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子沈穆时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清风吹凉夜,黄灯笼内燃着些许星火忽明忽暗,天蓝色纱帐翻飞,在吹起的数重帐间瞥见满室春色。 “殿下……” 一绝色女子乖巧的伏在男子身边,一双迷蒙的双眼如醉般瞇着双眼,看着身旁的俊美男子。 男子一头乌如黑缎的长髮披散在金绣红绸的枕上,身上的暗蓝色如深洋的衣衫绣着鎏金云纹,大咧咧的敞着,一手支着头,微瞇着如星双眼,睫毛若扇轻抚面颊,高耸的鼻樑,温润如玉的脸孔,带着清雅的笑,唇红齿白,但剑眉斜飞的男气息使他一扫女相的娘气,反而使面貌更为魅惑。 “霜儿,你忘了规矩吗?” 男子笑音中带着慵懒,也带着淡淡的警告。 小霜紧紧搂着心心念念的男人,本欲进一步动作,抬头便见男子瞇起双眼审视自己,心里头咯噔一下。 “殿下,奴婢知错了………”小霜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奴婢只是喜欢殿下………” “小霜,你是知道的。除非你登上太子妃之位。否则,你不能有半分把柄落人口舌。” “殿下,我会有机会吗?”小霜紧紧地抱住太子,眼中泛着水雾。 “你想当太子妃吗?”太子美眸晶灿,听闻小霜如是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还是轻轻地吻了吻小霜的脸颊。 聪颖深思如小霜并未错看这一闪而逝的表情,心下一沉,哀哀地对太子说道:“小霜出身微贱,不敢奢望,但求殿下不要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小霜的生母是太子沈穆时的奶嬷嬷,自小两人玩在一块,岁数算来还大了太子一岁。因为生的秀美端庄,与母亲一同服侍照顾太子起居。原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满了十八岁便可放出宫去。 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在一起玩耍多年。 眼见十五岁的皇子越发年长,面容俊秀,明眸皓齿,生的同其母---贤妃娘娘一般天人之姿。又于同年受封为太子,俨然为富贵滔天的翩翩龙子,但那时她仍无二心。 岂知有天晚上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头戴金冠、身披凤袍成了尊贵的太子妃,自那晚醒来以后便起了野心动了歪心思,蛰伏在暗中默默等待时机。 一日晚间夜读,当年只有十五岁的沈穆时独自在书房里点灯苦读,小霜偷偷溜进太子书房,见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小霜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临,她将掺了迷药的绿豆百合汤递给了沈穆时……… 沈穆时也非愚鲁之辈,清醒之后察觉自己身体并无异样,奈何当时年纪尚小,从未经历男女之事不十分确定,只是看到脱了一地的衣裳和哭的凄惨的小霜,便以为自己做了糊涂之事。 加上自小他与小霜就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并非薄情之人。那夜起,发展成隐晦的男女情愫也是理所当然。想想小霜也是用了心思对待自己,自当保她一世周全。只是,这太子妃之位,若要由小霜来坐,恐怕还需费一些心思。 光是母妃那关,大概就过不去了。 沈穆时与小霜之事,隔日便被母妃发现,他还记得当时母妃勃然大怒,下令当场杖毙淫乱后宫的小霜。 第二章 初相遇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他奋力阻挡,不顾太子形象衣裳单薄、披头散发的抱着小霜在母妃宫门前跪了三天,阖宫惊动,最后连皇上都知道了。贤妃担心这件事影响他的太子之位,居然压了下来,就这样,小霜成了太子的侍妾。 论两人之间的情愫,他是喜欢小霜的,觉得她凄楚可人,艳丽无双,待自己温婉,和那些唯唯诺诺的婢女不同。她从不要求他的承诺,但眼色极好,只要他微微一皱眉,便不会撒泼。只是,他从不会让她侍奉床榻,一是为了保护小霜消除母妃的戒心,二是小霜对他用药之心仍心存芥蒂。这是这些心思,他从未显露出来。 “怎会呢?”太子看着悽容婉婉的小霜,温柔地安慰。 “殿下,我怕往后太子妃容不下我。你可以答应我,会永远护着我吗?”小霜再次祈求,双眼泛着泪光。 “嗯。那就让你当太子妃不就得了。别说这些了。歇下吧。”沈穆时轻笑,揉了揉小霜的髮。 小霜见沈穆时愿意为自己争取,表情转为欢欣,紧搂着沈穆时和衣而眠。 重帘帐暖,一室温馨,小霜依旧昏睡着,沈穆时已醒来。支手看着小霜的睡颜,眉如远黛,两颊浮现嫣红,看起来清丽可人、纯真娇俏,除了偶尔若有若无的刻意试探,如今在晨光之下,散去的一缕也没有。 不过一刻钟,沈穆时已信步踱出娴霜阁。。 他洗梳掉小霜身上的香味,船过无痕。又命人伺候换了套乾净的天青色外衫,繫着白金绣鸟雀腰带与一条丝绸捲线腰悬一块墨绿透水光的翡翠。再将背后如墨缎带着流光的长髮挽了髻,戴上了太子金冠,以薄荷薰了身,整个人看起来乾净澄澈,明眸朗目,薄唇不点而朱,在晨光下显得飘逸凌尘。 晨间仍有薄雾,呼吸吐纳,一缕冰凉的空气冲入肺,沁人心脾,令人神智清明。每日卯初之际,他便晨起练武,昨日夜话到三更误了时辰,今日只能免去晨练,换上朝服向议事殿疾行。 议事殿位于东北侧约莫步行两刻钟的距离。沿途经过织锦园,织锦园假山奇石,花团锦簇,林泉烟霞,轩榭疏密错落,在晨雾掩映下,如同迷离幻境一般。 沈穆时信步拐弯通过一处香榭,在晨光迷雾中,隐隐地见着一雪白嫋娜身影,在雾中忽隐忽现。心想是谁这么早就起身,又随着脚步拐了弯,消失在香榭之中。约莫是宫人晨醒准备备洒扫吧…… 不值得在意。 沈穆时便又快步向前行。 哪知,转过假山,突然有一团白影窜出就这样撞进了他的怀中。 “殿下小心!”跟随在后方的小太监一惊,赶忙上前要扶稳太子殿下,却是来不及。 沈穆时往后一倾,跌坐在地。 地面上迷雾更甚,让他看不清撞到自己的是什幺东西。正要推开怀中物事,怀中白影蠕动起来,一双冰凉小手贴上了他的膛,隔着外衣还感觉得到寒凉的温度。 第三章 细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定睛一看,那团白影抬起了头,一双玳瑁色如水的圆眸与自己对上眼,满是惊惶。此时他才看清了来人是个如仙人般的女子。 女子柳眉棕眸澄如水,乌黛云髮垂鬓间,唇拟桃花面芙蓉,兰香袭身惹人怜。 “啊,对不起公子,对不住。”女子跌入沈穆时怀中也是一惊,雪肤凝脂的瓜子小脸绯红,急着要起身,虽未仔细看清沈穆时的面容,只是见到那深若山潭一泓清彻双眸,就有头晕目眩之感。 双双站起,沈穆时这才看清少女一身单衣未覆外衣,一头长髮披散着,未束髮,亦未妆点,风一吹来衣袖长髮飘飘,单衣贴着身子隐隐约约地露出魅人的曲线,如同那晨间初绽的雪白芙蓉,在晨雾中簌簌地抖着。 他见少女眸光闪烁,一脸不安,双手环臂,似乎不认得自己是谁。遂判断她应该不是宫人,倒像是未经人事的秀女。 还是,谁遣来诱惑他的女子? 沈穆时美眸突冷,面容浮上霜雪之色。 但见她抖得厉害心下终究不忍,脱下外袍裹住少女。 少女身躯震了一下,歛下双眸。 “晨光微明,霜寒露重,你这样穿,会得伤风。”不带任何情绪,他越过女子离去。 岂知少女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他眸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正要甩袖而去,少女开口吶吶地说道:“公子,请问景.......景仁宫.........怎么去.........” 他停住脚步,挑了眉,淡问:“你是皇后娘娘宫内的人” “不,不是,皇后娘娘宣我与云秀公主入宫陪伴。只是我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去。”她仰着头看着他的侧脸,无辜地解释。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观察沈穆时。此人头戴金冠,生的如云似水,俊美无俦。黑髮如丝绸光亮,光洁乾净地向后脑勺掼了个髻,将黑髮收在金冠中,几缕青丝垂在额间,显得眉宇无限风流,双眼灿如盛放妍丽的桃花,稜角分明的额,挺鼻如山脊,薄唇轻抿,不怒自威。天青色的衣衫,在雾中就如同那河堂里的莲叶,微动清隐,看起来乾净纯洁、无限悠然自在。她头一次见到这样风姿飘然的少年,被他那美貌给震摄住,樱唇轻启,一脸呆头呆脑的模样。 “喔!那可真巧,迷路到都能挑阁这样远的东宫。” 沈穆时冷眼看着少女痴傻的模样,知道自己的外貌摄人心魂,多少人想与他亲近,他早已见怪不怪。但心中冷笑却是针对少女撒的谎。 皇后娘娘手段日渐低劣,自从他十三岁被立为诸君,十七岁征战北疆建立战功后,这四年来没少往他的东宫塞人,一下子来个人洒了自己一身茶水,一下子来个宫女扭伤在帐前,再不就是用计投怀送抱。那些下贱的细作皆被他拈去涤尘处洗刷恭桶。 有意思的是,那些女人没多久就从涤尘处消失。 第四章 赠衣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现在,没招了,直接剥光了少女外衫,拦他的路。 看来,这太子妃位置炙手可热啊! “咦?东宫离的很远吗?我向来有梦游症,那要走多久回去景仁宫呢?”少女又呆傻地问,一点也没发现沈穆时话语中的讽刺之意。 梦游症? 看着这少女赤足纤纤如白玉温润,沾染雾色的单衣隐藏下的身段的确诱人,但是,演技太差。皇后娘娘这次挑的人未免也太不中用! 沈穆时眼中的轻蔑之意更甚,怒气也打从心底冒起。 他冷冽地笑了,如妖魅般勾人的声调,慢吞吞、轻飘飘地在少女耳边吹气,轻声问道:“是吗?你叫什么名字?我派人送你回去。” 少女见他如此魅惑的微笑,看痴了,愣愣地回道:“双双。” 霜霜?哪来的白痴! 错听少女竟自称霜霜,他不禁怒气勃发。敢情是勇气可嘉,桥段安排的极妙连名字也一并相同。 看来东宫确有眼线,他与霜儿每日相处的点滴大抵都在皇后娘娘掌握之中。 所以随便安排个女人,来个织锦园巧遇,春色无边。为的就是爬上他的床以握住他的把柄,好拉他下马。 沈穆时杀意腾升,猛地伸手掐住少女下颚,少女一惊呼痛,他贴在她耳边,捉住她的腰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少女受惊,羞耻、惊慌加身不断地扭动,她勉强张口,终于字句在被掐紧的双颊迸出:“你干什么!好痛,快放开我!” 沈穆时看着少女,眼神绝情冻人,语调如寒冰落屑,幽幽冷冽地说:“用梦游症这招,很有意思。不过,漏洞太多。别让我再看到你,滚!” 他倏地放开少女,少女因为他的冰冷杀意惊惧地跌落地面,身子虽然不冷,但第一次听到这样邪佞的话语,恐惧地抖动起来。 “李春堂,送这蠢货回景仁宫。”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女跌在地上,整个懵了,她做错什幺,为什么惹得他怒气沖沖要这样羞辱自己。 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衣,衣裳传来他独特的薄荷香,她竟觉得如落冰窖,外衫碰触身体之处都如同冻伤般寒痛,急急地将沈穆时的外袍甩在地上,不敢碰触。忽而又想起什幺似的狂拍双袖和单衣,就怕沾染了他那狂暴邪佞的味道。 “陆小姐,奴才送您回去。”一声细细嗓音又吓了少女往后跳了一步,回过头,发现雾中隐着一人影。 “你认得我?”陆双双惊惶地问着那个名叫李春堂的小太监。 李春堂并没有回答,仅是点了点头。他刚才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却未替她辩解。只是猫着腰,捡起地上衣袍,又把沈穆时的衣袍递给陆双双,垂着头看不出神情。 “啊~我不要穿!”陆双双急急摆手推拒。 “小姐,晨露冷寒,单衣过薄,您若不穿着保暖这一路走回景仁宫,必会受寒。您又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李春堂依旧恭敬的低着头轻声劝着,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第五章 云秀公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陆双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晨露沾身,单衣浸润的细软,淡粉色的里衣若隐若现。她惊声轻叫,急急地接过沈穆时的外袍把自己裹的密不通风。她知道为何小太监不看着自己了,她也知道为何那个男人以为自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了。难怪…….. 李春堂此时才抬起头,对陆双双满意的点了点头。“陆小姐,请跟着奴才。”接着领着陆双双往景仁宫方向走去。 一路跟着李春堂,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但晶莹的泪珠一串串地滴落在微明的晨光中。 回到景仁宫门前,李春堂止住脚步,向看门的太监通报。 太监见李春堂的神色淡漠,又看了看包裹在大衣内赤脚的陆双双,眉目惊诧暧昧,急急入室传报。 内室传来碎瓷声响,云秀公主疾步而出,见到陆双双赤足身披外衣,迎了上去,急问:“双双,你到哪去了?” 一近陆双双,便闻到六弟沈穆时爱用的薄荷味霸道地钻入鼻腔。仔细查看,陆双双竟仅着单衣,单衣微湿,两眼红肿,她内心打个突突,深觉不妙。 这是什幺状况?难道六弟把手伸到了陆家唯一一位千金身上去了?这这,这要她如何与夫婿交代? “双双,怎么回事,六弟他是不是对你……”云秀公主早听闻六弟与侍妾的风流韵事,但从未听过六弟碰过其他女人。 该不会是六弟终于想开不再和那贱婢厮混,开始喜欢别的女子? 云秀公主内心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六弟终于不再专宠那个眉目带骚、魅俏勾人的下贱胚子。悲的是,这下子真的很难和夫婿陆如风交代了。陆家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她的姻亲姪女,就这样被自己的六弟给……… 她不敢想像陆家三兄弟会有多生气。 “云秀伯母………”陆双双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串串晶莹珠泪又流淌个不停。 说了,因为梦游症被误会是去勾引太子的蕩女人,还遭到狠狠羞辱,这丢了陆家的面子,不说,又让人遐想连篇。 眼见舅母口中声声提到“六弟”,陆双双自然明白那人原来就是是太子殿下------沈穆时,早就听闻太子殿下的大名,京中闺房千金人人倾慕的人中之龙,今日见了,相貌确实好俊,可是,这个男人好可怕!她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见到陆双双又哭了,云秀公主误会变得更深,她心疼的拥着陆双双,柔声安慰:“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先进去再说。我让母后来替你做主。” 揭了珠帘,正剥着干桂圆的皇后萧氏抬头看了一眼,见着揭帘人是云秀,后面跟着一个轻轻啜泣的陆双双,皇后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一直听到你们在前厅吵吵嚷嚷的。” 云秀公主轻附在皇后耳边悄悄地说:“母后,六弟他昨夜.........似乎要了双双………双双今早由六弟的贴身太监送回景仁宫的,身上披着六弟的衣裳,还赤着足………六弟这太过分了,双双可不是他身边的那贱胚子能比的,整个陆府的掌上明珠!如此一来,儿臣该如何向陆家交代………” 第六章 指婚太子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萧皇后意外的挑了挑眉,一边听着云秀的悄悄话,一边惊异地凝视眼前默默垂泪,仅着单衣外覆华贵男子外袍的陆双双,心思百迴千转,最后居然浮现一丝喜色,又瞬间敛去。 “知道了。既然太子殿下属意双双,本宫自会向皇上指婚,册封双双为太子妃。双双,你就不要难过了。”皇后笑盈盈地站起,走向陆双双,执起她的手安慰道。 “咦?”陆双双大惊,抬头看着皇后。 “不不,不要,皇后娘娘,我不要嫁给他!” 云秀公主见陆双双竟然拒绝嫁给太子,瞅着母后脸色转黯,赶紧拉住双双劝道:“双双,事已至此,已由不得你。你不为自己清誉着想,也得为陆家着想。更何况成为太子妃陆家的权势更登上一层楼,老太爷也一定很开心的。” “可是,我没有和他…………是你们误会了!我和他是清白的啊!”陆双双慌着腔调解释。 “啪!”皇后突然重拍花梨雕花桌,一脸不郁之色。 “双双,你是聪明人,本宫今日把话挑明了说:不管本宫和云秀公主有没有误会你们,你一路赤足,又单衣裹着太子殿下的外袍由他的贴身太监送回景仁宫,一路上即便你没有遇到其他人,但宫里耳目众多,你认为真的就没有人看见吗?人言可畏啊。这事传出去了,可以说得比你想像的还要难听。勾引太子殿下,难道你要本宫拿秽乱后宫之罪办你?还是办太子殿下?”皇后说到最后语气竟是冷厉非常。 这番话惊的云秀公主嗑地一声跪下,急急拉住母后的手。 陆双双也吓得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但她内心个有声音在辩解:不,不是这样,太子殿下和我没有做什幺苟且之事!而且他好可怕,我绝对不要嫁给他! “母后,这不是双双的错。这秽乱后之罪,双双受不起,陆家的脸也丢不起,最好的法子是让双双嫁给六弟。”云秀公主的脸胀的通红,急急为双双求情。 皇后看云秀公主急地泪眼汪汪,内心暗叹道:“造什幺孽了,让你爱上陆如风,一双手臂往外弯也罢了,连脑袋都不想要。” 对云秀公主来说,若此事传了出去,虽说是母后宣她入宫侍奉,但领着陆双双一道进宫的人,可是她啊。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她于陆家有愧。 她也深知人言可畏,但陆家今非昔比。夫婿陆如风是陆家长子,表面温文儒雅,官拜正一品太傅兼司徒,夫婿并非因为当上驸马爷才平步青云,而是凭实力被皇上指为驸马。 朝中曾有流言: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陆如风,可见陆如风不若其外表,行事狠戾,杀人不需见血,朝中虽有嫉妒之人,但却不敢当着陆如风的面嚼舌根。 陆家二子陆澈溪,也就是陆双双的父亲,官拜宰相,人称陆相,外表温文儒雅,但其决策谋略的能力极强,执行新政策的魄力更是狠准,是皇上心腹,动不得。 陆家三子陆似舟早年浪蕩,但自从娶妻后走武官职,于五年前平定南蛮立功,官拜骠骑大大统领,手握兵权更是不得了。 第七章 陆双双拒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但陆家为人忌惮的原因不是三兄弟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而是陆家家誉清白,高风亮节。几个男儿也各自在朝中担任官职,却没有因为陆家的势力有所优待,都是一个个通过科举一步一步晋升。陆家也因这般风骨受到皇上的重任。 而陆双双是陆家两代后辈里唯一的女娃,又是嫡女,真正的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脾性温雅随和,但平时又像个兔子精古灵精怪,其灵动之色艳绝普世,鬼点子恁多,在生活琐事上却又迷迷糊糊惹人怜爱。 而自己嫁入陆家虽有公主府邸,但因嫁夫随夫常到陆家走动,曾听一次陆老太爷酒后醉言,陆双双字凤仪。原先她并不明白,经夫婿解释,才知陆老太爷听信卜算之言,一直认为陆双双有母仪天下的凤命。 陆老太爷酒醒后,被长子教训一顿,还是不改嘻皮笑脸地说:“老人家有个梦,有什幺关系,公主大气,才不会把糟老头的浑话放心上去。” 虽说老人家胡言乱语,但这种大话实在不该说。她听在耳里,自是明白陆双双对陆家的重要。她爱陆如风爱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得到他的爱,说什幺也不能让夫妻变生分。 况且,陆家一向是保皇党,这幺多年来,后宫为了立储之事乱斗,也少不了拉拢陆家,但陆家从来只效忠皇上,并未与其他大臣或嫔妃结党,所以这些话也未曾与任何人提过。 后深恩怨似海深,嫔妃相斗都属自然,尤以贤妃与德妃为甚。但是说到立储,母后也加入战局。母后支持自己的哥哥三皇子沈楚稽,德妃生养四哥自是支持四皇子沈鹤麟,贤妃之子即是六弟沈穆时。 最后,皇上立了六弟为皇储。立储后,贤妃声势大增,气得母后和德妃牙痒痒。已经出了好几次争斗之事。六弟自是百般护着贤妃,让贤妃气焰日益嚣张,母后和德妃日子也渐渐不好过。因此母后与德妃千方百计想拉太子下马,也没少使些手段。皇子们各自成党结派,自然,六弟也不再与他们来往,各自强撑着没有撕破脸罢了。 原先陆家权势安稳,但因三年前陆如风娶了她,本来与陆家维持不咸不淡关係的六弟,对陆家开始有了疏离之意。陆家三兄弟眼皮不抬,依旧做自己的事,但她看在眼中,却是着急万分。担心将来陆家是否会因为后宫斗争而失势 今天出了这事,无疑是陆家的机会。将陆双双嫁给六弟,可巩固陆家权势,即使改朝换代,也不需要担心。 但萧皇后可不是这样想的。 有云秀公主在陆家,陆家与自己的关系交好就够了。 太子十四岁便与贱婢鬼混,原先可藉此事除去太子。没想到贤妃好手段,妖媚惑主,硬是把黑的讲成白的,胡诌什么那下贱婢原先就是太子房内的人。如果是这样,当初太子抱着那贱婢在她寝外跪了三天三夜她都不松口,还惊动皇上。 第八章 皇后的打算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逮了这机会请皇上废储,没想到皇上居然只是淡淡对她说道:“太子已经十四岁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该替他选几个侍妾,省得闹出更大的事儿。”皇上又扯到三皇子那几门侍妾,何故厚此薄彼,太子就一个侍妾,有什幺好大惊小怪的,气得她抚袖而去。 但今天机会来了。 太子色胆包天再次狎玩女子,这女子还不是别人,而是陆相女儿。胆敢动了陆双双,品行不端,邪佞无道,正是好机会让皇上废了太子,改立皇储。 陆双双刚刚那句不愿嫁给太子,正落入她的圈套。 “嫁?她刚刚不是拒绝了?”萧皇后冷笑一声。 “双双还小不懂事。她不是真的不想嫁。”云秀公主急急地伸手拉陆双双的手,眼神示意双双说话。 奈何陆双双满脸惊惶,怕是被萧皇后刚刚那一番话和气势吓得不轻。 萧皇后见双双反应呆滞,忽然语气转为温柔,轻声对双双说:“来,双双,别怕。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太子?” 陆双双抬头怯怯地说:“我是因为梦游症迷路遇到太子,我和太子没有..........” 萧皇后似是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正色肃声道:“你穿着单衣披着太子外袍由他的贴身太监送回本宫这里,这是事实,你怎样替太子辩解都没有用。今儿个,没有人会相信你们。但,你有选择,你只肖回答想不想嫁他。” 陆双双拼命摇头,意思是在说他们没有什幺不清不白的事,正要开口辩解,萧皇后又再度打断她。 “你不想嫁,很好,一个大家千金就要有骨气!更何况,太子这样做是在挑衅本宫,是在侮辱本宫的人。本宫现在就替你讨回公道。”萧皇后话至此,竟是气势凌人。 陆双双就算在陆家如何重要,干她何事?说到底她还替陆家着想了。可是陆双双不知好歹,拒绝了太子,拒绝了她的好意啊。更何况,她怎么可能让陆双双真的嫁给太子呢?她可没打算壮大太子的声势。既然还是雏鸟就该趁早折了他的羽翼,让他断翅难飞。 “母后!”云秀公主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母后打的是什幺算盘:牺牲陆双双的名誉和下半辈子,只是为了将太子拉下皇储之位。她不敢相信母亲竟然完全不顾虑自己的处境,一脸惊惧地呆望着萧皇后。 萧皇后冷眼扫过云秀公主与陆双双。 “云秀,双双暂且便住在宫中吧。我怕耳目众多,到时候双双会有危险。待这件事过后,再送双双回去。”萧皇后又是冷声吩咐。 云秀公主一下子就摊在地上,母后这样说,摆明要软禁双双。 她知道母后内心思虑缜密,但没想到比她想像中要可怕。双双若真的待在宫中,才真的会出事。会杀掉双双的人,不会是太子,而是自己的母后。 死无对证,太子怎样狡辩都没有用。到时候,陆家与太子起勃谿,那到时候带双双入宫的她,又当如何? 第九章 面见圣上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见自己女儿的表情千变万化,萧皇后也心知云秀公主已明白自己的盘算。 “还是,你要和双双一起待在景仁宫?”萧皇后淡笑问。 云秀公主目瞪口呆,内心终于明白了,就算自己她的女儿,母后现在只会替自己打算非要拉太子下马不可。如今将她留在中,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避免陆家介入。母后从一开始便没有要将陆双双许配给太子的意思。 一旦陆双双在宫中出事,陆家不可能原谅她的。 心寒啊。 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却不惜牺牲她的幸福,草菅他人性命以达自己的目的。这就是后宫,这就是皇家。 云秀公主双肩一颓,看向身边面红耳赤的双双,双双单纯,不懂这其间的门道,为了陆家,为了她自己,她必须保住陆双双。 再抬头时,云秀公主已是淡淡一笑:“这也好。由我陪着双双也比较安心。” 萧皇后眼神流转,最终还是什幺也没说,点点头。转头吩咐人为她梳妆打扮,准备面圣。 “双双,从现在起,你一步也不准离开我。”云秀公主待萧皇后离去,携着双双回到香榭,再也按耐不住严肃地对双双嘱咐。 而陆双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卷入怎样的风波,早已六魂剩三魂,惶恐不安,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养心殿内。 楚魏帝一手搭在龙椅扶手上撑着头,淡淡地看着又来参奏太子的皇后,身边一并站着不屑一顾的沈穆时。 他还记得当年帝后大婚时,她羞怯的模样那样的惹人心动,如今在宫里磋磨了这些年,她在宫中建立自己的威信,自己的党派。就连陆家,也可以伸入手。虽说云秀是主动请婚给陆如风,可是他岂会相信这中间没有皇后的手笔? 往事如云烟,他美丽乖巧的小女人,如今已养成了一头猛虎。 虎毒不食子。 六皇子虽不是她亲生,但三皇子不也是非她亲生的吗? 她就这般容不下六皇子?容不下他的骨肉? 皇后如今这样子,就算他真的废了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其他嫔妃与皇子。 她们这些女人争啊争的,到底是在争什幺? 他立储,立有才智与谋略者,谁最有能力他就立谁,这些嫔妃再怎么用心机都是白费。她们就是不懂他,让他备感寂寞。 “皇上!”萧皇后唤回皇帝神游的心思。 “朕知道了。”皇帝冷声道。转而向站在殿下的太子沈穆时发问:“皇后说的可有此事?” “儿臣并未染指陆家千金。”沈穆时神色冷峻,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任何话辩解。只是默默盯着眼前被抛在地上的那件天青色外袍,内心气血翻涌。 他被算计了。 不过,不用怪其他人,因为最蠢的自己是自己。 一时心软,亲手解了衣袍覆在那个簌簌发抖的女子身上。没想到那水灵如仙的女子竟有这样心计,或者说让皇后逮住了这个机会斗他。 “好。但是这件事并不能由你说了算。”各说各话,不论真假都好,正合了皇帝的意。 第十章 圣上赐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他早听闻太子专宠侍妾的风流事。也派了密探去探看过那名侍妾,果然是红颜芳盛,浪荡无比。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母仪天下的料。如今太子看上其他女子,他反而放心。 陆家一直都效忠于他。 他也知道自从云秀嫁给陆家后,原先与陆家虽不算交好,但于朝政议论时总有共识。陆家对太子的疏离,态度也是隐晦不明,并未有任何示好或拉拢太子的动作。虽不会影响朝政,但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事。 陆家人才济济,他的太子也是才智出众。为了这个国家,他们不应该这幺疏离。况且后宫争斗,南蛮猖獗,在他百年后太子还需要陆家作为后盾。 今日陆家千金介入了,更好。 他岂会不知陆家只有这个女儿,活活宠上了天。安在陆家的密探曾报,陆老太爷还命名孙女为陆凤仪。不管是戏谑还是真意,以陆家重视女儿的程度,若陆双双成了太子妃,陆家会为了这个女儿,为了自己的权势,誓死效忠太子,效忠未来的帝王。 “宣旨。”楚魏帝清了清喉咙。“陆相之女,陆双双,静正端丽,温懿恭淑,节高德茂,今朕宣诏册封陆氏为太子妃” “皇上!” “父皇!” 从来就是死对头的两人,今日倒是难得凑到一起发声。 皇后脸色大变实乃情理之中,但看见人前永远一副淡漠的儿子,在自己面前终于有了其他神色,楚魏帝不禁勾了勾嘴角。 不错,很满意。 “怎么?朕这决定不好?”楚魏帝皱了皱眉看着两人。“朕这是给了陆家交代。皇后有何不满?” “太子品行不端,请皇上三思。”皇后咬牙怒视楚魏帝,没想到出了这样龌龊的事,皇上依旧护着太子。 “你后宫治理不严,出了事才慌忙找朕解决。朕还没办你!你还敢同朕理论!还是,你要挑拨陆家与皇室不合,霍乱朝纲?” 楚魏帝眼见皇后一心想要废储,内心已感到极度厌烦。 “朕立储废储之事都不劳皇后烦心,皇后干政又该当何罪?”皇上字字句句厉寒如剑,削的萧皇后暗暗心惊。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从未有干政之意,望皇上明察!”萧皇后内心冷汗涔涔。弄不好废储,会变成废后。 “谅皇后也无此心。陆家千金现在人在何处?”楚魏帝敛了怒容,又回到平静的表情。 “在……在臣妾……宫中………”萧皇后不甘不愿地回答。 “李周。”楚魏帝喊了自己的贴身太监。 “奴才在。”太监总管李周快步由殿外走入殿中。 “至陆府宣旨,请陆相入宫商议并接回太子妃。三月后准备与太子大婚。”楚魏帝不容拒绝地说完,眼神扫向太子沈穆时。 “奴才遵命。” “太子,朕如此安排,你可有意见?”楚魏帝对自己的儿子展露笑容,饶富兴味地观察太子表情。 “儿臣谨遵父皇圣旨。”沈穆时面无表情,淡然回答。 第十一章 八月十五大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好。那我们就一起等陆相来。”楚魏帝笑吟吟地看着沈穆时与皇后。 “来人,备茶点,朕要和皇后、太子慢聊。” 半个时辰后,才刚下朝的陆澈溪又乘软轿快步入宫。 在府中听了太监李周宣旨,只见自己的老爹陆宾德又叫又跳地说:“哎呀,你看张铁嘴说的多准啊,我家的小囡囡真的要当太子妃,将来当肯定能当皇后,有凤来仪啊!” 但陆澈溪的内心十分复杂。 他是不愿意将女儿嫁入帝王家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要他的双双与天下女子共享一个夫君,他是不舍的。他不求万世富贵,只要他的女儿平安快乐幸福一世就好。 只是,该怎样回绝圣上呢?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 只是也由不得他想,人已经被接走了。 当他踏入殿中时,楚魏帝正与太子交谈,皇后端坐在皇帝右侧,脸色异常难看。地上还有一件袍子。 楚魏帝朗笑:“陆卿,要和你成亲家啦。” 陆澈溪一脸从容:“蒙皇上看得起,但小女已定亲。恐怕不适合做为太子妃人选。” 说谎不打草稿。 沈穆时抬了眉,定睛看着陆相,咀嚼陆相这番话的意思。不想嫁他是吗?更好。 楚魏帝微微一笑:“是吗?陆家千金果然很受欢迎,连太子也为其爱女所倾倒。陆相教女有方,朕心甚慰。” 陆澈溪又是一揖,垂眼淡漠地说道:“小女个性迷糊,行止粗野,没有担任太子妃的能耐。” 沈穆时听此一番话,想起那一团踉跄跌入自己怀里的白影,陆相挺有自知之明,哼。 “敢问陆相千金与哪家公子定亲?”楚魏帝挑起眉,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陆澈溪不答。 “陆相,欺君可是大罪。”楚魏帝这才和煦一笑,但这笑却充满威胁之意。“不过,不管你把女儿许给谁,朕都会让他退婚。” 陆澈溪抬眼正视楚魏帝,皇帝这是在威胁他,拿双双的姻缘当玩笑。 一股怒气浮上心头。 “陆相看朕的眼神如此这般?你看看地上,那是太子的衣袍。”楚魏帝也不在意,指指地上的衣袍。 陆澈溪不解,看了袍子又望向楚魏帝。 “你的女儿今天清晨,就是披着太子衣袍,赤足在宫中行走。”楚魏帝又笑道。 陆澈溪脸色大变,冷剑般的眼神射向太子沈穆时。 沈穆时没躲避这充满杀气的目光,回以如冰寒冷眼神。 “所以啦。为了你的女儿好,陆相听旨吧。”楚魏帝看这两人的眼神似乎快撞起火花,剑拔弩张啦。 陆澈溪闻言,回瞪了楚魏帝,咬牙切齿说:“皇上教女无方。臣愿意挂冠求去。” 陆澈溪此话一出,沈穆时大怒,一时火气攻心冲向前捉住陆相前襟,低吼:“本太子没有碰你家女儿。收回你的话。” 陆澈溪极少见太子如此无礼如此失态,一下子怔住,但也没有开口道歉的打算,为了双双,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楚魏帝大笑:“好你个陆澈溪。是朕教子无方,太子,放开陆相不得无礼!” 沈穆时只得恨恨地放开手。 “陆相,聪明一世,讲到女儿你却胡涂了。在朝与太子共事多年,难道你信不过太子之言吗?” 萧皇后在侧听楚魏帝这番话,惊讶地侧视她的夫婿。原来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听信自己的话过,他只相信太子。 她也从未见过皇帝笑得如此开怀,此时才明白自己本没有了解过帝王之心。低下了头,心下凄楚。 楚魏帝笑了一阵子后,突然脸色一整,威怒说:“不管你们怎幺想,两个人怎样打,今天朕要替陆双双出头。你们全部跪下听旨!” “皇上!”陆澈溪又一声抗议。 “陆相,如果真如陆老太爷说,陆家一门忠烈,那就接旨。皇天之下,只有皇帝金口玉言,没有臣子置喙余地。”楚魏帝冷声命令,严厉的眼神也向太子沈穆时。 沈穆时自然明白楚魏帝是在警告自己。 无论现在自己是太子与否,君臣父子之义,是无法跨越的。楚魏帝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自己真的犯错,楚魏帝也不会留情。 于是只得不甘的敛下了眉。 陆澈溪握紧拳,思考一会后,平心静气,跪下接旨。 不顾陆双双不愿,萧皇后千算万算,算不到帝王之心。 不顾陆澈溪与沈穆时如何不愿,楚魏帝决定了两人一世纠缠的姻缘。 沈穆时一回到东宫就踢翻了几案,怒气冲冲。 另一头,陆澈溪与陆如风说了几句后,由陆如风赴景仁宫接回云秀公主与双双。 他单独一人先行回到家中,并告知陆家二老与夫人柳若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见陆老太爷脸色难看,但反常地没有大声嚷嚷。 柳若梅则是受惊晕厥,一阵飞狗跳后,柳若梅在陆澈溪怀中苏醒,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你要答应皇上?” 陆澈溪叹了口气,稍稍组织了下语言又压住心里的火气,才心平气和同娇妻解释:“陆家如今家大业大,人丁众多,早已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今天就算不答应皇上的指婚,将来恐怕还会指婚给其他皇子。其他皇子先不说,皇上对太子可是青睐有加,寄予厚望,即便发生这件事,依旧信任太子不追究太子的行为是否失措。这表示,其他皇子要扳倒太子的机会微乎其微。况且双双的清白已有疑虑。”说到此,柳若梅爆出一声啼泣。他拍着妻子的背,低声安抚着。 “陆家只能选择支持太子,一路扶持太子登上皇位,以保家族安泰。”陆老太爷脸色凝重地说完陆澈溪未说完的话。 陆澈溪望着父亲,轻轻点头。 “这就是为什幺我宁愿一辈子当校书郎。”陆老太爷微微一叹,紧紧握住陆老夫人聂氏的手。而陆老夫人回给他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 远离权力核心的原因只是为了远离朝堂争斗。只是,他不能够阻止自己孩子要走的路。如今他嘻笑的话成真,心爱的小孙女莫名地卷入斗中,也将陆家拖入了储君之争当中,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饭可以乱吃,但话真的不能乱讲啊。”陆老太爷仰头一叹。 沈穆时满脸怒容走进书房踢翻了几案,气血翻腾。 父皇定下乐大婚之日,就在三个月后,八月十五,还笑吟吟地对他说:“八月十五人团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个好日子啊!哈哈哈!” 他想起陆双双在寒雾中簌簌发抖怯生生的模样,一念恻隐之心,她却利用他的外袍,诬赖他对她不轨!她好大的胆子! 她那天真娇憨的模样分明是假的,却硬是狠狠将了自己一军!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一个亏,让萧皇后称心如意安了个女人在他身边,思及此,沈穆时恨的咬牙切齿,忿忿地又踢翻一个灯架。 小霜听了宫女来报,得知了太子殿下大发脾气的消息,极为讶异。 赶来一看,殿里几案翻倒,花瓷俱碎,灯架也倾倒一侧,几名宫人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太子殿下从未这样失控过,真实地在发怒,一丝压抑都没有。 “殿下……”小霜试探地叫了一句。 沈穆时这才转过头看她,不置一词。 “你们都下去。”沈穆时深呼一口气后,冷冷地吩咐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一干人等。 “是。”宫人们如获大赦,纷纷快步往外退。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小霜一身百花团放织绣,婀娜多姿地走向沈穆时。 沈穆时于殿内软榻坐下,看着她依旧不发一语。小霜被他看的心中发毛,一时也不敢再问。 “啊~”小霜娇嗔一声。沈穆时大手一捞,扯着小霜的腰坐到自己腿上。 “小霜。我今日在织锦园遇到一个人。”沈穆时声音低哑,将头埋在小霜白嫩的脖颈里。 “恐怕,我要对你食言了。” “啊?什么……什么人……”小霜不解。 沈穆时没说话,只是回想起刚刚皇后盛气凌人的冲进了议事殿,在场的还有几名议事大臣。 楚魏帝淡漠地问:“皇后有何要事,非要来闯议事殿?” 萧皇后挺直着腰杆,在众臣面前大声说:“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楚魏帝一脸疲惫不耐:“是家事还是国事?” 萧皇后扬了扬下巴:“都是。” 楚魏帝皱皱眉,噙着冷笑说:“那就是家事。你们先退朝吧。皇后和朕有家事要谈。” 萧皇后听楚魏帝这样一说,不顾还有朝臣在场,不管不顾的大声宣扬道:“事关太子品行不端,此乃国事!臣妾恳请皇上废储!”她话音刚落,朝臣哗然。 沈穆时听见皇后如此肯定也是一时不解,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要说些什么。 楚魏帝没等萧皇后继续撒泼已然大怒:“哼。立储、废储都皇后说了算的话,不如这把龙椅你来坐!皇帝你来当吧!退朝!” 接着站起身来抚袖而去。没走两步,又折了身子对着他严声道:“太子,随朕到御书房!” 第十二章 小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萧皇后仍是不甘,盛怒的追再后面大喊:“皇上!” 但楚魏帝理都没理她径自走了,逼得她只能跟在楚魏帝身后进入了御书房。 之后便是册立太子妃的闹剧。 小霜见沈穆时一语不发,细细的温息喷在自己的颈窝里,鼻间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薄荷与独有的麝香味道,不禁心神一荡,但她还是极力克制,轻声说道:“殿下,有什么心事说给小霜听,小霜虽无才,但小霜愿为您分忧解劳。” “没什么事。”沈穆时抬起头,见小霜脸上一片红云,淡淡笑了。 “小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沈穆时轻轻捏了小霜的腰,小霜一向极怕痒,躲闪不及咯咯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一点。 他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看着小霜的脸蛋红扑扑的,相当可爱,不由得想起当年。 那年只有十五岁的小霜趁他凝神看书的时候,默不吱声地进了他的书房,练武之人总是耳力过人的。他还以为是送夜宵的嬷嬷,也不在意。直到她端着绿豆百合汤递上来,白嫩的双手托着碧绿的玉碗,衬的那双手柔滑无暇,极为好看。 再仔细一看,却是小霜。 他有些意外,因为晚上都是由他的贴身太监伺候,除了送夜宵的嬷嬷不让宫女进他的书房,连小霜也不例外。 只是,小霜又和其他人不同。 他随意的合上书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确实有些饿了,遂接过绿豆百合想也没想用汤匙抿了两大口,这才和她说话︰“是你啊,小霜。” 少女一脸红通通,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睛里有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抱我,殿下………” 小霜细声妖媚地说着,突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少女的身上散发着独特的香味,让还未经人事的沈穆时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禁吞了吞口水。 他的头开始发昏,眼前朦胧一片,迷蒙间他彷佛看到了小霜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他羞赧的闭上眼,努力的推开小霜跌跌撞撞的想要站起来,但是他没有力气,身上一丝丝力气都没有,彷佛他平时练的武功全部被抽走了。 他一下子慌了,攀着桌沿急忙往旁边躲去, 但小霜眉目含羞带俏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不断的靠过来…… 之后的事情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只知道事后醒来已是四更天,明月高悬,一阵阵冷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将他冻醒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乱了一地的衣裳,其中有一个红色的肚兜被撕成了两块扔到显眼处。 他不知怎么就和搂着小霜睡在了窗边的软榻上。 此时,小霜已经醒来,肩头和手臂带着青紫,拥着他的腰满脸泪痕,神色凄楚,含情带泪对他说:“小霜不怪您………小霜从小仰慕殿下……小霜不求名分,只求太子垂爱……….” 养在深宫,少不更事的他,被触动了。 从来不曾有人这么直接对他说,喜欢他。 连母后贤妃也不曾。所有人都盼着他成器,严肃而有礼,冷漠而疏离。 只有她,只有小霜不同。 他一时百感交集,抱着小霜低声地说:“我会珍惜你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早晨母妃带人给他送新制好的衣裳,这不堪的一幕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贤妃大怒,命人揪着小霜的长发从榻上拖下,一路拖出殿外,衣不蔽体的样子被宫人看了个遍。 他赶紧披起外袍,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紧紧的拥着小霜,用外袍盖着小霜身上避免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不顾一切的跪在地上,抱住贤妃的腿,被贤妃一脚踢开。贤妃赤红着眼,满脸的怒与泪。转而撕打衣不蔽体的小霜,不顾仪态的大吼:“你这贱蹄子,你居然敢爬上太子的床!好大的狗胆!本宫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贱人!” 他脸色铁青,母妃的那每一句贱,每一句的羞辱,不也是在骂他不知廉耻吗? 小霜在他怀里尖叫躲藏着,母妃甚至抓花了她的脸也抓花他的手臂。他推开母妃,一声爆喝:“谁敢动小霜,我就杀谁!” 贤妃尖声怒骂:“好啊!你连你的母妃也杀吗!” 他怔住,低头不语。 贤妃怒目而视,冷声命令道:“李成德,马统领这个勾引太子,秽乱后的贱奴拖下去杖毙!” 小霜尖叫着,急忙往他的怀里藏,哀哭求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我不想死啊!” 他抱着小霜瑟瑟发抖的身子对李成德大吼:“你敢动她,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贤妃忽然冷笑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吧?真是母妃失德,生了你这个浪荡子!该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接着抚袖而去。 他愕然。 小霜在他的怀里哭泣着,还是喃喃求着他:“殿下,我不想死,救我!求您救我!” 而后,他抱着小霜,在贤妃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惊动皇后与父皇。 他的母妃依旧面如冷霜,但还是替他瞒了父皇,气走萧皇后。 母妃大闹东宫失了体统,被皇后抓住把柄禁足三月,皇后一下子气焰大涨好不得意。而母妃和他也起了龃龉,整整半年闭门不见他,没有大事也绝对不踏入东宫半步。 虽然他保全了小霜,但经过此事阖宫闹得沸沸扬扬。她在宫中的身分更是低贱,既不是侍妾,也不是宫女,连倒夜香的下等婢都不如,充其量只是暖床婢。更惨的是,她的母亲,也就是从小将自己带大的奶嬷嬷也被牵连,被赶出了宫,这对小霜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处境更加凄惨。 这让他十分气恼。 凭什么他的女人要被歧视? 只是因为她比他年长?又主动勾引了他? 看着众人鄙视小霜的眼神,或是撞见小霜遭受宫女们的白眼和出言讽刺,就如同一支支的箭向他这个太子。小霜只有待在他的东宫,才没人敢欺负。 在这世上,小霜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依靠啊。 是不是只有他登上大位,才能够改变她低贱的身份? 他发誓,他绝对不再让任何人有羞辱自己和小霜的机会。 他发誓,他要登上大位扶小霜做他的皇后。 在此之前,他只能加倍宠溺小霜,就是想补偿她等待的苦楚。 之后的日子,他对她越发的好,两人如胶似漆当真像是一堆卷鲽情深的爱侣。 虽然他不确定当初小霜说喜欢他,喜欢的原因是什么。 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他太子的身份? 那自己呢?又喜欢她哪里? 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怜惜她只剩下自己可以依靠?可不管怎样她都是第一个触动他心里的女人啊。 之后几年,急着爬上他的床的宫女多不胜数,但他全都不为所动。 他知道,那些女人,是学着小霜的路数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随着年龄成长,随着斗,他不再碰任何女人,避免把柄落在有心人手上再一次受制于人。 他将自己的思绪隐藏极好。 看似极度专宠小霜,但实际上,是刻意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还有他那藏得极深的心。 算来,小霜运气极好。 若晚一年,他也绝不会相信小霜对他说的任何情话。 随着登上帝位的念头更盛,原因也不再是因为小霜而已,而小霜依旧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还是宠着她,照着她的意思,除了名分,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些年来,每次母妃为了分散他对小霜的宠爱暗地里不断的塞人进来,或其他后妃、官员、商贾借口送他侍妾或美人,小霜总是含哀带怨地对他说:“小霜不求名分。只求太子永远不忘小霜。” 第一次,他以为小霜说的是真心的。 但是时间久了,他知道,小霜极度却反安全感。所以希望他专宠于她不要有其他女人来争宠。小霜知道如何让那些美人或侍妾离开。 当他察觉小霜真正的想法时,内心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小霜的想法。 她不安。 她只剩下他一个人,她必须确认他是爱她的,只爱她一个人。 反正他也不需要那些来当眼线的女人,也随着小霜意思,把那些美人转赐给巴结他的大臣或是商贾。 也因此朝中的人都以为他迷恋小霜,所以专宠她一人。 比起其他女人扭捏,小霜对他的占有欲显得真挚许多。他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再揣测小霜会不会对他不利,因为小霜能依靠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的命全系在他身上。 小霜,依附他而生,只要小霜想继续活下去,她就不可能伤害他,因此,他无需防着小霜在背后捅他的一刀。 他知道小霜想当他的太子妃。 只是这次,要对她食言了。 “小霜。”沈穆时淡淡地开口,看着明艳娇笑的女子。 “今日父皇为我立了太子妃。” 小霜一惊,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抬起头,颤着声音问道:“谁” “陆相千金,陆双双。” 第十三章 女官教学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他是堂堂的东宫太子,于情于理,他都无需向一个婢女交代。 就算太子妃不是陆双双,也会是另外一位家世显赫的大家千金。随着年岁渐增,他的神思更为清明透彻,深知小霜的身分实在太低。也没有好的家世做后盾,即便来日他成为帝王要封她为嫔妃,还有重重难关。 但毕竟,她在他的心中是特别的存在。 隐藏着他的年少无知、受辱的不堪与愤怒、对小霜的怜悯、宫斗下仅存的柔软,还有宫中漫长的寂寞岁月,他不是一个薄情之人,即使小霜没有给他下药,在那些寂寥的岁月里一直是她陪着自己,他待她也与旁人不同。 他看到了小霜眼里的绝望和惶恐,还是侧过脸望向窗外,冷漠的忽略开始流泪的小霜。 夜凉如水,陆府这厢。 陆澈溪站在女儿闺房前已有些时辰,还是愁眉紧锁,踌躇不前。 双双已经气了三日。 不肯出房门,不肯吃饭,一句话也不跟他们说。 连陆老太爷出马,双双也照轰不误。 陆澈溪深深的叹了口气,半分法子也没有。 双双外表温雅,性子柔和也只是平日里得样子,但真的惹毛她,她骨子里带着陆家的刚烈固执,什么话都听不进耳里。 柳若梅走到夫婿身边,轻轻地环着他,轻声劝慰道:“给她点时间,让她想通吧。” “我是怕她身体撑不住。”陆澈溪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而房里的双双紧紧抱着四肢卷曲在寝榻上的一角,听见父母亲的对话,内心又是一阵委屈。 让她心寒的是并不只是太子言行邪佞,而是所有人都在算计自己。 连父亲和最疼她的爷爷也一反常态,为了巩固家族权势把她抛出去讨好太子。 从小便是掌上明珠,金娇肉贵,突然落入这样的境地她实在无法接受,她做不到不怒不怨啊! 那日大伯将她从宫里领了回去,云秀伯母在马车上满脸喜气恭喜她成为太子妃,她当场哭了出来。 要不是大伯阻止云秀公主继续说下去,她只怕要从车上跳下去摔成残废以此明志。 回到相府以后,父母亲和爷爷已经在正厅等着她,娘亲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心疼低声地问:“还好吗?太子他是不是对你.........”柳若梅的话还没说完,双双已然崩溃。 这一日在宫中担惊受怕不轻,回府又胡思乱想了一路,她以为回到府里娘亲和爹爹肯定会相信自己的清白会帮她拒绝赐婚的,没想到,没想到,她内心的支柱塌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她哭叫着解释:“我只是迷路了,迷路了!我绝对没有勾引他!娘!爹爹!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件衣服…….那件衣服………是太子看我衣裳单薄………怕我受风寒一时心软………为什幺你们都不相信我!为什么!我不要嫁给他!死也不要!” 陆澈溪听女儿说完,脸色灰白,神情异常难看。 陆老太爷甚至发怒骂说:“这些混账。”又随即被陆如风用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陆老太爷本想继续叫骂,看着众人都冷冽的盯着自己,心思百转想到自己之前的一时醉语竟传到了宫中,又看着长子做手势提醒他闭嘴,他明白府里恐怕有宫中的耳目,连忙噤声再不言语。 陆家众人心里雪亮:这次彻底被皇帝皇后唬弄了,一不小心就卷入了后宫争斗。 这不打紧,陆家世代为官还见少了阴谋诡计吗? 关键是,这次不仅吃了哑巴亏,还把陆家的宝贝双双给搭进去了,这让一直在朝堂如鱼得水的陆家众人心里无比窝火。 局势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太子必定认为陆家是皇后党,而双双是皇后派去监视他的眼线,嫁过去绝不会善待双双。 而皇后这边,势必会千方百计挑拨太子和双双的关系,在宫里处处制敌为难双双,最好是惹得太子一怒之下废掉双双重创陆家,最后逼得陆家不得不加入她这边。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后,双双入宫就等于狼入虎口,凄凉可期,甚至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云秀公主见陆家众人情绪不稳,赶紧以媳妇之礼对陆老太爷跪下,凄婉说道:“一切都是媳妇的错,媳妇愿意领罚。但太子不是昏庸之辈,只要双双可以在大婚之夜好好地与太子解释解释,和他说清楚这一切陆家完全不知情,再好好的道歉,双双绝对不会受到太子的刁难。” 众人无语:云秀公主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这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 如果什么都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解释清楚的话,那宫里还至于天翻地覆的斗吗? 但是众人都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云秀公主正要再说些什幺宽慰的话,便被陆老太爷扶了起来。 陆老太爷叹道:“公主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双双的命。”这话一出,整个正厅静了下来,连双双都蒙了:命?什么命!为什么是我的命! 陆澈溪覆手,长叹:“双双,随我来。” 陆澈溪在内室细盘问了双双与太子、与皇后的对话,一个字也不放过。 双双跳过太子羞辱她的话,只是提到太子误会她是皇后派来色诱她的女人,还有皇后对她说的每一个字,连云秀伯母的反应也没有漏掉。 陆澈溪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才想好怎么告诉他这个糊涂女儿这都是后宫的阴谋与她无关。 他端了一杯茉莉花茶给双双安稳住她的情绪,这才将皇后的心思以及皇帝老儿心里的盘算一一告知。 最后也不忘将陆家的境地和他的难处和盘托出,慢慢的给她分析朝中形势,太子和皇位的势在必得。 陆家现在只是表面风光,伴君如伴虎,实际上他们三兄弟都处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不仅是他,还有大伯,三叔,云秀伯母乃至整个陆家,以后得处境都将是日益艰难,如履薄冰。 陆家能为双双做的,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全力支持太子顺利登上帝位,鞠躬尽瘁保得双双一生安泰,等她嫁过去以后不说夫妻琴瑟和谐,但至少能保住她的小命无虞。 双双越听身子越抖,软弱无力地问:“爹爹,女儿不明白,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为什么偏偏就是是我?为什么?” 陆澈溪看着女儿的双眼,残忍地告诉她:“是陆家盛名害了你。就算今天你不是许配给太子,总有一日,也会被许配给其他皇子。相比其他皇子,我们认为,许配给太子,是你最好的选择…………” 双双听完以后,泪流满面,全身颤抖着走出了内室,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再也不愿意出来。 陆家一家大小只道是双双不喜欢皇太子,却也爱莫能助。 她实在无法告诉众人,太子只是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内里却是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男人,她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她真的不想。 “为什幺只有我没有选择…………为什么………”双双低头饮泣。 殊不知,他们陆家或者是太子,谁又能选择? 农历六月十五,巧逢陆家的规矩初一十五至观音寺上香,此次经过指婚的事以后,陆家所有女眷相携进香为家族求平安。 此时,双双魂不守舍的端坐在厢房内室,没有其他陆家的人在场,只有她与宫里派来的数名六局女官。 柳若梅临走之时有交代双双,赐婚后十数日余,宫中便会派来年长的六局之首,传授双双宫中规矩,算算,今日已是第十七日,她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并嘱咐双双用心学习宫规,现在他可是御赐的太子妃,万不可胡乱耍性子丢了陆家的脸面,是以,一向拘不住的双双又被气的发了一通脾气。 赴陆家教导双双的六尚宫未全部到齐,仅有要紧的仪态、袍服、打扮及侍寝的斐尚仪、周尚宫、华尚寝前来陆家小住。说是年长女官,年纪大的也不过四十来岁,年轻的仅有三十岁上下。个个风姿飘逸,举手投足皆是娇媚风情,芳韵犹存。 斐尚仪、华尚寝、周尚服如今正围着上座的陆双双,桌面上摆放着了数卷卷轴。双双一看封面,小脸刷地羞红。 华尚寝同那斐尚仪的性子不同,见双双的脸就如同那蒸蟹一般红通通地,遮着嘴笑道:“陆姑娘,这有什幺好羞的?您若不好好学习这些,如何能挣得太子殿下的宠爱呢?” 斐尚仪眼神微瞟双双一眼,轻声说道:“别听华尚寝胡说,好生看着,仔细听清楚便是。” 候在一侧的李彤史上前向众人福了一福,伸手展开了卷轴,羞的双双双手蒙眼。 周尚服见双双娇羞模样,也语带关切地轻笑说:“之后还要陆姑娘学习更衣、沐浴之礼。” “咦?更衣沐浴前些日子不是学过了?”双双疑惑问道。 第十四章 女官表忠心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大婚洞房之夜应着的服仪与平日里服仪并不相同。”周尚服又道。 听了这句话,双双的双颊更红,连耳也红个通透。 “咳,”斐尚仪清了清喉咙,示意众人不要再调笑:“李彤史,你开始吧。” 李彤史轻展绘卷,轻声说道:“敦伦之术可追本溯源至夏朝,其中绘卷赤色示之。赤以为贵,故大婚仪礼布置采用赤红色,也有驱邪之意。但皇室稍有不同,其大婚袍服采明黄色。民间百姓燕寝怡情,生儿育女,皇室自当不例外,然血统关乎大统继承,帝王后宫嫔妃繁多,为立正统,侍寝也由彤史所辖之女史来纪录。嫔妃责之重,主要为诞下皇子皇孙,巩固皇权。未来陆姑娘为太子妃时,自当尽力而为。” 听李彤史正经八百地谈介绍,双双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李彤史指着绘卷上给她看,绘卷上其实并无过分的图面,只是正常爱侣之间温情脉脉的画面,但双双偏偏刚缓过来的白玉温润的脸颊,又一下子被吊的老高,面红耳赤,就像是一块随体温变色的红玉,光彩夺目,绽着异彩。 斐尚仪训练双双十数日,深知双双出身显赫家族,教养得宜,稍一提点,即是仪态万千、雍容华贵,气度上自是不必费心。 而外貌上双双丰丰润润的鹅蛋脸,稚气未退。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眼明亮如倒映天云色的深潭,眸中水波流转,含情带俏,浅笑起来诱惑异常,却又水灵如太湖般清澄不带点尘烟。 暗自斟酌,果然人家绝色,难怪皇太子会看上她。 只是,东宫还有一个小霜,不知谁高谁低。 思即小霜,斐尚仪又是一叹。 那时她尚未登上六尚之首还是个管事嬷嬷,当时她见到小霜面相,凤眼如斯带桃花,慵懒魅惑,噱唇如鸟喙含水泽,丰美欲滴,令人垂涎,鼻梁小巧致,巴掌脸蛋下巴尖细,双颊潮红,虽未即母仪天下之貌,却楚楚可怜,令人不忍苛责只想怜爱一番。 因此小霜时常犯些小错斐尚仪虽是管事嬷嬷,但她看出此女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且太子对她青眼有加也不敢随意处罚,仅是训斥。 哪知小妖好大的本事,直接勾引太子,虽然只是个婢女却得宠数年,经久不衰。 眼前这位,眼神澄澈通透,个性纯真的太子妃,在东宫如何应付小霜,如何应付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侍妾呢?裴尚仪心中不免感叹起来。 思考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斐尚仪向华尚寝、周尚服使了眼色。 华尚寝此时才展开笑容说道:“斐尚仪、周尚服、李彤史及我在宫中负责礼仪、服饰、侍寝事宜,红罗帐中无论发生什幺事,我们都会知晓。今日见太子妃温柔如水,自是愿意为您效力。往后,希望太子妃与太子琴瑟和鸣,为皇室多添几位正统皇孙,以固大统。” 双双这才听出她们几人是在向自己示好,心下一惊。这算是表忠心吗? 她都还没与太子成亲,她们已纷纷改口称自己为"太子妃"了。 看来这后之路不好走是真的。 那日她步出自囚禁数日的闺阁那刻,便已认清自己的重责,既不能逃,那就面对吧。 陆家全族上下为了保她无生命之虞,殚精竭虑、出谋划策,那她必保陆家老小一生无忧。 双双盈盈站起,对几位女官福了一福,几位女官正要站起阻止她行此礼时,双双绽出亲和的笑,淡淡说道:“双双谢谢各位姑姑的心意,他日必将涌泉以报,但双双有个问题想请教各位,太子殿下........他.......他有许多嫔妃吗?” 她从没想过争宠,但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回头路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没有的事,太子殿下至今没有任何侍妾,但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嫔妃侍妾的,待来日太子登上皇位,后宫争宠的女人会越来越多。”周尚服淡淡说道。 斐尚仪垂眸歛目一语不发,华尚寝也是毫无嘻闹之意,只是带着淡笑看着双双。双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幺,只能点点头。 争宠,是了,她差点忘了皇上的后宫都是佳丽三千。 陆家皆是一夫一妻,从未讨过偏房也未纳过侍妾。 双双自小备受宠爱,虽然陆老太爷嚷着双双要凤仪天下,但也是玩笑罢了, 但女大当嫁,只要嫁给有些权势的家族必定是三妻四妾。 除非是寻常百姓家,一世一双人的愿望才有可能实现。 如今,她的状况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不仅是和其他女人争夺夫君,而且还是数十个,数百个! 双双愁眉紧锁,不知该如何是好。 斐尚仪凝视着双双,心里暗叹,身在后宫多年,早就变得世故圆滑才能当上六尚之首,深谙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之道。 她们几位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考虑陆家势力庞大才决定要帮她,算不上效忠。 所以她们刚刚并没有提点她关于太子和小霜的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那她们能帮陆双双的,也只有这些。 柳若梅与云秀公主进香后回到府里已是申时六刻,女官们都离府回宫了。 只剩下一个双双面色微红地呆坐在庭园的小亭里。 还好已是六月中旬,天气已转为炎热,双双只顾发呆也不知道回房,不然吹这样久的晚风定要着凉。 柳若梅远远唤了几声,双双皆没有回应,直到两人趋前,双双才大梦初醒,急急站起来施礼。 柳若梅奇怪地探了手拉住双双问了句:“怎么回事脸这样红?可是中暑了?” “娘,我没事。”双双躲开娘亲正要抚上额头的手,像是心虚什幺似地低下了头。 “咦?是吗?”柳若梅虽是疑惑,但也没多问。倒是一边的云秀公主开口了。 “如何,今日中女官教导了什幺礼仪啊?”云秀浅笑而问。 没想到这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让双双的双颊又转为赤红,眼神闪烁,随即低头不语。云秀一见双双这表情,嘴角的微笑漾了开来,了然于心。 但柳若梅不能理解这微妙的气氛,更是疑惑问道:“怎么了?表现不好还是哪里不对了?被责罚了?她们欺负你了?双双,你说话啊!” 禁不起娘亲一再追问,双双只得答道:“不……不是……,娘,您不要再问了…….” 云秀公主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握住柳若梅的手拍了拍:“弟妹别担心,双双今日怕是看了羞羞的东西。” 柳若梅一听,双颊倏地飞红,又立刻望向双双,只见双双低着头不肯说话算是默认,她喃喃道:“此时,娘亲才真的感觉你要出嫁了呢。” 一整个下午到睡前,双双脑袋里就这样不停地回放着那一卷卷春绘图,虽都身着服饰,但双双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得神思,浮想联翩。 当晚,双双就做了梦。 梦中,她依旧在织锦园的大雾中撞见了太子沈穆时,但与现实的情况不同,沈穆时轻轻地拥住了她,浅笑看着她,眼神妖异狐媚,让她心跳加速,似乎又闻到他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气。 转眼间,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她惊呼连忙甩开,他却轻挑起她的下颚温柔蛊惑道:“你忘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妻………” 接着他的大手又脱去了她的绣花鞋,握在手中。她仅着小袜,脸灼烫如火,羞叫:“还不快把鞋还给我。” 他猛地松开了手,半身隐入云雾之间,笑道:“想要取回你的鞋,那就跟我来。” 她听他这样说,跟着他身后追着,总是追不着。瞬间,场景便转换至他斜卧在床榻之上,支手撑着头妩媚的笑着。。 她紧张得口干舌燥,想要夺门而出,无奈他似施了妖法一抬手,自己就到了他得怀里,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间轻轻笑道:“你想当我的太子妃吗?” 他的脸离她好近,像是要吻她。 她羞赧地闭起双眼,没有回答。 突然间,他语调一变,冷厉地说:“就凭你也想当太子妃!你这个细作!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皇后!” 她一惊,睁开双眼 哪还有沈穆时的身影 只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都被冷汗浸湿了。 而窗外已透着白光,天将大亮。 八月十五,黄道吉日。 陆家千金即将入主东宫为太子妃,这可是大喜事,可众人却没有见到陆家有一丝丝嫁女儿的欢天喜地。 燃了鞭,震天炸响,却在秋风中显得有些萧瑟。两侧民众争相拥挤围观皇室娶亲,却未见到太子来迎,只有太监总管李春堂带着一干人马接陆家千金入宫。众人纷纷议论不休: “看来陆家千金不得太子中意呢!” “可不是吗!你们不知道吧?听说太子的东宫早养着一个女人了,碍于身分低贱才没有立为太子妃!” “呵!还有此等奇闻?那陆家千金进了宫,不就等于进了冷宫吗?” “真是可怜……” “若是嫁给普通人家或许会好些吧!” 第十五章 太子大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闲言碎语随着秋风一字不落的飘进了陆澈溪的耳中,不愧是陆相,众人如此编排自己的爱女面上还是脸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身边的柳若梅也都听到了,毕竟是女流之辈听不得这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紧紧抓着贴身婢女的手才不至于倒下,虽然心里如刀割般难受仍强撑着观礼。 陆老太爷更是眉头深锁恨不得下场撕烂那些人的臭嘴,陆老太太紧握着他手示意不要冲动,陆老爷子顾忌今日是孙女大婚不宜动粗,才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 陆双双头顶着黄金凤冠,遮着綉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身着金线绣成凤纹的赤红嫁衣,让喜娘搀扶上了御赐的明黄色嫁辇,盖着盖头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柳若梅分明看的清楚,她的手一直在地抖着便知她如所有新娘一般紧张、害怕。 喜娘拍拍她的手安抚她,随即盖上了嫁辇的遮帘。 陆双双端坐在嫁辇上,一手持金质双喜如意,一手持苹果,取平安如意之意,她的思绪紧绷混乱,太子竟没来迎娶她,果真是厌恶自己………。。 犹记得他俊秀飘逸的身姿,给自己披上外袍的温柔,又突然恶狠狠的紧掐自己的下颚,抹去了那一点温柔。 她想跟他解释,自己并不是萧皇后的细作。可是他会相信自己吗? 他会相信陆家以后效忠于他吗? 又想起斐尚仪提醒她的话,以及后宫种种争宠的手段,双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乘着十抬大轿,淹没在数量庞大的陪嫁随撵里,缓缓向宫里走去。 柳若梅眼见女儿的嫁辇消失在尽头,悲从心来,忍不住趴在陆澈溪的肩头哭的凄惨。陆澈溪无奈的安抚爱妻,轻轻拍着妻子的背。 他们就只有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没有离开身边半步,这怎么就,说嫁就嫁了呢? 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也是百感交集,心不在焉的招待宴客。 皇家亲事绝非良配,世族大家的女儿都不好当,尤其是嫡女,哪个不是联姻的棋子?可是陆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双双是全族上下的宝贝,是绝无仅有的明珠,就这样逼着入了宫。 宫门重重以后再难相见,说不定太子大位之争斗输了殃及孙女儿,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他们哪有婚宴欢庆之心呢。 皇宫内。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抵达东宫正门,喜娘一边叮嘱双双待会该如何行礼,一边搀扶双双下轿。之后取走双双手上的如意与苹果交给李春堂,再由李春堂手里接过一个金宝瓶,塞到了双双手中。 沈穆时身着绣着金线麒麟的红喜袍,沉默的在门内等着。 双双由喜娘搀扶,过了火盆,走到沈穆时跟前。直到与他并肩,沈穆时打赏喜娘,她才听见他清朗的声音。 只是隔着盖头,单凭声音判别不出他的情绪。 接着二人一同上了金殿拜见圣上与皇后,再是拜堂、再是合卺宴,一堆繁文缛节让双双昏了头难受的要命,只想快快地扯掉头上的红帕子。 等到太阳西斜太子大婚的礼仪才正式结束,疲惫不堪的双双被送入太子所住的未央殿内暖阁,静待太子回房喝合卺酒。 回到内暖阁,饿了一天的双双才喝了几口茶水,进些点心。而后点心撤走,喜娘也回到殿外等候太子,剩下双双一个人。 端坐在喜床上,她暗暗的松了口气,随后掀开红盖头偷觑,打量着未央殿。 皇宫就是不一样,到处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上好的桧木房梁,柱上雕着虎纹,花鸟、兽首点缀在窗棂间。 她又转头好奇的打量紫檀喜床,一眼见着一条白绸横贯喜床,在一片赤红色调中异常灼眼。 想起李彤史的话,她脸颊一热,不自觉地轻甩自己的头,弄得凤冠上的珍珠垂帘相互撞击,嘎嘎作响。 实在是累了一天全身酸痛无比,她胆大的倚着床柱开始打盹。 寅时就起床开始梳妆,辰时出嫁,到现在都戊时了,早过了她平常就寝的时辰,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高嗓门叫道:“殿下回宫!” 她才匆匆惊醒,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冠盖好红盖头,又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裳无不妥之处,这才轻吁了口气。 喜娘匆匆地开了房门,往雕着牡丹与鸳鸯的玉石圆桌上的匏杯倒入美酒。 沈穆时跨步走入殿内寝室,喜娘忙将双双带到桌边,以玉石圆桌上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祭天祭祖后,递给二人各尝一些;再将两杯匏杯以一红线连着柄端,一杯敬递给沈穆时,一杯塞入双双手中。 喜娘嘴里说着吉祥话:“合卺以苦匏饮美酒,夫妇同甘共苦也;匏也,八音笙竽,音韵调和,琴瑟之好合也。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富贵吉祥,皇孙早诞!” 随着沈穆时举杯一饮而尽,红线牵动着双双手上的那杯,双双并非第一次饮酒,但也仅是小酌女子常饮的果酿甜酒。这合卺酒虽是美酒,却是大米酿成的,甘甜中略带辛辣味,她一下子喝不下去只能慢慢的嶉饮。沈穆时也没催她,静静地在一边等着。 喜娘见双双小心翼翼的喝完后,又是一笑说道:“礼成,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奴才这就退下了。明日辰时再来收白绸。” 虽然盖着红帕子,但双双依旧脸热,脑袋轻震一下,头上珠翠又是一阵轻脆敲击声。沈穆时看了双双一眼,倒没说什幺。 喜娘扶着双双坐上喜床,待沈穆时打赏了,这才喜滋滋地退出房间。 此时才能说真正的安静下来。万籁俱寂的未央殿暖阁中,双双可以听见衣袍窸窣的声响在室内走动,但并不是走向自己这头,而是在不远处的软榻坐下。 双双有些好奇,轻轻侧头,珠翠叮当摆荡敲击着,吓得她又是坐正,反而更是让大珠小珠晃的剧烈,叩叩叩地大响。她一惊,手忙脚乱伸手地想要稳住那些珠翠。 沈穆时见她那副狼狈模样,心中有些好笑,觉得新婚的太子妃还颇有点可爱之处,但想起此人是萧皇后派来的细作,又是眉头一皱,神情冷漠的缓步走向双双。 双双正忙着稳住自己的凤冠珠翠,没注意到沈穆时已走到跟前。真正注意到时,已被沈穆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倒在床。 “啊!”她惊呼一声,凤冠绞着红帕子往后滚落在侧,一头长发如飞瀑般倾泻而下披散在喜床上。 沈穆时将她压在身下凝视着她绝美的容颜,胭脂绝色,和之前清纯的素颜稍有不同,上了妆的陆双双有着一股妍丽的娇媚,眸中水光流转,像是一头惊慌的小兔子,睁着圆圆的大眼,微带恐惧地看着自己。 双双看着沈穆时俊俏的容颜,身子紧紧贴着自己从上而下俯视,一双明眸冷慕如夜空朗星,灼灼生辉,不由得双颊一红,不知道该做什幺才好。 只见沈穆时的俊脸慢慢接近自己,她不禁羞怯地转开头。 她可以感到沈穆时呼吸的气息就在她的耳际吹拂,既是害怕,又是害羞。 沈穆时见陆双双别过头,内心冷笑一声,在她的耳际咬牙切齿地滚落出几个字:“你真是好本事,果真爬上本太子的床!” 双双全身一震,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男人的目光,竟是如冬至的霜雪更冻人蚀骨。正要开口解释,她的唇被用力地堵住。沈穆时狠狠地吻了她,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粗鲁的撕扯她的腰带。 双双惊惧,慌乱中贝齿咬了他的嘴角。沈穆时吃痛推开了她,怒不可抑地说:“你敢咬我!” 双双趁乱推开他爬起来,裹紧嫁衣紧缩在喜床的角落,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沈穆时气恼的退开,重新坐回软榻怒瞪着双双。 “陆双双,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要谋杀皇子吗!”沈穆时似笑非笑,但眼神依旧喷着怒火。 “不!不是的!” 双双突然想起云秀伯母说的话,见到太子要先向他解释自己并非萧皇后的细作,陆家忠于皇上,愿助太子顺利登上大位。 “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沈穆时舔了一下渗血的嘴唇,凉薄地说:“你不想嫁于我,我也乐观其成,我本就不要一个细作妻。” “不!我不是细作!殿下你误会我了。”双双急急解释。 “我误会了什么了?难道不是你同萧皇后设局,处处宣扬是我轻薄侮辱了你,所以父皇才会指婚?正经女子怎可能对一个陌生男子投怀送抱?陆相那日还在父皇面前指桑骂槐说本太子没有教养,狠狠羞辱我一番。依我看,以你那孟浪的行止身子是否不洁还是个问题!陆相还真是奸诈,为了荣华富贵,硬是将一个破鞋塞进东宫!” 沈穆时句句咄咄逼人,丝毫没有给双双解释的机会。 第十六章 他要她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破鞋?谁是破鞋! “你侮辱我可以!不许侮辱我爹!”听到沈穆时这样颠倒黑白,双双简直气炸了肺,怒火蹭蹭蹭地压不住地往外冒。 “还会顶嘴!好个陆相千金!怎么?以为嫁进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沈穆时噙着笑,眼神里却是冷冰冰的。 “.............” 动不动拿皇室来压她。 双双气结,深深了吸了口气,暗暗劝自己保持镇静,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争论,还是不和他计较得好。 不得不说,宫里的女官就是厉害,调教的时间也就三个来月。硬是将她的棱角磨去一些,相比从前的犟脾气这会儿又细声说道:“殿下,我真的不是皇后娘娘的细作,我从小便有梦游症。我不晓得那天早晨怎么就去了东宫附近,更不明白如何会碰见你,至于我们陆家,从前便不屑攀龙附凤,如今更不必了,请太子明察秋毫,不要再怨我不要再污蔑陆家。” 沈穆时凝视着双双,冷笑道:“之前每一个勾引我的女人,都是这样说的。” 双双的心真真荡到了谷底,竟觉得八月十五如同十二月的冬至,寒风凛冽。 刚刚那番话也算是掏心挖肺、诚诚恳恳了,他居然还是不信。 双双不由得担忧:此人若登上皇位,陆家真的能够安稳吗?恐怕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族吧? “那,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抖着声,双双无力地问道。 沈穆时听双双语调发颤,瞇起双眼,随而浮起一抹诡异的笑:“那要问你自己。你能为我去死吗?” 双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简直不敢置信。可是看着他的样子,沉默的坐在远处盯着自己,阴森森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他真的想要自己去死的。 “大婚之夜............”双双颤声道。 “那又如何?若我要你现在死,你就得死。”沈穆时的话冷酷的如同一把寒光闪现的利刃,凌空破开抵在自己喉间。 看着她脸色苍白,双手颤抖,他便知道双双没有那种从容赴死的气魄。 哼,说是满门忠烈、性烈如火的陆家,也不过如此。 沈穆时内心嘲讽着,眼神也越发冷峻。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我死了以后再不动陆家一根寒毛。” 双双无所畏惧地看着沈穆时,她的眼睛里满是平静,没有怒火,亦没有绝望。 与虎谋皮。 她竟然真的愿意去死? 虽略有惊诧,但沈穆时面色不变,冷然答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是在求你。陆家一门忠烈从来只效忠皇上,以后,也必会效忠于你。”双双软了声调,强行伪装的镇定里还带了委屈。 沈穆时嘲弄地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你说什幺,我便要信?” 这个人,怎么这样难缠.......... 双双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每次都这样思路清奇让人接不上话,双双只得无奈垂下了头。 “嘴皮子不是利索吗?怎么不说了?”沈穆时嘲弄地冷笑,一点余地也不留。 “若我是你,我也不会相信。”双双弱弱的说道,声音微不可闻,但偏偏沈穆时耳力过人,一字一句都听了进耳。 她倒是清楚现在的情势。 这些年来,潜进东宫的细作一拨接一拨,都被一一验出来。 哪个不是抱着他的大腿喊冤? 最后一个个都被他卖入青楼,沦为贱籍。 第十七章 为奴为婢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只有她不同。 一直在假装天真,现在又刻意表露心迹,伺机想博取同情。 果然是好心计啊! 好,既然她想玩,那便陪她玩玩。 思及此,沈穆时的语调转为冷厉:“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必须明白自己的身分,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奴婢。我叫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要杀你,你没有第二句话。否则,我不仅灭了你,我还要灭了陆家。“ “好,我发誓。”双双答的爽快干脆。 遂,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掌心朝上覆诵了一次沈穆时说的话:“我陆双双发誓,甘心在东宫为奴为婢伺候太子。殿下叫我往东,我不会往西;太子殿下要杀我,我没有第二句话。否则天打五雷轰,死后下阿鼻地狱,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但请太子殿下不要违背其金口所言,对付陆家、对付我爹。” 此誓言恶毒无比,双双不仅语速坚决,在发誓地时候目光清澈无半分犹豫。 沈穆时眸光一暗,脑中思绪快速分析着眼前的女子。 与那日在织锦园楚楚可怜的模样截然不同,今晚面对他的质问,从容、果断、不拖泥带水,的确是有凤来仪的气势。可是,许诺越快的人,也越可能背叛自己。毕竟誓言也仅是誓言,只有信佛之人才会信这些死后的虚妄之言。 不巧,偏偏他就是那个只信现世报的人。 再者,一般大族千金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这种气魄和皇子谈条件,要不是脑袋坏了,就是心机深沉。 他多年在宫中刀光剑影里打滚,血里来,血里去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又在边疆厮杀征战杀人无数,怎可能轻易就被她短短几句话说服,能有如此胆识定是受过训练,如此破绽百出还不肯承认自己是皇后的细作。 真是第一次遇上对手,不得不说,的确是吊起了他的胃口。 好一个陆家,好一个皇后。 沈穆时怒气反笑。 双双见沈穆时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容明朗好看,如晨雾中的朝阳,那样明亮却又隐在云雾里,让人看不清。 真是俊逸如仙,怎会有人生的如此好……… 是遗传了后妃的天仙绝色,还是因为帝王家与生俱来的贵气呢? 到底是少女情怀,双双直看的心跳如鼓擂,面红耳赤。 “陆双双,脱衣。”沈穆时突然下令。 “嗯?”双双一时错愕,呆呆地愣在原地。 “脱掉嫁衣,跪下守夜。”沈穆时的声调转为冷峻邪佞。 “你……”双双脸色青白交加。 从她发誓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好了被他羞辱的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大婚之日,他竟然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宫婢要自己跪一个通宵。 “我什麽?刚刚发誓的时候不是很傲气吗?”沈穆时向后一躺,靠在软榻椅背上,支着头扬着下巴嘲讽她。 双双见他是认真的也不敢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在衣服上摸索着。 “怎么?还要我动手帮你?”沈穆时邪笑,饶富兴味地看着因羞辱气的浑身发抖的双双。 第一十八章 下跪守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太子妃又如何?陆家又如何? 红烛昏罗帐,闺房之事,旁人管不着。既然是他的奴婢,想怎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不用……我自己来便是。”双双见他整了整衣袍作势就要站起,心惊肉跳,连忙跳下喜床站在桌边,艰难地脱去了赤红的嫁衣外袍。 沈穆时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这女人真真厉害,竟比小霜更懂得男人的心。 心下嘲弄地一笑,皇后果然好眼光,挑到这个看似清纯但却心计极深的女人,只是,一想到皇后似毒蛇般的目光,沈穆时的胃里有些不适。 皇室的礼服华丽贵重,双双费了一番工夫,繁杂厚重的嫁衣才尽数脱下,铺在赤色的大床上。 而她身上那套黄色的里衣里裤,那是皇室就寝专用的服饰,用的是南方进贡的锦缎织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轻薄柔软微微透亮,就着房内昏暗的烛光像窗外朦胧的月光,煞是好看。 那艳比牡丹的模样,落在沈穆时的眼里却是娇柔做作,虚伪至极。 沈穆时双眼的眸光越发深沉,支着头的手转而撑着下颚,掩着唇,心里不知在想什麽。 “殿下,请就寝……” 双双盈盈跪下,冰凉的膝盖触及地板冻得浑身一个哆嗦,但她一言不发紧紧咬着下唇,似真正的婢女一般恭敬的伺候沈穆时就寝。 现下已是中秋,白日里还好,晚上却是夜深露重,寒气逼人。双双本就身子娇弱又只穿薄薄的里衣,跪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受不住,地板冰凉她不敢把身子都伏在地上,半跪着的姿势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只消一会儿双双的腿如针刺般疼痛,难以忍受。 无奈,双双只能抬起头看着沈穆时,想和他讨个饶,他若不肯,要块毛毯铺在地上也不算过分,但触及沈穆时那莫测高深的表情,她又认命的垂下头。 无用,何必自取其辱。 沈穆时打量着她必恭屈膝的模样,颇为满意。 眼前人儿娇态尽现,闪动的长睫毛,带着羞怯。 清澄带水光的双眸,楚楚可怜,比起小霜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让他惊豔。 这么多年以来他清心寡欲当了半个和尚,除了小霜外,她是第一个,亦唯一一个吊起他胃口的女人。 如果她愿意,或许可以收进东宫伺候笔墨,挡一挡母妃的心思和皇后诸人的暗箭,也是好的,只可惜........ 沈穆时内心叹道,光是陆双双和小霜两个人女人就有这样多的花样,以后还有侧妃,侍妾,暖床婢,如果顺利继承大统,后宫还有佳丽无数,每天单单要应付这些女人都头疼无比,尤其是,有一位善妒又霸道的皇后,那日子得多难熬。 咚咚咚咚 突然间,外面响起了四声暗鼓,那是大婚圆房的四更更响。 已经四更天了。 这四声响,也敲醒了房内心思各异的两位新人。 沈穆时从软榻坐了起来,绕过跪再地上的双双,缓步侧坐到喜榻边。 刚刚坐好,暖阁外传来动静。 第十九章 未圆房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殿下,太子殿下……”李春堂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 沈穆时的眉头轻皱,面色一沉,大婚之夜李春堂胆敢打扰,难道是有什麽重要之事? “何事?”沈穆时沉声问道,拉过挂在屏风上的外衣套上身,就要离开喜房。 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地上冻的瑟瑟发抖的双双,总归是太子妃。 顺手拿起软榻上的毛毯丢在她的脚边,才信步走向暖阁门前,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双双看到脚边的毛毯有些惊讶,连忙回望站在门口的沈穆时,他的身子不算壮实,明明是练武之人,还上过战场,却更偏文人的儒雅。 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明明怀疑自己是皇后派来的细作,仍可怜自己给她披上外袍;今晚,是他自己下跪,冷漠无情的羞辱了自己后,又扔了块毛毯给她。 她不懂了,她真的不懂这个男人。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关于小霜姑娘的事………”李春堂跪在门外低声禀告。 沈穆时有些意外的挑了眉,脸上的表情带了不一样的凝重,冷然道:“说。” 李春堂偷偷瞥了一眼太子的神情,便知道今晚赌对了,小霜在殿下心中的份量与日俱增,否则他怎么敢打扰? 暗暗的松了口气,李春堂垂手恭谨地道:“服侍小霜姑娘的宫女来报,说小霜姑娘受伤了,请太子殿下移驾。” “受伤?怎么回事?” 房内的双双听到沈穆时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看的出来,他对这个叫小霜的女子颇为看重……… 只是不知道,这个叫小霜的,是什么人? 见太子殿下没有要移驾的打算,门外的李春堂冷汗淋漓,心里开始惶恐不安,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擅闯太子的洞房,冒犯太子、太子妃,罪名可不小。 可现在已经坏了殿下的好事,横竖是要受罚,不如赌上一把或许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没办法,李春堂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交代:“小霜姑娘说太子大婚是大喜事,她要亲自来恭贺太子,在自己的屋里闹腾一阵,众人拦她不住,拉扯间小霜姑娘跌落在寝殿外的阶梯,扭了脚。这会正哭着呢………” 沈穆时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冷,已然扬起薄怒。但他什幺也没说。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陆双双,略略思索,随即跨出房门掩上门,随李春堂而去。 而一直绷紧神经的双双在听见开门的声响,软软地抬起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只见他疾步离开的步伐无半分留恋,自嘲的扯了下唇角。 艰难的捡起地上的毛毯披在身上,颤颤巍巍的攀着桌角站了起来,轻轻的锤了几下早就麻了的腿脚,一步一步挪到喜床边上,没有他在的地方惬意无比,一下子松懈下来身心俱疲的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来不及盖就昏睡过去。 沈穆时才到含娴殿前,就听见小霜嘤嘤地哭泣声,沈穆时皱了眉,停在殿门前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跨步进了殿。 第二十章 放我出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参见太子殿下。”几个宫女太监纷纷跪倒,太子夹带怒气而来,众人生怕惹祸上身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 本是默默垂泪的小霜听见动静连忙回过头,见是沈穆时来了,惊喜交加,不顾脚伤就要起身相迎,一时情急又碰到了脚踝,急急站起来却又跌落在地。 小霜低着头喊疼,内心却是一阵惊寒:若是以往,在她跌倒前殿下便会快速地接住她,对她百般呵护。 那陆相千金好本事,早上她啼哭着留住太子未前往迎娶,这才几个时辰,那女人便夺去太子殿下的心了吗? 小霜的内心的怨妒昇起,又一闪而逝,侧坐于地上低声饮泣。 沈穆时冷声摒退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如赦大令,纷纷鱼贯而出。 沈穆时走到小霜身边,一把将她抱起。 小霜拿乔,侧过脸不想看他。 谁知这一嗅,嗅到了沈穆时身上除了原有的的麝香味,其中还隐隐掺杂了一缕陌生的胭脂香,心里一阵妒恨加辛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小霜,你这是何苦?”沈穆时无可奈何,又带着愧疚,他抱着小霜至软榻坐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请女医看过没有?” “殿下,请放我出宫。”小霜低声啜泣。 沈穆时挑了眉,声音平静无波:“你是想清楚了?还是,只是闹闹脾气?” 小霜抬起头,满脸悽楚说道:“殿下已有太子妃,小霜无名无分、身分可议,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更何况,太子妃的容貌倾城,小霜同其他宫人一样,皆有耳闻。如今四更天了,殿下尚未休息,丢下太子妃来了奴婢的处所,那太子肯定恨死奴婢了,早晚会杀了小霜,反正在宫里没有活路,殿下也有了新欢,不如放奴婢出去,给奴婢一条活路………” 随后视线飘向沈穆时的身上,衣襟敞开、仅着亵裤,意有所指。 沈穆时叹了一口气:女人就是这样,只关心自己的地位,专宠多年,她还不满足吗? 脑海里突然现出陆双双的小脸,为了家族愿意屈服自己,反而让他较为欣赏。又想到双双跪的笔直的背影,心神一蕩。 “殿下………”见沈穆时在自己眼前走神,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殿下的心又飘到了那女人身上了,小霜心有不甘的一声泣唤。 沈穆时拉回心神,看着小霜道:“那你要我如何?” 沈穆时的口气薄情寡淡,小霜听出沈穆时无给她名分的意思,若她再坚持出宫,恐怕殿下一个不高兴真的会答应让她走,她哪里真的要走,她舍不得殿下的身份,也舍不得富丽堂皇的皇宫,更舍不得指日可待的荣华富贵。 小霜别过头,满腹委屈地说道:“小霜只想要殿下爱我。每日与殿下同看日出日落,共进餐饭,平淡如一般夫妻就满足了。” 沈穆时突然觉得小霜有些令人厌烦,这要求着实过多,也不合她的身分。 第二十一章 陆双双出生时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小霜知道殿下事忙,是小霜太贪得无厌,但小霜只有殿下一人,再也没有人可依.........”小霜又是轻声饮泣,脸上泪珠戚戚然往下滚,落在沈穆时的上背,烫的他于心不忍。 “小霜………” 终究是喜欢了多年,沈穆时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再过些时日,我会向父皇提及你的事,我已如他所愿娶了陆双双,想必父皇不会太过为难。到时你的身份便可以名正言顺,至于其他要求,我仅能答应你,若是有空,晨间与你用早膳。这样可好?” 小霜见沈穆时答应她名分一事,又惊又喜,挂满泪水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双臂一张,揽住了沈穆时的脖子,亲昵的在他脸上送上一吻后,破涕为笑,将脸埋在他的颈间亲密的温存着。 “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就寝吧。”沈穆时轻轻推开小霜,低声说道。 小霜心里盘算,殿下要在含娴殿过夜吗? 她尚未求沈穆时留宿,他却主动提出,可见殿下是不想回婚房了。 女人的虚荣感得到了无限的满足,她笑颜逐开,娇笑说道:“是小霜错了,殿下累了一天是该歇息了。” 转头喊了宫女进来伺候,一回头才注意到沈穆时又在走神。 “殿下,你想什麽呢?”小霜双手放上了沈穆时的脸上,轻轻抚着。 “没什幺。”沈穆时淡道,心不在焉。 “太子妃与我,较之如何?”小霜忍不住问道。 沈穆时眼神如剑,扫的她全身冷冰冰,连忙下地准备请罪。 