总统即发命令一道,着一律退归防地。 哪知这道命令就是催战符,他要撤防,他偏进战,两面战鼓“冬冬”,炮声“拍拍”,就在疏璃河发作起来。 正战时,直军倒退,边防军只顾前进,谁知直军退到防线,均避壕内不动,及边防军子弹射尽,直军从壕内冲起,竟开枪向边防军射来,吓得边防军无路逃奔,纷纷四散,段芝贵已先逃走。西北军第二混成旅及边防军三师的第二团,分三路攻直军防线,战未多时,统被直军所败。杨村是曹鍈驻守,亦同日大胜。惟段芝贵晦气,向老段报告,说被直军所袭,因致小败。 老段再鼓励将士,饬秘书草檄文,布告中外,宣曹、吴罪状。 同日曹锟亦通电各省,说开战原由,当归边防行咎,两造各执一见,互争曲直,但战事既开,势难挽回。哪知小徐心中,以为曹、吴一战,可以了事,不料竟为所败,遂气冲牛斗,自往杨村攻曹鍈;高碑店战事,交段芝贵主持。又电鄂、豫、鲁等同党起事,响应京师。再令吴光新与张敬尧会商,密图湖北,助攻直军。 且说鄂督王占元与曹、吴既合一气,自应要防吴光新,屡派人侦探,怕有动静。及直、皖战起,格外戒严,吴光新所有变动,皆被王占元察知,遂以请宴为名,竟把他软禁起来。吴军闯信,乘夜发难,竟被鄂军击退。张敬尧闻光新被禁,已逃走去了。王即电知曹、吴,甚为喜慰。后又接到广东电文,也是声讨段氏。且说直皖争持,互相角逐,小徐战胜曹鍈,已自得意。不料小段又为佩孚所败,从此边防屡战屡败,击毙无数,俘获旅团长等共五十余人。曲同丰遁入涿州,直军即进涿州,曲军不支,只得向吴军前请降,吴遂允降。曲遂带同两旅暨残兵二千余人,缴械乞降。边防军第三师师长闻曲已降,遂弃师而遁。段芝贵亦遁入京师,西路完全失败。小徐闻信,正在忧虑,忽听营外枪声,乃是曹鍈来攻。小徐部下闻各处败耗,无心恋战,顿时四散。小徐见此行为,也逃入都门去了。老段闻败,愤不可止,即取枪自尽,幸部下夺去,未致毙命。部下又进言道:“劝他回都,请总统下停战令。”老段不得已,返回都中,上书自劾。徐总统笑道:“早知有此,何必当初。”一面派靳云鹏、张怀芝往见曹、吴,商议停战,并下令一道,停止战争,候令解决。边防军尽皆投降,解除武装,段氏一败涂地,虽返躬自责,情愿去官,奈众情汹涌,各处发电,皆有歼厥渠魁,如江督李纯,南北海军将校亦通电请讨安福系。此时吴佩孚与奉军同诣京师,请总统诛斩贼魁。 且言靳、张奉命到吴营,见了佩孚,商议提出四条,徐总统均皆照准,佩孚尚未满意。又经靳、张婉劝,吴言:“待转曹经略,我不敢作主。”靳、张乃往与曹议。曹允停战,奈承认四事,尚未足意。靳、张只好回京复命。徐总统再召作霖调解。作霖奉命与曹、吴再商,共计六项,尚有先决两项,议定。 奉张即转呈徐总统,徐欲稍顾段氏体面,着靳、张请作霖再商曹、吴。曹、吴仍照前议,不过字面稍改。中央遂连下命令,除为曹、吴洗刷外,所有免职各条,皆与段派有碍。至严缉祸魁一令,因曹、吴各军驻满京畿,倘一被拿,尚有何词,故对小徐诸人,特加严厉,使他规避,且小徐、小段已先避东交民巷藏匿。曹、吴意思,本欲罚及老段,幸总统为他曲全,将罪过全推小徐等身上,小徐等幸日人保护,未遭缉获。 且说段派推倒,靳又上台,内阁组成。靳欲谋和平,请徐总统召曹、张来京,商议时局。曹、张应召至京,与靳会晤,蔼蔼可亲。徐总统下令裁各省经略,曹锟改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任副使。张与佩孚未免疑忌,为后决裂伏案。靳总理既谋和平,把统一计划积极进行。奈滇、黔、粤、桂军阀亦是党派纷歧,各成仇敌。旧国会议员去粤赴滇,遂开会议决,取消岑春暄政务总裁,以贵州督军刘显世补职。刘与唐继尧本唇齿相依,不愿合入桂系,经靳总理及南北总代表李纯一致敦劝,唐、刘遂联电通告北方各省。北方接电,由曹、张领衔,复电滇、黔,南北由此接近,和平可望。哪知还有阻滞,北方拟解散新旧国会,新国会是段氏组织,总统又是新国会选出,旧国会已徙滇粤,如何能解散?又怎能和平? 且说李纯因和议未成,愤恨成病,特荐江宁镇守使齐燮元为会办。燮元颇曲承李意。安徽督军长江巡阅使倪嗣冲因年老辞职,政府乃令张文生暂署皖督,巡阅使一职,令李督兼代。 李辞不受,并辞总代表兼职。徐不允,遂改任为苏皖贑巡阅使,齐燮元为副使。贑督陈光远以李出己上,有愿归鄂不归苏宣言。 皖督张文生亦不服,苏省士绅又极力反对,说李不务政治,拍电请移驻九江、当涂等语。但李被激刺愈愤,遂叹道:“世事如此,人心不公。”至下午三时,阅《上海报》,载有评斥己事,顿足大哭,说:“我治苏数年,为省长、财长两职,毁我如此,我活有何味?”夫人王氏在侧,知不能劝,急令人请齐燮元等来劝,纯不答一辞。齐退后,纯令秘书拍电北京,谓:“我病难痊,保齐燮元为江苏督军。”秘书退后,自己写数封书函,置诸抽屉,始就寝。至四点钟,只听“噼叭”一声,王夫人惊起,连忙呼纯,已不省人事。立召医士到来,业已死了。 检视衣上,血迹模糊,枕下见有手枪一支。李督死后,由王夫人令人请齐帮办到来,商议一切,后查抽屉内有遗书数封,一一照办。一面办理丧事,后送原籍安葬;一面由齐帮办电达中央。徐总统接电甚为悼惜,遂下令照例抚恤,并给银二万为治丧费。令帮办齐燮元妥为办理,并令齐燮元暂署江督。齐接电,遂接任江督,此事不提。 且说靳总理欲谋统一和平,请徐总统召曹、张入都,商议时局。徐总统下令,将经略使撤销,任曹锟直鲁豫巡阅使,任吴佩孚为副使。张心已有疑忌。看看徐总统代期将满,曹、张两人未免皆要存些观望。两人虽然亲家,但心各不同,表面上很是融洽,暗中却都不让。到民国十年间,中央发一道命令,要把新国会解散。奉、直两派闻有此令,均皆赞成。原来张作霖谓左右道:“新国会解散,将来改组国会,必定重选大总统,我再用银贿通议员,将老徐推倒,这总统岂能到旁人呢。”故此赞成。曹锟心里也是如此。张、曹两人因有亲戚关系,却不现表面,内却怀疑忌。论曹锟个人,张作霖本不把他放在心上,内中最怕的是吴佩孚。张作霖心想,倘两下放起难来,我军队皆在关外,他军队均在近畿,他若堵截,我不得入关,也是无用,不如节节引进,就以保卫京师为名,如曹有龃龉,那时我就不认亲戚了。于是将奉军第一师并第一混成旅分驻在马厂、军粮城、廊坊等处,皆是京畿要道,步步逼进。欲知曹、吴如何对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为选举曹吴联军败雨帅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却说张作霖将兵运入关内,分驻马厂等处,徐总统见此光景,恐直、奉将来必有大冲突,心想就为这选举事情,要闹得民不聊生。遂说道:“天下人人皆可做得,何必争竟呢?”哪知却打动两派心思,暗中格外起劲。但是,曹锟本无甚大调处,吴佩孚见张行为,极力主张对待。保定会议,联络六省同盟,以便抵制奉军,所有师、旅、团、营名目,一律取消,改为模范军,均调加洛阳,与冯玉祥日夜训练,把个模范军练得加倍纯熟。又把军备布置停当,且看张作霖如何,再为对待。 且说张作霖将吴佩孚消息打听清清楚楚,心中也打算设法对待。头一步就联络赵倜,请赵倜暗察吴佩孚举动。第二就联络张文生、齐燮元,说佩孚领衔,密保张勋。第三就亲自带兵入京,借大总统威名,压服佩孚。所有心腹的人,皆替他安定位置,布置妥当。先令那兰州往保定见曹锟,商议约法,再令张作相赴保定,要求三种条件。哪知曹锟见了三种条件,一概不允。作相回禀,作霖大怒,遂派人赴京,请靳总理解散保定会议。靳总理知曹、吴是一气,与佩孚又有师生之谊,两下势力皆不弱,若说不允,张必动怒,反为难起来。遂想特别法子,在自己私囊取出五十万元,写一份书信,送到曹前,请他保定会议缓行。原来靳总理怕直、奉决裂,弄得不太平。曹得了银子,落得卖些人情,况这会总统虚悬,新国会解散,若改组国会,必改选总统,不如先派人探问张亲家意思,再为磋商。张作霖一见曹锟来人,心想曹亲家想办新选举,便故意问来人道:“你家巡使办新选举,想推何人呢?”来人惊慌,似答不出来样子。作霖笑道:“仲帅莫非欲推黎黄坡吗?如其推黎黄坡,不如推段合肥。”原来作霖本没有推段心,明知曹锟为己,不过拿此话作说,对待来人。来人回禀,曹锟心想:“张作霖不肯助己,居然要推段出山,这明是与我为难。”遂愤恨异常。 徐总统闻此消息,暗暗担心,心想两派势力倒也相敌,况吴佩孚当皖直战争时候,原说过战胜之后,一定实行裁兵。及至战胜,不但不裁,反添了若干。但佩孚添兵,亦是因为防奉。若论曹锟这人,本不放在张心,张所惧的,也就佩孚一人。 此时张作霖听得直军兵力很足,料必是佩孚所为,况佩孚时刻阻我进行,我总要与他分个强弱。作霖正气愤不过,忽报湖北第一师师长孙传芳到来。作霖接进,酒筵相待,席间谈起直军的声势如何强悍,传芳道:“直军中幸得佩孚为领袖,他的兵训练有方,甚为整齐。”作霖道:“听说佩孚现在洛阳练兵,我倒望他来,与我试一试。我虽不算知兵,可也练几年了,我生平未遇敌手,但望他领队前来,倘若我军败了,我从此退避关中,永不侵犯。请你转达与他。”传芳道:“大帅切勿误会,佩孚并无此心,以大帅威势,名震环球,佩孚也不敢抗衡。” 作霖道:“我此时不下二百余营,兼有这些战具,粮饷足够十年需用,照我这样军队,可以战子玉罢。”传芳听了,颇为子玉胆寒。次日即告辞回鄂,本拟直回,心想道:“我与子玉知交,不如迁道往告子玉,叫他防备为要。”及至洛阳,见子玉略谈情形。子玉并不为然,传芳怕他未领略其意,遂明言共事,子玉道:“张之举动,兄早知情,前日保定会议,他就轻视与我,我以国事为重,并不想邀功。他要来寻我,我惟陈兵以待,我并不去寻他。”传芳听佩孚之言,知他已有成竹,暗自佩服,遂告辞欲行。忽一人大叫进来,佩孚见是冯玉祥,当请坐下,说道:“孙兄由北而来,云奉张兵力甚厚,很注视直军。”并将传芳之言一说。玉祥不禁大怒,说道:“既奉军与咱作对,那就不怪咱了,他注视关中,已非一日,看他各处驻扎军队,名为保卫,其实是占我们地步。大帅拍一电给曹帅,看他如何再论,咱先将兵队整好,等他兵入关,再以武力解决未迟。”子玉、传芳二人闻玉祥之论,甚是赞成,传芳告辞回鄂,佩孚即照玉祥之言,电达曹帅。曹锟接子玉警电,心想道:“果然亲家要与直派争衡,难得子玉预先防备。”遂复电子玉,叫他慎重而行,一面电知曹锐、曹鍈,叫他时刻防备,不准奉军入关。 二曹接电,自然照办,不表。 且说吴佩孚接到曹锟复电,知他意思,就将来电通知各营,一面整顿军队,静待出发。未二日,曹帅果派人到来。佩孚引至密室,来人取书一封,呈递吴使,拆阅过,已知其意。遂款待来使。次日,即请张福来、王承斌、萧耀南、冯玉祥四位师长到来,开军事会议。玉祥道:“前次曹帅已派曹鍈、曹锐扼守关内,不容奉军进关,谅他也难飞进来。现闻作霖花二百余万,运动叶恭绰出面,把梁士贻推上台去,好替他筹办饷糈,这事务报登载明白,况我兵已训练多年,又兼大帅多谋,大众齐心,何患那张雨亭呢。”佩孚闻玉祥之论,甚为钦佩。却说张作霖,见曹、吴同心,与奉军作对,心中不乐。京畿虽有奉军驻扎,奈各处险要皆被直军把守,不容我张大势力,遂集一班将官商议道:“咱们要想与直军分个强弱,你们有何良谋?”张景惠道:“直军锐气正盛,曹使吴使联络一气。曹锐、曹鍈驻扎关内,时刻防奉军入关。咱们进关,又无正当名目。大帅意下有何高见?”正在议论,忽见大公子张学良说道:“现俄党蒙匪作乱,家父派人进京,就以平匪为名,要求政府取消‘模范军’。政府若能承认,必以吾军为主军,坐地索饷,俟军事危急,再为谈心,未知如何?”作霖即点首称是。正派人进京,忽接库伦警报,言匪四起,正待援救。作霖大喜道:“果不出学良所料。”遂派张景惠进京,叫他见靳总理,如此如此。 景惠受了密计,立即起身。不一日至京,此时靳总理正为奉、直两派已弄得力尽筋疲。忽闻作霖派人前来,靳不知何事,心更错愕。及至会面,乃是景惠。景惠将书呈交,请速决断。靳总理听说,神色已经变样,便问雨帅有何事见委。景惠把张帅密令取出,靳接过一阅,已吓得魂飞。另外还有要件,就是请取消吴佩孚“模范军”。靳总理此时已是为难。景惠道:“咱暂告辞,容后再议。”靳总理无法,只得往总统府报告。次日,发出一道命令,叫张使先把库乱平定,余事再议。景惠就剩此索饷,回奉复命。雨帅听来使回禀,心中不悦,任听俄党纵横,蒙匪蹂躏,他总不发一兵。政府得此消息,只得调吴使前来救援。佩孚知作霖心意,也按兵不动。吴使心想一计,密令阎相文进京谒见总理,说库伦军事紧急,张家口一带皆已摇动,京绥一带兵力单薄,愿以所部各军分填要隘,以重防务。张景惠仍在京,闻知此事大惊,一面电告雨帅,一面谒见总理。靳见景惠又来,料想必为此事。景惠先道:“阎相文来京,与总统所商,未知能许略听否?”靳道:“张兄放心,我无欺人心,无论他说什么,我必相告。况他所言,我已拒绝了。”景惠告辞而出。 且说阎相文回到洛阳,禀明吴使。佩孚遂电曹帅,说奉派阴谋诡密,纵令匪党入关,以危直系地步,京绥沿线要驻重兵,以防不测。曹使接电,即令二十三师师长王承斌所部直军一律调去,相地填防。且说张作霖见曹使分兵填防,遂立意提兵入关,即集军官会议。张雨帅说道:“咱今入关,未奉政府命令,恐外省又生猜疑。”景惠道:“这件事还须缓行,咱兵力虽厚,一经入关,子玉未必不提防,内中就有主客之分。不如先用个反间计,叫他直派自相扰乱,我军乘势入关,方为稳当。”张使闻听甚善,便亲自写书一封,密派副官赴河南见赵倜,呈上书信。赵倜拆开一看,知其就里,遂复书一封,内称弟完全奉派,与佩孚不过表面应酬,如以后有委,弟当效劳。张接到此书大喜,即派人送至洛阳。佩孚正与军官议事,左右报道,奉天差人下书来了,佩孚不胜诧异。来人呈上书信,吴使拆阅,大怒。幸参谋看透其意,说大帅不用动怒,这是奉张反间之计,使大帅攻豫,他好乘势进关,正好将计就计。遂对吴使耳中说“如此如此”,吴使大喜。对送书人道:“我也不用写信,就烦你口中对张使说我知道了。”来人去后,一面把陕督冯玉祥调署河南,把赵倜调署陕西,先将他分开,再把张使书送他一阅,观其动静。计划已定,派人往河南,将信送赵倜。赵见自己信,已自魂飞,此时无法,只得把张使信拿出,表明苦衷,说有一日,奉张派副官来此相逼,又逼写书,我不得已,阳奉阴违。 吴使见他表白,也就不与他较量,遂令与冯调署。 