但沈穆时却又隐去眼中怒意,一改刚才冷漠骇人的模样,重新搂紧她,恢复亲密的姿态:“小霜很在乎太子妃?” “小霜不敢。小霜只是害怕失去殿下……..”小霜赶紧搂住沈穆时的腰讨饶,就怕他再生气。 “我看你很敢啊。大婚之夜,打扰圆房。”沈穆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神却飘向了殿门外。 太子尚未圆房? 小霜听出弦外之音,心里震惊无比,阵阵狂喜将自己淹没,差点控制不住大笑,但现在她摸不准太子的意思也不敢造次,面上一副愧疚的样子:“小霜知错了。请殿下恕罪……” 沈穆时收回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却又什么都没说,随后抱着小霜往内室走去。 我是分割线,穿插下回忆~~~~~~ 十七年前的一个夜晚。 陆家庭院深深,夜色如水,南洋杉在夜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声响。该是静谧的夜里,陆家宅院里却灯火通明,不时还夹杂着女子痛呼喊叫之声,往来的仆役有些急着烧水,有些匆匆端着乾净的毛巾,一一送入陆家二少奶奶的寝房里。 而陆家老爷陆宾德与当家主母聂氏坐在主厅上,各端着一杯碧螺春、一杯金萱,悠闲地喝着茶,彷彿那些喧哗与自己无涉一般。唯有二少爷陆澈溪急躁不安地在厅里来回踱步。 “澈溪,你这样踱来踱去也不会有什么用,放宽心,坐下吧。”陆老太太聂氏终于抬眼看向自己的二小子。 “我怎能不急呢。这是若梅的头胎啊。”陆澈溪皱着俊眉,覆在背后的双手沁出冷汗。 “放心吧,我看若梅腰肢细归细,但那个腚却是个大的,顺产当是没问题。”聂氏绽了个笑,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对着儿子更是慈眉善目的。 “爹,娘,要不你们先去睡吧。”看着陆老爷陆宾德垂首,手上的青花瓷杯都快跌落地了。 “不用了。”陆老爷乐文眨了眨眼。“我要等我孙女儿出生。” “爹,你就这样相信那个卜算的张铁嘴胡扯!”陆澈溪眉头更深了,他这老爹迷信风水也就罢了,现在连张铁嘴的胡诌都可以当真。 “澈溪,爹娘生了你们这辈都是男孩儿,你和你大哥、三弟生的也是男娃儿,你可知道爹想要个女娃想多少年了。命中没有女儿,现在我总可以盼着来个孙女吧。”陆老爷放下手中瓷杯,捻着白鬍,呵呵一笑,眼中充满期待。 “你这是怪我没替你生女儿啰?”聂氏睨了夫婿一眼,又是一口金萱入喉。“不然你纳妾啊。” “哎呀,夫人怎地这样说呢!我对夫人绝无二心啊。都怪老夫自己不争气,夫人别气恼啊。来,我……我给你按按肩………” 陆家老爷见聂氏生了气,赶紧凑近夫人,一手牵起夫人的柔荑,一手摸上她的肩,作势要给她捏肩松骨。 “爹!娘!你们要不乾脆回房恩爱算了,不要在这里扎我的眼!”眼见爹娘亲昵过度,也不看场合,陆澈溪真的有股冲动一个手刀劈开两个人的如胶似漆。 “唉唷唷,儿子怒了。好好好,我们正襟危坐。”陆老爷呵呵一笑。“我怎会生了一个这幺害羞耿直的孩儿呢。” “都怪你请的那些老师个个老学究,搞得我们家如风和澈溪一点情趣都没有。”聂氏戳戳陆宾德的头。 “呵呵,那是他们自己打娘胎就带来的子,你不看老三似舟就柔情似水,风流倜傥,跟他老爹,我一!模!一!样!嘿嘿!”陆宾德一手又是握住聂氏的小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烙下一吻。 “这是在怪我贞洁烈女不知变通吗?”聂氏抽回自己的手,挑了眉。 “岂敢,岂敢。”陆宾德陪着笑,看着夫人的眼神却是无限宠溺。 “你说铁嘴张说这胎铁定是女儿?”聂氏捏了一把陆宾德袭上身的毛毛手,淡淡问道。 “是啊。他还说这女娃儿带天命,粉雕玉琢如水晶,注定凤冠加身,一世富贵。你看看,这不是在说咱们家的孙女儿将来会当上皇后娘娘,荣耀陆家吗?”陆宾德又是喜上眉梢。 “爹,我记得大哥的三儿子出生时,铁嘴张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陆澈溪翻了翻白眼。 “臭老头,你想想你现在官拜几品。”聂氏怒瞪陆宾德一眼。 “唉唷唷,你们别这样排挤我,虽然我一生是个校书郎,好歹官拜正九品呢。”陆宾德笑了笑不以为意。 “九品芝麻绿豆官。”聂氏遮着嘴笑了。 “夫人怎老是这样挤兑我呢。说了一辈子啰。”陆宾德见聂氏微笑,心中一喜,站到夫人身边,弯身毛手又是环住了夫人的腰。 “与其靠着铁嘴张那嘴花糊糊的,还不如寄望如风和澈溪呢。”聂氏一面拍掉陆宾德的手,心中赞许着今年升上从三品国子祭酒的澈溪,和正三品中书令的如风。尤其是如风还是皇上指婚的五公主的驸马爷。 就在两人斗嘴,陆澈溪不停翻白眼的情况下,一声宏亮婴啼划破寂静的夜空。 “哇~哇~” 一阵脚步声杂沓,快速奔进主厅。几个小婢女一脸欢欣,娇笑:“恭喜老爷、夫人、二少爷,二少奶奶平安诞下千金!” 陆宾德喜得站了起来,抚鬚大笑:“哈哈哈哈,天佑我陆家啊!我陆宾德盼了这些年终于盼到女娃了!” 陆澈溪顾不得二老丢下他们就急奔入室。 过一会,产婆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婴,施施然地走出来。 “恭喜二少爷,另千金生的十分健康可爱!” 陆澈溪看了一眼女儿,捲翘的睫毛如羽扇,浓密地覆盖那双眼,还看不出是怎样水灵的双眸,小巧的鼻,细致的小嘴,红扑扑的脸蛋,还看不出来像谁,但他却欢喜的认为七分像云枫,三分像自己。 陆宾德跟着儿子脚步赶了过来,凑上来道:“哎呀,我的乖孙女啊,快给爷爷抱抱!”便急急地想抢过女婴。 陆澈溪将女婴交给父亲,便快步走向床边。 “若梅,真的辛苦你了。是个女儿,我好喜欢。孩子,要叫什幺?”陆澈溪轻抚着柳若梅满是汗渍的额,温柔地轻吻着。 “澈,记不记得我们如何相识的?”若梅玳瑁色的眼眸柔情似水地望着陆澈溪。 “记得,那年我官拜监察御史,到了你们的族内,那晚,你们正双双赏月,在如云般霓裳舞月旋转中,你踏入我的世界。” “是啊。月堂双双,你对我唱曲儿。你说,你叫陆澈溪,清澈如溪,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柳若梅眉眼中流蕩着一漥深潭,如同月牙映照于潭面,闪闪发光。 “那么,女儿就叫双双吧。纪念我们的定情。”陆澈溪吻上了柳若梅的唇瓣,满怀情意轻轻地啄着。 此时身后传来陆宾德的笑声:“哎呀,小囡囡睁开眼睛了,快瞧瞧,这眼睛跟你娘好像啊,就叫你凤仪吧,有凤来仪。将来长大当皇后!” 陆老爷子盼了一辈子女儿始终无缘,临老之时却得一宝贝孙女,自然是喜上眉梢,说出来的喜气话众人也就是当了耳旁风,听听就过了。 除了正坐在家中夜观天象的张铁嘴,以及隐在陆家听完这些话飞速向皇宫掠去禀告的暗卫,没人会想到,陆宾德的话会在日后成真。 第二十二章 抱她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按照祖制,大婚之后的隔天,太子与太子妃需要去太庙祭祀。 二人穿过回廊一路至敬祀殿,远远望去,伺候的两排宫人垂首立在敬祀殿两侧。 沈穆时正要松了两人交握的手准备进殿,没想到双双垂着头只顾着看脚尖,拉着他的手不放。 沈穆时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 双双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已到了殿前,按照规矩,入殿的顺序是太子殿下在前,她在后,她一直拉着太子的手不放,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嘲笑太子妃不懂规矩。 双双一脸尴尬,正要放手,沈穆时却淡淡一哂,复而握紧了她的手。 双双迷惑地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淡然无波,似乎这样握着她的手理所当然,她试着用些力气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宫人领着他们入殿祭拜,两人于祭祀桌前焚香祝祷后,宫人又引两人至另一头的殿门前,推开沉重厚实的雕花红漆杉木大门,一道光由大门细缝间入敬祀殿,拖了细长而直的光影,闪花了双双的眼。 她不禁迷了双眼,有些紧张,指尖微微颤抖,连背脊都有点湿凉。 一直在她身侧的沈穆时突然右手抚上她的背,这一抚惊了她,侧头看向沈穆时,小小的脸上全是惊慌与迷茫。 沈穆时见双双脸色转白,伸手触及她的背,没想到她整个身子轻微颤抖,心下明白她是有些惧怕,。 勾了勾嘴角,压了嗓子轻声说道:“天坛外,父皇与皇后已候在外头,坛脚下有文武百官和万千黎民百姓等着,留神些。虽说莫丢了帝王家的脸,不过也无须太过紧张。” 随后轻拍了她的背两下,旋即收回手,双手向前端拱。双双这才明白他是在善意提醒她,对他灿然而笑。 沈穆时见她笑靥如花,心尖颤动,明白从相识到现在,自己不过是给予她些许温柔,她却对自己已倾全然信赖。又低声对她说:“浅笑。外人面前不要露齿而笑,不庄重。” 双双一听,又是端肃容颜,嘴角噙着的笑容反而略嫌僵硬。 两人甫一步出,天坛下便欢声雷动,双双看着脚下人头攒动的万民,有些慌张。 耳朵边只听得太监在旁宣读圣旨圣谕,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还好太子是个有分寸的人,在重要场合没有轻视她,样样都仔细领着自己才不至于丢人现眼。 双双一路跟着沈穆时行礼,最后拜见高座上的皇帝与皇后。 趁着楚魏帝向太祖祭酒,沈穆时侧头轻语:“专心啊。等下酹酒仪式由我来做,你退于一侧便行。” 原本正望着台下黑压压人头发呆的双双,木讷的抬眸望向沈穆时。 沈穆时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一笑。 双双见他于金灿灿艳阳下,眼神载满自信与疼宠,如此风华仙姿的淡笑,少女一时羞红了脸,垂头浅笑。 两人一举一动皆落于众人眼中,一些官员还低着头不住的偷笑,只有两人眼中带着欣慰。一个是陆澈溪,另一个则是楚魏帝。 复杂庄重的祭祀仪式,皆由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祭司完成。 除厄、消灾、赐福、祭歌、吟唱与舞蹈,两人站在祭台前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 双双觉得腿快断了,酸胀酸胀的,可真是难受得紧。眼巴巴地盼着酹酒仪式快快举行,由此,整个敬祖祭天仪式算是结束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时一到,四周突然起风了。 两侧祭司敲起威严地祭鼓之乐,庄严而沉重。 沈穆时跨步至祭祀桌前,举起斟满美酒的青铜三鼎杯,站定后,由左至右单手将酒洒于天坛祭酒台上。 沈穆时洒下第一杯时,以悠扬的音调吟唱着: “第一杯,敬天地,敦品崇礼。” “第二杯,恪遵四维纲常,忠事重信义。” “第三杯,礼万民,仁爱存于心。” 双双在后方看着台上风起冽冽而响,沈穆时翻飞的宽袖与祭坛上的代表五行的五色彩带交缠在一起。 晴空下他那颀长的背影,透着光的白玉长指,伸长的手臂霸气而自然,彷佛天生带来王者之气。 双双不由得想起在织锦园与他初见,冷漠、无情;新婚夜残忍的惩罚自己下跪守夜,冷酷、冰冷。 与方才宠溺微笑的他,只觉得悠然如梦,不甚真实。 当沈穆时第三杯酒洒落于地之际,台下的百姓赞喝声沸盈于天: “恭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百年好合,皇孙早诞,楚国国运昌隆,举国康泰!” 双双整个人被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感染了,内心充斥着激情,变得热血沸腾。她想,太子妃这个身份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更是皇室权力的象征。她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当好太子妃,不能给让父亲丢脸,让陆家丢脸。 退出了天坛后,便是皇干殿的家叙饮宴。 二人又是一番折腾,等到散席之后已是申时。 昨夜四更才睡,今日又辰时而起,身着华丽繁重地宫装忙了一整日,比起日常习武、身强体健的沈穆时来说,双双体力自是不如,累的快要站不稳了。 沈穆时依旧精神抖擞的与祭司话别,她已累到不行,宫人搀扶她上了车辇,还没有放下帘子,她已经靠着车辇的辇壁睡着了。 沈穆时一上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双双倚在车辇的柱上,安静的沉睡着。 沈穆时看着这副海棠浅卧之色,迟疑一瞬,终究是坐在双双对侧,看着她随着车辇行进,摇头晃脑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双双睡得迷迷瞪瞪,根本不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险些伏倒,却依旧睡的很沉,未见转醒。 车辇是由八匹西域进贡的宝马拉着,虽然受过训练走的四平八稳,沈穆时仍怕她摔下去变成残废,只得坐到双双身侧,让她的头倚着自己的肩,眼望着外面如血的残阳,一路安静的回宫。 刚刚抵达东宫门口,天色已大暗,百姓点了灯,整座城华灯初上,雕栏玉砌的皇城在夜里闪耀着点点金光,璀璨堂皇,壮观无比。 车辇停在殿门前,宫人齐声敦请两人下车。 沈穆时侧头看着依旧熟睡的双双,心里有些纳闷,今日有让她这幺累吗?不过是祭祀,这体力未免也太差了。 他根本不知道双双从赐婚开始,连着几个月都寝食难安。 如今大婚底定,太子对她的态度让她如坐针毡,战战兢兢,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 今日好不容易待她温和一些,整个人心情一放松,睡得便有些沉。 沈穆时轻轻拍了拍双双的脸,只见她嘤咛一声,皱了眉,往自己脖颈间钻去。她头上的珠翠金冠扎的他颈项微疼,不悦得皱了眉。 眼看叫不醒人,一干宫人大眼瞪小眼全盯着二人,沈穆时面上挂不住,干脆直接将人打横抱下车。 沈穆时一边朝里走,一边暗暗衡量着手上的人儿。 沉甸甸的,敢情是衣饰沉重,才知怀里小人儿今日为何步履缓慢,又为何如此疲累。 昨晚已见过她的身段,纤细有度,总不会是她体重过重才是。这么瘦的身板还要撑着这样重的服侍一整天,也真是难为她了。 有宫女见太子下了马车,怀中搂着熟睡的太子妃,急着要接过手,但沈穆时只是摇摇头,跨步入了东宫。 小霜在含娴殿听到贴身婢女来报,匆匆披上外衣准备去迎接,低声吩咐了婢女几句,便往太子居所未央殿走去。 夜里的香径飘着月见草的韵香,夹道都是为太子大婚而吊挂的红色灯笼在夜里散出匀匀的光。 沈穆时抱着双双,踽踽独行,身后的宫人皆识趣地站在几丈之外,远远跟着,谁也不敢打扰这静谧的时刻。 偏偏有一身袅娜绿影远远疾步而来,就等在香径尽头。 小霜看着一身赤黄金绣衣袍的沈穆时,怀中抱着头戴霞钗金冠的太子妃,两人在这夜凉如水,香风袭袭的小径慢悠悠地走着。 他的眉宇间满是宁静温雅,陪在他身边十余载,小霜何曾见过这样的沈穆时? 他看自己的眼神哪次不是满怀深意?让她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就怕哪里做的不够好而惹恼他,继而休弃自己,永远没有依靠。 大婚前几日,她假藉东宫的名义到尚仪局女史身侧转悠,亲眼看着女史在合欢庚帖上写下那两人的名字: 沈穆时、陆双双,乙未年八月十五巳时迎娶,午时大婚,大婚十日,同寝同辇。他们两人连名字都是这样相配,令她心有不甘。 明明路小霜和陆双双只差一个字,连姓氏也是相似。为何今日在沈穆时身边的不是自己?为何现在在沈穆时怀中熟睡的人不是自己? 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注定她要永远低人一等吗? 陆双双现在享受的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与恩宠。 小霜只觉得一丝怨、一丝痛还有惊疑与妒怒慢慢染满全身,爱染嗔恨,她孤寂、仓皇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眼神幽怨的看着沈穆时。 第二十三章 看他舞剑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熟睡中的双双正做着梦,嘴里轻轻呢喃:“娘,我不想喝鸡汤……” 沈穆时听着这些不甚真实的痴傻梦话,眼角噙着轻笑。 一个抬眸,觑见廊下立着的一抹绿影,有些讶异,脚步却未停下。 随着距离越接近,只见小霜脸上带着委屈神色,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愧疚,轻轻敛眸,扫去对怀中人儿的柔情。 无声地穿过香径,越过小霜,一言不发地走向未央殿。 沈穆时与小霜擦身而过时,小霜已看清怀中女子半埋在沈穆时膛上的小脸。 心中暗叹:好个妙人儿! 双双和小霜实际上长得完全不同。 双双有一头如丝缎光滑细致的墨发,柳眉如一弯泉涧,挺鼻带翘,一双盈盈大眼清澈无比,墨色睫毛如羽扇轻盖在眼睑上,肌肤凝脂如雪,雪梅朱唇,五官立体出色,雍容华贵;而小霜发长微卷,眉墨如山色渲染,挺鼻微勾略尖,凤眼微扬,因在宫中长大多少沾染了一些宫廷女子的韵致,眼梢含俏,唇红如血,有如水墨仕女,单从外貌上来,实在是分不出高下。 小霜自己也觉得并不比那陆双双要差,但沈穆时对待她们的态度上,自己硬生生矮了一截。 心里的痛楚逼出了眼眶,倔强地咬了唇转身朝向香径侧弄,若无其事地离开,不肯让后方的宫人看见自己的难堪。 两人回到了未央殿的暖阁,双双依旧如海棠春睡。 沈穆时轻轻将双双放在床榻之上,命宫女为双双卸下头钗为她更衣,自个儿坐在软榻上,看着脸上带着妆的双双皱了皱眉,又命人端了盆清水进来给她卸去妆容。 随着妆容已净,双双一反浓妆的艳丽雍容,露出原本那张素雅恬静的面貌。就如那日清晨在织锦园的少女。 屏退宫女,他起身走近双双坐在床榻一侧,支手撑在床榻,俯看着双双静谧的睡颜,忍不住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她的唇。 睡梦中的双双略感不适,皱了眉,嘤咛一声转了身,背向他,身下露出昨日横铺着的白绸。 沈穆时见状,抽回了手,再次确定这小家伙真是睡了。 脑海中浮现,而后又想起香径中那抹绿影眼中带着的伤心、与委屈。 沈穆时内心一叹。 那种无声控诉的表情,自己恐怕真是伤了小霜的心。 沈穆时有些烦躁。 暖阁外却响起了李春堂的声音:“殿下,已备妥晚膳,是否与太子妃一同用膳?” 沈穆时扬声说道:“不了。让太子妃睡吧。” “那殿下是否要先行用膳?”门外的李春堂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穆时沉吟了一下,问道:“方才霜侍姬回含娴殿去了?” “回殿下,是。”李春堂回道。 “她用过晚膳了吗?”沈穆时再问。 “奴才不知。”李春堂斟酌一下,才回答。其实现在都快未时了,早已过了宫中用晚膳的时刻。但他侍奉殿下这幺多年,岂会不知自己主子的意思,小霜对太子殿下来说,不是寻常的侍妾。 房内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过去告诉她一声,明日让她来用早膳。” 李春堂有点惊诧,愣在原地发呆心里开始有了小九九: 太子殿下居然要留在暖阁? 这那是表示太子妃很受宠啊!这才短短两日内,小霜连太子殿下的人见不到,等太子妃缓过来了,是不是就要好好收拾小霜了? “还杵着做什幺?”沈穆时心知下人的心思,李春堂八成又在揣踱推敲。“让人将晚膳送进来,本宫就在此用膳。” 李春堂急忙应了声,吩咐宫女几句,亲自去往含娴殿报信。 沈穆时发现自己内心些微的改变,那种沉重之感,像是秤陀一般,压得他郁闷之气充塞心中。随而转头望着双双,俯下身子她耳边低语道: “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无情。” 未央殿外晨光微明,雾霭绵绵,里外静寂。 双双悠悠转醒,只觉脸侧有一温热之物,徐徐地吐出气息,搔的左颊痒痒,便往下低首钻了钻,找到一处平坦处,抵着额睡着。 但不久又觉得身上热得不行,身边有个东西烫的似火炉,不甚舒服。迷迷糊糊地推了推却发现纹丝未动,杏眼微瞇:嗯?怎么推不动.......... 忽闻头上有厚重吐息,一声低哑的男声响起:“一大早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什幺? 突如其来的声音有如当头浇灌一瓢冰水,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猛地抬起头,头顶一撞一痛,轻呼一声,上头的人儿也因她一撞,一个闷哼。旋即听见男人怒斥:“冒冒失失的!” 她抬眸,见沈穆时双眼薄怒,吶吶地说了声抱歉。 心想什幺时候回宫了?又怎么会和他躺在床榻上了? 忽而想起什幺似地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气:自己的衣裳跑哪去了? 身上就穿了寝衣,正紧紧贴着沈穆时的身子,怪不得那样热。 她赶忙推了推沈穆时,一只手急急地想要拉过被子遮掩上身,一阵拉扯,两个人越挨越近。 “不许乱动。”沈穆时低声说道,环着双双的手缩紧。 “昨晚,我们怎么回来的?”双双羞红了脸,她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现在如若不问,她下次肯定不敢。 “我抱你回来的,你怎的那样重。”沈穆时轻笑,语带戏谑。 “咦?是吗?”双双听见他说自己胖,脸变得更红,抬头看着沈穆时的脸。沈穆时一头如缎黑发披散着,和自己的长发揉散在枕上,几缕青丝斜垂,轻轻地挠着自己的肩上。 双双看着那些青丝缠绕,一时好奇,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 沈穆时却在此时起了身,披上外衣唤人进来服侍。 双双有些失望,不得不跟着爬起来在床榻上找自己的衣裳,一掀被子,低头看见床榻上的白绸依旧纯白如昔,脸又热了,赶紧披起单衣跟着下了床。 沈穆时转头看双双已披上衣裳,这才推了窗开了门,轻快的走出了暖阁。 双双下了床,走到窗前探出身子去看他,只见李春堂递上了一把森冷长剑。 沈穆时就着晨光,随意扎起长发,平举起利剑出鞘,向前划一半圆,复而斩落,剑尖一挑石间青苔,露珠飞溅,斜旋劈落,露珠瞬间一分为二,晶莹落地散于尘泥。 双双见其剑法凌厉刚猛,刚中带柔,长剑似活物,与沈穆时融为一体,人剑合一,剑起剑落扬风而起,唰唰有声,风姿飒爽 他一招一式伸展颀长的身体,不多久,脸上已有薄汗。沈穆时顺手脱去了上衫,露出匀称身躯,宽肩窄身,肌理线条分明,锻炼结实壮的体魄。 双双的父兄皆为文人,仅有三叔是武官,虽见过三叔练武,却从未见过男人赤身的模样。明明没有什幺过分的画面,这剑舞却让双双看得脸红心跳,双眸又不舍得移开。 沈穆时察觉暖阁直勾勾的视线,虎眸一瞟,见双双那副动心的神情,嘴角微扬,淡笑扬声道:“既然这么喜欢看,不如出来看啊!” 双双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回头,见宫女躲在一边吃吃的偷笑,脸庞红晕更甚,自己那番痴傻动情模样都给别人看到了,好丢人啊! 羞赧地吩咐宫女领路,逃也似地向涤尘浴池奔去。 沈穆时看他的太子妃这种藏不住心事极易戏弄的模样,摇了摇头,转了身,心无旁鹜的继续练剑。 双双浴毕,换上以桂花熏香的单衣,由宫女领至梳妆间,正要梳开发丝,满身是汗赤着上身的沈穆时正走了进来。 那股男人的麝香味儿立即冲进了双双的鼻间,透过铜镜折,两人视线相对,颀长的身影令她想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 沈穆时冷着一张脸,嗓子低沉:“进来帮本王刷背。” 双双一听,垂首羞怯回道:“可以让宫女来吗?” 沈穆时不顾在场的宫人,缓步走到双双身边,弯下腰,扳过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双长睫微搧避开自己眼神的眸子,沉声说:“那晚你自己发誓说了什幺,自己再说一次。” “殿下叫我往东,我不能往西.........” 双双不甘愿地轻声回答,就怕身侧宫女听了会见笑,但声音再怎样低,宫女该听和不该听的,统统都听到了。 只见那宫女窃窃一笑,垂眸向沈穆时说道:“奴婢这就为太子妃更衣。” 沈穆时眼眸扫过那女,冷声问:“你叫什幺名字,看你面生得很。” 那名宫女赶紧跪地敬声答道:“婢女名静儿。是由司寝局派来东宫服侍太子及太子妃,奴婢参加太子殿下。” “是吗?难怪不懂规矩。主子说话,哪有有你插嘴的余地?今日之事,若敢传出去半个字,本宫唯你是问。听懂了吗?”沈穆时冷笑着,一字一句如寒剑,脸色更是吓人。 第二十四章 浴池谈心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见他如此冷厉,只得打圆场道:“我帮你刷背就是,你不要生气。” 沈穆时听她这样不识好人心,剑眸扫向她,周身扬起薄怒往涤尘浴池而去。 双双一边换衣裳一边疑惑问静儿:“你们太子平时都让谁刷背的?” 静儿红着脸说道:“静儿并不清楚,只听说太子从不让人近身,若是有人不懂规矩进了浴池,还会被太子训斥……”静儿刚刚被太子骂过,眼睛还是通红的,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双双有些气结,一股闷气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既然不喜人家近身,这会儿要她帮忙刷背还能是哪回事? 双双踏进涤尘浴池时,云雾缭绕仅有水滴之声。与方才众司浴女环侍热闹不同,浴池中一个人影趴在池边。 她不甘不愿的慢慢挨过去,站定在浴池边,拾起桧木盒中擦澡的丝瓜棉布轻轻地给她擦拭,沈穆时突然抬眸站起,水深及腰冷冷的看着她道:“下池。” “啊?”她不明所以,擦澡就擦澡,为什么要下池子?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沈穆时突然捉住她的大腿熊抱,将她扛在肩上,把她摔进水池,随而又将她由水中提起抱在胸前。 “咳咳咳!”双双呛了水拼命咳嗽,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好不狼狈。 “你方才顶撞我,很顺口嘛。”沈穆时紧箍着她的腰,淡淡地说。 “我只是觉得……….啊………”双双话还没说完,沈穆时突然伏上她的肩狠狠咬的了一口肩,疼的双双大声尖叫。 “这也是顶嘴的处罚。以后你要记得,不许在人前和我意见相左,不许替人求情。”沈穆时看着双双吃疼泛泪的表情,脸部线条才些微松了下来。 他放开了她,挽起了自己的长发,淡淡地说:“刷背。” 双双看着凶狠冷面的他,转头看了自己的肩,这人下嘴也太狠了,都瘀青了。 沈穆时见她怨怼的表情有些不悦,一把揽过她伏在她的肩上,吓得双双以为又要受罚,小手紧紧推拒在他膛之上,只可惜手无缚鸡之力有力,怎么也推不开。 她惶恐的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再不顶嘴,你别咬我!” 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软热的触感。沈穆时竟在她刚刚瘀青的地方轻柔地舔着,那般奇怪的动作让她不知所措,又不敢乱动,只能被动的承受着。 “宫中不比外头随意。我不管你是不是皇后的细作,如今你是我的太子妃。那便当扮演太子妃的角色。往后在东宫你便是主子,宫人管教,上下分际有别。我把东宫治权交给你一半,你得知晓我这里的规矩,也得建立自己威信。东宫的眼线不止一处,做事可别太心软。让仆役错以为你好欺负,便会到处嚼舌。宫内一举一动传了出去,惹祸上身。别将那些卑贱之人宠上了天,害得可是自个儿。”沈穆时肃然说道。 但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想起了小霜,其实自己对小霜有些宠溺过头了。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不够严厉,才让小霜有机会近他的身,被皇后抓了把柄,实在是悔不当初。 他不希望自己治理的铁桶一般的东宫因为陆双双而毁于一旦。 东宫必定皇后和其他人的眼线,他今日将她唤到浴池,目的也是因为浴池乃东宫重地,闲杂人等进不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的交代于她,省的她冒失鲁莽给他添麻烦。 如他所想,双双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他这样说,双双心尖微微地颤动。 怪不得大清早非要她来搓背,原来如此。 “这些话我不爱说。照理说,你进之前应该很多人教过你了。不要老是傻呼呼,这样子连细作都当不好。”沈穆时看双双眼泛着水光,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又调侃了她一句。 “我不是细作。为什幺你不相信我?”双双瞪着沈穆时,认真地辩解着。 沈穆时淡淡地瞟她一眼,状似无所谓地耸肩:“别傻愣愣地杵着,都要泡烂了。”转身背对她,指指自己的背。 双双拾起丝瓜棉布,轻轻地在沈穆时的背上搓揉起来。反而让沈穆时有点意外,这小女人虽然动作生涩,但挺认真地在为自己刷背。 背对着双双,他的嘴角向上弯起,心里漾着欢喜,这样单纯的她,挺好的。 双双柔软的手指轻轻触着沈穆时的背,擦拭到左肩颊骨下方,双双发现有一处不规则起伏狰狞的疤痕。手指不禁覆了上去。 这是箭伤 她停了手,沈穆时回头望她,见她双眼盛满疑问。 沈穆时看她询问的眼神,转过身,淡淡地指着肋骨下的一处,拉着双双手指探入水底去抚。 “喂了毒的。差点你就没了夫君,当不成太子妃。”沈穆时笑得云淡风轻,还能拿此事说笑几句。 但双双触抚这一个伤口内心却被惊的六神无主,毒箭穿入身子,差点入心脾。 “是为了太子之位吗?”双双满眼担心看着沈穆时。 这个位子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非要手足相残? 沈穆时见她那眼神分明是在怜惜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清俊的脸居然热了。 让一个小女人来怜悯自己,似乎有损男人威严。但那澄澈的双眸,毫无掩饰地关心自己,似乎,连小霜也不曾以那眼神看着自己。他的太子妃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啊,若不是细作该有多好? 沈穆时呆呆的想着,浑然未觉他内心波澜已起。 “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太子妃。”她不满地轻声抗议,抽回自己的手指。 未料沈穆时却按住了她的手指,沉声说道:“若我不是太子,皇后就会派你去引诱下一个人,你也就不会嫁给我了吧?” 双双双颊绯红:“我才没有引诱你。嫁不嫁的,反正,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差我一个吧?” 沈穆时见她回答自己的问题如此消极,挑了眉说:“是吗?真的不在意我立两位侧妃?”如果她不在意,更好,他也不喜欢妒妇。 后宫的女人实在是烦,他并不打算在女人身上浪费精力。 “那是我能够决定的吗?”双双又答。 帝王家的女眷哪个有选择的余地。 又不是陆家,一世一对人。 “不能。”沈穆时残酷的回答。 “那又何必问我………”双双暗暗诽谤。 大婚第三日便已经告诉她纳妾的意图,果然皇室的情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只要能够繁衍后代就行了吧,这偌大的后宫,其实于民间的勾栏妓院无异。 双双的思绪瞬间千回百转,垂眸又拾起了丝瓜棉布道:“我帮你刷背。”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对这件事多做讨论,兀自走到沈穆时背后,又刷了起来。 见她手劲变大,沈穆时失笑,这小女人还挺有个的,敢情是吃起飞醋。 背着她浅笑说:“不然看你本事。能拴住我的心,我就不纳妾。”话音刚落,背后的小女人便停了手。一会又开始刷了起来。 “怎幺?知道自己没本事,认输了?”沈穆时又刺激她。 双双听他这话很刺耳,就算拴住了他的心,他未来成为帝王,怎可能没有三千佳丽。 这是在她进宫前便晓得的事,为何他要轻易打赌?许这般本不可能做到的诺言。 碍于身分不想与他争执,只能消极地甩了手上的丝瓜棉布在水面上,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殿下的背已刷净了。若没别的事,恕臣妾失陪。” 双双转身就要上岸,走时还将手里的丝瓜狠狠的砸在水里溅起一些水花落在他脸上,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走了。 “欠调教。”沈穆时失笑,头一次有人胆敢如此忤逆自己,原以为这小女人楚楚可怜,但吃起醋来脾气这幺大,反而激起自己的征服欲。 在外候着的静儿见到满脸通红的太子妃气鼓鼓的走出来,有些诧异。但再怎惊讶,一想到冰冷的眼眸扫过,赶紧低着头,不敢多看。 太子随后也从浴池步出,冰冷的眼神扫了扫她,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将头垂的更低。 “摆驾含娴殿。” 含娴殿内小霜正在精心打扮,汉白玉雕花桌面上已呈上六道清淡小点,燕窝银耳,茸蔘粥,这些都是沈穆时一向喜欢吃的早点。 独坐在桌前,回想昨夜她狼狈回殿,心里又痛又妒,将怒气发洩在那些摔得碎裂的器物上。 直到李春堂夜里来报,她心里才稍微鬆了一口气。想来沈穆时对她仍然有旧情,并非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的鼠辈。她内心欣喜却又不甘愿,甚至有点怨恨沈穆时。 不过两天就迷上了新来的女人,难道那女人真有什麽魅人心神的本事? 跟随沈穆时身边多年,小霜对沈穆时的喜好个可说是掌握八成。为了他偷偷学习房中术,虽然没有用武之地,日常服侍他却是用尽心思与花样,即便近年沈穆时看待人事的眼神越发冰冷,难以捉摸,却也没有真的亏待自己。 第二十五章 殿下有侍妾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见惯了风云转变,失宠和得宠,就只在一瞬间……… 万一有天她惹恼了太子被休弃,或是她到了年老色衰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名份,色衰而爱驰,在这吃人的宫里该如何度日? 总得未雨绸缪。 她夜不成眠,每时每刻想着如何争宠,想尽办法在东宫站稳脚跟。 她不想当恶人。 可是她的地位低微,身子虽然还是完璧,世人都以为她早就是太子的人,谁敢娶太子不要的人? 姑且不论太子妃的能不能容下她,能依靠的人只剩太子,如果他厌弃了自己,她活不了多久,第一个要她死的,就是贤妃。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争宠,必须除掉陆双双。 蛇蝎也好,毒妇也罢,这个世道早就容不下她了。 “恭请殿下圣安!” 守门太监拔尖的通报声让她回了神,她连忙提了提裙子,起身至殿门口盈盈跪下。 沈穆时远远瞧见跪在殿门前的小霜,淡淡地说:“起来吧。” 小霜一反常态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将头磕在冰冷的玉石地面,凄楚地道:“请殿下降罪。” 沈穆时挑眉,侧目看着她道:“霜侍姬何罪之有?” 小霜清楚的听见沈穆时不再唤她小霜而是直呼她的身份,却也不是喊她娈婢,心里一喜一忧。喜的是他承认她侍妾的身分,忧的是那冷漠的态度。 “爱之深,让小霜忘了规矩,冒犯了太子妃,小霜理当自请责罚。”她眼泛泪光,神情却是坦荡。 “霜侍姬也知道你自己的行止过当?”沈穆时冷笑。 跟在他身边多年,岂会不知她善妒? “小霜知错,但万事皆有因。都怪小霜太过喜爱殿下。一时猪油蒙了心,失了分寸………但小霜真的很爱殿下,这辈子都不能没有殿下。”小霜忽而扑上前抱住沈穆时的大腿,啜泣起来。 这大白天的,整这出........ 沈穆时深呼了口气,略微烦躁的甩了甩袖。 周遭太监宫女见状纷纷跪倒,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眼看着众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实际上都竖起耳朵等着小霜的好戏,沈穆时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冷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眼不见为净,将人全赶了出去。 宫人们应了声“喏”,悉悉索索有序退出大殿。 一下子,殿内只剩他和小霜二人。 “本宫知道了。你先起来用膳。” 对小霜,他开始自称本宫,上下分际有别。 他还记得早上是这样教诲陆双双的,自己应当以身作则。 而跪在地上的小霜听见这句本宫,心里是更急更慌。 “殿下,您这是……….厌弃小霜了吗…………” 小霜仰视着沈穆时,白吃的双颊滑下串串晶莹的泪花。 “没有的事,先起来。” 沈穆时伸手,想要拉起地上小霜,小霜突然间抱住沈穆时的腰紧搂着不放。 这一抱,让他再次感受了小霜与陆双双的不同。 小霜对他的爱意毫不掩饰,如同暴雨洪水,直接干脆;而陆双双的心,他始终看不透,像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云雾,更令人想去窥见全貌。 他没有动,任由小霜抱着自己哭个够。 直到小霜哭累了,泪水打湿衣襟贴在脸上湿哒哒的不舒服,这才抹了抹眼泪,她有些不好意思,抽抽噎噎的抬头请罪道:“小霜失态了,望殿下恕罪……” 她伸手拉住沈穆时的衣袖想要起身,却因为跪久了腿麻,一下子整个人往边上倒去。 沈穆时反应极快,弯下腰双手托住她的身子,慢慢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从前。 他不是皇长子,亦不是最出众的那个。 但母妃天天盼着他能成为太子,打小管他管的紧,每天都要查他的功课。 一首诗背错一个字,罚跪;一份功课写错一个字,罚跪;一篇文章没背好,罚跪。 那时候他只有7岁,还没开窍,他常常跪着,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他的膝盖常常是肿的,青的,甚至跪烂流血。 母妃从不心疼他,连身边的嬷嬷都极严厉,少跪一会儿都不行。 听从母妃的吩咐对自己半分疼爱也没有,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受罚。 他疼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每次都是比他大一岁的小霜避开奶嬷嬷的管教跑来照顾他。 小小瘦瘦的身子撑着他全部的重量,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可她硬是咬牙挺着不肯出声。 还给他擦药酒,怕他疼,轻轻的吹着气,哼着小曲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那时真的很好,心地善良,天真可爱。 可后来,她变了。 在宫里呆了这样久,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变的,变冷漠,变残忍,变自私。 他不怪她,后宫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小霜至少没有害过人。 她不过是喜欢自己罢了,因为身份低微,平白无故遭受那样多的耻辱;因为宫里对他无穷无尽的算计,连累小霜被压制、被践踏。 她没有错,错的人是他。 沈穆时忽然有些内疚,狠狠的拥住了小霜,不发一语。 小霜突然被搂进怀里有些不知所措,鼻尖却嗅见了一缕陌生的香味,悲从中来,鼻子一酸泪眼婆娑的哽咽着道:“殿下,请不要抛弃我。” 沈穆时听了心里更难受。 一只手轻抚着小霜的背脊,轻声安慰道:“胡思乱想什麽,我怎么舍得?” “我真的很怕,很怕殿下有了太子妃,就不要我了……….”小霜带泣呜咽,更显的可怜。 “不会的。”沈穆时捧起小霜的脸,见她哭的梨花带泪,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又在粉唇上轻啄,不舍的拥住她。 二人立在殿门口静静的相拥,院里庭庭盖立的枫树悠悠的落下一片叶子,一阵风吹来,打着卷的跑不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双双回笼觉睡醒时,已近午时。 她全身酸疼难忍,在床上翻个身都忍不住哎哟哎哟的低唤了几声,一个宫女轻巧地进了内室。 “主子,您醒啦?奴婢伺候您起来洗漱吧。”新来的宫女浅笑盈盈如朝阳般暖和。 “你是谁?静儿呢?”双双一边费力爬下床,一边轻声问道。 “我是芯儿,在东宫里有一阵子了。静姐姐为您准备午膳去了。一会便会回。”芯儿笑的温柔,嘴上回着话手里也没闲着,双手恭敬的将手巾递给双双擦脸。 “呀!这一觉都睡到午时了!”双双一听时辰,有些汗颜。 可不得了!恐怕坏了宫里的规矩。 她连忙吩咐芯儿把衣裳递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裳。 静儿正领着一群宫女端着午膳回未央殿,这些小宫女岁数还小,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像是群麻雀吵闹不休。 刚抬脚跨进殿门,便看见了双双起了身正在低头漱口,赶紧呵斥宫女们收声,将午膳仔细摆放在桃花心木圆桌上,准备服侍双双用膳。 双双看到那些香喷喷的饭菜,顿时有些饿了,洗了手,一屁股就坐在桌边开始用膳。 吃了几口菜才想起她现在嫁过人了,嫁的还是太子。 双双暗暗发恼:实在是这日子太过惬意,让她误以为还在陆府.......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两边的宫女,搁下筷子东张西望,里外没见到沈穆时的影子,想问问他去哪里了,又怕自己管的太宽;不问吧,又显得她不够贤惠懂事。 左右为难,低头想了想,还是红着脸轻声地问道:“太子平时在哪里用膳?他有交代他去了哪里吗?” “这………殿下他………..他去了………”芯儿的语气吞吞吐吐,面上带着一丝犹豫。 “他去了哪?”双双的眼睛只顾盯着桌上的八宝珍珠翡翠鸭,偷偷咽了咽口水,丝毫没发现芯儿的不对劲。 “殿下………他……去了霜侍姬那儿………”芯儿话一说完人已经跪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双双一个不顺心便将气撒在她身上。 宫里的主子脾气一个比一个乖张,今天是她第一天伺候太子妃,实在摸不准她的脾气,偏偏太子妃又要问她这样尴尬的问题。 惨了惨了,今天肯定要受罚......... 芯儿的心里如擂鼓敲着七上八下,跪在地上胡思乱想着。 而桌边的人儿听见她的话却已经怔住,手上的白玉筷箸停在空中。 他有侍妾了? “太子殿下有很多侍妾吗?”双双又问。 “回太子妃,太子殿下........目前就只有霜侍姬一人.........” 芯儿依旧跪在地上,垂着眸,不敢去看双双的反应。 双双心中一滞,一股苦涩淡淡地在心尖漫开,渲染整个心房。 “殿下,很宠爱霜侍姬吧?”双双将筷子搁下,端起汤碗喝了口汤,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芯儿支支吾吾的,不敢答话。 刚取了甜点回来的静儿一看跪在地上的芯儿,便知道太子殿下去了含娴殿的事恐怕没瞒住。 急急去瞧太子妃,果然,刚刚还笑语盈盈的太子妃,整个人的脸色全变了。 才走了一小会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静儿不争气的翻了个白眼,狠狠的朝地上跪着的芯儿剐了一眼。 她连忙将甜点放在桌上,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说着好话,想要宽慰双双。 “主子,霜侍姬不过是一个脔婢,无论如何动摇不了您的地位,殿下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您的好。” 没想到越慌越乱,口不择言,越描越黑 听她这样一说,双双的心里更难受。 “脔婢什幺意思?”双双的接过静儿手里的甜汤,语气迟疑。 “这........这.........”太子妃问的太过直白,这下连静儿也不知该不该答。 第二十六章 不过是担了个虚名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看她不太敢说的样子,分明是惧怕自己怪罪于她。 她先叫了芯儿起来以示自己宽仁,见静儿缓了脸色,这才轻声说道:“你说吧。我不会怪罪于你。为什么霜侍姬不是侍妾,而是脔婢?” “回太子妃,霜侍姬是太子殿下奶嬷嬷的女儿。她十五岁便跟了太子,当年太子只有十四岁。贤妃娘娘看她地位低下,一直不肯答应太子给她侍妾身份………” 芯儿见静儿不敢回答,只好出声应答。 “这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咯?”双双轻轻皱了皱眉。 “不是的。”静儿见太子妃开始皱了眉,心里一跳,连忙辩解道: “脔婢是专门侍寝的下等婢女,连浣衣局的宫女都比不上。” “什幺?”双双的眼皮跳了跳,她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小霜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因为她的出身低贱,遭贤妃娘娘所不喜。事实上,太子殿下对她极为宠爱。我曾偷听到姑姑们谈话,说贤妃娘娘一开始是要杀了这个婢女的,太子殿下一心护着她,抱着她跪在贤妃娘娘的宫门口三天三夜不走,后来阖宫惊动,皇上和皇后也知道了此事,贤妃娘娘害怕殿下的太子之位不保,这才答应太子留下霜侍姬的。这些年,太子殿下半个女人都不碰,连皇后娘娘赐给他宫女,都被他想办法送走了,整个东宫只有霜侍姬这一个侍妾。” 芯儿到底有些年幼,心直口快心里也藏不住事,一看太子妃是个好相处的主子,竹筒倒豆般利利索索将此事吐了干干净净。 这些话听在双双耳里,如冰尖儿直捅在心上,浑身冰凉入骨。 他竟然这幺宠爱她………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直不肯圆房,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怪不得他一直怀疑自己是细作,其实不过是因爱障目罢了。 他心里早有心爱的人,自己只是台面上的正妃。受累的是自个人,挡枪的也是自个儿,什么东宫太子妃,不过是担了虚名罢了。 其实在他心里,最最重要的人,始终被保护的严严实实。 见双双原本如玉般匀润的脸色,一下子褪成了惨白色,静儿真的快要被气死。 恼怒的瞪了芯儿一眼,责怪她不该多嘴。 芯儿也察觉到自己话多了,以至于失言。拍了拍嘴巴表示知错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皆觉得此事不妙,齐齐禁声不敢再多言,就怕有个万一,两个人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都撤了吧。”双双唤了司膳进来。 她实在没胃口,恹恹地放下了筷,食不知味,不如不食。 “主子,你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中午就吃这么点,身体会受不住的。”静儿轻呼,拦下撤膳的宫女,还想劝劝她再用几口。 “没什幺胃口,让她们撤了吧。”双双无精打采,心中思绪如棉絮乱飘,哪有心情用膳。 不同于东宫的死气沉沉,含娴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沈穆时懒洋洋地搂着小霜躺在贵妃椅上,左手持着太公史书,有一搭没一搭的读着。 小霜识字不多,他便讲些史书典故给小霜听,讲的断断续续七零八落,末了,便推开小霜,要她自己找事做,别黏着自己。 小霜在二人时,素来温柔懂事,乖巧的下了贵妃椅,安安静静地拿了绣品在边上绣着。 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听殿里静无人声,一个个探头探脑,却不敢多问,依旧顶着秋风在外守着。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小霜觉得有些乏了,抬眸看向沈穆时,只见沈穆时有些心不在焉,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殿下,过午时了,要用膳吗?” 沈穆时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过一会又补了一句:“你若饿了,便召人布膳吧。” “不用不用,早膳用的晚,我还不饿。”小霜停了手里的活,摆摆手让欲进殿的宫人退出去。 沈穆时不以为意,挥挥手让李春堂带人下去。 转头看见小霜手上拿着深蓝的布料,不似平常女子做女红时绣的红粉手绢之类的,沈穆时好奇问道:“你在绣什么?” “殿下的生辰在腊月十六,天气寒冷,我想做一条围脖送给殿下,这是围脖里面的底子,用的是您上次赏给我的绸缎,绸缎丝滑不粗糙,围在脖子上才舒服呢。” 小霜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怯怯地觑了沈穆时一眼。 沈穆时听了她的一番话,着实有些感动。 往年他的生辰,她总是差人搜罗珍宝。 从什幺时候开始,她也有这种玲珑心思了。 “过来这。”沈穆时放下手里的书,拍了拍身侧示意她过来。 小霜见沈穆时眼中带着往日的温情,欣喜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娇滴滴地扭身挤进贵妃椅。 “什幺时候变得这样懂事?”沈穆时将她纳入怀中,抬手在她的头敲了敲。 “殿下,小霜自省了一夜,以前,是小霜太任性了,小霜知错了,往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侍奉殿、下侍奉太子妃,只希望殿下不要厌弃我。” 小霜的眼神真挚诚实,丝毫看不出有半分虚伪之情。 “口是心非。说是痛改前非,怎地方才哭哭唧唧用计将我留在这里,一留就大半日,你就不怕太子妃生气吗?” 沈穆时轻笑一声,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满心满眼全是宠溺。 “殿下就爱取笑我。”小霜嘟着小嘴撒娇,不甘示弱的反手捏了捏沈穆时的耳垂。 “胆子越来越大了,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穆时刚说完,两手在小霜的腰间挠着,小霜尖叫一声开始反击,不一会儿,殿里似往日一般传来欢快的笑声,宫人们似是早已习惯,一动不动立在门口像一群雕塑。 未央殿内。 双双坐在殿前主厅,望着殿外的碧云天发呆。 庭院里的造景有假山有乱石,还有飞瀑和流泉,处处奇花异草让人眼花缭乱,可她没有半分想要出去的意思。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高卧烟霞,偏是伊人无心醉。”双双轻叹。 一眨眼又是一年秋,黄叶轻点,花事欲尽,显出了丝丝的萧瑟冷清。 温柔寸许,买得人心碎。 不是在进宫前便知晓六宫佳丽暗香如云,那又何来杯深琥珀情转浓? 云秀伯母千交代万交代后宫争宠的手段,要她尽快夺得太子的心,占尽荣宠;那些教学的女官欲言又止的神情,当时她便起了疑,如今她才明白,那些暗示明示,分明就是知道霜侍姬的事。 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有心爱的女人,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真相。 其他人她不管,那父亲母亲呢? 他们应该是知晓此事吧? 为何也不告诉她? 双双觉得身上很冷,越想越心寒。 她真的不敢想象父亲母亲还瞒了她多少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她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东宫有多大?”双双侧头问了站在边上陪着她的芯儿和静儿,太子妃久不说话,突然出声,倒吓了她们二人一跳。 “东宫有五殿、二阁、三院、二香榭。主子您住的处所是未央殿暖阁,也是太子殿下日常起居的处所。按照规矩,大婚十日内您是要和太子殿下同寝同辇十日,十日之后,主子您就可以搬到流云殿。流云阁和未央殿遥遥相望,坐步撵约莫半刻不到,倒也不远。另外三殿分别是青涧殿、含娴殿、黎星殿。另外还有藏书阁、飞泉阁,三院则是太监宫女的住所及涤尘院。二香榭则是南北香榭………” 芯儿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像放鞭炮一样,霹雳扒拉没完,倒是热闹。 “嗯。你说的太快,下次说话说慢点,我记不住。”双双被芯儿的语速兜进去了,晕陶陶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就是啊,芯儿说话也太快了,奴婢也听不清呢。不如,你领着主子到处逛逛吧?” 静儿自从被太子训斥之后沉稳许多,总是安安静静的。听了芯儿一席话也跟着皱了眉,她也是初来东宫哪哪都不熟,芯儿说话这样快,哪里还记得住。 “是了是了,主子一坐就是半日,仔细腿麻。不如奴婢领着主子到处走走,正好熟悉一下东宫,可好?” 芯儿轻拍自己的额头,也知道自己罪快的毛病,不好意思的笑笑。 静儿见双双有些动摇,赶紧称热打铁劝着: “主子,今儿天气好,再过几日便要冷了,到时候您想去逛,只怕有些不便。” 双双想了想,既然入了宫,不管今日沈穆时去了哪或宠爱谁,总是她管不着的事。 虽然两人貌合神离,但她依旧是他名义上的太子妃,打理东宫是她分内之事,闱内的一切都该尽早熟悉。 况且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又有何用? “那便带我到处走走吧。” 双双淡笑着应了静儿,她的笑如春日晨雾中的翠枝雪梅,一时间,那秋日微寒的萧瑟竟让她那浅笑统统扫了去。 三人穿梭在院落回廊中,香影婆娑。双双一身雪白素装,头上太子妃金冠上缀着鎏金翡翠步摇,柳眉飞眸,额间点着金钿,衣间系着樱红淡粉刺绣腰带,珊瑚点点缀在上头,彷佛霜雪之地开了纷飞的红梅。 第二十七章 撞破太子的好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芯儿在东宫待了小半年,对东宫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走到一处便讲的头头是道,总算是没白呆。 尤其是太子定的那些规矩更不敢忘,语速特地放慢些,交代的很是清楚,直把双双和静儿听傻了。 领着二人到了歇山顶的一处杉木建造的六角楼阁,这里是东宫的禁地——藏书阁。 “主子,这里便是藏书阁了。太子殿下每日早朝后,便要在此办公。二、三楼有藏书,四楼则是观景台,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就连霜侍姬也没进去过。” 芯儿虽从未进到藏书阁,但那些禁令她是烂熟于心的。 双双见阁前有一小太监守着,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 小太监一见到太子妃,赶紧行了仪:“奴才参见太子妃。” “起来吧,本宫问你,这藏书阁本宫是否可以进去瞧瞧?” 双双浅笑着问道。 静儿和芯儿面面相尬:主子明明知道进藏书阁必须得有太子殿下的手谕,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太子妃恕罪,您有所不知,奴才奉命看守藏书阁,殿下曾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藏书阁,若要进去必须要有殿下的手谕。您想进不是不可以,得容奴才先去禀告殿下一声。” 果不其然,小太监把她给拦了。 “即便殿下已许我东宫一半治权,本宫也不能进去吗?” 双双突然想到今早沈穆时所说的话,既然有了这一半治权,那总要看看这权力得多大吧? “这……应该是可以的………”小太监硬着头皮拦了一次,已经吓的半死。太子妃手握治理东宫之权,这藏书阁自然也是东宫的一处,哪里还敢再拦?忙不迭让开路,又掏出钥匙去开阁楼的门。 谁知他刚把钥匙拿出来,双双便挥了挥手淡淡地道:“下次吧,本宫突然想去别处瞧瞧。“ 边上的静儿和芯儿默默的看着,心里已然明白:太子妃以后正式管辖东宫,想来下午的走动是想露露脸。 两人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心里开始有了打算。 三人所到之处,宫人纷纷叩头请安,众人无一不在心里揣度太子妃的举动。 脑子不好使的,只看到太子妃四处走走,猜测她恐怕是刚进宫有些好奇,随便看看罢了。 脑袋瓜子精的,心思早已百转千回:这才大婚三日,太子妃便手握大权,看来深受太子殿下的宠爱,不像那狐假虎威的小霜,整个一纸老虎,跟了殿下多年,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呸!贱人,总算有人可以治她了! 宫女们平日里就喜欢嚼舌根,这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统统躲在墙根底下议论太子妃的相貌:新主儿容貌如芍药含苞待放,身影纤细婀娜,举手投足皆是雍容华贵的气度;霜侍姬天生媚骨,浑身上下风情无限,但小家子气太浓,总归上不得台面,偏偏殿下喜欢啊!这宫里的女人生的再好,不得殿下宠爱,又有什么用? 以前,就一个小霜伺候殿下,她们也都认了。现在太子妃入了宫,还是皇上亲自指婚,霜侍姬只是个娈婢,怎比得过正妃? 正妃要弄死一个娈婢,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东宫以后的日子,怕是热闹的很啦! 有些人窃笑着,一部分是等着看好戏;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小霜专宠多年,心里嫉恨罢了。 剩下的一些心思深沉的宫人,则是不动声色,隔岸观火。 双双芳龄不过十七,却是出身大族,与生俱来的从容丝毫不属于宫里任何一个主子。 虽然眉眼不动,脸上不显喜怒,却让所有人提心吊胆,提起三分精神做事。 连静儿都惊叹太子妃的手段,暗暗提醒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说话做事要再三斟酌,仔细看她的眼色,尤其是霜侍姬的事,更要万分小心,千万别当了炮灰还不自知。 双双见众人眉目间带着打探,也没多说什幺,兀自进了库房翻看账本。 逛了三殿一阁三院,又看了基本账本,双双有些乏了。 从前府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由娘亲和祖母主持,她从未看过账本,那细细的流水帐直把她看的头昏脑胀、两眼发黑。 而且这东宫比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她也就逛了一半而已,两条腿胀得不像是自己的腿了。 难怪那日和太子在织锦园初遇,他会误会自己是细作。 这么大的皇宫,你随便挑个地儿去梦游不好,偏偏挑在太子的处所附近。 不怪他多疑,若是换作是她自个儿,恐怕也会怀疑吧? 双双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主子可是累了?要不我们先回未央殿吧?” 芯儿耳力好,听见太子妃叹气深知她今日累的够呛,连忙上前劝她回殿歇息。 况且,前面便是……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早回去为好。 双双从账本堆里抬起头,伸了伸懒腰,又一口喝尽茶盏里的茶水解了渴,这才从库房走了出来。 “是有些乏了,没想到看账本这样费神。咦?前面那殿是哪里?既然都到了,要不就去那儿歇歇。” 双双抬头看见前面一处宫殿与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同,其他宫殿都是两层,唯有此处是五层,周围还种了几棵枫树,枫叶火红如云远远看去像天边的晚霞,真是好看。 双双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起了,抬腿便往前走去。 “主子等等,前面是………”芯儿有些急,想拦住双双却没想好怎么说。 静儿和双双一样,也是第一次逛到这边,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芯儿道:“怎么了?那边莫非还在修缮,所以………” 话还没说完,一声声娇笑便传入了她的耳里,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含娴殿。 “殿下好坏啊………不要啦………”娇媚的女声笑得很大声,即便含娴殿离这边有段距离,但静儿却已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静儿都听见了,没道理身边的太子妃没听见。 看着边上的芯儿一脸惨白,眼神闪烁,双双和静儿猜心里明白,前面必定是含娴殿,而那个白日宣淫、如此放肆的,不会有别人,一定是霜侍姬无疑了。 双双呆站在距离殿前十几丈远的花径中,神思飘忽。 静儿急急地奔到跟前,轻声对双双说道:“主子,不如我们今日便回去吧?” 双双的脑袋一片空白,心尖似有火苗在烤着,直把她烧的六神无主:她的夫君大清早离了殿,大半日不见人影,原来是陪着霜侍姬………. 而她好巧不巧的,偏偏送上门来找那不自在……. 她想拔腿就跑,却如同被施术定住了般,想动也动不了。 “回……”双双艰难地开口,只觉得嗓子里塞了把沙子,干涩沙哑。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芯儿打断了。 “主子为何要回去?”芯儿一把冲过来说道,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小脸今日净是愤恨不平。 “主子,奴婢实在是心疼您!您是太子妃,霜侍姬不过是个婢女!您见了她何必跟老鼠见了猫…………” 芯儿的嘴虽然快,但心却是忠贞不二的,今日下了决心要跟着双双,那便是要为主子分忧的,现在主子没了主意,总不能让她这个堂堂太子妃灰溜溜的回去吧,如果真是这样,今天好不容易在宫人们面前立起来的威信,一下子全塌了,是以,她不得不放肆一把替她拿个主意。 “小声点…………”静儿急急地要捂住芯儿的嘴,生怕惊动了殿门口的宫人。 只是她捂住了嘴也捂不住刚才的动静,含娴殿的宫人已经看到了她们三人,纷纷抬头朝这边张望,见是太子妃驾到,守门的太监已经进殿里去通报了。 静儿眼见事态不妙,正要喊那太监不要通报,可是太监已奔入殿内,想拦是不可能的。 “糟了糟了,主子,我们快走!”静儿一想起沈穆时生气的样子便害怕,赶紧揣了双双的手想往后退去,双双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跟着她转身便要走。 “主子你别听她的………” 芯儿不知道沈穆时和双双之间的猫腻,但静儿是知道的。见她还要再说,静儿突然冲了过来,扬起手便是搧了芯儿一个耳刮子,打得芯儿一个转身摔进了花丛中,头上的宫花珠钗全挂在花枝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好不狼狈。 “闭嘴!都引火烧身了你还不知死活!”静儿原本唯唯诺诺的眼神闪着凌厉。 “我………我说的又没错……”芯儿眼眶闪着泪花,脸都被打肿了还不忘嘴硬。 “什么都不知道便在这里嚷嚷,你成心要害主子吗?”静儿怒其不争,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抛下这句话便要拉双双往小径中遁去。 “宣太子妃入殿!” 两人刚刚跑到小径入口,含娴殿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出殿,见双双她们正要离去,一边叫唤一边往这边跑,转眼便来到跟前。 两人傻眼了,这下,真是跑不掉了....... 那小太监跑的急,累的双腿打颤,跪下行了个礼,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说道:“太子妃请留步.......太子殿下......要.........要您入殿......” “叫我过去?”双双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想要拖延时间。 “禄吉小哥哥,可否请你传个话,就说刚才那个通报的太监看错了,太子妃根本就没有来过?”静儿也不想进去,垂死之际仍在试图挣扎。 第二十八章 怒骂沈穆时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静儿姐姐就别为难我了,太子殿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回报福全看错了,不单是害了他的命,我的小命也不保啊………” 这小太监的心里也有些急,太子妃怎的这样胆小?不过是太子殿下召见,为何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肯进去? 他认得静儿,在东宫的日子差不多也就两月。 可他已经服侍太子超过十年了,方才去通告的李福全也是。 六年前,太子和小霜东窗事发,贤妃勃然大怒责罚东宫上下,宫里不少人被逐出宫去,剩下的个个噤若寒蝉,日子过的战战兢兢。 如今整个含娴殿都是小霜说了算,他若是敢背着小霜和太子妃的人搞小动作,怕是要受罚。 “这………”静儿见禄吉不能通融,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自家主子。 双双内心焦躁无比,她并不想去管沈穆时的事,更不想去见那个霜侍姬。 沈穆时到底想做什么,明知道她无心争宠,还要她去含娴殿。 早知道是这样,她待在未央殿不出门多好。 “还请太子妃救救奴才,您再不移驾,小的就要吃鞭子了。求太子可怜可怜奴才吧!”李禄全见双双一副不想进去的样子,生怕她一个扭头就走,急得跪在地上磕头,苦苦哀求着。 双双还在天人挣扎,不知该不该进含娴殿。 沈穆时冰冷刺骨的声音却在此时由殿内传来:“怎么?既然来了这含娴殿,又想走?” 双双一听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便知道他怒气正盛,不由得抽了口冷气,不甘愿地踏步往殿内走去。 她举步维艰的来到殿前,紧紧握着拳,手心微微冒着冷汗,小脸毫无颜色樱唇也褪成了苍白。 不知怎的,她内心的不安胜过于对沈穆时的恐惧,无论如何也踏不过那道门坎。 “还不进来?莫不是等着八抬大桥抬你进来?” 沈穆时的语气如长年不化的高山冰霜,刮着细雪冰珠。 双双被他一激,反而毫不犹豫踏入含娴殿,面无惧色的往殿内迈去。 殿中透光粉色缀樱花纱帐由梁上垂至地面,迤逦一地,风一吹抚轻轻飘动有如幻境。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瞥到两具人影隐在纱帐中,空气中混合着沈穆时的麝香味、衣衫的薄荷味,还有女人艳香脂粉味,地上零零散散丢着几件衣裳,双双无意瞥见早上他穿的那条亵裤。 俏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臣......臣妾.......参见殿下。”她福下身子请安,因为紧张声调略不稳,有点断断续续地。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带人擅闯含娴殿!”沈穆时隔着纱帐看不见表情,语气严厉夹着明显的怒气。 “臣妾只是路过。无意打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她原本不想辩驳的,但话一出口,发现她的声音竟如此干涩难听。 虽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怕,她的背后却已沁了冷汗,萧瑟秋风从窗户由外往内吹,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那可真巧。织锦园你也是路过,现在含娴殿你也路过,人生这幺多巧合,敢情太子妃的命格奇俊,总是能够躬逢其盛,生得逢时“沈穆时出言讽刺,嘴毒的完全不给她留半点颜面。 听到沈穆时出言讥讽,双双羞愤掩上心头,想要解释却也明白都是无用功。 双双怎会知道六年前贤妃的举动会造成沈穆时内心的阴影。 “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臣妾问心无愧。”双双咬牙说道。 “问心无愧?好一句问心无愧!”沈穆时大怒,推开怀中的小霜,疾如迅雷般掀开纱帐。 双双在他掀开纱帐时,已见到帐后的小霜,散乱的云鬓乌丝,一脸嫣红娇媚,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随即素手纤纤扯过被褥,装作一副被惊吓的样子盖住自己的身子,仅露出白嫩纤细的小腿。 沈穆时仅披水蓝色绣靛色蟒纹外衣,疾步走向站在纱帐前一丈开外的双双。双双见他露着胸膛朝她走来,脖子上还有几个唇印,脸上一热,霎时红云如霞。 她想起小霜挑衅的目光,心里泛起蚀骨的酸涩,心口下发热,浓重的失望与悲伤几乎淹没了自己,让她呼吸一滞,连连往后退去。 沈穆时见她要躲,不停的往殿外退去,怒火更炙。快步向前一把抓住双双的玉臂,单手扼住了双双的下颚,残酷幽冷地说:“你是在暗指本宫问心有愧?”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刚进宫便要来含娴殿暗害小霜吗?今日若不是他正巧在此,小霜岂不是又要受苦挨罚? 六年前,母妃让他颜面扫地,被贬的一无是处,众人侧目嘲笑小霜,就像是在嘲笑他。 往事回忆历历在目,从前让他亟欲淡忘的那些羞辱,竟再次被眼前这女人一句问心无愧给挑起。 那股屈辱感甚至灼烧他全身,侵入他内心最黑暗的那方浑沌,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的女人。 双双看着他的双眸灼灼如火,呈满愤怒与不知名的情绪,痛楚在心口上开始抽跳,他就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吗? 他几次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自己,怀疑自己是细作,从不相信她的辩解。 她试图和他好好相处,但他却数次离殿避而不见。 他许诺过要给她东宫治权,太子妃整顿东宫名正言顺,今日不过是路过含娴殿而已,就这样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生怕她会她伤害心爱的女人。 她不想与其他人争宠,进宫前便做好了失宠的准备。 偏偏他对自己处处透露温柔与细心,害她动了心,让她错以为或许嫁给他不是坏事。 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如今他步步进逼,咄咄逼人,那往后她还要不要待在东宫?不如直接将她休了岂不是更好? 两人各怀心思,一股火药味充斥在两人之间。 沈穆时瞪着双双,清楚看到她的眼神从开始的惊慌失措,转变为倔强不屈。 在东宫,何曾有人以这种眼神看他,让他觉得更加不快,只想找个法子好好锉去她的锐气。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服气?”沈穆时疾言厉色,抓住双双的力道更重了,疼的双双眼睛冒出了泪花。 沈穆时见到她的双颊已开始泛红,含在眼眶的泪珠就要落下,心里突然有些怜惜,不自然的松了手劲。 “收起你这一身傲气。别以为顶着个太子妃的头衔,就以为自己是凤凰,我想铲除你铲除你们陆家,易如反掌。”沈穆时在她耳际低声恐吓。 双双浑身一震,一眨眼泪珠便滑落在沈穆时的指尖上,烫的他忍不住缩了手。 “我从来都不想嫁给你,这个太子妃谁稀罕谁去当!”双双用力挣开他的钳制,离他几步远站定,反手擦掉眼泪咬牙切齿的说道。 双双平生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尤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陆家。 从小到大陆家上下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里宠着,凭什么一碰到他便三番五次首遭人欺辱。先是皇后,后是太子,最后连一个暖床的婢女都敢耻笑自己,凭什么?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骨子里的叛逆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拼命压也压不下去。 她倒要看看,沈穆时敢不敢真的杀了自己,灭了陆家? 她心知今日彻底和他撕破脸皮,日后恐怕无法收场。既然已经骂了索性骂个痛快,双双握紧拳头咬牙继续说道:“我根本就不喜欢皇宫。既然倒霉嫁给你,我也认了。没想到入了宫你先是羞辱我,又咬伤了我,我真后悔当时没有以死拒婚!” 双双嘴里骂的痛快,心里却在流血。 她脑海里闪过沈穆时给她披上外袍温柔的样子;洞房下跪守夜,离去时扔给自己一块毛毯的于心不忍;还有他在浴池边和祭祀殿对自己的淳淳教导,以及他在祭台上英姿煞爽的身影,那都是她无法忘却的柔情啊。 心底有什幺东西碎裂了,崩塌到幽深的黑暗之中,再也捞不着了。 她承认自己动了心,是的,她动心了,一次又一次被他偶尔施舍的点滴温情给打动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沈穆时有着仙人之姿,身上却带着战场杀神的煞气和威武。 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子,像所有待嫁闺中的女子一样,仰慕大英雄仰慕男子汉,他们陆家男儿更是个个坦坦荡荡,谦谦君子。 而沈穆时是两者兼之,加上一身的皇子贵气,世上恐怕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人中之龙。 当她看到他那一身密密麻麻的伤痕时,双双心痛不已,而他经历了生死却一脸的云淡风轻,双双便知道,她喜欢上他了,喜欢的无可救药。 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还义无反顾的动了春心,她恨死自己这个花痴样了。骂他,其实也是在骂醒自己。 不稀罕?倒霉嫁给他?还后悔了! 沈穆时的内心就如同一座火山爆发,怒不可遏。 眼前娇小人的看着弱不禁风,居然如此忤逆自己,那充满蔑视的眼神,句句指责。 第二十九章 折了她的手臂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好,很好,陆家果然有本事,先是娶了个嫡公主,又往东宫塞了个狠角色,他们陆家这是要造反呐。 他猛的窜过去钳住双双的手臂,往后用力一折,双双不堪疼痛踉跄着跌倒在地,他一脚踩在她的胸口暴怒吼道:“你说什幺?你再说一次!” 双双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深闺娇养,哪遭遇过如此暴力行径。 沈穆时暴怒之下没有控制力道,这一脚踩在女子最柔软的地方,痛得她轻呼出声。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要再跟他起冲突,低头认错便能少受些罪,可她脾气便是吃软不吃硬,你越凶狠她越不怕,死也不会屈服。 “说就说!我,陆双双,从不稀罕当太子妃!我后悔嫁给你!” 双双闷声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不小心撞到了边上的凳子仍不肯出声,仰头跪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银牙都快咬碎了还是不肯低头。 “在织锦园撞到我怀中的是你,到皇后面前告状的还是你!不知羞耻的残花败柳!居然妄想当太子妃?陆双双,你陆家口口声声说有凤来仪,如此野心,其心可诛!” 沈穆时蹲下身子,双手再次狠狠的扭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扳。 “啊!” 双双只觉得手臂要断了,大叫一声,她疼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整个人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我既让你治理东宫,亦可收回。胆敢再来含娴殿放肆,定叫你生不如死!” 沈穆时语调如隆冬寒霜冰雪,每一字每一句掷地有声,落在双双耳里更如冰锥,狠狠地入了她的心脏。 “自然是这样。在你心中,我不过就是你的奴婢,不是吗?” 双双额头的冷汗已沁湿了云鬓,明明已经快疼的晕过去了犹自嘴硬。 沈穆时见她已冷汗涔涔,嘴唇发白,居然还不认输,怒气更盛:“实话告诉你,在本宫的心里,你和那些暖床的婢女没有区别!” “我才不是你的暖床婢女!” 双双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眼泪不断地流淌下来。 她曾经憧憬过自己的姻缘。 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像父亲母亲一般恩爱。不求夫家大富大贵,只求她的夫君敬重她,疼爱她,更重要的,一定要是一世一双人,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可老天爷对她如此残忍。 她的夫君不仅不爱他,还有了其他女人。 她的心好痛好痛,连着五脏六腑也跟着疼, “好!那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看你跟她有什么区别!” 沈穆时怒极反笑,松了手甩开双双,大步走向床榻。 而床上的小霜刚刚听见太子骂陆双双残花败柳,正在幸灾乐祸,眼见沈穆时情绪失控暴怒动手,高兴的拍手称快恨不得太子下重手打死她,现在太子正在气头上,突然将矛头转向她,吓得她不知所措,惊惧地往床角缩去。 沈穆时翻身上了床榻,一把拉过小霜,扯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伸手就去剥她的衣裳。 他下手不分轻重,小霜连连吃痛这才惊慌失声叫道:“殿下!殿下你要做什么!” 沈穆时不耐的低吼:“闭嘴!” 小霜明白了沈穆时的意图,觉得不可置信,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是用来刺激陆双双的挡箭牌。 心里一寒,却又抵不住沈穆时的蛮力。 “殿下住手!殿下,奴婢求您了!”小霜尖叫着推拒,心里是又恐惧又心寒。 太子殿下居然为了气那个女人,如此羞辱自己,那她到底算什幺? 难道真如别人说的,自己只是个娈婢? 她痴心爱着太子这么多年,竟然敌不过才入宫几天的太子妃。 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女人,那张脸极美,即便哭花了妆满脸斑驳,睁着迷迷蒙蒙的泪眼,依旧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等等,太子刚刚说她是残花败柳?这什么意思?莫非太子妃已非完璧之身? 既然如此,那她凭什么当太子妃?就因为她家世显赫、相貌脱俗? 难怪太子这么厌恶她,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嫁进了东宫!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自己的相貌和陆双双明明不分上下,却得不到太子的心,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完璧之身。 小霜看着陆双双头上的凤头簪,对她的妒恨突然涌上心头。 太子是她一个人的,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除掉这个女人。 小霜念头一转,嘴角淡淡地勾起莫名的笑,一改刚刚拼命反抗的样子,双手主动缠上沈穆时的脖子。 “哎呀殿下,轻点…………奴婢的嘴唇都被咬破了…….” 她知道太子在拿自己演戏故意刺激陆双双,而她也不能让太子真的破身。此时太子阴晴不定,实在不是说出真相的好时机,唯有卖力配合太子才能平息他的怒气,让他控制好脾气不至于伤到自己。 双双哭的泪眼迷蒙,已经分不清楚是手臂的痛楚,还是揪心的痛。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的女人纠缠着,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沈穆时半跪在床上正要脱掉身上的袍子,一扭头,只见陆双双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停了手里的动作冷声朝她喊道:“你又在玩什幺花招?” 没想到她依旧一动不动,沈穆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胡乱拢了拢衣服,急忙下床走向双双,一把抱起瘫在地上的人儿,她的一只手像折了翼的翅膀软答答的无力晃动。 沈穆时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失控,竟伤了她的臂膀。 双双双眼紧闭,脸上的泪痕未干,纤长的睫毛覆着双眼轻轻颤动着。 她的额头红肿淤青,想必是刚才从地上爬起来撞到了旁边的凳子,左手向下不自然的脱垂,整个人死气沉沉,气若游丝,让沈穆时看了心惊。 她居然生生忍下脱臼的剧痛,宁死不屈,脾气当真是比他还要倔强。 沈穆时不知该责怪她的固执,还是后悔自己的冲动,带着一丝不明的情愫向殿外大吼:“李春堂!快传太医到未央殿!要快!”他慌慌张张的扎紧衣带,一把抱起双双头也不回的往未央殿跑去。 床榻上被撇下的小霜,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死死盯着太子怀中昏厥的双双,,眼睛里全是满满的恨意,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几日后。 沈穆时在藏书阁里翻阅着北疆驻军---镖骑大统领庞勇发来的密函。 信中写道:近来北越动作频频,边界不断有零星纷争。虽然两边暂无死伤,但北越戍守边界的军队越发不守规矩,对方将士几次三番过界骚扰百姓,甚至强抢民女,洗劫商铺,威狮营李副将的随军亲属还被他们恐吓过一次,最后也不了了之。 末将以为,宗室和亲已经无法稳定北越与楚魏之间的和平,速请太子殿下指示。 他皱着眉,小心的将密函夹在锦盒里,准备明日禀奏楚魏帝。 “启禀殿下,太子妃的婢女来报,太子妃已经三日三夜梦呓不醒,且均是半夜发热。宫里开始有了流言,谣传太子妃是不祥之人,奴才斗胆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 李春堂小心翼翼的捧着茶盘进到内阁,一边为沈穆时斟上滚烫的决明子茶,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喜怒不行于色与平日里无异,斟酌再三,还是禀告了此事。 沈穆时并未抬头,依旧于奏折上飞快地书写,他拿起刚写好的奏折,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淡淡地道:“那些个碎嘴的,全部杖则三十。” “是。”李春堂垂眸应声。 “还有什么事吗”沈穆时见李春堂站在身侧不走,似有话要说,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子妃那里………”李春堂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火这位难伺候的主。 自从那日从含娴殿出来后,太子妃的左肩脱臼,太医说需固定臂膀静养。太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的从未央殿搬到了青涧殿,之后再未踏入未央殿半步,也没派人去未央殿探问过一次。 今天静儿遣了芯儿来传话,千拜托万拜托,希望他能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劝劝太子回未央殿探望太子妃。 那天的动静闹的太大,整个东宫都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被太子厌弃,不仅被削了治理之权,还被太子下了重手折了手臂。 要不是李春堂下手够快,早早堵住此事外传,不然这件事肯定瞒不住,流言蜚语恐怕要传的满宫都是。 宫里本就是拜高踩低惯了,之前那些巴结未央殿的宫人一下子转而靠向含娴殿,未央殿也开始冷清起来。太子妃脾气好不和他们计较,因此那些宫人越发蹬鼻子上脸,一些难听的话也开始慢慢传了出去。 他原不该替静儿传话。 但东宫闹成这样,难保有一日就传到皇上、皇后的耳朵,到时候不知又要惹出多大风波。 况且,当日殿下和太子妃争吵的时候他听的清清楚楚,陆家老爷子那句有凤来仪”他可是牢记于心。 且不说太子日后会不会登上大位,论位分,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太子妃的身份是青鸾,的确称的上是凤凰啊! 第三十章 整治东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如果陆老爷子的预言是真的,那太子妃日后必定登上凤位,母仪天下。 若他在此时拉太子妃一把,待太子妃他日重新得宠,必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更让他意外的是,从天坛回宫的路上,太子亲自抱着太子妃回殿。又看那日太医为太子妃诊断,太子的神色很明显的带着后悔。旁人看不出来不奇怪,他打小服侍殿下岂会不知太子对太子妃何等上心。 这么多年了,太子除了对小霜略略温柔,可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这样在意过。 李春堂在宫里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该帮谁了。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沈穆时不冷不热地朝他抛了这句话后,又埋首批改奏折。 大婚第九日。 夜里风凉,双双体温又烧了起来,一直居高不下。芯儿与静儿满面愁容,两人合力将双双抱起,勉强喂她喝了一些水,之后解开她的单衣用棉巾沾了冷水仔仔细细擦去她身上的汗。 “都烧了五天了,主子还是昏迷不醒,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殿下也不心疼心疼主子,一次都没来过!”芯儿担心地看着昏迷的太子妃,弯腰捧起木盆准备去换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行了,你好好看着主子,我去传太医!”静儿放下手上的棉巾,不放心的交代之后,急急向外跑去。 “快去快回!我先去换水。”芯儿也端着木盆往内殿的涤尘池疾步走去。 沈穆时踏入未央殿时,往日热闹非凡的未央殿静寂无声,冷清萧瑟,好不凄然。 走进暖阁内室,只看见陆双双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喜榻上。 秋夜里天寒,她没有盖被子,薄薄的衣裳半敞,周遭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趋步向前拉住她半敞的单衣想要给她穿好,才发现她的衣裳尽湿。 原本她的鬓间细发如茸,看起来娇俏可爱,现在都沾黏在两颊,显得格外憔悴瘦弱。 他伸出了指尖,拨开了双双的头发,指尖触及皮肉才知脸颊热烫,他吃了一惊,将手覆上整个额头,滚烫滚烫烧的他心头一惊。 没想到李春堂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病了。 既是病了,伺候她的宫人都去哪里了? 他的俊眉凝了起来。 双双感觉额上的冰凉,喃喃地呜咽着:“爹爹......为什幺........”声音如泣如诉,低微不可闻,但在静无人声的未央殿,竟是如此清晰。 夜风袭来,微凉。 沈穆时眉头蹙得更紧,起身脱去自己外袍和单衣,然后将双双绵软的身体贴着他,他一抱住她就察觉她的体温奇高,不似寻常一般的风寒之症。 双双病的稀里糊涂,又开始呓语:“我想回家.......爹........娘........”紧闭的眼角滑下泪珠。 沈穆时看着她掉泪,又听到她破碎的呓语,眉皱得更深,手臂也微微收紧。 沉吟一会,想起他小时候生病时奶嬷嬷安慰他的样子。 迟疑着,沈穆时生涩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着:“好双双.......乖........你醒来我便放你回家........” 但这话才说出口,他立即后悔了,心里有种难以明说的酸楚。 匡当一声巨响,门口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沈穆时抬起了头,冷冷盯着门口失手打翻木盆的芯儿。 “殿下恕罪!奴婢这就收拾。”芯儿没想到太子殿居然漏液前来未央殿,还赤身露体地抱着太子妃。 “为何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穆时看着跪在地上的芯儿,眼神转暗,冷冷的发问。 “回禀殿下,静儿去请太医了,其他人......其他人.........”芯儿的语气吞吞吐吐,伏在地上的身子不停的发抖。 沈穆时了然于心,眼神越发冷酷。 “把李春堂叫来,吩咐他把所有人带到大殿。” 沈穆时罕见的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吩咐道。 但芯儿楞是从他平常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嗜血的味道,她知道,今晚那些疏忽职守的人将要大祸临头。 “是,奴婢先收拾。”芯儿连忙起身,去拾那滚的老远的木盆。 “还收拾什幺,去唤李春堂和那班混账!”沈穆时不耐的低吼。 “是!奴婢这就去!” 芯儿连滚带爬的逃出内室,哆哆嗦嗦的往宫人居住的三院跑去。 不一会儿,未央殿前乌泱泱的跪了一干人等,个个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沈穆时披着墨绿色绣金菊的外袍,慵懒的坐在暖阁的软榻上,侧头看着太医为双双把脉。 李春堂弯腰站在身侧,轻声禀告道:“禀殿下,未央殿宫人共四十。司寝三人、宫女太监各三人,当值的宫女三人。司膳四人,当值者两人。司仪一人,当值者一人。贴身伺候的宫人十六人,宫女八人,太监八人,当值者四人。其余的便是洒扫宫人五人..........” “说重点。”沈穆时打断李春堂的絮絮叨叨。 李春堂赶紧又说:“今夜当值者本该十九人,不在宫殿者十九人。” 沈穆时心里明镜子似的,肯定是这些刁奴以为太子妃失势,一个个开始怠慢。又见太子妃病着无人做主,直接偷懒不进殿服侍。 “全部杖责八十,拔去食指指甲,剃去头发,在头皮烫上奴字后,遣回掖庭。若六局问起,就说今后由本宫这里挑人,再送至六局训导。” 沈穆时声调冷淡,听不出情绪,但如此狠戾的刑罚,让众人不寒而栗。 而那些被责罚的宫人连求饶都不敢,一个个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更有甚者,已经吓得晕过去了。 那些奴才一旦印有奴字,这辈子无论是待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最低等的贱籍,这辈子不得赎身。 沈穆时这招极为高明,一下子就把东宫那些仗势欺人、吃里爬外的的狗奴才统统遣了出去,如此一来,杀鸡儆猴,剩下的那些人自然也就老实了。 “是。”李春堂恭敬的答道。 “另外,你们都给本宫听清楚了,本宫的东宫不需要不忠心的奴才。欺凌主上,偷懒懈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沈穆时语气并不严厉,但声量大小却足以传到殿外震慑众人。 李春堂步至殿外,押解十九人至三院领罚,又吩咐众人动静都小点,千万别扰了太子妃休息。 眼看宫人都退下了,旁边的太医才敢过来回话: “禀殿下,太子妃之所以一直高烧不退,主要是臂膀受伤发炎,加上她伤心劳神才致病体难以痊愈。微臣已开了几帖药方,安定心神、滋补体魄。另开了醒脑的花梨木及雪松熏香让人点着,不过两日,太子妃便会转醒。” “有劳周太医。” 沈穆时的脸上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平静无波,与刚才狠辣无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敢,这是微臣的本分。”太医刚刚才见识了太子殿下惩处宫人的手段,自然万分小心,不敢怠慢。 待太医走后,沈穆时步进内室,此时静儿和芯儿已经为双双换上了干爽的寝衣,正要服侍她睡下。 “殿下,这里有奴婢便行了,您去歇息吧?”芯儿见沈穆时脸上带了倦色,小心翼翼的劝道。 “谁要你多嘴了?沈穆时眼神冰冷地睨着芯儿。 “殿下.......”芯儿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怔愣一下。 “不会护主,尽会惹事。去李春堂那里领罚,禁言二十日,明日起调至含娴殿服侍。” 沈穆时早已听了李福全的禀告,知道那日并不是太子妃要去含娴殿,而是她大吵大闹才引得宫人入殿禀报。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芯儿听完沈穆时的话大惊失色,惶恐的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她那日在含娴殿门口编排霜侍姬,霜侍姬肯定已经知道了,如今调她去含娴殿,岂不是要她死? “就你惜命,主子的命就不是命了?”沈穆时冷笑。 他已经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是自己弄伤了陆双双,但整件事皆因此人而起。若将她留在太子妃身边,恐怕还要惹祸。 “殿下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一定会改!求殿下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芯儿的脸色惨白如死人般,不停地嗑着头,额头都磕肿了。 若是双双看到了肯定会为她求情,可惜碰上铁石心肠的沈穆时,一点用处都没有。 芯儿见求饶无用,突然扑向边上一直不敢抬头的静儿,哀求道:“静儿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帮我同殿下求情,我以后真的会改的!” 静儿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哪里还敢去碰沈穆时的霉头。她完全不敢看芯儿一眼,背上冷汗涔涔,只希望芯儿儿不要再闹下去,万一扰了了太子妃休息,是真的死路一条。 “吴胜平,把她拖下去。” 沈穆时冷声喊了门口的太监将芯儿拖了出去,甩了袖,像是要甩去什么脏秽之物。 第三十一章 同榻而寝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静儿巴不得躲的老远离开这是非之地,趁此机会一道溜出了未央殿。 一下子,内室里只剩下他和陆双双。 沈穆时坐在床榻边,用手轻轻覆在双双的额头上,周太医开的药确有奇效,服药之后她的体温开始往下降,只是依旧昏迷不醒,呓语不断。 “我想回家…….双双断断续续说着。 沈穆时凝视着双双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脱了衣裳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左臂,搂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额叹了一口气: “我不许………” “这辈子你都别想走……”沈穆时低哑地对双双说着,慢慢地收拢自己的臂膀。 晨光熹微,薄雾飘迤满园,连天碧草黄叶地,秋色越来越浓。 未央殿内宁静无声,静儿三更时悄悄送来的两个烤炉烘的满室温暖宜人。 喜榻上的二人缱绻交缠,沈穆时的左臂环着陆双双的腰,将她纳在怀中睡了一夜。 两人俱是一夜好眠。 双双再没有呓语,雪额抵在他坚实的膛上,呼吸平稳。 殿内报时的小鼓低沉地敲了两下,辰时整。 沈穆时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怀里有个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怀里钻,他眼神迷茫,一时没缓过神。 低首看了看怀里的双双,才想起昨晚宿在未央殿了。 见她兀自沉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沈穆时蹑手蹑脚地起身,正要下床发现单衣被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双双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他怔愣,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漾着浅浅的欢喜与怜惜,轻轻地扳开她的葱白玉指,这才脱了身。 