流水易逝,一日,接来一封急电,说张使已提十万入关,占住曹家花园。吴使见电,十分惊愕。原来直隶省长曹锐请假回保定,曹鍈又因部下兵不敷协防,遂请奉军协防。奉张接电,喜出望外,遂领兵入关,填驻马厂、军粮城、南院、长辛店,及津浦铁路北段。曹鍈见奉军已进关,即将二十六师全数撤回保定,居民纷纷乱窜。由奉张出示晓谕,又警务长杨以德亦出示,叫居民莫误会。曹使见奉军已入关,又把自己花园作司令部,即将鍈、锐二人唤至痛责。忽接到一封电报,曹使看了两句,愤气填胸,向鍈、锐道:“你看看!”二人一看,见是子玉打来,已唬一跳,又细看,说他们擅离职守,暗引奉军,该依法惩办,至奉军已入关,各处防线,派直军填驻。雨亭自来,我一人当之。鍈、锐无法,只得请曹使作主,三人正在商议,忽报吴副使到来,曹使闻听,急忙出迎,鍈、锐亦退避去了。 且说吴使连日接阅电报,已知奉军陆续入关,再打听,始知曹鍈、曹锐所为,遂大怒,即电曹使,依法惩办,不可遁情。 一面齐集军官会议,说道:“津汉路以长辛店为紧要,今被奉军占去,只得另布为要。”遂令第一及第十五混成旅驻琉璃河,算第一大队战防线。以第十三混成旅驻松林,算第二战防线。 以第二十师十三、十四两混成旅驻高碑店,算第三战防线。就以高碑店为大本营,其余第二十三师、第二十四师、第二十六师及第十五混成旅,一律开到该处,担任天津一带防务。王承斌为北路总司令,担任北京、保定一带,吴使自为前敌总司令,各处挖掘战壕。分布已定,遂往保定见曹使,商议进行。子玉到了保定,由曹使接入署内。相见后,说道:“承蒙令弟引奉军入关,你想直隶乃财政机关,此处一失,各款何出?”曹使道:“两个舍弟本是庸人,已悔不及,今已拘留,任子玉如何办理。现奉军已入,请以人民为重,万勿推诿。且看雨亭举动如何,望你慎得而行,若一定决裂,我将家眷送汉口,以表曹、吴永好之决心。” 吴使听曹使之言,心中正想,忽外面送进电报,吴使接过一看,乃是张作霖通告全国电。内中说民国已十余年,一个好好中国,弄到这样。并说自己无一点权利私心,因此统兵入关,以武力解决统一和平。吴使看过,又递曹使,曹使道:“这是他沽名钓誉,你看怎样对付?咱也发一电通告国民。”吴使即令秘书拟稿,随即誊清,派人送电局拍发,遂又拍一电到政府,请任王承斌为直隶帮办,政府照准。是晚,即开军事会议,并请曹使任吴使为总指挥,曹使照允。各事完毕,吴使正要回洛阳,忽政府派王士珍、赵尔巽、张锡銮前来,说有要事接洽,吴使只得住下。原来政府因张使提兵入关,内外惊慌,居民一夕数惊,恐怕直、奉决裂,特派三人前来调停,消除意见。三人到了曹署,两使接进。吴使先说道:“张使煌煌通电,提兵入关,欲以武力解决和平,佩孚让无可让,不自量力,欲为曹使作一前驱,以后再听国民公论,不知总统意见如何?”三人道:“今奉总统委托,特为直奉问题,就在津地开个公会,二公有何意见,不妨直示。”吴使道:“我知保守和平,开会也是无用,不知雨亭何意?”三人道:“二公意思已明,待见过张使再议。”次日,三位辞行,径赴奉天,吴使也回洛阳,不表。 且说三人径来奉天,半路接张电挡驾。三人知去无用,遂回京谒见总统,将曹、吴之语说过,又把张半路之电,呈总统看过,半晌不语。三人见总统不答,料知他的心事。此时内务总理已换周自齐,进来见过总统,就说奉天张使来电,说不久要来北京。据他说已议定六件事,请总统颁令,择期在天津开公共会议。便将电取出,说诸公一看便知。大家一看,六件事连一件皆不行,简直择日出师,何用开会呢。大家见总统发怒,遂劝道:“天下自有公论,好在两下还未决裂,等天津会议后再论。”赵尔巽道:“再请黎元洪出来调解。”王士珍道:“请黎不如请萨镇冰,他两人一去,便可成功。”徐总统拍电,萨接电即到,就把此意向他一说,萨至天津,不日即回来。总统问道:“黎黄坡肯出来解和么?”萨道:“算我空跑一趟,效劳不周,那奉、直事,连一字也未提起。”总统问道:“如何不提?”萨把黎东支西吾一派行为说过。徐总统叹道:“咱惟有退让一法,余无别法。” 且说张使自从与曹鍈、曹锐联络后,奉军陆续入关,占马厂等处,随后又将大炮飞机通同运到,即发一电,通告全国。 过一日,又见吴使之电,心中烦闷,便齐集军官,说:“咱奉军入关,计算不过五六万人。吴子玉将各处布防慎重得很,看来居心不小。”于是张使亦将各处军队开入关内,由师、旅长以下,皆是武装。分派已定,遂拍电至京,请总统发令,开天津会议,共谋统一。总统无法,又请出几位大老联名,两下拍电。 且说吴使得信,便道:“张使欺人太甚,就凭他几位,就能把事平静了。”遂再往保定见曹使再商,当即起行,来至保定,进了巡署,见曹锐在座,大斥一番道:“你欲顾奉军,请早决,等到兵临,降亦死,不降亦死。”曹使弟兄情愿筹饷,以备战用。曹又将各人调停说明,又说张使来电,说我不该与你合,说电报上百般毁骂,吴使将电检出,不禁大笑。阅毕,知他想联曹使,好叫我势孤,即对曹使道:“二公本是至亲,何可附外人,不知如何回复?请见示。”曹使本心地忠厚,说道:“我前已说过,两无偏袒,我已有电辞退,以后直军方面,归弟专责。天津让张使,保定让老弟便了。”复王士珍电,就说不赴天津会议。佩孚心想道:“这人平日是不深说,我所以把直军集在郑州,以少数北行。”遂电告玉祥,即办理后方牢备,如紧急再电调。此时赵倜已与吴使联合,山东田中玉也派两旅策应。又上游司令孙传芳来电,以全部开武胜关。海军有炮舰开秦皇岛,制奉军后路。吴使见各路响应,大喜。又调张福来到郑州,以便北上。此时郑州直军共计有九十三团,布置严密。冯玉祥由陇海向德州进兵,好与保定联成一气。且说徐总统听说奉、直两军已有冲突,说奉军内有土匪几万,丛中响应,直军内有某督军援助,真是忧得不得了。又请出多人,今也议,明也议,才想几条章程,又不敢直拍电与曹、张。连吴使共拍三电,过两日回电说,曹、张不日来京,惟吴使不赴会。 左一天,右一天,盼望二位到来,哪知连个影子也不见。这几位调人,心终不死,说咱们再往保定一行。不料几位正走半途,可巧碰上两军战线上,只听大炮连天,再听听,才知两军已开战起来。你想他们几位,哪受过如此惊吓,到此时,却没命的逃跑。 且说两湖巡阅使吴佩孚见奉军势大,便电知各处,加兵填防。他决定主意,将军械军器开在汉口巡署,装运来枪弹一千六百余箱,炮弹八百发,又从上海运来大机关枪三百余件,前赴巩县,将洛阳、郑州均设无线电。忽探报奉军前线皆是马队。 吴使闻听,便差人往各处,星夜赶造挠钩三千把,以备临敌应用。又令杜锡圭领军舰四艘,往渤海以断奉军后路,自己便亲临前线督战。此时张作霖亦由军粮城赶赴前线,张景惠、邹芬在长辛店,长辛店奉军总司令却由张学良指挥,东至马厂,西至长辛店,都设无线电。直、奉两军战线相连,吴使便下攻击令,两军就在马厂开战。奉军第三、第四两队上前攻击,枪声大作,两下战有多时,互有损伤。后面奉军大队齐到,直军站立不在,只向河间、任邱退去,奉军遂据青县。此是直奉初次开战,直军阵亡军官五人,兵士百余名。奉军也伤营长一名,伤势甚重,送往医院救治,兵士伤十余名。吴使见头阵小败,赵杰军又退败下来,把后军约退。正在筹划,忽见一个军官手拿一张赏格,吴使接过一看,乃张作霖赏示。内开:获敌军主艄赏五万,能致其死命者赏二万,高级军官赏二千,中级军官赏百元,得敌炮一尊赏五百元,机关枪赏二百元,小枪一支赏十元,后面署“张作霖示”。吴使阅毕大怒,正在设施,忽报河南赵倜与弟赵杰现已宣布独立,各军闻听皆发急,惟吴使毫不在意,哪知他已有成竹。忽陕督冯玉祥来电,愿领军亲赴前敌。吴复电,说我军已打胜仗,请你将兵分驻郑州、洛阳,以便监翠赵倜。且说赵倜自联吴后,完全是直派,他又在吴范围内,又见吴声势,更不敢异志。至冯玉祥过境时,军士又甚文明,及冯至洛阳,吴又为冯、赵两人周旋,从此各释嫌疑,和好如初。 一日,赵倜正与军官闲谈直、奉之事,忽听说直军溃败不堪,被奉军得去大炮枪弹机关枪不计其数,死伤兵士若干,军官几位。又听说吴佩孚也阵亡了。赵倜大疑,正想间,忽赵杰进来,冒冒失失道:“吴佩孚真死了,咱不如就此宣告独立,看他们如何结果。”赵倜也糊胡涂涂,信以为真。一面发出命令,地方戒严,一面宣布中立。正在布置,忽传来北方战耗,说直军连得大胜,奉军已退出关,张景惠也领兵逃走,张学良身受重伤,吴佩孚前线指挥甚为得手。赵倜闻信,如高楼失足,急得无法。又闻陕督冯玉祥已领大兵前来攻击,吓得魂飞,心想此事如何处置,惟有背城一战。哪知冯玉祥善于用兵,转瞬间已将赵杰杀败。赵杰逃至乃兄处,商议求助。怎奈冯督步步进逼,赵氏兄弟见势不妙,遂抢了几家商店,连夜逃走。冯督一步不放,紧逃紧追,非擒获赵氏兄弟,不肯放手。幸吴佩孚来电阻止,冯督才止兵不追。原来赵倜误听赵杰之言,弄得立足无地,若非吴使电阻,险些把性命送掉,这且不讲。 冯督遂进城,出榜安民,督署事就叫省长代理,一切办清,即提兵赴保定来助吴使。且说吴使连日战奉,起初用诱敌小策,奉军连得胜仗,军心遂骄起来。又派员来吴营,约军投降,吴使明知,皆不与较。只暗传各军在险要地方埋设地雷,以待追来,一齐发作。哪知奉军也暗设无数地雷。一日,直、奉又开战事,吴使便下总攻击令,在琉璃、长辛店一带,两军一齐开火,枪炮不断,奉军不支,且战且走。吴使当前指挥,奉军将直军引至设伏处,暗将药线引着,只听一声响,地雷发作,直军在前的,皆被轰死。吴使也受有微伤。奉军见直军中计,心中大喜,以为此次可以将直军杀尽。直军见已入奉军伏内,又不知向何处逃走是好。正在心慌,忽大雨倾盆,把药线全行湿透,心想地雷被湿,全行无用,趁此当儿,直军一齐奋勇,攻杀前去,把奉军杀得大败,退走十余里,得了许多器械,杀死官兵一千余人。直军反转败为胜,就此占住长辛店,将营扎定。 吴使遂乘飞机察看地势,又照张使前日赏示,也大出赏格,派人乘飞机在空中各处散布。下面奉军拾得传单,都来观看,只见单内写的,说张作霖不惜同胞,跋扈横行,咱们被逼,不得不设法自卫,同胞们能把张作霖一人除去,从此永无冲突,大家皆享幸福。望速醒悟,弃暗投明,咱们官兵,皆欢迎的。奉军看过,大家成群密议,也有军官议论的,奉军正在咭咭咕咕,忽见张学良持着手枪大喝道:“尔等敢惑乱军心么?”众军正要分辩,听得一声响,当中军官已被学良打死。原来学良因未得利,在伊父前告奋勇,愿赴前敌指挥。即日来到军中,于路拾着传单一看,冲冲大怒,说吴佩孚惑我军心。遂于晚间信步出营,正走此处,见大众议论此事。学良大怒,用手枪将军官打死,随即又把这几个兵士,推出营外,一齐枪决。 且说直军听得奉军营中出了此事,已知军心不固,呆使遂授密计。次日,又与奉军开战,张学良、张景惠领生力军向直军进攻,直军接战数小时退去。次日又战,直军又败。一连数日,皆是奉军胜,直军败。有一位参谋向学良道:“我军连胜,恐是诱敌,不可不防。”且说张学良见连日大胜,遂派人往大本营报捷,作霖见报,大加犒赏,就在军粮城设宴庆功,一面鼓励将士奋力进攻,一面集军官会议战事。正议间,忽听四面枪声大作,遂下总攻击令出御,又不见有一兵一卒,令各营用千里镜来照,果见远远树林中,有敌军发枪,奉军便一齐前往攻击,约有数十分钟,又不见直军动静,奉军大疑作怪。正在揣测,忽听大炮轰轰,四面八方,皆是直军,如潮水涌来,枪炮子弹如下雨相似,炸弹又从空落下,奉军欲要抵战,子弹又不足,无奈何,只得四散逃命。哪知直军越战越勇,不一时,奉军死者尸如山积,血如流水。又兼冯玉祥、张福来两军随吴副使分三路追击,奉军跑不及的,只得缴械投降。幸红十会解救,吴使才算不追。此次奉军一败涂地,皆因张使倔强所致。 直军此次获胜,亦因吴使用谋,又兼冯督等援助。张使见大势已去,只得将原驻地点通同让出。遂收兵出关回奉,养精蓄锐,待兵精粮足,再思报复。究竟奉能报直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奉直失睦张吴再决雌雄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野外无人问落花,绿荫冉冉遍天涯。 林莺啼到无声处,青草池塘独听蛙。 却说张作霖被吴佩孚用埋伏计杀得大败亏输,谅想站不住,叹曰:“不料曹锟不顾亲戚之情,与吴联络,同我作对。今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残兵退回奉天,效越王之法,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来讨吴,岂不为妙。”于是令各将校,将所有败兵收容,退出关外,加意训练,以图报复,这且不讲。且说曹锟既胜了奉张,心中非常得意,谅来作事无有掣肘,况此次选举,无不畅所欲为。看官,你道曹氏真有此能力,表面上不过担一虚名,其实此次战事,一切指挥操持,皆是吴佩孚设施,与他毫无一点效果。就是直系首领,人亦但知为曹氏,其实吴佩孚才是直系真正首领。闲话休提。 且说吴佩孚自战败奉张,心想张作霖此次虽败,谅来不能甘心,虽然退出关外,终久必来报复。况吾又不能久在京城,为人借口,说我干预国政,不如仍回洛阳,将士兵训练,留为抵制奉军,岂不是好。一面整旅凯歌而还洛阳,一面请徐大总统下令,惩办梁士贻、叶恭绰、张孤等煽惑酿祸之罪。徐大总统见直系势大,不好拂意,遂下一滑稽命令,将梁士贻等均着免本职,开褫夺勋章,查交法庭惩办。又令东三省巡阅使奉天督军兼省长张作霖着免本职,听候查办。其奉天督军一职,着吴俊升署理;奉天省长一职,着袁金铠署理;所有张作霖兼任各职,着即一律裁撤。那知此令颁后,吴佩孚见之,心中甚为抱歉。原来吴佩孚前因徐总统派王士珍、赵尔巽等数人为他两下调解,吴佩孚决意与奉张开战,遂不遵命令。此次虽毕退奉军,总觉心下不安,又见疮痍满目,闾里为墟,遂电徐总统自请处分。其内容谓此次战争,皆是张作霖、曹锟、吴佩孚三人所造之罪,乞应蒋吾主人同时罢免本兼各职。 诸位,吴佩孚此电,俗语所谓口头禅,其实他毫无一点真心,他今已胜奉军,中枢纽要又在自己掌握,徐总统虽有免张作霖职之令,他又窥破是个滑稽命令,于此遂生出嫌隙来,一心想乘战胜余威,同冯、王诸人将徐总统推翻,力捧黎黄坡复职,主复民六国会之两种计划,大举表面法统文章。所最注重者,则为将来军需问题,遂引董圣人、高贤人分掌财政交通,凡关于财政上能活动的,皆援引自己心膂把持,不松一步。