依照雷打不动的练剑,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时不时的回眸看向暖阁的窗户,期待窗边站着一个小人儿,痴迷的看着他舞剑。 他嘲讽地摇了摇头,都几岁的人了,还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沈穆时草草练完半套剑法,便信步往涤尘浴池而去。 待他沐浴完了走进内室一看,双双还是沉睡着。娇娇儿小小的脸拥在被子里,因着还在大婚期间,喜榻依旧同之前的布置无二,大红的锦被衬得她的肤如白雪,精致可人。 沈穆时暗暗惊叹:这样精灵似的人儿,是他的妻啊! 鬼使神差的,他弯腰在她白嫩的脸颊啄了啄,见她毫无反应睡的香甜,又刮了刮她的鼻子戏弄几下,临走时交代静儿好生看着,这才心满意足的往藏书阁而去。 午时阳光正炙,金灿灿地洒落在藏书阁的窗棂上,沈穆时停下笔,唤了李春堂进来。 “她怎么样了?”他淡问。 太子一进藏书阁便是大半日,一上午埋首处理公务一句话没说。 没想到一开口便是打听太子妃,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太子妃名号,但李春堂知道殿下嘴里的“她”是谁,连忙打起神恭谨地回道: “回禀殿下,一个时辰前静儿来禀,说太子妃还是没醒..........” 沈穆时昨夜惩处了十九个宫人,拖去三院受罚的路上一众奴才尖声哭叫求饶,李春堂命人拿布团塞住嘴,折腾至寅时才全数送至六局,扰得东宫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李春堂卯时初才就寝,不过就眯了一个时辰,便又起身服侍太子。 “你下去休息吧。午后不必服侍我了。替了雁喜过来。” 沈穆时早晨练剑时便瞄见李春堂站在廊下无精打采一脸灰败。心知昨晚闹到半夜定是没睡好,他上了年纪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便发了恩典,免了他今日当值。 “奴才谢殿下恩典。” 李春堂服侍沈穆时二十年了,虽算不得是沈穆时真正的心腹,但平日里得力能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自打六年前稀里糊涂出了霜侍姬的事,对他的失职以致让人钻了空,耿耿于怀,嘴上虽没有发落自己,却是慢慢疏远自己,这些年对他越发冷淡。 今日突然心疼他这个奴才,李春堂一下子感动的老泪纵横,他抹着眼泪感激涕零的退至殿外,将候在外面的雁喜替了进来,才一把鼻涕一把泪,佝偻着身子离去。 沈穆时看了雁喜一眼,雁喜看懂他的眼色,将折子悄无声息整理好,带上。跟着沈穆时出了藏书阁,亦步亦趋地在他身后往未央殿走去。 沈穆时刚踏进暖阁,静儿和几名宫女正在喂双双吃药,见太子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沈穆时摆了摆手,免她们的了礼。 暖阁的味儿有些杂,药香、熏香混合着宫女身上的脂粉香,钻进沈穆时的鼻子直把他熏的脑壳发昏。 沈穆时心里冷笑:最近他公务繁忙没怎么过问东宫的杂事,以致于东宫疏于管教,处处乌烟瘴气。新来的宫女没有主子约束,越发失了体统,明知太子妃在病中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熏香抹粉,司马昭之心,当诛。等太子妃病愈后,是该挑几个老练的嬷嬷进来管教管教。 沈穆时不动神色,走到榻前,覆在双双的额上,不烫。 “将殿里所有熏香都撤了,唤司寝进来打扫暖阁,内室的窗子统统打开透气。你们全部候在殿外,留雁喜一人伺候。” 沈穆时一把抱起床上的双双,用外袍紧紧裹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漏风,这才抱着她朝自己的处所走去。 “殿下!” 静儿见太子突然要挪殿,一时愣住,连忙端上刚才没有喝完的药跟在后头:“让奴婢伺候主子吧。” 沈穆时看了看静儿眼下的乌青,淡淡的道:“折腾数日,你这个样子如何照顾太子妃?先下去休息。” 静儿的小脸一红,真觉得天下红雨马生角。前几日含娴殿的事她也有份,殿下只发落了芯儿没有处置她,已经让她感恩戴德了。 之后主子又病了这些时日,殿下不仅没有没有斥责自己伺候主子不周,还关心她的身体……… 这都是沾了主子的福气啊! 她连忙跪下谢恩,又转头跟雁喜交代一些事情,一些话翻来覆去讲了几遍确保雁喜都记好了,这才放心的去休息。 沈穆时用了午膳在院里散步消食,见秋阳洒落在院子中,碧云天,黄叶地,风凉还暖,便命人搬了软榻置于檐下回廊,他抱着双双半卧在软榻上,仔细去瞧她额头的伤,红肿瘀青已消,擦了太医调配的药想必不会留疤。 只是她一直这样昏睡,的确令人担忧。 沈穆时让雁喜守在院外,庭中寂静无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双双两个人。 一阵秋风吹来,枝枒间细碎碰撞沙沙作响,秋阳照抚在两人身上,散落一身碎金。 沈穆时搂着双双,指尖摩娑着她的脸颊,低声道:“小家伙,睡这幺久还不醒吗?” 他温柔亲吻她的眉眼,直到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微凉,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雁喜候在回廊外,远远看见尚仪局女史领着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他朝院子看了一眼,见沈穆时看着缓缓落下的叶子发呆,连忙上前拦住几人,生怕扰了沈穆时的思绪。 女史心下了然,朝雁喜附耳说了几句。雁喜点了点头,吩咐她们原地等着,这才缓步进了院子。 “禀殿下,尚仪局那边派人来传话,按照祖制,殿下大婚十日后,太子妃须移居至流云殿。今日已是第十一日…….” 雁喜低眸垂首,后面那句“于礼不合”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太子妃还病着,等好了再说。”沈穆时一扫眼底的温柔,冷声道。 双双紧闭双眼,在一片无垠的混沌中漂浮着,软绵绵的身体没有一丝气力。 她拼命想要睁眼,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像是在害怕什幺。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别睁眼,别睁眼。 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害怕,挣扎着尖叫着,不断哀泣,哭着喊着要回家。 突然间,她鼻间闻到一股清香,是梨花木的味道,然后掺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薄荷味进来。 有个温热的胸膛搂住她,暖和又沉稳,让她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耳边有人轻声叫着:“双双乖……只要你醒来,我便放你回家...........” 真的让我回家吗? 可是她已经入了宫,除非太子松口,否则她这辈子都要呆在宫里。 对了,她可以去求太子啊,求他放过自己不就行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自己,放自己出宫就再没有人碍他眼,他也可以和他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要去求他,要去求他………. 梦里的她不停的挣扎,挣扎。当她奋力睁开眼时,头顶一张清雅俊逸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他浓密的睫毛覆在清亮的双眸上,嘴角紧紧地抿着,微翘双唇带着丰润的淡红。平日里他的神情总是严肃刚毅,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她怔忡一瞬,接着记忆如排山倒海地淹没了自己。 她眼前出现了小霜轻蔑嘲笑的嘴脸,沈穆时狰狞狂暴的面孔,他那一脚踩着她胸口的疼痛仿佛还在,最后是他和那个女人缠绵的恶心画面,她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难受的大口大口呼吸。 第三十二章 陷入冷战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眼前的男人呼吸绵长而轻匀,一副谪仙睡姿,彷佛那些心碎的记忆仅是她一个人虚妄的梦魇。 双双轻轻挪动身体,一阵刺痛由左臂传来。 原来这不是梦。 看着包扎好的手臂,血淋淋的在提醒他对自己有多无情。 他当着她的面,与人苟合。 好脏。 真的好脏。 她永远没有办法原谅,永远。 双双凄然而笑,入宫前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他亲了那个女人,她的心像是被活生生撕裂。 她太高估自己了。 那是她的夫君啊!这一辈子要相濡以沫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 他说,她和那些女人一样,都是他暖床的婢女…… 真是可笑,堂堂东宫太子妃,手握治理之权,可在他面前只是个奴婢,说下跪便下跪,说挨打就挨打。 是她不该夺人所爱。 是她不该在他伸出手时,犹豫不决的握住他的手。 她误以为天坛上那些温柔的叮咛是对自己的呵护,人家只是略施伎俩戏弄她而已。 是她自以为是,是她多自作多情。 心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胜过身体的痛楚。 她想拨开他的手,离的远远。可她没有力气,只能微微向后蠕动着。 沈穆时察觉到怀里的动静,立即睁开眼,看到她醒了淡笑道:“你醒了?” 双双皱眉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撇过头望着别处,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沈穆时对自己前几日的暴行还有些心虚,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还痛吗?饿不饿?我叫人传膳。”他连珠似的问了几句,见她不作声,尴尬的轻咳一声。之后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进入殿内,整个过程都是轻手轻脚,担心自己再误伤她的手臂。 转身看向窗外,天光幽微,寅时的鼓声他却一点都没听见。 他拉开天青色绣竹的帘帐,唤了雁喜过来伺候。 趁着沈穆时和雁喜说话的当口,双双仔细的打量她现在呆的地方。 这里比暖阁大多了,装扮倒比她的房间简单许多,想必是太子居住的房间。 天青色的透光帘帐由床柱垂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即便屋里没有点灯,依旧能看到华丽的斗拱与藻井。 四周的壁上挂着灯箱,但统统灭了火。 仅有一盏绘有花鸟的丝绢长明灯点着,寝内昏黄空旷,随着长明灯的灯火飘动明暗交织。 帘帐再次被掀开,沈穆时站在她面前一脸浅笑。他正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双双条件反射般往后躲,别过头,举起右手便要遮挡。 沈穆时见她满脸惊惧的模样,神色一黯,哑了声淡淡地说道:“我只想看看你还烧不烧。” 双双完全不信,依旧缩在那里警惕的盯着他。 沈穆时见她如惊弓之鸟,胸口有股郁闷之气狠狠堵着。 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抽回来,转身到桌前倒了杯茶水。 “喝水。”沈穆时捧了月白玉杯,放在嘴巴边吹了吹,等茶水凉了些才双手递给双双。 双双昏睡的时候是喂不进去水的。睡了大半日除了喝药,滴水未进,她早就口渴了。犹豫了一下下最终败给了本能,如葱般的玉指伸出去接,却簌簌地抖着,怎么也接不住。 “没有力气?”沈穆时关心的问道。 双双不想理他,准备起身靠近点去接。 沈穆时动作更快,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将玉杯靠近了她的唇瓣,慢慢喂她喝。 喝了水恢复了力气,双双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沈穆时死活不撒手,还更加用力的搂着她。 她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眼看甩不开了索性闭眼不去看他。 沈穆时也就这幺抱着她,两人陷入胶着。 沈穆时不想放手。 从方才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自己那天吓着她了。 可是她的神色如此冷漠,让他摸不准双双的脾气,到底是害怕他,还是在气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质弱纤美,玲珑剔透如晨露,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个不小心的就会碎了。她身着薄薄的单身,大清早冻得直发抖,他于心不忍,想也没想就将外袍脱了披在她身上。 大婚那日,她傻里傻气四处乱瞧,头上的凤冠珠翠敲击着,也敲乱了他的心。 在他练剑的时候,她双颊绯红地倚在窗棂凝视着自己,神情是那样的温柔痴迷,那一瞬间他欣喜得意,让他忍不住在浴池戏弄了她。 他要她为他刷背,当她看见自己一身丑陋的疤痕不仅不嫌弃,还一度为他心疼。 当年,他刚被册封为太子,同其他皇子参加了上林苑秋猎。 他心无旁骛的专心追逐前方的獐子,没想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暗害自己。喂了毒的利箭一箭穿胸,若他不是从小练武体力异于常人,昏迷了几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早已魂归离恨天。 遇见她以后,他的心正在被一点一点攻陷。 可他是太子。 这些年想要要他命的人从来是只多不少。 他害怕。 他知道每个女人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除了看上他的权势,便是背后有人操控的细作。 他以为陆双双是为了陆家的权势接近自己,直到那天她擅闯含娴殿让他勃然大怒:原来她为的不只是陆家的权势,还想要独一无二的专宠。 沈穆时对很多事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唯独后宫用计争宠,不行。 男人犹豫不决无法成大事,而女人善妒却能直接毁掉一个男人。 他知道自己要立的皇后是什么样的人,这也是他始终不给小霜身份的原因,除了家世,小霜的品性连当侧妃的资格都没有。 当日大怒是因为她不断顶撞自己,让他颜面无光。 当她咬牙切齿的说出她不稀罕当太子妃,他内心满是愤怒与失望。 何况小霜只是个姬妾,那她又何必去含娴殿耀武扬威? 不知进退,不成体统。 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细作,就算是细作,他也知道如何让她倒戈。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仅不是细作,还对他、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弃如鄙屣! 他彻底失去理智,对她出言讽刺,又尖酸又刻薄,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直到她昏迷不醒、病的浑浑噩噩,他的心开始跟着痛起来。 沈穆时大彻大悟: 原来她早已夺了自己的心,毫不在意地践踏。 原来是自己先交付了真心,却狠狠地被蔑视。 独自待在藏书阁几日,他反复思虑着,几次失笑。 笑自己原来并非她的良人,笑这个人人想取而代之的太子之位,在她眼里贱如草芥。 这么多年,他只有自己,身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高处不胜寒。 住在富丽堂皇的重阁绮户,飞檐挑悬的致殿里,锦衣玉食,佳丽无数,看似胜过万民但心里却是如此贫脊可怜,毫无所依。 她在梦里呓语,想要回家。 如果她不是太子妃,他可以如同对待那些美人般,将她送走。 可是他已经放不下,也无法放下了。 即便他想放下,被指婚那刻起,便注定生世纠缠。 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语,各怀心事,直到雁喜送了晚膳进来才打破一室寂寥。 两碗清粥,一份山药羹,还有少许菜沫蔘须,别说荤腥了,连一点油星子都看不见。 雁喜捧着粥正要端给双双,沈穆时却抬手接了过来,摆手要雁喜退下。 他细细地舀起粥汤,轻吹了几口,语调温和地说道:“你昏睡了七日,暂时只能喝粥。” 说完将呈满粥的汤勺递至双双的唇边。 双双迟疑了一下,艰难的开口道:“我自己来就行。”、 她伸手去接那汤勺,却发现手臂无力,指尖颤抖着,只好无奈的放弃。 “乖。”沈穆时又将汤勺递到她唇边。 双双听见这声乖,内心苦涩。 为何要在她心死之后对他这般的好,可知这温柔灼烧如铁烙,疼的她快发疯。 赴天坛敬天祭祖的清晨,他的背影,如荷塘明月般映在她的心里:当他倚窗沉静地读着书,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在祭祖的时候两人十指紧扣似寻常夫妻一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真心欢喜,羞怯认为一辈子若能这样携着手,两心相映,夫复何求........... 可是,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他们青梅竹马,亲密无间,霜侍姬陪了他十几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光这份情比金坚的友谊她如何能比的下去?何况,他们两心相许,早已经分不开了。 他真的不爱她,连一丁点的男女之情都没有........ 所以才下了重手折了她的右臂,还不顾她的自尊与其他女子在她面前欢好。 她不想当太子妃,陆家亦无需她来笼络皇权,可她天真的以为太子让她管理东宫是真心实意的。 他给予的可以下一刻收回,他的温柔他的施舍,不过是轻烟,在朝阳的照耀顷刻间便了无踪迹。 第三十三章 君亦有心妾无心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那颗刚萌发的少女春心,被他掐了个死绝。 既然已经心死,那便算了吧。 “我知道不好吃,但你多少要吃一些。否则,你的身体会吃不消,来,张嘴。” 沈穆时瞧双双一直冷着脸完全不看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又柔声劝道。 双双暗拊:再不济,总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终究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喝下他喂的粥。 就这样吧,就这一次就好。 最后一次享受他的温柔,反正他的温情脉脉,转眼间便会消失殆尽……. 只是这粥,真的不好吃。 好苦,好咸,熬的一点也不烂,割的她喉咙好痛。 “吃饱了吗?”沈穆时轻声问道,拿着绢布仔细给她擦了嘴角。 双双依旧不搭话,任由他忙前忙后的伺候自己,眼睛盯着帐帘发呆,一动也不动。 沈穆时朝殿外喊了一声,雁喜麻溜的进来将碗筷撤走,又给太子妃端来一杯牛乳茶。沈穆时用手背碰了碰杯子,觉得有些凉,命他放在小炉上煨着,睡前再喂她喝。 “还在生我的气?” 沈穆时净了手,重新坐回床榻上想和她说说话。 双双敛眉垂首,缓缓地闭上眼说道:“奴婢不敢。” 因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奴婢? 沈穆时语塞。 看来,自己说的那些刻薄的话,她都记住了。 沈穆时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子背对着双双沉声道:“本王的太子妃,不该用这个称谓。” “奴婢身份卑贱,不敢僭越。” 双双睁开眼,抬眸看着他的后背,明明离的这样近,可两人之间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是谁让你这样自称的!”沈穆时开始耍赖。 “…………” 双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语,他到底想做什么?装失忆吗? “太子妃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分,莫要自轻自贱,免得丢了天家的颜面。” 沈穆时见双双没有回嘴,一边从炉子上取了周太医开的药至月白色玉杯中,一边面不改色的开始胡说八道。 “殿下您忘了吗?是您亲口说的,太子妃和其他人没有两样,都是下贱的婢女。怎么,才过了几日殿下就得了失忆症吗?要不要奴婢叫些奴才过来帮您好好回忆回忆!” 双双一看见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就来气,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吃了这样多的苦,他想一句话就打发了吗? 鼻间嗅到药汤苦涩难闻的味道,提醒她的手臂还是断着的,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她知道沈穆时在给她台阶下,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原谅他。他越装糊涂,她偏要和他对着干。 这下,沈穆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啪!” 他重重地将玉杯摔在汉白玉桌上,玉杯应声而碎,撒了一桌的药汤,一部分药汁荡出来溅在沈穆时的手上,滚烫的药汁将他的手背烫的通红,他却浑然不知疼痛。 “我差点忘了,你说你不屑当本王的太子妃。”沈穆时握起拳,忍着怒气,转身看向双双。 他好心好意耐着性子哄她,又低声下气的伺候她想让她忘了这件事,大家就此揭过,谁要不要再提。谁知她竟如此的冥顽不灵,倔强难驯。 好,既然她如此不识抬举,那他也不必心慈手软了。 “是又如何!”双双昂着头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沈穆时见她不知悔改,野性难驯,咬牙说道:“大婚十日已过,既不是太子妃,该往哪去便往哪去!” 话音刚落,炉子上的牛乳茶刚刚热好,滋滋的冒着热气,沈穆时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连同那杯牛乳一齐放在炉子上煎烤,将他的自尊烧的荡然无存,一个转身,怒气冲冲的抚袖而去,留下床上的双双目瞪口呆。 他是什么意思? 要她去哪里? 他刚才说该去哪去哪,这是将她休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可以回陆家了? 他走的那样急,想问他都没机会,她有些埋怨沈穆时,你要走便走,好歹把话说明白啊。 殿外守着的雁喜等一干奴才自然是听到内室的动静,他一脸焦急却又不敢过问,只好用眼神示意其他奴才赶紧跟上太子好生伺候,免得再出乱子。 隔日天一亮,未央殿宫人便接到太子的旨意:未央殿一干人等即日起,随太子妃迁往北香榭,不得有误。 东宫一下子炸了锅,上上下下全部议论纷纷: 按照祖制,太子妃大婚后该迁住离主殿----未央殿最近的副殿流云殿,现在不仅没有住进去,反而迁往了离未央殿最远,位于东宫边缘的北香榭。 北香榭不是嫔妃、侍妾等女眷居住的处所,平日里仅用来招待宾客,虽然景色优美,庭园造景奇佳,但冬日里照到阳光的地方不多,太过阴冷,实在是不适合居住啊。 众人纷纷猜测太子妃这是被打入冷宫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因为霜侍姬。 小霜也听到了消息,东宫的眼线陆陆续续向她禀告了宫女太监之间的传言,妍丽的面容仅是轻轻挑了眉,不置一词。 双双被打入冷宫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天气已进入深秋,乔木纷纷染上浅黄艳橘最后转为绛色,天气越来越冷,小霜不禁缩了缩脖子,将整个身子躲入雪白的狐裘之中。 她望着外面越来越暗沉的天色,突然想起冷宫里的陆双双,也不知她现在的日子到底有多惨…….. 太子妃生病的那几日她一直很害怕,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殿下厌弃自己开始以后陆双双。 没想到,陆双双的性子太过倔强,非要作死把自己搞进了冷宫。 她冷笑连连,一张化着精致浓妆的脸上,艳丽的双唇讥讽的弯起,显得尤为刺眼。 当日太子撇下她独自一人,抱着陆双双匆匆离去,那一刻她便知道,殿下已经将他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牢牢抓在手心里的权力才是真的,她要往上爬,一定要当上太子的侧妃,只要她成了侧妃,太子妃便不敢随便动她,如果顺利的话,先她一步怀上殿下的长子...... .呵呵,这东宫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还没来及爬上侧妃的位置,陆双双就已经倒了,她忍不住拍手大笑,命人弄了一桌酒菜喝了个酩酊大醉。 太子的脾气如何,她最是清楚。吃软不吃硬,偏偏你个陆家千金不识好歹。 从前送入东宫的女人不乏官家小姐,陆相千金又如何? 她能斗死其他女人,照样能玩死陆双双! 如今太子妃已经不足为惧,只是殿下那边让她有些焦虑。 自上次殿下离开含娴殿之后,便再也没有找过自己。 即便是她借着向太子妃请罪的名义去到未央殿,殿下也只是冷眼看着她,连门都不让她进。 难道殿下就这么喜欢陆双双吗? 哼!一个残花败柳也配得到太子的怜惜! 小霜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个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心里一下子不舒服,尖声吼道: “芯儿,过来!” 正在大殿埋首擦地的芯儿听到小霜传唤,连忙扔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进殿内跪下,唯唯诺诺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这一个月来,小霜把静儿折磨得不成人形,身上的旧伤好不容易结疤,没隔几天又添新伤,额头、膝盖的淤青是紫了又青,青了又紫,被折磨的连块好皮都没有。 自从来了这含娴殿,芯儿毛毛躁躁的脾气被磨去了八九成,完全像变了个人。 她深知若要在这含娴殿活下去,便一定要对小霜忍气吞声,百依百顺。 小霜冷冷地睨了芯儿一眼,见她神色恭谨,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惧意,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她拿起剪刀开始修剪桌上的一盆牡丹,眼睛盯着花骨朵,手里的动作干净利落,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她咔嚓咔嚓的剪刀声一声一声落在芯儿的耳朵里,就像催命符,吓得芯儿的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她漫不经心的瞧了芯儿一眼,眼里结了一层冰霜。 芯儿的姿色不算出众,仅能称得上清秀,但是身子骨纤细,和那个狐媚子的身型一模一样,让人看了就生气。调教了她十余日,脾气被磋磨像沓软泥,任她揉捏,让她出了好大的气。 她端起手里的盆景转了一圈,不错,花跟人一样,都规矩了许多。 “我问你,太子妃,还是完璧吗?” “这……这……”芯儿支支吾吾的不敢说下去,心里猜不准小霜几个意思。 她想起大婚时,自己偷听到喜娘与女史的对话,说那白绸并未落红。 但太子妃与太子在浴池的时候,动静也不小,她当时脸红心跳的跑去后厨帮忙,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如何了,只知道太子妃累得睡到中午,这可是她亲眼所见,错不了的。 她没有把握确定太子妃到底是不是,因此不敢随便回答。 “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又想讨打!”小霜砰的一声将盆景往桌上一放,怒气冲天的走到芯儿的身边,抬手便朝芯儿的手臂使劲扭下去。 “啊!主子不要!我说!我说!”芯儿大声呼痛,连忙磕头求饶。 “好好给我说清楚,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小霜暂时先放了芯儿,杏眼狠戾地瞪着她。 第三十四章 初见贤妃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贤妃垂眉敛目端坐在正殿的紫檀太妃椅上,保养得意的玉手端起一杯鹤白贡茶轻轻啜饮。 双双身着正红色宫装,腰际缀着绣祥云纹饰的彩色飘带,宽袖的袖口密密匝匝的织了一圈金线,整个人气质沉稳端庄,安静地坐在贤妃下首。 贤妃放下茶杯,悠悠抬起头,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五官依旧艳丽大气,举手投足雍容大度,眉眼间与沈穆时颇为相似,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倾城绝色。 她深深地看了双双一眼,轻启朱唇淡淡地说道:“太子妃进宫快两月了,在东宫一切可还习惯?” 贤妃的声音就如同鸟啭婉啼,温如夏荷,令人在初冬的时节里仍能感受到暖意。 “蒙母妃关爱,儿媳一切都好。”双双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婆婆,虽有些紧张,但好在嬷嬷调教的好,轻声慢语的回话,并没有失仪。 “哦?是吗?本宫却听说,太子妃没有住进流云殿,反而被发落到了北香榭,北香榭是个什么地方,就不用本宫亲自告诉你吧?” 贤妃一双美眸轻扫双双,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 “回禀母妃,儿媳素来喜欢庭园造景,主动向殿下求了北香榭,殿下宽宏大量没有计较臣妾的任性妄为,同意臣妾住到北香榭,儿媳知道这有违宫规,但这一切都是儿媳的错与殿下无关,恳请母妃责罚。”双双提着裙角从凳子上起身,朝着上座的贤妃盈盈跪下,一双空灵的美目一下子变得通红,泫然欲泣,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不安,好似真的是犯了错等着贤妃责罚。 贤妃轻笑,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的一番说辞,只是看这太子妃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太子,是个懂事的。 “流云殿的洳馨园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好,难道还比不上北香榭?” 贤妃揪着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是在双双的意料之中。 “母妃有些不知,这洳馨园的假山确实好看,但北香榭的飞泉更好看,烟雾漫漫,让人如至仙境,儿媳很是喜欢。” 来之前双双便猜到了贤妃肯定要问她搬到北香榭的事。 她自然是不能说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再怎么样也是太子,贤妃又是他的生身母亲,敢在贤妃面前嚼舌根,她还要不要活了? 小命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另行准备说辞,又拉着静儿反复演练确定没有破绽才敢回话。 其实,夏日里的北香榭因飞瀑水气弥漫,确实很凉快,但冬日里却是寒凉湿冷,让她苦不堪言。 “仙境好是好,却是让人抛却红尘才能去的地方,你这一走,那流云殿可是想拱手让人了?” 贤妃放下茶盏,声调攸的转冷,一双锐利的眼睛冷冷的睨着双双。 “儿媳………”贤妃的话意味深长,让双双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贤妃叹了口气,这太子妃还是太过年幼,三句话便把她将死了,看来,还得她亲自点拨才行。 朝殿里立着的众人挥了挥手道:“全部下去,本宫要和太子妃说几句体己话。” 殿里的宫女太监听了纷纷退下,只余他们两人留在殿内。 贤妃看着双双垂首绞着彩色飘带,一双小手上下翻飞,倒是灵巧。皱了眉,沉吟一会缓缓开口道: “你若真的当本宫是你的婆母,那便坐到本宫身边来。” 贤妃端起茶杯再啜了口,贡山的白茶举世闻名,不仅唇齿留香,还微带润口的蜜味。 那茶香在齿间久久流芳,是她在后宫二十余年来唯一能入口的茶叶,其余的都太苦太涩,就像她在宫里的生活,伴君如伴虎,艰难求存。 贤妃的语气温和近人,让双双一下就想起了家里的娘亲和祖母,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挨着贤妃坐下,睁着一双圆圆的鹿眼打量贤妃,见她眼角带着隐隐的笑意,一扫刚才在宫人面前的威压,双双只觉亲切,乖巧的轻唤了一声:“婆母……….” “是个乖孩子。你与太子因何事起了龃龉,本宫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本宫和太子的关系大不如前,也不好过问你们夫妻二人的事。但本宫相信你并非皇后的细作,只是事关太子马虎不得,本宫还是想听你自己亲口说。” 贤妃喜欢陆双双的机灵,大婚前便派人打听过陆家这位掌上明珠,性子有些娇气,有些倔强,但好在识大体,懂分寸,脑袋瓜子也机灵,是个好姑娘。 双双则望着贤妃,虽然她的脸上笑语盈盈,双眼却如鹰般审视自己,不严而威。 终于知道沈穆时那双朗目如星的晶灿瞳眸,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气势承自何处。 “母妃,实不相瞒,儿媳在进宫前一夜,父亲曾托我向太子或是母妃带几句话。“ 贤妃一听是陆澈溪有话带给自己,神色一凛,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确定隔墙无耳这才示意双双继续说下去。 双双见贤妃如此慎重,也不敢大意,抬头看了下殿外,方压低声音说道: “父亲说,陆家愿倾尽全力协助太子登上大位,陆家三兄弟亦是对贤妃娘娘肝脑涂地、永无贰心,日后待太子登上皇位绝不会倚仗自己是外戚,把持朝政,永远效忠圣上与太子,为万民谋福。” 双双一字不漏的将此番话传达给了贤妃。 父亲在她出嫁的前一夜漏夜前来,交给她一封密函,里面是他亲自交代的一些事情,她反复看了三遍,确定她全部记住了才点火烧了信件。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知晓府里原来有宫里的奸细,还不乏武功高强,耳力过人的暗卫,父亲谨慎,用只有她能看懂的字体写下来,这样一来,那些暗卫既听不到也看不懂。 双双语气坚决,这番话也说的义正言辞。 这些确实都是父亲的肺腑之言,陆家并非为了权势才入朝为官,父亲向皇上拒婚,甚至想要告老还乡。 当然,这些事也是后来娘亲告诉她的,父亲为了她是豁出老命了,她又如何能够不孝不仁呢?这也是是她决定入宫最大的原因。 贤妃听完了双双说的一番话,倒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仿佛陆家的选择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如今陆家的女儿已经进了宫,陆家权势再大也管不到宫里,她只需好好的笼络陆双双,便可以牢牢牵制住陆家。 思及次,贤妃的眸子一转,深深地看着双双的双眸问道: “陆家的打算本宫已经知道了,那你自己呢?又有何想法?” 贤妃挨她挨的近,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陆双双:一双漂亮的眼睛波光滟潋,星映晓波,欲语还诉,绝色容颜略显稚气中又却带着雍容。身段玲珑有致,皮肤也是水灵灵的。 双双家世好,教养也不错,一身的皮肉养的白嫩细致,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这样的女子,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真不晓得太子的眼睛长在哪里,放着这么个气质出尘的美人不要,偏偏看上那个浪荡狐媚的下贱胚子。 贤妃一想到小霜就生气,端起白茶一饮而尽才稍稍顺了顺心里那口气。 双双见贤妃一直盯着自己看,身子微微颤了颤,避开了贤妃打探的眼神,垂眸低语道:“出嫁随夫,儿媳当是一心向着太子,没有其他想法..........” “既是如此,那又为何因一个下贱的娈婢起争执?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何况你嫁的是太子。东宫太子妃乃一宫之主,嫉妒乃是大忌。宫里的豺狼觊觎太子之位已久,若是被他们抓到把柄,两人的闺房闹大了就是国家大事,你口口声声说顺从太子,却又处处忤逆太子,这就是你说到出嫁从夫?” 贤妃语气严厉,堵得双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双双眼前浮现沈穆时一身密密麻麻的疤痕,心间又是一颤,又想起他对生死的淡然处之,实际上每一次的惊心动魄都事关生死,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全部藏在心底。 双双的心头没来由的涌来一阵酸楚,她意识到是自己鲁莽无知害的贤妃为他们操心。 既然贤妃知道了她搬到北香榭的事,那父亲和娘亲肯定也知道了,他们又不能进宫打探情况,父亲还好,娘亲只怕是心焦似火,寝食难安,刚入宫就惹了这么多麻烦,她真是不孝......... 她太愚钝,没想到朝堂争斗竟然如此残酷诡异,她有些愧疚,羞愧的低头请罪:“是儿媳不懂事,让母妃担心了。” 贤妃见她真心实意的认错,想必自己刚刚的一番话说到点子上了,她聪明,稍稍点拨便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既然已经彻底服气,也不好太过斥责。 贤妃语调一软:“本宫知道太子的脾气有些难以捉摸,但本宫可以向你保证,本宫的这个儿子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以你的才质姿色,难道甘心将自己夫君拱手让人?” 第三十五章 贤妃的训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母妃,这不是太子的错,是双双没本事得到殿下的心………” 双双的眼眶湿热,心里一阵阵苦涩难堪,死死忍着不落泪。 她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为他难过,怎幺别人稍稍一提就满怀委屈。 才进宫一个多月便这般软弱无用,让人看了笑话,她从前也不是这样的………… 贤妃瞧见了双双眼里的泪水,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后宫的女人一哭起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演戏,要么就是真的不中用。 她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又扶持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她太熟悉后宫女人的争宠手段,一个比一个会演。 只是今日无论她是演戏还是真的懦弱无能,贤妃也无心去管。 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她的手除掉小霜那个贱婢。 贤妃依旧不动声色,只悄悄问了一句:“你喜不喜欢太子?” 双双惊惶地抬起头,双颊羞的通红,把头摇的如波浪鼓一般急急辩解道:“我不………” 话才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失言,赶紧住了嘴。 “若没有动心,就不需要在本宫这里演戏!” 贤妃一改方才温和的模样,语气突然转冷。 “不是的母妃,儿媳没有…….”双双不知贤妃为何突然变脸,惶恐不安的想要解释,但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下去。 不是我不喜欢他,是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双双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冤。 “你是东宫的太子妃,却争不过一个卑贱的娈婢,的确该反省反省了。后宫的寂寞你还没有体会到,长夜漫漫,凄苦难熬,你若不想一辈子在这宫里孤独终老,便要好好的打算一番。” 贤妃这般痛骂她也并非没有道理。 在危机四伏的深宫里,如果毫无心机,不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人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形单影只的地伫立于弯曲的回廊中,低头啜泣。 女子乃世家千金,容貌倾城。 十四岁那年,赶上宫里三年一选秀,她的容貌、家世、品行俱佳,毫无疑问的被选中入了宫。 刚入宫两个月,家族因为党争受了牵连,满门皆灭。 她因为已经是宫里的秀女,侥幸逃过一劫。 她一个人在勾心斗角的深宫里无依无靠,几次三番被人陷害险些含冤屈死,但上苍垂怜,最终让她活了下去。 想起往事,贤妃疲惫的阖上了眼,往椅背一靠慢慢平复心神。 她实在想不通陆双双在委屈什么。 有这样好的家族在背后撑腰,不用为了活下去拼命争宠,更不必担心受家里牵连而苟延残喘,这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贤妃的心里对双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姑娘是个好姑娘,但是太子需要一个强大的外戚,也需要一个雍容大度的皇后。 尽管她对双双颇有不满,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教她。 “双双,你是由皇上指婚,又是百年大族的千金,你不凡的出身便注定你非池中之物,就算你不想争,也由不得你。你别忘了,你是陆澈溪的女儿,以后还是未来的皇后,别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待在那个北香榭,活像冷宫里的弃妃。”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本宫乏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贤妃也懒得再多说,便向双双挥了挥手要她退下。 双双簌簌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子,慢慢退出大殿。 贤妃依旧闭目养神,脑海里竟是二十年前,那场灭门横祸。 李家被诛灭九族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她惶惶不可终日,一个人在深夜里躲在御花园的角落里低声啼泣,男人踏着夜色而来。 他认得她,他也认得她。 男人冷冷的看着她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躲在这里哭。哭是最没用的,你该利用这个机会取得圣上的怜爱,后宫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今日你若不出手,明日你就是李家最后一个上路的冤魂。你想死还是想活,我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错过了,再没有下次。” 说完这番之后,他果真没有走,就这样覆手站在原地等着。 她已经完全傻眼了,蹲在地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秋风卷起她的裙角吹得飞起,一下一下的拂在男人的脚上,男人依旧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诡异难辨。 这次,一向优柔寡断的她,没有犹豫太久,一刻钟不到便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角,虚弱的站了起来。 男人伸手扶住了她,嘴角的弧度弯的像是那夜的弦月。 一夜风流,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男人告诉她:“李氏灭门一案我已查清楚,虽是因为新皇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以至于朝政混乱,你李家无辜被冤,但冤案已经铸成,错便是错了,冤有头债有主,现在仇人就在这个宫里,你想报仇尽管去,我会在暗中帮你。” 她看着他眉宇间的自信与流火般的眼神,觉得浑身周遭的冰冷皆被驱尽。 之后的日子里,他教她如何在后争宠,教会她如何生存。 他告诉她如何利用皇帝的怜爱去获得更大的权力,一步步的查出灭门的凶手;他手把手的教她怎样撒谎,怎样演戏,教她如何不爱,也如何不恨。 最后如愿所偿的,她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也无可救药的爱了这个男人。 后来的几年,她剥丝抽茧,殚精竭虑,终于查处了幕后的凶手。 她万万没有想到,家族被灭的起因竟然是因为后宫争宠。 她的美貌她的灵动让某些人记恨在心,新皇年幼,经不起枕边风一直吹,那个女人不过一夜之间害的她家破人亡。 此时的她,再也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秀女,她已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用同样的办法灭了仇家,将那个口腹蜜剑、将她骗的团团转的女人千刀万剐。 一切如同镜花水月,她的家人,她最美好的时光,统统都回不来了。 皇上依旧宠着她,,多年如一日,可无论多么宠爱她,宫里的女人总是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娇嫩。 她问那个男人为什幺男人不能专一?为什幺天子的后宫永远有斗不完的女人? 皇上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那个男人依旧笑的云淡风轻:“那晚我不是说过了,永远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抱着怀中的儿子,无声的落泪。 再后来的后来,一朝宫变,曾经深爱着的男人穿着龙袍站在她跟前,对她笑着,那么温柔,又那么虚伪。 “你爱过我吗?”贤妃泪眼蒙眬。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搂住她与他们的儿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她的泪一滴滴,落在儿子粉嫩的脸上。 她不该爱上他,爱上无情的帝王。 双双独自走在回廊中,夹道的香径花事已了,显得寂寥。 “奴婢参加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娘娘近来玉体可好?” 双双正低着头神游太虚,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是尚服局的周尚服与一群女官乌泱泱的跪在地上,她们的手里都捧着黑底的漆器盒。 “原来是周尚服,快快平身。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见是在陆府相识的故人,双双微微一笑,心中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 周尚服以前在陆府小住,负责教导她服饰方面的规矩,期间一丝不苟,尽忠职守很得祖母的赏识,入宫以后她从未在服饰方面出过一丁点错,她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约莫快半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故人,她自然是激动的。 “回娘娘,腊月将至,皇后娘娘赏了一些冬衣及钗饰给各宫娘娘,奴婢正要往各家娘娘宫里去呢。” 周尚服轻笑,面上也是一脸的亲切。 “尚功局李昀参见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双双正要问周尚服其他尚宫的近况,还未开口,只见周尚服身边一端秀女子盈盈跪下,向她请安。 “您是李尚宫吗?上次司珍局送来的金玺花卉簪很是精巧,你们有心了。” 前阵子司珍局派了一名女官到北香榭,手捧几样首饰让双双挑选,说是每月的赏赐,各宫主子都有,双双既然是东宫的主子,自然是要送到北香榭的。 首饰共三样,一支四蝶银步摇、一金玺花卉簪、另一支是是蝠蝶花卉钿。 主子看上哪支便可以直接留下,其余的要送回司珍局,也有得宠的嫔妃恃宠而娇多拿几样,皇后碍于皇上的面子,一般也不会过问。 “娘娘喜欢这些首饰,便是这首饰的福气了,奴婢不敢居功。娘娘有所不知,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命人给您送过去的,说是让太子妃先行挑选,您若是喜欢,那些首饰可以统统留下。可见,太子殿下心里记挂着娘娘。”李尚功掩唇轻笑,眼角眉梢有掩饰不住的快意。 第三十六章 沈穆时陆双双的番外小剧场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风水轮流转,东宫终于换了个主儿。 从前东宫没有正经主子,司珍局的首饰都是送往含娴殿,小霜贪得无厌,不仅一个不剩,还百般挑剔,对送赏赐的女官大摆威风。 她那般作怪,无非就是司珍局从前怠慢过她一次,她便怀恨在心、公报私仇,每一个去过含娴殿的女官回到司珍局都是万分狼狈,怨气冲天。 如今好了,东宫终于有了可以做主的人,再也不用看她的脸色行事,当真痛快! “哦,是这样啊………” 听了李尚宫的一番话,双双心头一荡,如同翠石投湖掀起阵阵涟漪,她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愣在原地胡乱敷衍道。 李尚宫见太子妃表情古怪,以为双双欢喜过头,继续说道:“若是娘娘喜欢,过几日,奴婢再送几样首饰过来给您过目。” “那就劳烦李尚宫了。” 心神不宁的双双哪还有心听她说话,只得尴尬一笑勉力回应。 周尚服见太子妃魂不守舍,连忙轻声说道:“娘娘,奴婢们尚有要务在身,改日再来东宫拜见。” 双双回过神,朝她点点头。 周尚服和李尚宫齐齐告退,双双呆呆的看着她们远去,直到一阵秋风吹来,沙子迷了眼才回过神,她不适的眨眨眼,转过身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回廊尽头与她遥遥相望, 十丈之遥,隔得那样远,双双依旧一眼认出他。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她和女官们的对话,又听到了多少? 她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 他也没动,依旧站在那里,表情淡然,喜怒难辨。 近乡情怯,相对无言。 这里是回宫的必经之路,双双不知该如何避开他,正踌躇不已。突然,旁边一个淡红色的身影斜剌剌的映入她的眼帘,女子毫不避讳的趋前拉住了沈穆时的手臂。 是小霜。 小霜也看到了她,皱了眉,又快速隐去厌恶的神色,嘴角勾起笑对着她嘲讽一笑,紧紧搂着沈穆时的手臂,向她无声的炫耀。 沈穆时任由小霜搂着,不为所动,一双深邃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双双。 之后,便伸出手将缠在他胳膊上的五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将手臂从小霜的怀里抽走,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小霜一眼,那双眼,始终停在双双的身上。 良久,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双双的心终于控制不住抽痛起来。 爱是什幺 恨是什幺 她和他,这辈子真的就这样吗? 我是分割线~~~~~~ 穿插一个番外小剧场哦。 沈穆时的脸色很难看。 让双双先翻了棋后,才轮到他翻。双双是撒上茶粉的杏仁糕,他的则是撒上黑色芝麻粉的雪花糕。 他不喜欢甜食,尤其是黏牙的糕点。但是残局能运气背成这样,他也认了。 但是,这是第几个雪花芝麻糕了,第五个了。 剩下的不过十七颗,不晓得雪花芝麻糕制的棋子到底还剩下几个 他的长指带着剑茧,是近来练兵的缘故,略为不耐地在一旁磕了磕,李春堂赶紧递上茶盏,顾不得是不是红枣枸杞金萱,他一口喝下,茶香入口,齿颊留芳,让他有些讶异,垂首看了那盏茶,竟是他最喜欢的白毫珠玉,抬眉瞟了陆双双一眼。 双双笑盈盈地捻起了一颗杏仁糕,抿了一口茶道:“好喝吗?今年秋天刚焙製的,解腻。” 这贴心,让他满心欢喜,原先口腔中腻味也能再忍些。沈穆时噙着笑点了头,相了棋位,挽住广袖,在卒子旁,抬手再一翻。 几番过手,棋子所剩无几,眼看棋盘上皆是双双的车卒仕相,他的则是象士兵,看似旗鼓相当却是略逊一筹。方才捡拾棋子时两方将帅都侥倖未破坏,但现在却不知道摆在哪处。 他靠着子纵横棋盘,总算扳回一城,让双双连吃三输子。沈穆时抚着线条刚毅剔去鬚髮的光洁下巴,睇着要吞下第四子,才发话阻止:“吃慢些,小心噎着。且糕点夜里不好消化,别多吃。” “才不呢。说好的谁输,谁吃掉棋糕,我可不要你让我。我们相待以理,打赌也要有原则,更不许你因为我任性就凡事迁就我。”双双嚥下杏仁糕后,也向李春堂要了茶水润喉,意有所指。她不要沈穆时待她百般忍让,就怕他惯坏自己,娇蛮任性,哪日失了宠爱还不自知。 沈穆时望着她的眸光带着绵绵情意,岂会不知他的心意。一年相处如激流行舟跌宕,彼此心思总算清,有了默契。 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开口徐徐说道:“这样吧,若你输了这盘棋,不用吃这些糕了,但给我一个承诺” “什麽承诺?” 双双随口问道,心神都落在棋盘上,想着要翻开哪一子才能杀得沈穆时的残兵片甲不留。 “输了,就永远不许离开我。”沈穆时眼神由淡泊簇起一丝火光,语落灼灼。 双双抬眸望了他一眼,顷刻无声,唇瓣轻启,浅笑说:“原来你这麽担心我休了你。” 沈穆时听了这话,俊颜微热,灼热的眸光流转,静静地等着双双的回答。 “傻瓜。”双双骂了一句,起身越过棋盘,红着脸,当着李春堂的面附在他耳边呢喃:“我答应你。若我违背诺言离开你,就让你纳御妻如何?” 沈穆时严肃皱眉的表情此时才终于舒展开来,拉着她的小手轻声说道:“我才不要别人。有妻如你,夫复何求。” “可是………”双双迟疑了。 沈穆时紧张说道:“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穆时,第一,我不可能离开你;第二,要是真的想离开你,代表不爱了,还管你那什麽御妻,哪里会在乎。还有,你还没赢,少得意。况且瞧这盘棋看起来,你可能输呢。” “那可不一定。绝处逢生。死生一线。”沈穆时这才专注于棋盘之上,不再惶惑。 但暗棋原先并非纯靠棋力致胜,反倒以运气取胜。让这子一着陆连吃三子,双双发狠棋行险遭。翻开了子旁的暗棋,竟是另一字出现,让沈穆时侥倖逃过,还增了威力。 沈穆时看双双一脸失望,凉凉说道:“看吧,我说过的。” “哼,别得意。”双双回位子上,抬手在字下方翻出象字,高兴得不得了。 沈穆时见状,立即翻开了隔子,是个车字,就在象吃掉一,双双要对第二下手前,便跳离了前线。 几番交手,棋盘上的棋子越少,终于陆双双翻到了将字 她得意洋洋地瞟了沈穆时一眼,说道:“哈,你要完了。输定了。” 沈穆时挑眉说:“还早呢。” 举手在那个将字旁一翻竟然是他另一个仕字下一步就让双双吃了去。 他皱了眉,正要默默地吃下另一个芝麻雪花糕时,双双忽然侧头与他抢食,硬是将雪花糕咬了一半去。 沈穆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温柔一笑说:“我想尝尝雪花糕,吶,再给我。” 她知道沈穆时不爱甜食,吃多这雪花糕他来说真是折磨。虽然是他先惹火她,让她赌棋,但双双却无意为难沈穆时。 沈穆时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将指尖的雪花糕递过去,眼神示意双双来吃。 “殿下,茶凉了,奴才再去温温。”李春堂天生好眼色,随即举起茶盏,对两人一福,退出了北香榭凉亭,只留两人独处。 沈穆时唇瓣勾起笑,抬了抬下巴,示意双双快过来接。 双双这才咬住了那剩下一半的雪花糕。 她瞅着沈穆时唇瓣沾了自己红彤彤的胭脂,忍不住用手去擦,却被他抓住不放,双双咕哝着:“不行,下完棋………” 不过,他的运气真的背到家。 所剩无几的棋子中,他偏偏在最小的卒子旁翻到了他的帅。 “啊哈!”双双贼兮兮地看着沈穆时,笑得奸诈又得意。沈穆时一脸错愕,眼睁睁看着双双染着凤仙花红的纤细长指划过棋盘,点过了她的卒,掀开了另一子,兵。瞬间沈穆时手起子落,吃去了她的卒子。 或许是因为她放了他一马,逆转运势,之后几次交手对阵,他势如破竹,逆转了大局。 当最后一子将要包围将时,他停了手,心虚脸热,腆着脸,扫了双双一眼。 这一眼,那张容颜,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太子妃对着他温婉微笑,笑得如同初春的牡丹绽放,满目星光,笑得炫目迷离,深情款款,宠溺非常。 他的没有落下那一指,反而移动了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双双笑意更浓,捡起了她的将,排放在他的主帅旁。 他睇着双双,明白了为何她想与他月下对弈,看似两相对阵,实则只是想与他长相厮守。 两人仰头望月,静谧无声,直到月娘隐入云间,沈穆时忽而问一句:“下完棋,也赏完月了,该做正经事了。” “什麽正经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未央殿就寝吧。”双双环住沈穆时的颈项,不想他又到藏书阁研究兵书,蹙起眉要求。 “嗯,爱妃越来越明白本王心思了。就是要你侍寝………”沈穆时笑得大声,打横抱起她往北香榭走去。 “今晚你是嫦娥,我是吴刚。北香榭就是广寒殿………” “又不正经了………”双双羞红脸,却是枕着他的颈窝,任他拥着自己往北香榭而去。 不一会儿,北香榭传出细细的声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三十七章 准备生辰贺礼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葭月已深,北香榭依旧清冷寂寥。 自上次和沈穆时在回廊下远远打了个照面,双双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仅是沈穆时,连贤妃、皇后、小霜等一切闲杂人也从未踏足北香榭,仿佛这宫里的人都把她忘了。 无人叨扰,日子过的平静淡然,一眨眼便又过了半个月。 双双很少待在香榭内,屋子里太冷了,还不如外面暖和。 因此,当沈穆时踏入殿内时,只闻桂花香,未见妙丽人。 他是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辰过来。 就如雁喜所奏,北香榭的主殿阴冷异常,偏殿和内室更是照不到太阳,有几处潮湿发霉。 原这北香榭是用作夏日避暑的处所,冬日根本不适合住人,她住在此地一住就是两月,从未叫过一句苦,倒叫他左右为难。 他不让雁喜备暖龛,就是想逼她搬出北香榭,只要她肯向他低头,认个错,哪怕敷衍了事随便表个态,他马上命下人将她挪进流云殿,绝无二话。 可现在快进入腊月了,陆双双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向他服软的意思。 楚魏隆冬气温低寒,上京一到腊月便是鹅毛大雪满天飞,双双生在上京长在上京自然是知道的。 沈穆是有些烦闷,脾气也被她耗得的差不多,硬是不松口。 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从前送进东宫的美人无数,哪个不是温柔娇弱,懂事聪慧。 唯独陆双双,看着娇滴滴的,犟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日在回廊上只远远一眼,便发现她清瘦不少,原来丰润如同婴孩的鹅蛋脸,已瘦成了尖下巴,巴掌大的小脸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显双眸清亮。 她不说话,一双眼睛盛满了寥落和失望,如怨待诉,让他心疼。 临走时他没忍住,转身一瞥,他明明看道她眼里一暗,装了一丝丝失落,她始终不出声,连一个笑容都没有。 若是她喊了,他便不走了。 为何她不喊? 沈穆时指尖抚过双双放在梳妆台上冰冷的雕芍药银篦,眼睛里都是柔情。 轻轻抽出上面的一根青丝,那是她的头发。 他紧紧的捏在手里舍不得放手。 雁喜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平日里威严肃穆的太子,此时却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透露着孤寂和脆弱……… 不同于沈穆时在北香榭伤春悲秋,双双在司珍局的女功房里正忙的不亦乐乎。 她正在绣一只墨绿色荷包。 先用金线绣了一丛菊,风动菊瓣随枝摇,极为雅致,接着用淡绿的丝线开始打璎珞。红黄相间,颜色搭的赏心悦目。 “娘娘的绣功真好。这是要送给太子殿下的寿辰贺礼吗?” 简司珍见双双绣的荷包外形不像女子用的荷包来得花俏,方方正正,且色泽较像是男子使用的,便多嘴问了一句。 这几日相处下来,女功房里的女官都深知太子妃秉性随和,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对待她们这些宫女,却是和和气气。 “寿辰?” 双双傻眼了。 她完全不晓得沈穆时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这只荷包其实是绣给父亲的的小礼。 “是啊,腊月十六,六局全都忙着准备呢。” 简司珍见太子妃一脸茫然,又想起太子与太子妃关系不睦的传闻,心里暗叫不妙,连忙说些好话想要化解尴尬: “想来是殿下怕累着娘娘,没让您忙吧。” 腊月十六吗?那不就是下个月? 原来满宫里都在给他准备贺寿,唯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是太子妃,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她,连雁喜与静儿也没有透露半分消息。 他就这么厌恶自己吗………… 不过,仔细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上次天气转寒,她要雁喜去内务府备些暖龛和绒被,去了大半日,雁喜最后是空着手回来的。 她问了雁喜,雁喜支支吾吾,只说北香榭的份例中没有暖龛或熏炉,绒被就更没有了…… 她当时便知晓自己的处境,空担着太子妃头衔,却连个被子都拿不到。 她是皇上下旨赐婚,背后又有陆家,东宫无人敢这般不要命的克扣她的份例子,除非是得了沈穆时的旨意,这些奴才才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作贱她。 所以,她确实如众人所说的,彻底失宠了。 既然她已经被打进了冷宫,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 双双叹了一口气。 简司珍见她脸色不好,知道是自己没管住嘴,惹得太子妃不快。赶紧陪笑道:“娘娘也别恼,若现在开始准备,还来得及。” 另一名女官也凑过来说:“太子殿下好菊,不如就将这荷包当做寿礼吧?” “啊?这荷包是绣爹爹的。”双双摇摇头,想也没想就给拒了。 “不然做个香囊吧?太子殿下喜欢薄荷,常以薄荷熏香。香囊贴身,长傍君侧,见香囊如见妾身。”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连忙起身散开。 双双好奇的一抬头,看见斐尚仪与华尚寝踏入司珍女功房内,刚刚说话的人,便是裴尚仪了。 “奴婢参加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二人不等双双起身,已经齐齐跪下行礼。 “华尚寝!斐尚仪!二位快快请起!” 双双惊喜地放下手上的荷包,连忙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过去扶起二人免了她们的礼,然后亲昵地拉着二人的手坐下开始叙旧。 “有些日子没见,二位在宫里可还好?” “回娘娘,前几日奴婢听周尚功说起娘娘,说您近日来司珍局来的勤,我和裴尚仪便寻了个机会,特地来此拜见娘娘。” 华尚寝性子直爽,在府里的时候就常常当着下人的面调侃双双,日子说长也不短,在陆府的三个月,华尚寝是所有女官里胆子最大,最心疼双双的人,因此一见到双双,显得尤为热络。 相比华尚寝的喜笑颜开,斐尚仪总是不苟言笑,一如往常般冷着一张脸提点双双: “娘娘若是在绣太子殿下的寿辰贺礼,正如华尚寝所说,香囊是再好不过了。” 双双知道裴尚仪的为人,面冷心热,虽然话不多,但每次都说到点子上。所以,她很是敬重裴尚仪。 “这不好吧………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双双迟疑的问道。 “荷包装的都是零碎之物,不如香囊承情,又有避邪驱瘟之效。娘娘是太子正妻,为殿下分忧解劳,驱驱蚊虫,怎会过于亲密?” 斐尚仪依旧面无表情,众人倒是听懂了意思,会心一笑。 “这我再想想看吧。” 其他人不知道,双双自己却是知道,狗屁的正妻,你见过哪个正妻住在冷宫里的?双双暗自诽谤,脸上忿忿不平。 “今年霜侍姬做了个围脖,送给殿下驱寒。” 斐尚仪瞧出了双双的不情愿,又朝她下了一剂猛药。 “依奴婢看,香囊正好。若娘娘认为礼轻,不如想想情意深重这个词。古时曹植亦配带香囊,更作迷迭香赋,香囊岂是贱礼?香囊自古以来便是表述衷情之物,当作生辰礼再合适不过。” 斐尚仪见多识广、饱读诗书。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让人不得不佩服。 来司珍局之前她已听李尚功说起,尚功局以后献珍都由太子妃先挑,皇上皇后不管东宫,使的动司珍局的人,只有太子了。 此时正是探问太子真正心意的时候,若太子妃不配合,她也没有办法。 双双不笨,自然知道裴尚仪为何给她出主意。 在陆府的时候几位女官便表了忠心,愿扶持自己在宫里站稳脚跟,现在她沦落至此,她们如何不心急? 不是她不愿意送礼,只是她现在一想到沈穆时便痛心,哪里有心情去绣那个情意绵绵的劳什子香囊! 但是眼见众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双双也不好驳了她们的好意,只好点了点头假装答应了,其实心里想着,到时再准备别的贺礼将香囊调包。 双双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准备贺礼的事,想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头绪。屏退了雁喜与静儿,独自一人向飞瀑的方向走去。 北香榭流泉飞瀑,到了隆冬腊月依然不竭。 双双常赴飞瀑旁的小亭,听着着流水漴漴,心情格外的平静。 但今日飞瀑的声音里似乎夹着管弦丝乐。 双双停住了脚步,将身子藏在芭蕉叶后面,好奇心从心头窜起,好像有只猫在挠她的心尖,让她心痒难耐。 北香榭只有她一个主子,宫女太监各司其职,忙忙碌碌,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人会闲逛至此地。 听那箫之琅韵如空谷莺啼,飞点幽兰之间,纤尘不沾,时而悠扬婉转,宛若流觞曲水。韵调至高处,音劲如白鹤破空而出,气势磅礡。 双双躲在旁边听的痴迷,乐音缭绕于耳,虽无丝竹管弦典雅丰富,但那音律在这飞瀑中独踏云雾而行,娴雅更甚一筹。 她从未听过如此圆润轻柔,余韵萦绕的墅吹乐音,北香榭竟然有此造诣的高人,让她大感意外。 双双心生羡慕,她小时候也学过音律,但因天资不够仅仅学得一些皮毛罢了。 第三十八章 云流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禁不住好奇心,她偷偷拨开芭蕉叶往亭内一觑。 只见一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端坐在石亭的桌边,一头乌黑如缎的发丝披在肩后。 修长的五指轻抚洞箫,双眸微闭,一脸沉浸。 身前白瀑落于乱石上溅出水花,他似乎不惧寒,任水气弥漫环绕在周身,定静如石,若腾云驾雾,不似世间的凡人。 此人是谁? 北香榭是东宫的地盘,无故出入此处便是擅闯东宫。 如今是是她的住处,莫名其妙出现一个陌生男人,如若被人抓住把柄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她和太子本就形同陌路,再出点幺蛾子就真的完了,一想到太子阴冷的表情,双双如何不慌。 双双本想上前喝斥他,或者询问他的身份,乐音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男子施然而起,余光一扫,见芭蕉树丛内有一绛色身影,朗声问道:“谁躲在那里!出来!” 双双见自己的行踪已经泄露,索性大大方方的从芭蕉树丛走出,仰着头反问:“你又是谁?为何擅闯东宫?” 男人见双双身着绛色宫衣,头戴金冠,心里暗暗猜测眼前女子是太子妃。 奇怪,难道太子妃不认得自己? 既是如此,那便当他也不认识太子妃吧。 瞧她的举止优雅从容,但语调带些稚气,和久居深宫的嫔妃不同,眼中闪着促狭光芒,浑身透着古灵精怪,有趣,有趣。 男子浅笑答道:“我是新来的宫廷乐师。今日胡乱走动,不知此处是东宫,多谢姑娘提点。” 双双听他叫了自己一声姑娘,愣了一下。 原来他不认识自己啊…… 他刚才说自己是乐师,难怪吹箫的技巧如此高明………… “咳咳,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你真的是乐师吗?你吹箫吹的极好,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箫声呢。” 双双是个坦荡的人,爱恨分明,对于好的东西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男子笑意更深:“承蒙姑娘谬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听姑娘的意思,莫非姑娘也学过音律?” 双双见他温文儒雅,又谈到自己喜爱的音律,一下子忘了之前要问他身份的事情。 小小的脸上全是崇拜:“确实学了琴,但师傅说我天资不够,光入门就花了一年,学了几年也不见长进,和你的箫比起来,我自形惭愧。” “姑娘太过谦了,熟能生巧,我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吹箫。为了混口饭吃练了两年,现在倒是靠它行走宫中了。” 男子扬扬手上通体翠绿的翡翠玉箫,对双双的自怨自艾有些不以为然。 “洞箫,好学吗?”双双见他说的轻松,好奇一问。 “不难的,你想学吗?” 男子看双双目光紧紧跟着手上的玉箫,就像是只见到蝴蝶的幼猫,紧追不舍。 “是啊。小时候最想学洞箫,但爹娘说那不适合女儿家,就是不准我碰。”双双皱了皱眉,一脸无奈。 “这样吧,我挺喜欢这里的清幽雅致,你又想学洞箫。不如我免费教你洞箫,条件就是以后我在此练习的时候,你帮我保密,如何?” 男子淡笑提议,眸光温和,身上却隐隐散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这……..”双双有些迟疑了。 虽然对这提议有些兴趣,但还是顾虑自己的身分,正想拒绝,男人又发话了。 “我不会乱闯,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双双最终没有答应他,还趁机反问道: “让我想一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云流水。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男子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恢复正常,粲然而笑。 “鹧鸪。“双双不想告诉他全名。 “蛰姑?“云流水不解。 “不是那个蛰姑,是双双金鹧鸪的那个鹧鸪。。”双双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好名字。希望姑娘在宫里能像山里的鹧鸪一般,活的自由自在。” 云流水微笑看着双双。 早就听闻太子与太子妃不睦,大婚不过两月太子妃就被发落到了冷宫。 本以为她会和冷宫里其他的嫔妃一样,要死要活,憔悴无光,今日一见,生机勃勃,无半点幽怨的模样,倒真心实意希望她往后的日子能够过的快活。 双双无语,和鹧鸪一样的活着?那不是一种草鸡吗?她哪里像草鸡了? “鹧鸪姑娘,你怎么了?”瞧双双无打采,云流水满怀关切的问到。 听他喊了一声,双双一个激灵,心里有些膈应。 以后他就这么叫自己,鹧鸪鹧鸪的,早知道就随便编个名字就好,怎就傻傻地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委实难听。 双双仔细想了想,既是宫中的乐师,也不算是闲杂人等。反正她若是想学吹箫,可以直接去丝乐楼找他。在丝乐楼是学,在这里学也是学,有何不同? 大不了她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再说了,这里除了她,一个人影也没有,应该不会那么倒霉一下子被人逮到,只要她抓紧时间学,学完了就不见他不就行了?双双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最后觉得差不多了,下定了决心抬眸道: “这样吧,我答应你和你学吹箫。但是你只能在这凉亭中,不可以随意乱闯,否则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你想什么时候学呢?今日便开始吧,可好?” 云流水脆脆应答,之后将玉箫递给了双双。 双双接过玉箫,觉得这洞箫居然比自己的手指还要冰冷,险些接不住。 眼看玉萧要掉在地上,云流水眼捷手快的伸手接住,一个不小心触及了双双的指尖。 她的手好冰。 云流水惊讶的抬头看她,双双连忙抽回了手,双颊微红。 云流水见她虽身着宫装,但葭月气温已寒,别说冬衣了,她身上连一条披肩都没有。 他是练家子又是男子,自然不惧寒,所以站在飞瀑身边拿着白玉萧,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冷。 但女子不同,女子本就是阴寒体质,更应该好好保暖才是。 她没有手炉,也没有披肩,又住在这偏僻的北香榭,倒是坐实了宫里的传闻: 太子不待见太子妃,将她打入了冷宫。 云流水有些郁闷,也不知太子是如何想的,本末倒置,放着如花似玉的太子妃不要,专宠一个娈婢............ 云流水又仔细看了双双一眼,才发现她娇俏的小脸上实际苍白无色,只是因为害羞脸红才增添了一点瑰丽。 云流水在心里暗叹:如此沉鱼落雁之貌,若是其他人有幸娶了,当是捧在手心里宠着。 而不是像现在,不过十七的花样年华如此虚掷,真苦了她独守空闺。 心下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心里暗暗决定往后要相助于她。 日子很快便进入了腊月。 冬至那日的早晨,寒霜薄薄铺拢一层淡白,一地的晨雾隔绝在沉重的朱门外,偶有攀附于门上,也凝结成细密的露珠。 一件红底缀白狐毛的长大衣,悄悄地放置在北香榭主厅。 双双正准备出门,手上的墨色荷包已经绣好了,本想直接托人转交给父亲,仍觉不妥,还是决定去一趟司珍局。 一眼瞥见大衣,双双还以为自己眼花。 有些疑惑的问身边的静儿:“这是尚功局送来的?若是尚功局,怎的不见人通报?” “回主子的话,这是三皇子妃差人大清早送来的。听说是长白山的雪狐皮,雪狐难得,像这样大的雪狐大衣更是少见,三皇子妃有心。” 静儿一面将前几日赶出来的手套给双双套上,一面絮絮叨叨的含沙射影,明里暗里的提示双双三皇子妃别有用心。 双双只是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心里奇怪,如果自己没记错,她和三皇子妃似乎没有打过交道,为何突然要送她这样名贵的狐皮? 双双一门心思想着三皇子妃的用意,完全没有静儿那般深思熟虑。 腊月里到处天寒地冻,寒风凛冽,主子处境凄惨,没有地龙没有暖龛,连晚上睡觉取暖,都是靠那几床薄被……….. 白日里总往司珍局跑,也是为了避寒。 且看太子妃身份高贵,却连件御寒的大衣都没有。 人家含娴殿那位霜侍姬,又是红毛狐裘,又是墨狐大氅,好不威风。 三皇子妃挑在这个时候送礼,到底在羞辱谁? 主子心善,与世无争,但好歹是太子妃,三皇子妃这样来羞辱主子,主子仍不自知,以后的日子恐怕越来越糟心…….. 静儿的眉头紧皱,心里不禁开始担忧。 见静儿眼中泛着情绪,她在想些什幺,双双隐隐约约猜到一些。 双双低了头,总觉得静儿跟着自己着实委屈了,可是她宁愿吃苦也不想向沈穆时低头,寄他人篱下。 淡声吩咐道:“既然已经送来了,那便收下吧。礼尚往来,去,将妆台上那支碧玺花簪送到三皇子妃宫里去,就说多谢她的好意。” 静儿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 第三十九章 双双抚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主子不可!那支簪子可是殿下赐给您的,平时宝贝的紧,连一次都没有戴过!三皇子妃落井下石,您又何必给她这样大的脸面!” “静儿!你跟着本宫也有日子了,应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本宫知道让你跟着我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双双本不想苛责静儿。 自从搬到北香榭,她陆陆续续遣散了一些宫女太监,只留下雁喜、静儿以及几个扫洒的宫人伺候。 静儿忙前忙后伺候她里里外外,那份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越是艰难越要盯紧身边的人谨言慎行。 一个不慎跌入万丈深渊,到时候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静儿听见双双自称本宫,便知道她动了气,心里有些委屈也不敢再造次,只得低头认错: “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奴婢不是故意要给主子添乱,只是心疼这花簪。我知道主子喜欢…….” 静儿常见双双揣着这花簪摩娑着,眼底有着淡淡的喜欢和忧伤,睹物思人,太子妃定是在想念太子殿下,如若她把这花簪送走,岂不是等于在割主子的肉? “不要紧,都是身外之物。我这里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这花簪了,无论她用心如何,我总不能失了礼数,待会儿你亲自送过去,外面天冷,早去早回。” 双双将手套的口子勒进了,又裹紧了衣领便要出门,静儿知道她说的再多也无用,只得心有不甘的跑出去开宫门。 主子的脾气她知道,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 双双的视线再度落在那件狐皮大衣,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素手拿起大衣披上,随后步出北香榭往司珍局走去。 静儿猜的没错,那花簪确实是她的心头爱,无论是做工还是造型,都让她爱不释手。最重要的是,那是沈穆时赐给她的第一件首饰,意义非同寻常。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冷冰冰的宫里,一支同样冷冰冰的首饰,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件温暖的狐皮来的实在,活命要紧,所以,这支簪子给了谁,并不重要。 “娘娘,太子寿辰你绣白香囊和白腰带,这恐怕不吉利………” 简司珍瞧双双将一个镶金边的雪白香囊放置在暗红色檀木盒中的,上头绣着梅树,点点淡红,绽放于枝枒间,更有些花瓣坠在雪上。 而她手里忙个不停,刚绣完香囊又忙着在另一条月白色的丝带上,绣灰黑色的奇岩与浅蓝色的飞瀑。 简司珍是宫里的老人,左看右看总觉得在寿辰献上白香囊和白腰带,似乎不太妥当,出于好心便出言提醒双双。 “雪地红梅绽,不好吗?而且这是发带缀饰,并不是给太子的贺礼。” 双双没有抬眸,专注于飞瀑的勾勒。 “是奴婢多嘴了,既然不是送给殿下了,奴婢觉得在香囊上题字必定锦上添花。”简司珍又多嘴插了一句。 “那要绣什幺字?”双双淡淡的问道。太子殿下的贺礼,她已差了雁喜去外头置办,这白香囊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打算送出去。 “这…….”简司珍一下子被双双云淡风轻的口吻给问倒了。 简司珍突然察觉太子妃并不是真的想要给太子准备贺礼。 之前的墨绿金菊荷包与她手上正绣着的奇岩飞瀑都比这香囊要来的仔细繁复。 还没等她回答,双双已拿起香囊埋头绣着,一针针穿入往上刺字。 雪霁绽清朗,一任香如故。 随着双双灵巧的双手,香囊上的字慢慢的显现出来,简司珍读过书,认出了香囊上娟秀的字体,高兴的击掌而笑。 “一任香如故,这词好生雅致。” 双双不答话,放下针线仔细端详着白香囊。 一任香如故......... 她只是随意写下这句词,并没有特殊的意思。若说这香囊拿去送人故意暗示些什么,不如绣给自己,省的被人误会,生出事端....... 不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那般孤芳自赏。 更不是不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那般自视清高。 这三个月以来,双双曾自省不下十次,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依旧不肯回头去找他。 不想承认是因为她对沈穆时动了心,也不肯承认是她吃醋。 更不愿承认她嫉妒小霜。 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二人两心相许,情深意重,而她,不过是个外来者........ 真相血淋淋地烙印在她的心上。 不见,不念。 所有人都盼着她走出北香榭,将太子从小霜的手里抢过来,可胜负早在六年前已定,她毫无胜算,怎样也争不赢。 云秀公主曾对她说过,不争也是争。 但她是真的不想争。 她想要做回原来的自己,想让所有人看到。 她陆双双不是沈穆时眼中那个毒妇,也不是乞怜求爱的怨妇,而是一任香如故的陆双双。 沈穆时爱她也罢,不爱她也罢,她还是她自己。 笑骂由人心自定,则荣辱不惊。 幽闭的小世界终于有了豁然开朗之感,双双轻浅地笑了起来。 简司珍看的不明究里,只不过是个香囊,怎地这么高兴? 看来太子妃对太子用情至深,只是想到太子便这般甜蜜。 简司珍以为双双想通了,脸上也跟着露出欣慰的表情。 午后,双双心情大好,将香囊与丝带搁置在雕花茶几上,独自一人抱着古琴,哼着小曲踱步前往小亭。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重帐之后一个颀长的墨绿身影闪了出来。 沈穆时走到小几前,眼睛紧紧盯着茶几上的香囊与丝带。 雪霁绽清朗,一任香如故,无意苦争春....... 在暗示他什幺吗? 她说她无意争宠,那又何故去闯含娴殿? 阿谀奉迎不屑为之,宁可待在寒冷的北香榭宁死不屈。 好个傲气的太子妃。 他不让人送暖龛到北香榭,也不让人送冬衣让她御寒。饮食粗糙清淡,就是想挫挫她的锐气,没想到,她一点也不受教,不仅不知悔改,还越来越孤傲。 难道陆家没人教她,进了宫就容不得她放肆? 就她这样的脾气,难保不会有一日恃宠而骄。 今日她敢处处顶撞自己,明日她便在御殿上断了头。他只是想好好调教她,。免得以后闯出弥天大祸 可是,当他看到这个气驽钝愚笨的小家伙顶着寒风站在园中时,他的内心酸疼又难受,只想将她揉入怀中好好教训一番。 沈穆时握紧了拳,默默地离开北香榭。 箫声悠扬,云流水连着数日到北香榭外的小亭,独自吹奏。 双双有时候会赴小亭听他吹萧。方才哼着的小曲调,便是跟云流水学的。 箫声暂歇,双双也踏着曲子来到了亭外。 云流水一抬眸,便见到双双披着红底狐毛大衣,笑吟吟地站在亭外。他头一次见到双双笑的这样开心,竟有几分心荡神驰。 之前双双也笑,那那种笑似笑非笑,总是满怀心事,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今日不知遇上什幺开心事笑的那样明朗。 那件红底狐毛大衣裹在她身上正好合身,双双看起来暖和许多,像是只小小幼兽温软地卷在一片芦花中。 “云先生好早。” 双双浅笑的面容上浮上酒窝,一双瞳眸翦秋水,温润如春。 云流水笑了笑,看着双双手上的长形物好奇问道。 “今天带了什幺东西过来?” “我带了琴。”双双淡笑,将怀里的琴取了出来。 “喔!不错!今日我能一饱耳福了!” 云流水一双好看的眼睛笑的弯起。 “快别这样说,我在你面前顶多是班门弄斧。” 双双双颊飞上淡红,一边调着琴弦一边同他说话。 试好音律后,双双往手上缠了指套防止伤到手,喜滋滋的朝云流水道:“一连几日听着云先生的箫曲,今日突然有感,也想给你奏个曲。” “洗耳恭听。” 云流水看双双眉目清朗,似乎扫去了多日的忧郁之色。 想必是和太子和好了吧...... 云流水心里的怜惜稍歇,又微微冒起酸涩。 双双纤指如白玉铮铮拨起琴弦,轻缓灵动,指尖挑抹于琴弦上,但曲子却是沁人心脾。 “梅花三弄!” 云流水轻笑,举起手上的玉箫,就着琴调共奏。 双双抬眼看了吹箫的云流水,淘气的笑笑。 长指拨弄更快,乐音如鸟啼轻巧、幼兽回眸嘻笑。春风轻抚过草原,丽花胜放,生生不息。 云流水的萧声附和着双双的曲子,一琴一萧,和谐鸣奏。 他彷佛可见青衫飘动的少年紧紧追逐着娇俏如花的少女。 少年指尖就快触及少女的袖摆之际,少女转了个身,闪了开。引得少年更加紧脚步,张开臂膀就要拥少女入怀。 突然间,双双指型变化,变调而奏,烟雨江南柳絮纷飞,伞下离人依依,纤指接下滴落伞缘的雨滴,而远方寺庙传来悠扬的钟声,庄严而肃穆。 少年愣了愣,呆在了原处,收起了举起的手臂,望着撑伞少女的背影,静谧无声。 不过片刻,双双再度按弦而动,曲调转幽,如同秋风飒飒,落英缤纷,风袭枝枒沙沙有声,于最后一片枫红坠地后,少女已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砌下落梅如雪乱,雪落无声胜有声。 第四十章 沈穆时在线吃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音调变化的太快,云流水早已跟不上双双的指尖,索性停下来,屏息凝听她的弹奏。 他的双眼闪着异彩,仿佛发现一件稀世珍宝,等到双双奏完整曲,云流水还怔愣着,魂魄早已飞出天际。 双双曲终收拨,轻吐了一口气,抬眸浅笑道:“雕虫小技,让云先生见笑了。” 云流水恍如梦醒,连连击掌叫好。 “好琴!好曲!素手拨琴尽是景,鹧鸪姑娘,你太让我惊讶了。这岂是雕虫小技,分明比宫里许多琴师的境界要高上许多,文字难以书。” 云流水双眸褶褶,满是倾慕之情。 双双羞涩一笑,低着头擦拭琴尾,风华绝代的样子另云流水更加痴迷。 未央殿内。 沈穆时手肘撑在桌面,手背微微地靠在唇上,神思飘忽。 自那日午后,他无意觑见双双在北香榭私会外男,已经接连几日无心处理朝政。 在朝堂上的手段冷厉直接,不复从前的低调深沉,连陆澈溪都有些诧异太子的变化。 沈穆时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一直以来只有女人争先恐后地攀上他,没人敢和他呕气,陆双双不仅嫌弃他,还和陌生男人秘密幽会。 他怒火中烧,以往的冷静自持都毁在陆双双的手上。 他从来不把女人当回事,那些被他转送出宫的美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遇上了陆双双,他知道,他的报应来了……… 脑海里浮现一张裹在红底白狐大衣下的小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一颦一笑的美艳表情他从未见过,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针锋相对,牙尖嘴利。 可是她却轻而易举的展现给别的男人看! 心中有一股滔天的怒火肆意燃烧,一丝丝一缕缕炙着他的情意,如热锅上的蚂蚁般难熬。 她这样不知检点,难不成忘了自己罗敷有夫? 想到此,愤怒的沈穆时一个用力,将左手上的乌金釉茶盏捏了个粉碎。 之前对陆双双那一丢丢隐晦情意就在这番煎熬下,灼了个干净,心间仅剩下怀疑。 连着三天,他行踪隐蔽,一路鬼鬼祟祟的出入北香榭。 最后发现,二人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龌龊。虽然她时常与那个男人会面,但都是君子之交。 只讨论琴棋书画,并未有任何不合礼教之处。 尽管如此,沈穆时心中依旧有一口闷气不上不下的堵着。 他的太子妃居然深藏不露,不仅弹的一手的好琴,而且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与人引经论典的谈天说地,笑起来浅浅的酒窝,甜成了一湾蜜潭。 摒弃太子妃身份的陆双双,时而羞涩,时而爽朗,风流顾盼、粼粼水光的灿目面容让人一见倾心。 他从来没看到,而别的男人,却轻而易举的见到了。 实在可恶! 冷眼看着那个男人眼中闪烁的倾慕之意,沈穆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他绝对知晓他面前的水灵佳人是什幺身分,但却日日至北香榭外等着,沈穆时越看越扎眼,心里如同扎了密密麻麻的细刺,疼的慌。 他想直接冲过去大声呵斥二人,大骂奸夫淫妇,可他是偷摸跟来的,突然冒头倒显得他心虚。 以往自己是怎么说的,妒妇难成大事,如今自己又是如何? 陆双双本就对自己无意,看到他的囧态,又会怎样耻笑他? 若是换作从前的沈穆时,二话不说,早就杀了二人以除远虑。 没察觉到嫉妒在心中发酵,沈穆时只觉心惊胆跳,每一刻都如坐针毡,很不得立刻把她绑了,日日夜夜栓在自己身边。 胡思乱想几日,沈穆时勉强地压抑自己躁动的情绪。 冷静下来后,他的冷眸越来越沉如深不见底的海壑,原就坚毅的脸庞更显得冷戾。 李春堂小心翼翼的在边上伺候着,城门失火,唯恐殃及池鱼。 他前几日病着歇了两日,今日当值,一近沈穆时的身就发现不对劲,他从未见过太子失神的模样,也从未见过太子脾气如此暴躁,神情太过冷冽异乎寻常。 他悄悄的退出大殿,吩咐门口守着的一干人等招子放亮点,免得不小心触着了逆鳞,掉了脑袋都不知。 “李春堂,差人围了北香榭的亭子,命工匠修补砖瓦。” 殿里突然传来沈穆时冷冷的声音。 双双瞪着被木条密密封起来的小亭,一脸错愕。 何时的工事?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这亭子明明新的很,那帮人在顶上敲敲打打的,到底在修什么? 亭子突然被封,那云流水去哪里了? 双双很烦躁,自从拜了云流水为师,他对自己倾囊相授,毫不隐瞒,得此良师益友,双双巴不得从早到晚都能跟在师傅后面请教。 尽管如此,她从未忘却自己的身份,失宠归失宠,到底还是东宫的太子妃。 陆家家教甚严,她的性子莽撞也懂得男女有别,所以不常赴约。 这么多天与云流水见面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两只手。这工事也不知何时才停,玉箫的曲子刚学会一点就被迫打断,没有师傅领着,估计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辛辛苦苦学了十来天,又要从头再来,她实在是恼火。 双双气鼓鼓的瞪着亭子顶上的宫人,似乎要在他们身上射穿几个窟窿,吓的那几个人一个不稳差点跌下来。 亭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直把双双看的捧腹大笑。 算了,都已经腊月中旬了,天气越发寒冷,也不适合再到亭中弹琴。 飞瀑溅起的水雾直把她冻得打哆嗦,每每回去都要窝在被子里许久,身体才稍稍回暖。若是在那待久了,早晚有一天要冻出毛病。 双双搓了搓冻红的手指,万分懊恼没有带袖炉出门。 想起来就觉好笑。 上次将碧玺花簪给三皇子妃送过去后,三皇子妃又在隔日清晨悄悄送了个袖炉过来。三番五次的接济让她有些困窘,却又无法拒绝,毕竟人家是悄无声息的送过来,送的东西又是她最需要的,不要白不要。 而她的好夫君好太子却从未管过自己,连北香榭的大门都没有踏足过。 思及此,双双的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温润如玉脂,赛若霜雪的精致小脸更是暗了几分,默默地抱着画卷,沿着原路回了北香榭。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间一个幽微的身影一直躲在暗处,见双双终于离去,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转身翩翩而去。 回到了北香榭,双双端起袖炉端在手里不放,静儿掀了帘子正由外头踏入殿内,夹带着一股冷风直把她冻的缩脖子缩腿。 “雁喜回来了吗?贺礼准备的怎样?” 双双紧紧将袖炉搂在怀中取暖,一边接过静儿端过来的姜汤一口接一口的牛饮。 “禀主子,雁喜尚未回呢。” 静儿蹙着眉忧虑说道。 太子妃前几日安排雁喜出宫置办太子殿下的寿礼,不知为何,已经过了回宫的日子,依旧不见雁喜的影子。 双双蛾眉轻蹙,按理说,雁喜是太子身边的人,自然不是寻常的小太监。瞧他那天出门的行头,低调严谨,肯定不是头一次出宫办事,那为何会迟迟不归?会不会遇上麻烦所以误了时辰? 若真的有事回不来,她手边真的只剩下香囊可以献上去了。早知如此,那日三皇子妃送了袖炉之后,她便不该将那条飞瀑奇岩的彩带当成回礼。好歹,那彩带比香囊看着吉利些。 “要不,派人外出寻一寻?”静儿见双双愁眉苦脸,不由得跟着一起发愁。 双双想了想,有些为难。 之前入北香榭时陆续遣散了一些宫人,就留了几个年纪大些、看着稳重的宫人在殿外洒扫,干些粗活。 本来人手是够了,昨日六局突然来了人,说是这些宫人不大懂规矩,太子殿下吩咐将他们全部带走,送到六局重新调教好了再送回来。 如今他们人在哪儿都不晓得,就算晓得又如何,太子不放人她又如何能使的动? 北香榭就剩下静儿和另外两名宫女,若是再派她们出宫,又出了事,可如何收场....... 双双突然恨上了沈穆时。 太子此举自是故意为之,若要论不懂规矩,进东宫前就该调教好,否则他们又怎能进的了规矩森严的东宫当差?再说了,就算不懂规矩,既然已经拨给她使唤,自然就是她的奴才,是去是留该她说了算,哪有半路截胡的道理! 分明是沈穆时对自己厌恶至极,找个破不锒铛的借口抽走她的人手,想让她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双双的心里除了难受还有自嘲。 他还在怀疑自己是细作。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将她身边的人全部调走只留下三个人,其中两个恐怕也是他的人。 沈穆时到底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 身边的雁喜和静儿本来就是东宫的人,不管是不是他安插的眼线,她已经入了冷宫,还能翻起什么花样? 沈穆时做的毫不掩饰,丝毫不惧她翻脸。 雁喜的眼色极好,做事沉稳老练,较之静儿,的确是强上一百倍。 这样好的奴才,竟只能安排他每日跑跑腿,和静儿轮流值守殿门,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第四十一章 暗箭袭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还是担心雁喜,她本想捎人托信给爹爹找一找,又怕他知道了跟着担心。 “静儿,你在宫里可有相熟的人?托人找找雁喜。最好是能经常出宫的侍卫,记得多塞些银子给他。” 双双一边问了正在收拾茶盏的静儿,心里想的却是:为求安稳,往后真要培养几个能办事的人了,免得一出事就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静儿停了手里活,歪头想了会,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才答道:‘奴婢倒是认识几个人,不过许久未见,也不知道还肯不肯帮我?’ 其实静儿撒了谎。 她知道这事不好办,万一有了差池,不仅她的小命难保,连太子妃也会被人抓住把柄,治一个管治不严的罪名,雁喜区区一个奴才,还是太子殿下派来监视主子的眼线,他回不来更好,根本不值得太子妃大费周章的去捞他。 静儿悄悄的瞧了太子妃一眼,见她是真心实意的焦急操心,内心暗叹道,不知道主子要与太子呕气到何时……… 太子妃这样的好人,太子殿下怎么就看不到呢? 今年不比往年,东宫已经有了太子妃,可太子的寿宴还是让霜侍姬一人主持。小霜善于拢络人心,随便施点小恩小惠那帮墙头草便忘了东西南北,全都巴巴的赶去奉承她。 主子的脾气太倔,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现在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跟着这样的主儿,真的不知该说什幺好…… 腊月十六的早上,辰时一刻,双双被冻醒了。 北香榭寝内宫门大开,薄雾飘进了内室到处晨雾弥漫。 她狐疑地起了身,唤了声静儿,居然无人应答。 她慢吞吞的爬起来,看到一件华丽的宫装摊在软塌上,双双这才悠悠想起,今日是太子寿宴,东宫上下都忙翻了。未央殿人手不够,静儿恐怕是凌晨就过去帮忙了。临走时还把宫装提前准备了,提醒她莫要忘了时辰,准时赴宴。 双双苦笑,静儿是她的贴身宫女,但霜侍姬负责太子寿辰,借口后厨人手不够,硬是将人要了去。 静儿一见含娴殿来人传她,心里百般不愿意,往地上唾了一口:“呸!东宫何时轮到她做主了!霜侍姬越来越放肆!胆敢将手伸进太子妃的宫里!” 霜侍姬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站在那里巍然不动。 下巴抬得老高,不咸不淡说道:“太子妃备受太子殿下宠爱,办寿宴这种苦差事自然落不到太子妃头上,殿下只好让霜侍姬代劳,如今寿宴缺人手缺得紧,太子妃宽宏大量众人皆知,霜侍姬斗胆向您借个人,寿宴一结束马上送回北香榭。殿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寿宴若是办得不周到,上面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 双双冷笑,不愧是霜侍姬的人,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放人,显得她好欺负;不放人,到时寿宴办的不好,沈穆时肯定责怪她为难霜侍姬,故意搞砸他的寿宴。 静儿在边上看的真真的,霜侍姬故意来找事儿,人手不足便找内务府要人何必跑到北香榭撒野!狗奴才!欺人太甚!静儿怒目圆睁正要顶回去,却被双双拦住,答应让她去帮忙。直把静儿气的够呛。 只是雁喜依旧未归,双双怕被人知道,只答应让静儿和另外两名宫女去帮忙,雁喜无论如何也不能带走。 那太监见北香榭人丁凋零,仅剩的三个人还被自己带走了,差事也算办完。便不再为难,趾高气扬的走了。 那太监一走,强撑着硬气的双双一下子就瘫软了,她心里明白:霜侍姬奉命置办寿宴,管她要人的事沈穆时肯定知道,这事沈穆时没多置一词,恐怕也是默许的,心里浮起酸涩,却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在心里默念:心无是非不惹是非,心自定,则荣辱不惊……… 冷风吹得殿门吱呀一响,将双双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轻轻蹙眉,北香榭到了隆冬天寒地冻的,这寝殿殿门怎么开着?冻得她牙齿喀喀作响。 披起了兔毛大衣起身正要关门,一只手拦了进来。 天寒雾重,雾里伸出只手,吓得双双惊呼一叫。 “太子妃莫惊,是奴婢。”一个面生的宫女盈盈侧福,手上还端着一盏热腾腾的人参粥。 双双惊魂未定,待瞧见清楚了确实是个活人,才抚了抚心口问道: “你是?” “奴婢是小梨。方才备膳时送膳的珍珍突然闹肚疼,特地托了奴婢来替她送早膳。” 跪在地上小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听声音年纪不大,应该是六局刚分到东宫的新人。 “哦。起来吧。” 双双有些冷,兴致缺缺的答了一句,裹着兔毛大衣就要回寝间。 “北香榭真是冷的紧,服侍的人怎地这样大意,连殿门都不关。还好司膳房备了人参粥,主子快些喝了暖暖身子吧。” 小梨跟在双双身后进了内室,将茶粥放置在四方雕花杉木小几上,两只眼睛四处打量,嘴巴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完,好生聒噪。 双双皱眉听着她絮叨,安安静静的漱洗完之后坐到茶桌边,端起了茶粥细细地喝着,心里暗赞一声:这粥不错,喝了着实能够暖暖胃。不一会,几位女官鱼贯而入,手里端着一件件精致的首饰。 这是宫里的规矩,宫里有宴席的时候,位份在妃以上的嫔妃都由司珍局的专人梳妆打扮,虽然她已经失宠,但名号还在,司珍局自然不敢怠慢。 双双昨夜没有睡好,天气太冷,她半夜醒了好几次,困的眼睛睁不开,索性半闭着眼睛打盹,任由众人在她头上折腾。 女官为她梳起仙人凤髻,端起了凤冠正要往她头上戴,双双的眼角余光瞥见,连忙用手挡住轻声阻止:“这凤冠不妥,僭越了。” “娘娘,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寿宴,这凤冠是殿下亲自为您选的,这凤冠您若不戴,恐怕…….” 梳妆的女官有点为难地手持凤冠,轻声向她解释缘由。 双双心里只觉得奇怪,沈穆时到底哪根筋不对,这凤冠代表皇后,要太子妃戴凤冠乃是僭越之举,难道不怕惹人非议吗? 寿宴上皇亲国戚,文臣武将皆聚一堂,若是有人在楚魏帝面前参他一笔,极有可能株连自己与陆家。 太子就算野心再大急着继位,也不可能要她戴凤冠。 她不由得想起沈穆时那日浴池叮嘱她的话,暗自警惕起来,眼神淡淡地扫过这群人。 没想到,明箭易挡,暗箭难防。 双双温婉的眉眼立刻端正起来,肃声说道:“太子怎会犯这样的糊涂!定是你们听错了!一帮子人长了脑袋是干什么用的!去!将本宫的金冠取来,拆了仙人凤髻,梳个望仙髻即可。” 众人纷纷交换了眼神。 双双见她们不为所动,小手用力往桌上一拍,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语调严厉的喝道:“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了?” 眼看太子妃发了火,众人簌簌发抖,一个个你瞧瞧我瞧你,互相交换眼神:再怎么不受宠她也是太子妃,端起架子来颇有几分气势,众人还得提起神来费心供着。此时,一名不起眼的女官却道: “娘娘息怒,这凤冠确实是殿下吩咐的,您若是坚持不戴,到时候太子殿下怪罪下来……..” “是呀是呀,娘娘,已经快要巳时了,重梳发髻会误了赴养心殿拜见圣上的时辰,您还是戴上凤冠赶紧出发吧。” 另一名女官也插嘴说道。 双双暗中仔仔细细的打量这群人的样貌,将她们一个个都牢牢记住,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宴席结束再一网打尽。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人,眼神冰冷的说道:“误了时辰和戴凤冠哪个罪更重,本宫还需要你们来教么?还是你们认为我这个不受宠的太子妃是个不知轻重的妃,抑或是你们认为太子殿下是个昏庸的蠢材!” 众人面面相觑,宫里都传太子妃相貌温婉,性子却是刚烈如火,今日,她们算是领教到了。 “误了时辰莫非是本宫的错?一群废物,本宫留你们有什么用!” 双双轻蔑的眼神如箭般冷冽地射向众人。 双双由衷的在心里朝沈穆时翘了个大拇指,他说的对,一定要在宫人面前立威,否则一个个当她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没想到她都躲到冷宫了,还有人盯着自己不放,见缝插针想拉她、想拉太子下马。宫里人心算计真是层出不穷,一不小心就要着了道。 幸好她跟普通女子不同,就算再怎么软弱不争,也并非真的养在深闺人不知。 陆家两代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女娃,又是最小最受宠的那个,家中哥哥们多,常常缠着他们偷偷换装溜出去玩,算是见过世面。 双双饱读诗书,露过脸面,思虑缜密自是有的,看破心计也是有的,否则又怎能和云流水旗鼓相当地相处,又怎能让云流水神魂颠倒? 正因为有些事太多思虑缜密,沈穆时便觉得她功于心计,次次都往最糟的方向想去,误会也越来越深。 边上一直观望的小梨没想到太子妃训人这么厉害,不是小霜那般厉声叫骂,却比小霜更要爽利,刺得众人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四十二章 鸠占鹊巢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眼看时辰快到了,众人一直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小梨趁机出来打圆场。 她先向双双行了礼,又朝其余的女官福了福身子才开口劝道:“娘娘息怒,依奴婢看来,您今天的宫装搭配凤冠去赴宴,的确出彩,姑姑们也是奉命行事,戴不戴的,由不得她们做主。若您今日不想戴凤冠也可,那便换成太子妃的金冠,反正您国色天香,戴什么都好看。” 小梨一张嘴真是厉害的出奇,先是在双双面前说尽了好话,巧妙的将此事说成娘娘更中意太子妃的金冠,万一事后太子怪罪下来,也不是这些女官们的错,一下子便将此事圆了过去 小梨见双双的神色缓和了些,又笑语盈盈的朝着几位女官道: “几位姑姑也别杵着了,万一真的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时辰,可真的要挨板子了。” 众人见小梨说的有理,也不再坚持,纷纷开始动手换妆。 双双忍不住多看了旁边的小梨一眼,心中轻笑,微微挑起的眼角颇具深意:这新来的小宫女好大的本事,牙尖嘴利,毫无顾忌,根本就不像是一般打杂的宫女,到底是谁派来了?她来北香榭的目的是什么? 双双一下子想的多,不由得蹙眉忧虑,整个人心事重重。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到这般田地,还有人视自己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看来,以后的日子再不能大意,否则一不小心就被人暗算,先不说自己的太子妃之位能不能保住,恐怕连陆家也要受牵连…… 未央殿主殿里,贺寿的朝臣已陆续捧着贺礼寿礼进到殿内,而寿星——太子沈穆时并不在东宫,按照宫规,他要前往养心殿向楚魏帝请安之后才能开宴。 “殿下,是否要派人去催催太子妃娘娘?” 李春堂见时辰已到,仍不见太子妃的身影,躬身恭谨地询问坐在书桌后面的沈穆时。 沈穆时正伏在案子上埋头写东西,奋笔疾书之时连头都懒得抬,只听到一句云淡风清的话从堆成山的书册后方传来: “不用了。她赶得上便是,赶不上便不用去了。” “那奴才先去传软娇?”李春堂又问。 养心殿距东宫约二盏茶的距离,今日出发的时辰已经被耽误了,平时殿下都是走路过去请安,今日时间有些赶,若再不乘软轿的话,铁定会误了时辰。 “不必。” 沈穆时嘴角紧紧抿着,将手里的笔扔进笔筒,看也不看李春堂,起身向养心殿踱步走去。 北香榭这边,双双的妆发终于弄好了,殿内的沙漏响了两次,这表示时辰已耽误了两炷香的时间。 她心急如焚,之前吩咐小梨去找顶软轿过来,谁知迟迟不见人影,如今妆容都弄好了总算可以出发,双双打算不坐轿子就这样走着去东宫,刚刚迈出殿门,便看见几个太监慌慌忙忙抬了顶软轿过来。 双双气的肺都要炸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要走的时候来!真是好巧! 她心知其中必有猫腻,可此时已经顾不得发作,赶路要紧,她强行压下火气悻悻的坐上软轿,吩咐宫人朝未央殿快些跑去。 沈穆时徐徐穿过织锦园,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不由的缓了脚步。 小东西,总算赶上了…….. 沈穆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正要转身,便听到小霜的声音。 “殿下等等我!” 小霜一路跟着沈穆时,眼见他越走越快,她的三寸小金莲实在是跟不上,不得不出声唤他。 沈穆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覆着手,也不转身,冷声问道:“你来干什幺?” 小霜喘着粗气来到跟前,她挥了挥手示意随侍的宫女退下,一身绛红色的宫装衬的她美艳无比,浅笑如晚冬盛绽海棠,她先福了福身子请安,之后轻声细语的朝沈穆时禀告: “今日是殿下的寿辰,按照祖宗规矩,太子和太子妃是要去给圣上请安的,可现下时辰快到了,还是不见娘娘的影子。为了避免圣上怪罪,臣妾特地赶过来同殿下一起去拜见圣上。” 沈穆时瞄了小霜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小霜身上绛红色的衣裳与太子妃的宫装非常相似,广袖与迤逦裙襬上绣着金线鸳鸯,头上戴着献珍的蝠蝶花卉钿与蝶银步摇,凌波微步叮铃作响,摇曳生姿。 小霜只是个姬妾,连侧妃都比不如,根本没资格穿红色宫装,尤其是大红,而头上无数的朱钗首饰,早就超了寻常姬妾的规格。她穿着这身衣裳明目张胆的到处走动,惹人注目,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妃要你来的?” 沈穆时皱了眉问道,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什么异常。 “这……..” 小霜一见沈穆时皱眉便知道他不高兴,一下子慌了神。 连着好几个月,殿下不去北香榭,也极少去她宫里,就算去了也只是略坐坐便走了。 内心的怨气滚滚如岩浆无处发泄,每天拿宫女撒气,有一次差点被沈穆时撞见,吓得她六神无主,连忙叫人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宫女拖出去藏好。 之后殿下再也没有来过,她都快急死了。 正当她绝望的时候,殿下的旨意下来了,依旧同往年一样命她主持寿宴,且允许她随意调配东宫的一干人等,如果人手不够,直接去六局再拨些人过来,不必向他禀告。 接旨的那一刻她简直欣喜若狂,虽然自己只是个姬妾,但权力是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上,权力之大堪比半个东宫的主子啊! 底下的人曾向她禀告,殿下不准内务府的人将暖龛和绒被送去北香榭,食衣住行的规格全比照姬妾的身份去供应。 太子妃在冷宫里凄惨度日,日子难熬,冬至之后冷的受不了,不顾颜面天天跑到司珍局取暖,让司珍局的一帮奴才看了好大的笑话。 含娴殿的奴才们为了讨好小霜,一个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将太子妃的处境说的凄惨无比,恨不得马上进那北香榭去收尸。 小霜听到这些话高兴的不得了,陆双双日子过得越惨她就越高兴,一度得意忘了形,让她误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再次除掉碍眼的女人,成了赢家,所以才会胆大妄为的借这次机会想鸠占鹊巢。 但今日她发现她错了,不过一件衣服殿下便动了气,可想而知,那里面的人更是殿下心尖上的肉,谁动谁死。 小霜心里的恨像野火般滋滋的蔓延,掌心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犹不自知,仿佛感觉不到疼。 “脱掉。” 沈穆时沉声说道,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怒气。 “殿下,小霜是好意…….” 小霜泪盈满眶,彷若受了委屈般楚楚可怜。 沈穆时开始厌倦看到她这个样子,每次只要不顺着她,她便哭哭啼啼闹得不可开交,别的事都能由着她,但这次,她真的太放肆了。 “你穿着的花枝招展到处丢人现眼,不知所谓。别人除了笑话本宫的东宫乌烟瘴气,母妃若是知道了,直接以宫规处置将你拖出去活活打死,到时候,连本宫也保不住你。” 沈穆时厉眼一扫,一双凌厉的眸子直把小霜看的浑身一颤。 “殿下…….不………” 小霜被沈穆时的一番话吓的脸色苍白,惶恐不安的朝沈穆时跪下。 她跪在上簌簌发抖,她只想打压一下陆双双的气焰,以洗刷之前她被独自撇在床上的耻辱。 她知道这一身宫装是僭越之举,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想往上爬而已。 可她忘了,她是东宫的人,她犯错便是沈穆时治下无方,就是给东宫抹黑。 贤妃娘娘本就恨不得她死,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躲在殿下的身后或许还能活命,若是她不知死活给太子丢脸、给东宫丢脸,贤妃想进东宫弄死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从前太子拼命保了她,如果现在连太子也厌弃自己,那她........ 小霜一想到贤妃的神色便吓到魂不附体,不由的感到后怕。 “现在就脱掉。”沈穆时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霜,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清冷无波。 沈穆时一向了解小霜,最宠她的时候,偶尔会赐给一些她正妻的待遇,她有时候也会无法无天,不知进退,但仅在她自己的含娴殿内。虽然她痴心妄想想要更大的权势地位,但也不是这般张狂。若不是有人挑拨,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因此他没有责罚,只是训斥几句想让她知难而退。 骂她,亦是保她。 “殿下这……..” 小霜抬起头来,一脸为难。 这身宫装是她逼着司珍局送过来的,没有适合她的尺寸。为了穿进去,她里面就穿了薄薄的单衣再没有其他衣裳,如果她现在脱掉穿着单衣一路走回东宫,身子岂不是被那些宫女太监全看光了? 这是天大的耻辱,如何能忍? 第四十三章 沈穆时,大笨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能干出这种蠢事,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沈穆时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依旧不肯松口,再没有以往对她的温柔与纵容。 “还是,你要李春堂替你脱?”沈穆时不想在和她继续纠缠,不耐烦的提高了音调。 小霜看他真的动了怒,完全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一咬牙,含泪将身上的宫装脱了下来。 李春堂的眼色极好,远远看见小霜脱下了宫装,连忙叫身边的宫女脱下自己外袍送过去。 刚才他一直跟着殿下,殿下走得急,脚步虎虎生威一下子将他甩在身后,谁知刚进锦织园,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旁边的岔路追过去,他以为是太子妃,正暗自高兴,没想到出声的,居然是小霜。 李春堂一看她穿了大红的宫装,心里便叫糟。还好小霜还在东宫,在自己宫里笑话便笑话吧,左不过小霜在东宫早就被人笑了几千遍。 若是让其他宫的人见到小霜,如此不识大体,不知又会怎样编排东宫,编排殿下……… 这事可大可小,说小不过是小霜目无宫规,恃宠而骄;说大,便是太子管教不严,无视礼法宠妾灭妻,堂堂一国太子连齐家都做不到,遑论治国? 双双乘着软轿匆匆赶来,一进园子便看到小霜跪在地上脱衣服。她原本有些不解,这大白天的,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要去向圣上请安吗?他在搞什么名堂? 直到她走近一看,才瞧明白事情的原委:那件衣服跟她身上的太子妃宫装十分相像,想必是小霜欲往养心殿代替她去面圣。此刻,她才知道霜侍姬的野心这么大,她刚入宫几个月,就想将她取而代之。双双的眼睛里不由得迸发出冷意,一脸的鄙夷。 双双恨恨的下了软娇,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想提醒其他人,正主来了。 第一个看到双双的便是李春堂,心里忍不住喀磴一声。他又望向沈穆时,只见殿下一脸平静,波澜不惊。 而地上跪着的小霜一扭头,便看见身穿华服头戴金冠的双双,施施然的朝他们走来,一脸的妒忌,咬牙切齿的扭曲表情,就像夜里的女鬼般恐怖冷厉。 双双与沈穆时眼神相对,那双朗目让她怔忪一瞬。 好久不见。 不见不念,见了,却是无尽思念。 不过,她很快便收了飘荡的思绪,不看他,也不看小霜。 朝沈穆时盈盈跪下请安道:“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臣妾有事耽搁,迟了时辰,还请殿下责罚。” 许久未见,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请罪…… 沈穆时有些幽怨。 淡淡地瞟了陆双双一眼,嗯,好看,哪哪都好看......... 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 “是该责罚,你身为堂堂太子妃,却纵容姬妾藐视宫规,治理无方,该当何罪?” 姬妾? 这才多久,就给她抬了身份……. 双双心中酸楚,十指收紧。 “臣妾知罪,一切责罚臣妾愿一力承担。但臣妾以为,霜侍姬服侍殿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她犯了何事,只要不是大过,请殿下看在霜侍姬勤勤恳恳服侍您的份上,便原谅她这一次吧。何况她日夜操持寿宴,劳累疲乏,就这样让她跪在一直地上也是不妥,不如先让她起来?” 双双不卑不亢的低头说着,看似为小霜求情,实际上却是不由分说一上来就给她定了罪。 沈穆时听懂了,李春堂听懂了,垂着头的小霜如何能不懂?眼神一下子变得毒辣怨愤。 沈穆时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小妮子,有长进了。竟然懂得以退为进将麻烦推回他身上,顺带着骂了自己一顿,骂他专宠姬妾,不成体统,才让小霜恃宠而骄犯下大错。 “治理东宫本就太子妃的事。谁头戴太子妃金冠,谁就是太子妃,要替本宫管理东宫上下。本王见这金冠戴在陆千金头上,想来,陆千金是本王的太子妃没错。怎么?太子妃现在是打算倒打一耙啊?” 沈穆时挑着眉,一字一句不忘太子妃三个字,直听的小霜的心里像被刀割了般难受。 “臣妾不敢。” 双双垂眸请罪。 沈穆时分明是在逼她,她若处罚小霜,沈穆时万一秋后算账,那她岂不是比那窦娥还冤?不罚,他一直拿太子妃的身份压她。明明她活的连个宫女都不如,还三番五次的提什么太子妃。屁!早知道会遇上这等破事,她就不来了………. 苛待她便罢,连言语也要再三讽刺她……. “是臣妾治下无方,自请责罚,寿宴后杖二十,禁闭于北香榭半年。霜侍姬藐视宫规,犯了僭越之罪,于寿宴后杖二十,禁闭于含娴殿六十日。” 双双淡漠地出声,语调平缓无波。 沈穆时,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想让我管,那我便管了。我挨打,她也挨打,我禁足,她也禁足。反正我已经被打入冷宫足不出户。倒是她,你那么宝贝的女人要关上两个月,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太子妃请罪,这体罚为何倒比犯事的姬妾要来的重?” 穆时没想到双双把自己给罚上了,而且罚的比犯错的小霜还重,怒火蹭蹭的就上来了。 大笨蛋,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臣妾教导无方,自然是一起受罚。” 双双无比平静,心里已然明白沈穆时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借口折磨自己罢了,既然逃不掉这顿打,多说无益,不如选择迎难而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小霜突然扑过来抱住沈穆时的大腿求饶,她一贯贪生又怕死,深怕真的受杖责。 她一身的细皮嫩肉,怎堪得起二十杖? 这陆双双好生恶毒,谁不知道宫里的太监都是看人眼色行事? 她是太子妃,那些太监怎么敢真打?打她的时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那她呢?怕是要往死里打吧? 小霜的心里越想越怕,紧紧抱着沈穆时的大腿不放,对双双的恨意也越来越浓 “霜侍姬,东宫上下都是太子妃说了算,若你不愿受杖责,便求她去。” 沈穆时对小霜越来不耐烦,但为了刺激双双,忍着不发作。 “..........” 小霜握紧双拳,转过头去不说话。 对于她来说,求谁都好,就是不能求陆双双! “霜侍姬没意见了?那便这样吧。” 沈穆时弯腰掰开小霜的手,往后走了几步站定,远远的避着她。 双双此时转头地看了小霜一眼,见她满脸怨愤隐忍,暗叹:看来,她这次真把自己恨上了心......... 沈穆时,你这个卑鄙小人!大坏蛋!讨厌鬼! 双双把能想到的脏词全骂了个遍,仍不解气。 “走吧,再不走,真的迟了。” 沈穆时突然拉起陆双双的手,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双双一愣,暗暗用力想抽回来,但被他紧紧握在手心中,怎么也抽不动。 好冷的手。 沈穆时心里一震,满是懊恼。 察觉到双双在挣扎,沈穆时直接搂了双双的腰,在她耳际轻声说道:“爱妃不陪本王演完这出戏,倒真的让人看破你与本王的不合,见缝针也就来了。” 双双突然想到他满身的疤痕,心中一软,便由他牵了手。 沈穆时见她突然不再挣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盛满柔情。 双双抬头,无意看见沈穆时的眼神,喉中突然冒起了苦涩的感觉:他如果不是在演戏,该多好啊...... 小霜跪在地上看他们眉来眼去,亲密的窃窃私语,妒火中烧,对陆双双的恨意越是加深,连沈穆时也一起恨上了。 陆双双,你别得意,今晚就有你瞧的! “殿下,要乘软轿吗?时辰有些迟了。” 双双跟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自己脚程慢,若不乘轿误了请安,到时不知道该怎么向圣上解释。 “爱妃也会担心受罚?方才不是重判自己杖二十吗?我还以为你铁打的身子呢。” 沈穆时侧头,戏谑的双眸上下扫过双双娇小的身段,温热的大掌仍旧紧紧牵着双双的手,徐徐往前走着。 “如果殿下担心她,我可以免去她的责罚,只罚我一人便可。” 双双见沈穆时一直在讽刺自己,猜测他果然是在怪自己,心里酸溜溜的,一赌气便,逞强的话便脱口而出。 “我担心她?” 沈穆时被气笑了,他觉得陆双双讲到这几个字时,好像带了醋味。 他停下脚步,转身朝双双浅笑问道:“不杖责小霜,是否也不杖责陆双双?太子妃现在是在替陆双双开脱?” 沈穆时特意将她们的身份拿掉,直呼其名,好像事不关己的在和她讨论,如何处罚两名普通的宫女。 可是双双不明白啊! 看着沈穆时俊朗的眉宇与轻浅如流云般的笑,她再次失望:原来,他把自己想的如此狡诈........ 黛眉轻轻蹙起,带着一丝不甚欢快的情绪缓缓地说道:“殿下可以不罚霜侍姬,但臣妾无需免罪。” 第四十四章 和好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不,我两个都要罚。” 沈穆时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温柔似水,美貌潋滟如天池般静谧,实际上却倔强刚烈的小坏蛋。 挑了眉,朗声回了她。 “尤其是你,我要亲自罚。”沈穆时语气坚定,但眼神里却带了一丝玩味。 “谨遵殿下旨意。” 双双与沈穆时对视,深呼吸了一口气低着头,不再多说。 沈穆时没放过陆双双的小动作,像是在叹气般,心中莞尔,突然一手拉住双双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啊!” 双双惊的轻呼,一瞬间薄荷混着男人的体香冲入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沈穆时紧紧地揽入了怀中,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脯。 “你……你干什幺…….” 双双低声娇斥,双颊绯红如霞光,丽色照人。 沈穆时借着广袖遮挡,众目睽睽下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腰。 “我看看爱妃的身子是不是铁打的。” 沈穆时轻笑,他的额抵住了双双的额,说话时,气息抚在双双的鼻尖与唇瓣上。双双一吐一纳间全是他的味道,淡雅而摄人。 “你.......你放开我…….” 双双怒瞪沈穆时,紧紧地咬住唇瓣。 李春堂跟在后头,见沈穆时突然搂了双双,而太子妃的脸上有红云漫上耳,连忙慢了脚步,并示意后头的宫女太监全部低头。 沈穆时斜眼睨了李春堂一眼,李春堂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你们全部退下,李春堂回东宫候着。” 沈穆时扬声吩咐道,随而横抱起双双朝前走去。 “你放下……快放下……”双双羞愤,双手抵在他的膛微微挣扎。 “爱妃不是害怕耽误时辰吗?搂紧我。” 沈穆时看了一眼怀中佳人,轻笑着调侃道,足尖一点便往前跃了三四丈。 “我才不要和你……..啊~怎么这么高!!!” 双双的声音戛然而止,人突然上了屋顶大受惊吓,伸手紧紧搂着沈穆时的颈项不放,整个人像鹌鹑一样埋在他的怀里。 “气消了吗?什么时候搬出来?”沈穆时趁机问道,表情十分愉悦。 “寿宴完了再说行不行! 双双吓得半死,偏偏这个沈穆时太过奸诈,居然挑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想让她搬出北香榭!她自然不肯就范,随便敷衍想要拖延时间。 “为何不是明天?” 沈穆时眼中带着笑,嘴角也弯成月夜湖上的一弯小舟。 “因为北香榭离司珍局近,我最近在学刺绣........我想绣个东西送给殿下,住在北香榭比较方便.......” 双双不习惯撒谎,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 “我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沈穆时眼中带着笑,眼里满是好奇。 “有……有的………不是贵重之物。”双双赶紧解释。 “我不需要什么贵重之物………” 我想要的,是你给的贺礼。 后面半句最终没有出说口,默默的吞回了肚子。 沈穆时淡笑着,忽而紧紧地搂住双双,心里充盈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期待与欢欣。 双双胀红了脸,任凭他抱着自己朝前方飞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东宫与养心殿的路程虽远,但也只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沈穆时偏偏放慢了脚步,带着双双绕了路,穿过了织锦园的梅花林,漫步走过寥落的香径,越过了泛黄的草坡,绕过假山流水,再爬上小丘,小丘连着一座拱桥,拱桥下是一汪湖面,在冬阳的照下映着天光水色,粼粼银光,炫目地令人无法睁开眼。 双双偷偷睁眼,彻底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住进东宫这么久了,从来不知道织锦园的景色这么绝美无双,真是白进宫了。 她贪婪的看着下面的一事一物,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沈穆时听见双双轻喘着,浅笑问道:“累了?” “嗯……不累……”双双气息紊乱,双颊红扑扑的,额头沁着细细的汗,在阳光下看起来像是雪地里日光照,肤色晶莹剔透。 “这么喘还说不累,不是摆明骗我吗?不要对我说谎,知道了吗?” 沈穆时噙笑捏着双双的手心,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的同她讲话。 “有……有一点点累…….” 双双听出他的语气分明不是调笑而是正经的告诫自己,心里一惊:莫非他知道什么了? “吶,上来吧。” 沈穆时突然停在一处小山坡上,慢慢的站定后,微微弯腰,半蹲在双双跟前,绛色的太子服袍下襬迤逦在小丘上。 “做什么?”双双纳闷的问道。 “我背你过去。”沈穆时轻笑,侧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他随意的表情让双双以为,这件事再自然不过。 “不成!这不成!我怎么可以攀在你的背上!这太僭越了…….而且………” 这样的姿势好难为情…….. 双双想得恁多,双颊倏地飞红,摇头摇的像波浪鼓。 “爱妃在想什幺,怎么脸这幺红?”沈穆时见双双两颊浮起红云,眼神闪烁含翘带春。 沈穆时轻轻的挑了眉,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将双双面前的光全挡住,罩下一层浓浅不一的灰黑,他慢慢的俯下身子打量她的脸色,狐疑的问道。 “没…….没有想什幺………” 他的俊颜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贴上自己的脸,双双紧张的舌头打结,只是话还没说完,小嘴便被堵住了。 沈穆时双手捧着双双的脸,轻轻地吻着,唇瓣清凉而柔软。 直到双双无法呼吸,他才放了手。 “小骗子。忘了我刚才说到话吗?敢在我面前说谎,欠调教!” 沈穆时一脸坏笑。 双双晕陶陶的,还没弄清楚状况,沈穆时已拉住双双的手,快步走下了草坡。 “要去哪?” 双双疑惑地问,被迫跟在他身后一起钻进了拱桥的桥拱下。 沈穆时转身凝视双双,眼神戏谑又带点淘气,轻轻地拉住双双的手往他怀里带。 “咦?”双双这时发现不对了,想要抽手,却又被他揣的死紧,只能慢慢地往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紧张地说道:“殿下,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沈穆时笑得暧昧不明,紧紧抓住双双的手不放,反手按住双双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低哑地说道:“我现在不想回………” 双双有些慌张,身子不停的外后退,一下子被沈穆时抵在桥洞的石壁上,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着沈穆时,他的一双眼睛有深情款款,有万般柔情,还有不舍与怜惜,不知为何,心里的委屈统统涌了上来。 她才十七岁,却要独自一人面对宫里的各种算计。 先是莫名其妙的三皇子妃,后是神鬼难辨的小梨,最后是尚功局那群刁钻的奴才,她好怕。 她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躲过她们的暗箭,只要她这个太子妃身份还在,只要她这个人还活着,那些想害她的人,一定会不断想出新点子来陷害自己。 第一次不成,便有第二次,侥幸躲过两次,那第三次的手段可能会直接要她的命! 她一个人孤立无援,难道真的要在那冰冷的北香榭任人宰割吗? 况且,她死了不要紧,那陆家该怎么办?父亲和娘亲的心不得活活疼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再逞强独自面对。 她是太子妃,是太子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门的正妻,她应该摒弃前嫌和他并肩战斗。 她本来就是他的人,夫妻之间亲密相处又有何不妥? 纤纤玉手,轻轻地搭上了沈穆时的肩……. 沈穆时察觉到到她的动作,抬眸看着她。 两人视线一对,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沈穆时眼底盛满笑,立直身子,紧搂着双双,低低地在她的耳畔悠悠问道:“让你受苦了。这些日子,你想我吗?” 双双听他这样问,心里一震,那些酸楚委屈都涌上来。 “想……….”双双的声音极轻,带着哽咽,彷佛微风抚过般轻淡如烟。 但沈穆时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他搂紧了双双,亲吻着她的脸庞,难以言喻的狂喜充盈内心。 抬眸觑见双双眼中含着的泪花,内心突然愧疚浮现,他轻轻抵着双双的额,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唇,低哑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着听到他三句对不起,双双眼眶里的泪瞬间溢了出来,她将头埋在沈穆时的脖颈间,轻声的哽咽着,一滴滴泪珠悄无声息的落在沈穆时的颈间,顺着锁骨一路滑下来停在他的胸口,仿佛隔着皮肉灼伤沈穆时的心.......... 沈穆时心里的疼爱与怜惜更甚,他偏头细细地吻着双双,舔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安慰道:“别哭别哭,哭的我心疼,不哭了啊小东西……….” 那一声一声对不起,那细密温柔的吻,就像是烙印贴着双双的心,一下又一下熨着,疼着,却又因为欢喜,深深地甜着…….. 他是疼爱她的。 她是在意他的。 两个人默默矗立在这隆冬的桥下,紧贴着彼此,心,也紧紧地融着。 第四十五章 表白心迹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轻吻着双双的眉眼,双双羞红着脸,仍旧埋在他的脖颈间,不肯抬头。 “吻我。” 沈穆时溢出模糊不清的语句。 双双听了,试探般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沈穆时狂喜的回应,狠狠的,怎样都不够。 双双从未有过这般感受,脸越发滚烫,双手情不自禁地拥住了沈穆时的颈项。 “这幺害羞…….” 沈穆时笑得更肆无忌惮。 忽而一阵杂沓的脚步由远渐进,双双听见声响,那些旎旎的气氛顿时消散七分,紧张地睁开眼睛,看着沈穆时。 只见沈穆时噙着坏笑,举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脚步声从头顶的桥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双双的耳中:“今日太子寿诞,贺礼送到东宫了吗?” 竟是萧皇后! 双双一阵惊慌,沈穆时却不管她,低头在她的耳朵上吹了口气,把双双吓得轻呼出声。沈穆时赶紧摀住了双双的嘴,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流水潺潺,掩盖了他们的小动静,并没有没惊动桥上的人。 只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回皇后娘娘,已送到东宫。这次的美人都是精挑细选,肯定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娘娘放心吧。” “呵。本宫真是想不通,陆双双明明长了一张狐媚的皮相,为何这般不中用?连累本宫费心去找人,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 萧皇后冷冷的声音传来,里面夹带着浓浓的厌恶。 双双马上看向沈穆时,她的眼睛全是惊慌,一脸的不知所措。 沈穆时只一眼,便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解释。 他淡淡地看着双双,原先带笑的脸庞冷了三分。 随着脚步渐行渐远,沈穆时放开了手,转过身子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双急急的朝他解释:“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沈穆时打断她的话,干净的声音里头已没有刚才的暧昧。 “真的吗?”双双又问。 “真的。”沈穆时转过身,伸出手开始整理双双身上被自己弄乱的衣裳。 “那你为什幺…….”双双不解。 她不明白他说的话,明明刚刚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皇后一来他就变了…….. 既然他说相信自己,为何对自己这么冷淡……. “因为你死都不肯和我同床。”沈穆时整好了双双的衣裳,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双双怔愣。 “还说不屑当我的太子妃。”沈穆时再次拢紧了双双的狐裘。 “我……我不……..” 双双瞧的清楚,刚刚还深情温柔的沈穆时,一下子就变的颓废许多,结结巴巴的开口想要解释。 “我不在意你是不是细作……..”沈穆时按住了双双的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为什幺? 双双更迷糊了。 像是看出他的不解,沈穆时挤眉弄眼地说道:“因为任何细作都抵挡不了我的魅力,而且,你分明喜欢上了我。” “你这无赖!” 双双刷地红了脸,飞霞冲上了耳朵粉嫩一片,她气的伸出手去捶打了沈穆时。 沈穆时朗笑,捉住了双双的手,微笑说:“傻瓜。” 两人一路手拉手从养心殿走回东宫,远远看见李春堂与众朝臣伫立于东宫门前等候。 两人这一胡玩瞎闹,就是半个时辰。等进到养心殿的时候,请安的时辰早就过了,楚魏帝看在太子寿辰的份上,难得没有斥责二人,又见二人亲密的牵手进了养心殿请安,大感意外。 留着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将他们赶走了,直言看不得小夫妻眉来眼去,还是快快回去免得错过了宴席的时辰,待晚上再过来说话也不迟。 二人跪礼谢安,等回到东宫时已近午时。 双双看到众人等在门前,手一缩,想抽回被沈穆时紧牵在手中的柔荑。 沈穆时不依,反而越握越紧拉着她往前走去。 到了东宫的门口后,众人乌泱泱的跪下请安,沈穆时又恢复以往高冷淡漠的太子。他摆了摆手示意等一等,众人疑惑,纷纷停住了脚步。 只见沈穆时转身,附在双双耳际,以仅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悄声说道:“爱妃,还不快回去换衣裳,你里面的抹胸要掉下来了……..” 双双见他居然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事,双双登时面红耳赤,怒瞪了沈穆时一眼。 沈穆时见双双那羞愤的样子,满意地扬起笑,借着广袖遮掩,捏了双双的小手一把,轻笑道:“傻瓜,还不快回流云殿换上你的白狐裘。披着一件兔毛大衣跑出来,身上冰凉冰凉的。等会你参加晚宴就好,不必陪我。” 随而轻拍了她的背让她回去。 “你尽会欺负人。”双双听他这贴心的话语,脸更热,心里又气又甜,转身就走。 就爱欺负你啊。 沈穆时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目送双双的背影消失,这才转头扬了声说道:“太子妃身子不适,本王先让她回宫休息,众爱卿,随本宫进殿吧。” 众人瞧见太子妃双颊赤红,对沈穆时怒目而视却又含羞带臊,心下揣测却不敢多言,纷纷簇拥着沈穆时朝殿内走去。 双双没有回流云殿,反而先折回了北香榭。 她满脸通红的走进内室,抽出柜中小筪取出漆木盒,拾起空荡荡的香囊,叹了口气。 这香囊里头什幺都没有哩。 她忆起二人去养心殿路上的一些片段,心里有些羞赧,又有些忐忑………. “就说搂紧吧。” 沈穆时得意地朝双双笑了笑,运起内劲施展轻功,往前飞掠。 “你!!!你居然会轻功!!!” 双双脱口而出,之后发现自己问的挺蠢。这不是轻功,什么才是轻功?可是轻功不是忽上忽下的跳动吗?为何他只是往前急奔? “这叫草上飞。”沈穆时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会草上飞!” 双双又搂紧沈穆时的颈子,这速度真的好快,比马车还快。风在耳边掠过,咻咻作响。 “我也不知道你会弹琴。” 沈穆时挑眉看了双双一眼,随即又点上了石狮,往上纵身而跃。 “啊!” 双双大声尖叫,没注意沈穆时说了什幺。 沈穆时嘴角勾起一抹笑,在琉璃瓦上轻点飞跃。 “好高!你慢一点!”双双惊叫连连、一脸慌乱,急声说道:“抱紧我一些!千万不要掉下去啊!” 沈穆时听见双双要求自己抱紧她,噗哧一笑,说道:“这你说的啊。”手臂紧紧地搂住双双的腰,还特意恶作剧般捏了捏她的臀。 “你你!” 双双怒瞪着沈穆时,不敢相信他居然趁机吃自己的豆腐。 “我只是听爱妃吩咐。” 沈穆时一脸无辜,但是那笑容就充满着捉弄。双双人在半空中,有气无处发,只能咬紧唇不理他。 “你的脸气鼓鼓的,好像那松木底下的小松鼠,拼命地把松果往嘴内塞。”沈穆时咸咸凉凉地语气,把双双气的嗷呜乱叫,直言不放过他。 “你就像猴子跳上跳下!”双双怒道。 “就算我是猴子,那我也是齐天大圣吗!” 沈穆时闻言大笑,随而低眉敛目深深地望着双双,低沉沙哑的嗓子满是诱惑地说道:“你可愿意当那镇住老孙的五指山?” 听见沈穆时那放荡的话语,双双的脸红得像是烈焰般,不知该如何回答。 四个月来他对自己不闻不问,让她在天寒地冻的北香榭挨饿受冻的。怎一见面就这幺孟浪,处处勾引,就像是前四个月的争执都不存在般,惹得她心里迷惘。 那个冷厉的他,温柔狂放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这般吗? 怪不得勾得无数粉黛芳心暗许,千盼万盼不得见,心碎如夜里摇挂的星辰。 对他,到底是不敢再芳心暗许…… 就怕一小心从这般高的重阁上跌落,摔的她粉身碎骨。 双双瞥了一眼脚下的重檐屋瓦,轻轻抖了起来,分不清是害怕高度,还是害怕再次动心,抑或只是隆冬的寒风让自己感觉冰冷……… “那谁是如来佛祖?” 双双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的挤出这句话。 沈穆时听双双如此一问,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句话无意间点出了两人的身不由己。他可以爱她。可是她呢?会爱他吗? “大概是父皇吧。”沈穆时淡淡地说道,没了调笑的心思。 二人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站在养心殿外的门口等太监通报,沈穆时发现身边的人儿轻轻地发抖,皱了眉。 “你冷吗?”沈穆时关切地问,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取暖。 “快松手,这里有人………” 双双轻叫,一双眼飞快的看了下殿门口的宫人,快速的低头,一双耳朵羞的通红。 沈穆时扫视了一圈,松了手,将自己的外袍脱默默的披在她身上。 双双感觉身体一暖。 他的衣裳上都是他的薄荷淡香,清冷特别,却又不可思议的好闻。 她想起第一次织锦园初遇,他的怀中也是这个味道。 她还因为他冷厉的话语,急地扔掉他的外袍,宁愿冷的发抖也不肯再碰他的衣裳。 最后还哭了,死都不肯嫁他。 第四十六章 搬回流云殿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抬头看了沈穆时一眼,双双直叹缘分的奇妙:当初无比厌恶的人,如今成了自己的夫君........ 他俊秀的脸庞上睫毛如伞,在冬日的阳光下拦住了一片淡淡的影子,她越看越喜欢,一下子移不开眼。 沈穆时面色冷淡,丝毫没有注意到双双痴迷的目光,他正吩咐门口的太监取衣裳:“取本宫上次放在副殿的狐裘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狐裘双手奉上。沈穆时接过狐裘紧紧裹住双双,低头对她轻声说道:“将就一下,等回了东宫再穿你的白狐裘。” “………” 双双傻住,什幺白狐裘?她没有白狐裘啊,北香榭里倒是有一件白狐的大衣,但不是完整的白狐皮。 沈穆时看着双双一副不解的样子,神情淡淡地道:“你过冬的衣物我早已命人准备好,都摆在流云殿。” 沈穆时平静的双眸如一汪深潭,清淡碧绿深蓝交错无波,看似无情却是情深。 双双怔愣一瞬,心里的酸楚夹带着甜蜜,无法控制地漾了开来。 她想开口问他为什么? 不巧,殿内的太监却高声传召他们二人觐见,沈穆时抖了抖袖子,昂首阔步的朝里走去,双双不得不将疑问咽下去,打起精神跟在沈穆时的身后一起进了殿。 二人跪下请安,楚魏帝先是赐了座,又赏了二人名贵的白山银针,楚魏帝许久未见双双,满脸的高兴,先闲聊了几句,之后便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朕等着抱皇孙”,“你们夫妻要和睦”的庸俗桥段。 双双低着头,时不时的应承两句,满面通红羞的不得了。沈穆时却是波澜不惊,一副受教的模样。 其实,二人不睦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楚魏帝的耳中,东宫不比他的后宫,他既有心要管也不便插手,更何况,太子要是连这点小事处理不了,他又如何能坐上龙椅? 楚魏帝今年也不过四十有八,一口一个老头子,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让双双一下子有了孺慕之情。他笑语连连,就如同父亲般和她说着话,反倒是沈穆时像是个外人,过分客气疏远。 二人步出养心殿后,沈穆时又将狐裘裹在双双身上,伸手把她脖子上的系绳环扣好,一边系一边低声骂道:“真是个傻瓜。” 双双抬起头满眼疑问。 “满宫里也就只有你,敢在父皇面前这样放肆。你不怕掉脑袋么?”沈穆时轻斥。 “我………我………刚刚失言了吗?”双双瞠眼,突然有些紧张,一双手拉着他的袖子焦急的问道。 沈穆时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抓住自己的衣裳不放,那股依赖的神情不言而喻,心里冒出了一丝满足。 眸子淡淡地闪过一丝光,嘴角勾起一笑,沈穆时倾身靠近双双的耳边说道:“不,你做的很好,父皇很欢喜。” 嘴角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就在那一刻,他转过头唇瓣轻轻的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双双顿时双颊飞红,身体僵硬。 沈穆时看着双双羊脂般温润的雪颊泛起了如胭脂般的红,就如同一块和阗玉染入了朱砂,殷红娇俏如高原血玉般,满意地浅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 一路上穿越了织锦园的假山流水,花径香榭,如此美景双双却无心欣赏,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地,双耳听到的只有沈穆时呼吸的声音,还有他衣襬摩擦的声响。 两人无语,却又如此美好。双双只觉得。二人又回到在祈年殿长廊上的静谧氛围。 “想什幺?” 终于,沈穆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寂。 “没………没想什么…….”双双侧过头慌乱的说道。 正好沈穆时的眼睛朝她看过来,双双一慌,赶紧转过头,垂眸看着自己脚尖踢跶的赤金云头锦履。 “今日是我寿辰,礼单上没见到你的贺礼。” 沈穆时轻扬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实际上俊脸却不停的发热。 他是太子,想要什么东西没有? 鬼使神差的,他一个没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沈穆时暗暗懊恼,心里不停的骂自己厚脸皮。 “这……呃………” 双双一听沈穆时问起贺礼,心中有些慌乱。 完了完了,雁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手头除了那个寒酸的香囊,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送他。 怎么办怎么办…… 双双急的好似心放在油锅上煎烤,滋滋的声音快要从嗓子里冒出来了。 “怎么?莫非你没有准备?” 沈穆时言语中的失望与不郁很明显,双双就是再愚钝也听出来了。 为了安抚他,双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不不,我准备了贺礼的........” 只不过是个香囊而已,还是个不吉利的白香囊…… 双双在心里如是说道。 “那是什幺?” 沈穆时又问,虽然急欲压抑喜色,但他的眼梢还是透露出了期待。 双双瞧着沈穆时那期盼的眼神如同小孩子等待着蜜糖,心里又愧疚了几分:“我本来想送你一把剑。可是………” “可是什幺?” 此时的沈穆时,心里极舒坦,还有一丝丝幽晦的欢欣。 她居然如此心细,知道他每日早晨要练武,特地给自己选了把剑。 “我怕你用不顺手,就………” 如此寒酸的礼物,双双实在无法出说口,不得不又撒了一个谎。 雁喜没有及时从宫外带礼物回来,时间如此紧迫,要再绣什么东西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听司珍局女官的话? 如果好好地绣个香囊备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 “那你的意思就是没有礼物咯?”沈穆时听她的意思是不想送了,失望转为薄怒,语调都扬了起来眼看要闹,简直像个孩子般。 “不是不是!” 双双急急辩解道。 实在不行,就把绣给爹爹的荷包拿来借花献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可是她又觉得,那样会不会没诚意?她难得表一次孝心,就这样说没就没……..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爹爹,不得已,双双只得心虚地说道:“总之,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铛~铛~ 内室的报更声突兀的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双双,她连忙把盒子放回去,将香囊紧紧的藏入了怀中,见一切收拾妥当后唤了候在香榭外的人朝流云殿走去。 刚踏入流云殿,双双便体会到一阵有别于北香榭的温暖。 双双暗叹:冬日里果然不能少了暖龛,这样空旷的大殿里放上一两个大的暖龛,里面的木炭烧的旺旺的,整个大殿一下子暖和不少。 两名穿宝蓝色衣裳、腰系暗红色腰带的宫女和两名小太监,早早候在殿门前等着。 四人翘首以盼,坐等右等就是没看到太子妃的身影,都快开席了,正急的跺脚的时候,终于见到太子妃姗姗来迟,四人不敢怠慢,一见到双双便跪下请安。 “奴婢、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四人在地上跪成一排,朝双双齐齐磕头。 双双叫了声起,好奇的问道:“不是说东宫人手不够吗?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 四人谢了恩,依序从地上站起来。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看着像是女官的宫女福了福身子,恭谨地答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叫宁仪,原是糕饼房的。前段时间六局拨了奴婢过来东宫当差,刚刚太子殿下有令,让奴婢们在此等着娘娘过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伺候好娘娘就行了。” 双双听了宁仪的话先是微微一怔,很快心里便甜滋滋的。 没想到他这么细心,看出她身边没有可以使唤的奴才,百忙之中还不忘拨了几个人给她……. 双双又细细问了四人的名字和底细。 为首的女官名叫宁仪,以前在糕饼房当差,李春堂见她为人老练稳重,便安排她到流云殿当了司掌,专门伺候太子妃的服饰礼仪。 另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宫女叫宁离,专门负责流云殿的小厨房,她做的一手好糕点,连做甜食的手艺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其他两名太监名为宁齐、宁历,为流云殿大太监,分别掌管内外务。 双双满意的点了点头,有这几个个服侍自己,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比起早晨那群面生的女官,这几人底细摸的清清楚楚,用着也更顺手,而且,既然是太子派来的人,自然是值得托付。 既是自己殿里的人,双双再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连忙取出了藏在怀中的香囊,走到宁仪边上小声的问道:“宁仪,流云殿内可有薄荷香料?” 宁仪接过香囊看了看,这个香囊瞧着很新,但是做工一般,上面还绣了一句她看不大懂的诗。 薄荷香料?这是殿下常用的香料,莫非……… 宁仪不知道双双几个意思,她略一思索,还是如实向双双禀告道: “回娘娘,薄荷自是有的。娘娘可是要太子殿下常用那些香料?若是殿下用的香料,只有去未央殿才能拿到。” 双双一愣,没想到这么麻烦还要去未央殿取,那肯定是不行的。 她眼珠子提溜提溜乱转,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到有什么特别的香料能够代替沈穆时身上的香味。 她心有不甘的问道:“殿下熏衣的香料不是普通薄荷吗?” “不是,薄荷性凉,味道太冲,所以里头再加了几味其他香料。这剂香药比较适合男子,若娘娘要用,恐怕还要再调整方子。” 宁仪声音清淡,但入耳温婉,她一开口,双双便知道她熟悉各味药草香料。 “不是我要用,这是要给太子殿下的香囊………” 果然还是太女气,登不上大雅之堂吗? 双双娥眉微蹙,心里斟酌着要不要现在跑回去把绣给爹爹的墨绿色荷包取来,等寿宴结束了,她再赶制一个一模一样的就行了。 第四十七章 温情时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宁仪是第一次伺候正式的主子,从前都是在糕饼房里做些花瓣饼的,原以为宫里的主子都不好伺候,来之前万分忐忑,生怕一个惹祸上身被发配到慎刑司受罚。 如今看来,眼前这个太子妃娘娘,倒是个好相与的。她脸上带着笑,轻声细语的安慰双双: “娘娘,依奴婢看来,这香囊很好呢。这是娘娘的心意殿下怎会不喜欢呢?娘娘先进殿内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趟未央殿。” 宁仪施了一福,转身快步朝未央跑去。 双双本想说不必了,话还没有说出口,见她已经走远了,那便算了, 双双进到流云殿转了一圈,发现这太子妃的正经住处果然比北香榭好上太多了。 流云殿共三进,分内外殿。 第一进是外殿,主要是接见访客的主厅。第二进为起居殿,对称双偏厅。第二进是内殿,是她的寝殿。 偏厅为浴池,还有一个梳妆换衣的隔间。 寝殿后面有假山奇岩,又往一个约五丈宽的池子引入活水,做成了一绿塘花园,隔绝人声清净凉爽。 两侧厢房分别有绣房、书房、珍宝间,还有一个用屏风隔开来的小耳室,是宫女值夜用来休息的地方。 最后,右边的是恭房,左边的是小厨房。 各主殿藻井天花,于柱侧两尺设天窗引入日光。这样室内在日间便可自行采光,不至于太过幽暗。 殿内中央,高大宽阔的殿顶成拱形状,夏日里便不会过于酷热。 大殿结构主柱皆为黑衫木,小梁上悬着绣有橙花图样的浅紫色纱帐,黄色纱罩罩在挂于墙壁上的壁灯上,这样一来,即便在夜间,整殿的灯火依旧通明。 二进院里面有个花园,种了桂树、桃树、樱花树等香花小树,还种了四个季节不同的花卉,使得四季的景色都各不相同。 双双一边啧啧惊奇,一边感慨不断:难怪霜侍姬想取而代之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光住的地方就是一等一的好,还有数不清的首饰华服堆成山,更重要的是,沈穆时无论外貌、气质都是万里挑一,以后更是江山之主,楚魏的帝王,她渐渐能理解小霜的心思,连她自己也不舍得放开太子的手,更何况一直痴心太子的小霜...... 宁仪从未央殿拿了薄荷香料回来的时候,双双正好逛完了在门口等着。 一见到宁仪,双双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她面前,用手沾起一小撮香料揉搓,接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果真不是纯的薄荷。里面有寸香与黑檀,还有珍贵的龙涎香,味道独一无二,跟沈穆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双双从宁仪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香料,又小心翼翼的回了殿。宁仪随身带了只小勺子,双双接过小勺子,一勺勺仔细将薄荷香料填入香囊,封了口子,又命宁离找了个锦盒将香囊装了进去,将锦盒搁在了梨花木几上。 忙完后,双双开始倦乏,裹着狐裘半卧在软榻上看着庭园打盹。 宁仪怕她着凉,悄悄地关上了门窗,命其他人退下莫要打扰她休息,晚上的晚宴要闹到很晚,太子妃睡饱了才有精神去主持寿宴。 双双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觉得有人挤上了软榻,圈住了自己。她闻了闻味道,很熟悉,好像是沈穆时身上的薄荷香。可她实在太困乏了,没舍得睁眼又沉沉睡过去。 冬日的太阳缓缓隐没在宫墙之下,流云殿点起了盏盏灯火。双双迷迷糊糊动了动,觉得身上暖和的不可思议,和冷如冰窖的北香榭完全不同,这里暖烘烘的像是泡在温泉里,双双舒舒服服地呼了口气,吧唧吧唧嘴继续像个小猪一样睡着。 突然间,一阵轻笑传进耳朵里,清澈愉悦的男人声音在头顶响起:“抱着我睡有那幺舒服吗?” 双双一惊,睁开迷蒙的双眼,半睡半醒地对上了沈穆时爽朗的眉眼。 “殿下何时来的?” 双双慵慵懒懒地全身乏力,也懒得起身,矫情的任由沈穆时搂着。 沈穆时难得看到她也有这幺温顺的一面,心里更添几分喜欢,轻声道:“有半个时辰,今日累到了,正好陪着爱妃小睡了片刻。” “我睡了这幺久吗?” 双双额头蹭着沈穆时的胸膛,双手主动探到沈穆时的腰间,轻轻拥住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自己.......... 沈穆时的心里愈发欢喜。 心中泛着微微的甜意,沈穆时浅笑着道:“宁仪说你约莫巳时入睡,现在都申正时了,一个半时辰,你说久不久?” “嗯,那你什幺时候到的?怎么都没叫我?”双双继续埋在沈穆时的胸前,闷声发问。 “申初。叫醒你干嘛,不如一起小憩。”穆时轻轻地抚着双双的发丝,温柔的地揉搓她的背脊。 这种感觉很特别,就好像那种平凡夫妻的对话,不需要隐藏,不需要算计,是世间最珍贵的平淡宁和。 “已经申正了吗?那该起来梳妆了,再不起来赶不上晚宴了。” 听到沈穆时说了时辰,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瞥一眼窗外,果然天色已暗,大殿里的灯都点上了,连忙支着身子就要起身。 “不急。让他们等等也行。”此时,反倒是沈穆时舍不得,拉着双双地手臂又将她带进怀里。 “可是晚上是家宴,皇上皇后和皇子公主们都会到。让他们干等着,不好吧……….”双双躺在沈穆时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可惜一次都没成功,只好改变策略,试图说服他。 双双中午没去未央殿只在流云殿用了些午膳便睡下了,她不知道,一天下来最重要的其实是午宴,早已打点完了,连陆相也派人送了礼过来。 当时,在场的大臣都看到了陆府派了人送礼,而陆相本人却不见踪影,宴席上一下子议论纷纷: 有人说陆澈溪当真薄情,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女儿在宫里过的好不好…… 立马有人跟着附和道:自从这陆家千金进了宫,日子一天比一天惨。太子殿下不仅把她发落了到了冷宫,还将她治理东宫的权力给了一个姬妾,啧啧啧,都说陆相为人狡诈,下了好大一盘棋,这下好了,鸡飞蛋打,连根鸡毛都不剩! 有人开了头,后面说的话就更离谱了: 嘿嘿,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毕竟是亲生的女儿,送进东宫讨好太子也就算了,谁不知陆相的手段呢?,可这陆相千金都进了冷宫几个月了,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在冷宫都要冻死了,也不见陆家来个人。我看呐,之前说什么陆相千金是掌中宝的流言,恐怕也是陆家故意放出来的空话罢了……. 陆家完了……. 陆双双病了…… 太子妃要换人了……. 各种猜测就在宴席上开始发酵,愈演愈烈,最后直接变成了陆双双和太子决裂,关进冷宫永世不得出。这些话太过恶毒,若是被双双听到了,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 沈穆时很早就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也不解释,这时候正适合躲在暗处。 陆相也很清楚,踩低捧高一向是这朝堂上的恶习。 有意思的是,陆澈溪也不动声色,悠然自得,每天下了朝,便旁若无人的回到相府,读书练字,朝臣见他油盐不进,个个躲在后面骂他缩头乌龟。 沈穆时倒觉得陆相心机深沉、难以对付。 “瞧你这语调,倒像是新媳妇要见公婆,紧张什幺?” 沈穆时笑说,下巴轻轻地磨蹭着双双的头顶。 “呃………可是……” 双双迟疑,最后还是闭了嘴,安静温顺地躺在他怀中。 两人大婚四个月了,洞房之夜便开始吵吵闹闹,从来没有过如此静谧的相处。 好不容易冰释前嫌,这种温情的气氛,她也希望能生生世世拥有。 “双双,你的哥哥们待你可好?”沈穆时突然问了一句。 “嗯,他们待我可好了。陆家从父辈开始,嫡系的宗亲生的全是男儿,只有我娘生了我一个女娃。哥哥们会教我读书习字,没进宫之前,哥哥们还常带我到街上逛。有一次…….”双双一说起家里人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沈穆时低头看着怀里眉飞色舞的人儿,一张小嘴叭叭的地和他讲个没完,表情灵动可爱娇俏,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沈穆时的神色更显温暖,又带着几分羡慕。 “手足之间相互扶助,乃齐家之本,所以今晚各位皇子进宫给您贺寿,我们才更不能失了礼数........” 双双一口气说完家里的趣事抬头看向沈穆时,这才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好,连忙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挨着他坐好,生怕自己说错话,惹人他不高兴。 “呵,他们要是不想方设法杀我,就要扶额称庆了,何须用心招待?” 沈穆时淡笑,却带着一股几乎无法言喻的孤独。 “他们每个人都想当太子吗?就没有一个和你相亲相爱的手足?” 双双看他的表情沉重忧郁,心里有些心疼,抱着沈穆时的手臂紧了紧。 沈穆时察觉到了双双的疼惜,一下子就笑了:“也不是没有。对了,你的哥哥们有没有想从武职的?” “不知道。陆家只有三叔是武职,远驻西南,虽然哥哥们都有习武,但似乎没人封了武官。”双双歪头想了一下,她对家里的事一窍不通,父亲也极少让她知道这些事。 “若是,我在他们其中挑两个进军营呢?” 沈穆时又问,心中似乎有些盘算。 “那不行,这样别人会怀疑陆家有外戚野心的!” 双双抬眸看着沈穆时的双瞳,坚决不同意他的提议。 第四十八章 送香囊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如果你是太子,你会怀疑吗?”沈穆时端正了神态,严肃的问道。 “会。尤其是在登上大位之后,也许………也许………” 双双轻皱眉头,说不下去了,像是在顾忌什么,。 最后在沈穆时鼓励的眼光下,她轻呼了口气,像下定决定般一字一顿的轻声说道: “狡兔死,走狗烹…….” “你担心狡兔死,走狗烹?”沈穆时又问,盯着双双的一双眸子太过深沉,直把她看的全身发毛。 “你会杀他们吗?” 双双心里担忧,直接脱口而出逼问沈穆时。 “如果你乖乖的听我话,也许不会。” 其实沈穆时内心想的是,如果陆家有自知之明,守着当臣子的本分,自然不会惹祸上身。若是狼子野心胆敢不轨,他一定不会心软,必定斩草除根。 但现在不会动,他根基不稳,还需要陆家的扶持。 “你答应过我的。” 双双的面上果然有了一丝焦急。 虽然得到他的保证,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安,她有些不放心,不得不问清楚。 “那你能保证你们陆家永远效忠帝王、永远不会有二心吗?” 沈穆时笑着反问,但这笑里面带着嘲弄和怀疑。 “我可以!至少我可以保证我还活着的时候,陆家永远会效忠你。” 双双急急的说道,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庄重。 这是沈穆时第二次看到她郑重其事的样子,第一次,是在洞房的时候她说她不是细作,她亦是如此的认真。 “那可不够。” 沈穆时眼神淡了些。 陆双双还是太天真些,誓言岂能当真?效忠一事本就是嘴皮上下一磕的一句话,这世间人心殊异,难防有心人。 “如果你不信,那至少我能保证我的孩儿们永远效忠楚魏的天子!” 双双见沈穆时眼神转变,早已没了之前的笑意,内心忐忑说起话来有些抖。 “怎么?爱妃这是想跟我生孩子?”沈穆时挑了眉,抓住她的话开始调戏她。 他不怕陆家作乱。 只是双双焦急的模样很可爱,心里就走了神,尤其是她说到以后的孩子,想着想着就心猿意马起来。 “我没有说要跟你………” 双双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双颊立刻窜出红霞。 “可是,我明明听到了啊!” 沈穆时一把扯开双双的腰带,将她搂在怀里。 “你起开…….别乱来……别……”双双一只手按住他作怪的手,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拽着领口不放。 沈穆时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娇媚的小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在小亭里私会男人的一幕,当时,她的脸上也是这个娇羞的表情,心里忽而烦躁起来。 “你以前,有没有让其他人碰过你?包括你的哥哥们。”沈穆时沉声问道,手上一个用力,抬起双双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啊!疼!没…….没有……..” 下巴突然被大力捏住,双双吃痛,连忙向他求饶。 沈穆时抓住双双的手放在胸口,朝她霸道的说道:“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太子妃,这辈子只有我能碰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双双听话的点了点头,一双大眼清澈无辜,她不知道为何他要说这样的话,但他突然变的好可怕,无论如何先服个软,千万不要和他对着干,否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沈穆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想和她腻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可是时辰确实晚了,他们两若是迟到,恐怕皇后又要借题发挥说他这个太子如何如何了,一想到皇后一魂不散的样子,沈穆时便恶心难忍。 “不逗你了,起来吧。” 沈穆时终于放开了她,坐起身来,微微地喘着气。 呼呼乎,双双大口喘气,红着脸,撑起身子斜坐起来。 沈穆时侧头瞧见双双红艳艳的双唇,眼角带了泪,整个人斜斜的靠在榻上,像千年的狐狸精一样妖娆娇媚,眼神又是一暗,倾身压住了双双,深深地吻住。 两人又折腾一阵子,此时,门外传来宁仪的声音。 “殿下、娘娘,已届酉时,该出发了,今儿个,可晚不得啊……” 宁仪和宁离一直听着殿内的动静,二人双颊微微泛红,守着殿门口一动不动。 宫里都盛传太子专宠霜侍姬,将太子妃打入了冷宫。 可今日亲眼所见,太子殿下明明对太子妃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完全跟传言中的样子相反。 太子不仅疼爱娘娘,两人更是如膝似胶一刻都不舍得分开,哪里有半分不睦的影子? 虽然流云殿的奴才就她们几个,但两人的动静实在不小啊,要假装耳聋都不行。 两位主子正你侬我侬,浓情蜜意,她实在不想当那个不识趣的人,但寿宴开席在即,没办法,宁仪只得硬着头皮在门外轻声提醒。 沈穆时停了手,皱了皱眉,低笑对双双说道:“算你运气好,先放过你。” 双双衣衫不整、眼神迷离,又是一阵羞,脸庞像艳若盛绽的木棉,连胭脂都不需要点了。 沈穆时将双双抱到妆台上替她整理衣裳,又将她的头发稍稍梳理整齐,这才开了门让宁仪、宁离进来。 “殿下请到偏殿稍等片刻,奴婢们这就为娘娘换装。” 宁仪恭谨地福了福身子,命宁离去柜子里取衣裳出来。 “不必挪了,就在这里换装吧。” 沈穆时说完果然不移步,就这样坐在软榻上,看着她们几个。 宁仪、宁离心领神会,伸手便要替双双脱衣服。 流云殿有专门为太子妃设的梳妆间,就是为了方便给娘娘换装和打扮的。太子不让她们过去,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整个东宫都是太子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她们有那个狗胆去赶他走吗? “殿下,你要坐在这里吗?”双双见他像个无赖一样大咧咧的坐在那里不动,红了脸,忍不住羞涩地问道。 “嗯。” 沈穆时的声音丝竹管弦之钟,沉静,但尾音拖得老长。 “我就坐在这里。”他挑起了眼眸,那记眼神居然飘出了妖媚与暧昧。 这人怎么这样! 双双瞪大眼,发了脾气:“你转过头去啦。” “不要。”沈穆时耍赖耍上瘾了,一只手撑着软榻的把手上,支着下巴等着看她换衣。。 真是不害臊。 双双见赶不走他,扭头唾了一句,僵硬的转过身,背着沈穆时开始换衣服。 宁仪和宁离伺候双双换上宫装之后,开始给她补妆。 殿外的李春堂挥了挥手,让宁齐进来伺候太子换装。 不一会,两人都穿好了太子和太子妃御用的服饰,紫红色的服袍系着紫金色腰带,宫里除了皇帝,无人敢用金色的腰带,这象征着天家尊贵的身份,也象征着太子崇高的地位。 宁仪端着金冠,正要往双双的头上戴,沈穆时轻咳一声道: “你的贺礼带来了吗?” 对于她的贺礼,沈穆时时时刻刻惦记着。 “咦?不是寿宴之后吗?” 双双由铜镜看向沈穆时,待金冠戴妥后转过身回道。 “午宴已过。且,我怕今晚没空看你的贺礼。” 沈穆时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为何会没空?” 双双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沈穆时,一脸不解。 “反正就是很忙。”沈穆时装作不耐烦,随意回了一句。 “哦……”双双虽然疑惑,也不再多问,吩咐宁离去把锦盒拿来。 宁离是看着双双把香料装进锦囊里的,她记得就放在外面的桌上,哎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殿将锦盒取了过来。 双双小心翼翼的从宁离手中接过锦盒,心里有点不安,看着沈穆时的双眼一板一眼的说道:“吶,我先跟你说好,其实当我知道你要办寿宴的时候,离你的生辰已经没几天了,我有心去准备厚礼,可时间来不及了,之前看你舞剑很好看,本来想送你把剑,结果,去宫外买剑的雁喜迟迟未归………总之,你得答应我待会儿看到了礼物,可不要生气。” 沈穆时笑着看她羞怯的样子,温和地说:“好,我答应你,我保证不会生气。” 双双听了他的保证,这才将锦盒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香囊。香囊之前已经装过香料了,内室温暖如春,味道一散就飘出了淡淡的薄荷香。 沈穆时是见过那个香囊的,但眉宇间还是透露出一丝的惊讶。 雪霁绽清朗,一任香如故。 他以为这个香囊是双双绣给自己的,上面的那句话,也是在暗示她不屑得到他的宠爱,为此,他还生过闷气。万万没想到,她是绣给自己的。一下子悲喜交加,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双双瞧着沈穆时的表情略有古怪,以为他嫌弃了,急急的想要盖上锦盒: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没关系,我再另外准备一份礼物,你给我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好。” 沈穆时早已握住双双的手阻止她阖上锦盒,淡笑着说道:“不,我很喜欢,帮我系上吧。” 双双看他丝毫不介意自己寒酸,还一直微笑着要她帮她系上,心里有股浅浅的愧疚,混合感动在四肢百骸流淌。 第四十九章 寿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好喜欢,真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竟让自己羞红了脸。 她的眼神温柔缱绻,让沈穆时心里也跟着一荡。 好可爱,真想永永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 双双捻着香囊,轻轻地系在他腰间的紫金镶玉腰带上。 “这一任香如故的典故来自于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沈穆时垂头看着跪在地上为他系香囊的双双,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双双微微一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和他怄气时写的,和现在的处境完全不同,心境不同,她如何还能表达什么意思,只好胡说乱说乱乱说:“这是咏梅。” 双双心想,她现在低着头,他应该看不出自己在胡扯。 “我给你的印象是像梅花吗?”沈穆时又问。 若说咏梅,一般形容女人,真的是在说他吗? “嗯。”双双见他上了当,赶紧点点头。 沈穆时狐疑地用手指勾起双双的下巴审视了一番,双双有些心虚,眼睛不自觉看向别处,沈穆时看出她在撒谎,捏紧双双的下巴,有点不郁说道:“又骗我。” “好啦,好啦,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嘛。”双双嘟起嘴,拍开沈穆时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沈穆时瞪大眼,这小女人好大胆子,明明自己的错还敢拍开自己的手。 大手一揽,像是老鹰捉小鸡似地箍住双双的腰,沈穆时笑的甜蜜,在她耳边轻斥:“妒妇。” “你放开啦。”双双此时又羞又气,殿内殿外都是人,他这般动手动脚的,双双面子薄,挂不住,掰开他的手就想遁逃。 “偏不放。”沈穆时笑道。 “你先放开我…….外面有人……” 双双被他紧紧抱着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看了一眼外面的李春堂等人,脸上羞愤难当。 “那又怎样?”沈穆时一脸不在乎,在她耳边吹气。 双双轻叫,转身推开他娇嗔地说道:“时辰晚了,快动身吧。” 沈穆时看双双的颈项羞的通红,这才满意地说道:“好吧,带小妒妇去看看皇后娘娘送的美人。” “喔!”双双这才想起,皇后送了个美人给沈穆时。 两人往东宫大殿走去,身后一群人由李春堂领着安静地跟在后头。 双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云头锦履,有些心不在焉。 沈穆时侧头看了双双一眼,从流云殿出来,她便闷闷不乐,一脸的不高兴,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 “怎么了?还没见到美人就吃醋了?”沈穆时轻轻握住双双的手,侧头试探的问道。 双双的心里是有些难受。 两个人才刚刚和好,正柔情蜜意的时候,她一想到即将有一个美人窝在他的怀中,心头不住的涌出酸楚。 可她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太子本就可以广纳美人,更何况这是皇后娘娘送的美人,她又如何能阻止? 她知道那些美人的背后都有一只黑手,是各宫安插的细作。 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喜欢她才会吃醋,而太子对她的这份温柔,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双双胡思乱想个不停,心里不快,连带身体也不太舒服了,下腹开始隐隐作痛。 “我没有,皇后娘娘一片好意,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双双勉强笑了笑,强撑着说些场面话,但还没说完就被沈穆时打断。 “说谎。” 沈穆时停下脚步,瞇起眼睛看着双双。 “以后和我说话,要说真话。除非有一天,我伤害了你才可以这样对我。” 蜿蜒的回廊中,两侧柱上的灯笼逸着昏黄的光,映在他的瞳孔中,如明月映湖涟漪漂动,明明灭灭,有着难以拒绝的温情与霸道。 双双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却又明白他们并非寻常夫妻,都是身不由己。 “我记得你在大婚时说过,我是你的奴婢,你往东,我便不能往西……” 双双看着沈穆时的双眸缓缓说道,眼睛里是满满的伤心和迟疑。 她记得,这么久了,她还是记得……. 沈穆时凝视着她水波潋滟的眼眸,里面的寂寞寥落,是双双拼命掩盖也无法盖住的伤痛,沈穆时怎么也想不到,大婚时的一句话竟将她伤的这样深。 心里不忍,轻轻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沈穆时低声说道:“你不是奴婢,你是陆双双。” 双双仰头看着他,突然环住他的腰埋在他的口,闷着声:“我是妒妇。” “这我知道。”沈穆时笑了,笑的轻柔。 “还有呢?”他的手臂收拢,再问。 双双以低微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句彷佛呢喃般的说道:“可不可以只爱我?” 只爱我。 这三个字,好沉重,沉重得他的心都痛了。 爱,到底是什幺? “我可以专宠你一人。”沈穆时迟疑了一瞬,最终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他需要点时间想一想,爱是什幺。 双双听出他的犹豫,心里泛出苦涩,很疼,是期望落空的疼。 她咬紧唇,但眼眶不住地酸涩,沁出一滴滴的泪。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收紧手臂,将自己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狠狠地擦去自己的眼泪。 “嗯。好。” 双双轻轻推开沈穆时,低首转身,拉住他的广袖迈步向前: “迟了时辰,快走吧。” 沈穆时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低了低头,不经意地见着了胸口上,方才双双紧紧抵着的地方,沾了两块小小的水渍,在一片紫红当中染成了深重的痕。 沈穆时叹了一口气: 专宠、不纳妾、只爱她。 这三样,到底区别在哪里? 他得想一想。 双双端坐在沈穆时的身侧,座椅略矮两寸,她略一侧头便能看到他高昂的下巴。 东宫宴客厅里人声鼎沸,杯觥交错,沈穆时又恢复到了太子应有的模样,温和却疏离,浑身散发着高不可攀的贵气。 楚魏文帝的子嗣很多,在座的便有二十几个皇子公主。那些年纪小的,皆是由母妃带来敬贺几句,做个样子便回宫了。 有几个皇子派至北突厥与南厉做质子,还有几个皇子在朝封了官职,由楚魏帝派出去各地历练,此时正坐在席间相互畅谈自己在民间的奇闻异事,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兄友弟恭。 “怎么不见三皇兄?他不是从西狄回朝数月了?” 沈穆时端着酒杯一口饮尽,朝敬酒的八公主沈清清随口问道。 “可不是,在西狄过得像是闲云野鹤,现在回到宫里,却像只困兽,整日病恹恹的呢。”沈清清虽然一脸稚嫩,双眸却闪着精光,说话也是尖酸刻薄。 “是吗?母后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劝回来的。他那么喜欢西狄,怎么不干脆在西狄当一辈子的质子?还回来做什么?”七皇子沈季煜淡笑,说话的口气带了很浓的嘲讽。 “三弟在母后那里用膳,晚些会与三皇妃一起过来祝寿。至于云秀,已经随陆如风出京探望镇守西南的陆似舟,大概要到晚春才会回来。” 二皇子沈长渊个性较为严肃沉默,他淡淡地打断了几个皇子公主的调笑,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双双听见二皇子提到陆家,一下子有了精神,连忙朝他们几个看过去。只见沈长渊面容端正,声音低沉,行为举止一丝不苟,让人无端的生出一股畏惧之心,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一下子闭了嘴,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胡扯。 “三弟就这个脾气,不来也不托人跟六弟说一句。哎呀别管他了,我们先乐乐。” 说话的是大皇子沈元安,他身形魁武,声若洪钟,大鼻方脸上一双鹰眸尤其特别,阔嘴如狮,腰腹结实,往那一站像座铁塔似的,如果不是他口口声声称三皇子为三弟,双双绝不会将他和其他风度翩翩的皇子联想倒一起,实在是,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草莽武将。 “六弟,今日是你的寿辰,皇兄特地寻了坛与你年岁相同的美酒,为你祝寿!” 沈元安命人搬来一坛美酒,甫一开封,整厅飘着酒香,众皇子游历四方,都是见过不少稀奇好物的人,扇了扇鼻子一闻,果然是二十多年的陈年好酒。 “那就谢过皇兄了。如此佳酿,穆时岂能一个人独享?大家难得相聚,不如借穆时寿宴,一同举杯共饮。” 沈穆时坐在主位,神情清朗,淡笑如风,顾盼之间流淌着风流神韵。 一名宫女往双双的酒杯里也斟了一杯那坛子里的酒,双双酒量尚可,倒也不矫情,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向沈穆时敬酒。 沈元安领着众人向沈穆时齐声恭贺,双双安静的跟着一起举杯,正准备一饮而尽,沈穆时却低声阻止。 “喝慢些。” 他抬手按住双双手上的酒杯。 他的声量不大,但这动作太明显,众人都瞧见了。 双双今晚好生安静,整晚都端坐在上位像个木头娃娃。 沈穆时见了心里不由得发疼:真是难为她,甫入皇室便有斐言流语说是冷宫弃妃。几个公主、皇子妃眼高于顶,竟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向她敬酒。 第五十章 美人献舞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侧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笑颜如花。沈穆时的神色依旧清冷,但下巴扬了扬,示意她别喝,双双也乐意配合,果然放下酒杯换成桌上的热茶。 在场的几个皇子妃都瞧见了太子对太子妃呵护有加。默默的在心里拿太子和自己的夫君比了比,最后发现,她们嫁的男人虽然都是宫里的皇子,却没有一个能比过沈穆时,外貌既没有太子出色,地位也矮了一大截,关键皇子天生傲娇,个个在外面都摆起了架子,哪里会像沈穆时这样明目张胆的表露关心,纷纷心生艳羡。 沈元安见了,爽朗笑道:“六弟可真多情。之前专宠侍妾也是疼惜的紧,放心,这东风醉酒没那幺烈,不会害太子妃失态的。” 一番话看似褒,却是贬。 沈元安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含娴殿那位,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众人:几年前,太子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衣不蔽体的跪在贤妃宫外求情,丢尽皇家颜面。 而双双自入宫以来谨言慎行,何曾失态过?无非就是宫里谣传太子妃和一个侍姬争风吃醋,最后遭太子厌弃被发落了到了冷宫…….. 这番话不是在笑话双双,而是冲着他这个太子来的。 沈穆时暗拊:看来东宫还是混进了奸细,东宫内院发生了什么事别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奸细所为,何人敢在东宫吃里爬外? 双双脸色变了变,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应对,一双眼求助的看向沈穆时。 沈穆时眼神一暗,转头间又恢复了凉淡无波,扫了沈元安一眼,唇角微勾凉凉地说道:“手足情深,我倒比较担心皇兄。听说契丹王最近人丁兴旺,吵得皇兄夜不成眠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礼单上有不少滋补阳之物,不如就转赠给皇兄吧。” 沈元安面色涨的通红通红,嘿嘿干笑两声。 沈穆时这是在讽刺自己上个月因收了不少侍妾,夜夜纵欢,行事荒唐的丑事,圣上知道了大为恼火,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于他,沈元安还被禁足三月,等他出来以后这件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一度成为他人的笑柄。 如今沈穆时毫不留情的揭了他的伤疤让他恨的牙痒痒,只是碍于今日是他的寿宴不好发作,沈元安只得举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说好说,我先谢过六弟了。” 随即举杯一饮而尽,众人见气氛尴尬,纷纷朝举杯轮流向沈穆时敬酒,殿内一下子笑语盈盈、热闹非凡,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一场闹剧。 双双鼻间闻着东风醉的酒香,低头盯着杯子里浓稠的酒液,有些馋了。偷偷摸摸端起轻啜了一口,入口温润香甜,百花五果之味袭入鼻腔,甜而不腻,入喉有股微微的辛辣直抵丹田之间,整个人哄的一下,周遭一下子就暖了起来,也舒缓了下腹的不适。 心里连连称赞,见没人注意她,双双轻轻捧着酒杯细细地品尝起来。 酒过数巡,沈穆时突然提起一件事,便走到沈元安身边说道: “说到侍妾,母后送了个美人给臣弟,舞艺过人,姿色无双,不知皇兄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六哥该不会想把这美人塞给大哥吧?”沈清清掩嘴笑道。 “八妹此言差矣,大哥虽然爱美人,可是也要看是谁送的。” 四皇子沈鹤麟笑了笑,也跟着插了一嘴。 “六弟美意,大哥岂能推辞?不过这是母后送你的美人,我可不敢跟你抢。” 沈元安干笑,谁都知道皇后送的美人非同一般,谁敢接刀? 双双听见他们的对话,抬头看了沈穆时一眼,有点疑惑他为何在宴上提起这事。 “六哥真是好兴致,谁不知皇嫂前阵子和你吵架就是为了侍妾。你看看皇嫂在瞪你呢。” 十公主沈冰冰吃吃地笑,她没有太多心机,说话一向口无遮拦、颠三倒四。 双双从头看到尾,终于能理解沈穆时的处境了:哪有那份兄友弟恭的情谊,个个口蜜腹剑,说话夹棍带棒, 双双雪脂般的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喝了东风醉,还是因为难受,但心里扎着的刺倒是真的。 “十妹,哪壶不开提那壶,还没出阁的闺女说话怎的这般不怕羞。” 七皇子沈季煜看不下去了,啜了口东风醉,冷冷地训斥道。 “六哥,召那个美人为我们献舞吧。我也想看看母后送的美人有多美艳,居然让大哥避之唯恐不及。” 九皇子沈彦笑高声提议,一双冷目扫向了沈冰冰,他和沈冰冰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己妹妹犯错他自然是要管的,连忙找了个借口化解尴尬。 十公主连遭两人训斥,才知道自己又失言,俏脸红了红低头假意夹菜,不敢再说话了。 沈穆时击了击掌,殿外一直听着动静的李春堂快步走了进来,沈穆时低头贴着李春堂的耳边说了什么,李春堂连连称是,弯着腰快步退出去。 不一会儿,李春堂便领了皇后送的美人进到殿内给众人请安。 美人轻轻一福身子,软了腰肢盈盈跪下,声调婉转妩媚:“妾身萧诺雪,参见太子殿下,参加各位皇子及皇子妃,参加各位公主,主子们万福金安。” 随而大胆抬起头,目光直刺刺的看向沈穆时,勾起一记浅笑。 双双目不转睛的望着阶下跪着的美人。 她头上梳的是罕见的云鬓飞天髻,柳眉轻扫如弯月,雪肌映红云,一双凤眼迷蒙向两鬓微钩,灿若桃花。 一身浅红薄纱搭着锦衣束腰,紧紧缠出丰满的曲线。 她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是媚态十足,整个人如同那艳夏的扶桑,妖媚炙丽,性感撩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心好酸……… 她不敢转过头去看沈穆时,她害怕看到他动心的样子,只能默默的捧着酒杯,埋头啜饮。 几位性格内敛的皇子见了萧诺雪风骚的样子,俊俏的脸上不约而同都泛起了一丝尴尬。 沈冰冰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胆大包天,不顾太子妃的颜面堂而皇之的勾引太子,她轻声的呸了一口,无比厌恶的转过头再不看她。 沈元安更是咽了几下口水,有点后悔刚刚拒绝了沈穆时的好意。 沈穆时坐在上首八风不动,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的朝萧诺雪道: “听闻你善舞,今日不如就献上一舞,为诸位皇子助兴吧。” 萧诺雪柔弱的应了句是,快步走到乐师边上交代要跳的曲子,之后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交给宫女,摆了姿势准备起舞。 乐音奏起,萧诺雪踩着乐鼓声翩翩起舞脚尖轻盈的如蜻蜓点于湖面,身子柔软的如彩蝶飞旋于花丛,双肩摆动如蜂鸟振翅求偶,袖中彩带似波浪上下飘动,腰枝柔弱无骨,看得酒后的众人无一不是热血沸腾。 双双本就担心她的美貌太过出众沈穆时会把持不住,现在她一舞惊人,令在场的男人神魂颠倒,终究是忍不住侧头看向沈穆时。 果然,沈穆时同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萧诺雪看的痴迷。双双只觉得口闷滞的厉害,轻轻地挪动了身子。 沈穆时察觉到了边上动静,正要转头去看,突然间,萧诺雪将手上的彩带掷向他,他一惊,条件反射般抬手便捉住。打开掌心一看,是朵红艳艳的绣球。 他抬眸看对上她的眼,她仿佛受了鼓舞,含羞带怯地以彩带为轨,就这样卷进了沈穆时的怀里 沈穆时对女人一向又定力,不动声色就任由萧诺雪滚进了自己怀中,妩媚的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而在身侧的双双震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萧诺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着众人面前与太子殿下调情。她被这身红衣彩带弄得头晕目眩,只得闭起双眼,扶额假意拨弄着酒菜。 萧诺雪冷眸扫过双双一眼,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又是回身站起,放开彩带,转回了殿中,伸展美艳的胴体,不住地旋转,像是那飞坠的落花一般。 双双看着头更晕,只想赶紧离开室内,于是轻轻地扶着座椅把手起身,悄悄地离去。瞟了一眼双双的背影,沈穆时轻轻皱了眉。眼神又转回了萧诺雪的舞姿上。 萧诺雪不断地回旋,抬脚踢出一记飞天跃舞步,露出洁白无瑕的脚踝,脚踝上还戴着一细的金锁炼,更显得狐媚勾人,只想让人握住她那纤足,脱去绣鞋,好好赏弄一番。 一曲舞毕,萧诺雪如晕了般,轻轻伏在殿中月白色的毯上,随而仰起头向后折腰伸展纤臂,如同雪地绽开的一朵红梅,恬静而惑人。 沈元安第一个爆出掌声,几个皇子也如同大梦初醒,沈穆时嘴角扬起了一抹笑,似乎对萧诺雪挺有兴趣,但眼神却是冷静疏离。 “六弟,你这次可得了一个美艳无双,举国难寻的美人啦看得为兄好羡慕哩。”沈元安眼中带着欲望之色,盯着萧诺雪不放。 第五十一章 被沈元安轻薄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笑的冷漠:“皇兄既然喜欢,那便送给你吧。” 沈元安正要答应,一直垂首跪着的萧诺雪突然站起来道:“启禀殿下,皇后娘娘既然已将妾身赐给了您,那妾身就是您的人了,妾身此生只想跟着殿下,哪儿也不去。” “哦?” 沈穆时挑起了眉,神色更为冷峻。 “这么说来,你人还没有进东宫,便自己给自己定了位份?是侧妃?还是侍妾?” 萧诺雪闻言一惊,立刻伏在地上认罪,语气里带了一丝慌乱:“殿下息怒,妾身不敢这样想,妾身只是太过钟情于您,所以才会一时失言,望殿下赎罪……”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女人,众目睽睽之下勾引太子把太子妃气走不说,现在直接不顾脸皮对着太子倾诉衷肠。又看她舞姿妖娆娇媚,举止浮浪,背地里肯定淫乱不堪,早就听闻太子妃性烈入火,出了名的醋坛子,丢脸丢的满宫里都是,现在对上这么个厉害的货色,东宫还不得闹翻天? 几个藏了心思的,面容渐渐浮出了看戏的神色。 “既是皇后娘娘赐的,那便在东宫当娈婢吧。” 沈穆时算着双双离席的时辰,早就不耐烦了,说出的话如寒冰般当头砸在萧诺雪的头上。 “殿、殿下……妾身乃一品大员萧侍郎嫡女,皇后娘娘更是妾身的姨母……..” 萧诺雪听得沈穆时发落了自己,面如死灰,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当当一品官员的嫡女,姨母又是当朝皇后,岂能去东宫当娈婢?凭她的身份,再怎么说也该是侧妃才是,太子此举无异是羞辱皇后娘娘,羞辱他们萧家! 她不甘心,匍匐向前跪倒在沈穆时的脚边,正要说话,沈穆时却再次开口打断她: “萧诺雪,你可知道什么是贺礼?皇后既将你献给我,是去是留,可由不得你。若你觉得在东宫待着委屈,便去皇后娘娘那里回了话,即刻就能回萧家当你的千金小姐,无需在此以色侍人,丢人现眼!” 沈穆时说到最后唇角带笑,身上散发淡淡的冷厉,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算准了萧诺雪没有那个胆子回去。 皇后,萧家,打了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费尽心机将她送进东宫送到太子的床上,无非就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出身如何如何,哼,萧家的嫡女皇后的侄女还不是照样被当成礼物送人,如果她什么都没做便被太子退了回去,第一个扒她皮的人就是萧侍郎。 不是所有人都有陆双双那么好的运气,投胎投进了陆家。 萧诺雪并非是不识时务的人。 恰恰相反,她能屈能伸胆识不输于男子,否则也不会被皇后选中送给太子。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反复思量之后不甘愿的说道:“是妾身不知好歹,请太子殿下赎罪。” 沈穆时睨了一眼萧诺雪,冷声朝外喊了一句:“李春堂,带她下去。” 沈季煜眼见气氛越来越僵,连忙端着酒杯向前说道:“六哥,今日是你的好日子,犯不着为了个娈婢坏了气氛,臣弟也带了一份薄礼,来的仓促礼物有些寒酸,臣弟先自罚三杯。” 沈穆时颔首,也端起酒杯和他对饮。其他人见沈季煜带了头,纷纷端着贺礼递了过去,一时之间,大殿气氛又热闹起来。 双双独自步出了大殿,头还晕着,轻扶着墙慢慢地向梅雪苑走。 梅雪苑是东宫一处花苑,里面种满了梅树,隆冬季节寒梅绽放,到处雪白一片,像是满林铺满了瑞雪。 她下腹依旧不适,刚刚在厕间一探下身,方知葵水来了。 匆匆吩咐宫人取来白绸垫在下身,但不知为何,今日的葵水尤其多,才走了几步便渗在亵裤上,裆底血迹斑斑。 双双身体不适,心下又着急,匆匆忙忙在苑里寻路,打算回去唤了仪宁仪离先回流云殿。 天黑路滑,一个不注意踩了踉跄,眼看双双就要跌跤,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扶,支住了她的不盈而握的纤腰与玉葱似的雪指。 她头晕的紧,正要抬头道谢,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没想到在此遇见太子妃。” 沈元安本是一个猥琐的男人,见沈穆时嫌弃萧诺雪,居然将她贬为娈婢。 娈婢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暖床的婢女,想睡便睡,想送人便送人。 皇后好心将自己的侄女赐给太子,太子丝毫没放在眼里,不仅不碰她,连侍妾的身份都没给直接发落了,可见太子有多厌恶皇后。 沈元安垂涎萧诺雪一晚上了,趁乱偷偷摸摸尾随在李春堂身后,打算偷觑萧诺雪住在哪个厅院,待她落单时便轻薄几分,娈婢嘛,连宫女都不如。若能霸王硬上弓,那事后向沈穆时要人,想必也不困难。 岂知东宫小苑回廊恁多,穿过几个小苑后两人踪迹就不见了。 沈元安有些懊恼,正打算回内殿喝酒,不料竟在此处遇见了双双。 双双外表秀丽典雅,气质出众,身着太子妃金冠玉装雍容华贵,若以花卉比拟,就如同含羞待放的牡丹花苞,在一片雪梅之中更显俊丽独立。虽没有萧诺雪如那扶桑狂放嚣张的艳丽,但他不小心的碰触,素手纤腰如水无骨滑嫩,无意之间勾得他心猿意马。 “契王爷!” 双双勉力站稳,抬头一看,竟是沈元安。双双悚然感觉他温热的大手贴在她的柳腰上,背后一阵战栗,下腹更加疼痛泄出了一股热流,脑子被痛的清醒几分,挣扎着就要往旁边闪躲。 “太子妃喝醉了,醉颜如酡,真是俊俏惹人怜爱。” 沈元安一看双双双颊泛红,眼神迷离,便知她酒醉身子乏力。 但她头上沁着薄汗,呼吸急喘,胸膛上下起伏极快,触及她的腰时也软的不像话。 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沈元安倾身去嗅闻双双的颈项。 这一闻,发现果然有古怪,且更有趣的是,他清楚的瞥见双双颈上有一抹红痕。 难道沈穆时这么放肆胡来,给自己的太子妃下药? 这事不是不可能。 沈穆时这么多年一直清心寡欲,如同柳下惠般坐怀不乱,唯一碰过的女人,只有霜侍姬,且东宫的探子来报,这些年沈穆时除了第一次,再没有碰过霜侍姬,平日里最多调调情。 不过,探子一并报上来的还有关于太子妃的情报,说太子自迎娶太子妃入东宫之后,两人常常闹个没完,闹归闹,大婚几个月了太子妃却一直未在白绸上有任何落红。 如今太子妃中了招仍像个雏般不知所措,更加说明二人之间有猫腻。 “多谢王爷相助,烦请让开我自己可以走。”双双见沈元安慢慢俯身靠近将她堵在墙角,心里打了个突,隐约觉得不妙。 “是吗?” 沈元安嘴角勾起一个邪佞的笑,轻浮地说道:“人人都说你与六弟感情不佳,为了个侍妾吵翻了天,没想到感情很好呢。” 说着手指便点向双双颈项上那抹红痕。 双双大惊,要缩颈已来不及,沈元安满是老茧的手快速的在她脖子上划过,粗糙的触感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沈元安从小被送至北契丹当了质子,北契丹苦寒无比,他一呆便是二十几年,常年食用契丹的牛羊肉和奶酒,身上一股的怪味。 双双猝不及防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胃里翻江倒海极想吐,难受的缩了颈另一只手拼命去推沈元安。 沈元安见双双转过头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便知她在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 心里冷笑起来:她身上果然被下了药。 那股隐隐约约熟悉的香气,是媚香,难得的好药。 半年前,他曾经强抢了一个貌美的农妇。 那农妇性子刚烈誓死不从,他便在她身上用了此药,不过一个时辰,再贞洁的烈女用上了媚香,也变成了荡妇……… “契王爷,这里是东宫,你放尊重些!”双双开始挣动,奈何浑身疲软被他死死堵在,连呵斥他的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呵呵,太子妃这幺说我,倒好像是在说我像个无赖。请问,本王对你做了什幺吗?” 沈元安猛的捉住双双的手掌,反手用手指抠了双双的掌心,低哑地附在双双的耳边说道:“你可知道北突厥的共妻风俗?若是兄弟死了,他的妻子便随了其父兄或儿子………” 双双听得此言已明白沈元安想要做什么,心里除了厌恶还有惊惧,但不知怎的,他那样抠弄自己的手心,下腹便更加酸麻。 “你……放肆!本宫是太子妃!你别胡来!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 双双怒目圆睁极力想摆脱他,但她酒醉羞怒的表情一点威吓感都没有,反而让沈元安更想欺负她,蹂躏她。 “如果太子妃不怕丢脸,尽管叫啊。”沈元安笑得更为邪恶,欲低头轻薄她的唇。 突然有阵冷风旋然而至,直达面门,平白无故地搧了沈元安一掌。 沈元安还弄不清楚哪儿刮起这怪风,便听到一股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双双,过来。” 沈穆时站在几丈之外的回廊上,冷眸看着拉扯不清的两人,表情冷冽地如同高山上的冰雨。 五十二章 媚香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一见到沈穆时,心中委屈更甚,眼睛一热差点落泪。 沈元安在看到沈穆时那刻便松了的手。失了钳住,双双连忙将手放在衣服下摆处使劲的擦,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歪歪斜斜地往沈穆时扑了过去,但步伐凌乱,走都走不稳。 沈穆时看双双酒醉如此程度,眉头皱得更深,一双鹰眸利眼冷厉如刃,劈向沈元安,剐的令人生疼。 他再顾不得什么,快步迎上前一把搂住双双,将她藏进怀中。 双双仍旧怕的发抖,身上冰冷冰冷一丝热气都没有。 他低头看她,一脸苍白惊惧,双手紧搂着他的腰不放,脆弱的墨阳让他心碎。 沈穆时心里抽痛,怒气更甚。 “这东风醉太烈了。还好遇见我扶了她一把,不然就要磕在地上了,女子破了相……” 沈元安哑笑几声,声音如枯鸦哀啼般难听,他想继续解释,硬生生沈穆时惊人的杀意给震摄住。 “皇兄,这里是东宫内苑,外男不得擅闯,皇兄若是再不走,莫怪皇弟无礼。” 沈穆时声线凉凉,却带给人巨大的压迫感。那股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与霸气排山倒海的扑来,直接镇住了沈元安。 沈元安恨极了沈穆时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只比他小八岁却当上了太子,小小年纪隐隐有了皇帝的气势,心里怨忿交加却不敢表露出来,这才是让他觉得最窝囊的地方。 他深知今日调戏太子妃已得罪沈穆时,未来难以善了,索性横了心嘲讽道:“皇弟不说,皇兄也知道这里是太子的东宫。只是你东宫建的乱七八糟也别怪皇兄误闯。” 不等沈穆时开口,沈元安转身气呼呼的走了,只不过嘴上凌厉,脚上却跑的飞快生怕沈穆时气急了再打他一巴掌,一下子便遁入默林不见了踪影。 见沈元安走远,沈穆时才敛起一身戾气,松开手低首看向怀中扑簌簌抖个没停的双双。 “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抬起头让我看看。” 沈穆时余怒未消,语气满是冰渣子。 双双将脑袋埋在沈穆时的胸口,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张脸反而贴的更紧。 她的心里左右突个没完,她知道沈穆时什幺都看到了,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淫荡的女人。 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躲在他怀中好好哭一场。 “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他要是碰了你,我就砍了他的手,挖了他的双眼,毒哑他的嗓子,再剜去他的命,让他再也不能作乱!” 沈穆时一见平时龇牙咧嘴凶的像夜猫的双双被吓成这样,断定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恶狠狠的咬牙低吼。 眼看沈穆时气的要杀人了,双双连忙抬起头带着泣音说道:“没…….没有………” 沈穆时见双双终于抬头,把她拉到廊下的灯笼地下细细瞧着,只见她一张小脸憋的红通通的,满脸的后怕。 “见你不要喝那酒你偏喝!把我的话耳边风了吗?” 沈穆时瞪着双双,一脸不快。 双双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察觉到了醉东风的后劲。 心里担心她身体不适想要跟出来,奈何被缠住没有及时脱身,好不容易找了借口离开寿宴,照着她走的地方寻了过来便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他龇目欲裂,差点失控杀了沈元安。 要不是顾虑双双,那一掌掌风打出去,沈元安必会唇破齿断。 “对……对不起……….呜呜…….”双双本就受了惊,现在被他一通骂再也忍不住,低着头轻声哭了起来。 沈穆时看她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一软,将她的脸抬起双手捧着,埋首俯吻。 “这么爱生气、爱吃醋,还赌气喝闷酒,喝得醉醺醺走都走不稳,你这样怎么当好一个太子妃?” 沈穆时低声问双双。 双双听见沈穆时低声责备自己,双眸里全却是盈满温柔心疼的神色。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嘤嘤抽泣着。 她真的被沈元安那个鬼样子吓坏了,以为今天晚上要完蛋了。万幸,他及时赶来救她。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真的好开心好庆幸,一松懈,头更晕了,软软地瘫在他的怀抱中,整个身子斜靠在他的身上,像个藤蔓一样缠着他不放。 沈穆时见双双的小脸带泪,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缩在自己怀里,再次心疼不已。双臂揽紧她,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 怀里的双双殷红如桃花的唇瓣轻启,眼神迷蒙的看着他,彷佛是在邀请沈穆时。 “双双,你怎么了?” 沈穆时觉得不对劲,试探性的摸了摸她额头,不烫啊。连忙将她摇醒想问清楚她怎么了。 双双不说话,一双小手贴上了沈穆时的脸,掂着脚尖,凑上来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唇瓣。 “真醉了?酒量这么差还喝什么酒……..” 沈穆时被双双吓了一跳,连带着把他的酒也吓醒了。 他以为她真的醉了行为举止与平日里羞怯的模样截然相反,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殿下……好晕……抱我。” 双双靠在沈穆时的怀中,一直受到他身上独有的麝香味吸引,只觉得丹田充满了滚滚热气,让她不顾一切只想狠狠地抱紧他. 难得见她主动,沈穆时露出一抹浅笑,紧紧抱着她将她举到回廊的栏杆上,打趣地笑说:“爱妃喝醉了,居然学会勾引我……” “殿下……我……我好奇怪……”双双坐在栏杆上意识更加迷蒙,她憨憨的样子像个小酒鬼,主动伸出双臂攀住沈穆时的衣领向自己拉近,嘟着嘴巴想亲沈穆时。 沈穆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任由双双胡来,他抱住了双双将她稳稳当当的圈入怀里,两人的身子抵在回廊的柱上,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天上明亮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一花一世界,在沈穆时的眼里,双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谁也不能碰。 沈穆时一想到刚刚见着的那一幕,心一沉,锁着眉冰冷地吐出一句话: “我要杀了他。” “不要……殿下别…….别杀人…….” 双双此时的眼神更加迷蒙,虽然醉得厉害身上的药也开始发作,依旧不忘劝沈穆时压住脾气。 就像是要洗去沈元安碰过的地方,沈穆时突然抓住双双的手指,低头含住。双双脸上红云更甚,轻喘着想要睁开,奈何那药着实厉害,她只要更多……. 梅雪苑属东宫内苑,外人不得入内。 今日沈元安擅闯内苑的确是东宫的侍卫失职,因此沈穆时一见到双双便将她带到显眼处免得再出现意外,李春堂一直远远的跟着,见二人缠绵悱恻连忙将宫人赶走,留他们二人在梅雪苑独处。 默林深处,一直躲在暗处偷窥的小霜脸色煞白,怒气腾升,贝齿紧紧咬住殷红的嘴皮,连破皮流血也不顾不上擦。 她因为身份太低无法进入寿宴,只能守在殿外,等沈穆时回未央殿经过梅雪苑时拦截他,没想到却意外的看到陆双双与大皇子拉拉扯扯。 她心下大喜,她本想让陆双双因媚香发作继而在大殿上失态,却无意之间让大皇子给截了,真是天助我也。 她早已查明陆双双这个贱货虽然与殿下圆了房,白绸上却没有落红,也让人放出消息说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就是想让陆双双身败名裂,无法在宫里立足。 但不知为何,她派出去的人一个个病死,要么就是出了意外不见人影,让她心惊沈穆时对东宫消息的控制竟是如此严格。这让小霜更加深信殿下对陆双双清白的质疑。 虽然她自己身份低贱,但怎样都比残花败柳的陆双双更适合成为太子妃。 她沉寂许久就是为了让沈穆时对她失去戒心,利用寿宴调开了太子妃身边的人。只要陆双双落单,她才有有机会动手脚。 眼看今夜陆双双就要在梅雪苑失去贞洁,她高兴的要跳起来了。 她故意跟在沈穆时的时候想看场好戏,没想到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 她心里妒恨沈穆时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更没有想到的是,殿下居然只是让大皇子离开,没有多加追究。 看着自己的计策落空,小霜内心的愤恨更加放大,一双玉手抓在梅树上,刨着树皮,就快吐出一口闷血。 突然间,她的腰被人从后搂住,她的嘴被一双大手蒙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夹着酒味在她耳际喷着:“小美人,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偷窥太子和太子妃,这可是犯了宫规。要是被太子发现下药的人是你,你猜,下场会如何?” 小霜听了他的话大惊,脸上冷汗直流。 身后的人是谁? 为何知道自己下药的事? 她行事已相当隐晦,几乎不可能有人会发现她动的手脚,为何对方知道?到底是谁? 她想转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可是对方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回头。 她无比惊恐,想要大声呼救,但对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嘘,不要叫……乖乖的伺候我,下药的事我便不会跟沈穆时说。你若想叫,那也没关系,看沈穆时会怎样处置你。” 第五十三章 事情败露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小霜的内心已经崩溃,她试图挣扎依旧无济于事,然后惊恐的发现自己被人点了穴,现在就是想呼救也来不及了: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走开! 身后男人魁武有力,压着她,抵上了梅树。 她哭喊着,求救着,可是没有人来,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清白,被后面的畜生糟蹋了…… 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留住太子的唯一的筹码!就这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夺走了!她好恨!心在滴血! 在这个宫里,最低贱的身份是宫女,而她,一个娈婢,却比宫女还要下贱,几乎所有人都不把她当人看,侍卫,皇子,连没有根的太监都想她一口,这么些年她活的如履薄冰,用尽所有的力气从一次又一次的虎口脱身成功攀太子,虽然是自己设计了他,可她的姿色从十岁就被人惦记上了,那些肮脏的阉人三番五次玩弄自己,若不是她机灵,恐怕现在已经成了被人玩烂的臭肉!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虽然是低贱的,可身心却是干净的,她比任何女人有资格站在殿下的身边。 可现在不是了,她彻底脏了,天也就塌了…….. 她无声看着沈穆时与陆双双在不远处恩爱,平时耳力过人的殿下完全被那个女人勾引,丝毫没有察觉梅雪林中的动静。 她心里在无声的哀泣,为何沈穆时能救得了陆双双却救不了自己? 我是太子的侍妾,未来我会成为太子妃,我会成为太子妃的……… 小霜一边摇着头一边自欺欺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哟哟哟,你哭什么?太子的眼里只有太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看在你是清白之躯的份上,不如跟了我?总比跟着一个将死之人要有前途。” 男人低笑,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小霜一惊:对方到底是谁?明知道她是太子的人居然还敢轻薄?尤其是刚刚那句,将死之人又是什么意思? 小霜的心思百转千回,心里有太多疑问想要问出口,奈何被点了穴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论此人是谁,目的如何,但是有一点他说对了,陆双双早已取代自己,殿下的心里,恐怕再没有她这个人……. 这四个月以来,她去未央殿求见太子屡屡遭拒,甚至还被李春堂那个狗奴才熏了一顿。 往日里奉承她的那群奴才见苗头不对,态度对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直门庭若市的含娴殿一下子变得门可雀罗。 小霜内心不安又怨妒,可她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有再多的计谋也无处可施。 好不容易借寿宴见到了沈穆时,还被陆双双罚了一顿板子,就因为一件衣裳! 沈穆时,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会让我当你的太子妃,只要我踏踏实实的跟着你必定保我一生一世,我信你了!我不去招惹她,也不去算计她,天天呆在含娴殿足不出户,满心满眼的盼着你来!可你呢?一个女人就把你勾的神魂颠倒,一下子就把我忘了!把我们的誓言一并忘了! 旧情已逝,她心痛难当,心里的怨恨化成毒箭透过树丛射过去,阴狠毒辣,恨不得冲过杀了他们两个人。 男人察觉到了小霜浑身上下散发的怨恨,见奸计得逞,抬手解开她的穴道,轻声在小霜耳边挑拨:“想报仇吗?那就听我的话。我不会像太子一样始乱终弃,若我能当上皇帝,你就是皇后。到时候,你想怎样折磨他们两个,都随你。” 小霜心里一动。 对,她要复仇,她要看着他们两个痛苦,看着陆双双从云端跌进尘埃。 她忍不住又看了沈穆时一眼,只见沈穆时抱起了陆双双和她拥吻,气得快喷出火。索心一横,屁股一蹶高迎了上去。 她清晰的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像瓷器掉在地摔成了无数的碎片,想拼都拼不起来。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再度瞥向沈穆时。 此时沈穆将陆双双搂在怀里,,开始整理她的衣裳,一脸爱恋疼惜的样子。 她笑了,也哭了。 沈穆时,你看着吧,我不会爱你了。 沈穆时,你看着吧,你的女人在给你戴绿帽子。 沈穆时,你看着吧,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沈穆时抱着双双从她眼前掠过,足尖一点,往屋檐急急飞掠而去。 小霜眼看着沈穆时彻底离开,内心痛苦但身体却是愉悦的,这种心情与身体的落差让她再也受不了,哭着点头答应了男人。 男人看沈穆时离去,小霜也成功被自己离间,慢慢地放开她的手在她耳垂边笑道:“听说霜侍姬好本事,时常跟那帮阉人厮混,几年过去了,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 小霜听的男人将她藏的最深的秘密一五一十全抖落出来,心里震惊无比,缓缓地转过头,看清了来人。 是他? “是谁跟你说这些事?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下药的事?“ 小霜抖着声音问道 她紧紧握着的手心里,指甲修的尖锐无比像一把把小刀,她全身都是滔天的怨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插进沈元安的脖子。 十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她从贤妃娘娘处给母亲送东西回来,因为太困了便想抄近路回处所,路过御花园偏僻的一角,突然被人拖进了一处荒废的小屋子里,她被吓的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想大声呼叫,可是那人力气大了自己好几倍,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贼人的嘴脸,居然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太监总管---福平安。 福总管已经年逾五十,一脸的皱纹笑的猥琐,她心生害怕,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喊饶命。 谁知福总管不打她也不骂她,而是笑嘻嘻的摸上她的手,顺着手往上滑去…… 小霜又恐惧又恶心,用力的将他甩开。 福平安见她反抗自己,一巴掌扇过去将她的嘴倒在地,趁机扑上去撕扯她的衣服。 小霜嘴角被打出了血,两只眼睛前面都是星星,瘫在地上再无反抗的力气…… 从那晚以后,她成了福总管的玩物。 因为害怕不敢告诉别人,经常被福总管共暗地里骚扰,有时候是摸摸小手,有时候是夜间把她带到小屋亵玩…….. 她也试过反抗,结果被打的更惨,福总管还威胁她,若是敢告诉别人,不仅她的小命难保,连她母亲也会被她连累。反正他是贤妃宫里的总管,在宫里呆了几十年,平时会做人口碑也不错,有钱有权,就算是抖到贤妃面前,他也照样可以反咬一口说她为了选个好差事,暗地里勾引的他。 一个是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贴身太监,一个是小小年纪便露出姿色的奴婢,你看贤妃娘娘会信谁? 何况贤妃娘娘善妒,比她好看比她年轻的小宫女是她最厌恶的人,她宫里的小宫女一律是清秀有余姿色平平的人。 要不是看在小霜母亲是跟前的老人,否则也不会把小霜留下。如果因为这事被抓住把柄,还不得被贤妃发配到掖庭去刷恭桶? 小霜彻彻底底被福平安的一番话给恐吓住了,再也不敢反抗。她一向惜命,尤其是涉及到母亲,她对谁毒不好,却对母亲孝顺至极,怎么舍得母亲吃苦?福平安也是瞅准她这个弱点,将她吃的死死的。 之后的几年简直是她的噩梦,在没有投靠沈穆时之前,她一直是福平安的玩物。 那个死太监明明已经不能人事,还偏偏喜欢玩花样,每次都把她折磨的遍地鳞伤,但万幸老贼奸猾,怕事情败露从不会触碰她的底线,才让她逃过一劫。 后来福平安年老出宫,她以为自己苦日子到头了,没想到那个狗贼走之前还把她送给了另外宫里的两个老太监,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几个太监手里辗转,苟延残喘的活着。 直到她成了沈穆时的人,才脱离苦海。 翻身之后,她用了手段将几个碰过她的太监全弄进了慎刑司,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 她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那些人没有破她的身子才没有杀他们,至于在慎刑司能不能活下去,就听天由命吧! 这是她藏的最深的秘密,也是她的噩梦,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风平浪静,她以为那几个人或许早就死了,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被掀了老底。 沈元安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脸色煞白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你以为本王是谁?你以为死人就不会说话?”男人笑着,从身上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 小霜低头瞧见沈元安的,惊叫一声转过脸,不敢再看。 “怎么?你还敢嫌弃我?” 沈元安一把扯过小霜将她抵在树干上,眼睛里迸出了杀意。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怎么会嫌弃你呢?王爷息怒啊!” 小霜的脸上满是惧意,浑身抖的厉害。 沈元安知道,她再害怕,害怕自己会将她从前的事抖出去,更怕他告诉太子她对陆双双下药一事。 对妃下药,死路一条。 第五十四章 执子之手,与子结发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命人将药物偷偷撒在太子妃的宫装上,伺候她贴身穿着。此药名为媚香,是她从宫外托人寻的。虽然药效发作的缓慢,但好在味道淡淡的也不易被人察觉。 不仅如此,她还把避孕的烈药放在粥汤里让陆双双喝下。 放媚香是想让她在寿宴上出丑失态,丢尽颜面,太子就会厌弃她转而投向自己的怀抱。而人参粥就是后招,万一计划失败成全了二人的好事,还有不孕的人参粥以保不虞。 此计一箭双雕,可谓毒计中的毒计。 可现在,她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沈元安却什么知道了,还借此威胁她。 他究竟想要对自己做什幺? “饶了你?你是指对太子妃用媚香的事、杀人的事、还是给太子戴绿帽子的事?” 沈元安一副不明所以的口气,脸上的表情却阴森森的令人胆寒。 沈元安刚才离开默林时,无意中看见小霜躲在默林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偷窥沈穆时一举一动。 她眼神恶毒,嘴角怨愤地抽动,沈元安觉得不对劲,便起了疑心: 小霜与太子妃不合的事宫里传的有鼻子有眼,他有心试探,奈何陆双双被沈穆时打进了冷宫,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冷宫一般人不会去,冒然进入容易被人发现,何况他是个外男,找什么借口去接近失宠的太子妃? 既然太子妃动不得,那就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也不算困难。 他只是胡乱猜测,没想到小霜心虚统统承认了,正中他的下怀。 但他没有猜到的是,小霜比他想象得还要恶毒,居然胆大包天的对太子妃下了伤身的避胎药。 现在小霜已经倒戈,沈元安打蛇随棍上,自然得好好利用一番。 沈元安冷笑连连,得意洋洋的神色出卖了他此刻的所思所想:沈穆时啊沈穆时,枉你在朝中呼风唤雨,却连后院都搞不定。以后后宫还有三千佳丽等着你,就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是当皇帝的料?这太子还是换我来当吧! 沈元安心里琢磨极快,勾起小霜的下颚笑着说道:“如果你乖乖配合本王,本王便饶过你,这些事,只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霜以为沈元安什幺都知道了,为了不让他说出去,他现在就是说他放的屁是香的,双双也只敢端着鼻子闻上一闻。 如沈元安之前所说,东宫只要有陆双双在,太子妃的位子永远轮不到她。 若是让太子知道她对陆双双下了媚香和避胎药,她还能有活路吗? 她现在不过就是穿错衣服都要杖责二十大板,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件事让太子知道了,她会死的有多惨……… 何况她已经失身给了契王爷,虽然是个不受宠的质子王爷,总比那些太监要强。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赌不赌的起先不说,反正她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拼一把。 “你想要我怎样做?” 小霜心一横,咬牙问道。 “小美人,不要这么紧张嘛。本王一向怜香惜玉,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兮兮躲在角落里像一只过街老鼠。况且,往后我当太子,你就是太子妃;我当皇帝,就立你为皇后。难道不好吗?” 沈元安笑的邪气,欺身向前一把搂住小霜就开始亲她。 小霜也放弃了反抗任由他去,一时之间,寂静的梅雪苑只有树枝簌簌的抖动声。 沈穆时抱着双双一脚踢开藏书阁的桧木门板,小太监跪在藏书阁门口,低着头不敢看,等到沈穆时的步伐声渐渐登上二楼,赶紧起身阖起藏书阁大门,离的远远的站着。 刚刚在梅雪苑的回廊上,他仅是抚了福双双的背脊,双双已经不行了。 拢住她的衣衫,足尖一点,便飞掠至离梅雪苑最近的藏书阁。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了,难以克制,一碰到她就把持不住,连寿宴都不管了直接带着双双来到藏书阁。 藏书阁一楼是他平时办公之处,二楼是他放藏书与休憩的地方,他抱着一直呢喃的双双来到二楼的美人榻噗通一声,二人齐齐滚进铺了厚厚毛毯的美人榻里。 双双慵懒地半卧在美人榻椅上的软垫上,细软软的,像是仕女图里的人物。 “你这个小妖精!” 沈穆时正要脱去身上的袍子,一阵血腥味飘了出来,沈穆时傻眼了。 低头查看双双的裤子,果然,上头沾着点点血迹。 他的心情突然落入谷底,哑着声问道:“双双,方才沈元安……….”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害怕,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如果这是真的,他情何以堪…… 双双身子乏力,迷蒙的双眼瞅见沈穆时手里捏着她的脏裤子,脸上羞的通红,声线软绵地道:“殿下别碰裤子…..葵水来了……很脏.......” 沈穆时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整个人也变的鲜活了,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双双拧眉,水眸带雾,一脸的不适。 沈穆时这才安抚地说道:“好,不动了不动了。” 沈穆时支着臂膀在旁边守着她,昏黄的灯光筛落深灰色的影子,那影子紧紧贴着她。 双双抬眸,迷离地看着沈穆时。 就像在梦中一样,好香啊……….. 沈穆时身上的薄荷气味中带着男人的麝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他温柔低沉的声音也特别好听,让她觉得好幸福好快活。 整个藏书阁的灯光昏黄,明灭不定,双双迷迷糊糊的睡得香甜。 沈穆时搂着双双,轻轻吻她泛红的脸颊,霸道又温柔的吼道。 “下次不许你喝酒了,也不许你葵水来。” 他心里很烦躁,怎幺要圆个房这么难…… 楼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沈穆时一下子警惕起来,将边上的毛毯快速盖在双双身上避免春光外泄,而他本人也如黑豹一般敏捷的闪至楼梯口,躲在边上的书架后方,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好慢慢的拿起书架上的笔筒握在手里,双眼紧紧盯着楼梯的最后几个台阶,整个人如捕猎的豹子蓄势待发。 “殿下,三皇子求见。现在正在宴会厅等着。”李春堂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楼梯下响起。 沈穆时死死盯着沈楚稽髻上那条奇山飞瀑丝带,眼神森冷。 那条丝带,他曾在北香榭的几案上看过,就与他身上的雪梅香囊静静地并排放着。 现在为何系在沈楚稽的髻上? 而始作俑者----沈楚稽笑得神采飞扬,正意气风发的其他皇子公主谈论西狄风土民情,假装没有看到沈穆时那双要杀人的冷目。 或许他不该回来。 沈穆时的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沈楚稽姗姗来迟,绝对是故意的。找碴,报复,让他不快,让他痛。 双双在北香榭呆了四个月,之前三个月里的风吹草动他全部知道。 他太过自信,以为双双会和其他女人一样,最终爱上自己。加上要准备寿宴和处理边关的事务,后面整整一个月没有去管她。 现在他知道,是自己错了。 双双并不是一般女人,对自己也毫无所求,越是冷落她她走的越远,反而让刚从西狄回来的沈楚稽有机可趁。 沈穆时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他看到的画面: 沈楚稽与双双笑语盈盈的交谈,两人天南地北的闲聊,显得多么般配多么投机。 他和双双在一起这么久,讲的话还没有他们讲的一半多,不,是一半一半的多。 双双自由自在的模样万分迷人,淘气的表情神采艳如灿阳的。而侧首聆听沈楚稽讲西狄的趣事时,眼全是倾羡。 沈穆时胸口一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沈穆时就凭一根发带,断定了双双喜欢沈楚稽,所以不顾自己的身分三番两次与沈楚稽见面,逼得他不得不让人围了小亭,让他们无处可聚。 沈楚稽曾和沈穆时抢过太子之位,虽然沈穆时险胜,沈楚稽仍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他从未放松过警惕。 而现在,他的女人,和他的对手一见钟情……. 沈穆时一想到这些,心里便有股闷痛在心房剧烈撞击着。 执子之手,与子结发。 陆双双与自己执了手,却与沈楚稽结了发。 那年争夺太子之位,他用计逼得沈楚稽远走他乡,如今,沈楚稽竟用这种手段来报复他妈? 夺人妻,这招卑鄙、阴险又恶毒。 好个沈楚稽,非要逼我杀了你! 心中有种被扭曲的痛苦,闷着,暗暗地疼。 他知道,沈楚稽成功了。 这些年来,所经过的苦所受的训练,让他铁石心肠,这次他是大意轻忽了。 或许一开始织锦园那次见面,自己就踏入了陷阱而不自知。 真的是,可笑。 沈穆时的双眸深了几分,那泓深潭由陆双双投入了一颗石子,看似微小,却意外地在下坠的过程中,卷入了两侧的尘土,滚得他的内心乱七八糟,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实相。 第五十五章 沈楚稽和沈穆时交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六哥你怎么了?你累了吗” 沈冰冰不知何时移到他身边,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事。” 沈穆时斜睨了沈冰冰一眼,随意敷衍道,整个人鬼气森森。 “皇兄,刚才对不起。臣妹不是有意的。” 沈冰冰一边道歉一边偷窥沈穆时的脸色,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跟地狱来的鬼差似的凶神恶煞,吓得她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沈冰冰以为沈穆时在生自己的气,手里不断绞着帕子,看起来相当紧张, “嗯,不要紧。” 沈穆时抬手拍了拍沈冰冰的背,本想笑一笑安慰她不必忐忑,可是他心情不好根本就笑不出来,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六哥,你很喜欢六嫂吗?” 沈冰冰见沈穆时似乎真的不生气了,松了口气,娇笑着问道。 沈冰冰从小骄纵惯了,性子有些淘气,常常说错话惹别人不高兴。但是很怕几个年长的皇子,平时训过能安静几天,一对她好便顺着竿子往上爬,毕竟年幼缺少历练,刚刚道了歉,这会儿又不怕死去的去触沈穆时的霉头。 沈穆时听她问这个问题,嘴角轻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喜欢?有么?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由自主的脱口问道“怎幺说?看得出来吗?” “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六哥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这样温柔过。不怕皇兄笑话,我好希望有一个人这样看着我,默默的爱着我。” 沈冰冰笑得没心没肺,一脸的憧憬样,这模样倒有几分闺中女子的娇羞可爱。 沈穆时一滞,身体变得僵硬。 爱? 真讽刺。 他对陆双双的心意,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她却毫不自知,背地里和别的男人私会,还在他的寿宴上和别人狠狠地羞辱了自己。 沈穆时深深地看了沈冰冰一眼,她那清澈的双眸里水光莹莹,一如刚进宫的陆双双。 “冰冰,你一定会遇上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的。皇兄相信你。” 沈穆时头一次唤了沈冰冰的闺名,声音如和煦的如春风般抚过沈冰冰的心头。 沈冰冰有点惊讶沈穆时直呼自己的闺名,呆呆的望着他,一下子忘了回话。 她这个太子哥哥,人前永远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对她也只是淡淡的神情,说话更少,偶尔碰见了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何止是惜字如金,简直是惜字如宝石。 她知道六皇兄其实不讨厌她,只是他身处高位一言一行都是众皇子公主的表率,所有处处谨言慎行,没有平常兄妹相处的那种样子。 而且宫里的皇子公主实在太多了,,尤为了争夺父皇的宠爱,皇子们不断勾心斗角,公主们相互比较谁也不服谁,在这样一种环境里长大,这份亲情也就淡了,所有人都是筑了一道高高的心墙不随意与人亲近的。 尤其是她,冒冒失失、不知分寸常常得罪人,那些皇姐们都不喜欢她,连比她小几岁的皇妹都常常嘲笑她…… 像太子哥哥这样温柔的同自己讲话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沈冰冰的眼睛有些酸涩,忍不住落泪,她连忙用手绢掩面不想让沈穆时看到。 她觉得太子哥哥今晚好像也不开心,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又那么的寂寞,她不想再给他添烦恼了……… 沈穆时已经发现沈冰冰怪异的样子,正想低头问她怎么了。沈楚稽却微笑着来到二人面前,拱手抱拳朗声笑道: “六弟,可喜欢我送给你的贺礼?”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落在沈穆时的耳朵里却是别有深意。 “你说的是哪一样?” 沈穆时冷笑,眼神凌厉的像是万年冰川,静寂无声却冽冽而来,仿佛谁敢靠近他,便让那冰刃将之千刀万剐。 沈穆时在说什么,沈楚稽心里一清二楚。 是他授意三皇妃给双双送东西的,美曰其名:刚刚回宫,应该和各宫打好关系。 尤其是太子这边,万万不能得罪。 太子身份特殊,性子孤傲冷僻一向不好接近,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多联络太子妃,雪中送碳也好,锦上添花也好,礼多人不怪,他出面不妥,女人出面打交道则名正言顺。 三皇妃根本不知道沈楚稽的私心,也完全不知道沈楚稽每天偷偷溜到冷宫里和双双见面,她刚回宫便听闻太子妃在冷宫艰难度日,三皇妃秉性纯良心生恻隐之心,加上沈穆时说的话有些道理,才按他的吩咐不断接济陆双双。 如果她知道自己男人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其他女人的位子,只怕恨不得杀了陆双双,还送个劳什子的东西! 他髻上的发带是双双的回礼,他早就知道的,故意选在今晚戴着出席寿宴,就是想暗示双双自己的真实身份并非廷乐师云流水,而是楚魏朝的三皇子沈楚稽。 他因有事耽搁来晚了,匆匆赶到寿宴时,双双早就提早离开筵席不知去向。 他正暗自暗恼,无意中发现沈穆时一看到他便盯着自己的头顶,那眼神极为冰冷,恨不得将自己拆解碎裂,片片撕扯入肚。 沈楚稽当场便猜到头上的发带恐怕是双双亲手绣的,并非司珍局的东西。 三皇妃更没想到太子妃会亲手绣东西,以为是司珍局送的直接给他戴上了。 双双只是随手一送没有想太多,局面直接失控变得这样,真是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楚稽戴着双双亲手绣的发戴,心里暗爽不已:沈穆时,这可是你的结发嫡妻一针一线绣的,没送给你却是送给了我……… 看你大怒的模样,恐怕从来没有收过她的东西吧? 啧啧啧,没想到你也会有这幺一天。 虽然沈楚稽还在诧异一向对女人了冷淡的沈穆时,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心绪,再没有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敌意与妒忌。 同时他的心里也意识到,就算自己对双双再有好感,她终究是沈穆时的太子妃,沈穆时吃醋是天经地义,而他没有,这辈子都不能表现一丝一毫对她的爱慕之意。 内心有些不快,原本倾慕双双的那颗心,染了淡淡的灰。 若是沈穆时不存在就好了…… 这是沈楚稽脑海里的念头。 一个想让对方永远不回宫。 一个却希望另一个永远消失。 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不愧是亲兄弟。 看着沈穆时冰冷的眼神,沈楚稽心中钻出了一丝恶意,如喂了毒的细针般尖锐。 脸上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声说道:“她啊,香甜得很。是你自己没本事,可怪不得我先下箸了。” 沈穆时听了沈楚稽的话,顿时瞠眼怒视,浑身溢出杀意,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直接对他动手。 沈楚稽见浓浓的杀意袭来,反手便以内力抗衡,两人刚一交手,沈楚稽便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跟着大吃一惊。 当初父皇命众皇子习武,他与沈穆时同时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两人天资都很不错,师傅一碗水端平对他们倾囊相授,二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时常暗中较劲。 为了打赢对方彼此都下了不少功夫苦练武艺,较量起来一直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但今日一对峙,他惊恐的发现沈穆时的内力增进不少,拳脚功夫也完全差了沈穆时一大截。 沈楚稽额头开始冒冷汗,对于自己的轻敌举动后悔不已。 为什么才一年多没交手,沈穆时的内力如此突飞猛进?难道,他请到了世外高人传授自己武功? 更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高人,而是沈穆时一直在伪装自己,隐藏实力? 从前每次交手他故意露出一副拼尽全力样子,让人看不清虚实 沈楚稽也算刻苦了,每天练功七八个时辰从来不间断,就是打探到沈穆时每天都要练功六个时辰他才更加努力,非要比他多练两个时辰以求心安。 现在想来,消息十有八九是沈穆时故意让人泄露的,他确实每天练了六个小时,可那只是白天,夜里都是月上中天的时候趁着大家都睡熟了,一个人躲在偏僻的地方刻苦练功,如此用心,怎能不胜? 难怪……… 难怪……… 难怪母后一直想要除去沈穆时,她一早就看出来沈穆时他日必成大患。 即便今日他不是太子,以他的武功没有一位皇子是他的对手,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三皇兄,为何冷汗涔涔?可是乱吃东西,病着了?” 沈穆时笑得云淡风轻,从容地往前用力一顶,明明沈楚稽不过一臂之遥,压迫感却如排山倒海般涌过来。 “…………” 沈楚稽一个不稳差点被他的内力冲倒在地,拼尽全力勉强挡住沈穆时的进攻,虽然被气的快吐血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穆时的神色从容不迫,说话的语调也是平稳温和,呼吸吐纳如平常一般丝毫看不出费力的样子。 沈楚稽大骇,眉头深深的皱起拧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第五十六章 假小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也在打量沈楚稽,见他脸色苍白便知手里的胜算有几分,趁机再次逼近沈楚稽一步,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 “三皇兄,有些东西看着美味不代表你碰的起,小心有猛兽看守,别说吃了,就是看一眼也要付出代价,皇兄,你可懂?” 沈穆时的声纹平静,但却如同一丝无形钢线,一线线削落沈楚稽的意志力。 沈冰冰不明白沈穆时和沈楚稽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甚至没说两句话,直接不顾场合打起来了。 她不会武功也察觉到了危险,连连往后退去,撞上了背对着她的沈季煜。 沈季煜一直在和别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被沈冰冰一撞才发现沈穆时和沈楚稽不知何时已经干起来了,沈楚稽被沈穆时死死压制住明显处于下风,眼看就要不行了 他暗叫一声糟糕,情况不太妙! 再也顾不得仪态连忙撩起拖沓的袍子疾步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边,用只有三人能听到音量低声劝道:“二位,切磋武艺可以,可万万不能见血,否则父皇那里交代不过去。” 沈穆时轻哼一声,脸上充满玩味的笑。 “那三皇兄忍着点把血吞下去吧,可别吐在本宫的宫里,丢了皇后的脸!” 沈穆时睚眦必报,都要撤手了还不忘气一气沈楚稽。 话刚说完,沈穆时双肩一抖身子往后一撤,身形瞬间退至殿门口。 沈楚稽吃了这一掌,胸口猛的钝痛,一口鲜血直直从喉咙里往上冒,盈满整张嘴,唇齿之间全是血腥味。 他恶狠狠瞪着笑的放肆的沈穆时,硬是将这口血吞了回去。 “各位,本宫多谢你们的贺礼与祝寿。时辰不早了,今日还有些朝堂要务要处理,先行一步,各位请自便。” 沈穆时站在殿外,内力未完全收回,众人只见他衣袂飘飘,还以为外头风大。没想到只一眨眼,门口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沈楚稽虽然呕了血,但嘴角犹带森冷笑意,因为他知道,毒针已经刺进了沈穆时的心脾中,无论他怎么拔,都休想拔掉! 沈穆时飞掠至藏书阁,原先想推门进去质问双双,但指尖碰触到了大门后,又缩了回去。 他心里怒火中烧,已经完全失控。他竟然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到她而变得踌躇不前。 他在门口烦躁的走来走去,一遍遍舒缓情绪却不得法,反而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离谱。 陆双双,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为什幺要把我逼的像个疯子一样跑来质问你的贞洁? 对你,我恨不得把整个心都掏给你! 可是你却如此羞辱我! 沈楚稽的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两个人已经暗通款曲、私下鬼混? 如果你真的红杏出墙,又要置我这个太子于何地! 本宫是堂堂的太子!昭告天下祭拜祖宗将你娶进宫!你到底哪里不满足竟然放着太子妃的位子不要,去跟那个废物在一起! 如若不是自己偶然发现他们在凉亭私会,只怕一直被埋在鼓里跟个傻子一样对她好!对她笑!对她温柔! 陆双双,你一直不肯圆房是不是因为已经被他破了身,怕我发现才百般推辞? 一对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居然装的若无其事在我面前晃! 孰可忍,孰不可忍! 沈穆时心里的火已经烧到了极限,甩了广袖冽冽作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阁里守夜的小太监听见声响,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口走去,推开大门朝外喊了一句:“谁在外头?” 只见门外灰尘扬起,人影早就不见。 沈穆时怒气冲冲的来到含娴殿,却没见到一个人出来迎他,门口的花盆枯萎颓败,原本光可鉴人的地砖沾了一层薄薄的灰,一看便知宫人偷懒没有好好干活。 这帮狗奴才!眼看他没有来含娴殿便见风转舵,开始怠慢小霜!岂有此理!统统拉出去打板子 “小霜!” 沈穆时本就在气头上,又瞧见这么晦气的场面,心里更气。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大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掀开门口重帘进到寝殿里。 透过殿里重重的薄纱,沈穆时远远看见小霜侧身睡在床上,锦被有些薄,露出了她穿着白色寝衣的后背。 她的背影消瘦单薄,一眼望去透着无限的寂寥和可怜。 他掀开被角,看见在床上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昏黄的灯下影单影只,楚楚可怜,小霜听见了动静,怔愣住,不转身也不说话,一动也不动。 沈穆时看见小霜这个样子,难过又愧疚。 这四个月来,他整颗心都被陆双双拨弄得烦乱不堪,对小霜的态度极为冷淡,小霜又喜欢哭让他更为厌烦,从上次抱着陆双双离殿后,一次也没有来过。 她现在就像被人遗弃的小兽,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一次次盼着他来又一次次落空,再次成了无人疼惜的小可怜。 他在的时候,那些奴才无人敢欺负她,他不在,小霜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凄惨。 他为了陆双双冷待自己的女人,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而沈楚稽与陆双双却是不清不白。 他不禁笑了,笑的嘲讽,笑的带点凄然。 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吗? 他偏不信那套。 身在皇宫,本就不该动真感情情,本就不该在意任何人,是他自己犯蠢才有如此下场。 “小霜…………” 他低哑着嗓子,拉着小霜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慢慢揉着。 “之前是我冷落你了,往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了。” 小霜依旧不回头也不理他,似乎在生他的气。她一向矫情惯了,沈穆时也不在意。 脱了外袍上了床榻,沈穆时从后面搂着小霜的腰,轻轻的拍着她的小肚子,像时在安抚小猫一样哄着她入睡。 小霜起初蒙着头,后来有些怕痒往旁边挪了挪。 这殿中飘着异香,让沈穆时想起今晚在双双身上闻到的香味,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弄得他头晕目眩,脑子里全是双双娇羞傻气的浅笑,以及含嗔带怒的吃醋表情,看得到却得不到,沈穆时的心更烦乱。 正想跟小霜说,以后再不准用这种熏香。此时,一直把头蒙在锦被里的小霜终于把头伸出来换气,可能蒙久了有些热,她用手拨开了覆在脸上汗津津的头发 就在这时,沈穆时借着昏暗的烛火隐约看到了她的脸,心里一凛。 她不是小霜!锦被里的人是谁! 他豁然起身,一把掀开了锦被,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眼神迷乱的望着自己。 “大胆!你是谁!” 沈穆时快速抽身,拿过边上的外袍胡乱披上,之后大喝一声将女人从床上拖下来掀倒在地。 “殿下!殿下疼我…….求殿下疼我………” 女人衣裳不整的从地上朝沈穆时爬过来。 “放肆!你到底是谁!” 沈穆时怒极,揪住女人的长发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对着自己。 “……殿下饶命……痛…….” 女人吃痛,顿时清醒过来嘴里开始求饶。 “说!你是谁!” 沈穆时看这女人的脸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殿下饶命!奴婢是芯儿啊!您命我来服侍霜侍姬的,您忘了吗!好痛啊!”芯儿不断呼痛,身体一直在挣扎,双手乱抓竟让她扯住了沈穆时的广袖。 “小霜人呢!” 沈穆时慢慢想起来,几个月前他为了陆双双整治东宫,随手将芯儿调到含娴殿服侍小霜。 小霜的脾气他知道,肯定没给这个贱婢好日子过,他就是想杀鸡儆猴,让其他宫女看看管不住嘴乱说话的后果。 没想到,这个贱婢不好好服侍小霜,竟然睡在了主子的床上。 他不禁勃然大怒。 此时,他到底气的是那个曾经为陆双双劳心劳力的自己,还是气这个欺凌主上的刁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殿下饶命!” 芯儿哀叫着,心里叫苦不迭。 自从被调至含娴殿,芯儿时常遭受小霜的折磨,性格大变,完全不敢违逆小霜的意思。 直到前段时间,小霜突然开始研制熏香,芯儿被迫成为实验品。一连七天她都呆着屋子里闭门不出,没日没夜的研究配方。对芯儿也不再打骂,一反常态的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试验了七日,整个含娴殿都是那股味儿,直到现在还有一股异香缭绕。 今晚不知为何,有人要她假扮自己躺在床上,不准说话也不准出门,如果来了人假装睡觉就行。那人承诺她只要办成这件事,一定把她从含娴殿调走。 她实在受不了小霜的折磨,又受媚香的影响,她把沈穆时当成救命的稻草抓住不放。 芯儿紧紧地拉住沈穆时的衣袖,嘴里凄厉的哀求道:“殿下!殿下!您就收了奴婢吧!哪怕做娈婢也行啊!求您了!奴婢求求您了!” 沈穆时看芯儿放荡的样子,又气又急,这东宫整个都乱了。 “贱婢!小霜到底去哪里了!” 第五十七章 守着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的手劲加重,拧住芯儿的脖颈往后仰,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指使芯儿假扮小霜来勾引自己。 沈穆时眼神微眯,冷冷盯着芯儿因为缺氧憋得通红的脸,突然觉得不对劲: 芯儿再怎么走投无路,都不可能这般胆大直接扑上来抓着他不放!这未免太过蹊跷! 他紧盯着芯儿的双眸,见她瞳孔放大、神识涣散,他一放手,芯儿不顾一切往他的腿上攀住,嘴里哀叫着,显然是被药物控制。 “殿下...殿下......求求你...”芯儿缠住沈穆时的腰,拉扯着,越来越放肆。 沈穆时再次嗅到媚香,额头开始沁出了细汗。 他眉心一跳,豁然惊觉双双今晚有些不对劲,怕是跟这香味有关! 之前没发现想必是她身上的脂粉味盖过了媚香的味道,以至于瞒天过海一直挨到发作,他以为双双醉酒了才格外热情,现在想来,竟是遭人下了媚香! 那下药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对她下此毒手! 那........ 双双还在藏书阁! 沈穆时心里一惊!浑身的血液彷佛被冻住了。 他竟然让双双一个人待在藏书阁! 藏书阁没有侍卫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太监守着,万一再出什么岔子……. 念头转过的一瞬间,他毫不犹豫的急急转身就要往藏书阁跑去。 脚边的芯儿还是死死抱着他的衣袖不放,嘴里念念有词已经魔怔了。 他怒急,狠狠踹开芯儿,被她撕裂了广袖也不管,健步如飞的离了含娴殿,足一点便往藏书阁飞跃而去。 一落地沈穆时便一脚踹开大门,瞬间把靠在墙角边打盹的小太监惊醒了,他连滚带爬的爬到沈穆时跟前,嘴里不断喊着:“殿下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殿下息怒!” “闭嘴!方才可有人来过?” 沈穆时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往二楼奔去。 “回禀殿下,没有人!奴才一直守………”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沈穆时早已登上二楼不见了踪影,小太监半夜三更睡的正香,突然间被吓醒,整个人惊魂未定哪里还敢呆在里面,连地上铺着的褥子都来不及收,屁股尿流的跑到外面站岗去了。 沈穆时一登上二楼就迫不及待的往美人榻走去,榻上的人裹着他的外袍正沉沉睡着,身子卷成一团只露出一小搓黑发。 这次他学聪明了,小心翼翼的掀开外袍一角,然后轻轻的拨开乌丝去瞧那张脸。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双双红嫩嫩的小嘴,接着如愿以偿的看到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她鼻翼微张睡的很沉,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他暗暗的吁出一口浊气才放下半颗心。 又急急地扯开她的外袍,仔仔细细地开始检查身子,除了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至此,他才长长地呼了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沈穆时将额头靠着双双的额头上,从上到下细细地嗅闻她身上的味道。 果然,在靠近脖子的地方闻到了媚香的香味。 那味道极淡,若有似无的从鼻尖飘过,若不是他刚刚在含娴殿已经闻过浓郁的媚香记住了味道,否则很难从她身上的桂花香里面辨别出来。 桂花的味道太过熏鼻,正好可以掩盖媚香的香味不被人发现,看来此人心思缜密,深谙后宫的门道,必定是宫里的老人了。 他握紧了拳,心里窝着火:居然敢在他的寿宴上对太子妃下手!实在是胆大包天! 他一定要将下药的人查出来,将他碎尸万断以泄心头之恨! 沈穆时愤怒之余,又是满心的庆幸。 还好,还好她没事……… 那幺的想和她在一起,怎么舍得她被人伤害……… 沈穆时紧紧地揽着双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呼吸紊乱,生怕她受伤,生怕她消失。 他现在确定自己是在意她的。 虽然介意她和沈楚稽私下见面,也气她送了礼物给自己的死对头,可他的心里还是不舍得让她受到一丝丝委屈。 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 沈穆时自己问自己。 是她怯生生地握住他的手时,自己心跳不断加快好像有头小鹿在横冲直撞般的欢喜? 还是在她绝望的看着他和小霜欢爱时,那双凄楚的眼睛让他里一阵阵剧痛? 诸于此类心动的瞬间实在太多了,可无论哪一种。 沈穆时都非常肯定,他,爱上陆双双了…… 是的,这辈子栽她手里了。 爱意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担心她出事,一路急呼呼地奔过来,踏破不知多少块屋瓦,踉踉跄跄的绊了几下,差点从屋顶上跌下来,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藏书阁,想见到她,想守着她,当时他没有明白。 当他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一颗惶惶凄楚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也就是在刹那间,他明白这就是爱。 爱她,才会摒弃前嫌不顾一切的赶来,盼着她平平安安的,此生别无所求。 沈穆时默默地为双双拢好了衣服,缓缓走到雕花杉木桌椅旁坐下,凝视着依旧昏睡的双双,沉默的坐在如同雕像般,没有一丝温度。 他爱她。 他多爱她。 爱到他已经无法放开她。 可是她不知道。 就如他不知道,她爱不爱自己。 她甚至,可能喜欢别的男人。 沈穆时不想承认双双喜欢沈楚稽,只肯用“可能”二字来其骗自己。 “她啊,香甜得很。是你自己没本事,可怪不得我先下箸了。” 沈穆时一想到沈楚稽的话,内心痛的像是有毒虫再啃咬,如附骨之蛆深入骨髓将他啃的体无完肤。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多年以前的场景: 一处幽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缩成一团低低的呜咽着。 “母妃……救我………这里好黑好冷……母妃………我害怕………” 他五岁被掳,掳他的人将他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没有吃到没有喝的,他一直喊一直闹,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他。 他不断抓挠着墙壁,指甲都断了,又冷又饿挨了很久。 他以为他要死了。 在他绝望、孤独、一次次的昏厥又挣扎着醒来后,他被救了出来。 距离他被掳的那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他历经磨难逃出生天,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自己的母妃,亦不是自己的父皇,而是李春堂。 李春堂大他两轮,一见到他扑过来弯腰搂着,一张脸全是泪水蹭在他的肩头,哭着笑着说道:殿下!我的好殿下!总算出来耳了!您可吓死奴才了! 后来,他无意中偷听到了母妃身边的嬷嬷说话,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母妃安排的。 将他掳走的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是贤妃的一颗棋,用来陷害当时还是德妃的萧皇后,在父皇面前污蔑她掳走自己想要残害皇嗣。 可是贤妃还是没能当上皇后。 他闭上眼,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有一个细细小小男孩的声音怯怯地问: 双双,你别离开我好吗? 他听到了,笑了,凄楚而悲怆。 一夜无眠。 晨光微明,隆冬的冷意如同浓雾般,笼罩在藏书阁四周。 双双慢慢的睁开双眼,犹有些迷糊,这里是哪? 她翻过身盯着天花板,瞄了四周一眼发现到处都是书,困惑地支起身子才发现腰酸背痛好不舒服。 她晃了脖子,一扭头便看见趴在雕花桧木桌上睡着的沈穆时。 这下,她更懵了。 他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哪个地方? 双双敲了敲脑袋,试着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不想还好,一想到之后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昨晚,好像喝醉了? 还朝他撒娇了? 最后两个人睡到一起了? 她低头查看,身上的衣袍松松垮垮,外面罩着他的外袍,旁边还放了一条染了葵水的脏裤子……. 轰的一下子,一股热气从脚底冒到了头顶,把她烤的通红通红像只虾子。 好羞……… 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双双蹑手蹑脚地下了美人榻,踮着脚尖轻巧地绕过沈穆时,站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偷看沈穆时睡着的样子。 他睡着的样子是真的好看,长长的睫毛罩着深邃如山潭的眸子,面容沉静如水,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完全没有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 转了身,悄悄地沿着楼梯下了楼。 这里是藏书阁吧? 双双四处打量着,下到一楼看到沈穆时的朝服挂在窗户边的屏风上,便猜到这里是她办公用的藏书阁。 她原想轻轻地打开门出去,没想到藏书阁的门比一般大殿的门要更厚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了门,探出了头警惕的四处查看。 冷意袭来,她穿着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由的裹紧了沈穆时的外袍。 “有人在吗?” 双双站在门口轻声叫唤。 只听吱呀一声,旁边的门开了。 李春堂探出身子,见是太子妃,赶紧步出偏间厢房作揖请安,随后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第五十八章 发现了沈穆时的小秘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没想到李春堂一大早就来了,她的墨发如缎凉凉滑滑地垂在门边,羞红着脸吶吶地道:“李公公,可否帮我唤宁仪她们过来伺候我梳洗,另外,吩咐她们拿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外面冷,娘娘仔细着凉,还是先回里面等着吧。” 李春堂招了招手,马上有两个小太监一溜烟的跑去传话,估摸着太子殿下也该醒了,朝双双磕了头自顾自的忙活去了。 双双轻掩上了门,转身进了藏书阁,披头散发的在一楼四处走动。 好多书……… 除了四书五经外,兵法、治世论、春秋陆汉古籍、武功秘籍、各种律法。全是晦涩难懂的字眼,没有一本双双愿意看的闲书。 她虽然也读些古籍,但更喜欢诗词、戏曲、琴谱、神怪演义或话本类的杂书,单从这方面便能看出她和沈穆时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什么兵书什么律法!可要把人累死咧! 双双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往里继续走。 绕到了后头的一处书架前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上头摆着的不是书,而是一些饰品,像是绘着鲤鱼的绿釉彩宝瓶啦,还有龙云笔砚、雕花水晶白玉瓶,其中有一个奇特的小玩意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块雕工精细的鎏金坠子,双双好奇地抬手去拿,但是怎么都拿不起来,像是固定在书架上头似的。 忍不住又拨弄几下,居然动了! 就在这时候,书架一侧发出微微的震动,一扇小门出现在她面前。 双双被突如其来多出来的一道门吓了一跳,有些贼心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竖起耳洞倾听二楼的动静,生怕惊动了沈穆时,搞不好要挨骂。 她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发现沈穆时好像还没有醒,一切如常。 她悄悄地向小门移动,探头进去开始偷觑。 啧啧啧………… 双双被里面的景色给镇住了,不由的发出惊叹。 只见密室里头摆着一排排的夜明珠,将整个密室照的清光明亮。 夜明珠是稀罕物,一颗便价值千金。寻常人是见不到的,就算见到了也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小的一颗小珠子,沈穆时密室里的夜明珠有鸡蛋那么大,一放就是好几排,那得换多少金子啊!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毫不夸张,难怪见多识广的双双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密室里除了夜明珠,更多是字画与古玩,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像是七巧板、鱼洗、陀螺、棋盘、多宝格和万花筒,更有鼻烟壶与各色绣工细腻的彩鞠、一些宝玉及金饰。 另一侧柜中随意摆着一些养马与猎犬的小册,弓、剑等兵器,更有一柜摆满了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 而密室中的几案上摆着一套龙纹碧玉笔砚,摊着一卷卷绘山川墨图,整间密室像是个小小的藏宝库。 双双站在一堆宝贝中间四处瞧着,随手拿起一个造型是老鹰的风筝左看右看。 她轻笑,原来沈穆时也不是如表现的那样,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嘛。 他和平常人一样,有自己的兴趣,喜欢收藏一下小玩意,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瞧他这密室摆设,东西放置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足见他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慵懒邋遢,还挺有人情味…… 像是发现了什幺小秘密似的,双双心里像吃了蜂蜜般甜蜜。 她笑嘻嘻地转了身,偷偷地溜出密室。 不过,等她出了密室之后马上开始发愁。 要怎么关呢? 她歪着头发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穆时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东西才设了密室,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如果被他知道了,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 双双正在伤脑筋,藏书阁外有人哒哒的敲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娘娘,奴婢取了热水,进来服侍您梳洗。” 是静儿。 “是静儿吗?快进来,可有取我的衣裳过来?” 双双听见静儿的声音,顾不得密室了,连忙走到门口将大门开了个口子朝外面望去。 果然,外面站着的人正是静儿。 “回娘娘,宁仪已备妥衣裳正在过来的路上,宁离去配膳房准备早膳了,我离藏书阁近,就直接取热水过来先服侍娘娘梳洗。” 静儿端着热水站的稳稳当当,脸上尽是笑意。 “嘘!小声些,殿下还在二楼休憩………” 双双将食指按在唇瓣上,要静儿轻点别吵醒沈穆时,密室的门还没有关上,万一他醒了就完蛋了。 “是......那烦请娘娘再把门缝开开些,奴婢这个盆恐怕进不去。” 静儿浅笑着答道,捧着铜盆与白巾就要进去。 双双用力将门缝又拉开寸许,尤嫌不够宽,还想再去拉却发现,门再也拉不动了,再用力,还是一动不动。 正觉得奇怪,静儿已经抖着声请安:“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双双大惊失色,连忙回头,只见沈穆时冷若冰霜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砰~” 沈穆时一把将门阖上,撞得门外的静儿朝后一翻,一盆热水浇了一身,铜盆也掉到地上发出匡当声响。 沈穆时双臂抵在门上,将双双困在他的双臂之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凝视她,一双寒冰似的墨眸,看的双双有些紧张。 她没想到沈穆时这么快就醒了,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了还没关门的密室。 这一看,双双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因为她惊喜的发现,密室的门不知何时已关上了。 沈穆时没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只是看着她,不吱声。 “你………你醒啦?我……我可以解释……那个……..” 双双被沈穆时看的发毛,心里紧张的打鼓,或许,他发现自己进了密室,门也是他关了,正在生气也说不准…… “谁说你可以放人进藏书阁的?”沈穆时冷声发话,声音沙哑,语调里含着指责。 “我是想让静儿进来伺候梳洗…………” 双双吶吶地解释。 她其实记得以前守门的小太监曾经说过,藏书阁除了太子,外人不得擅入。 她没想到,连水也不能送……... “所以……..” 沈穆时依旧低头盯着双双,一脸的不悦。 早在双双误触密室机关后,他就已经醒了。 悄悄下了楼,正好看到双双鬼鬼祟祟的走进密室里,再出来时,笑的贼兮兮的。 难道她已经发现密室的秘密? 不过,她站在密室门前一脸的困惑,沈穆时却没看出来她想干什么。 之后,他便看到双双打开大门想让静儿进来。 天生的警惕性让沈穆时不得不开始怀疑双双。 这密室由暗卫建造,除了他和其他三个暗卫,无人知晓。 密室位置隐秘,而且还设置了机关,断然不会被外人察觉。 如今尚不知她是如何找到的,却是亲眼看到她要放人进来。 沈穆时有些无言以对。 就算她无意间误触机关打开了密室,那也应该更加警惕。 一点谨慎的心思都没有,她要怎么在宫里存活? 而他自己不知何时,也成了一个不合格的太子,所以才会出了那么多可笑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对不起......” 双双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脸色,自知理亏只能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什幺了?” 沈穆时笑了,但声音却异常冰冷。 “无视藏书阁的规矩........” 双双低着头说道。 “还有呢?”沈穆时又问,声音平静许多。 “还有.....还有........打开密室.......可我..........” 双双本想解释的,抬起头看着沈穆时,发现他虽然语气好了点,但脸上还带着冷漠应该还在生气,不由得吞了下口水,禁了声。 “可是什幺?”沈穆时挑了眉。 “我不是故意打开的,殿下息怒.......” 双双伸手偷偷地捉住沈穆时的广袖,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也因为这么一拉扯,发现他左臂的广袖已断裂。 沈穆时瞧她捉住自己的广袖,偷偷吐舌一脸娇俏,岂会不知道她在撒娇讨饶。 他深深吸了口气,眯了眼。 对她,真的爱上了,进退失据。 “还有呢?”沈穆时逼自己硬起心肠。 于情于理,关于沈楚稽,关于密室,她都应该给自己一个解释。 “...............” 这下轮到双双不懂了,她疑惑地问道:“还有?你是指没关密室门吗?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关,莫非刚刚关门的人,是你?” 沈穆时没有回答。 比起密室,他更在意的是她和沈楚稽的关系。 “除了打开密室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沈穆时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不是个多事的人,亦不是话多的人。 为了最大的降低两人的误会,他问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想给她主动坦白的机会。 若她坦承,或许,或许自己可以接受,往后不再提。 沈穆时知道自己在骗自己。 第五十九章 他要废了她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不过是因为心里还对双双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亲口告诉自己: 她和沈楚稽是清白的,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沈楚稽故意陷害她的。 哪怕她撒谎骗骗自己也好,只要身子还是完璧,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愿意既往不咎和她从头开始……… 他知道他很傻,简直傻到极点。 可他不舍得放手。 双双被沈穆时连连质问,脸色开始发白。 难道他发现雁喜失踪的事了? 沈穆时清楚的看到双双一开始因为紧张憋的红红的小脸,在他的质问下瞬间转为苍白,嘴唇嗫嚅着不断发抖,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心里一沉,沈穆时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哑着声说道:“不要对我说谎。” 双双背抵着门退无可退,微仰头看着他的双眸,望着里面的倒影,她小小的身子就藏在他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勇气决定不再瞒他。 “雁……雁喜出宫未归……..” “几日的事?” 沈穆时诧异,这件事他是真不晓得。 “好几日了………”双双声如蚊吶。 “好几日!你居然连提都没跟我提!他有没有说他去宫外哪里!” 沈穆时突然提高声量,把双双吓的一哆嗦。 不怪沈穆时发火。 雁喜虽然是太监,却是他培养的暗卫之一。从小跟着自己习武,虽说不是绝顶高手,但保护双双绰绰有余,不可能失踪这么久了还音信全无。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雁喜的失踪恰恰说明东宫一直潜伏着细作,躲在暗中虎视眈眈,伺机作怪。 双双手无缚鸡之力,他特地派了雁喜护她周全,没想到雁喜这么快就出事了,这就表示雁喜身份已经暴露,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利用双双扳倒他这个太子。 “我……我不知道……” 沈穆时为了一个太监对她发火,双双也很委屈。 整整四个月,他从未踏足北香榭,她又不敢去见他,哪里有机会和他雁喜的事。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统统说出来,省得我伤神,腹背受敌!” 沈穆时确实被雁喜的事打乱了阵脚,说话的口气也比之前的重。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双双缩回拉着他广袖的手,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口,忐忑又害怕。 沈穆时看她还在演戏,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一一直强压的火气彻底爆发了。 他愤怒地捏着门板,门板发出了细碎破裂的声响。 脸上似笑非笑,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没有了?你确定没有了?你被下药,雁喜失踪,这些我都可以先放一边。但是你和沈楚稽在无人处连番私会,还送他该死的发带!我的发妻,送我香囊,却送别的男人发带!与之结发!你可知道,昨晚在寿宴上他是如何羞辱我的?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为何生气?陆双双,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沈穆时的每一个字都像凌空破来的利刃,一刀刀刺进双双的胸口,刺的她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啊!” 双双莫名其妙被他一通指责,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又气又急,结结巴巴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谁是沈楚稽?什么发带什么私会?他到底在说什么! 还有下药,谁下药?对谁下药? 他说话为什么那么难听!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双双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这副神情落在沈穆时眼里,却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才发狠瞪他。 沈穆时快被气疯了!不知悔改就算了,居然还不肯承认!简直是厚颜无耻! “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我的面扯谎!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北香榭卿卿我我,难道现在还想抵赖不成!“ 人的眼睛被蒙蔽了真相,说出来的话往往覆水难收。 沈穆时虽然是太子,说到底也只是个男人,又触及到了逆鳞,口不择言也是人之常情。 “若不是我命人封了小亭逼得你们分开,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破事!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我现在就废了你!成全你们这对野鸳鸯!” 沈穆时气极撂下了狠话,干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废了她……… 沈穆时说话的速度很快,双双有些听不清,但她独独听到了这三个字,无比清晰的传入耳中,她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全身不能动弹。 他刚刚说北香榭小亭,难道他知道了? 可是,学吹萧的事确实有,但她从未送过云流水发带啊! 而且她跟宫里的乐师学吹萧很正常啊,两人一直以礼相待、恪守本分,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如此不堪呢! 沈楚稽又是谁?她完全不认识好吗! 他说要废了她!昨天才让她搬出冷宫,今天就要赶她走……… 他果然还是讨厌自己……. 双双不明白沈穆时为何突然发火,大清早的发疯说要废了她。 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光,这么喜怒无常的男人,自己到底喜欢他哪里? 双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要看要哭,可她天性倔强不肯服输,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哭出来。 双双惊慌又委屈的样子,反而让沈穆时更气。 他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没话说了?现在做出这副表情,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让开!” 他避开双双,作势开门出去。 双双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如果她不解释让他走了,她肯定会后悔的! 她正要张嘴留住他,脑子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假如云流水就是沈楚稽的话,那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可发带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她这样跟他说: 自己根本不知道三皇妃会把发带转送给别人,这个别人又不小心戴着出席寿宴,寿宴那么多人偏偏被沈穆时看见?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如果换作是她,她一个字都不信! 双双堵在门口不让他过,不说话也不挪动,面如死灰。 沈穆时看都不看一眼,侧过身一脚踹向她身后的门,门板飞出数尺,砰的一声掉在门外的空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这么大的动静,不只双双被吓坏了,连站在门侧的李春堂也是被吓得脸色惨白。 静儿刚刚擦干被热水泼湿的地板,正站起身准备要走,一块木板从她头上飞速擦过,差一点就被厚厚的木板取了小命。 静儿死里逃生,呆若木鸡的站着不敢动,仿佛木头一般杵在原地。 沈穆时一脸怒容的跨出门坎,疾步往外走去。 他需要静一静。 更需要查清楚到底是哪边出了差错,雁喜出事,双双被下药,小霜那里也乱成一团,他现在必须冷静,否则局面会更加混乱。 这四个月,他陷入情爱不可自拔,忘了自己的身分是太子,忘了这里是皇宫,会吃人的皇宫。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等等!不要走!” 等到沈穆时转入回廊,双双才从自己的臆想中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跨出门坎不顾满身狼狈,赤足追了出去。 不要走!沈穆时你不要走!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误会我! “沈穆时,我求你不要走!” 双双追出门站在廊上,朝着沈穆时的背影大喊. 很幸运,沈穆时听到了。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沈穆时内心复杂,既是难过又是痛楚。 她终于开口留他了吗? 她说喜欢自己,是真的吗?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双双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被冻的惶惶发抖仍不忘说出自己的心意。 “发带是给三皇子妃的回礼。她见我可怜送了我大衣和袖炉,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送了她一条发带………” 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沈穆时的心更痛。 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他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名份、地位、东宫治权、还有他的心,他的偏爱,是她自己不要罢了。 一无所有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那你与沈楚稽呢?我亲眼所见你们在凉亭私会,你还要继续瞒我吗?” 沈穆时站定,背着双双疲倦地吐出一句话。 “我没见过沈楚稽,除非他骗了我说他是廷乐师云流水。我和他见面只是仰慕他的萧声想和他学吹箫而已,我没有对不起你,因为我……..” 双双这次不想退缩,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她喜欢他,她不要他难过。 “不要说了!”沈穆时突然打断她的话。 人多嘴杂,再说下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听到。 现在东宫太危险了,什么人都不能信。 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否则,两个人都会粉身碎骨。 “可是…….” 双双还要再说,但被他硬生生打断。 “回流云殿或者北香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出殿一步!” 沈穆时背着身冷声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是软禁………. 双双身子更冷,双腿抖得厉害,险些站不住。 他真想要废了她…….. “你不相信我……..”双双心里难过,,声音都哑了几分。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当太子妃?滚回去闭门思过!” 沈穆时冷下心叫她滚。 他说她保护不了自己,不配当太子妃,何曾不是在说自己保护不了她? “李春堂,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除了东宫原来贴身伺候太子妃的几个宫女,其余人等,不得接近太子妃。违者,杀无赦!”沈穆时转头对匆匆赶来的李春堂厉声下令。 第六十章 被软禁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终究被众人送回了流云殿。 自那日起,她就像是失了魂般,睡不好吃不下,整天魂不守舍。 静儿被李春堂调走,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宁仪宁离和之前的两个太监之外,又多派了几名宫人,美曰其名:多留几个伶俐的人好好服侍太子妃.........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她们是太子派来监视太子妃的。 有她们在,再也没有人可以随便接近双双。 双双呆呆地望着环侍在她身侧的六名宫女,心头堵得难受。 当初沈穆时让宁仪、宁离服侍自己,是因为她身边没有人。 可现在,沈穆时准备废了她安插好几个眼线,服侍?监视? 双双苦笑,这么多人守着,难道还怕她长了翅膀跑出去?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就像囚笼一样关着她,锁了人,死了心........ 司膳、司寝、司服、司仪等六名女官都是以宁字取名,奉宁仪为首。 宁仪、宁玥两人近身侍奉,宁离、宁芰专门伺候司膳,宁微、宁霈是司寝,主要打扫她的寝殿。 六名太监以宁齐为首,平时负责庭园打扫和看守宫门,来之前得了令:除非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内殿。 双双叹了口气,她不怕沈穆时派人监视自己,只是他不信任自己让她有些难过。 她是不是该写一封家书? 告诉父亲自己可能会被废黜,顺便提醒陆家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被牵扯进去。 刚提笔写了父亲两个字,双双便犹豫了。 废黜的理由该如何写? 总不能说她私会外男遭殿下休弃………. 真是辱煞陆家门风。 若是真的因为这个被废黜,她也没脸回陆家了。 双双默默的放下笔,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缩回美人榻继续发呆。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腊月二十三,天气更冷了,窗棂与阶梯角上结了一层淡白色的霜。 双双已经被软禁了七日,没见过沈穆时,也没有出过流云殿。 寿宴那晚二人如漆似胶,彷佛是一场梦。偏偏他说出要废黜自己的那一瞬间,深深印在双双的脑海,他疾言厉色的叫她滚回冷宫,仿若刚刚才发生。 流云殿虽暖,可是她的心就溺在万顷冰冻雪湖底下,再也没人能够接近她。 她看着窗棂上淡淡白霜,想着他会何时下旨废了自己...... 爹爹和娘亲会不会难过?爷爷会不会失望?陆家众人会不会埋怨她辱没陆家的门楣? 可是,最让她难过的,却是沈穆时亲口说出,她根本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 她不配当他的太子妃……… 是啊,是她太任性,太善妒,而且管不好自己的心。 本来以为躲在北香榭便可以眼不见为净,反倒是惹了一身腥。 下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谁向她下药了?下的又是什么药? 双双满腹的疑问,却找不到可以问的人,都快憋出病来了。 回到流云殿的当日,宁仪差了御医为她把脉,御医只说脉象稳定,气虚体寒,需多多吃些滋补的食材。另外开了膳方,让宁玥去东宫的库房取了些补气益血、养心安神的老蔘,一日一次炖给她喝,她都快喝吐了,也不见哪里不舒服。 这让她更加狐疑,整天胡思乱想。 宁仪进了寝殿,只见双双侧躺在贵妃榻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棂。 她轻叹了口气:怎么这老蔘一点效果都没有?主子的精神越喝越差! “娘娘,备妥午膳了,您起来去前厅用点膳吧。” 宁仪轻轻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小心的盖在双双的身上,然后弯下腰低头轻声劝道。 宁仪行事老练,心思缜密,这几日侍奉双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主子每晚都被噩梦惊醒,不是泪流满面就是满身冷汗,嘴里喃喃念着殿下的名讳。白日里就算醒着,也是行尸走肉,不用问,主子肯定是因为被殿下冷落了而独自伤神。 宁仪见双双不理她,以为没有听到,又低声唤了一句主子,结果双双还是不起身。 其实自打主子从被殿下下令软禁,她连寝殿都不太出来。 每每用膳,都要她三催四请,像今日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宁仪绕到双双面前,在双双的眼前挥手。 “我不饿。”双双回神,看了宁仪一眼,淡淡地说道。 宁仪身为过来人,见多了宫里要死要活的女人,真有些不悦,忍不住问道:“娘娘打算自悲自怜到何时?” 