又以孙丹林为内府秘书,以为耳目。就此数事而论,他请免职,你看果是真的吗?且说豫督赵倜前因中张作霖反问,改投奉派,后为吴佩孚探悉,又入直派,哪知已为佩孚所恶。及奉直接战,其弟赵杰误信叶玉虎之言,说佩孚中弹阵亡,迫兄倜拍电援奉,竖旗独立,反对直系。前日佩孚檄调冯玉祥援直,战胜后,遂留冯坐镇洛、郑,以防赵之反侧。但赵与冯甲芦税款一事,两下已有嫌隙,况吴又有去赵之心,赵亦明知不能兼容,结果只得让位,还不足蔽其辜,又下令通缉,遂任冯玉祥为豫督,刘镇华遂坐升陕督。则直系势力日增,地盘也扩大了。遂一意注重军事,闻奉张志在训练,意存报复,恐秋高马肥,叩榆关内犯,故力主军队集中京汉路线,作为准备。 且说张作霖自战败后,卧薪尝胆,生聚训练,而以勾践自拟,意图报复。心想欲要报复。非用离间惰兵之计不可,于是派吉林印花税处处长李壮飞持函赴保定修好,曹亦令团符麟持函赴沈阳报聘。张非常优待,同时又令其子学良潜至天津,谒省长王孝伯,求其向吴疏通,劝吴勿要过逼,免得再起战祸,并乞代恳曹使,令吴勿再相逼。王即密电保洛,谓奉张经此一败,精华已损大半,若再相逼,难免致成困兽犹斗之虞。吴亦实时答电,谓:“此是奉张懈我军心之计,我当时本欲乘胜捣巢,曹使疑我有二心,力主适中而止。我当时志气灰颓,遂离保返洛,对于曹使,所有举动,格外反对。况中国大局,多半未定,又劝左右勿轻动,诸事总要见机,不可性急,否则政客频来,难以对付。”并电曹使,谓:“奉张时各事已定,现正利用我内部有事之时,他先得手,此是进一步离间惰军之计,愿孝伯为我谨陈于曹帅之前,凡事注重,望勿轻易为人所愚。” 王达曹,曹闻之,恍然大悟。遂以榆关防务,全权责成吴使,自己仍假意与奉张晋接。吴受此任后,乘张福来由岳州来、孙岳自沪来之时,遂电召各将校并诸代表等,开一联席会议。对于榆关防范,如何办法,倘奉不来最妙,如奉来攻,总要首尾相应,犄角相恃,不致为他所乘,就算具体了。 且说张作霖本欲派人前来,联络保曹,间疏洛吴,不料又为洛吴窥破,致电曹使,曹使觉悟过来,即将榆关防务,专任洛吴。心想此计未成,还从根本上设施,遂将左右新旧两派将校加意挑选,推其子少帅学良为领袖。自己就亲赴绥中彰武、锦西一带视察军队。每视一军,即作简便演说,云:“我起初目的,本为力谋统一,以望同胞等享自由幸福,而直派曹锐,一则迎我入关,二则逼我退兵,三则我退之时,又加以袭击,使我失信于三省诸父老子弟,此则诸位所共闻见也。况当时本徐总统在位,自己欲得保全地位,先诱我入关,继而又令直军将我邀击,哪知结果倒未保得地位,终为直系推翻。及至今日,黎总统乃是我们公认的,今又欲将黎氏推翻,自己立为总统,你们想岂不全体扫净吗?则我将欲与之周旋,就是战,剩至我一人,亦所不惜。我现在不得不为之准备,一为我们表示人格,并扫除误会,也使国人知他们邀我奉军,为争总统而设,纵然失败,教国民知道我非为地位的,实则为谋统一,则最后之五分钟,到底看属哪个。” 于是遂整理军队,凡属不能战的,及不守纪律的,全行淘汰。迁调军官,着其子学良提议。学良遂亲主其事,大家洗刷。 一意注重军事教育,并劝其父收买人心。所有前次在京汉路线及榆关阵亡的,旅长恤金五万元,团长三万元,营长万元,连长五千,兵士五百元。此项抚恤,真算破例。此皆少帅学良谋划。又鼓励关东三省人民兴办民团,补助军队之不足者。其三省人民所有之枪械,皆日本明治三十年式,甚合军用。所缺乏者,不过步军事识耳。又求军事训练人材,实行设施。仿日本军民一体政策,无事时,满地是民;有事时,满地是兵。张少帅之此种计划,很为乃父赞成。 张因初次战后,费约一二千万元,遂百般罗括,于是扣留车辆,要求京奉路南北段管理权,又截留盐税。致起日政府抗议,由小幡公使与各公司接洽,向中央政府严重交涉。总统府顾问辛博森遂谒张,问其扣留路款及车辆,张谓是沿吴佩孚京汉前例。经辛氏再三劝导,张不得已,将车辆放还,其盐税尚在交涉中。张既受中央免职令,究竟心中有点芥蒂,意欲发起联省自治,又恐惹起国际交涉。遂想一保安名义出来,则个人地位可以稳固,即设成一个接洽机关,以便号召。定于八月二十四号,为东三省保安联合会开幕之期,于是日下午,在奉天省议会开成立大会。临时由张作霖主席,演讲开会宗旨,为立三省根本法则为目的,并附规约二十条,其为规约者,为将来复任时留余地也。张既被举为保安总司令,较之昔日声威,不减分毫。又有杨宇霆为其参谋,运筹帷幄。杨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甚有谋略。少帅学良改革军事之时,作霖嘱其与子共商进行。所有东三省一切军事设施,由学良负责,宇霆从中指导。 杨又荐引人才,皆擢显职。杨见张信任,格外奋励,遂提拔人才,规定三种资格:以留日学生陆军毕业者为上等,其次如军官卒业,或为咨议,或差遣,则为起码格也。张得杨筹划,凡关于军事政治一概不问,如训练军备整顿财政,以待时机,一雪此耻。苟有隙可乘,终不能让他一步,是要为奉天赎回面子。 至直系方面,令保曹与吾联络,予再为利用之,谅不难治吴也。 又发起三角同盟,以厚自己势力,如粤孙、浙卢皆与直派反对的,不妨引为同盟,以反直为目的。及至江浙战事发生,张以同盟关系,遂亦起而响应。谁知此时黎总统已被直系逼走,无法,只得欢迎保曹接任。不料曹接任未久,忽有江浙战事发生,曹接总统时,吴甚不乐,以为时机未至,上台容易,下台倒反难以为情。及江浙事起,曹见乱事扩大,必统筹良策,不足应付。即于秋节日,分电洛吴、津王来京筹商。哪知洛吴并未到府,仅复一电,惟副使王承斌于十四日下午应召来京。谒曹后,即在府与诸要人开一秘密会议。至晚八时,仍乘车回津。至十六日,吴始由洛起节,抵京后谒曹。曹、吴会后,即谈正事。 曹曰:“余老矣,无能为也,请子玉、孝伯两人摄行大元帅、副乖帅职权,统筹对付,全权办理。”吴、王两人谦让再三,始应允。又闻曹曰:“东北事关系甚大,须专心对付,不能再顾东南。现江浙战事已有转机,可由抚万一人办理。”吴亦认可。旋出府,赴四照堂办公,阅看各处电报,凡有来宾,着参谋长接见。及阅到苏齐请援之电,吴遂复一电云:东北军事亦急,请齐直接电商皖闽贑各省,抽调军队,全权筹划。此间应付东北,实不能兼顾。但吴此次来京,完全是为东北,其最要问题,是支配军队与措筹军饷两项,迨军队支配好了,遂一致对奉。至筹饷问题,谅政府不能独筹。其在洛阳时,已电各省,请代协筹,以外又有数省代筹,一面再催中央力筹。吴计算,此次非预备两千万元不敷支配,亦不能有把握。此次战事,倘能战胜,则直系之幸,不胜则大家牺牲,大有孤注一掷之势。 不三四日,即出京,其大本营非滦州即在唐山,现尚未定。据某机关调查,奉军现在约有十八万人,直军之数只有七与五之比。奉军枪械又坚利,直军是杂凑,观此两样,识者早知五胜负之有在矣。 十七日,吴又谒曹,陈说对奉作战态度,已有把握,请将讨伐令颁发。哪知吴未至京,曹已将讨伐令拟好,及吴来京,遂与冯玉祥、王承斌、王怀庆等正式交换意见。至夜间,府中又有秘密之讨论,至三时余方交印铸局。至早晨六时,才将公布命令发出。本日下午六时,公府怀仁堂召集联席会议,列席者吴、冯、颜及三王等,会议一切军事。