双双头一回听见宁仪说话的腔调这么严肃,一句自悲自怜道尽了心思,脸一红,才正眼瞧了宁仪。 “娘娘,恕奴婢直言。娘娘要是真心喜欢殿下,就该振作起来替殿下分忧解劳。” 宁仪年长双双十几岁,同她三婶的年纪一般大,说起话来不像是贴身伺候的司寝,更像个教训自家小妹的大姊。 双双自知小女儿家的心思被看透,清丽的脸上又红了几分。 可是,明明是沈穆时觉得自己朽木不可雕,要废了她。 她又有什么办法? 双双羞惭地开口问道:“喜欢又如何?在他眼里,我这太子妃登不上台面,殿下派你们守着我,不就怕我做出失德丢人的事吗?我振作也不过是等着被废,有何差别?” 宁仪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娘娘是真喜欢殿下,喜欢到茶不思饭不想,犯胡涂了!娘娘可是皇上指婚,哪能说废就废!莫把殿下说的气话当真了,若真要废黜娘娘,又何必派这么多人守在你身边?这哪里是软禁,分明是保护娘娘您的安全啊!” “此话当真?” 双双怔愣,一瞬间,心中泛起了一丝希望和淡淡的欢喜,小脸也亮了。 没想到可以继续待在他身边,欣喜的脸又红了几分........ 宁仪见双双眼里冒出一丝火光,便知她的话奏效,轻笑道:“奴婢骗娘娘做什么?” “但,他要是真心想废黜我,只消上奏吧?” 双双又问,微微蹙眉。 “娘娘真当殿下是个寡情之人了?若不喜娘娘,又何必多次亲近娘娘?又何必偷偷派御医来把脉?又何必将库房里的千年老蔘取出来给娘娘补气血?结果娘娘不愿用膳,真是糟蹋殿下的良苦用。” 宁仪见双双的想法竟是如此悲观,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 “是吗?殿下真的喜欢我吗?可是他那日如此生气………宁仪,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他,你信不信我?” 双双想起沈穆时那日头也不回的离开,剩她一人狼狈地站在廊上,直到宁仪、宁离赶来将狐裘拢在她身上,又派了软轿快速送她回到流云殿,否则又该冻病了。 这事让她眼中的光芒硬生生折损几分。 “娘娘可知,殿下口中的沈楚稽是何许人也?” 宁仪正色问道。 宁仪已从静儿那里打听到殿下为何会突然对娘娘大发雷霆。 没想到主子竟然和沈楚稽私下往来。 她虽然不知道沈楚稽如何与太子妃见面,更不知道沈楚稽骗太子妃说他是乐师云流水。 但光是二人见面,就够呛。要是她,她也受不了。 “知道,他是三皇子,云王爷。” 双双入前早已由尚局指点,知晓皇族的名讳与名号。 “本来这话不该由奴婢来说,但娘娘何不想想太子殿下的心情与处境?若是您喜欢的殿下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您会作何感想?” 宁仪这番话说得不愠不火,倒是勾起双双在含娴殿的回忆。 “我明白了。”双双点了头,默默垂首。 当初她何止大怒,恨不得再也不要见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度的女人,其实不过是个善妒的女子。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可是在小霜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那粒沙? 宁仪见双双不说话,心中叹了口气,可见真有此事........ 也难怪殿下大怒。 宁仪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双双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皇后娘娘一直劝圣上立三皇子为太子,可惜她没有如愿。立储后,皇后娘娘还是不甘心,一直想要拉殿下下马。后来三皇子前往西狄云游一年有余,至数月前才回。娘娘甫入,尚不知中险恶,待人接物时应警醒些才是。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太子代表东宫,您或许不认得来人,但谁都认得您,您就必须谨慎。” 双双听了宁仪的一番话,在心中默默责备自己。 凤冠一事让她知晓面生的人应该万分小心,还感叹宫里的阴谋这么快找上门。 没想到,转头便忘了个干净,难怪殿下总说她不是个好主子,人家确实没有冤枉自己。 双双一想到她闯的那些祸事都是沈穆时去擦屁股,心里惭愧不已。 “况且,娘娘其实可以这样想,殿下为何这么生气?或许,殿下是在吃飞醋呢!这么生气,不正好说明殿下喜欢您吗?” 宁仪是过来人,三言两语就将沈穆时的心思变成石子儿,一个接一个的丢进了双双的心湖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这宫里,殿下总是孤苦伶仃,该有个可心又贤惠的太子妃陪在他身边,一路白头安稳的走下去。 宁仪在宫里这么多年,常来常往东宫,心思自然偏向太子多些。 第六十一章 揭穿小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宁仪专挑双双的心窝里捅,果然,双双一脸娇羞,脸颊绯红的跟抹了胭脂似的,她手里不安的扭着手帕,吶吶地说道:“胡说什么呢……” “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娘娘是东宫之主,和殿下是天生的金玉良缘,娘娘何必害羞呢!“宁仪掩嘴打趣道,直把双双闹了个大红脸。 宁仪看人的眼光一向准,她早就看出殿下满心满眼全是太子妃,人家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殿下也是太过长情才会在霜侍姬的事上犹豫不决。 可是换句话说,小霜陪伴殿下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蛮横霸道了些,但是对殿下那是好的没话说。 如若殿下是个朝三暮四、无情无义的男人,他能这样对小霜,早晚也会轮到娘娘的,到时候娘娘的日子才更要难过。 双双用手拍了拍脸,总觉得有些热,怕宁仪看出端倪故意寻了由头问道:“宁仪,你可以和我讲讲殿下的事吗?什么都可以,越多越好。” “娘娘先用膳。您用膳时,奴婢在旁边说给你听,可好?” 宁仪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些事她可不敢多说,若是太子妃真的与三皇子有关系,那苦的就是殿下了。 就算要说,也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何况,她也不在东宫当差,很多事都是自己揣测出来,可不能胡说。 双双见宁仪答应了她,连忙起身去了前厅。 她一边用膳一边听宁仪絮叨沈穆时的生活起居,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这期间,宁仪使劲的夸赞沈穆时,简直把他夸的此男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 冷静自持,行事果断,大气沉稳,温和有礼,才华洋溢,聪明睿智,玉树临风,善良仁厚,双双能想到的华丽词语,宁仪全堆砌在沈穆时的身上。 双双不由得撇了撇嘴:怎么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太子差那么多呢? 和他说话时,他总是冷冰冰的,这里勉强可以说是冷静自持。 那温和有礼又是怎么来的呢? 他脾气暴躁动不动暴跳如雷,还动手打她,实在算不上是个良人。 至于善良仁厚就更别说了,当时双双正在喝汤,听到这个词一口热汤喷出来,把边上的司膳吓了个半死。 他善良?他仁厚? 双双不敢恭维并嗤之以鼻。 不过,剩下的几个词她还是瞒认同的,他的眼神,温柔起来简直要把她的魂勾走,忍不住溺毙其中无法自拔。 一想他的温情脉脉,双双的脸又红了起来,唇瓣勾起一个甜蜜的笑。 “宁仪,殿下真的那么喜欢霜侍姬吗?喜欢到什么程度?” 双双突然打断宁仪,握紧着筷箸轻声问道。 “现在,殿下更喜欢娘娘。” 宁仪极聪明,回话的回的既圆滑又显得真诚。 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打着小九九:殿下确实比较喜欢太子妃,但不能说明殿下就不喜欢霜侍姬,在宫里说话既要学会讨主子欢心,还不能得罪人,免得日后风云转换自己一不小心就遭了殃。所以在宫里当差必须学会变通,不然根本待不下去。 “是吗?” 双双默默地放下筷箸,喃喃自语道:“喜欢怎么不来看我?” “那娘娘也喜欢殿下,怎么不去探望殿下呢?” 宁仪浅笑,伸手给双双添了碗翡翠白玉羹。 宁仪的话彻底把双双给问住了: 是啊,她总埋怨沈穆时不过来看她,自己却从未想过主动去找他。 从前在家的时候看过一些话本,里面有句话她记得很牢: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却隔层纱。 宁仪也劝自己主动去找他,如果话本和宁仪没有骗自己,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她得想想,得好好的想想…… 用完膳后,双双净了手正坐在厅里喝茶,一抹深蓝轻轻飘入厅里。 宁玥朝双双福了福身,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的道:“娘娘,太子有令,请娘娘前往仪和殿议事。” 他要见自己…… 双双内心起伏很大,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害怕。 “殿下可交代是什么事情吗?”双双勉强压抑住起伏的情绪,淡淡地问道。 只是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娘娘可还记得您和霜侍姬受罚的事?” 宁玥不愧是沈穆时的人,说话口气跟他一模一样。 双双讨厌极了,却不敢反驳她。 该来的躲不掉,他确实是说过要当众责罚她,没想到……… 轻叹了一口气,双双缓缓起身朝内室走去,边走边吩咐宁微道:“替我更衣,准备软轿。”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再配合平淡的表情,让宁玥觉得,挨板子只是件小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玥、宁仪默默对看一眼,纷纷表示看不透。 含娴殿这边,小霜半卧在美人榻上,盯着忙碌的芯儿出神。 芯儿最近几日气色极佳,身形婀娜,风姿绰约,完全没有之前的憔悴沧桑。 她冷笑一声:处子便是这点好,随便怎么折腾给她两天好日子过便恢复的这样快,看了就有气。 别以为闲了几天你就得意忘形,要不是为了试药哪里能轮到你个贱婢享清福! 小霜正盘算着选个日子再给她试药,却听得外头太监尖细的嗓子喊了:“殿下驾到!” 突逢喜事,小霜呆呆的忘了起身,边上的芯儿却满眼桃花,迅速转身望向殿门口。 她侧首瞧着了芯儿发春的样子,暗骂一声骚蹄子。 手忙脚乱的穿好鞋袜下榻,还没到殿门口,沈穆时已风风火火地踏入殿内。 他一进殿门,小霜便看到他满脸的冰霜,知趣的跪下请安。 “臣妾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芯儿依旧呆呆的站着不行礼,手里还抓着抹布不放。 小霜抬眸一瞧,只见芯儿双颊飞红一脸的春心大动,不由得气急败坏: 敢情这贱婢试药试多了起了旎旎的心思,居然敢打太子的主意!真是无耻贱人! 沈穆时冷冷扫了小霜和芯儿二人一眼,也不说话,眉头越皱越深。 小霜立即喝斥芯儿:“贱婢!见了殿下还不跪下!规矩都忘到哪去了!” 芯儿被小霜这么一吼,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娇声娇气地请安道:“殿下万福。” 沈穆时面色更冷,语调如寒刃划破冰湖:“滚出去!” “殿下………”芯儿还要开口。 “拖出去!”沈穆时今日没心思听这个贱婢废话,直接广袖一挥。 身边的李春堂心领神会,朝门口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马上进来两个人将芯儿拖出了主厅。 其余的人见苗头不对,能躲多远是多远,生怕撞了太子的霉头而丢了小命。 厅里寂静无声,隐约能听见小霜紧张的喘息声。 沈穆时倒是一脸平静,面无表情的理了袍子。 小霜不敢抬头,耳边只有沈穆时衣袍摩擦的声响。 “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沈穆时突然开了口,问的问题让有些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就那么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吗?” 不待小霜回答,沈穆时连着追问。 小霜心下一凛,察觉到今日的沈穆时有些不同寻常, 莫非,他已经知道她和大皇子的事了? 这不可能! 那晚他明明抱着陆双双走远了,这是她亲看到的,没理由发现她的事啊! 好,就算发现了,为何没有当场揭发而是选择秋后算账? 说不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是有别的事找自己………. 不要慌,镇定,镇定....... 她紧张的想着对策,脑子里乱的不行,摸不准沈穆时的心思,只好静观其变选择闭嘴不答。 “为了坐上太子妃的位子你不择手段,难道是想找死?” 沈穆时突然走到她身边,低头在她耳边冷厉的说道: “对妃下药,按照宫规,赐死。” 这回,沈穆时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小霜的耳中,犹如五雷轰顶不给她一丝狡辩的机会。 小霜抬头看向沈穆时,他的双眸寒冷像是结了一层淡霜,脸色冷的骇人。 跟了他这么多年,她怎会不知沈穆时的眼神代表什么? “殿下!”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她很害怕,浑身抖个不停,嗓子里全是不知所措。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在你眼里,本宫就这么愚不可及?” 沈穆时依旧不理她,自言自话的说着,语气里全是失望与悲凉。 “我纵容你杀人,是因为那几个太监死有余辜;我包庇你虐打宫女,是因为她们曾经践踏你欺负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情有可原,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管你,但不表示你可以去谋害太子妃!” 沈穆时声线凉凉,入耳冷冽如冰针,绵密的地刺入了小霜的胸口。 “殿……殿下……您都知道了?” 小霜一脸的不可置信,脸色苍白的可怕。 她杀了人,虐打宫女,还谋害太子妃,这些罪行她已经无从抵赖。 只是小霜万万没想到,殿下从头到尾都知道,还瞒了她这么久。 殿下的心思好深沉,平日里连一点端倪都不露,枉她日日陪在身边多年,竟一点看不出来他心里装了这么多事。 他一直在演戏,一直在骗她,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她动了他的逆鳞逼得他说出这些心里话,她依旧被蒙在鼓里沾沾自喜,年复一年的做着当太子妃的白日梦! 这太可怕了,他简直是个魔鬼! 第六十一章 心软,放了她一马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杀人就得偿命。你也知道,我为你背负了什么。小霜,你可知错?” 沈穆时的声音就如同他的名字,一道飘忽的清风抚过,轻而淡,转眼无痕。 “殿下……” 小霜已经听懂了沈穆时的话,心里只觉悲哀又无助。 他一直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却仍旧选择包容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下一句话,又让她痛彻心扉。 “可是,你应该明白我对双双的心意……..”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沈穆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心里有道枷锁一下子解掉了,这么多年了,沉甸甸的挂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臣妾不想知道!您问我知不知道您的心意?可殿下知不知道臣妾的心意?您竟然让她杖责我!臣妾怎么能忍!” 小霜的妒意与愤恨再次被激了出来,哑着声控诉沈穆时。 “我说过了,她是太子妃,嫔妃犯了宫规该由她管教。你为了这么点小事便下药陷她,你何时变得这样恶毒!” 沈穆时不想解释,就算他爱上了双双,也不关她的事。 一直以来,他从没有偏袒过双双,反而更多的专宠小霜。 大婚当日,他为了她没去陆家迎娶双双,已是对陆家极大的羞辱。 之后又听闻她受伤,洞房之夜离开暖阁去往含娴殿陪她,留下双双一个人挨过漫漫长夜。 他还答应她,只要空了便过来陪着她,他都一一做到了,自问问心无愧。 他以为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甚至树敌无数,她应该知足了,却忘了一句俗语: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到底是让他失望了。 “可是您也答应要立我为太子妃的!殿下忘了吗!” 小霜抬起头不甘的问道。 她泪眼汪汪的跪在地上望着沈穆时,希望他能回应自己,但沈穆时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一王无二妃。况且,我需要陆家。” 沈穆时残忍地打碎了小霜的希望,毫不留情的指出她低贱的出身。 “我答应过给你名份,向父皇给你求了侍姬的身份,我做到了。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正一点一滴的磨掉我对你的情份。” 沈穆时今晚一直在回忆从前,好似在同过去告别。 尤其是这番话,无异于要抛弃小霜,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小霜现在才知道事态严重,崩溃的痛哭狡辩:“我只是要她出丑并没有要她的命!殿下饶命,我真的只是嫉妒!求殿下饶命!” 说着说着,小霜膝行到沈穆时的脚边将他的衣摆紧紧撺在手中,哭的梨花带泪好不凄惨。 “小霜,你知道吗?你和我很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敢阻碍,就必须死。” 沈穆时无动于衷,只是缓缓地低下了头,望着小霜的双眸,她的瞳眸载满了恐惧。 而小霜也终于看清了沈穆时的神色,眼眸如同琉璃般澄澈剔透,但却是蚀人的冰冷。 “是不是连我,都是你的阻碍了?” 沈穆时缓缓地蹲下了身,直视小霜,眸中已无任何情意。 小霜脸色发白,苍白的唇瓣微微地抖着,惶恐地说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还有芯儿………”沈穆时淡淡地开口。 “你们打算秽乱到什么时候?” 小霜一听,大惊失色,难道沈穆时知道沈元安和她之间的事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妾只是一时胡涂,是契王爷强迫我的,我对殿下绝无二心!求殿下明察!” 小霜紧紧扯住沈穆时的广袖,此时才明白已身陷险境随时有掉头的危险,崩溃的痛哭。 “你应该知道,这东宫没有事可以瞒得住我,你不该心存侥幸,认为我事后不会去查。” “你有做坏事的胆子,却没有藏狐狸尾巴的脑子。仗着我对你的宠爱,谋害主子,秽乱后宫,按照宫规,你们两个都得死。” 沈穆时的语气很淡,却让小霜觉得自己已死了几百次。 “殿下饶命!臣妾真的是被契王爷强行侮辱!为求保命不得不从啊!求殿下念在旧情让我将功赎罪!求求您!求求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狡辩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小霜了解沈穆时的脾气,吃软不吃硬,此时服软说不定还有一些生机。 所以小霜故技重施,使出了从前的做派不停地哀求着沈穆时,盼他能够饶恕自己。 她真的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贞节在后宫是尤为重要。 小霜不是不懂,而是心存侥幸。当初受沈元安的侮辱虽然并非她自愿,可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现在被沈穆时发现,她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沈穆时何许人也?小霜此时想些什么他怎会不清楚? 从前的事都是念着旧情睁只眼闭只眼,她设计除掉好几个皇后派来的细作,那些莺莺燕燕的死活他不会去管。 但双双是太子妃,她四处散步谣言说她非完璧之身入主东宫,宫里议论纷纷差点传到前朝,动静太大终于被暗卫盯上,若不是暗卫得力及时堵住那些人的嘴,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这件事,沈穆时看在她是自己奶嬷嬷女儿份上,再次放她一马。只要她老实本分的呆在含娴殿,他还是可以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让他忍无可忍的是,她竟胆大包天的胁迫几个女官帮她做事,给双双穿上撒过媚药的衣物,害的双双差点被沈元安那个贼人玷污。小霜脑子不好,他可不傻,那帮女官怎么可能让小霜胁迫,其实暗地里个个都是细作,背后全是皇子皇女在虎视眈眈。 依小霜所作所为,沈穆时本可以直接杀了她。 沈穆时想了一晚上,反反复复,复复反反,终究还是打消杀她的念头暂时留下她一条小命。 但情意已逝,剩下的只会是利用。 他决定把小霜变成自己的一颗棋子,在失去作用的最后,还是会除去。 他们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 心里感慨万千,沈穆时深深地看了小霜最后一眼。 “那就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没有二心。”随后,他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含娴殿。 捡回一条小命的小霜在听见沈穆时的脚步声消失后,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她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气,心里不由的一阵后怕。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攀上美人榻,小霜双手颤抖着去端桌上的茶水来喝,却怎么也拿不稳茶盏,她恼羞成怒单手将桌上的茶具统统扫落在地,茶具应声而裂摔的粉碎,如同沈穆时对她的心,散的四分五裂,再也拼不起来了.......... 未时初一刻,仪和殿静无人声,只余轻浅的风声。 仪和议事殿位于东宫最外围,一进东宫门,夹道十五丈,杉木旗帜左右各一列,十支绣有皇家虎纹的旗帜飘扬,正殿主厅为仪和议事殿,左右各两偏殿,一是宴客的重岁殿,一是东宫兵马驻兵参事处。 两殿与仪和殿之间以朱红色的高墙与沉重的漆黑杉木大门连接,门上纵九横七鎏金铜钉在冬阳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 越过漆黑色的大门穿入回廊,一片梅雪林如白锦,梅雪阁墙面似雪,但立有一座七层高塔,立于凝波塘上俯视整个东宫,在粼粼波光中,显得雪白的楼宇无比纯净,飘然遗世。 穿过了梅雪林才是东宫内苑,分别为南香榭,用以招待来访的女眷。 其余的便是太子办公的藏书阁及东宫宫人居所三院。 沿着九曲回廊再深入,以兰蘅园相隔才是含娴殿、黎星殿。过了黎星殿再以回廊串接初雪塘与麒麟园,过去便是未央殿与流云殿。 往北再走一段,是东宫最北侧的北香榭及清悬泉。其中几个大殿中还有数个小院落,绮户重阁,回廊蜿蜒,香径夹道,往往一个转身便隐没在丛芳之中。 东宫一切都在梅雪阁的瞭望窗下现形,无法轻易遁逃。 梅雪阁上设有着机密的瞭望台,厚墙上挖出外宽内窄的小窗,窗后有太子的暗卫守着。东宫兵马三千,负责禁守内外苑,而太子暗卫则不知其数。 双双一踏入仪和殿,便看见沈穆时在殿上坐着,其肃杀之气让双双心头一跳。 殿中摆着一张春凳,四名玄服装扮的太监站在春凳两侧,几个太监站的笔直,一脸的严肃。 其他宫人都列于殿内两侧,满满当当的挤满了大殿,看着约莫有近百人。 地上跪着几个人,具是被麻绳绑缚,嘴里塞着棉布满脸血痕,看样子都受过刑。 双双认得她们,正是寿宴那日早上为她梳妆打扮的女官,其中还有小梨和芯儿,芯儿一看到双双朝这边看过来,眼神有些激动,不停的磕头向她求救,双双于心不忍,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宁仪见双双站着不动,低声在双双耳侧道:“娘娘切勿心软,快上殿,殿下还等着呢。” 经宁仪一番提醒,双双这才收回眼神朝沈穆时走去。 第六十三章 责罚小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进到大殿四处打量,双双才发现霜侍姬浓妆艳抹的裹着红狐裘端坐在阶下红杉椅上,整个人艳丽如火,扬着头,一脸高傲淡漠。 沈穆时一身天青色衣袍端坐在几案之后,眉宇间不带情绪,清清冷冷。手持着龙纹玉毫正奋笔疾书,写些什么没人知道。 听见内殿太监喊了声“太子妃进殿”,他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双双朝他行了大礼。 沈穆时颔首,示意她平身。 她又瘦了………. 流云殿那帮奴才怎么当差的,到底有没有调养身子骨! 沈穆时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了压,这才淡淡的开了口:“赐座。” 李春堂连忙命人将铺了鹅毛软垫的檀木座椅搬来,领着双双就近挨着沈穆时身边坐下。 双双今日恰好也是一身天青色广袖丽装,绣金菊图宽腰带勒出她的纤腰。妆容素雅,胭脂微点一抹红。如绸缎般的乌丝上什么首饰都没有,仅在发顶佩戴太子妃金冠,随着殿内的光线折射,金粉点洒,更显得轻灵如仙,纯净无尘。 小霜瞧着双双那袭天青色服袍和沈穆时不约而同的成了一对,只觉得刺眼无比。不沾染尘世的嫡仙模样,让小霜心里更恨,她总觉得陆双双这副打扮就是在故意讽刺她,一个是天上的仙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遥不可及。 双双安静的坐着,沈穆时依旧埋头写字,小霜也扭过头望着别处发呆,一时间大殿气氛有些奇怪。 众人也不敢抬头去看,一个个像鹌鹑一样低着头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整个大殿静如深雪埋落的森林,一点声气都无,只余沈穆时墨笔丹青书写锦帛的刷刷响声。 约莫有一刻钟,沈穆时终于搁了笔,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清冷地问道:“他们可有认罪?” 旁边的李春堂连忙将一沓按了手印的罪状呈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道:“禀殿下,这是罪证与画押。” “读出来,让她们死个明白。” 沈穆时并未接过那迭纸,自顾自的合上手里的奏折。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动作缓慢又矜贵,但众人都听见折子阖上时,清脆且寒冷的声响。 “是,殿下。” 李春堂脆脆应答,转身拿起罪状开始宣读:“查,司服婢蓉儿、豊儿、名儿、庭儿、熏儿、华儿等六人贪图钱银,遭奸人唆使,竟藉太子寿宴之际顶替流云殿司服宫女,意图下药谋害太子妃,依宫规,杖毙!” “查,宫女珍珍未克尽己责,致太子妃受惊,依宫规,杖责二十,遣回六局发落。” “查,宫女小梨暗藏祸心,擅自入膳房取膳,依宫规,鞭二十。” “查,宫女芯儿藐视宫规冲撞太子圣颜,依宫规,杖二十。遣回六局发落。” “查,霜侍姬生性善妒,神智昏昧,听信宫女谗言谋害太子妃,理应杖毙。念,霜侍姬侍奉太子多年其心可悯,减其刑,改为杖责四十,降为娈婢,削例银三个月。即日起,遣出含娴殿禁足北竹院,半年内不得踏出一步。另,私穿太子妃宫装之僭越罪,责二十。共杖责六十大板。” 降为娈婢,杖责六十……. 小霜一阵胆寒。 他不要她了。 自己犯的事太多,桩桩件件足以令其剥皮抽筋、以儆效尤,太子虽没有下令杖毙,但六十大板她怎能受得了? 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殿下好狠的心呐! 如果要她死,直说就好!何必如此折磨她! 小霜双眼愤恨的看着殿上的沈穆时,眼睛里的幽怨仿佛化为凌厉的利刃密密刺向沈穆时。 沈穆时将身子斜斜倚靠在座椅上,单手撑着下巴面色冷淡地看着众人,他的眼神一贯冷漠,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被发落的那些人都挣扎着想向太子求饶,但是嘴巴被堵住只能不停磕头,一时间殿内头颅磕碰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一下子此起彼伏,砰砰响个不停,直把双双听得胆战心惊、惶恐不已。 尤其是芯儿的反应最激烈,拼命的挣扎,恨不得挣脱绳子扑到沈穆时身边去。 我是被逼的! 我不要离开东宫! 殿下!我是你的人啊殿下!您为何如此绝情! 芯儿不断发出声音想要辩解,奈何布条塞住嘴咿咿呜呜,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小霜起初冷眼看着芯儿作困兽之斗,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发现还有一件事沈穆时尚未查明,若是查明了,她就真的没命了。 她慌忙低下头佯装落泪,抽出绣帕,按着自己的眼角,遮去了眼底的笑意。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转机…… 她偷觑众人的反应,芯儿的情绪最激动,拼命挣动着就想往上方靠去,却遭到太监们用棍子死死的按倒在地。 她决定不再求情,这次她看的很清楚,殿下一旦有了大动作,决不能忤逆,忤逆他就是找死。 果然,沈穆时皱了眉冷声说道:“全部拖出东宫杖毙,别在这儿脏了我的眼。” 寒目扫向剩下的一干人等人,缓缓地说道:“侍主以忠诚,则主必不亏待,若有背叛乖离之心,他们就是你们的借镜。谁要是想替他们求情,全部施以拔舌之刑!”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凶狠暴戾,众人噤若寒蝉生怕惹火烧身。 一帮太监围上来便那些人统统拖了出去,芯儿犹自挣扎频频回头,无意中对上了沈穆时冰冷的神色,那股杀意,让她愣了愣。 她面如死灰,彻底明白是自己痴心妄想了,从头到尾殿下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怎会收她为娈婢? 她知道自己若再闹下去,只有掉脑袋的下场,身子一软不再挣扎,任由两个太监将她拖了出去。 不一会,双双就听见远处传来细微的哀嚎声,议事殿距离东宫十五丈,居然还可以听见那嚎叫声,可见下手有多重。 双双就坐在沈穆时身侧,清晰的感受到他厉戾的气息,身子微微发抖,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李春堂宣读那些罪状的时候,双双听得一清二楚,她被人下了药。 她是那个遭殃的人,却连什么时候下的药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殿下在,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由得感到后怕,暗暗责备自己太天真,毫无防人之心。虽然罪状里没有明说是什么药,但殿下既已查明,那这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这些人无孔不入,她不禁担忧起来:她们胆大包天的对她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说明他们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这次侥幸逃过一劫,那下次会是什么药? 还有那个小梨,她根本没有见过,却轻易喝下她递过来的人参粥,如果有人要对她下毒,易如反掌。 这宫里那么多人想害她,她该相信谁? 正当双双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忧心忡忡的时候,沈穆时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妃,寿宴已过,霜侍姬的事你也该办了。” 双双对上沈穆时清冷的眼神,心里一紧。果然,他就是要把自己拉下水,小霜爱的人是殿下,恨的却是自己,真是够贼的。 刚才那一下她瞧的分明,沈穆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惜,如此宠爱的女人他都能够随便处置,那她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眼前这关对付过去再说吧。 双双打定主意,强自镇定抖着声下令。 “来人,脱去霜侍姬的外袍,责打四十臀杖。” 没想到底下的宫人互相推诿,谁也不敢过去,唯有流云殿的几个太监得令,挽起袖子朝小霜走去。 沈穆时微微地皱眉,没有发话,睨向双双想看她如何应对。 双双见状,苍白了脸,不知该怎么办。 沈穆时一双寒目扫过众人,徐徐开口道:“流云殿的人,一个也不许动。” 双双转头看向沈穆时,见他神色冷骏一脸的不悦,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深呼一口气,扬声喝斥道: “本宫下令,你们胆敢不从!是分不清楚谁是主子了?难道非要本宫将遣回六局发落才肯长记性吗!” 众人头一次见太子妃发这么大的脾气,又太子撑腰纷纷跪下请罪,嘴里直呼饶命。 有几个胆子较大的宫女得令,冷着脸朝小霜走去。 这一切都落在双双眼里,她不由的轻叹:看来还是要严厉些才行,多多培养几个心腹,不然一有事,连个得力的奴才都没有…….. 沈穆时皱着的眉终于纾缓下来,看着双双的眼神,也温软了些。 那几个宫女正将小霜押至春凳边,伸手去剥她的狐裘,小霜突然举起了手臂拦住了她们。 “等等!” 小霜双眉怒竖,盯着双双浮起一个诡异的笑:“臣妾记得那日早上,太子妃说过与臣妾同罪,如今,可还算数?” 沈穆时挑了眉看着小霜,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小霜若不是出身卑贱,也算是可造之材,要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有点后宫嫔妃的样子。 心里也暗暗期待双双的反应,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双双确实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小霜死到临头还不忘对付自己。 她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放在台面上讲,她是堂堂的太子妃,自然不能矢口否认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她如果要立威,必须信守承诺让宫里的人心服口服。 如果她不认,当日在场的宫人可不少,想瞒恐怕是瞒不住。 自罚的话是自己说的,小霜如今这么提,就是要和她一同受罪,若她反击,万一沈穆时要偏袒小霜,她会不会死的更惨? 第六十四章 替小霜求情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偷偷扭头去看沈穆时,正对上了他等着看好戏的神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双双原本还担心会被他们二人欺负,突然就被他这个样子气的不轻。 这个女人明明是被他宠坏的,如今要她来收烂摊子!可恶的沈穆时!大坏蛋!我偏不怕你! “霜侍姬最好先认清自己的身份。本宫何时受罚,殿下自有分寸,区区一个娈婢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 双双正在气头上,把对沈穆时的那一丁点不满,全数发泄在至小霜身上。 “你这个小贱……….”小霜刚刚从侍姬降为娈婢,正心痛难当。听见双双一口一个娈婢叫着,勃然大怒,忍不住破口大骂。 话还没说话,双双便已开口打断她:“霜侍姬逞口舌之快之余,最好想想怎么挨过这个四十臀杖吧,大难临头还有力气辱骂本宫,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跟着遭罪?” “你你你!”小霜你了几声,硬是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全。 陆双双说得没错,若她当众辱骂太子妃,就是犯上,轻则掌嘴,重则杖毙,她可不想自讨苦吃。 双双缓缓地站了起身,一双美目冷冷地瞟过众人,铿将有力的说道: “本宫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以后谁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胆敢冒犯主子,那就休怪本宫无情!行了,都起来吧!” 底下跪了一地的宫人,从刚刚开始,沈穆时就没有叫起,一个个跪的双腿打颤也不敢求饶,如今太子妃恩威并施,自然是顺坡下驴连连称是。 双双满意的点了点头,得意洋洋的回头去看沈穆时,结果不看还好,看了更气。 他撑着下颚,正饶富兴味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微微地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的笑。似乎是在嘲笑她和其他女人没两样,都能斗,也爱斗。 但这次双双是真的冤枉沈穆时了。 他只是感到意外,没想到在他面前一向害羞娇弱的太子妃,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啊。 这样才对嘛,虽然离他想要的太子妃还差的远,好歹没了之前怯弱的模样,小霜被禁足,她也开始有了长进,往后这东宫该安静一阵子了。 小霜看他们二人眉来眼去,肺都要被气炸了,好个夫唱妇随,居然联手将她整了。 双双嘟着嘴,不满的转过身子对着小霜,无视她那愤怒如焰的眼神,慢条斯理地下令:“行刑。” 小霜被两个宫女架到了春凳边上,然后被迫剥去了狐裘,露出雪白色的单衣。 陆双双愣住,她里面什么都没穿,显然是知道有这么一劫提前准备好了。 “殿下!小霜已经知错了,愿意领罚!但求殿下不要遗弃小霜!小霜不求名份,愿意当一辈子的娈婢长伴殿下身边!求殿下怜惜!” 小霜突然转过了头对着沈穆时跪了下来,以额触地磕了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来已泪流满面。 双双坐在沈穆时侧,清晰的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沉重,莫名让她胸口疼的慌。 他心软了吗?终究是舍不得吧…….. 无论自己怎么做,还是取代不了小霜在他心中的位置…… 双双也吐出了一口长息,闭上双眼。 沈穆时自然也听到了双双的叹息,深深的望着她的侧脸,心里思绪万千。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沈穆时淡漠地开了口。 他的那声叹息不是怜惜,而是失望。 他没想到小霜最后还是向他求情了,难道她忘了背叛是他的逆鳞?他沈穆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一个背叛他的人,尤其是他的女人,没杀她已经大发慈悲了,怎么还敢厚着脸皮向他求情? 小霜眼见沈穆时无动于衷,这下彻底的慌了,她故意仅穿单衣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就是想让他心软。 每次都管用,可是这次不管用了。 行刑的几名宫女见太子的神色隐约有些不耐烦,不由分说的上前合力将小霜压在春凳上,剥去她的裤头就要行刑。 小霜这才意识到她要面临什么,浑身溢满恐惧,死命的挣扎着,嘴里不断凄厉的大叫:“别碰我!我是太子侍妾,都不准碰我!住手!我叫你们住手听到没有!殿下!你叫她们住手啊!我求你了殿下……….” “闭嘴!咆哮宫廷罪加一等!”沈穆时嫌她太聒噪,不耐烦的开了口。 “殿………殿下…….” 听到沈穆时如此无情的训斥,小霜简直不敢置信。 他居然如此绝情,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陪伴他这么多年从未打过她板子,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要将她活活打死......... 尽管她认错她求饶,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 她知道沈穆时说到做到,只能绝望的闭了嘴,而后被宫女脱去裤子,无声无息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双双同为女子,自然知道贞洁对于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尤其是宫女,小霜的身子就这样被那些太监宫女看了遍,确实有些残忍。 她终究还是太过心软,紧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春凳上的小霜还在垂死挣扎,却被那几个人死死按在凳子上不得动弹。两侧的太监手执刷上红漆的竹杖,举起来用力的朝她的身上落了下去。 “啪” “一!” “啊~~~~~~” 当竹杖打下第一杖时,小霜哀叫起来,那痛彻心扉的嚎叫,听在双双耳里只觉刺耳无比 竹杖上举,清晰可见臀上已印下深深的红痕。第二杖打下时,小霜再次呼痛,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竹杖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去。 到了最后,小霜只余微微的喘气声,再也发不出声。 还没有打到第十下,臀上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第十下,小霜有气进没气出整个人瘫软在春凳上,连呼吸都快没有了。 她的眼神涣散,心里越发憎恨双双和沈穆时,不停的诅咒二人以后不得不好死,要是她扛过这劫活下来,她必定要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人都有黑暗面,不是只有你陆双双清白如仙灵! 总有一日我要剥了你的假面具,让沈穆时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后宫没有一个女人是清白无辜的! 沈穆时,当有一天,你看到你心爱的女人也是个下贱货色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爱! 双双远远看着小霜身上的血沿着大腿流向春凳,而后滴落在地板上。她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手指微微地抖起来,真的是太残忍了,她第一次见识到杖刑竟如此可怖! 第十七杖落下去时,小霜晕了过去,地上有一摊水渍,她失禁了,混合着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整个地板脏污不堪。 双双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捂住嘴就快吐了,侧头看向沈穆时,只见他一脸平静,好似看惯了这种场面。 双双不由的感到害怕:他难道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他以后会不会也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 小霜只挨了十几下便晕了过去,那她的二十下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沈穆时察觉双双的视线,轻轻转头回视她,眼睛里尽是无风无雨的宁静。 双双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冷漠? 她很想叫停,再这样打下去,会打死人的。 但沈穆时依旧紧抿着嘴不说话,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双双连唇瓣都在颤抖,一脸苍白。 沈穆时看着她,只是看着,直到双双握紧了拳,朝下面失声大叫:“都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那几个行刑的太监听见太子妃的命令,犹豫的看向沈穆时,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将举在半空中的竹杖缓缓放了下来。 竹杖上沾满了小霜的血,顺着杖身滑落,滴在了地上。 “不要打了........”双双颤抖着说道,脸上尽是仓皇的表情,嘴唇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沈穆时紧紧盯着双双,一句话也没说。 “她……她……….已经晕过去了………” 双双脑子一片混乱,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为了执行宫规她必须责罚小霜,但她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打得不成人形,直到活活被打死,她怕做噩梦,她怕小霜化成厉鬼日日夜夜缠着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责罚别人,以前在陆家哪有这样残忍的私刑? 她不晓得杖二十就会打残一个人,可是沈穆时知道。 为什么他不告诉她这样是会死人的! 他故意拿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来试探自己的底线,如果今天在春凳上的人不是小霜,而是她呢? 他是不是也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受罚?毫无怜悯之心? 兔死狐悲,双双不由的开始心寒,不管怎么样,小霜都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打死而无动于衷.......... 沈穆时,你到底有没有心? “还余十八杖,爱妃打算如何做?”沈穆时终于开口了。 “..............” 双双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 “两条路,一是这十八杖要有人替她受,二是等她醒了再受,你自己选。”沈穆时的声调毫无波澜,却让人感觉更为冷厉。 “我可以私下和你说句话吗?”双双看着沈穆时,低声地对他说道。 刚刚她一时冲动让人停了手,现在完全不知该如何善后。众目睽睽总不能撒泼耍无赖吧,只好私底下向他求情。 沈穆时静静看着双双半响,转头向众人朗声道:“太子妃仁厚,于心不忍暂停行刑,将小霜拖出去上药。这余下十八杖,让她先欠着!” 第六十五章 沈穆时、陆双双在线发糖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跟着沈穆时到了凝波塘。 冬日午后的阳光不盛,逆光望向沈穆时的背影仍被刺的眯起眼。 沈穆时站定在梅雪阁的回廊上,回头看着她。 阳光抚去他全身的冷戾,眼神清淡的如他身上天青色的衣袍,又像隆冬里无云无风的苍穹。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的辣手无情,双双会觉得沈穆时是个干净、温暖的男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 但现在,她总觉得身上很冷,好似湖面上的雪白寒刃不停的刺在她身上,偏偏她又无处躲藏。 两人相对无语。 “怕我?”沈穆时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双双先是迟疑,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句“是”。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连最宠爱的姬妾也能狠下毒手?” 沈穆时又问,声音轻的像面前结冰的凝波塘,无一丝起伏。 “嗯。”双双再次坦诚相告。 沈穆时回头定定的看着她,半响,他转过身背着手,望着湖面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双双冻的小脸通红不停的搓着手取暖,沈穆时依旧站在塘边发呆,也没说让她走。 就在她以为二人没得谈了,正要告退的时候,沈穆时却抛出了一句血淋淋的话。 “在这个宫里,容不下背叛,以她的所作所为,本该直接杖毙。” 双双一噎,她自然知晓小霜罪恶滔天,而且害的那个人还是她自己,于情于理她都不该为她求情。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她,总不能半途而废。 缓缓走到沈穆时的身边,和他并肩看着寒风凛冽的湖面,脸上的表情矛盾又痛苦,最后还是决定为小霜再争取一次。 “就算她死有余辜,可六十大板真的太残忍了,她会活活疼死的。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如果你和她同置于刀俎下,你的命要紧,还是她的要紧?必须让你做出选择,那你会选择让她活,还是让自己活?” 沈穆时没有正面答应她,直接反问双双。 “这………..” 双双不知该不该答,每个人都有私心,她愿意主动救一个人,但是不包括搭上她的小命。 那不是善良,那是愚蠢。 沈穆时侧首看了看她冻的通红通红的鼻子,淡淡地唤道: “靠近点。” 双双迟疑着不敢动,最后还是架不住他灼灼的目光,慢吞吞的挨近他的身子。 沈穆时伸出手拉住她白嫩的柔荑,温柔的包裹在掌心慢慢揉搓。 诧异她的手如此冰冷,抬眸看着她,心里有些后悔。 硬要她亲自下令杖责小霜,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可是区区一个侍姬便敢谋害太子妃,这就说明她在东宫的为人处世太过软弱,人人可欺。 今日是媚香,那明日呢? 若双双再不懂的如何进退和保护自己,迟早会有人要了她的命,要包括陆家的那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沈穆时拉开自己的衣襟,捉住双双的手指往他前肋骨下方抚去,疤痕微微地突起,这是双双早就摸过的地方。 “这便是我为心慈手软付出的代价。” 沈穆时淡淡地说道,随而握紧了双双的手指贴在胸口暖着:“这次别人能在你的服袍上下药,下次便直接在你的膳食里下毒。我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更不准你的身上留下任何一处伤疤。” “想在宫里活下去,残忍,是必须要学会的生存之道。” 沈穆时的声音很低,语气却无比坚定。 一定要学会残忍吗?双双无声的问自己。 实际上,陆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权谋争斗是无可避免的。尤其是父亲,朝堂上风云诡谲,人心叵测,若是没有没有那个狠心肠和算计人心的好本领,父亲怎会坐上高位睥睨众臣? 还有叔叔伯伯们,个个都是狠角色才保住陆家百年长青,保的她活了十几年依旧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既是她的福气亦是她的天命。 尽管如此,家里的长辈总是把她护的严严实实泼不进半点污水,让她到现在都不懂何为算计,何为阴谋,就是为了护住陆家唯一的千金一生太平,快乐无虞。 她确信,爷爷和父亲母亲及陆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她进了宫以后便失了本心,变得心狠手辣,面目全非。 犹记得她出嫁前的那日,娘亲拉着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下一句话:莫失初心,方得始终。她知道娘亲话里有话,只是不便点破。后来在去宫里的路上她突然就开了窍,真正明白娘亲这句话的意思。 正如现在她要做出抉择,她依然选择去救小霜。 讲了这么多,双双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沈穆时知道,自己恐怕一时半刻无法说服她,轻叹了口气道:“管教宫人应恩威并施,勿枉勿纵才能立威。更何况你一时冲动,一句话便替了小霜二十杖,长此以往,宫女太监便不把你的话当真,犯错之后也懂得掐住你的软肋钻空子,赏罚不分明还如何让他们听命于你?” 沈穆时滔滔不绝的讲了这样多,每一句话都是推心置腹,双双脑子聪明自然是听进去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垂头丧气的问道:“既是如此,那你刚刚为何不阻止我?” “因为我们是最亲密的夫妻,在外人面前不能意见相悖,同心同德才不会让人趁虚而入。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穆时从来没有这样好的耐心去教一个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双双心中一窒。 尤其是那句:我们是最亲密的夫妻……… 双双害羞的抿嘴笑了,心里隐隐冒出酸涩感,却夹着一丝丝的蜜意。 她喜欢他,所以这般云淡风清的话总是能勾引她万般思绪。 “我要你立威,并不是要你变得残虐恶毒。就算要杀人,让我一个人来就好,你的手万不可沾上血腥。” 沈穆时说完这句话便笑了,笑里藏着宠溺和苦涩。 他情不自禁的握着她的手用力按住胸口,想让双双感受他的心疼,他的真情,他隐晦的爱意。 双双表情微凝,手心里滚烫滚烫的,那股热量从掌心直接流向了她的心口,把她的心尖烫的暖洋洋的,连脑子也跟着晕乎乎的如坠云端。 沈穆时看她表情略微放松,身子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僵硬,内心一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试探着将她搂入怀里,以额触额,鼻尖贴着鼻尖,哑着声继续说道:“如果你同情那些人,就别当一个弱者,让人无从下手,也是一种慈悲。” 双双听了沈穆时这句话,一下子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扛不住心里的惧意,她抬起眸子看着沈穆时,握紧拳头硬着头皮问道:“那你以后会不会…….会不会像待霜侍姬那般,待我……” 沈穆时怔了一下,松开双双低头去瞧她的脸,只见她微怯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实在像极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喉咙里绽开一声爽朗的笑,忍不住将她拥进怀中:“这么怕打?嗯?” “唔……”双双全身僵硬的靠在他怀里,将脸深深埋进温暖的胸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怕挨打,她只是是看了小霜的惨状后,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穆时察觉到了怀中人儿对他的抗拒,知道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不小,并不想勉强。轻轻松开她之后,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脸笑着说道: “那就别犯错,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太子妃。” “至于你那二十杖,先欠着。” 沈穆时猜到她还在担心挨打的事,手轻轻抚过双双的背脊,温柔的安抚她。 怀里娇小的身子又是一震。 可是,她明明很害怕却强撑着硬是没有开口求饶,这风骨难能可贵。 不愧是陆家的千金……… 沈穆时在心里不住称赞,感激陆澈溪给他养了个好太子妃,连带着看他们陆家众人也顺眼许多。 双双其实也害怕挨打,但若开口向沈穆时求情要她免了自己的刑罚,显得太过卑鄙。她一向说到做到,可不能被小小的二十杖给吓跑了。 她紧紧皱着眉头,脸垮的像根苦瓜。 沈穆时的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难得破例给她找了个台阶下:“又或者,可以用别的交换。” “不用了。” 双双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通,还是觉得不妥。若遇到点事便畏手畏脚,往后如何在宫里立足? 沈穆时挑了眉,眼里满是笑意:光明磊落,勇敢不屈,很好,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心里越发满意双双的性子,浅笑着调侃道:“你可别后悔。” 双双白了他一眼:未免太小瞧我陆双双了吧,你也不打听打听,从前在灯市口,我可是街头小霸王! “你什么时候开始?我等着呢!” 双双一脸的大义凛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上断头台。 “等我想起来再说,也不迟。” 沈穆时笑意更深,顺手轻抚了双双的脸颊,将发鬓被风吹散的细丝勾到了她耳后。 第六十六章 沈穆时、陆双双在线发糖2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被沈穆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往后缩了一缩。 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一双鹿眼惶恐不安的看着他。 沈穆时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一股酸涩袭来却别无他法,只能尽量装作不在意温柔的说道: “别怕我。” 他心痛的表情一闪而逝,双双仍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是不是无意中伤害他了? 愧疚感油然而生,可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眼看残阳就要落至重阁之后,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快点说啊陆双双,说点什么都好!你不是一直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吗?现在就是机会!快说快说! 她彷佛分裂成了一两个人,一个勇敢的她,一个懦弱的她,在她的身体里互相拉扯,互相搏斗,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那个勇敢的陆双双占了上风,之后拼命的在她心里摇旗呐喊,不断动摇她的心。 “为什么你的情绪可以平复得这么快?她不是你最在意的人吗?” 一开口便问了这样的问题,双双差点没咬掉自己舌头。 什么话不好说,偏偏问这个,完蛋了完蛋了…….. “不管多在意一个人,抵不过一次次的愚蠢,一次次的胡作非为。不管多深的感情,禁不起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冷眼相待。双双,无论如何不要背叛我,知道了吗?” 沈穆时的脸上有沉痛和哀伤,更多的却是庄重和严厉。 双双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了。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头朝沈穆时大声说道:“那你也不能背叛我!” 沈穆时一愣。 眼前的小女人无意间又暴露了她原本的样子,龇牙咧嘴的小野猫,半分亏都吃不得....... 他粲然一笑,郑重的答应她:“好,互相答应。” 双双头一次见他答的这么爽快,心里开始打鼓,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听清楚我刚刚问了你什么吗?” 双双的声音很轻,隐隐带着期盼。 “嗯,我听得很清楚。”沈穆时应了声。 双双还是不太信他的话,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再确认一次。 “我认为的背叛,就是要对我忠诚,坦诚相待,永不相负,包括以后你不能再有侍姬,不能碰别的女人,也不准随随便便和别的女人独处,当然了,母妃除外!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我懂,一王无二妃。” 沈穆时不由的将手臂紧了紧,温柔的拥住了双双。 “你说的是真的吗?” 双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里全是惊喜和开心。 心知她快哭了,沈穆时的心里更加温软,在她光滑的额头上亲了亲,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轻声反问道: “你是给我反悔的机会吗?” 怀中的女人娇小柔弱,高度才到他的下巴,手臂这么一环还绰绰有余,真真惹他怜爱。 “不给!你已经答应我了!”双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想摇头,结果发现连头都转不了,只能缩在他怀里闷着头大声拒绝。 沈穆时笑了,再次在小家伙的脸上偷亲了一下:“双双,只要我在,我必保你平安无事。但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好吗?” 双双被他紧紧拥在怀中,额头抵着他硬硬的锁骨,微微地发疼,心里却满是欢喜,双臂也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以示回应。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塘边,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去,正应了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直到回到流云殿后,双双还是一脸晕陶陶的,如樱的唇瓣微微红肿着。 二人十指紧扣一路走回流云殿,沈穆时在回去的路上交代了一部分宫人的底子。 东宫绝大多数的宫女太监忠厚可靠,平日里可斟酌着器重,但要注意分寸,近身伺候的活还是交给宁仪她们几个做,万不可随意让人近身。 他藉此机会汰换了不少东宫原先的宫女太监,遣还六局的时候顺便将自己的人马放进东宫。他将整理好的名单交给双双过目,一一指出哪些人是他的人,哪些是细作,确定她全部背住了才将名单收回。 不过他处置的那些宫人并非全是细作,有一些是平日里喜欢嚼舌根、搅浑水、德行不佳的奴才,这些害群之马是留不得的,一并打发了出去。 未免打草已惊蛇,他按兵不动假装被蒙在鼓里,就是怕逼得太紧敌人容易狗急跳墙,反而两败俱伤。这次先放过他们,以后再找机会把他们一个个换掉,保住双双保住流云殿才是最主要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双双有点吃惊,沈穆时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一下子受宠若惊,连带着看他的眼神也温柔起来。 沈穆时浅笑道:“记住了,在宫里宁可谁都不信,也不要误信奸人。” 双双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突然想起雁喜的事,连忙问起他的下落。 沈穆时仿佛早就料到双双有此一问,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骂道:没良心的,现在才想起来雁喜的死活。 双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沈穆时点到为止也没有再笑她,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告诉她,李春堂带人搜查了东宫上下,最后在含娴殿的西厢房找到了昏迷的雁西,当时他奄奄一息身上还带了伤,李春堂已经把他挪到安全的地方去修养,等他身子好了就直接回流云殿继续当差。 双双听了沈穆时的话,大惊失色。 她一直以为雁喜是替她出宫办事不慎出了意外,心里愧疚难当。 也想过派人去找他,只是她手边没有可用的人才不了了之,本想着等寿宴结束了派人送信给父亲,拜托他去宫外寻一寻。 万万没想到雁喜居然在东宫的时候便被掳走了。 雁喜是有身手的人,那些奸人说掳走就掳走一点痕迹都不留,要么就是东宫有内鬼,要么就是细作里面混进了功夫高手,雁喜不敌对方的武功才被人拿下关在含娴殿,差点丢了小命。 双双有些心焦,问能不能见雁喜一面?毕竟是因为她才出了事,没有亲眼看到他平安,她的心始终吊着放不下来。 沈穆时意外的拒绝了双双的要求。 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她:雁喜还没出东宫就遭人迷昏,现在人虽然醒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小霜下手太重了。 用了迷药还不忘补上几棍子,伤在脑袋,太医说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他知道双双一直在担心雁喜的安危,如果告诉她真相不知又会自责到何时,这身子一直没好,可不能再操心了。 是以,沈穆时将此事瞒了下来,暗中催促太医加紧治疗雁喜的伤,早日把他送回来以免双双起疑心,再问,他就不好应付了。 “放心吧,若雁喜康复,我会让他回流云殿的。” 沈穆时再次撒谎,耳根子不由自主的红了,幸好双双一直低着头走路,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双双,以后在东宫要学会立威,还要有自己的心腹,但不要尽信他人。学会观察别人,学会判断是非真假,出了事不要慌,保持冷静。”沈穆时又耐着性子教了双双一遍,恨不得她马上成材再不用他担心。 双双心里不断的翻白眼,什么冷静,什么判断,他误会她与沈楚稽的时候,怎么没有嘴里说的这么睿智? 现在倒是一套一套的,怪想笑的。 想到这,她又笑了。 宁仪、宁玥一边为双双更衣一边偷偷觑着她的表情,二人抿嘴偷笑,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刚才听到太监传报太子、太子妃回宫,众人即刻出了流云殿接驾,正巧撞见二人在殿前深情拥吻。 长长的一吻结束,殿下说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在流云殿用膳了。 一众宫人见他们二人好像和好了,纷纷松了一口气。 沈穆时走后,双双坐在大殿一直观察众人,有时候皱眉,有时候略有所思的点头,有时候又唉声叹气,直把宁仪她们几个盯出了一身白毛汗。 双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先从宁仪、宁玥下手。 喊了她们二人进到内室,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宁仪宁玥,帮我可好?” 她不想斗,但她想要帮沈穆时,前朝的事情她插不上手,那管治东宫则名正言顺,也是她这个太子妃应当担起的重任。 可是她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摸石头过河只怕会更糟,所以,她需要帮手。 宁仪行事稳重,细心如发,是她最佳的左膀右臂;而宁玥呢,在流云殿当差的时日不长,据她的观察,平时话不多,做事麻利,极会看人眼色,在新来的几位女官里面最得她的欢心,加上她又是沈穆时派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此时不拉拢她更待何时? 果然,二人先是匆匆看了太子妃一眼,迅速低头,暗中偷偷的交换了眼色,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第六十七章 收服宁仪、宁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们入宫多年,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只需要你们帮我分析后宫的局势,不用担心会让你们做,伤天害理的事.........” 双双没忽略两人细微的表情,神情淡淡的解释道。 她明白,自大婚当日开始,太子和太子妃貌合神离冷战四个月,东宫人心惶惶,揣测纷纷。其他人还好说,若想挖走沈穆时的墙角让她们彻底听命与她,不是件易事。 可是自己已经选择了沈穆时,那选择沈穆时的人,最为妥当。 没办法,收人先收心,她只能从最简单的下手。 宁仪的反应算是比较正常,手里的活没有停,一边给她套上狐裘一边笑着答道:“娘娘宅心仁厚,奴婢跟着您是福气,哪里有帮不帮这一说,娘娘您言重了。” 而宁玥的城府显然比较深,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是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双双暗咐:太子反复提醒自己要在东宫培养心腹,如果这第一件事就失败了,哪里还有脸去见他?不得已,她只能再次放低姿态博取宁玥的信任。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从前是我太过任性惹恼了殿下,以至于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我明白了:虽然皇室婚配与民间嫁娶仪式略有不同,但都是夫妇成家,嫁夫从夫,我身为太子妃自然心向太子殿下,所以,这点你们不必担心。” 双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特地走到宁玥跟前拉着她的手,无比真诚的说道: “我甫入东宫,又与殿下不和,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我实在惶恐。今日你们也看到了,我与殿下已经和好如初再无嫌隙。但眼下,宫中我并无可信之人,算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双双似乎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说服宁玥,一番话算是掏心挖肺,诚恳至极了,她是太子妃,宁仪宁玥只是个奴才,何德何能能让太子妃屈尊迂贵的如此迁就她们? 无非就是想好好做成一件事,让沈穆时看到她在努力去向他靠拢,在努力学习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以后才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不受他人非议。 双双是这样想的,亦是这样去做的。 双双谦卑的态度确实打动了宁玥,所作所为让她心服口服。 她只是个奴婢,再效忠殿下,毕竟现在是在双双手下讨饭吃,既然新主子这么抬举她,岂能不识抬举? 是以,宁玥弯了膝盖跪下道: “娘娘蕙质兰心,奴婢自然臣服于您。” “我要的不是臣服,而是交心,是信任。” 双双连忙将她扶起来,又拉着宁仪的手交叠在一起说道: “你们是殿下的人,效忠之心毋庸置疑。从今往后我把你们当成我的左右手,我好,便是太子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了吗?” 残阳由殿外轻巧地迤逦延伸至室内,双双一身雪白,尽染点点金沙,全身散发着雍容与气色。宁仪、宁玥抬眸凝视着双双,不自觉地瞇起了双眼。 “殿下曾告诉过我,我可以信任你们,我相信殿下,那你们可相信我?愿协助我统御后宫,让他无后顾之忧?” 双双握住他们的手紧了紧,再次迫切的发问,神情殷切诚挚让人动容。 宁仪看着眼前的双双,感触良多,原先那个自暴自弃的太子妃终于振作起来了……. 宁仪不由得有些好奇:殿下到底对太子妃说了什么?让她不过半日便一扫从前惊惶失措的模样,宛若脱胎换骨。 宁字辈宫女都是受了太子的恩惠,发誓誓死效命太子殿下。宁玥心里明白,若太子妃与太子同心,自是最好。 因而遂而率先伏跪于地,朗声说道:“太子与太子妃本是一体。奴婢宁玥愿鼎力协助娘娘,为殿下、为娘娘鞠躬尽瘁。” 宁仪见宁玥表态,随即也跟着伏跪在地:“奴婢宁仪亦是如此。” “好好好,待来日太子登基,我定不忘你们的功劳,起来,都起来。”双双浅笑着将二人扶了起来,一时间,室内气氛一下子温馨灵动起来,一主二仆算是真正的交了心,再没有之前的疏离和隔阂。 双双暗暗的松了口气,总算把她们拿下,也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口舌………… 当宁离踏入厅里时,一眼看见换了新宫装的宁仪宁玥,二人一左一右的立于太子妃两侧,像两尊神佛一样不苟言笑。 她心里疑虑重重却不敢问出口,宫女都是统一着深蓝色宫服,腰间系了条黄色的腰带,但宁仪和宁玥穿的是浅绿色宫装,头上还簪了两朵黄色的茉莉绒花,服侍规格显然不是一般的宫女。 她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兰英姑姑,穿的便是这样的衣服,可兰英是皇后娘娘从府里带来的家生奴才,身份自然不同寻常,那宁仪宁玥怎么会突然成了娘娘的人……… 她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直觉今日的太子妃多了一分主子的威严。 宁离向双双福了福身道:“娘娘,午膳好了,请至厅里用膳。” 双双抚了抚衣袖,淡笑着吩咐宁离道: “好,待我用完膳,将众人都叫到大殿,我有事要说。” 宁离连忙称是,快速跑去通知众人。 双双轻轻的端起桌上的花茶抿了一口,一双眸子盯着外面院子的凉亭一眨不眨,眼里尽是笃定和冷静。 隔日早上,双双带着宁仪宁玥前往六局。 端坐在尚功局主殿,等了约莫一刻钟,仅有相熟的李尚功、周尚服、华尚寝施施然进殿,尚功局女官并未全数到齐,尤其是双双最敬重的斐尚仪没有出现,让她有些诧异。 年关将至,尚功局千头万绪极为忙碌,但太子妃有令传众人觐见,尚功局上下都应到场,六位尚功只来三位,另外三尚宫并未到齐,想必是不克待见。 “挑在这么忙的时候叨扰你们,倒让本宫有些不好意思了。” 双双率先开口,她今日脸上的妆容大气端庄,加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众人听到耳里便知太子妃对其余尚宫的缺席有些不悦。 她并不是个凌厉的人,在府里对待下人一向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为的态度,何况尚功局于她有恩,这些她是记在心里的。 只是她今日有事要办,而且宁玥出门是也叮嘱过自己,对待宫人太过亲和恐怕镇不住场面,事事都不计较她们便不会惧怕你这个太子妃,该端架子的时候就得端,这叫恩威并施。 双双牢牢记着宁玥的话,便试着把架子端起来看看众人的反应。 “娘娘大驾光临尚功局,不知有何吩咐?” 李尚功一反常态,不复往日的熟络语气有些生疏。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拜托你们帮我办件小事。” 双双一直盯着李尚宫的神情,心里有些疑惑:寿宴也才过了几日,李尚功怎么一改之前的熟络,身上有说不出的冷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神通广大,哪里需要六局为娘娘办事……..” 是周尚服的声音。 双双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她一脸笑意并无不妥,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不舒服,连身边的宁仪都听出含了讥讽。 “这……双双入宫不久不懂规矩,若有得罪,还请各位提点。” 她今日有事相求不便与她们太过计较,一番话说的委婉。 “娘娘一向周到,要奴婢提点,实在折煞咱们几个了。” 这次轮到华尚寝开口了,同样的,她也不同于之前友善的样子,说到“提点”二字还特地提高了音调。 三人态度傲慢无礼,说话也是夹枪带棒、不阴不阳,宁仪宁玥早就看不下去了,二人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双双以眼神阻止了。 她又何尝不气呢? 这几位原是从前在陆府教导自己的女官,朝夕相处几个月也算是熟人了。 之后她入了宫,得罪了太子被发配到了形同冷宫的北香榭,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冰天雪地连暖龛都没有。她常常跑到六局和她们呆着,嬉笑打闹、同进同出,尚宫局上至女官下至宫女,心里都明白她是怕冷跑到六局来取暖也从未编排过自己,她失宠的那段日子那样难熬,每日身心俱疲都是在她们的鼓励下挺过来的,这份恩情她永志不忘。 如今不知怎么了,几位尚功突然就变了态度完全不像从前认识的样子,双双实在是摸不透她们的想法,让她又气又急好想直接上去问个明白。 但今日有要事在身,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问这些事,只能装作不在意挑要紧的事先说。 “是有关于这几个人的去处。” 双双递给三人一张纸条。 “这是……..”周尚服满脸好奇,却在见到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时,狐疑之色一闪而逝。 “周尚服认识她们吗?”周尚服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双双的眼睛,她谁也不问,专挑周尚服下手。 “奴婢也只是见过一次罢了。”周尚服答得干脆。 双双见众人的脸色不对,有些后悔将这纸条递出,于是赶紧撒谎圆一圆场面: “各位可记得殿下之前遣出一批人?她们曾经在东宫当差,其中一位是陆家派来服侍我的婢女。” “娘娘这是想叙旧?” 周尚服果然猜错了双双的心意,以为她是来找人的,暗暗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之前的严肃。 这个倒不难办,这批婢女上次被殿下发配到了六局,娘娘要找的这个人又正好分在她名下,之后安排她在尚服局中做司饰,此时正在绣房干活呢。 “不。我想将她带回流云殿。” 双双定定的看着周尚服,毫不犹豫的开了口,眉眼之间全是凝重,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第六十八章 把陆翊带回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恐怕………”周尚服有些迟疑。 她万万没想到手下一名宫女居然是陆家派进宫的,之前在陆府当教习姑姑深受陆家厚待,自然知道陆家绝非普通的小门小户,除了知恩图报,反之也是睚呲必报。 太子妃手里的名单是太子大婚第二日谴走的一批人,皆送至六局管教,除了一部分分到了尚功局,还有一些已经派到各宫皇子皇女的宫里当差,剩下的就下落不明了。 看现在的情形,娘娘恐怕已经知道陆府侍女在尚功局,否则也不会直接拿着名单上此处提人。 答应太子妃,则忤逆太子;不答应太子妃,恐怕得罪的不止是太子妃,还有她背后的陆家。 陆府虽然在宫外,但陆相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又有女儿稳坐太子妃宝座,想要整她简直易如反掌。 退一万步说,陆相不至于为了个婢女算计她,但太子妃日日往尚功局跑,也不是个办法。 因此周尚服左右为难,头疼的很。 “我知道周尚服为难。宫女被遣回六局必然有原因,也会重新分配给各宫的新主子,但我不是故意来为难你的,只是想要回陆家的人罢了。” 双双快人快语,丝毫不给周尚服的开口拒绝的机会。 眼看周尚服依旧不肯松口,双双温婉浅笑,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语气柔软的说道: “若周尚服有为难之处,我会再派人到六局顶替她的位子。再说,六局本就是负责打点各宫主子的衣食住行,如今本宫已嫁与太子,可否为本宫行个方便?” 双双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是她临时抱佛脚在路上按着宁玥的话反复练习的,刚柔并济,软硬兼施。 说到最后语气也由最初的我转为本宫,实打实的搬出了身份压制尚功局众人。 周尚服内心有些动摇,心想着把这宫女送走也好,她可不希望自己手底下放着个烫手山芋,指不定哪天就倒戈相向跑到太子妃宫里一通乱说,那她就倒大霉了。 “尚功局能为娘娘做事乃是福气,奴婢岂敢不从?但这批宫女由殿下一手发落,此事非同小可,若无殿下同意,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啊,还请娘娘恕罪………” 华尚寝眼看李尚功与周尚服心生动摇,连忙搬出太子定的规矩,口口声声不敢违反宫规,想借此打发双双。 李尚功一向对太子妃甚是殷勤,周尚服则是脾气温和,但太子妃自大婚后不得殿下恩宠,加上白绸一直未有落红,寿宴后又传出太子妃与人私通的丑事。 斐尚仪自认眼拙看错了人,气得心痛病发作至今还躺在处所休息,其他几位女官对此事万分鄙夷,直接拒绝露面。 近日更传出废妃的说法,如若此事一语成谶,太子妃真的被废,那她们几个首当其冲必定会被连累,不如早早划清界限为好。 宫里便是这样,不是你不去惹祸就能平安无事,有时候你只要和人多说一句话也会被认定是同党,何况她们几个和太子妃多有联络,很难逃脱干系,这让华尚寝对流云殿的态度更加谨慎。 双双眼见平日里相熟的女官皆不愿出面帮她,还对自己颇为忌惮,脑子一热脾气也上来,说话就不再顾虑情面,面色清冷的说道: “华尚寝说的是。东宫是太子的东宫,可本宫身为太子妃,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办,不知尚功局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双双的话音刚落,几位女官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她们只是想明哲保身,没有想这么多,怎么稀里糊涂就被太子妃扣了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这话要是被殿下或者贤妃娘娘知道了,她们几个真的就下场凄凉。 双双冷冷看着她们几个,又偷偷给了宁仪一个眼神,宁仪偷偷背着众人暗地里给竖了她一个大拇指,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双双受到鼓舞,清了清嗓子继续趁热打铁道: “再说,这宫女本是陆家的人,没道理一直由尚功局扣着不放。殿下和本宫交代过,陆家侍女只是交给六局代为管教,等宫规都记得差不多了便送回本宫宫里当差。而且宫里人多嘴杂,处处险恶,若是让有心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说陆家图谋不轨往东宫安插细作,岂不是陷陆家于不义!陷本宫于不义!“ 这番话说得极狠,尤其是说到最后双双的语气疾言厉色,丝毫不顾之前的情分,竟将六位女官当日教她的话原原本本奉还回去,直把她们几个打的措手不及。 宫中险恶这种话,岂是尚功局女官能随随便便说的? 若传到宫里任何一位主子耳朵里,恐怕她们几个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双双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了这招,她一定要把陆翊找回来,陆翊不仅是陪着她从小玩到大的贴身侍女,更是她远方宗亲里的一个可怜庶女,祖母怜惜她父母双亡才从乡下的泥巴地里把她拾掇干净领回府,之后二人一起长大,说是婢女更像是姐妹。 刚入宫时太子怀疑她是皇后的细作,不仅百般苛待自己,连陆翎也受了牵连。 大婚第二日就失了踪迹,宫里险象环生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好不容易腾出手,她是一定要保住陆翊的。 本来此事只肖和太子说一声便可,但她想凭一己之力捞出陆翎。 一是想立威,二是想做点事看看自己的能力。只是出师不利,这么点小事尚功局都不肯去办,着实让她恼火。 迫不得已,她只能出此下策逼她们几个放人了。 几位女官脸色煞白,额头开始冒冷汗。 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太子妃端起主子的架子,气势竟然这样大!完全将她们几个压的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过几日不见,太子妃口齿伶俐,有勇有谋,到底是看走眼了。 就算她名声狼藉,总归是还是尚功局的主子,且废妃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与太子妃硬碰硬实在不智,思来想去,几个人偷偷交换了眼神,态度开始软了下来。 周尚服率先带头表态道:“娘娘息怒,息怒,奴婢知错了。如娘娘所料,确实有一名东宫遣回来的宫女在奴婢手下当差,请娘娘稍候,奴婢这就差人唤她过来。” “那就多谢周尚服成全了,此恩没齿难忘。” 双双听她终于松了口,脸上开始带了笑意。 转头对李尚功与华尚寝道:“我入宫之后,一直受各位照顾,绝不忘各位雪中送炭的情谊,方才事从权急多有得罪,实在是因为时势所迫,几位多多体谅。” 双双又改了称谓,不再自称"本宫",放下主子的架势甜甜一笑,彷佛刚刚那个凌厉逼人的太子只是她们的幻觉。 众人再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尴尬的陪笑,纷纷闭嘴保持沉默。 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双双便带着陆翊回到了流云殿。 “陆翊,你一切可好!” 摒退众人只留宁玥和宁仪在身边服侍,一进到内室双双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握住陆翊的手上下打量,就怕她身上缺了块肉。 陆翊比双双还要激动,欣喜万分,手脚发抖,眼眶通红通红的也看就要落泪。 “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在一切都好,我好担心您一个人在宫里遭罪。殿下对您可好?我在宫里日日能听到您的消息就是见不到面,寝食难安。奴婢越想越难过,我真是愧对老爷的嘱托………”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从来没有分开过,就算是双双嫁进东宫她也是被陆澈溪安排,跟着一起进宫服侍。 小姐待她不薄,入宫前,老夫人和老爷夫人都交代过自己,一定要拼劲全力保得小姐的周全,只是皇宫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小姐大婚第二日,她便和其他几个小宫女被管事嬷嬷带走,说是因为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殿下发落了她们到六局重新约束管教。 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以为小姐过几日就会把她带回来,只是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期间她一直在绣房做事无令不得外出,相当于被软禁。 见不到小姐她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而且在此期间她听得不少的流言蜚语,传的极其难听。一直想找小姐总是找不到门路,今天终于见到小姐她真是太高兴了。 “太子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双双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她在北香榭的那段日子天天往尚功局跑,竟然一直不知道陆翎就在尚功局,想想可能是六局知道她是陆家的人,特地把她放在偏僻的绣房里严加看管,没想到陆翎一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陆翎又出不来,才至两人日日擦肩而过始终无法相认,想想也是造化弄人。 万幸,她终于把她找着了,也算对的起祖母的一番心血。 “真的吗?那为何宫里传的那么难听……..” 陆翊心思单纯,又被关了几个月完全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和好,一见到双双就迫不及待的说出心中的疑虑。 只是她身负重任又心思缜密,不如双双那般利爽,纵然心里着急也不敢胡说八道,抬头看了看宁仪和宁玥二人,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她们都是自己人。说吧,宫里都有些是什么传闻?” 双双看陆翊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她是顾虑宁仪和宁玥,连忙交代她放心。 “是,小姐………“ 这些话实在荒唐,陆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附耳在双双耳际悄声说道: “小姐,宫里传闻您不贞………白绸未落红,而且…….而且与大皇子私通………” 只见双双脸色大变。 第六十九章 与大皇子私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陆翊显然是被气到了,犹自忿忿不平地继续说: “大皇子前日在契王府酒后失言,说他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小姐,小脸不够嫩,亲嘴的时候不够香甜,身上的肌肤也没有您光滑!小姐,您说这话能听吗?宫里都传遍了,底下的人都以为你和他有染,在背后说的可难听了。小姐,您和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被大皇子侮辱了,,所以殿下才如此冷落您?” “胡说八道!这话还有谁知道!” 双双气得直发抖,头上的珠钗一抖一抖直撞脸颊。 “恐怕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奴婢天天呆在绣房里足不出户,这不,这些闲言碎语还是传进我耳朵里………小姐,您是清清白白嫁给殿下的呀!宫规森严,小姐怎么可能让大皇子………再说.........再说这白绸能证明个什么………..” 陆翊说到后面开始急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心里其实慌的不行,老夫人要她护着小姐,百密一疏,架不住宫里规矩大,更架不住殿下的喜怒无常,她走几个月小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她没用,是她没用……… “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双双转过头看向宁仪与宁玥,她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整个人被气的语无伦次。 “娘娘………”宁仪一脸为难,而宁玥却是一脸慌张。 “我当你们是自己人,为何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说!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双双大怒,怒意让脸上的温柔瞬间变成短刃。 宁仪、宁玥头一次见到双双发这么大的火,赶紧跪下请罪: “奴婢不敢说…….” “娘娘息怒……..” 陆翊很少见到双双发火,同样被吓得不轻。 小姐的脾气虽然有些倔,但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主子,现在被气成这样,恐怕是自己捅了马蜂窝了,陆翊一下子六神无主,慌慌张张的跟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难道你们也认为那是真的吗?否则为何不敢说!” 双双痛心疾首地对着两人吼道。 她一直烈性入火,生平最恨别人冤枉自己,可自打进了宫,她三番五次被人欺负,念着陆家念着家中父亲母亲,她一味的忍让,可这次实在欺人太甚!连身边的宫女都瞒着自己把她当傻子!她怎能不气!怎能不恨!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只是听说这件事,但奴婢不敢说给您听免得污了您的耳朵啊!” “奴婢也是,不敢在您面前搬弄是非.......” 宁仪宁玥也是当了冤大头,这么离谱的事她们怎么敢说。宫里本就是听风就是雨,她们管不了别人的嘴只能管好自己了。 “殿下知道了吗?”双双忍住怒意,尽量压低音量问道。 “奴婢不敢告诉殿下……” 宁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双双的神色。 宁玥伺候沈穆时多几年,深知他的脾性,殿下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剥了那些杂碎的皮! “奴婢斗胆猜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宁仪为了安抚双双,只好尽量挑些好话说。 “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双双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刻,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 难怪方才尚功局几位女官的态度那么轻蔑,敢情把她当成不贞不忠的女人了。 “殿下这个时辰还在养心殿里上早朝…….” 宁仪被双双的怒火吓到冷汗涔涔,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双双现在有何打算。 “宁仪、宁玥,通知门口的人,一旦殿下回宫,马上来通报!另外,让其他人去宫里打听打听,探清楚此事到了何种境地。” 双双握紧拳马上做了决定。 她一定要先和沈穆时说清楚这件事,免得他又要误会。 “是。”宁仪、宁玥齐齐应是,忙不迭的离开流云殿。 这下,流云殿只剩陆翊一个人。 双双叹了口气,瞧陆翊惶恐的样子,她能想象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不由的有些后悔,弯腰将陆翎扶了起来: “快起来吧。我问你,你可知道其他人现在何处?” “是。陆霖在尚食局,陆霏在四皇子晔王府里,陆茗在六皇子律王府,陆琉在御前侍奉,陆俪在大皇子契王府里。” 陆翊一一交代了其他人的下落。 这些人和她一样,都是陆府安插到宫里的密探。不过,除了她是真的普普通通的陆府婢女,其他都是暗中受过训练的探子,皆是陆府本家宗亲里选出来的庶子庶女,忠心坚贞,惟命是从,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全,如今他们都隐姓埋名躲在宫里某处蛰伏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露面以免暴露身份。尤其是太子的东宫更是进都不敢进,太子果然名不虚传,稍微有一点破绽便会引起怀疑,所以,除了陆翎名正言顺的跟着双双入了东宫,只一晚便被带走,这让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敢躲在暗中互相传递消息。 千万别以为陆相表面上什么都不管,实际上背地有不少动作,为了他的掌上明珠,他可是连命都能豁出去的,何况是冒死往宫里塞几个密探。 双双暗拊:这些人的下落藏的严严实实,连她都不知道,说明一直暗中听命于爹爹。换句话说,他们肯定也将此事告诉了爹爹。 心中一窒,她不由的有些心烦意乱,端起桌上的花茶一饮而尽,待浇灭了心头那股火气之后才继续去问陆翎: “我问你,他们是不是将此事告诉了爹爹?” “小姐,奴婢们都是依照陆家特殊的传递方式递消息,但自打从六局分到绣房之后,奴婢被看管的格外严实,根本和他们联系不到,尽管如此,奴婢也还是从其他人宫女的嘴里知道此事,现在动静闹得这样大,老爷大抵是知道的………” 陆翎猜的没错,这件事,陆澈溪已经知道了。 陆翎行事还算稳妥,说话做事都会考虑很多,看事情也看的比较透,否则,陆澈溪也不会把她放到双双的身边。 “那爹爹怎么说?可相信我的清白?” 双双急急地问道。 她最害怕的就是陆家知晓此事,爹爹的脾气她是知道的,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万一一冲动做出什么事……. 不行,绝对不行! 她好不容易和沈穆时走到今天,万不能再有差池,她一定要做点什么以防万一,绝不能坐以待毙。 “老爷没有说什么。小姐,就算老爷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告诉我们的。不过小姐可以放心,陆家永远是站在您………” 陆翊看着双双急得团团转就怕她多想,连忙安慰道。 可惜双双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只见双双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果断下令: “传令下去,让其他人按兵不动,低调行事。另外,你告诉我联络的暗号,要保证我和他们每个人都联系的上。“ 方才去尚功局带带个人回来,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可见宫里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皇宫错综复杂,神不可测,万幸她没有去找其他人只找了陆翎一个人。尽管她已经相当谨慎了,还是后悔刚刚太鲁莽,直接大咧咧的为了一个宫女大动肝火,这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既然现在情况不妙,索性让他们呆在原处为自己收集情报。 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沈穆时。 “另外帮我安排,明日我要与爹爹见一见。” 末了,双双又在尾巴上加了一句。 陆翊有些怔忡,觉得眼前的双双简直不可思议。 进宫前,她被陆澈溪带到了密室,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才真正的了解到,真正的陆府实力不容小觑,而陆相又是多么可怕的人。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是陆府长期秘密训练的暗行者,武功高强,深藏不露,他们神色冷漠不苟言笑,只听令陆相一人。 而眼前的小姐下令果断明快,从容不迫,从她身上仿佛依稀看到了陆相的影子,已不复当初的天真烂漫,颇有乃父之风。 她不由的有些好奇,在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小姐转变的如此之快? 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能让双双改变的,居然只是因为沈穆时的一席话。 养心殿里。 沈楚稽手拿一份地图摊在桌上,右手指着地图的某处正和楚魏帝密谈。 “在位的西狄王胸无大志,一心修仙,这两年应该不会犯我楚魏。” “很好。皇儿此次赴西狄有功,封赏凌霄城。”楚魏帝沈朝殷听得好消息,龙颜大悦,当即赏了沈楚稽一座城池。 沈楚稽花了一年的时间冒险行走西狄,一边乔装打扮混入朝堂,一边暗中将西狄军营布防与朝堂势力打探的清清楚楚,为楚魏立下汗马功劳,难怪楚魏帝这般高兴,虎父无犬子,他能有今天的本事也离不开楚魏帝的悉心栽培,看着手底下的皇子个个成器,楚魏帝颇感欣慰。 “那北越的状况呢?” 楚魏帝转头看向沈穆时与兵部尚书。 太子掌兵权,军营布防与边境派兵都是由沈穆时调遣,正因如此,众皇子对沈穆时极为忌惮。 第七十章 废了太子妃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禀父皇,今年寒冬异常乾燥,至今未降瑞雪,恐影响明年农穫收成,加上冬日漫长,北疆缺粮越发严重。偏偏此时北越一些暴民多次集结,屡犯北疆,前日儿臣已增屯兵驻扎犁城,镇守城池,严防北越突发战事。” 沈穆时如实将北越的情况一一禀告给了楚魏帝,并将手里厚厚一摞从北疆传来的密信,上呈给了楚魏帝过目。 事实上,沈穆时的话绝非空穴来风,北疆物资匮乏、环境恶劣,楚魏每年花费大量兵力和粮饷增派兵马稳固边境,多年以来一直是楚魏帝的一块心病,虽然不能彻底扫除北越这一大威胁,但沈穆时当年派往边境历练之时,励精图治,卧薪尝胆,等到他回朝,北疆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处处焕然一新。 虽说无法彻底铲除北越,但以边境的兵力抗击敌军进犯,已绰绰有余。 这样稳定的局势持续了几年,奇怪的是,最近几个月,北疆时常爆发一些小的动乱,加上天象有异,人心惶惶,以致边境百姓人心不稳,这是往年没有的事,让沈穆时不由的心生怀疑。 “多次集结?” 楚魏帝皱了皱眉。 “那你留心犁城的军饷,切不可大意。” “是,儿臣已派兵一千驻守犁城,军饷、粮草所在的粮仓守卫森严,粮饷充足可至明年二月。另,儿臣派了青州总督王户生,调兵至犁城附近的城池,严防敌军和暴民抢粮。至于春末军粮调度,还需父皇恩准,年后由兵部刘启押粮三十万石前往北疆。” 沈穆时不愧是去北疆历练过的皇子,不仅心细如髮,对北越的军情也是了如指掌。 他算准了年后会有饥荒,恐北越趁乱袭击,早早命人严守军粮和粮仓附近的城池,并训兵一万以备不时之需。 “准。命刘启元宵之后,马上动身运粮至北疆,另外,传朕的口谕,沿途各州府一路保护押送,不得有误。” “儿臣谨遵父皇谕旨!”沈穆时从容跪下接旨,再起来时,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哪怕对着楚魏帝也没有特别的表情。 楚魏帝对沈穆时的表现相当满意,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对着下方站立的几位大臣道: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今年农收尚丰,百姓安居乐业,边境也无大事发生,这都是众位爱卿的功劳。 朕打算论功行赏,上至一品功臣,下至九品县令,白银绢帛、粮食牲畜全部分发好了,明日便会送至众爱卿的府中,来年还需众卿继续为万民谋福啊!哈哈哈!” 朝臣们都清楚楚魏帝有个习惯,每逢过节过节都会进行封赏,各官员除了本俸以外,还有各种赏赐,为的就是杜绝底下的官员贪污受贿,祸乱朝纲。 这招“授人以鱼”成了楚魏帝的法宝,并且百试不爽,渐渐的就成了规矩,所有官员仰着脖子盼着过年过节,腰包大鼓的同时对楚魏帝也愈发忠心。 可谓是笼络人心的妙招啊! “谢皇上圣恩!”殿上几位大臣纷纷跪下谢恩。 “众卿平身。若无其他要事启奏,便散了罢。” 楚魏帝今日龙心大悦,脸色也比往日看上去更加红润精神。 “启稟圣上,微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提…….…..” 礼部尚书萧品言突然开了口。 他颤颤巍巍的朝着楚魏帝跪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说话说一半藏一半,倒让其他人更加好奇他想说什么。 “萧爱卿,何事吞吞吐吐?”楚魏帝有些疑惑,萧尚书一向快人快语,今日倒是别扭的让他难受。 “事关太子妃名节,请皇上明察。”萧品言虽年逾七十头发斑白,声音也沙哑低沉,但声量却刚刚好,不大不小足以让殿内所有大臣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萧品言提到双双,沈穆时有些意外,这才转头往萧品言的方向看过去,正巧对上了陆澈溪的眼神。 陆澈溪一脸淡定,几乎看不出情绪。沈穆时微瞇了眼,继续看向萧品言。只见他低着头,状似谦恭,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这只老狐狸真正的面目。 “这后宫之事,萧卿也想插手?” 楚魏帝挑起了眉,有些不悦。 自他登基以来,便很少过问后宫的事,也没那精力去管,前朝千头万绪每日都有操不完的心,哪里还能腾出手去看顾后宫。 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皇后拿主意,贤妃协理六宫亦可做主,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闹到他跟前。 尤其是皇子和妃妾之间的诸多琐碎,楚魏帝从来都不会插手。 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管,什么时候轮到萧品言置喙? 还讲什么太子妃名节,混账东西!到底想说些什么! 楚魏帝的好心情平白无故被萧尚书给作没了,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脸色极其难看。 萧品言可不管这些,他今天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将太子妃的事说个清楚。 他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对小眼,目露精光语气严厉地说道: “后宫的事,的确不该由微臣插手。但太子乃是储君,太子妃亦是未来的皇后,其品德秉性应贞静端庄,高贵娴雅才是。可微臣怎么听闻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大婚几个月了,女官手里的白绸依旧未落红,说明太子妃的贞洁有疑!若此事真如传闻中的那样,太子妃又怎能担此重任!太子不知是受人蒙蔽,还是害怕有损颜面,故意隐瞒真相!还请圣上彻查,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萧爱卿,你口口声声说太子妃不洁,可有凭据?若真有此事,朕不仅废了太子妃,太子与陆相同样也脱不了干係。” 楚魏帝睨向沈穆时与陆相,心里开始有了打算。 只见沈穆时薄唇微抿,一脸的波澜不惊。 陆相虽然面无表情,但嘴角微弯,瞧着是真动了气,但不知为何,他生气归生气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楚魏帝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若太子妃身子不洁,他绝对不会隐忍到现在。 宫里一直有他们二人不睦的流言,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寿宴那日二人恩爱非常,楚魏帝并没有瞧出端倪。 现在又是在演哪齣? “禀圣上,微臣记得宫里都有专门的彤史,只肖派人将侍寝的册子拿来一看,便知真假,微臣斗胆,若皇上鑒察太子妃不贞,微臣奏请废妃!” 萧尚书振振有词,彷彿亲眼看到过白绸似的,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 萧品言在宫里也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大皇子酒后一通胡说,隔日便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萧府。 太子和太子妃不睦的事人尽皆知,若是太子妃与大皇子当真秽乱后宫,理当枭首。 不过,他不敢动沈穆时,亦不敢动沈元安,他只打算除去陆双双,最好一举将陆澈溪拉下马,只要太子妃的位置空下来,他萧家的女儿才有机会上位。 “太子,你可知此事?” 楚魏帝似笑非笑看向沈穆时,一改刚才阴沉发怒的样子,反而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父皇,白绸的确未落红。但,儿臣的私事难道也要昭告天下吗?” 沈穆时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压抑。 “太子此话差矣,若太子妃并非处子,事关皇嗣怎可不慎?” 萧品言一番话说得极重,咬牙切齿的语气好似太子妃已怀上了孽种,就该立即赐死! 听的萧品言如此颠倒黑白污蔑双双,沈穆时忍无可忍,冷眸一闪语气狠戾的反驳道: “萧尚书慎言!你当众编排太子妃,可有证据?白绸未落红又能证明什么?太子妃年纪尚小不便圆房,这事也要逼本宫告知天下?” 这句话堵得萧品言哑口无言。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沈穆时居然如此袒护陆双双。 萧品言仍然不死心地,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狡辩道:“殿下可不能为了面子而故意隐瞒圣上,否则,为何将太子妃发配到了冷宫?这一呆就是四个月,期间不管不问,连暖龛和棉被都不准内务府送过去,听闻太子妃日子窘迫,时不时跑到尚功局取暖,这在宫里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笑柄,殿下,微臣可有一句说的不对?” “为了面子隐瞒圣上?” 沈穆时冷笑。 “本宫与太子妃如何相处,难不成也要向萧尚书交代?萧尚书人在朝堂,东宫的事情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耳报神这样灵通,莫不是把手伸进了六局?萧品言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犯宫规插手东宫的事情!藐视宫规!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沈穆时突然发难,一下子给萧品言扣了好大的帽子,而且还不止一顶,一下子将萧品言反击的溃不成军,手足无措。 “微臣冤枉啊!微臣从没有打探东宫的事情,圣上明鉴,圣上明鉴!” 萧品言听沈穆时话锋一转,竟明里暗里指责他有野心,胆敢僭越管起了后宫之事,心头一跳冷汗涔涔,吓得伏倒在地不停的喊冤。 楚魏帝最忌臣子与后宫有瓜葛,一经查处下场十分凄惨,他就是再有心计也不敢去触碰圣上的逆鳞,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当真不是戏言,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承认自己往宫里安插人手,哪怕证据摆在面前,他也要抵死不认。 第七十章 与沈元安对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再者,方才父皇说过要众卿为万民谋福,敢问萧尚书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本宫寿宴之日,萧家託皇后送了萧诺雪进东宫,本宫和太子妃大婚不过两月便急吼吼的这般胡来,可是认为本宫乃好色之徒? 说起那萧诺雪,其行径放蕩、不知廉耻,在寿宴上当众勾引本宫气走太子妃,此事千真万确,当日在场的皇子皇女皆可作证。你无故上奏污蔑太子妃不贞,不就是想为你的好孙女做打算马!哼,萧家连贞静二字都不知道如何写,竟让萧诺雪跑出来丢人现眼!简直可笑” 沈穆时冷笑连连,话音如冰箭一箭箭射向萧品言。 殿里一众大臣见二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家原先就支持三皇子当储君的,如今却往东宫送萧家女,不是细作还能是什么........” “就是,如今见三皇子不中用了便转头攀附太子,呸!不要脸的东西!” “这……虽然不知萧尚书意欲何为,但孙女好歹在东宫,这样做等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实在是太蠢,愚不可及!” 萧品言耳边听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指责自己,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沈穆时可真是狠绝,一番话下来不仅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还顺带贬低了萧家的门楣,几个和萧家订亲的大臣都倒抽一口凉气。 除了连累几个已嫁出去的萧家女眷的名声,也是没想到太子竟狠狠地抽了萧品言,安了个教女无方的大帽子。 “太子你……..” 萧品言老脸一红,他只是想证明陆双双失贞罢了,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孙女给搭进去了。 “太子息怒,依微臣所见,太子恐怕是误会了萧尚书。尚书大人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怎会在宫里安插探子?萧家女儿若有冒犯太子之处,私下说她几句便是,好歹已经是太子的人了,两家又何必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开口说话的人正是萧太后的胞弟——安国公萧智中。 这番话答的巧妙至极,直接将萧诺雪硬安给了沈穆时,说的太子彷佛已经吃干抹净,该给萧诺雪名份而非令人难堪的娈婢。 “安国公这话说得有理,既然太子妃与萧诺雪都是本宫宫里的人,该如何发落都是本宫说了算。萧尚书年事已高,与其花费心力天天盯着本宫宫里鸡皮蒜毛,不如好好干点实事为圣上分忧。 若是智昏无力脑子不清醒,不如趁早告老还乡,省得在朝堂上整日挑拨离间,净出洋相惹人笑话!” 沈穆时不怒反笑,说出的话越来越犀利,直把萧品言一张老脸说的红了又青,青了又紫,好像唱戏的戏子一般变着脸色。 沈穆时依旧云淡风轻,那清俊的容颜带着一抹笑意,却让人无端感到寒意。 萧品言在官场四十余年,萧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族,哪能遂了太子的心意说辞官辞官,他实在吞不下这口气,整个人气的只打哆嗦,一下子便口不择言的说道: “好好好,殿下既看不上微臣,微臣倒偏要说!就算微臣不说这白绸之事,太子可知太子妃与人私通一事?” “放肆!你竟敢胡言乱语!” 沈穆时此时才真的动了气,眼神如山里的寒潭般冷冽。 “这事传大皇子进殿一问便知,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萧品言说归说,不忘把沈元安给扯了进来。 “萧尚书不得胡说!”安国公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楚魏帝皱了皱眉,不悦地问道:“萧尚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明鉴,大皇子酒后失言,曾亲口承认他与太子妃私通!此事宫里人尽皆知并非老臣一人胡言乱语。” 萧品言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和太子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可怕了,索性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得个好。 楚魏帝抬了抬眼皮,边上的太监立马会意,忙不迭出了养心殿去请沈元安过来当场对质。 一时间,养心殿里鸦雀无声,气氛极其诡异。 沈元安今日恰巧进宫给太后请安,这会儿刚陪太后用完早膳在御花园里散步,听得楚魏帝召见,还以为有啥喜事,当即抛下太后喜滋滋的跟着进了养心殿。 没想到,一进养心殿便感到一股杀气袭来, 他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根据直觉看过去,果然,只见站在最前面的沈穆时双拳紧握,背过身子虎眸阴沉沉的盯着他。 沈元安心头咯噔一下,暗叫不妙,但为了不让沈穆时看出什么破绽,仍强装镇定的向楚魏帝请安。 楚魏帝现在没有心情整这套虚礼,直接切入主题将萧品言说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关我什么事!我那时喝多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到底是谁在宫里以讹传讹!若是让本王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沈元安大怒,他只是吹吹牛皮意淫一番罢了,这陆双双一口没吃到,怎地还赖上他了? 安国公不同于沈元安的疾言厉色,他这只老狐狸惯会搅浑水,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实际上早就有了对策,当即上前一步说道: “圣上明察,一切都是因大皇子酒后醉言才让宫里流言四起,萧尚书也是一片好心,担心殿下被蒙在鼓里才会奏明圣上平息流言,关心则乱,也算不上大错。但微臣以为,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是太子管教不严才会有这样的风波,圣人云,齐家方能治国,太子若是连小小东宫都管不住,还如何治国?” 安国公和萧家一向是三皇子这边的人,虽然他对萧品言的鲁莽行径有些鄙夷,但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逮着机会便落井下石企图污蔑沈穆时。 酒后醉言? 这刀子可利的狠呢! 一直被忽略的沈楚稽早已怒火滔天。 一开始听见双双的白绸未落红时,他确实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怀疑。 之后萧品言又说沈元安与她私通,他心里无端端的涌出了杀意,恨不得当场一刀了结了萧品言那个老匹夫。 那样孤傲又聪慧的女子,和自己独处时美好又单纯,正如沈穆时说的,贞静自持,怎会看上沈元安那种莽夫!这种事想都不如想,十有八九是造谣! 整个养心殿约有十来位大臣,除了沈穆时和陆澈溪,恐怕只有他这一个外人从头到尾相信双双是清白的。 但他不能当众反驳萧品言,更不能暴露对双双一丝丝的关心或袒护,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他可以暗戳戳的去气沈穆时,但是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陷害双双,他只想在心底保留对她的最后一点爱意,不让任何人知晓。 所以,他冷眼看着他们争吵,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尤其是沈元安来了以后就更加不想参与此事。 明知安国公与萧家是站在他这边的,他仍然隔山观虎斗绝不肯多说一句。 楚魏帝眼见他们几个吵得不可开交,愈发不可收拾,随即大手狠狠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天的喝道: “都别吵了!你们还眼里还有没有朕!” 吵吵闹闹的一干人等才安静下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几个人全部随朕到御书房!还有陆相,你也过来!其余人等听令,今日之事若有一句洩漏出去,全部抄家灭族!退朝!” 楚魏帝被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出了这等丑事,居然还有脸吵吵吵! 他怒气冲冲的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朝御书房大步走去。 沈楚稽冷眼瞧着沈穆时沉恨不得杀人的模样,心情大好,低首淡笑着信步走出了养心殿。 经过陆相时,他特意抬眸看了一眼。。 陆澈溪也正好上下打量着自己,若有所思。 沈楚稽哭笑不得:敢情陆相是把今日之事怪到自己头上了……… 沈楚稽暗叹,这回可真是冤枉他了,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是他指使的萧尚书? 倒是有一人让他心生嫌疑…… 沈楚稽当即转头看向二皇子沈长渊,陆相随着他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沈长渊面色阴沉的看着御书房,之后许是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尴尬的咳嗽一声看向别处,随即快步向殿外走去。 御书房中,楚魏帝正勃然大怒。 “放肆!一个比一个放肆!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怎么都不说了,刚刚不是很会说吗!” 楚魏帝见他们一个个不说话,气的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有几片碎片溅在沈穆时的身上他彷佛没看到似的,眼皮都懒得抬。 “萧品言,你话给朕说清楚什么!太子妃如何与人私通,白绸未落红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若有半句谎言,朕诛你九族!” 楚魏帝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爆发,第一个便是拿萧品言开刀! “皇,皇上!微臣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白绸未落红是六局先传出来的,私通的事是大皇子酒后失言自己亲口和府里的人说的,并非微臣捏造啊!微臣直谏都是为了楚魏啊。皇上明察!皇上明察!” 萧品言没想到这事惹得楚魏帝大怒,居然对他动了杀心,急得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第七十一章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萧品言!本王何时说过和太子妃私通!你个老匹夫居然敢污蔑本王!你看我不打死你!” 沈元安见萧品言一直死咬自己不放,铁青着脸杀气尽显,抡紧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大胆!敢在朕面前放肆!” 楚魏帝一拍桌子大喝道:“契王是想气死朕吗?”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实在被这老贼栽赃的百口莫辩啊,儿臣冤枉啊!” 沈元安松了拳头,跪爬着到了楚魏帝的身边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喊着求饶、 “放手!你这成何体统!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干的好事!荒淫无道,贪恋美色,哼,你太让朕失望了!” 楚魏帝一想到他这个不成器的皇子便气的心口疼,毫不留情的踢开沈元安。 “父皇,父皇,儿臣即便好女色也绝不敢枉顾人伦啊。萧品言胡说八道陷害儿臣!请父皇严惩啊!” 沈元安犹不死心,又扑过去抱住楚魏帝大腿哭求个不停。 “萧尚书,事关太子妃的名声,你今日便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你亲耳听见,还是以讹传讹,诋毁太子妃清誉的罪名可不轻。依朝律论处,除了罢免官职,家眷一律流放北疆为奴。我楚魏自建邦以来尚未有人犯过。萧尚书确定要开这个头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陆澈溪总算是开口了,语调虽然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凌厉至极。 “太子妃是陆家千金,陆相自然是维护自家女儿。” 安国公也跟着开了口,语气颇有些嘲讽。 “皇上明鉴,微臣入朝为官十余载,可有图利受贿、卖官结党、构陷他人的罪行?可有包庇亲族、夺人妻女,以下犯上的行径?” 陆澈溪坦坦荡荡看着楚魏帝说道,一字一句看似冷淡却让安国公、萧品言、沈远安三人心头皆是一跳。 陆澈溪看似是在为自己辩解,实际上却是含沙射影的在骂他们几个。 三人心里都门儿清,这些丑事他们可没少做,纷纷猜测陆相可是抓住什么把柄了?不由得提心吊胆头上开始冒冷汗。 楚魏帝自然明白陆澈溪话里的意思,他早想整治萧家了,正好萧家这么不长眼,净往刀口上搁脖子。 “陆相清廉公正,世人皆知。至于您刚才说的那些罪行恐怕犯的人不少,待这件事完了去给朕好好查办!” 楚魏帝冷笑睨着众人。 “承蒙皇上厚爱,微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陆澈溪对楚魏帝行了叩拜大礼以示谢恩,然后转头望向萧品言微微一笑,那笑啊,就如同一把抹了蜜的剑,叫人毛骨悚然。 “还请萧尚书直言,到底听到什么,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大皇子与太子妃私通?” 沈穆时在边上冷眼看着陆澈溪对萧品言步步紧逼,不由的对这位岳丈有了几分敬佩。 没想到,陆澈溪为了保护双双,不惜翻出所有台面下的肮脏事。 他就那么肯定,自己的女儿一定是清白的么? 他不由的想起那日寿宴的情景,当他匆忙赶到回廊时,亲眼看见沈元安那双脏手抚着双双的背,沈元安不轨之心显而易见,但双双到底有没有被轻薄这种事,他还不敢去想。 沈元安连小霜都侮辱了,又怎会放过双双? 一想到这里,沈穆时只觉得内心疼痛万分,怒火烧的连理智都快没了。 他甚至想着,当初为何没有直接杀了沈元安!以至于现在闹出这样大的事,连收场都这么棘手。 萧品言顶着沈元安和沈穆时杀人的眼神,只觉得背脊凉了又凉,冷汗把内衫都打湿了也不敢去看他们二人,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紧咬不受宠的沈元安。 “皇上明察,契王爷于腊月二十在府里大摆筵席宴请门客吃酒,之后当着一众门客和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说他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太子妃,小脸也不够嫩,亲嘴的时候不够香甜,身上的肌肤也没有太子妃身上的光滑,如果这不是私通是什么?微臣句句属实,只要找契王府的奴婢一对质,真相便水落石出。” “啪!”沈穆时脸色铁青,硬生生地捏碎了原先系在腰上的翡翠玉佩,恶狠狠地转头瞪着萧品言与沈元安,满身杀气。 “太子........” 楚魏帝别有深意的唤了一句,暗暗提醒沈穆时此时所处的地方可是御书房。 楚魏帝常年习武,怎会不知自己的儿子起了杀心,那眼神阴鸷可怖眼看就快杀人了。不过,如果萧品言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任谁都会想要血刃沈元安吧。 “是。”沈穆时低声应道,很快压抑住怒火敛去了一身暴戾。 萧品言吓得差点尿了出来,两只腿开始打颤。 他虽是一介文官,却本能的察觉到若不是楚魏帝及时喝住太子,恐怕太子刚刚已经控制不住杀了自己,本就是战场上退下来的狠角色,又岂会怕区区一个萧家?就算他真的死了,圣上为了太子也只会草草了事,到那时谁还会记得他萧品言?不过就是屈死在皇宫里的一条冤魂罢了。 “契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楚魏帝冷冷看着沈元安,心里却波涛汹涌,感慨万千。 元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抱在手里怕勒伤,松了手又怕摔残,怎知十几年过去,原本聪明伶俐的孩子竟会变成这副德行! 平日里昏庸无能也就算了,念在他小小年纪被带去北契丹当质子,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头,楚魏帝一向对他包容仁厚,很多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没想到溺爱竟成了帮凶,把他宠的无法无天居然惹出这等丑事!叫他怎么面对文武百官?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孙嫔? 楚魏帝恨铁不成钢之余又含了愧疚和懊悔,不复早朝时容光焕发的样子,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父皇!是那萧品言含血喷人!儿臣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糊涂话!对太子妃亦是敬重有加绝无非份之想!还请父皇明察秋毫还儿臣一个公道!” 沈元安没想到自己的府里居然有萧品言细作,一时恼羞成怒拼命开始反咬萧品言。 他酒后胡言指的不是陆双双,而是小霜,但这事也不能认,小霜虽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却也是太子的人,就算父皇不怪罪,依沈穆时当年对小霜的宠爱程度,只怕以后日子难过。 所以,不管萧品言说什么,打死他也不能认。 “契王!你堂堂男子汉敢做不敢当吗?欺君可是杀头大罪!” 萧品言没想到沈元安会当着皇上的面说谎,头皮不由的发凉,心里也对这个皇子多了一丝鄙夷。 楚魏帝见二人争执不下有些烦躁,他宁可萧品言来担这罪,也不愿天下人说他的儿子忤逆伦常,畜生不如。 可惜,他是这样想的,却未必能如愿以偿。 “空来风,未必无因。这些传闻本侯也听过,皇上圣明,绝对不会徇私舞弊冤枉好人。微臣认为,当下去传契王府里的奴婢对质是最好的办法,皇上您认为如何?” 狡猾如安国公,他一眼便看穿楚魏帝的心思。 伴君多年,楚魏帝就是打个喷嚏萧智中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皇上明显是不想再听他们争论,只想着赶紧把这腌渍事想个办法埋了,那萧品言一定会成为替罪羊,用来掩盖皇家丑闻的。 狡兔死,走狗烹,良鸟尽,弹弓藏。 萧智中同为萧品言本家宗亲,怎会让楚魏帝趁机处置了萧品言,再顺带着整治萧家? 为了保住萧家,为了保住自己,安国公不得不替萧品言说几句话,若真的保不住,只能学那壁虎断尾寻求一线生机。 楚魏帝凉凉的看了安国公一眼,心里想着国舅也是不懂帝心,迟早得除去....... “什么奴婢!本王如何知道是不是你们派来的细作?故意在父皇面前编些子虚乌有的话来陷害本王,到时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沈元安此时才真的心急如焚,说话也开始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天可怜见,他真的没碰过太子妃啊! “禀圣上,契王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直沉默的陆澈溪,此时却突然插嘴说道。 “臣以为,此事颇有些蹊翘,契王并非昏庸之辈,怎会这般胡言乱语、不知轻重?何况东宫戒备森严,太子妃进出皆有宫女随侍在侧,平日里足不出户、谨慎庄重,连微臣想见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如此种种,太子妃又如何与契王私通?奸人若想要罗织罪名,反而破绽百出。” “对对对!陆相说得对极了!”沈元安见多了个救星,忙不迭的赶紧点头附和。 陆澈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事关双双,他懒得替契王辩驳。 这种无用的废物,早该杀了干净。 “陆相,话可不要说的太满。酒后吐真言这句话,不知陆相听过没有?太子妃的闺名是双双,这可是你这个生身父亲取的好名字,还能错到哪去?陆相自谕公正,我倒觉得......” 萧品言冷笑数声,后面的话故意不说。 第七十二章 再见云流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酒后吐真言?那就更有意思了,萧尚书单凭一句醉话就要定人罪名,这做官做的真是如儿戏一般啊。” 陆澈溪出言讥讽,侧头对着萧品言轻蔑一笑。 “醉话哪里能当真?萧尚书,若本王现在说睡过你女儿,你难道就信了?” 这沈元安属耗子的逮着地缝就去钻,为了给自己脱罪,完全不顾羞耻之心,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你!”萧品言大怒。 “混账东西给朕闭嘴!你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清醒的时候和喝醉的样子有什么区别!你别忘了你还是个皇子!” 楚魏帝看沈元安越描越黑,越说越离谱,简直就要气炸。 “父皇!父皇!儿臣是清白的!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沈元安又喊冤。 “皇上!老臣对您可是一片赤诚之心,可鉴日月啊!”萧品言更是哭天抢地的嚎个不停。 “统统住口!”沈穆时愤怒的低吼道。 他这声吼叫是用了几分内力的,穿透力比较强,在场的人除了常年习武的楚魏帝和沈元安,其余人的耳膜都被震的微微刺痛,纷纷噤了声,尤其是萧品言更是被吓得半死,缩着脑袋一动不动。 沈穆时缓缓地转过身子,哑着声对众人说道:“本宫自会彻查此事。若太子妃真的不守妇德与他人有染,本王一定奏请废妃。反之,若是萧尚书以讹传讹诋毁太子妃的清誉,请父皇依律例处置萧尚书,一定要严惩不贷,以还太子妃及陆家一个公道!” 楚魏帝看着沈穆时,一语不发。 要太子亲自去查太子妃是否红杏出墙,这等丑事,实在是太不堪了。 “皇上,除了废妃之外,微臣以为,太子连东宫都治理不好,岂能治国?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还请皇上好好考虑储君一事。还有陆相,教女无方、以奸犯科,理应连坐!” 安国公此时也跟着站了起来,神情严肃的看着上首的楚魏帝,就等着他点头发落。 陆澈溪冷冷地看了安国公一眼,从容不迫的跪在地上说道: “依楚魏律例,构陷皇亲国戚,免其职,亲族皆流放北疆为奴;陷害忠臣,则斩无赦,本家男女老少一律沦为贱籍。安国公,你确定要押上全族来赌这一把?” “陆相何必咄咄逼人?奏请废妃的人可不是我。” 安国公甩了甩袖袍冷哼一声,大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安国公你……”萧品言惶恐的喊道。 在这紧要关头,安国公居然与自己割席。 “萧尚书,既然你有十足把握,又何须担忧?”楚魏帝心里已明白的七七八八,临了了,仍不忘补上一刀。 “这这……”萧品言额头冒出密密的冷汗,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径。 一开始只是想讲白绸的事,顺便为孙女开路罢了,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不慎,居然惹来了杀身之祸。 “太子何时向朕答复?“ “儿臣只需三日。” 沈穆时漠然看着萧品言,垂首向楚魏帝答道。 “好,既然太子要亲自彻查,朕允了,都退下吧!” 看了这么久的一场戏,楚魏帝早已疲惫不堪面露倦色,轻轻的摆了摆手要他们退下。 沈元安对着萧品言冷哼一声,抚袖而去。 安国公与陆澈溪也打了个揖,缓缓告退。 沈穆时走近萧品言拍了他的肩,淡淡地说道:“萧尚书,三日后,提头来见。” 萧品言连衣袍都在抖,艰难地开口说道:“太子,微臣是为你好。” “是吗?本宫劝你还是赶紧回府交待后事吧。” 沈穆时勾起了一个残忍的笑,之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养心殿,只留下萧品言一人瘫软在地半天起不来。 “殿下请留步。” 正当沈穆时快步走过香径时,突然有人唤住了他。 沈穆时回头一看,见是陆澈溪,便调转脚步转身向他走去。 “陆相有何要事?”沈穆时问道。 “关于太子妃,殿下打算如何去查?” 陆澈溪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依旧面色平静,不慌不忙。 “陆相是怕太子妃拖累陆家吗?”沈穆时开始试探陆澈溪。 “功名富贵于我如浮云。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还没有告诉微臣,要如何证明双双的清白?” 陆澈溪叹了口气,丝毫不掩饰对双双的担忧。 “陆相就这么肯定太子妃一定是清白的?” 沈穆时脸上浮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小女个性贞烈、脾气倔强,小小年纪便清高孤傲,一般人物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像大皇子那般德行,双双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此时只有二人在场,陆澈溪便不再顾忌,一番话说得颇为直白。 “陆相为了保住你的掌上明珠,可是压上了整个陆家。”沈穆时的脸上有一丝丝赞赏和敬佩, “是。”陆澈溪语气比他的还要淡,大有上位者的气度。 “那便准备清君侧吧。”沈穆时淡笑,意有所指。 “臣,早准备妥当。” 陆澈溪微微垂首,双手拱起对着沈穆恭谨的答道。 沈穆时听到他这一声"臣",心里就明白了。 “正如朝堂上说的,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陆相,本宫说的可对?。”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沈穆时忽然冒出这句话。 “微臣,只是爱女心切罢了。” 陆澈溪浅笑。 “若太子妃真的不贞,你当如何?” 沈穆时再问。 “殿下知道微臣会怎么做,又何必来试探呢?”陆澈溪回答的迂回。 “陆相,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沈穆时哈哈大笑,一老一少旗鼓相当,在朝堂上一向是针锋相对,争吵不休,此时此刻,二人难得和平相处,倒品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沈穆时猜的没错,就算自家女儿真的犯糊涂做了错事,陆澈溪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双双。 倒黑为白,是非不分,他不会让外人有落井下石的机会。 与他为敌者,只有死路一条。 陆澈溪是个聪明人,心里清楚对太子来说,双双贞洁与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穆时全力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先保全自己,才有余力追究其他的事。 所以只要太子无虞,必会力保双双。 而陆家必须效忠太子,否则下场会比萧品言还要惨。 这就是帝王之家。 “微臣希望殿下永不负双双。” 陆澈溪早就想跟沈穆时说这句话了,现在四下无人,正是交心的最佳时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希望太子能理解他这个为人父亲的苦心。 “如果她对我真心,我自然不负她。”沈穆时答的同样真诚。 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 双双正端坐在绛雪园覆有宝蓝琉璃瓦的静心亭中,望着明黄琉璃瓦的阁楼发呆。 昨夜沈穆时没有回东宫。 她枯等到戊时,李春堂才匆匆跑来禀告说,殿下今日下了朝便去校兵场了,临走时交代,今晚夜宿军营明日才回宫。 双双心里还悬着沈元安说的那些话,心里烦躁不安,一遍一遍想着沈穆时不回宫,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又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她正想的出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后面有人接近。 “鹧鸪姑娘。”身后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 双双转过头,一脸的惊讶,她不由的站起身失声叫道:“云流水!” 眼前的男人分明是之前认识的云流水,可今天他这身贵气打扮,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廷乐师。 “有日子不见,姑娘一切可好?” 沈楚稽捧着一只木匣温雅地问道。 “你到底是谁?” 双双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穆时告诉你了?” 沈楚稽漾开一抹苦笑。 没想到双双竟然会提防他,心里没来由涌出一丝丝苦涩。。 “你是三皇子沈楚稽?” 双双听他直呼太子的名讳,不悦地蹙起眉。 沈楚稽自然没有忽略她的不满,有些无奈说道:“云流水就是沈楚稽,沈楚稽就是云流水,你就这么在意我的身份?” “云王……云流水………我早该猜到的!” 双双内心一股怨气一直往上冒,小脸胀得通红,隔着石桌朝他愤怒的发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你又何尝没有骗我,你明明时太子妃陆双双,却骗我说自己叫鹧鸪,是宫里的宫女。” 沈楚稽放下了木匣,大手撩起下袍坐在汉白玉石凳上。 “………”双双语滞。 他说得没错,自己也是撒了谎,她有什么资格去责问别人? 双双的火气来的快,消的更快,顿时偃旗息鼓,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愤慨。 但转念一想,不对,完全不对。 “就算我没告诉你我是太子妃,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挑拨离间?明明那发带是我送给三皇子妃的回礼,为何你要在寿宴上说谎,说是我送你的?你这样做是在害我!我把你当朋友当师傅,你为何要这般羞辱殿下羞辱我?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双双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 “你真的以为你在北香榭收到的东西,都是三皇妃送的?” 沈楚稽看着双双因发怒而泛红的俏脸,居然有些妒忌沈穆时,也有些心荡神驰。 如果他是太子,眼前的佳人就是他的太子妃,是他一个人的珍宝,只可惜,造化弄人……… 第七十二章 陷害小霜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是你!” 双双此时才明白沈穆时为何那么生气,敢情从头到尾都在误会,以为她和沈楚稽一直暗通款曲,这种事情,换作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 她忍不住怒斥沈楚稽:“你差点害死我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殿下误会我?” 是她太大意了,早在收到狐裘大衣的时候就该退回去,她要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沈楚稽送的,她肯定直接一把火烧了。 沈楚稽假借三皇妃的名义送她大衣、袖炉,所以她才会回赠发簪、发带,为了保险起见,她送的都是女人用的饰品,没想到还是引起沈穆时的猜忌。 如果这不是沈楚稽的错,还会是谁的错? “你就那么介意他误会我们的关系?”沈楚稽看着双双激动的表情,心里只觉得难受。 沈楚稽一直以为双双不喜欢沈穆时,沈穆时也是偏宠霜侍姬对她没有丝毫情意的。 可是现在看她的反应,分明很在乎沈穆时啊。 如果在意,那就该争宠,何故心甘情愿的被囚于北香榭? 又何必常与自己见面?分明是她自己也有私心。 恐怕是不甘心被沈穆时冷落,否则,也不会传出她和沈元安有染的谣言。 “我当然介意!那天殿下大发雷霆,以为我与你偷情对他不忠,你害惨我了!还不快去和殿下说清楚,就说我们是清白的。” 双双一脸严肃地催促他。 “偏不。”沈楚稽笑的狡黠。 双双愣住了,因为沈穆时也很喜欢说这句话,她不由得感叹:真的是亲兄弟,连脾性习惯都这么像。 “本王站得直行得正,有什么可解释的?倒是你,现在满宫都在议论你和沈元安私通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他扯到一起?” 沈楚稽认真的看着双双,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彷佛真的在等双双的解释。 双双脸色一白,果真流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她气得发抖:“我和他没关系,这是子虚无有的栽赃!” “是吗?” 沈楚稽看见双双眼睛里有怒火,他选择相信。 私心里也希望这件事是空穴来风,双双在他心中那么纯洁干净。且,就算要与双双有染,也不该是沈元安那个猥琐的男人。 “当然是!”双双怒道。 “别说这个了。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本来是要送去你那儿,今日正好在此巧遇,我就直接给你了,省的我特地跑一趟。”沈楚稽朝双双招了招手,脸上尽是笑意,也不管双双理不理他,兀自伸手打开了木匣。 双双好奇的看过去,只见木匣里面放了一根通体温润透光的白玉箫。 “这是……”双双呆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楚稽轻轻取出玉箫,淡笑道:“我让尚功局按着我的玉箫样式,雕了只一模一样的,现在送给你。” “我不能收。”双双皱起眉头,摇摇头拒绝了。 “为何不能?”沈楚稽挑了眉。 “这还用问吗?无功不受禄,何况殿下对我的误会够深了,我再收你的东西,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双双真怕收了这玉箫以后,按照沈穆时的脾气,恐怕一怒之下真的会掐死自己。 一想到他杀人的目光,双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连忙用手搔了搔手臂。 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不想再呆下去了,朝沈楚稽福了福身子算是告辞,随即转身打算离开。 原本今日到绛雪亭是与父亲碰面,但父亲迟迟未来,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看这情形,她还是先避开沈楚稽免得徒增枝节。 “等等!”沈楚稽站起身,快步挡在双双面前。 “云王,请自重。” 双双警惕的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沈楚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全身戒备像是一只带刺的刺猬。 “你别紧张,我是想告诉你,那次寿宴我本想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所以才特地系了那条发带,我并非故意陷害你,希望你能明白。” 沈楚稽不希望双双误会自己,连忙堵住她急急解释道。 “好,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 双双对他还是不放心,准备绕过他尽快离去。 没想到沈楚稽一个箭步再次挡在她面前,双手伸开围住双双不让她走。 双双对他的死缠烂打有些厌烦,但是又不敢大声呼救,一个沈元安已经够麻烦了,再来个沈楚稽,她真不如一脖子吊死去的痛快。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难道你要为了沈穆时不搭理我吗?为何对我如此冷淡?”沈楚稽没忽略双双冷淡疏离的态度快,心里闷闷的直冒心酸。 “云王你到底在说什么?太子是我的夫君,我不想他难道还想你?” 双双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住自己的火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楚稽这么厚脸皮呢? 以前她不知道他是云王,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乐师倾慕他的箫声罢了,如今已经互相知道身份了,为何还这样缠着自己? 双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学什么破箫,不学也不会死,继续学才真的会要命啊! 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双双自然是要和他做个了断的,于是清了清喉咙道:“我们私下见面本来就于礼不合,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你教我吹箫,我要说声对不起,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我觉得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你当我是什么?” 沈楚稽有些诧异双双的决绝,感到很失落,哑着声挤出这句话。 “按照辈分,我是你的弟妹。” 双双淡淡说道 “那云流水呢?”沈楚稽仍不死心地追问。 “廷乐师。” 双双知道沈楚稽想要听什么答案,但她不能说,一点念想都不能给他留,否则一定会留下祸患。 自始至终她只是将云流水当作师傅,再往深了点说,也算是一个朋友。 可宫里哪来的朋友? 一个是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沈楚稽偏又脑袋发热拎不清状况,无奈,她真好和他绝交了,别说朋友了,连师徒都当不了。 “你…….” 双双回答得如此无情,沈楚稽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胸口堵了一股郁闷之气。 良久,沈楚稽突然笑了,笑的讽刺,笑得凄凉,也不知道是笑双双,还是笑自己。 “不亏是夫妻,两人都如此无情。“ “是,我本就无情。” 双双硬了心肠,决意斩断这份友谊绝了沈楚稽的胡思乱想。 她禁不起更多的流言蜚语了。 她不想被废,不想被人看不起,现在的她,别无他求,只想待在沈穆时身边,好好的当好她的太子妃。 “好,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强求了,你走吧。”沈穆时眼中有些痛,心知双双已决心与自己断绝往来。 深知她性子倔强不可强求,不得不遂了她的心意,将手臂收起来往旁边站过去,终于给双双让了道。 看着沈楚稽垂头丧气的低着头,一脸忧郁的神色似乎很伤心,双双有些于心不忍,不由的软了声调道:“云流水,我曾当你是朋友,也仅是朋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你一定要原谅我的决定。” “我可以帮你。” 沈楚稽听到双双还是叫他的化名,激动的抬头,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可她说得没错,如果自己继续和她见面只会增加无穷无尽的烦恼,双双也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道理他都懂,但他实在舍不得放手。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要能多相处一刻,便是一刻。 双双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真的愿意帮她吗? 连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如何还她的清白? “你要如何帮我?”双双小心翼翼地问。 姜还是老的辣,沈楚稽随便一句话就把双双给拉了回来,真是气煞人也。 “不是还有一名侍妾叫小霜的?你把这件事推给她不就成了。” 沈楚稽轻描淡写说道。 彷佛在他眼里,随便找只替罪羊来顶罪这种小事,简直太过平常。 双双大骇,没想到沈楚稽说的办法,居然是栽赃嫁祸。 “她和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沈楚稽继续说他的馊主意。 不行!”双双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 “她是无辜的,怎么可以嫁祸给她?而且她跟了殿下这么多年,是真心实意的爱着殿下,我这样做会肯定伤了殿下的心,不行,决定不行。” 双双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走动,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霜对于她来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既是如鲠在喉的鱼刺,又是迷茫路上的一盏灯。 她不喜欢她,可是又不得不留着她。 于她来说,小霜是她永远比不过的青梅竹马,是她永远无法超越的患难与共,小霜的去向从来不是由她来决定,一切都得听太子的吩咐,如果她想和沈穆时好好的相处,绝不可以去害小霜。 “你的心太软。”沈楚稽淡淡地说道。 “这跟我心软不心软没有关系,而是是非对错的问题。”双双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话不投机半句多。 “算了,我先走了。” 双双不想和他继续再耗下去,摆了摆手,提腿便要往前走去。 “等等!”沈楚稽见双双侧过身要走,忍不住伸手捉住了她的臂膀。 第七十三章 沈穆时捉奸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见他如此胆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敢轻薄自己,羞愤交加之余用力扭动肩膀想要甩开他的手,奈何沈楚稽力气太大,无论她怎么动他的手始终捏着不放,心头怒火丛生,忍不住大声骂道:“登徒子!放手!快放手!” 沈楚稽根本不松手,反而越抓越紧,他捉着双双的手臂在她的耳边低沉地说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沈元安会叫你的名字?霜侍姬s十五岁便勾引沈穆时,秽乱宫廷,这事人人知道。只是沈穆时护着她才苟延到现在。你仔细想想,这次说不定是她勾引了沈元安才至酒后胡言,他说的含糊,极有可能是他说错或者奴婢听错。” 听完沈楚稽的if一番话,双双真是恨不得给他鼓掌,她不得不佩服沈楚稽的脑回路,为了栽赃给小霜,真是什么都想的到。 “你虽是太子妃,却根本不得太子宠爱,东宫只要一日有霜侍姬这样的祸水,你便一日不得安宁,何不趁此机会除之而后快?”沈楚稽继续循循善诱,语调极为严厉还带点狠。 “别说了!” 双双低声吼道。 一双清澈的眸子充满了恳求与惊惶。 她从没想过要如何陷害他人,为什么非要逼她做这样无耻的事?人人都说皇宫是个大染缸,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同流合污也是迫不得已? 不,不可以,她答应了娘亲初心不变的,她是陆双双是陆家的女儿,其次才是太子妃。 她们陆家的门风便是坦荡君子之德,如何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杀人。 沈楚稽盯着双双那双清丽的眸子,无端的有些愧疚。 双双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要她做这事,的确难为她了。 沈楚稽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脑子一热竟倾身去吻双双。 “啊!走开!” 双双眼见沈楚稽突然吻向自己,侧了脸,举起另一只手臂就要挡住。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爆喝突然响起。 二人纷纷转头看向前面。 不看还好,一看双双的心里就叫糟,整个人如同被巨石重击,简直要落泪了。 沈穆时满脸怒容从十丈外的小径疾步走来。 “快放开我!”双双急急挣脱沈楚稽。 沈楚稽见沈穆时身轻如燕飞也似地飘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心里揣度的念头已转了千百回。 双双没想到沈楚稽突然放开她,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就要往后倒去。 沈穆时长臂一带快速将她搂入怀中,双双觉得自己似的撞上一堵墙般,身上七荤八素疼得很。 沈穆时恶狠狠瞪着双双,眼睛全是滔天的怒火。 方才他与陆相回太和殿的路上,碰上了陆翊。 陆翊原是双双在陆府的贴身婢女,这事他早就调查清楚了,陆澈溪也没瞒他,坦诚告诉沈穆时陆府确实往宫里放了人,目的就只是保护双双无其他不良动机,还望太子行个方便。 沈穆时微微颔首表示默许。 陆翊有事急得很,见太子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顾不得掩饰了,直接跟沈穆时禀报说:太子妃不知太子夜宿军营,昨日在太子寝殿等了足足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吩咐她过来太和殿请太子下朝后去绛雪亭一叙。 其实陆翎撒了谎,双双明明要见的人是陆澈溪。 陆翎害怕太子责怪太子妃私自接见家眷,便自作主张改口说是请太子过去,之后才有了那倒霉的捉奸戏码。 这事也不能怪陆翎。 她一个时辰前便等在太和殿了,直到百官鱼贯而出走的都没人了,陆翎左等右等唯独不见自家老爷,后来问了殿门口的太监才知道陆相被请去御书房了。 她连忙换地点,蹲在御书房门口的御花园香径中继续等着。 陆相出来以后若是出宫,这里是必经之地,陆翎希望能在这里截住陆澈溪,岂知这香径万般曲折,太子竟与陆澈溪在别处碰头一起走了。 陆翎等了半炷香还是不见人,火急火燎的跑回太和殿,结果半路碰上了二人。这么一折腾,小姐今日肯定是见不成老爷了。 正好她有事要向陆澈溪禀告,便使出了一招调虎离山将沈穆时引开。 于是陆翎就跟沈穆时说小姐这会儿在绛雪亭,太子若得空不如过去一趟,小姐昨晚可是等了一晚上怕是有要事相商。 果然,沈穆时听见双双等了他一夜,哂然而笑,朝陆澈溪说了句告辞便快步往绛雪园走去。 谁知满心欢喜的沈穆时赶到绛雪园时,却见到这么不堪的一幕,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痛苦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他远远看见沈楚稽捉住双双的臂膀,二人靠的极近,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正在说情话似的亲密无间,而双双也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沈楚稽。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炸裂般的疼痛,一丝丝的蔓延至全身,疼的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心头的怒火已经把他烧的没有理智了,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捏住双双的臂膀,望着沈楚稽的眼神彷佛要吃人一般。 双双察觉到了沈穆时搂着自己的力道突然加重了许多,吶吶地叫了声:“殿下……” 没想到沈穆时忽然笑了,彷佛方才的怒气只是错觉。 他低头温柔地凝视双双:“陆翊说你等了我一夜,今日还特地在绛雪园等我下朝,这么冷的的天怎么不在东宫待着,你也不怕冻着,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是要心疼的。” “不……不冷……”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露骨地表白,双双居然不争气的红了脸。 “嗯。” 沈穆时的语调上扬,甚至给人一种宠溺的感觉,更是惹的双双不知所措。 他突然勾起了双双的下颚,俯身亲昵吻了她。 这吻又深又重,双双受力不得不往后仰,后脑勺却被沈穆时托住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他的吻霸道而强势,直到双双快透不过气了才满意地放开。 双双迷迷当当的站稳后,双眼迷离的瞥见沈楚稽还在一旁看着,红霞盈满脸颊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抵着沈穆时的胸膛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而边上的沈楚稽确实面色不佳,眼睛里盛满沉痛和酸楚。 聪明如他,岂会不知沈穆时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 他不怕沈穆时,却害怕双双对他的排斥。 刚刚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这无疑再一次告诉自己,他真的没有介入的可能。 “怎么了?害羞了?” 沈穆时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双双的头顶,手臂又紧了几分。 “太子真是风流种,亲密也从不分场合的,莫怪太子妃羞怯了。” 沈楚稽看得喉咙干涩,咸咸地讥讽一句。 “哦?皇兄真是好兴致,隆冬来绛雪亭吹箫,本宫真是羡慕这些当王爷的皇子,富贵闲人到处游历,好不快活。” 沈穆时淡笑,瞟了一眼桌上的白玉箫。 “六弟既如此羡慕当王爷的日子,怎不对父皇提一提逊位之事?只要你提了,父皇肯定准你卸甲归田,你便可以如愿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了。”沈楚稽不甘示弱,讥嘲地说道。 “皇兄说的真是轻巧。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位皇兄多多少少都在长进,唯独对治国这件事似乎不擅长,太子的重担才会落到我肩上。否则,父皇早立了其他兄长当储君了,如何能轮得到我?啧啧啧,皇兄才回宫,便到处教人吹箫真是风流倜傥,后宫禁地恣意横行违反宫规,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不知该做何感想?” 沈穆时笑得更加快意,拐弯骂他无能,秽乱后宫,一点都不嘴软。 “彼此彼此。今日萧尚书所提之事,不知六弟打算如何处理?”沈楚稽偏要往沈穆时的痛处踩,即便是利用双双也在所不惜。 沈楚稽暗拊:反正她还不知道朝堂发生的事,想必是伤不到她分毫。若沈穆时真要将这等丑事追究起来,那也是他伤了双双,而非自己。 果然,沈穆时的面色冷了几分:“没想到皇兄也同那般俗人,轻易相信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有句话说的好。谣言止于智者,皇兄,臣弟说的对吗?” 短短几句话便堵死了沈楚稽挑拨的心思。 但沈楚稽怎么可能这么好打发?只见他轻蔑的一笑,眼神一直盯着沈穆时怀里的双双的不放:“六弟说的是,只是满朝皆俗人,天下多愚人。要是有哪些个驽钝之人认为太子连东宫底都管不好而奏请皇上废掉六弟的太子之位,那可就真的糟了。” “不劳皇兄费心。你搂紧自个的皇妃便是,莫要学那些愚驽之人,指不定哪天也怀疑到了三皇妃头上去了。”沈穆时冷笑一声。 “哈哈哈,六弟这句话我记住了。不过,人言可畏,皇兄还是劝你快点查清楚比较好。” 沈楚稽哈哈大笑,心里只觉痛快。 刚才沈穆时怒气冲冲一脸的嫉妒,可有半分信任双双?他越是这样说,说明心里的火气只怕越大,三言两语便刺激得沈穆时分寸大乱,这让一直都处于下风的沈楚稽如何不得意? 第七十四章 愤怒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些对话双双一字不落的都听在耳里,已然明白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都是为了自己,也猜到沈穆时可能已经知道她和沈元安私通的传闻,不由的心跳加速,手臂紧了几分。 沈穆时只觉腰间一紧,低头看了双双一眼,只见她神色黯然还透着紧张,心里十分复杂。 沈穆时抬眸看着沈楚稽,淡然一笑道:“双双,你听见了没?满朝文武百官都在逼我们早点圆房,你说,我该怎么办?” 双双懵懂的抬头看向沈穆时,他说这番话确实是对着她说的,但目光熠熠却是盯着沈楚稽,显然是山雨欲来。 “殿下……”双双手臂搂的更紧,满脸委屈。 沈楚稽脸色微变,毕竟是自己心仪的女人,如何让他做到无动于衷?偏偏是别人的妻,他无法阻止双双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无法阻止沈穆时宠爱双双,和沈穆时争斗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力,感到失败。 沈穆时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看着沈楚稽说道:“皇兄,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宫这便失陪了。” 听沈穆时说得如此露骨,双双脸红到了耳根,头埋得更深。 “六弟等等。” 沈楚稽见沈穆时搂着双双就要离去,突然开口叫住他。 “皇兄还有何指教?”沈穆时不耐烦的回眸,挑了眉问道。 “这玉箫送给太子妃,学吹箫,还是自己用自己的比较好,男女授受不亲,你说是不?”沈楚稽笑的奸诈。 这句话可真是狠毒啊,说的好像他已经和双双有了肌肤之亲似的。明知道沈穆时极为多疑,也知道他极在意双双与自己的关系,却非要往沈穆时的心头插入一根细长的针,让沈穆时坐立难安,怒火中烧。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沈穆时的脸色变了,连双双也吃惊的抬头怒视着沈楚稽。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栽赃还是挑拨离间? 她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害她?相处这么久,真是一点都没发现这个人怎恁般恶毒! 双双的眼神沈楚稽看见了。 那对眸子有着震惊,有着愤怒和怨恨,他心里一痛,明白两人之间的一切经此一事,恐怕是彻底画下了句点。 从来,她都不属于他,那就把自己的心收回来吧。 沈穆时脸色瞬变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低头轻柔的问双双:“云王送你玉箫呢,你受或是不受?” 不知为何,沈穆时的话表面看并无不妥,可双双总觉得毛骨悚然,急急地摇头表示拒绝。 “不要吗?这可是云王花了许多心思对你献的殷勤呢。可惜罗敷有夫白白浪费一番功夫。” 沈穆时讥讽地笑了。 不顾沈楚稽难堪的神色,沈穆时伸手将盒子里的玉箫拿出来握在手上掂了掂道:“真可惜,这可是上好的和阗玉箫,你若不收,未免太不给云王面子了。要不这样吧,本宫代你收下可好?” “殿下,我……”双双知道沈穆时每句话都是在刻意羞辱沈楚稽,她本想说不要收的,但是看着沈穆时阴沉沉的脸色,她还是认怂闭了嘴。 “嗯,你不想要?那转送给本王吧。” 沈穆时故意曲解双双的意思,不停的把玩着那支玉箫脸上满是挑衅,心里有丝丝快意,更多的却是怒气。 他嗤笑数声,摇了摇头道: “皇兄,臣弟有句话不得不说,教别人吹箫这事还是别做了,你实在闲得无聊,不如回去好好教你的三皇妃吹你的箫!收起你那些小手段,本宫能忍一次不代表能忍第二次!” 这番话说得非常下流,句句都在讽刺沈楚稽不知好歹,罔顾廉耻。 “你!”沈楚稽大怒。 “这箫啊,就像男人痴心妄想的祸根。” 沈穆时轻轻举起了玉箫,凉凉语气满是可惜:“还是尽早断了为好。” “啪!”沈穆时突然发难,用力将玉箫敲向石桌,顿时玉箫应声而断变成数节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沈楚稽与双双皆是一愣。 沈穆时的语气冷厉异常,让原本就提心吊胆的双双心里更加忐忑。 “双双,我们回去!”沈穆时喝道,突然将双双打横抱了起来。 “殿……殿下你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双双吓了一跳,急急对沈穆时说道。 但沈穆时将她搂得死紧,手臂微微发疼。 “我要做什么?” 沈穆时蓦然大笑,然后邪佞地说道:“自然是回去疼你啊!” 这话说得特别响,偏要让沈楚稽听进耳朵里。 双双脸红的像红苹果,只能紧搂住沈穆时的颈项,再也没脸看向别处。 沈穆时说罢便足尖轻点,往东宫飞掠而去。 徒留面色铁青的沈楚稽一人在绛雪亭发呆。 “殿下太快了啊!你慢点!” 双双跟着沈穆时跃上明黄琉璃瓦,两人迅速地往前飞掠,她一向惧高,偏偏沈穆时走的又快又急,不得不搂紧他的脖子将脸埋在胸口不往下看。 沈穆时不发一语,面色冷峻,整个人像是冰尖儿一般,落地便能致人于死地。 “殿下,我和云王没…….” 双双艰难地开口,一张嘴一股刺骨的冷风便灌入口中。 “闭嘴!”沈穆时哑着声喝道。 双双能听出来他心情不好,每次他的声音由清扬转为低沉,这就代表他在生气。 双双无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穆时带着双双已飘然落在未央殿的凝香园。 他快步向前走,对着早就候在殿前的李春堂大吼:“传女史速速进殿!” 沈穆时几步跨入未央殿,怒气冲冲的拂开重帘,然后将双双狠狠抛向床帐间。 “啊!”双双七荤八素的跌进床榻间,两眼被摔的直冒金星。 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沈穆时已经开始在解身上衣带,她赶紧爬起身下榻,一脸惊惶的想往外跑去。 沈穆时看双双要逃跑,怒气更甚,也不顾衣带半敞,一个扑将过去扯住双双的脚踝往下一拉。 “你要去哪里!” 沈穆时将双双翻了过来,压制在绵软的床榻之上大声呵斥。 此时他就像一只巨型炮仗,一点就炸。 “殿下!你要做什么!” 双双双眸闪着泪光,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我要干什么?”沈穆时笑了,笑得猖狂:“爱妃,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这是寝殿,这是床,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起身将自己的身上的衣裳解开,脸色阴沉的彷佛要滴出水。 “殿下!你别这样!别这样!” 双双好怕这般霸道的沈穆时,两只藕臂紧张地护住自己,像只小鹿般躲在角落里无处可逃。 “闭嘴!” 沈穆时一把抓住了双双的双手,向上举高牵制在她的头顶上,低头一通乱亲。 “殿下!殿下我求你了!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双双别过头躲着他,不停的扭动身子寻找空隙逃跑。 她现在怕极了,好像猜到自己要面临什么,眼泪开始溢出眼眶不争气的一滴滴往下掉。 沈穆时强行掰过她的头固定住,低声地在她耳际说道:“告诉我,三皇子有没有这么吻你?有没有!你说啊!说啊!” “没有!我和他清清白白。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双双急急的辩解,眼睛通红通红肿的像两颗桃子。 她的心里在流血,她自以为是的以为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沈穆时就算不爱她至少是相信她的,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沈楚稽随便说了两句话便让他这样怀疑自己,难道在她眼里,她真的如此放荡不堪吗? 沈穆时已经听不见双双在说什么了,他怒气正盛,硬是一路压着怒火回到东宫,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一心一意只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殿下,我求你了.......求你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双双被折腾的没有力气反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眼迷蒙地望着身上的沈穆时。 沈穆时终于看见双双凄惶悲伤的小脸,心里一软,本能的停了下来。 他紧紧握着双双的手,咬牙切齿说道:“沈元安说你又香又甜,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他!” “没有没有!他胡说!他真的胡说!”双双激动地辩解,梨花带泪的样子越看越可怜。 沈穆时的脑中突然闪过沈楚稽的脸,像只受伤的小兽低在她吼道:“不要背叛我!你是属于我的,永远属于我的!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绝不会!谁敢动你,我就杀谁!” 察觉到了沈穆时接下来的动作,双双怕的要死,她惊恐想要躲开却无能为力,只能无助地留着泪。 双双皱起了眉,眼泪不停从脸颊上流淌下来。 沈穆时愣住了,随即心里的狂喜如海啸般淹没了自己。 他的女人,他的妻,是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沈穆时温柔的看着身下的小女人,才发现双双早已泪流满面,心里愧疚随即就退开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沈穆时心疼地捧住双双的脸蛋,轻柔地落下细密的吻。 第七十五章 表白 为(洗澡没法涂沐浴液)加更,感谢7张钻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疼…….”双双不停的哀泣,别过脸根本不想看他。 “双双乖,不哭,不哭。”沈穆时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心里如雨后的水泽般漫出了一股开心。 他轻轻地吻去双双的泪珠,看着她因疼痛而涨红的双颊,心里更加难受。 他老是不相信她,处处怀疑她。 虽然知道只能靠圆房证明她的清白,但不能说自己没有算计。 他是怕,他怕他爱上的女人本不属于他。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何其残忍,看着双双的泪眼,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一开始就圆房,不会有这些是非。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沈穆时只觉得愧对双双,心里的痛楚又增了一分。 他拉着双双的手绕上了自己的颈项,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透过体温感受身边的小人,让他确切感受她没有离他而去。 “我讨厌你!” 双双双手环在沈穆时的脖颈里抽噎着,泪水如露珠滑落面颊。 “对不起,不准你讨厌我。”沈穆时心里酸楚疼痛,如同初尝禁果的少年慌乱地捧住她的小脸,心疼地吻着。 “我讨厌你不相信我,讨厌你一直怀疑我,讨厌你强迫我!也讨厌我自己这么在意你!讨厌自己这么喜欢你害怕你不要我!” 双双哭得断断续续,一只手不断地捶打着沈穆时的肩膀。 双双从没想过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夫君会如此残酷的对待自己,连基本的信任与尊重都没有。 更没想到圆房是这么的不堪,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就如那水堤破了个口,止不住向外宣泄。 耳边又听得沈穆时一口一句的对不起,情绪崩溃如堤,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多希望自己被沈穆时放在心尖上珍惜,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强行占有自己的身子。 “对不起,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好不好,乖,不哭了。”沈穆时一边道歉,一边讨好似地亲吻着双双的耳垂。 亲着亲着,忽然意识到双双刚刚说的话,他惊喜地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喜欢我?” “不喜欢了不喜欢了。呜呜,讨厌讨厌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疼!你这个大坏蛋!坏透了糟透了!” 双双越说越委屈,嗓门也跟着大起来了,不过语调软腻,落在沈穆时的耳朵里像是小女人在朝他撒娇般甜蜜。 “不许,不许你不喜欢我。这辈子你只能喜欢我。”沈穆时急急捂住双双的嘴,像是对待珍宝似地手指轻轻地抚过双双的脸庞,雪肤如丝,真想咬上一口。 他意识到今天的自己的确暴躁了些,心里是又后悔又心焦,明知道双双倔强又单纯,怎么可能与人通奸呢? 每次无意中碰触双双时,她总是那般羞怯生涩,总惹得他暗暗窃笑自己的小妻子未经人事,如此得可爱,逗弄起来也多一番兴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只属于自己,干干净净地不沾一点尘世的污秽,如同一只白凤凰,通体纯白如雪,站在那高岗上轻灵地望着自己。 含娴殿一事他自知理亏,也就是从那时起看清双双并非一般寻常女子,不会对他唯唯诺诺、虚情假意地奉承,她坦白而诚实,坚强而固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日在长廊上看着自己的眸子,分明带着情意与期盼,他的转身离去,为的是求得双双的挽留,他的不理不睬,是为了使双双屈服于自己,但这小女人从未求过他,让他难以掌控夜夜忧心。 直到寿宴那晚,双双被下药远远的朝自己奔来,那一刻,仿佛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 从她撞进怀里那一刻起,她便撞进了自己的心里。 父皇的指婚,或许是戏点鸳鸯,或许是皇权阴谋,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一开始就提防双双。 但无论他怎么提防,都无法阻止自己渴望被爱的心,尤其是面对一个清纯无染的女子时,那双眸子,那双小手,那娇小颤抖的身体,连何时陷进去的都不知道。 从指婚那日起就注定了两人此生此世的纠缠,那可不可以就让他们缱绻纠缠蜜糖似地缠在一起? 所以他教她如何治理东宫,如何保护自己。 他希望他的小妻子可以安全无虞长伴他身侧。 一旦用了心,就如同握住了一颗蛋,握得太紧怕捏碎,捧得松了怕让人抢去。他爱她,却不能肯定双双是不是也像他那样爱着自己。 确认了,又怕只是昙花一现。所以他被沈楚稽与沈元安的话语激怒,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伤了双双。 直到现在,想要杀掉二人的念头依旧在心头盘踞且越来越强烈。 冲冠一怒为红颜……… 沈穆时摇头苦笑。 “呜呜.......这样强迫我,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双双带着泣音指责沈穆时的暴行,委屈地瘪嘴,眼睛里泪光闪烁。 “嗯,我相信,我绝对相信。乖,不哭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怀疑你了,好不好?”沈穆时连忙安抚她,完全卸下太子的架子像平常抄家拌嘴的小夫妻般,低声下气的讨饶。 “我不信,我要你发誓。” 双双得理不饶人,气呼呼的要看着他,生怕他随意敷衍了事。 “好好,发誓就发誓。我沈穆时,这辈子再也不会怀疑陆双双,永远不欺负她不伤害她,如若违反誓言,便让我天打五雷轰。” 沈穆时当真举起来手一本正经的发誓,脸上庄重肃穆直把双双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誓言之重,甚于一王无二妃。唯有的信任才有恒久的爱情,有了爱情便不会三心二意,自然不会有其他女人。 “如果你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双双看着沈穆时温柔的笑颜和宠溺的眼神,心里开始泛着丝丝缕缕的蜜意,期盼这份承诺可以长长久久,直到她阖上双眼。 “不行。”沈穆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果然是做不到啊……… 双双的心沉了沉。 “我不会骗你,所以这辈子你都不许离开我。”沈穆时又在双双唇上烙下一个吻,霸道而强势,终究是太子,那种天生的王者气息怎样也掩盖不了。 双双的眼泪又溢了出来,说话不说全,一下子将她的心溺到了水底,又一把举得老高在水面上闪烁着晶灿潋滟的珠光。 “你好霸道!不讲理,尽会欺负人。”双双侧了头,避开沈穆时的吻。 “偏要欺负你。”沈穆时轻笑。 他本就长相偏柔美,这么一笑妖惑迷人,勾魂似地看着双双。 光是被这么凝视,双双就已经受不了,羞红了脸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但手臂却悄悄的环上了他的背,如同小松鼠攀附着一棵大树。 沈穆时笑得更加欢畅,知道双双已经不生气了贼兮兮的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人家在跟你说正经话,你怎么这样…….” 双双原本只是想抱抱他而已,却让他这般取笑,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打他。 人没打到,却被沈穆时一把抓住,眼睛里有一簇簇的火苗在烧着,只把她烧的不知所措。 情如火炙,在隆冬的午后融化了一季的严寒。 外头人影幢幢映在了寝绢窗上,却没人敢说话,听着殿内的动静,纷纷红了脸……… 隆冬的响午依旧寒冷,在重幛红浪下化为水气。 沈穆时俊脸微红发热,起身去端茶水喂给双双喝,借此掩去他刚才的羞赫。 双双傻傻的任由他服侍,脑子还有点犯懵,她没听错,刚才情动时他真的说了。 他说他爱她………很早就爱上她了…… 她甜蜜的笑了,跟一只小兔子一样睁着眼睛偷偷打量他,见他难得的害羞,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沈穆时喘息方歇,低着头不看双双,突然支起身哑着声说道:“双双你起来下。” 双双害羞的闭上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沈穆时没有再折腾她,只是抽出她身下的单衣,上头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怎么了?” 双双不解的看着他,沈穆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拉过了锦被裹住自己,并不打算解释。 沈穆时宠溺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然后转身捡起地上的外袍披上,之后拿着她的衣物掀开重帐走向寝门前,拉开厚重的杉木门。 “李春堂,女彤史人呢?” 沈穆时拢了拢外袍扬声喊道。 他内里就穿了条亵裤大咧咧的站在门口,众人纷纷低了头不敢多看。 “参见殿下,奴婢在此。”一直候在门外的女彤史赶紧跪下请安。 沈穆时单手抚开了两颊被汗水浸透的微湿墨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挑了眉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要的落红。” 女彤史赶忙起身双手接过单衣,见到上头沾了点点落红,心里暗自一惊: 这不是白绸,而是太子妃破烂的单衣,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强悍…… 双双在里头听见沈穆时所说话,心里一寒。 果真那些流言传到了朝堂,他们竟然逼迫太子与自己圆房....... 第七十六章 沈大太子在线可爱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冷戾的脸上已然带着秋霜,语气里满是萧肃:“给我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 “太子妃陆氏,性情乖顺、品德娴淑,因身体微恙需要静养,太子怜惜其未能身体力行,故延迟圆房之日四月有余。岂知奸人趁机作乱,朝堂之上乱臣贼子以下犯上,污蔑太子妃清白,四处散播谣言谎称二人不和,搅的宫里乌烟瘴气、流言四起。今日女彤史实证太子妃贞洁如雪,奸臣以霍乱朝纲论处!必严惩不贷以绝后患!” 跪在地上的女彤史听得沈穆时的一番话,面色凝重泛红,背上冷汗直流,一是之前六局误会了太子妃,恐太子秋后算账一干人等全部要遭殃,二则太子今日要她将此事写进彤史,便是要在楚魏年事上留下记录,如此一来殿下肯定下了杀心,之后必定是整肃朝廷奸臣污吏,六局势必要受牵连,首当其冲便是她们这几位女官的脑袋要搬家。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全部写下来!誊一份送至太史府,另一份明日呈上御书房!” 沈穆时又是一声喝斥,女彤史再不敢胡思乱想,哆哆嗦嗦的抖着手一字不漏地将他的刚才所说话写进了彤史。 事实上,这位女彤史她猜的没错,明日朝堂将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只是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无需累叙......... 沈穆时亲自守着女彤史写完,待她的笔墨落下最后一划后,沈穆时接过卷本细细看了一遍,之后才转身入殿。 正要关上殿门,沈穆时突然想起什么,侧头喊了李春堂及宁仪近身,附身在二人耳边悉悉索索的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也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内室的双双躺在床榻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殿下知道她受人抹黑侮辱,宁可把这些破事写进太史也要还她清白。 他是真的心疼自己啊,可她呢?又为他做过什么? 沈穆时掀开重帐,一进来便看到双双背对着自己双肩抽搐的厉害,心里一慌,连忙坐上床榻将她转过身来,赫然发现双双一脸泪水,把他心疼的不得了。 “怎么了?刚刚弄疼你了吗?怎的哭成这样?” 沈穆时轻轻抚开了双双脸颊上黏着的汗湿青丝,心疼地问道。 “呜………”双双突然支起身环抱住了沈穆时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的厉害。 这猛力一撞,让沈穆时忍不住闷哼出声。 “双双,你怎么了?” “我爱你!穆时!我也爱你!”双双嚎啕大哭仍不忘向他剖白,眼泪沾湿了沈穆时的胸膛。 沈穆时愣住了,傻傻的望着纱帐发呆。。 随即一股狂喜冲上脑门,那种成就感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他激动的拥住双双,欣喜若狂的在她的发顶上落下密密的吻。 “我也是........我爱你双双,我爱你。“沈穆时不停的回应,只觉得此生已经圆满再无遗憾。 双双羞涩的推开沈穆时,快速将脸埋在锦被中不肯探头,沈穆时眉眼弯弯俯下身子正要去哄她,此时宁仪却领着两名宫女人端了膳食进到内室,无奈,沈穆时只好系好衣带就此作罢。 “殿下,奴婢是先伺候娘娘洗漱还是先布菜?“宁仪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问道,脑袋是决计不敢抬起来的。 “先布菜吧。” 双双蜷缩在榻上背对着宁仪,露出来的半截雪白玉颈悄悄染上了粉色。 沈穆时慵懒地斜卧在双双身侧,结实的手臂搁在锦被上,指尖轻卷着双双如绸缎般光滑的乌丝,睨着宫人进进出出。 双双红着脸微微倾身,闷声问了句:“她们弄好了没?” 沈穆时侧头瞅了双双一眼,见她还是这样害羞,不由得扬起一个浅笑。刚才他让宁仪带人进来布午膳,顺便清理下床榻,结果她们刚一进门,小家伙居然羞得将自己滚成了一团雪球似地躲在他身后,他嘴角笑的弯弯,摆手示意算了还是先布膳。 “快好了,饿了吧?昨晚等了我一晚上大清早的又跑到绛雪亭,是不是早膳也没吃?你先起来,待会儿让宁仪伺候你用膳。”沈穆时轻笑,嗓音带着无尽的疼宠。 双双愣了愣,随即吶吶说道:“你让她们先出去,我自己来就行了………” 沈穆时不解地问道:“为何?” “我衣裳都破了,里头没穿单衣……” 双双附在沈穆时耳畔悄悄的说着私密话,脸上红云更添一分。 “那要不先不吃?” 沈穆时笑得魅惑,突然将她扑到,几缕青丝微乱地垂落在两颊,他的手臂压在双双纤腰上在她的腰窝上轻轻地摩娑,侧着身子支着头,瞅着双双的双眼带着笑意与淡淡的调侃。 “你起来啦,青天白日的不要再胡闹了……” 他的发髻乱了,披散了一身的墨丝,发际沁着细细地汗珠。 原先他的外貌便极为出众,像是缅栀般曲折的心思,不开花则已,一开花,便是惊人孤傲的美。 花朵的花瓣是白色的,花心深处泛着淡黄与浓郁的芬芳。 他特意晚起发髻,鲜少以长发示人,这番妩媚模样,有别于他平日的凉淡冷静印象,居然勾引得双双看傻了眼。 “看什么都看痴了?小妖精。”沈穆时勾起嘴角轻笑,有着贤妃的影子,满是热情的脸更有着一丝妖异之色。 双双在他灼热的注视下,羞怯地侧过头望向别处。 心里却不断浮起欢喜,她喜欢他,喜欢他的细心温柔,喜欢他勾起笑风华绝代的模样,真正的妖精,其实是他而不是自己。 “你好俊啊!”双双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一直以来她都想亲口告诉沈穆时,她真的好庆幸自己的夫君长的这样俊俏,而不是一个长相粗鄙的俗人。 “怎么,你也同其他女人一样,被我的样貌迷住了?” 沈穆时轻笑着,又在她脸上啄了啄:“可我只要你,我谁也不要。” “殿下又在胡说……”双双臊得慌脸,羞涩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表示抗议。 “小妖,我说的都是真的。” 话音刚落,沈穆时猛地将双双翻过来,将上半身趴在了双双的背上,头埋在双双的墨发间深吸着她身上桂花的暗香。 “你才是妖……”双双软腻的嗓音从被子里传来。 沈穆时挑起了眉,在她的咯吱窝里挠了挠轻佻的问道:“你说谁是妖?嗯?” “别别别!好痒!”双双最怕别人挠痒痒,咯咯的笑了一阵后脱力,软趴趴的地趴在床榻上懒得动弹。 沈穆时折腾够了,翻过了双双压在她的身上,半是威胁半是宠爱的地说道:“你刚刚说你很喜欢我,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无论以后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可以嫌弃我哦,否则我就把你拴在身边,我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 双双睇着沈穆时的眉眼,抬手抚上了他的眉毛,食指指尖顺着鼻梁画了下来。 他真的长得好俊。 他明明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却总是温和地碎碎念,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呢? “在想些什么?现在不怕我了?这么放肆的动来动去。” 沈穆时笑着抓住双双的指尖,放在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只是觉得你长得真好。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被你迷倒了。又聪明,又霸道,可是又好温柔。你说,这样好的你,我怎么会嫌弃呢?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哪怕你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光我也还是喜欢你。” 双双眼睛里全是温柔,行了敦伦之礼后已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眼之间全是风情万种,十分迷人。 沈穆时怔住,臊了脸,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如此直接地称赞自己。 双双凝视着沈穆时,发现他竟然别开了眼,俊脸微微变红。 咦? 难道他是在害羞吗? 原来高高在上太子爷也会因为人家的一句称赞而害羞。哈哈,太有趣了! 双双扑哧一笑,像是发现了是秘密笑的开心。 “殿下,看着我呀。”双双小手捧住了沈穆时的双颊,故意扳过他的脸去看他。 “我哪里温柔了?这宫里每个人都道我杀伐果断、不近人情。只有你傻傻的,很好哄骗……” 沈穆时死鸭子嘴硬,都这个时候了还强撑着狡辩,浑然不知红艳艳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哦~~~原来如此,那为什么你不敢看我?原来殿下对我不是真心的。”双双故意拉长了音,硬是将脸凑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 沈穆时见双双小脸凄惶,以为自己刚才说重了伤了她的心,连忙搂住双双哄着:“没有没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双双没想到她只是恶作剧地闹了一回,沈穆时便这般郑重其事。 心里软软地泛开了酸甜,故作淘气地说道:“殿下笨蛋,你的耳根都红了,该不会是害臊了吧?嘻嘻,好可爱!” 