正论间,忽热河都统朱振标、朝阳镇守使龚汉治等来电报告,说奉军节节前进。张作霖支日通电,破坏大局,请中央大加挞伐。列席各要人相继发言,皆谓国家维持纪纲起见,应即明令讨伐,当将国务院秘书厅所拟之稿,略加修饰,交印铸局发表,并饬印铸局火速铸就讨逆军关防。 至十八日,始申印铸局正式发表。总司令办公处设于四照堂,或设大本营中,总司令部内分九处,皆是参谋副官等名目,副司令部则不另设,吴此时心满意足,说道:十一年间,直奉决裂,直军不及奉军之半,尚能取胜,今直军一呼数十万,又有大总统明令讨伐,何患不胜。且说苏督齐燮元接吴电后,遂约皖、贑、鄂四省出兵攻浙,原订战略,约于一月内可的士浙卢扫除,收回上海,在自己掌中,所以自己任为前敌总司令,出兵进驻昆山。浙卢见苏齐出兵,不敢懈怠,即下动员令,亲往上海,与何护军使会师,出兵兵抵敌双方在宜兴、浏河、黄渡、嘉定、青浦一带,鏖战四十余日,不分胜负。浙卢见苏齐用全力前来攻击,不得不向奉张求援。谁知作霖正筹对洛吴计划,忽接到东南战事报告,又不忍轻易开衅,仍然坐镇东三省,派侦探进关,侦探曹、吴举动如何。哪知吴佩孚欲达到武力统一目的,静候东南战事开始,再定进止,忽见东南开战,他即调重兵开往关外布防,暗中下动员令,专等东南战事弗束后,他即率兵攻打奉天,以便实行武力统一计划。侦探得此信息,径回奉天报告。 谁知张作霖接到关内密电,皆言吴使计划,先平东南,后扫东北。阅电后,仍然按兵不动。后侦探回来,所言皆是一样。 作霖闻知,甚为惊惶。遂低头沉吟,心想子玉欲谋统一,实行武力计划,我向来力主和平,今日被他逼近出兵,但是我兵虽然单薄,尚堪一战。若守,他率兵来攻,岂不是被他看轻吗? 我想不如用个先发制人。主意已定,遂发电召集三省军官,到署会议。先将吴氏武力计划宣告,然后发表意见出兵。众官长听得霖如此说话,遂说道:“吴氏今行武力计划,大帅何不就调全军,与他共决雌雄。前日在关内损失,此仇尚未得报,咱等正要寻他。他今无端开衅,妄起祸端,请大帅赶快传令,调集三省士兵,即日进兵,与吴佩孚决一死战。此番若不得胜,誓不回兵。”张作霖见各官长个个奋勇,一致主战,均以报复为念,谅此次进关,可操必胜之券,遂欢慰不已。随即函电纷驰,限定二十四小时齐集奉天省城署内。于是三省官长接到雨帅急电,果然于二十四小时内,齐集省城。张大帅见此情形,格外欢喜,遂将三省之兵,编成六军,分道出发,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吴佩孚失机退驻鸡公山 - 历代兴衰演义 - 吕抚 诗曰: 平生志气与天高,莫把文章结富豪。 胆大锯龙头上角,心雄拔虎嘴边毛。 却说张作霖将三省之兵,编成六军。第一军军长姜登选,第二军军长李景林,第三军军长张学良,第四军军长张作相,第五军军长吴兴权,第六军军长许兰洲。编制完全,即发命令。 一、三两军由北大营乘火车出发,直达万家屯前线,以第四军张作相作援军。又令第五军吴兴权出发开鲁,吴即率部前往,不敢延迟。因第二军李景林素通战术,令他作先锋,攻打北票。 总共六军,一齐奉令出发,号称三十万,浩浩荡荡,各奔地点开拔。沿途遇到敌军,实时开火相攻,暂且不表。 且说第一军姜登选、第三军张学良、第四军张作相,各率所部奔万家屯进发,沿途有尖兵在前搜索,遇有敌军,即来报告,三军长即下火车扫除。不日,火车已抵万家屯前线。三军长正开车前进,忽尖兵前来报告,说前面已到万家屯,敌军步哨已达此地,我军不能再进,请令定夺,三军长闻报,张作相道:“此地名叫周家屯,屯上居民颇众,不如将司令部即设于此,今晚休息一夜,明日五鼓进兵,举行攻击,使敌军猝不及备,可以一鼓而获大胜。”姜、张二人称是。说罢,各传命令,一齐下车,往周家屯寻找民房,设下司令部,埋锅造饭,各人饱餐一顿,然后进帐休息。张作相即派侦探前去,窥探敌军将领是何人,速来报告。侦探去后,未一刻即来报道:敌军将领是彭寿莘,步兵甚整,大炮甚多,又有一旅骑兵埋伏在树林之内。兵力约有两旅,请军长设法平敌。作相点头,命侦探:“再去窥探,本军长自有设施。”作相暗道:“彭氏是个劲敌,上年间他在前线指挥,甚为合法,今日又在此地防守,此人鬼计多端,不可不慎,谅他今夜必来攻咱无备,倒要小心才好。”主意已定。遂与姜、张二人商议,说道:“此人战术颇佳,我军初到,地势不熟,又因在路受些风霜,各军皆有疲困,如其不预为防备,恐直军今夜前来偷营,岂不受他所欺。”学良道:“上年在马厂,咱们中他诱敌之计,今又与他相遇,非小心不能保全。既然如此,如们先派步兵一队前往东面埋伏,再派机关枪一连往西布置防线,枪口均朝南待战。若果他来劫营。咱兵四面包抄,可以获胜。”学良布置已毕,作相自己也去整顿,静候直军到来。 且说彭寿莘闻尖兵报奉军到来,说奉军战线内毫无埋伏,指挥官是张作相与张学良,还有个姜登选,目兵四散逍遥。彭司令闻尖兵所说,低头暗思,说道:“张作相、张学良二人本是悍勇善战之将,上年在关内,受张景惠、邹芬二人通情致败,若非学良、作相两人十分沉着,必致全军覆灭。后来奉军退守榆关,又得他二人亲冒矢石,勇猛冲杀,所以奉军反败为胜,这两人非寻常之将可比。据尖兵所说,奉军毫无准备,内部纷乱,大可乘他初到之时,攻其无备。但怕他用诱敌之计,咱今先率小部分前往试探,看奉军什么动静,再作道理。”主意已定,急调步兵一营,带机关枪两架,重炮两尊,悄悄出了营门,直奔奉军前哨,实行袭击。彭司令率兵到了前线,一齐散开,开炮轰击。直军以为奉军无备,谁知张作相同学良二人令左右翼用迫击炮冲锋过来,只见那开花弹如雨点相似飞来,直军前线伤亡颇多,尸如山迭。总司令见有准备,又见直军纷纷退奔,阵脚已动,只气得暴跳如雷,连叫反攻。直军此时只顾逃命,哪里还听他命令。彭司令无法,只得退回。复调来大兵一团,加入前线,子弹充足,纷纷向奉军飞去。又用小钢炮、机关枪乱击,势甚凶恶。张作相在前线指挥,正逼令直军缴械,忽见直军一支生力军冲杀过来,奉军抵死保守战线,急传令向两翼报告,令众兵前进,取势包围,自可获胜。左张、右姜两司令闻报,急令实业界士分三路实行猛扑,子弹直向直军射来。直军战线内死尸堆积,不能再去,纷纷倒退彭司令无奈,只得随溃兵东奔,逃回大本营。检查兵士,死伤大半。次日,奉军司令张作相又进兵攻夺万家屯直军战线。直军被昨夜一阵,已失战斗力,不能抵抗,一见奉军来,即行退走,沿途抛弃枪械军用品不计其数。彭司令见此,无可如何,只得退入山海关,谨慎保守。 张作相遂夺了万家屯,真可谓兵不血刃。即传令布置防线,又命飞马传令向后方,催张、姜两军开拔万家屯住扎。忽侦探前来报告,说旧俄营直军兵力甚夺取,布置严密,防线内埋伏甚多,遍地皆设地雷电网,特来报知,请令定夺。作相叫再探。 探子去后,作相道:“彭寿莘逃入山海关,与守将董政国商议,将旧俄营各军调出作战,即令董政国实行反攻,阻咱军不能前进。诸军长有何妙计?”各军长闻作相之言,个个无语。姜司令道:“如直军旧俄营难攻,不如用重炮轰击,若能将城门攻破,我军一拥而入。倘若搭云梯爬城,恐他防守甚严。”作相道:“吾自有法。”次日,张作相即率奉军来攻旧俄营。直军司令董政国见奉军来攻,又甚悍勇,所向如破竹一样,说道:“前日兵已失战斗力,不如全体调回,再从山海关调来生力军,加入前线防守,或者可以获胜。”即向各长官道:“万家屯第一道防线已失,今当竭力保守旧俄营第二道防线,看奉军来势甚锐,吾军与其受逼,不如向前反攻,尚可不受他制。”各长官道:“司令所见甚是。”董司令又道:“如其反攻,他战线埋伏也多,必先设伏破他埋伏,才可进取,不然必中他埋伏。前日吴司令送来马猴、狗熊颇多,不如去取来,叫到战线内挖他埋伏。” 那管猴的说:“司令有命,部下即刻就行。”董司令又派敢死队一排,跟着猴能为掩护队,领令前往。管猴熊的将猴熊带来交过,众目兵率领猴熊径赴前敌,解去绳索,只见他向猴熊唧唧咕咕,那猴熊点头示意,原来是叫将敌军地雷电网挖出,带转回营。只见那猴熊穿踪跳跃,向前而去。列位,真正奇怪,这猴熊一到战线,与人一样动作,一路走着,用鼻子向地下四处闻嗅,一直到战线内,将地雷挖出,转身就跑,按下不表。 且说奉军张作相连战了几个胜仗,心中不胜欢喜,心想这旧俄营仍被直军占着,心中又生忧闷起来。所以在战线内设伏,哪知直军用猴熊前来挖掘,不料又被奉军看见,口中说道:“直军太也奸猾,竟用猴熊前来作战,如不将它打死,一时刻被它挖尽。”遂将枪端平,对准猴儿,“轰”的一声,这枪弹从猴儿身边穿过,猴儿竟跳跃起来,直向奉军战线内横冲。奉军一听枪声,一齐轰击,众猴熊一时逃得干净。直军敢死队赶来掩护,怎奈奉军势涌,不能支持,只得向后而退。直军董司令急忙出队迎战,亦奋勇向前猛攻,无奈奉军迫击炮厉害,也只好向后急退。董司令下令道:“如有向后退者,定按军法。”直军闻听,险些激成军变。有程度高的兵士道:“司令未见战线内死的兄弟吗?如再相逼,恐生别故。”董司令也怕激成兵变,说道:“非是本司令不惜生命,奈上命如此。既各弟兄不愿战,何能强迫,暂且退下休息再论罢。”于是直军遂退入关中。旧俄营二道战线完全被奉军占领。奉军就在旧俄营休息,大赏三军。连电报捷,一面再商论进取之策。直军董司令见连失两道战线,遂与彭寿莘、张福来、冯玉荣等,并各将领相会,并报告连败情形,言奉军悍勇,战术甚好,与前年在关内情形迥不相同了。张福来道:“诸君休长他人志气,吴巡阅使命咱来关中布置防线,临行时,命咱传谕战线内各将校,务要小心坚守,联络坚固,以便传达灵通,切勿攻击。他另派舰队开往秦皇岛,攻取奉军侧面,约三日内,舰队可以获胜,奉军断了联络,不战自乱。又调长江各省大队,前来援助,兵力现在很厚,约在二十多万,奉军纵然悍勇,只要一月内,管保他完全扑灭。” 各将领听张福来说词,个个皆陡长精神。福来又道:“张作相、李景林等虽悍勇善战,倒不足惧。怎奈我军一见奉军,皆即散胆。只要咱们将关下战线防守严密,就算尽职了。”令军士将关下挖了三道壕沟,埋上地雷电网,上面盖上钢板,以便掩护壕内目兵。如奉军来攻,必中埋伏。奉军虽猛勇,其能奈我何!诸君放心勿虑。” 不说直军筹备,且说奉军司令张作相既得了二道战线,遂率兵奔山海关而来。到关前驻扎,传令各布防线,暂且休息,俟后队到来,再议进攻。正在布置,忽听侦探报道:第二军李军长大获全胜,现已领兵到关前驻扎。作相闻报,正要去会李军长,忽闻营内兵士大噪起来,不知何故。第三军军长张学良随派传令去查,不一时,传令兵带进几位下级官长。学良道:“你队下为何大噪,从实说来。”有下级官敬礼道:“各目兵闻听李军长大胜,连得多少城池,各目兵即欲前来攻击,与第二军争功,部下止不住。请军长赶紧下令攻击。不然,各兵要自由行动,与直军开战。如军长不下令,部下不能负责。”学良闻听,随传令站队,即下总攻击令,说道:“众弟兄听真,有功者赏,退后者本军长即以手枪轰之。今日是有进无退,如将敌兵攻退,回营自有重赏。”各目兵齐道:“情愿力战。”学良大喜,遂下总攻击令,他自己在后督师。各兵到了战线,一齐散开,各举枪向直军轰击。于是迫击炮、过山炮、小钢炮均上上开花弹,一总的向直军轰来;子弹猛烈异常,如雨点相似。 直军司令彭寿莘、张福来、董政国、冯玉荣皆亲自前来指挥,拚命抗抵,数时未分胜负。张学良想道:“如此战法,徒耗子弹,不如猛扑,抢他战壕。”即传令各兵皆上刺刀,向前冲锋,一声令下,奉军个个奋勇,直往前冲。谁知直军也是如此施为,不一时,遍地尸身存积,连插脚地皆无,只听手枪炸弹,声如爆竹一样,血迹乱飞,惨不忍见。张学良只得令军士退回防御线,仍用枪炮与直军鏖战。后又心想一法,不如用牛羊挖他埋伏,再用流弹对准直军掩护钢板打去;又调来一队敢死队,命他向前冲锋,各带炸弹,向直军壕内抛去,使他不能存身,能得战壕;再架大炮攻城,可以获胜。各兵闻听,皆有难色。张学良见此情形,知各兵胆怯,自己遂脱去外服,身穿绒衫,左手执鬼头大刀,右手提了炸弹,亲自奋勇上前,大声道:“本军长身先士卒,你等还不随我来杀敌吗?”各兵见军长上前,谁敢退后。各兵齐声道:“司令已经向前,咱们快些蜂拥向前杀敌罢。”一众奉军,不顾性命,直奔战壕,乱抛流弹。直军在壕内哪能存身,知道难守,只得出壕逃奔。张福来见此大怒,用手枪将败兵击毙,无奈兵败如山倒,只得退进长城,将城门关闭。奉军遂得战壕,即将埋伏破去。一面犒赏士兵,抚恤死亡,一面传令攻城。谁知奉军在关前,一片皆是平地,又无掩护;直军在城上,凭高视下,弹发如雨。奉军恐惧,皆要退却。 学良道:“今日是我们生死关头,如要退后,定用手枪轰死。众弟兄竭力抵抗,攻破城池,自有生机。”奉军个个复行向前,连传三次命令,皆未攻破。此一阵奉军死伤太多,学良心中甚惨。只得硬着头皮向前,令兵士架起重炮,对准城楼上面开去,只听咕咚一声,将城楼打坍,再复一炮,又将城门打破,城上死尸直落。学良见城打开,令敢死队上前抢城。敢死队闻令,蜂拥向前,抢入城内。奉军后面全部跟入。直军纷纷退走,张福来止遏不住,只得随众退走,长城遂失。奉军得了长城,随即布防,并传令催后军速入,如迟,恐直军大队到来,不独前日之功尽弃,大家皆要牺牲。于是调第一军姜登选速彩赴援,按下不提。 且说直军张、董、彭三司令沿途收拾残兵,直向九门口退御。此一阵直军伤有一旅,奉军较直军加倍,所以学良急调后军前进。直军退至九门口,在九门口布置防线,即令尖兵向后方总司令部告急请援。吴司令接到告急电,唬得真魂出窍,说道:“长城何等坚固,况且又有重兵防守,如何能失?”想道:“是了。奉军注重正面,用全力大炮攻破。今我兵已退九门,我若再从正面去,徒增伤亡,不如用舰队赴秦皇岛,舍舟登岸,攻他侧面,袭奉天城,倘能得手,奉军必撤山海关大队回救,此所谓攻魏救赵之法。”主意巳定,遂电知九门口,切宜坚守,切勿出攻。如奉军来攻,只宜抵御,等我有令来,再行反攻。 吴司令遂传令率第三师往秦皇岛进攻。哪知张作霖早已料知此路是攻奉天省要道,特命奉省舰队,全驻于此,以资防守。吴司令水陆并进,皆无有效。且说张学良将长城防线布置停当,遂传令进兵攻九门口。张作相仍为前敌总指挥,率队前往,一到九门,将地势看明,即用大炮轰击。直,军彭司令忙率队竭力抵御,两方皆伤亡甚重,终不肯退,连攻三次,皆未攻入。 学良心中焦急,说道:“九门口是天生的险阻,其中只能用一人一骑,能有何法可破?”一看旁边有一土阜,不甚高大,比九门口次多,不如先夺土阜,再攻九门。计议已毕,遂进兵往攻。不料直军已知奉军必先夺土阜,遂将口内架上机关枪,不住施放。冲上土阜,奉军亦用大炮向口内轰击,口内直军被炮轰稍有退避。张作相看见,说道:“只要你能退避,我就好设法冲进。”遂全神窥探,两下皆在口门乱放,直军不能出来,奉军也不能冲入。约一时久,忽听直军大噪起来,纷纷倒退。 张作相见直军退走,知有内变,遂领队冲入,向前直追。列位,直军何以倒退,原来直军误听,说后方被奉军绕道攻来,截吾去路,若不早退,恐全军覆没。张作相遂夺了九门口,心中大喜,一面犒赏前敌,一面报捷。 正在犒赏,忽见冯玉祥副官到来,说冯帅已撤兵回京戡乱。 学良心中不实在,以为是直军诱敌,遂派侦探前去查探。不一时,回来说,前面果无冯帅兵队,学良遂电告其父。作霖接电大喜,随复电说:“既是冯使来说,各军长原守皆有防线,叫我军不可前进,我兵可勿进取,暂且休息,切不可疏忽,以待后命。”且说冯玉祥率领部下回京戡乱,将队伍驻扎京奉铁路。 自率二万人回京,分驻各门,即入府谒曹总统,请下令命吴佩孚退兵,免伤生灵。曹总统不但不允,反电吴佩孚,叫他回来讨冯。吴接电,始知冯玉祥回京,遂将前线事托张福来、董政国、彭寿莘三人办理,自率部下回京,与冯玉祥宣战。且说冯见总统不允,知道吴佩孚必回,即命胡景翼带兵赴天津堵截佩孚。佩孚回到天津,就在火车上设了司令部,令兵士沿津浦路布置防线,与冯玉祥、胡景翼、孙岳开战。冯玉祥见吴佩孚在津浦路布防,即命孙、胡二人亦即布防,会师抗吴。吴即传令攻冯,怎奈久败之后,又兼寡不敌众,只得率残兵逃上战舰,往青岛而去,由青岛转奔长江,按下不表。 且说张、董、彭三人受吴使所托,只得会议保守原防,怎奈九门口已失,奉军又悍勇异常,三人无奈,遂率领残部逃上兵舰。哪知奉军随后追来,各兵争命夺舰,秩序大乱,奈舰只有三只,不能容纳多人,看看要沉。董司令道:“不能再顾岸上人了。”忙起碇开船。碇手见兵涌上,谅难开船,遂用大刀将众兵砍下,沉江死者甚多。遂开船赴长江而来。在岸败兵顾命,只得缴械投降。学良传令收容,暂且不说。 且说吴佩孚率领三舰败入长江。此时江浙战事已经告终,浙被孙传芳所取,苏督已经回宁。及佩孚到宁,遂派代表上岸,与苏督商议,请他派兵援助。哪知他此时已受段执政命令。原来冯玉祥因曹总统不允所请,反令佩孚回京讨他。及佩孚兵败,乘势将他推翻,软禁府内。遂会议往天津欢迎段棋瑞进京为临时总统,又议将总统名目取消,改为执政。段遂于北京就临时执政。及佩孚败溃后,苏督齐燮元已受执政命令,电齐云:“能不助吴,苏督位置不动。”迨吴佩孚到宁,心想齐亦是直系,谅可以出兵相助。既至,令代表往会,齐却婉言拒绝。吴心中知道齐受人愚了,遂离宁径往湖北,心中想道:“齐已变心,不知鄂萧何如,不如派人察看,再作道理。”主意已定,即派刘副官乘车往湖北而去。刘到湖北,表明吴使欲在湖北组织护宪军政府,请鄂督援助,特命部下前来示意,先行通融请示。 鄂督闻言,即答道:“本督与吴使关系甚深,莫说护宪军政府,保全直系原有势力,无论吴使何事,只要我能做到,无不相助,请贵代表速电吴使到来,再行面商。”刘副官闻听大喜,即发电请吴使速来。吴接电即至湖北,舍舟登岸,来至督署。鄂督非常欢迎,殷懃备至,设筵相待。酒罢,萧督将吴使引入密室,所有左右一齐屏退,关防甚密,外人不知。次日,萧督发表,说吴使要在湖北组织护宪军政府,传令各官员,照策进行。不料湖北各公团纷纷具请愿书,请吴使离鄂,免得湖北又起兵端。吴使接阅请愿书,表面允许容纳,不日离鄂,暗中仍与鄂督出兵讨冯。各公团见吴电文,即召集,各路联合会,一致表示反对,举代表数十人,齐到督署请愿,请吴使早日离鄂,以息战祸。吴使心中一想,此事又不能成。次日,即发长电宣布护宪政府大纲,皆用各省督军省长名义。哪知这电文一发,各省皆不承认,群发电反对。吴使无法,只得叹口气,将带来残部,交鄂督改编。自己退向郑州,与张福来、彭寿莘、董政国商议,调集军队沿铁路布防,与胡景翼作战。谁知各官长月兵皆无战心,又无粮饷,河南人民个个反对,纷纷派代表赴天津请愿。 此时冯、张两人已成一体,商议一致对吴。遂入府见段,说吴佩孚在河南组织护宪政府,势甚汹捅,不如率兵南下,将他扫除,顺便逼齐下野,收复长江。段道:“雨帅切不可再动干戈,咱已令各省当道,勿要助吴,再电督办胡景翼会同孙岳,早为布防,用实力将他扫除,直捣洛阳。请你在京多住几天,再为商量。” 且说胡景翼接到段执政电,会同孙岳,实行赴洛阳攻击吴使。吴使兵无斗心,没奈何,只得通电退兵,径往鸡公山安扎。 从此逍遥世外,不问国家政事。每日兀坐观书,遇贪杯时,且乐他一杯。冯玉祥亦因反戈,为施行和平改革之法,遂向段氏辞职,竟往天台而去。惟苏督齐燮元见外面空气不佳,遂向苏省各公团疏通。哪知各公团说这次苏省战祸,实由齐开,战地百姓损失又多,死亡又重,均要他赔偿。齐见如此行为,谅难自保,遂用搪塞法,先向政府辞去兼职,又发通电宣告下野。 段执政见齐通电下野,甚为赞成,随电召齐北上,另有倚重。 一面电催韩省长接督篆办公,并委卢永祥为宣抚使,急速南下。 卢即向张雨帅借奉军以厚势力。张雨帅即拨张宗昌部第二军助卢南下。谁知齐燮元闻卢使带领奉军南来,不由得表明反对意见,随即调兵抵御。哪知各地防军皆不复调。齐见大势已去,谅不可为,遂请韩省长到署,交代印信,自己乘了日本邮船,径往上海租界居住。韩省长虽将印信收下,并不就职,随电告段执政,请别简贤能,表明自己不愿就职。段复电慰留。韩无奈,只得令署中各员照常办事,又电卢使请他早来,勿要带多兵,恐致生疑。南京城各公团亦致电卢使,请他早来。卢心料无反对,甚为大悦。遂将奉军留驻徐州,自己即乘轻车南来。 且说齐到上海,急忙运动,收买前日旧部保守炮台,命第十九师开往镇江防守,命第六师攻打南京大炮台。一面派代表联络浙督孙传芳,组织联军司令职衔。哪知卢使早得密电,遂急调奉军过江,委张宗昌为总司令,带领奉军开赴前线,与齐军对敌。一面电告张雨帅,请拨援兵相助。张接电,知道卢使兵单,又拨第一军南下助战,以厚兵力。卢使见张宗昌军已发出,即调本部第十师向宜兴、长兴开拔,以防浙军进攻,好为抵御。调拨已毕,哪知前线早已接触,奉军非常猛勇,战术又高,加之追击炮又厉害,齐军指挥官又五军事,各兵又无战心,一对面即行溃败,竟向各村抢劫,奸盗邪淫,无所不为。不到数日,齐军全部溃败,一直追到上海。张军长就在闸北火车站设下司令部。幸上海总商会推出代表与张军长商议,收容溃兵,以免地方糜烂。南京卢使与韩省长特电令第十九师宫邦铎出任收容溃兵事宜,上海各公团甚为感激。虽然齐兵覆灭,惟浙江与齐同体,浙兵在上海颇多,皆是布置严密,静以候战。幸陆军总长吴光新来申解和,向双方疏通意见,以后百里内两不驻兵,各派代表签了和约,将上海改为商埠,两方各遵和约,将兵撤退。 愚下叙述至此,暂且告一段落。欲知后事,有志者再续下篇。这正是: 洪荒宇宙辟天地,茫茫九派亘中华;长江滚滚东流去,炎黄子孙绵远长。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