沈穆时怔忪一瞬,赫然发现小家伙居然在逗弄自己。 第七十七章 从床上掉了下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好你个陆双双,居然敢戏弄本宫!是不是太久没罚你了你便得意忘形,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沈穆时皱着眉头,钉住了双双的身躯。 “你,真的生气了?” 双双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穆时,发现他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也跨了下来,双双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心头开始砰砰作响,暗自后悔刚刚举止太过放肆了。 “你看看你,泪水和鼻涕沾的我身上到处都是,别忘了在大婚那夜,你说了什么。” 沈穆时冷漠的起了身,然后厌恶的抹去了胸膛上的水渍。 双双心里一沉:是她太天真了,人家只是玩玩而已,而自己却傻傻的当了真…… 心情很低落,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极力控制即将落下的眼泪,低着头轻轻的说道:“我是殿下的奴婢,要好好伺候殿下,殿下叫我往东,我便不能往西…….”说到最后她有些委屈,忍不住哽咽起来。 “既是奴婢,那便是我想怎样,你都得受着,是吧?” 沈穆时睨着双双的小脸,冷冷的又问了一句。 “是……” 双双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却发现沈穆时一直黑着脸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那便罚你不许吃饭。” 沈穆时依旧冷漠无情,紧紧盯着双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双双凄凉的垂下了头,避开沈穆时的视线哽咽地说道:“但凭殿下处置。” 沈穆时突然捏住双双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双双内心凄楚,双手无力的放在身子两侧,整个人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坐着。 沈穆时睇着她眼睛里的泪光闪动,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咬了一口双双的脸颊。 “爱哭鬼,真要罚你,还会让人传膳进来吗?你真是傻的可爱。” 双双一脸懵比的看着沈穆时演戏,一下子冷酷残忍,一下子又温柔体贴,变脸速度堪比川剧里表演变戏法的人,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脸上被他咬的有些痛,慢慢回过神后,双双气急败坏的用手打他,一边打一边怒骂:“你好坏!你好讨厌!你居然戏弄我啊!” 沈穆时爽朗一笑,伸手去抓双双作怪的手,三下五除二便把她治的服服帖帖,又揉了揉乱乱的发顶,之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地说道: “小坏蛋,就只准你调戏我不许我逗弄你啊?随便说几句话就哭成这样,你真是个哭包。” 双双小嘴一撇真的哭了起来: ““呜呜……讨厌………讨厌…….我以为你真的把我当奴婢了……..” “好好好,不当奴婢当我的爱宠好不好?被疼着被宠着永远不愁吃喝。” 沈穆时笑了笑,低头去寻双双的小嘴,怎奈她左右摇头不停的躲着,小嘴亲不到只好去亲她脸上的泪水。 “不好。人家是真心爱你的,才不想当你的猫儿狗儿。” 双双一想到她每次哭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在她的脸上亲来亲去,她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总是舔啊舔的,一生气竟将心里话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沈穆时再一次听见双双直率地告白,俊脸又红了一分。面上装作无动于衷,内心却被狂喜充盈满怀,压抑着笑意,故作正经地问道:“小猫小狗每天吃好睡好,还有人遛。当我的小狗不好吗?” 双双瞪了沈穆时一眼,嘟起嘴娇娇的说道:“那你便不能碰我。” 沈穆时好奇,挑了眉问:“为何不能碰你?” “难道你要和一条狗睡觉吗?”双双又瞪了他一眼。 沈穆时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双双的鼻头宠溺的道:“原来你是担心变成了狗,我便不能搂着你睡了。” 双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一下子便羞红了脸急急解释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沈穆时一个鲤鱼打挺拉起双双的手道:“起来。” “要干嘛?” 双双愣愣地被沈穆时拉了起来,懒懒的坐在床榻上不愿意动。 “用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于殿内的纱帐上,在每一织绣金线上映出星般的点点晶灿,金光将榻上的二人笼罩在金色光芒里,似是一对神仙伴侣坠落凡尘。 双双迷迷糊糊的被沈穆时抱着穿衣裳,手指紧握住纱帐,纱帐承受不了她的的重量由樑上滑落,两人重心不稳,双双咚的一声跌下床榻磕在金砖石板上。 双双哎哟一声娇啼,脑袋瓜子磕的嗡嗡作响。 还好冬日里石板上铺满了米白色山羊毯,又有纱帐勾着,万幸皮肉没有擦破弄伤,只是后脑勺磕了一下并无大碍。 殿外一直候着的宫人耳边听得内室有重物坠地的声响,双双的那一声喊叫也听的甚是清楚。 宁仪着急趴在门上敲了两下,仰着脖子朝里喊道:“殿下,娘娘,没事吧?” 沈穆时还压在双双身上喘着气,吃吃地低笑数声。 双双一记眼刀嗖嗖的飞过去,他连忙扬声朝外应了句:“没事。” 众人瞧不见里面的状况,只听见"没事"二字便也作罢。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乒乓乓乓的响声,不知二人又在忙活什么。 双双半个身子被压在地上好一会儿,四肢百骸酸疼的无法动弹,害怕身子滑落,双手只能紧紧搂着他精瘦的腰身不放,一双美丽的鹿眼嗔怪的斜睨沈穆时。 她突然想起芯儿曾说过,殿下不喜欢女人碰他的身子,赶忙缩了手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的规矩,我不是有意碰你的,我只是,只是……” “你可以。”沈穆时微微一愣,随而微笑着将她抱了起来,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啊?”双双看着沈穆时的笑颜,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我准你碰我,只许你一个人碰我……”沈穆时别开眼,俊颜微微泛红。 “可是芯儿说你不喜欢人家碰你的身子……..”双双有些迟疑。 芯儿? 沈穆时皱了眉,语气忽然转冷。 “你们何时又见了面?前几日才将这个贱婢遣回六局,胆敢偷偷潜回东宫,她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沈穆时快速拢好双双身上的外衫,准备起身吩咐李春堂处置芯儿。 双双惊觉沈穆时语气不善,已然猜到他要做什么,一边搂住沈穆时的腰稳住他一边急急的解释:“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见面,是她跟我说起你的生活起居,偶尔提了一句,我们真的没有再见面。” 沈穆时低头凝视双双好一会儿,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腰上,真像只小猫一样撒着娇,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交代道:“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我怕你受伤害,知道了吗?” “芯儿…….” 双双不解,芯儿只是个宫女,如何会对自己不利? “以后连提都不要提。”沈穆时把她拉起来,温柔地抱到软榻边上给她穿鞋。 “喔,知道了。” 双双懵懂的应了一句,乏力的躺着任由他伺候自己。 “很好。” 沈穆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窗外唤道:“李春堂,弄好了没有?” 只见一个脑袋靠近窗户边,李春堂的声音由外头低低的传了进来:“回殿下,已準备妥当,请殿下和娘娘移驾沐浴。” “走,帮我刷背。”沈穆时站起身子准备扶她起来, “嗯。” 双双全身乏的很,娇躯微微地颤抖着,眼看就要软了下去,沈穆时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她。 “你再这样,恐怕要好几日下不了榻……”沈穆时目光深沉,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双双热气冲上耳羞涩地道:“对不起……..” 沈穆时将她的手环上了自己的颈项,轻声在她耳边低语:“说你天生勾人的妖,还不承认。” 说完一把横抱起双双的,随意拿了条毛毯将她裹住后,这才大步往涤尘浴池走去。 二人刚才待的寝宫偏殿就是涤尘浴池,距离也不过几步路,双双躲在沈穆时的怀里远远看见门口守着几个宫女,俱是低首候在廊下,沈穆时一脸淡漠彷佛习以为常,双双却是羞的满脸通红。 自己衣衫不整被殿下这么一路抱过来,虽然全身都裹的严严实实,但一双玉足却是悬在外头,她没有穿袜子,脚背就这样白花花的露着,好不羞耻......... 她们虽然低着头不敢多看,心里肯定在嘲笑自己, 白日宣淫,妖媚祸主…… 尤其是刚才动静那么大,她们几个人离的这样近肯定是听到了。 哎呀!羞死了羞死了!以后还让她怎么见人嘛! 不同于沈穆时的冷静自持,双双一直在胡思乱想,心里哀嚎个不停。 涤尘池原先并未安排司浴宫女,清一色的全是太监,主要是沈穆时不喜欢宫女近身伺候,从前除了去小霜那里过夜,那也是穿着衣服规规矩矩,平日里服侍他的只有太监。 那几个司浴太监日常干的活不过是打扫浴池,烧烧热汤什么的,因为双双的缘故,一干人等全换成了宫女。 第七十八章 蜜里调油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不是第一次来未央殿的涤尘池。 几个月前和沈穆时在池子里拌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想到那天气呼呼的把丝瓜络砸在水池里,溅他一脸洗澡水的样子,她的脸又开始红的冒烟,跟池子里正升起的袅袅白烟有得一比。 沈穆时垂眸看了双双一眼,见她双颊绯红透至耳根,心里叹道:这小坏蛋肯定又在胡思乱想。 嘴角带着笑意,挥手让宫女们退下,随后扯掉双双身上的毛毯轻轻抱着步入浴池。 双双环着沈穆时的脖颈,脸庞紧紧贴着他的下巴。 他身上好闻的麝香味随着氤氲浴池更显得浓郁,让她忍不住伸长脖子凑近嗅了嗅。 “站得稳吗?我看你这样子,今日恐怕没办法帮我刷背了。” 沈穆时浅笑着调侃她。 “我行的,你放我下来先。” 双双逞强,语气里颇有不服输的意味。 沈穆时微微挑眉,遂了她的意把她放了下来。 岂知才一松手,双双两腿就往下软了,整个人差点跌入水下。 沈穆时一把拉起她,铁臂嵌着她的肩膀笑道:“我也没怎么折腾你,怎的这般虚弱?你的体力也恁差了。算了,我帮你洗澡还可行?” 双双又羞又恼: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一回接一回的可劲来,这会子连着两顿没吃,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敢取笑她。 比起说浑话她是比不过了,但一点也不妨碍她收拾男人。眼疾手快的在水里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腰,沈穆时哎哟哎哟两声再不敢造次。 沈穆时见她双颊泛红,漂亮的杏眸睁的圆溜溜的,显然是羞怒当头还是不惹为好。 “搭着我的肩。” 他麻利的拉着双双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撑住了她的身子,另一手拾起了丝瓜络沾了沾水,动作轻柔地擦拭着。 他指尖温柔动作轻缓,让双双有一种,好像她是他的掌中宝所以备受珍爱的感觉........ 没想到他这般心疼自己……… 双双抬眼怯怯地看着沈穆时,眼眸中满是欢喜与羞怯。 “我那般粗鲁的对你,现在就当是赔罪。” 沈穆时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突然开口说道。 一句清淡无波的话却饱含着歉意与温柔,听得双双心里一下子酸涩起来。 “嗯,要认真的赔罪。”双双倾身将重量放在额上,细细感觉他的体温,此时才算是真正地放松身心。 沈穆时收起了笑,凝视着双双无比认真的说道:“嗯,认真的。对你,一向都是……” 这番话再次击中了双双的小心脏,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停,心跳声和他说的话一起在脑中不断回响。 偌大的浴池里一时静谧无比,只余水声淙淙和二人的的呼吸。 “嗯。” 双双满心酸楚与甜蜜,双臂绕上了沈穆时的脖颈,生涩地在他菡萏色泽的唇瓣上印了一吻。 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心里充斥着感动、满足与爱意,一时间百感交集很多话说不出口,只能紧紧的抱住他掩饰自己的情绪。 谁让她不争气的爱上这个男人。 毒舌却又心细如发;温柔,却又一身霸气,平时总是冷冰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有在最幽微的瞬间才能感受他的爱意。 他的指尖如此轻柔,他的气息如此迷人。 一头长发如墨如缎沾满水珠,容颜清俊温雅如同谪仙,这样私密的一面谁也看不到唯有她可以独享。 小小的占有欲在双双的心里滋长着,也暗暗期待他对自己的心意可以恒久,直到地老天荒…… 两人紧贴着彼此,羞涩无语,却早已在最动情的时分许下山盟海誓。 良久,呼吸调匀了,沈穆时才试着打破一室静默。 “小妖,对我的赔罪可还满意?” 双双一只手抚上了沈穆时的脸颊,抚开了他的发丝至背后,微不可闻地声音在浴池里响起:“满意,超级满意。” 沈穆时无声地笑了,抱起双双回到寝室,一干人等全部摒退,亲自服侍她穿衣,还认真地替双双上了药。 双双懒洋洋的瘫着不动,心满意足的同时还不忘得寸进尺的提要求: “君无戏言。你都帮我上药了,可不准再动我了,至少三天不准再动我。” 沈穆时收拾了瓷瓶正仔仔细细的放好,头也不抬的问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是笃定将来我一定会登基称帝吗?” 双双哑然,若是从前她当然认为东宫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但现在看来,以后的事谁也不能打包票。 就拿最近的事来说,明明已经万般谨慎了,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捏住把柄。 朝臣拿她来做文章,不仅奏请废妃还指责太子无能。目前看似占尽机锋太子之位依旧无可动摇,却也因锋芒太过成了众皇子与政敌的箭靶。 一个不留神,即要坠崖粉身碎骨,别说称帝之路遥遥艰险,连活着亦是如履薄冰生怕兴踏错步。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苦苦撑着,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现在,双双心疼都来不及,又如何舍得再给他增加压力呢? “不敢说了?”沈穆时勾起了笑,淡淡的道:“也是,大巧若拙,谨言慎行。” “但愿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双双一直沉默,一开口便是悲伤。 “你是在怀疑我的本事吗?为何要说自己是个累赘。” 沈穆时温热的大手揉了揉双双的头发,中指挑起双双的长发在指尖绕着把玩,语气里皆是漫不经心。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人心太过复杂,在这宫里不是明哲保身便可以高枕无忧,有些人总是会想尽办法去害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双双娥眉微蹙。 “你知道最愚蠢的计谋是什么吗?” 沈穆时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站起身穿上了素缟单衣,接着披上了草绿色绣着云纹兰花的广袖外袍,动作浑然天成,优雅中又带着王者的贵气。 “是什么?”双双一边被沈穆时吸引一边愣愣的发问。 沈穆时站身形修长的在床前,眼神慵懒地扫了双双一眼,那神情像头准备开猎的豹子,眸中有着精光,神秘冷残令人不寒而栗。 “身为臣下,却将手伸进后宫。”沈穆时勾起了温柔的笑,但语气却是无比的冷漠。 既然幕后之人将世族党争的戏码搬到台面上,那便将计就计吧,鹿死谁手,很快就见分晓…… 宁仪宁离几个人一直在忙活,先是给主子烧水准备沐浴,接着又趁二人沐浴的时候打扫寝殿,同时又把冷掉的膳食撤走重新热了一遍。 这会儿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回来了,两人忙着布膳,四人忙着整理凌乱的床榻,人影映在墙上显得十分热闹。 沈穆时靠在软榻上闲然地支着头,心里默读着李春堂方才送过来的折子,而双双裹着锦被,脸颊红呼呼的看着众人忙碌,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娘娘,您的宫装拿过来了。让奴婢为您更衣吧?” 宁仪双手捧着雕花黑底红漆木盘,弯着腰恭谨的道。 但双双神情呆滞看着前方,彷佛没有听到宁仪的话半天没有说话。 沈穆时手持信函正看的认真,听的宁仪又问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看了双双一眼,只见她走神得很,不知想些什么。 “又在想些什么?这般魂不守舍。再不更衣用膳是想饿死我还是想饿死你自己?” 沈穆时倾身,修长的指尖轻戳了一下双双软嫩白皙却泛着红霞的右颊。 “啊!” 双双被这么一戳,仿若大梦初醒,匆匆地起身却又忘了自己一直缩在锦被里,身上就穿了薄薄的抹胸,肩膀一阵凉意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又赶紧捡起锦被。 奈何锦被沈穆时压了一角抽不起来,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来,脸上憋得通红,这番场面很是滑稽。 “殿下,你快起来,压着锦被了。”双双急的脑门冒汗,一边用力扯着一边赶他起来。 沈穆时眼眸带笑嘴角微弯:“反正都是女孩家,你在害臊什么?” “你不是男人吗?” 双双拉着锦被嘴巴碎碎念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沈穆时这下真咪了眼。 他翻身而起,一把攫住双双的腰往自己身下一带,瞬间就把她压在身下。 众人皆是惊呼,却不敢向前阻止。 “小家伙,说这浑话是什么意思?” 沈穆时似笑非笑,俯身将手掌贴在双双背上,另一只胳膊支在软榻上上半身悬空。 外袍腰带松松地系在腰上,单衣衣襟敞开微微露出一角。 宁仪等人一见这旖旎一幕,纷纷羞红了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尴尬的走来走去假装忙碌。 沈穆时的气息喷在双双的耳边有些痒,双双用力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嘴里低声叫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快放开我!” “折腾这么久还敢胡说,敢情是调教的不够?” 沈穆时噙着笑,忽而意识到殿里还有人,抬眸扫了一圈,冷声说道:“放肆!都忘了规矩吗?看什么看?全部出去!” 第七十九章 一起用膳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是。” 众人见自家主子不同于面对娘娘时的温柔戏谑,眼神扫到自己时陡然由温和转为冷厉,一个个如同寒冬夜里临头浇了冰雨,身上一阵彻骨的冷意。 唯恐避之不及,手忙脚乱的一股脑全逃出寝殿。 “宁仪宁离!哎!你们别走啊!”双双轻声求救,盼着哪个胆子大的宫女能留下当个救星。 可惜,这么多宫女全都是白养着了,只有一个宁仪不怕死的缓了脚步,硬着头皮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又听见殿下不悦的冷哼,忍不住打了退堂鼓,只投给双双一个同情的眼神拔腿就跑,临走前还阖上了殿门,直让双双觉得叫天地不应叫地地不灵。 “殿下殿下,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有意的。” 眼见外援都跑了,双双只得转头哀求沈穆时。 双双身子朝下被他强健的手臂压着,越是挣动,力道就越重,虽然不会疼,但见不到他的表情,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忽然间,双双感到腚上被拧了一把,又紧接着拍了一掌。 “啊!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双双又羞又怒,双手张牙舞爪的想要挠回去,可惜手短脚短挠了半天的空气,人没打着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谁让你说话不用脑的,下次再这样,我还打。” 深穆时在她耳畔轻笑,唇瓣蹭过了她的耳朵在脸上蹭了蹭,随后移开手掌终于放了她。 双双赶紧起身,刚抬起头来就看见沈穆时往漆盒里拿起她的宫装,对她扬了扬下巴。 他展开了衣裳面向双双,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双双横抱着臂膀,脸蛋红扑扑的。 沈穆时扑哧笑出声:“这时候倒知道要遮了,刚刚还急着抢锦被哩。还好我把人都遣走了,不然都被人看光了,我看你拿什么赔我。” “赔你?为什么要赔你” 双双傻了,走光的是她,吃亏也是她,为什么还要赔给他啊? “你是我的当然只准我看,女的也不行。你连这个都不懂?” 沈穆时脸不红气不喘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写着天经地义四个大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样一朵娇艳的玫瑰已经被他辣手摧花。 双双面红耳赤,不停翻白眼无视他的霸道。 沈穆时见她又要恼了不敢再逗弄,赶忙屁颠屁颠的过来伺候她穿衣。 双双赤红着脸气呼呼的穿上了宫装。 沈穆时双臂绕过双双的腰,为她系上大红色的丝带,唇瓣轻轻地在双双的颈上摩娑着低语:“人都走光了,这会儿正清静,用膳吧。” 不待双双反应,沈穆时便走向桌边坐下,回眸看了一眼双双,拍了拍大腿说道:“过来。” 双双有些迟疑,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他这个人了,用膳还能搞什么名堂? 正想拉另一张椅子坐下,沈穆时却一把圈住她按在自己腿上,轻笑道:“坐我身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用膳,我不希望有外人在此,两个人静静呆着足矣。” 沈穆时紧箍着双双的腰,唇瓣轻轻地贴着双双的耳际解释道。 “你.........” 双双有些感动,他真是无时无刻在宠着自己。 “饿了吧?我很想试试看,寻常夫妻是如何用膳的,应该像是这样吧?”沈穆时笑了笑,递给她碗筷。 “嗯,好像不是这样,我们府里都是一人坐一张椅子。” 双双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感动归感动,但理智还是有的。 虽然她不知道夫妻之间吃饭是怎样,但肯定不是像她这样坐在夫君腿上啊,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穆时轻轻撞了撞双双的头,腻着她笑说:“宫里用膳都是一人一张桌子,总觉得少点什么。” 虽然曾经和小霜一起用过膳,但也是一人一桌,小霜拿着筷箸调羹为他布菜,等他吃完了放下筷子才可以回到自己的桌边用膳,绝不逾矩。 可他不想告诉双双这些规矩,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想让她遵守。 他现在只想双双为他心软,让她再也不舍得离开自己。 “哦......” 双双果真心软了,心疼的抱住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上。 她不一样,在府里的日子总是快快乐乐的,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和和气气的,一家子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别提多热闹。 她脑海中浮起了沈穆时孤单的侧影,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孤独的用膳,不知道他有多寂寞....... 心里有些酸涩,手里的筷子不自觉的夹到几样菜,一一放到沈穆时面前的碗中。 “殿下快用膳吧。”双双温柔催促他吃菜。 沈穆时看着小女人笑的温婉,动人的美貌岂是其他女人可以比拟的? 他勾着笑缠着双双不放:“喂我吃。” “我喂你啊?” 双双愣了愣,起初有些犹豫不决,之后低头看着沈穆时,见他神色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最终败下阵来,只好举起筷子真的夹了口菜递到他面前,沈穆时吃的狼吞虎咽,生怕她后悔似。 “来。”沈穆时也举起筷子就着同一个碗,夹菜递到双双的嘴边。 “同一个碗?”双双有些讶异,突然这么亲密不分彼此,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双双只有在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娘亲会一口一口的喂她吃饭,如今都这么大了还让人喂饭,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羞怯。 可是沈穆时很执着,就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一直举着碗不放,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双双简直要溺死在他温柔的目光里,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我们夫妻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同吃。”沈穆时随口胡诌,又递了一口。 双双听了这句话,心里震颤不已,不是还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双双突然放下碗筷,也不顾沈穆时筷子上的菜掉落在衣服上,捧住他的脸哽咽地说道:“殿下,你记不记得大婚那夜你问我,愿不愿意为你死?” “嗯。记得。” 沈穆时虽然有些吃惊双双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更多是的后悔。 后悔自己当时太过残忍无情,后悔自己不信任她肆意凌辱,以至到现在为止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屈辱的一夜。 如今听到旧事重提,沈穆时害怕她生气,一双手不自觉的搂的更紧,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莫名的多了一丝紧张。 “我愿意为你死。” 双双轻吻上了沈穆时的唇,郑重许下了承诺。 这下换沈穆时彻底傻眼了,呆愣愣的像个傻子看着双双,半天没有反应,双双以为他没有听到,好心的伸出手在他晃了晃。 没人知道沈穆时的心里经历了什么,恐怕那种从地狱到天堂的劫后余生的舒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沈穆时凑上了双双唇瓣磨蹭,温柔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永远爱我,要好好活着爱我。” “嗯。我会永远爱你。”双双生涩地回吻,喃喃低语。 “永不分离。”沈穆时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同样作出了一世的承诺。 用完膳后已经快到傍晚了,冬日里天阴的快,屋子里一片漆黑。 沈穆时命人加了几盏灯,伏在桌上聚精会神的批着军营呈上来的密函。 双双知道今日两人磨蹭了大半天,殿下本该处理的公事肯定堆成山,不敢打扰他,所以安安静静地候在一边看话本。 等着等着,竟开始打瞌睡。今日着实折腾了太多回,以致她全身酸疼有些倦怠。 沈穆时抬手正要研磨,不经意便看见双双歪着脑袋昏昏入睡的可爱模样,嘴角勾了勾。 真难为她了,本让她先歇下的,可是私心里不舍得放她流云殿,硬是让她在一侧陪着自己,也算是难得任性了。 沈穆时放下了奏折,一把抱起缩在软榻上打瞌睡的双双。 双双迷迷糊糊地睁眼,嘤咛一声:“我睡着了?” “嗯。” 沈穆时抚开纱帘,将双双轻轻放在床榻上,低头瞧着她一双睡眼蒙眬,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道:“你先睡吧。” “不,不,我可以等。”双双挣扎着要起身,有些不好意思。 说好了要等他的,结果自己先睡着了,还让他亲自抱进来了,可真是没用啊...... 沈穆时没错过双双脸上的细微表情,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轻笑道:“双双,想吃甜品吗?” “什么甜品?” 双双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听到甜品二字眼睛跟着亮了亮,一眨一眨的像极了夜空中明亮的星星。 早就听闻宫中甜品冠绝天下,她进宫好几个月却一次都没吃过。 她一直以为东宫没有,现在想来肯定因为北香榭吃食不好,所以膳食司根本不给她准备甜品,现在想想,双双感觉好亏。 “小馋猫,等等就知道了。”沈穆时笑了笑,眼神里满满的宠溺,随即转身掀开重帘吩咐人去准备。 不一会,宁玥便端了一只铜胎掐丝蓝釉托盘进到内室,然后放置在床榻旁的四方红杉雕花小几上。 托盘上摆着一碗李子和一碗金黄澄澈的蜂蜜,边上放着一支木勺。 第七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不是李子吗?这碗是蜂蜜?”太普通了,双双满脸写着失望。 “嗯。不满意?” 沈穆时笑了笑,指尖捻起一颗李子沾了蜜,伸出舌尖舔了即将落下的蜜珠儿。 “我以为宫中的甜品都是别出心裁的,就算花样不出众,至少食材佐料是我没有见过的。” 双双闷闷地说了一句。 不过侧头看着沈穆时轻舔李子上的蜜,偶尔还咂巴咂巴嘴吃的还挺香。 “是别出心裁啊。只是你没有吃不得要领罢了。”沈穆时淡笑,笑里不藏刀不藏剑偏生藏了一丝狡诘。 “是吗?难道这是异域进贡的李子?” 双双架不住诱惑,麻溜的翻身向床边的小几爬了过去。 “不只是番邦的李子,关键是和谁一起吃………” 沈穆时突然把双双拉过来,扶着她坐在大腿上,嘴里含了一颗李子,目光灼灼全身透着不怀好意。 “哎呀要掉了。” 双双眼睁睁看着蜂蜜要滴落在衣裳上,赶紧凑了过去伸出舌头去吸那一坨蜂蜜,直到脸挨脸、嘴唇碰嘴唇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俏脸泛红往后躲了躲,尴尬的说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嗯。”沈穆时又将唇凑了过去,贝齿轻咬着李子以眼神示意双双。 不知为何,双双总觉得他笑的很奸诈,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突然间,沈穆时俯身吻上了她,把这枚李子快速推进了她的口中。 双双闷哼一声上下牙齿一磕,咬破了李子的皮,汁水溢满口腔,酸涩与甜蜜齐齐涌进嘴里味道倒是特别。 “甜不甜?好不好吃?”沈穆时奸计得逞,脸上笑得贼兮兮的。 “甜,和民间的李子不同,这种李子的果肉很嫩呢。” 双双轻轻咀嚼着,腮帮子鼓的老大活像一只藏食的松鼠。 她满足的眯着眼睛细细品味,发现这李子真的不同于民间的普通李子,外皮虽有些涩味,但里头的果肉很香甜,又红又软汁水饱满,剥皮就能吃根本不需要蜂蜜。 “小饭桶,很快就要胖到200斤咯。”沈穆时笑了笑,掐了掐双双的腰想捏点肥肉出来瞧瞧,结果发现她身量纤细有度,根本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 “啊?200斤?” 双双歪着头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觉得我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不怕不怕继续吃。” 沈穆时哭笑不得,正要开口笑她变成猪,窗外却传来李春堂的声音。 “启禀殿下,律王与瑞王求见,这会儿正在议事殿候着呢。” 李春堂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看不真切,显然是站的比较远没有贴在窗棂上喊话。 今日殿下一整日都未去养心殿,人在何处又干了什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实在是不想棒打鸳鸯打搅殿下与娘娘的好事。 但是养心殿的小安子来报,女史将落红单衣及彤史本呈给了皇上,皇上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在场的还有安国公,陆相,为了此事还吵了起来,律王与瑞王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事关朝政,李春堂左右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通报一声。 沈穆时正埋首在双双的颈窝里,深深嗅着桂香云发中的香味,听了李春堂的禀告嘴角勾起了一抹难解的笑。 他贴着双双的耳际低声说道:“爱妃,看来不能再玩了,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嗯。” 双双早已听见李春堂在外头的动静,涨红着脸含糊应了声。 沈穆时抽身离开床榻,双双居然有一丝丝的失落,悄悄拉过锦被,将自己的脸紧紧地埋在里头。 沈穆时穿好外袍转过身子,看见双双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露出那头乌黑如夜缎的墨丝,弯腰伸出手揉乱了双双顶上的发丝,轻声哄道:“爱妃别恼,我去去便回,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双双悉悉索索把头探出锦被露出半张脸,圆滚溜溜的眼珠子瞪着他娇嗔道:“胡说什么,讨厌。” “好了好了,你睡吧。” 沈穆时掖了掖被角。 将腰带挂在腰间,最后将白玉簪入发丝内随意挽了髻,几缕发丝垂落两鬓旁,双颊带着微微的红晕,睨着双双时,那双春色含波的眸子,竟有几分慵懒媚惑的风情。 双双羞得朝沈穆时砸去一颗鸳鸯枕,却让他轻松躲过。 沈穆时笑而不语,径自打开了寝殿厚重的鎏金镶边的绛色杉木门,一只脚明明跨出门了还不忘回眸对双双轻佻笑道:“乖乖在床上等我,哪儿都不准去。本王回来还要和你耳鬓厮磨一会。” “你好烦吶!” 双双恼羞成怒地将另一颗枕头丢过去,只见鸳鸯枕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掉在米白色山羊毛毯上。 沈穆时大笑一声,风流倜傥的大步离去。 她气的哇哇乱叫,气鼓鼓的把自己埋进软绵绵的床褥间。 傍晚,沈穆时由外跨入议事殿时,七皇子沈季煜与九皇子沈彦初都有些诧异。六哥今日着一身淡绿上衣,下身天青色下袍上系着一条靛色镶金边腰带,头顶并未佩戴象征身份的太子金冠,发髻随兴地以白玉簪子固定,衣襟微敞隐约可见纹理分明的胸膛,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双眼却是一如往常的目光炯炯,玉面很是红润,泛着一层金光似的绝佳气色。 平常那冷淡疏离的表情早就看不见了,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同是一块长大的兄弟,何时见过六哥这般随意,连笑都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冷冽如冰砖,这副俊秀的模样让两人纷纷看傻了眼。 “臣弟见过六皇兄。”两人纷纷站起来行了礼。 “都坐吧。” 沈穆时挥了挥手,撩起袍子坐在了主位上。 二人应了句,等到坐好以后再抬头时,发现沈穆时虽然装束依旧,但眉宇神情又恢复了往常清冷自持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咂舌变脸速度之快。 “如何?” 沈穆时也不兜圈子直奔主题,随手端起君山银针地喝了口茶,懒懒的瞅着两位皇弟。 沈季煜与沈彦初互相交换了眼神,极有默契的明白六哥问的是什么事。 “尚仪局的斐尚局亲自将单衣与彤史上呈父皇。萧品言当时也在场,见了单衣后当场瘫在地上起不来,整个人脸色惨白,不发一语。安国公那只老狐狸倒是沉的住气,口口声声喊着是被奸人所误,此事并非萧品言的错。大皇兄更离谱了,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一直喊冤,他一直坚持自己是无辜的,还奏请父皇严惩萧品言与安国公。听说他还搬出了自己早亡的生母,我看他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连死人也要利用。” 沈季煜一番话说的激昂,横眉冷对满脸不屑。 沈穆时听完沈季煜说的话脸上一直淡淡的没啥反应,他倒是比沈穆时还要捉急,恨不得撕了沈元安的嘴脸。 沈季煜与沈穆时从小便交好,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宫里与沈穆时最为交心的手足。 他面容端秀,眼神与沈穆时有些许相似,都遗传了自楚魏帝墨黑晶灿的眼瞳,但眼梢带着桃花春风之色,较之沈穆时的一身英武霸气,显得稍稍阴柔了些。 不过别看他面容清秀,但个性沉稳,聪慧内敛,与沈穆时在一起时完全像变了个人。 褪去在外人面前的伪装,整个人呈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城府。 他坐在下首凝眉看着沈穆时,不错过沈穆时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就是想探得六哥会如何处置萧品言。 第七十九章 萧品言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礼部乃六部之首,萧品言胆大包天把手伸进后宫,一非女儿身,二直接僭越六局管起太子闺房之事。 把孔老夫子所授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些教诲都丢进了烂泥里。 萧品言贵为礼部最高职位的尚书令,官拜朝廷正三品官员,偏像个愚妇般参与后宫争斗,恬不知耻辱及六部,又如何能够掌科举与仪礼? 萧家既是名门世族自然还有其他世家子弟入朝为官,想为萧品言辩解却没胆子敢在皇帝气头上求情, 加上由尚仪局出面呈上了单衣,等于是六局认定太子妃贞洁无虞,背书其贞洁不容质疑。若是当面指责尚仪局不公或有造假嫌疑,那便不再是东宫之事,而是质疑六局不治。 六局不治,便是皇后管教无方,皇后无能则是楚魏帝治家无道。 一来二去这罪名就大了,牵扯的利益可不是单单一个礼部尚书职位和萧诺雪的太子侧妃名分。 萧家为了保全皇后势必不敢再辩,依附萧家的官员就是对太子再心有不服,也得看安国公脸色。 至于其他党派则为了权势斗争,人人都想削去萧家党羽,只盼着萧品言此次落马大大削弱萧家气势,那空缺的尚书位子自然炙手可热,能否落入自己手中也是指日可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每个人都有筹谋,唯独沈元安动了杀心非置萧品言于死地不可。 自事发那日起,沈元安回到王府大发雷霆,为了查出府里的细作不仅杀了府里几名婢女,甚至扬言要取了萧品言的脑袋,杀鸡儆猴,为自己立威,让众人看清楚他是契王并非"弃王"。 前有狼,后有豺,萧品言此时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如独行刀山上一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 细细思量沈穆时的所作所为,沈季煜不得不佩服这位六皇兄。 故意闭门不出躲在暗处隔山观虎斗,借刀杀人渔翁得利,萧家就算是要向太子求情,太子人不在场也是无计可施,高,实在是高! 只是有件事沈季煜一直想不明白:六皇兄为何要做出一副受人欺压才不得不反抗的假象? 此举无异于暴露太子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朝臣摆弄无所依归,将来大抵是个无主见的主儿。 往后这些如鬃狗般的嗜血朝臣,会如何爬到太子头上呢?这不是把自己置于险地吗?一个女人而已,真的值得他如此付出吗? 还是陆家暗自施压太子不得不这样做?如果陆家真的这么强势,那也是留不得了…… 沈季煜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随即又快速自我否定。 六皇兄的个性霸道、主张意识极强,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人左右意见的性子。 沈季煜从小跟在六皇兄屁股后头跑,哪个不是甘愿折服在他手下? 从他记事起,六皇兄天资聪颖、独立要强,任何事情只要他愿意争,便没有输过一次。 先不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但论优秀的程度与几为皇兄相较,无疑六皇兄是最佳太子人选,这也是为何当初太子之争,他会选择站在六皇兄这头。 因此,这也是他担心沈穆时为情所困的原因之一,六皇兄一路走来万分不易,切不可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六皇兄若是倒了,那他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试探一下沈穆时的心意时,沈彦初却开口了。 沈彦初年方不过十五,正值韶光,在众皇子里排行老九。 一脸稚气的小脸上白玉温面、红唇贝齿堪称翩翩美少年,因着年纪尚小又不得皇上宠爱,一直依附在沈穆时羽翼下过日子。 大约是从小便跟着沈穆时摸透了他的性子,加上年纪尚小,说话也不似其他人那般拘谨,一开口便是刀子嘴: “六哥,这次你实在太冲动了。萧品言的事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为何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日后这些朝臣还当你是一位好欺负的主子想尽办法和你作对,你这太子当的可没有之前那般称心如意。” “父皇怎么说?” 沈穆时并未回答沈彦初的问题,依旧低头盼着手里的一串菩提手珠,脸上也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父皇一向疼爱大皇兄,自然是维护他了。不过,大皇兄命好不代表其他人也这般好运,父皇已经下令将萧品言禁囚于尚书官邸,待三日后再发落。” 沈彦初一脸的不服气,语气也是酸溜溜的。 他因为生母不得皇上宠爱,连带着这些年也被其他皇子皇女看不起,尤其是皇妹沈冰冰隔三岔五惹祸,搞的他整日收拾烂摊子。若不是六皇兄一直庇护他们兄妹二人,这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所以,大多数时候沈穆时说的话沈彦初都是惟命是从,有时甚至比楚魏帝的圣旨还要管用。 醋归醋,沈彦初心里也明白,就算父皇再怎么溺爱大皇兄,这至高无上的皇位是决不传给大皇兄的。 为此,大皇兄一直耿耿于怀,行事也更加荒唐暴虐。 “六哥可要上奏父皇流放萧品言,或是,干脆杀之而后快?” 沈季煜瞧着沈穆时的神色淡淡问道。 其实沈季煜早已料到此事用不着六皇兄出手,依大皇兄的暴脾气自会料理萧品言。 但父皇还是没有发落萧家,把烫手山芋又扔回六皇兄让他亲手处理,足见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父皇也是在考验六皇兄的能力。 楚魏帝不是昏君,甚至可说是一代英主,仁厚与狠厉并存。 虽然声称传位只传贤子,然而他眼中的贤者不见得只是亲民宽仁的“好人”皇帝,必须还要有杀伐决断的气魄。 因此,他故意不处置萧家,就是想看看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太子会如何发落萧品言,如何拔除皇后的党羽。 皇后和萧家沆瀣一气、暗中勾结把朝堂搞的乌烟瘴气,这些事他早就知道,碍于太后也是萧家的人,他身上自然也留着萧家的血,不得不忍气吞声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做的太过太后那关是过不去的,再则萧家的势力实在太多,根深叶茂、党羽众多,要想铲除自然不是件易事。正好,萧品言这么不长眼,自己送上门的人头不要白不要,那便撒手不管交给太子历练历练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知父莫若子,沈穆时听了沈彦初的一番话,自然明白楚魏帝要他做什么,还是借刀杀人,只不过,这次杀的不只一个而是一群......... “不,我要他自己提头来见。”沈穆时唇边勾起了一抹笑。突然发力捏爆了手里的一颗菩提,珠子霎那间便成了粉末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他太了解楚魏帝了,父皇想要拔除萧家党羽已很久了,此次发作不过是个借口,身为皇帝哪里会管后宫争斗之事。 即便太子妃真与大皇子有染,也该由太子自己来处理,现在不过是打蛇随棍上,顺藤摸瓜拔掉萧家一根大苗罢了。 父皇真正要动的绝不是萧品言,而是萧品言背后的安国公和太后,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下手罢了,如果是太子来做这件事便是名正言顺,于情于理都是为了太子妃的清誉和东宫的名声,怨不得太子狠毒。 傍晚,皇后安排宫女偷偷护送萧诺雪出宫,马车出了宫门后直奔萧尚书府邸而去。 第二日亥时,萧诺雪回到东宫,整个人萎靡不振,双眼肿如桃李。 第三日子时,萧品言悬梁自尽于府邸。 第四日早朝,太和殿上,安国公弹劾萧品言的罪状,并宣读萧品言的遗书,最后声泪俱下呈上人头以换取萧品言余下家眷的平安。 依楚魏律例,萧品言诋毁太子妃与大皇子清誉,且污蔑太子无能,按例当斩,其亲族家眷一律入贱籍流放边疆。 但萧品言已自尽身亡,萧诺雪又是太子的娈婢,皇后不便插手前朝却可以借着后宫之主的身份去皇上面前求情,还搬出了太后的名义求皇上网开一面勿要连累萧家女眷。 楚魏帝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当场反驳皇后,只声称此事由太子发落,一切都抛给太子处置。 而沈穆时在太和殿上漠然看着安国公假惺惺的演戏,等到他磕头磕的额头都青了才假装为萧家求情,免了萧品言亲族入贱籍,仅除官籍降为庶民。 另,萧氏一族本为皇室国戚却未能端正品行,直谏耆老,所有萧氏在位官员均降级一阶,以示惩戒。 还有安国公,身为萧氏族长,宗亲有错应直言谏过,而非纵容其罪臣胡言,动乱朝纲,念其功劳连坐之罪可免,依律法酌处削爵罚奉,闭门自省十日。 至此,萧品言一案算是尘埃落定。 太子秉公办事、不偏不倚,一言一行皆是按照律法处置,除此之外善心大发免除连坐之罪,饶过一干家眷、宗亲,端的上是宽仁慈悲的好榜样,此事办的公正公平让所有大臣都心服,口服直呼太子英明,圣上万岁。 第八十章 杀人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安国公一脸灰败,恨恨地看了萧品言的人头一眼,心里直恨的牙痒痒:一个自私自利、愚不可及的蠢货,为了自家孙女的名分竟祸及萧氏全族,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先杀了萧品言干脆了事。 不过,安国公实在是冤枉了萧品言,这次不完全是萧品言自己的主意,而是背后受人挑唆罢了,况且,都说人死如灯灭,可萧氏之祸并未因为萧品言的死而停止,以后萧家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枯本竭源,所有一切罪行都是他们自己犯下的,总是要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道理安国公明白的太晚了,想要撤手已然来不及。 沈穆时下朝后,悄无声息的对陆相微微颔首。 这只是开始,以后,且等着瞧吧....... 腊月二十七,未央殿内一片寂静。 双双睁开双眼时身边已然空荡荡的,她摸了摸沈穆时睡过的位置,体温已散只余蚕丝床褥的凉意。 昨夜和殿下欢爱时,殿下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双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双双,我要开始杀人了。” 沈穆时轻喘着,吻着双双的耳垂低语。 “嗯?”双双迷迷蒙蒙中听得不甚真切。 “我要你记得,不要怕我,更不要疑心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伤害你,而是为了保护你。知道吗?” 沈穆时拉起了双双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她面对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祈求回应。 “我变成你的软肋了吗?” 双双蓦然惊醒,失了燕好的兴致,身上的体温慢慢凉了下来。 “小东宫西乱想什么。” 沈穆时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皱了眉。 “你回答我啊。”双双固执起来真的不分场合,不顾他正在兴头上,嘤咛一声挣扎想起身。 “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用吗?” 沈穆时一把握住双双的腰在上面掐了掐,颇有惩罚的意味。 “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想成为你的弱点,让你被其他人压着打………” 双双咬着下唇,眼睛里全是担忧。 她不是不晓得想要抢夺太子之位的人有多少,也不是不明白殿下为了保住这个位置要杀多少人。 她亲眼见过殿下身上的伤疤,那每一次的刀光剑影,每一次的死里逃生都让她有些害怕,她实在担心殿下的安危。如果可以,她不想让殿下为了她的事去冒险,一次都不要。 陆翊已经跟她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朝堂闹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偏就她这个当事人被太子藏在流云殿一无所知。前日傍晚,殿下将萧诺雪送出东宫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萧诺雪走的时候陆翎偷偷去看了,眼睛里全是不甘与惊惧,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尖叫推搡身边的宫女,殿下懒得废话叫人直接捆起来带走。 殿下如此冷戾,不由得让她有些心惊,她不喜欢这样的殿下,她希望她的殿下永远都是温和和熙的人,因此,她一定要告诉殿下她不想变成他的弱点,更不必为了她而双手沾上血迹。 “那便不要成为我的弱点。况且,这次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够严谨让人有可趁之机。我只要求你,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背叛我怀疑我,好不好?” 沈穆时意有所指,但还是没有把小霜与沈元安勾结的事告诉告诉双双。 他不知道双双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觉得他无能,头上戴了顶这么大绿帽子,实在让他羞于启齿。 “嗯,我答应你。” 双双以为他指的是她下药那件事,轻声回了沈穆时一句。 然后向他伸出双手十指紧扣,她需要感受他的温热,以驱赶这份噬骨的杀戮冷意。 沈穆时笑了笑,俯身搂着双双,继续奋力的攻城略地。 那夜,双双搂他搂得好紧,好似怕他走了就不再回来,让沈穆时深刻的感受到被心爱的人眷恋是何等的甜蜜,他不由的暗暗发誓,只要怀里的小人儿平平安安,就算是为了她屠尽天下人又何妨? 同一时间里,萧诺雪与父亲萧飞达跪在尚书府邸内的书阁,安国公也坐在一旁。 萧品言全身发抖悲愤地吼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殿下要孙女传话,若要保萧家亲族,还请祖父………请祖父………” 萧诺雪眼眶泛红,拳头紧紧握着华丽的护甲扎进肉里疼的慌,也不敢把那句“请祖父自裁”说出口。 昨日傍晚,太子突然来到她居住的小院。 她万分惊喜,以为殿下回心转意终于发现她的美,连忙迈着小步欣喜地迎了上去,极尽所能的献媚。 可惜太子只是微笑看着坐在大腿上勾着颈项的自己,凉薄地开了口: “没想到,萧家的千金竟然如此狐媚放荡,堪比青楼里一等一的艳妓,的确是做娈婢的好苗子。” 萧诺雪听得太子如此羞辱自己,又羞又怒,想站起来不舍得,不站起来又显得太好欺负,好歹她也是萧皇后的表侄女,太子竟如此不留情面,难道不知道她姑姑是皇后娘娘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倒在地,膝盖碰出好大一块青紫。 她惊呼喊疼,忍不住抬头瞪视着沈穆时,忽然想到进宫的目的,不得不压下自己的脾气又恢复为娇媚的神情,故作柔弱的娇嗔道:“殿下伤到奴家了。” “你知道我生平最恨的什么吗?” 沈穆时冷眼看着萧诺雪,唇瓣溢出一丝微笑,明明是在笑着却让萧诺雪看得心惊胆跳。 紧接着沈穆时更为嘲讽地说道:“以色事人,尤其是没本事却硬要贴到本宫身上的女人,真真让本宫觉得无比恶心!” 萧诺雪脸色一阵红白,气得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回去告诉萧品言,若要保萧家亲眷,让他拿项上人头向本宫谢罪!” 沈穆时语气如刃,似薄钢劈落于雪地溅起冰屑,之后,不顾瘫在地上一身狼狈的萧诺雪,直接命人将她送去皇后娘娘那里。 萧诺雪自是不从,拼命的反抗像泼妇一般又打又闹,嘴里喊着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谁敢动她! 她不提皇后还好,一提皇后沈穆时的脸色更加冷冽。 招了李春堂过来让他带人拿抹布堵了萧诺雪的嘴,又拿绳子五花大绑直接拖去皇后的景仁宫,丝毫不给皇后半分情面。 也就是从那时起,萧诺雪才知道太子最厌恶的人不是萧家的女人,而是皇后。 很倒霉,偏偏她就是萧家的女儿,还被送进宫魅惑太子。 太子打一开始没打算让她好过,先是当众给她难堪,之后又把她封作宫里最下贱的娈婢,丢在这破落的小院里自生自灭,半个月不闻不问好像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萧诺雪怎么着也是大家千金,又是皇后的表侄女,名门嫡女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这等苦。 但这次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太子这么恨皇后娘娘,能留她一条小命已是奇迹,哪里还会管她在宫里过的如何,这辈子除非她死,否则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只能慢慢的孤独终老…… 萧诺雪犹自回忆昨日傍晚的情景,萧飞达却已率先开口道: “爹,为了我们萧家,为了诺雪,您……您……” 萧飞达哽咽开口,却见不到一滴泪。 “你这个逆子!难道你也想逼死你的亲爹吗!” 萧品言恨恨的瞪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萧品言何许人也?怎会轻易伏诛? 当年,先帝未立皇储便突发急疾驾鹤西去,朝内党羽互相倾轧,形势一触即发。 萧家虽然从未站队,但他却一马当先急急献策,主张暗送几名萧家女儿进宫,就是为了暗中笼络当时还是皇长子的楚魏帝及其他几个皇子。 此举无非可确保萧家在任何情形下都能留有后路,等皇长子的势力日益增进,突然宣布支持新帝登基。 同样是送了女儿入宫,谁知萧品言的兄长萧品盛之女——萧琳福气好,一路平步青云顺利的登上后位。 反倒是女儿萧芸论相貌论才情皆胜于萧皇后一筹,不知为何却一直未受宠,还不明不白的在宫里一命呜呼。 不过这些年来,皇后膝下除了一个云秀公主一直无子,之后便自作主张抱养了三皇子沈楚稽,还妄想三皇子争气些抢到太子的位子,日日做着皇太后的美梦。 萧品言一直认为养子不如亲生的,皇后娘娘这样做总是靠不住,所以多次提议应该再送几个萧家的女儿入宫陪伴太子,待生了世子之后直接让皇后立为太子妃,等太子登基一切水到渠成,皇后娘娘成了太后,而萧家也多了一个皇后。 这个计谋天衣无缝,连萧皇后听了都觉得甚是有理,随即吩咐萧家马上挑选合适的人选入宫,于是萧品言便借着太子寿宴将孙女萧诺雪送进了东宫。 这么多年以来,他殚精竭虑、前赴后继,这一切都是为了萧家的荣耀啊! 没想到现在出了事,他们这帮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要他死!这简直是丧心病狂!他才不会去死!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死! 第八十一章 萧皇后旧事重提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萧品言转头向安国公求救:“兄长可去求过皇后娘娘了?好歹我是她的堂叔,无论如何也要为我向皇上求情啊!” “尚仪局都出面了,你认为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安国公淡淡地看着萧品言。 他当然找过皇后了。 只是妹妹萧琳笑的冷漠,根本不想施以援手:“没想到萧芸家也会有这么一天……” “好歹也是萧家的长辈,妹妹可不能袖手旁观啊,能拉一把是一把。若是依照太子的意思,萧氏一族很快就会被铲除,届时一个不剩,对妹妹你这个皇后也不利啊!”安国公有些为难地劝道。 “哥哥可知,为何妹妹自生育云秀之后膝下便再无所出?” 萧琳阴森森的地看着安国公,眼神像淬了毒般冷冽。 “莫非有其他隐情?” 安国公一头雾水的看着萧琳杀人般的眼神,只觉不寒而栗。 “当年,我和萧芸一起被送进宫,目的就是暗地里拉拢皇长子与我们萧家共谋千秋大业,想必此事萧家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入宫以后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姐妹二人暗中商量好的第一件事便是约法三章:永远不准算计对方,任何境地都不能抛弃另外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互信任,绝不背叛。 既然都是萧家的嫡女,身世、相貌、品性自是不相上下,无论哪一个先得了皇长子的欢心,一定不要忘记扶持另一个,应该齐心协力共同促成萧家大业。 当年,我们是真的一腔真心付与对方,不管做什么都会先找对方商量,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要分对方一份,说一句姐妹情深也不算冤枉。 只可惜,再恶毒的誓言也管不了人心易变。 当时宫里的美人多不胜数,却没人比得上我们萧家的女儿。按理说,萧芸的相貌与才华略比我出众些,理应先获得皇长子的欢心。 没想到,皇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阴差阳错竟然专宠我一人,我担心萧芸吃心,总是想着法子去提携她。可笑我当年年幼无知竟错信贱人,萧芸怨恨我先得了圣上的宠爱,背地里竟买通我的贴身侍女对我下了绝子药!以至于我多年以来除了生育了云秀再不能有子嗣!你说!我为何还要帮萧品言!为何要帮萧芸家!” 萧琳勾起诡异的笑,脸上恐怖阴森像个女鬼一般。 “那妹妹为何还要帮萧飞达送女儿入宫?又为何帮萧品言调教孙女萧诺雪?” 安国公从来不知萧琳和萧芸还有这样一层恩怨,不禁大惊失色,心里也暗暗为妹妹打抱不平。 萧芸人看起来温柔可人,谁知背地里竟然如此狠毒! 绝子药,绝子绝子,顾名思义就是喝了此药一辈子也不能再生育。 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不能生孩子等于一辈子都没有盼头,对萧家来说萧琳也就成了一颗弃子,萧芸何其恶毒竟然要置妹妹于死地。 如果不是妹妹福气好先生了云秀公主,之后又顺利的登上皇后的宝座根基稳固,还不知会落入何种田地。 真是最毒妇人心,死得早也是老天爷开眼把她收了去!否则留下来也是个祸害! “哼,帮他?你可知太子怎么打发我送过去的美人吗?不是被贬入贱籍就是撵出宫,最后全部被卖到勾栏妓院里去。” 萧皇后冷笑数声,声音阴测测的像夜里猫头鹰的叫声:“我要萧芸他们家的每个女人都沦为娼妓,千人枕万人骑,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如此一来,恐怕会伤及咱们萧家。”安国公依旧有些担心。 “你以为我这么傻?圣上这些年对我的防备之心越来越重,萧家得尽快另谋生路。”萧皇后收起笑,一脸严肃的看着安国公,似乎话里有话。 “妹妹的意思是…….” 安国公疑惑的看着萧皇后,一脸的不解。 “哥哥,你觉得众皇子里面,谁才是新帝的最佳人选?” 萧皇后按下眼中杀意,不经意的说朝安国公发问。 “这………姐姐收养了三皇子……那……”安国公沉吟着,心里却是心惊胆跳。 他这个妹妹心里到底再想些什么?难不成想要谋权篡位? “十九皇子沈温承,今年不过三岁,可爱得紧………”萧皇后自言自语道。 “妹妹这么说,难道……” 安国公身子开始抖了起来,却不知是因为恐惧怕的发抖,还是因为太过兴奋的才会浑身颤栗。 萧琳没有答话,突然桀桀笑了起来,眼神的狂热全是安国公从未见过的疯魔,他的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连去端茶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他端坐在罪魁祸首萧芸的家宅,一想到妹妹的眼神他便觉得毛骨悚然,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及其不自然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走神。 “难道连皇后娘娘都束手无策?还是根本就不愿出手搭救?” 萧品言眼见安国公眼神飘向远处,知道此局若再无人相帮必是死路一条,心里不由的发慌。 他命人暗中联络安插在契王府的细作,谁知人没找到,还被沈元安当场逮住派过去的家仆,打了个半死不说还带回沈元安的亲笔书信,一张偌大的雪白宣纸只有一个字,是用朱砂写的“死”字,朱砂颜色艳如鲜血,像极了用人血写出来的书信,萧品言当场就被吓晕过去差点撒手归西,府中的大夫用了百年老参才把他那口气给抢回来。 救回来的萧品言一脸的死气,心知王府的细作被灭了口,人证也就没有了,再无往日的半分斗志蔫蔫的像条死狗。 他只是想帮萧家一把,帮自己的亲孙女一把,何以萧家人自私至此,连自己的儿子都亲自逼他自裁? “怎会不愿出手搭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太子要你死,谁也拦不住。谁也不能怪,只能怪你自个儿不长眼,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嫌命长王刀口上撞,如今好了,惹出这般祸事谁还能救的你……” 安国公故作痛心疾首状,连连摇头叹息。 心里却只是冷笑:若非萧芸鼠目寸光谋害萧琳以至于皇后膝下无子,萧家失了可以扶持的皇子才会日夜担心新帝的人选。 如今皇后已经选了十九皇子,萧家为了保持满门的荣耀必定会破釜沉舟、奋力一搏。 不管萧家以后的路怎么走,萧品言必须为自己闯下的大祸付出代价,更要为萧家为他女儿萧芸去死。 “说到底,你们还是畏惧太子的权势,不是吗?” 萧品言冷笑连连,斜眼看着安国公,语气里满是不屑。 “萧尚书!这祸事你闯,蠢话你说,现在倒要我们萧氏一族和你共进退?太子要的是你的项上人头,还要除你二房三族内所有亲眷的官籍,我安国公为了保你得罪太子已经惹怒了其他宗亲,你竟然不知好歹出言不逊!好,既然你的能耐比我大,那我走便是,让你那三族跟着你受罪去吧!我不管了!” 安国公被萧品言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大发雷霆之后就要抚袖而去。 “爹!爹!您自诩处处为我们萧家考虑,如今出了事便不肯牺牲自己保全家平安,儿子求求您了,为了我,为了您孙子仲和,您就发发慈悲将此事了了吧!” 萧飞达眼见安国公要走,心叫不好,没有宗亲的庇护,他这支旁系下场堪虑。一时激动便将犹豫了一晚上话脱口喊了出来,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再顾不得什么父子情分了。 “好好好!好你个孽障!不枉我取名叫你飞达!飞黄腾达为了权势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要!也不看你爹是为了谁才落得如此下场!” 萧品言气的拍桌而起,不顾形象的大声咆啸,直把地上一直跪着不敢说话的萧诺雪吓的打冷战,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祖……祖父消消气……一切都是孙女的错………是诺雪没本事,才………才让你您替诺雪出头………呜呜………诺雪无以为报啊!不如替祖父以死谢罪!” 萧诺雪突然爆出啼哭,猛的扑过去紧紧抱住萧品言的腿开始流泪。 萧诺雪从小深得萧品言的宠爱,打小便承欢膝下深得萧品言的欢心,她这几句话实打实的肺腑之言,人家都说女娃子比男娃子有孝心,这句话当真一点错都没有。 萧诺雪是真的萌了死志想代替萧品言去死,反正殿下已经厌弃她恨不得她永远消失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出现。 此生是逃不开一个死字了,与其待在东宫那个囚笼里孤独终老,不如现在就去死,一了百了还能换回祖父的一条命,也不枉她搭上这条命救了全家上下。 “爹!爹!对不住啊,儿子也不想逼您啊!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啊!您想想母亲,再想想您的孙子仲和,母亲一辈子为你生儿育女操劳了一辈子,还没有享几年福怎能沦为庶人去吃苦啊!还有仲和!对!您想想仲和!他才两岁,那么可爱那么伶俐!您当真舍得他沦为贱民任人欺负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爹爹!儿子求您了!” 萧飞达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一想到儿子仲和还那么小就要跟着他们吃苦,只觉得往后的日子再没有盼头,悲从心来不由也跟着放声大哭,脸上的鼻涕眼泪一包接一包往下掉,哭到伤心处也顾不上擦,呲溜一声吸进鼻子里接着哭个没完没了,直把边上的安国公搅的心烦意乱,脸上也越来越难看。 第八十二章 彻夜未归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们!你们!” 萧品言被气的直哆嗦,一口气吊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想骂萧飞达几句畜生却被安国公硬生生打断。 “好了!都不要吵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还是自个儿呆着想想清楚吧。”安国公做了个手势,示意萧飞达与萧诺雪跟他一起退出书阁。 萧诺雪原本不想走,硬是被萧飞达连拖带拽狼狈不堪的拖出了书阁。 而萧品言最后投向萧诺雪的眼神,绝望又欣慰,眼睛里隐隐含着泪光,他知道,这恐怕是他和亲孙女见的最后一面,诺雪这一走,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了。他的好孙女,没嫁个好人家也没摊上个好祖父,在宫里无依无靠,下半辈子该如何过下去......... 坚强如萧品言,最终没忍住,一张脸哭的老泪纵横像个孩子般凄厉。 三人一走,阁内就剩他一个人,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就像萧品言的心口一样,破了个大洞呼呼一直刮着冷风,冰冷刺骨传遍四骸怎么暖都暖不起来。 四下里寂静无声,暖龛里烧着的炭火偶尔爆出霹雳巴拉的星火,萧品言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眸瞟向轩窗之外,只见当年封为尚书时亲手移植的一棵古松森然而立,在萧瑟的隆冬中松针如墨,更显得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暗了,他点起油灯缓缓地磨了墨,提起笔一字一句写下了罪臣赋。 一炷香的时间彷佛像是过了一日,他艰难的写完,又颤抖着双手掩上了那卷宣纸,正要放进锦盒中时,萧诺雪突然红着眼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绿茶,那是祖父最喜欢喝的茶...... 萧品言不由的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祖父,我们决定了,萧家上下要和祖父共进退,生死有命,要诺雪眼睁睁看着祖父受罪,诺雪实在是办不到。”萧诺雪哭的跟核桃似的眼睛里,满是凄楚。 萧品言定定的看着萧诺雪,内心触动很大。 没想到他萧品言活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只有一个孙女心疼自己,不知是他太失败还是他萧家人太过无情....... 爷孙两相视无言,彼此心里都明白,如今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可走。 萧品言低头继续安放罪臣赋,哑声说道:“这祸事是祖父自己招来的,不关你们的事。” “祖父的声音都哑了,喝口茶吧。是孙女不孝,您千万不能怪罪我。” 萧诺雪心里酸涩,脸上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沿着她的双颊滑下,一滴一滴无声的砸在地上,也砸在萧品言的心头,让他看了更加难受。 正是因为疼爱诺雪想要为她筹谋,才会想着奏请废妃,如今不察奸计丢了性命,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但愿他死后太子能善待诺雪,起码留她一条性命也好过不明不白的冤死宫中。 萧品言唉声叹气,捧起茶盏喝了一口龙井润了喉:“祖父最是疼妳,怎么会怪你呢?祖父也想明白了,一把年纪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如果我的人头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那祖父甘愿献头。诺雪,去召你父亲进来吧,我有话同他说。” “是。”萧雪诺垂首应答,乖巧地迈出书阁。 萧品言疲惫的坐回椅子上,手里捧着遗书和罪臣赋,安静的坐在书桌后面等着萧飞达,可是很奇怪,他等了半炷香依旧不见儿子的身影。 萧品言觉得奇怪,站起身想步出书阁,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他勉强扶住桌角慢慢坐了回去,鼻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伸手去擦,手心里一片猩红竟然是他的鼻血!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刚刚喝过的那杯茶,那杯绿茶与平日里喝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胃里面却翻江倒海只想作呕,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拍了几下,哇的一声呕出了一滩温热的鲜血。 那滩血,红艳艳的溅在书桌上,溅湿他刚刚落款的罪臣赋。 萧品言来不及惊慌,剧毒侵蚀五脏六腑无药可医,身子缓缓地趴了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苍凉的笑。 都说虎毒不食子,其子饥时亦能弒父…… 萧品言慢慢的闭上眼睛,临终时眼角还带着一滴泪…… 萧品言气绝身亡后,萧飞达与安国公带着几名亲信鱼贯而入,将二尺白绫悬上了横梁,稳稳的打了个死结之后又将他挂了上去。 萧飞达从萧品言握的死死的手心取出遗书和罪臣赋,将两样东西分别摊在桌上营造出自裁的假象,之后带人离开了书阁,和守在外头的萧诺雪吩咐了几句,然后让她坐上马车往东宫驰骋而去。 腊月二十八日,子时,萧品言自缢于尚书府邸。 同一天早晨,半尺高的门坎已挡不住地气寒冷,在上头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双双从未央殿的花梨木床上悠悠转醒,习惯性的摸了摸沈穆时睡的位置,冰凉凉没有余温,连枕头上都没有凹陷的痕迹,可见昨晚殿下并未回宫就寝。。 昨夜亥时李春堂来报,萧诺雪回到东宫求见殿下。 那时二人已经睡下了,殿下还是披衣而起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淡淡说道:“我去去就回,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双双心中有些不安,彷佛回到大婚那夜,殿下也是这样穿了衣裳就走,为了小霜撇下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的指尖捻住了沈穆时的衣角不放,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不困,我等你回来再睡。” 沈穆时睇了被双双捉住的衣角,淡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跑掉,乖,先睡吧,我去去就回。” 得了他的抱着双双才安了心,放开了沈穆时的广袖。 不过,她苦苦熬到到子时,殿下依旧没有回来。 双双忐忑不安的坐了起来,一个人开始胡思乱想。 她已听陆翊说了萧诺雪给遣出东宫,何故又回到东宫? 殿下赴萧诺雪居住的淡筑别院已经快一个时辰,为何还不回来? 难道难道是要留宿在萧诺雪那了? 不是答应自己一王无二妃吗?还是侍妾不算呢? 该遣人去探看吗? 但是上次不过是误扰了沈穆时,便惹出如此大的风波,双双想了想,还是算了。又躺下来,辗转难眠,直到天光微明才昏睡过去。 殿里日光正盛,却一点温度也没有,仅仅是随着天窗照亮藻井与室内。早已是巳时四刻。 他终究一夜未归。 双双心里有股酸涩感,不知该如何排遣。坐起身,披起外袍,隔着帘帐轻唤几声:“宁雀?” 未央殿伺候的人今日应由宁雀当值。一唤,宁雀便应了声。可见早已候在身边多时。 “娘娘,奴婢在此,可要起身梳洗用膳?”宁雀恭谨地跪在帘帐之外。 “嗯,好。”双双答应,掀开帘帐,让宁雀搀扶自己起身。昨夜睡得极糟,睡睡醒醒,现下全身酸痛,头晕难耐。 随意让宁雀与其他人为自己端来了清水洗沐,又让宁雀更衣时,双双轻声问道:“殿下,有回来过吗” “不,殿下未曾回来未央殿。”宁雀迟疑一下,还是如实告知双双。心里有些五感杂陈。太子宠爱太子妃人人皆知,只是没想到昨夜殿下居然半夜离开未央殿,奔赴淡筑别院,还一夜未归。不知太子妃心里有多难受。 “昨夜殿下留宿萧美人那儿吗”双双心中一滞,犹豫是否要问,还是问了出口。 “殿下他奴婢不知。”宁雀咬了牙,只能称作不知。 第八十二章 求休书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心不在焉的草草用完早膳,双双有事吩咐宁雀,转头朝她说道:“宁雀,让宁仪宁离二人过来,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流云殿吧。” 宁雀一直在边上伺候,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她都盯的仔细。 从早上起来娘娘就一直失魂落魄,整桌早膳未曾动过几箸,心下已经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好好开解主子,实在是失职。现在听得娘娘想走,宁雀焦心的不得了,连忙开口劝道:“娘娘,太子殿下没有吩咐奴婢们挪宫,奴婢们不敢擅自做主啊,娘娘还是留在未央殿等等殿下,等殿下回来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啊。” 双双见宁雀一脸为难,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太子的人,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一心向着自己的老主子…… 但今日她不愿妥协,挪殿的事谁也拦不住,既然她们不肯帮她,她只能自力更生靠自己了。 心里拿了注意便不怕了,双双故作生气,口气甚是凌厉:“好,你们既不愿意动手,便喊陆翊过来接我。若是陆翎也没有来,我便自己走回流云殿。” 双双豁然站起身,轻握粉拳凝视着宁雀,脸上写着毫无商量的余地。 “是,娘娘先在殿里歇息,奴婢这就去安排。” 宁雀见太子妃铁了心要走,只得先顺着她的心意先应下了,心里却是想着拖延时间赶紧找人去通报太子一声,若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殿下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搞不好脖子上的脑袋要落地,只得退出膳厅连跑带走的奔去搬救兵。 一炷香之后,双双顺利的回到了流云殿,双双躺卧在软榻上假寐。 殿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北风吹过轩窗呼呼的声音,以及暖龛里炭火烧炙时烤出劈啪的声响。 宁仪与陆翊等人都听宁雀说了昨夜的事,心里都明白主子今日心情不佳,原想宽慰几句,却让双双打发了出来。 “你们都别说了,我乏了。都退下吧。”双双挥了挥手,卷了毯子,闭上双眼。 众人讪讪的闭上嘴巴,不得不安静的退到殿外守着。 她睡得极沉。 除了想补回昨夜失去的睡眠之外,还有就是想要独自疗伤的伤感。 直到残阳洒遍金沙漫漫于全身,宁微、宁霈悄悄进到殿内,将所有的夜灯全点上了照的满室光亮,双双兀自沉沉睡着。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宁微与宁霈微微转首,见到来人正要开口请安,沈穆时抬手示意二人免礼,嘘了一声要她们安静退下,二人心头大喜,忙不迭举着烛火猫手猫脚的退出大殿。 殿里只剩下沈穆时衣襬摩娑地面的沙沙声响,他走到双双卧着的软榻前,伸出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若有似无的丝丝搔痒,扰的双双皱了眉。 “还睡吗?睡了一整天了。可是在气我?”沈穆时低沉的嗓音在双双耳边响起,语气里带了隐隐一丝笑意。 双双听见了。 是殿下来了。 但她不想睁开眼,皱了眉,睫毛闭得死紧。 “看来,小妖这次被气得不轻。”沈穆时轻笑着调侃。 “妒妇。” 听到这声妒妇,双双霍地睁开双眼,气呼呼的坐起了身子,没好气的挥开沈穆时的一直动来动去的大手,直直瞪着他也不说话。 “终于舍得醒了?”沈穆时看着双双浑身散发着怒气,脸颊也有些气鼓鼓地,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小家伙果然脾气很大。 “既然醒了,赶紧起来用晚膳吧。”沈穆时伸手去捏双双的脸颊,却被她再次恶狠狠的拍掉。 “你这是起床气吗?” 沈穆时挑了眉,然后故意使劲吸了吸鼻子彷佛在闻什么东西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 “还是在吃什么醋?我怎么闻着殿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我才没有吃醋,您是殿下,想去哪就去哪,我不过就是殿下宫里的一名奴婢,哪有资格去管殿下你的好!事!” 双双继续不怕死的瞪着沈穆时,冷眼瞧着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变得更大,说起话来也开始含酸捻醋了,尤其是说到“好事”二字更是咬牙切齿的加重语调。 双双心里忍不住暗自诽谤: 果真天家男子最无情,说出来的承诺如粪土。 明明昨夜才和别的女人欢爱,现在回到自己身边居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气煞我也! 身为太子妃还不能吃醋,有气也不能发,必须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真真要被气死了! 早知道打死也不嫁进宫!现在好了,想走都走不了,这以后受气的日子还有的过,这都什么世道什么破皇宫! 双双生起气来像极了从前在府里的样子,无法无天,霸道不讲理,一双白眼就快翻到天际了。 双双这么明显的发脾气,沈穆时自然是发现了,勾起一抹笑,一只手搭在软榻上睇着她道:“没有的话,为何没有我的旨意便自顾自地回流云殿了?” “太子妃正经住的地方本来就是流云殿,老是待在未央殿,于礼法不合。” 双双翻开毯子,作势起身穿衣。 “哦?谁说的?是不是又是六局那群三姑六婆来啰嗦了?” 沈穆时再次挑了眉,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气她。 “不是她们说的,她们没有说。” 双双听出沈穆时的语气破为不满,害怕自己的事情连累六局连忙开口解释。 “既然六局没说,那好,跟我回未央殿去。”沈穆时狡诈地笑了,偷摸伸出手就要去抱她。 双双正低头穿衣裳,一时不察让他钻空子抓了话柄,正要反驳发现来不及了,整个人已经被他用力抱起往外走去。 “你!你放下我!快放下我啦!我要在流云殿!我不要去未央殿!” 双双不依地踢跶,手脚并用,抓、挠、撕、扯什么招都用上了,可惜手脚悬空根本奈何不到他,累的气喘吁吁不说,最后还被沈穆时翻转着扛在肩上带走。 “这可由不得你。”沈穆时轻佻地拍了她的翘臀,大步流星的向未央殿走去。 一路上经过的处所有好几处,所有宫人都默契的背过身子不敢去看,耳边只听得太子妃垂死挣扎的的喊叫声:“不要!我不要!你讨厌!快放我下来!我不要去未央殿!你尽管去找你的萧大美人!作甚么来折腾我!” “还说你没吃醋。”沈穆时又一掌打在双双的翘臀上,这次下手可比之前的重。 “疼!你打我!你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打我!”双双吃疼,撒泼般的大喊大叫。 “就打你,谁让你气我的。”沈穆时也被她的话气的不轻,反正快到到地方了,索性将双双从背上卸了下来。 双双一路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屁股又挨了几巴掌火辣辣的疼,泪眼汪汪的哭着。 沈穆时心里一软,不由得伸手去抚她那张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脸:“这么爱哭,又那么爱吃醋,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既然嫌弃我,你便找你的萧大美人去啊!放我走!我要出宫!”双双忍着不想哭,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人在气头上说话也口无遮拦,不顾后果。 “不可能。” 果然,沈穆时听了她的话很不高兴,皱起了眉,心里有丝火苗冒了出来。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别想着离开。” “你刚刚说我是妒妇,那便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妒忌之罪,何况大婚快五个月了,我一直无孕,你可以用妒忌和无子的罪状休了我。” 双双违着本心往自己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说完这句话早已是流泪满面,心口鲜血淋淋。 她似乎听到心裂开的声音,轻缓却刺耳,一片一片,摔落在坚硬的地面,碎了,碎了一地。 天晓得她有多爱她,她一刻钟都离不开他了,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宠幸其他女人,她真的做不到。 既然相见是难,不如不见不念。 自请下堂是最好的结果,一时之痛忍忍就过去了,总比日后天天痛要来得好,她不敢想那样的日子,她怕自己会发疯。 “我准你妒。”沈穆时声线如冰,既沉又低,字字清晰入耳。 “至于无子,我不晓得你这么迫切的想要孩子,既是如此,那我现在就与你行乐让你早点有孕便是。” 沈穆时忽然上前一把搂住双双,狠狠地吻住她的丹唇。 “我不是……唔……不是这个意思………” 双双惶恐的用力推搡沈穆时的胸膛,唇齿间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又羞又气,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这档子事。 “你就是这个意思。”沈穆时故意曲解她的话,单臂夹起双双足尖一点,向未央殿飞掠而去。 “啊!你别这样!我怕高!” 双双紧紧搂着沈穆时脖子生怕掉下去,嗓子里发出一声声的尖叫, 他在气头上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啊,恶狠狠的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 “对!你现在只怕高,一点都不怕我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误会我!还敢提出宫、提休书的事!反了你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沈穆时愤愤不平的吼了回去,语气冷冽眉眼却是带着笑意。 他不讨厌双双吃醋,一点也不,反而很开心她这么在乎自己。 第八十三章 萧侍姬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双双便被沈穆时压在寝殿之上。 “殿下!你住手!住手!”双双不停的挣扎,心里疼痛难当。 明明是他不守诺言与萧美人共度春宵,为何还要如此待她? “偏不!不教训你不知道后果。”沈穆时根本停不下手,附身去咬她的脖颈。 “疼!不要这样啊!”双双痛苦的大叫,她不喜欢这样,拼命地摇头,双手使劲去推他的脑袋。 沈穆时抬起头看着她凄厉的神色,心头一绞:“你是不是认为昨晚我碰了萧诺雪?所以一夜未归?” “难道不是吗?你既然有了她,又何故回来找我!” 双双听的沈穆时说了直白,瞬间眼眶都红了。 “根本就是瞎扯!”沈穆时转而去咬双双的雪肩。 她说话那么绝,比刀子刺入他的心脏更让他疼痛, 她的痛,比不上他内心悲怆的万分之一。 心里的困兽一下子被激怒,像是解开了桎梏般脱了铁链朝她扑过去。 “有了你,我哪里还会想要其他女人!笨!你这笨女人!”沈穆时抱起了双双,盘起腿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面对面一下又一下的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语气里全是苦涩。 双双一怔,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看着眼前的沈穆时时那样的哀伤,那样的孤独,是她伤了他,是她愚蠢,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解释就这样去误会他,是她错了,是她该死。 双双泫然欲泣,狂乱的回吻着,低低的吐出一句道歉:“对不起……” “还要跟一个罪臣之女吃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嗯?你说啊!” 沈穆时手里继续忙个不停,一边轻笑着逗弄双双。 “你别这样,外面有人…….” 双双突然想起刚刚踏入未央殿时,见到殿内里有好几名太监们正忙着布膳。 “偏要来!你不是想要怀宝宝吗?我不加把劲怎么行!”沈穆时随手掀开重帘,一股冷风哗啦灌进了帐内。 “啊!你干什么!快放下来!会被人看见的!” 双双一惊,伸手揽住了沈穆时的颈子,探着身子去拉重帘。 “就是要被人看见!这辈子你都没办法离开我再嫁了!”沈穆时一手抓着帘一手揽着双双的腰,笑得更欢。 “不要!你先放下帘子!你想怎样都行!把帘子放下来先!”双双手不够长完全够不上帘子,紧张的侧头看向帐外,微微可见寝殿大门似乎虚掩着。 “羞了?那求我啊。”沈穆时更加用劲的搂着双双。 “求你!求你了!”双双只觉得外头的冷风吹的身上凉凉的,再这样吹下去可要感冒,不管三七二十先捋顺他炸了的毛再说。 见她已经服软,沈穆时也不再逗她,心满意足的放下帘子...... 两人相互抵着额头轻喘着,沈穆时掐了掐她的脸蛋犹自不解气:“你真要把我气死才算。” 双双嫣红的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一下接一下的抚着沈穆时沁出细汗的背脊羞涩地说道:“我不管,有我便没有萧美人,你是我一个人的。” “还敢说。”沈穆时啄了啄双双的唇瓣,淡笑道:“吃饭去。等等用膳时再告诉你。” 经过一番折腾,晚膳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宫人自他们二人进到殿里之后早就躲躲远远的,现在终于看到两位主子出来,一个个纷纷冒头规规矩矩的待着自己的位置站岗。 “往后,别再叫萧诺雪萧美人了。美人是四品嫔妃,她不过一个侍姬,担不起那个名号。” 沈穆时眉眼未抬,由着双双为他布菜。 双双一时间愣住,像是心口受了一拳,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说什么?侍姬?萧诺雪不仅没有被赶出宫还升了位分? 不是说好了一王无二妃吗?为何他又要把萧诺雪召回宫还给了她侍姬的身份? 良久,双双才哑声开口道:“殿下方才说什么?” 沈穆时抬眸,骤见双双脸色苍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便知自己的话伤到她了。心里突然一痛,朝她伸手说道:“过来我这。” “不,我站着就好。”双双微微颤抖,退了一步再不肯靠近她半步。 “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沈穆时见她又开始抵触自己,也不再强求,只是深深望着双双的眼瞳静静地解释道。 “昨夜,我的确是去了她的院子,不过……” 双双抿了抿唇快速打断沈穆时的话: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若是殿下想说心在我这儿那只是逢场作戏,不如直接告诉我,您,您……” 说到最后双双哽咽不语,放下了筷箸,甩了甩袖子便要转身离开。 “你到底要说什么说一半就不说了?”沈穆时听的双双连称谓都换成了生疏的"您",心里一急,连忙起身绕到桌子这头,一把拉过双双搂进了怀里。 一边把她往膳桌边扯回去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昨晚除了淡筑别院子,还去了陆府………” “殿下莫为了哄我而胡诌!”双双被沈穆时揽的紧紧的无法挣脱,只能侧过头去对着空气说话,就是不愿意去看他一眼。 “不信你可以遣陆翊回相府打听啊,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召陆相进宫到绛雪亭对质。” 沈穆时偏要转过双双的头,让她抵着自己的额头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板一眼极认真的解释。 转过脸沈穆时才发现双双眼泪蓄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心里又抽抽的疼。 他是真栽她手里了,连她的眼泪都让自己感觉丝丝的疼扎在心上。 “你去我家做什么?”双双抽抽噎噎地问道。 “什么你家我家,你家在这。”沈穆时轻皱了眉,指了指东宫的地板。“嫁了我,你的家就是我在的地方。懂吗?” “莫要骗我!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萧……萧氏的小院过夜,彻夜未归…….”双双一脸的不悦,哄归哄,脑子可是清醒的很,她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她真的是个大醋缸,连萧诺雪要封为侍姬都不肯,萧啊萧地叫了几次,死活不肯承认她的身份。 “连让萧诺雪占个侍姬的虚名你都不肯,只是名副其实的妒妇。” 沈穆时傻傻的笑了,捏了一把双双的脸笑眯眯的继续解释: “昨晚我去陆府是找你爹商议怎么铲除萧氏,聊正事聊的起劲耽搁了时辰,不知不觉到了子时来回奔波也已经不方便了,不得已只好在陆府宿下了,还让人过来取了换洗的衣裳,怎么?没人告诉这件事吗?” “你这么说很难令人相信啊。萧诺雪怎会不知你离开小院,又怎肯让你离开?”双双不甘心让沈穆时这么捏脸,左右躲着不服气地说道。 “打昏不就成了。”沈穆时轻轻磨蹭着双双的脸颊,一夜未归,下巴长出细细的胡髭,细细痒痒地扎的她好痒。 “你打昏了她?”双双失声惊问,虽然她善妒,并不表示她乐见夫君对女人拳脚相向。 “没有,杀了。”沈穆时朗笑出声,看来这个小傻瓜敢情还是搞不懂后宫嫔妃如何斗争,打晕算什么,下药、毒哑、捆绑有的是手段。 昨夜他到了淡筑别院,萧诺雪疾步而出,红着眼框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怜巴巴地为萧家求情,声称祖父萧品言已自裁,请太子切莫为了祖父一人的失言而怒及全族,也请太子能饶恕自己,她愿意为奴为婢心甘情愿全族赎罪。 萧诺雪一番话冠冕堂皇,但递上的茶水,却添了媚香。 沈穆时皱了眉,忖度着现在媚香这么普遍了吗?什么人都能拿到,还被带到宫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上过一次当还要他上第二次当? 萧诺雪好大胆子,厚颜无耻的回到东宫,还敢下媚香? 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好香的茶。”沈穆时淡淡说道,轻尝了一口。 “萧诺雪,本宫之前告诉过你,我最讨厌那种女人,那你现在可知道,本宫最喜欢哪种女人?” 沈穆时淡然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萧诺雪。 “妾身愚钝,还请殿下提点一二。” 萧诺雪见他喝了茶,心下大喜,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回答的也是极其谦逊。 “本宫啊,最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你知道为什么吗?”沈穆时站起了身,握着瓷杯走向跪在地上的萧诺雪,长指轻佻地勾起了她的下巴。 “妾身不知。”萧诺雪听了沈穆时的一番话才觉得不对劲,心里开始提高警惕。 “因为,他们总是死到临头不自知。你是聪明人,还是如同你的祖父,是个蠢人呢?”沈穆时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像看死人一样看着萧诺雪,眼神里全是漠然。 “妾身……妾身当然是希望是聪明人……” 萧诺雪牙齿咯咯作响,浑身发抖。 她慢慢看清了眼前的太子,虽然笑起来温雅丰俊,其实越是这样才越可怕。 “是吗?那本王赐你这杯茶。”沈穆时将瓷杯递到了萧诺雪唇边,依旧浅笑盈盈。 第八十四章 萧诺雪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 萧诺雪脸上现出一丝犹豫,一双眼珠子骨碌乱转想着应对之策。 为了留住太子,她偷偷往茶里添了媚香,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物,但是药三分毒,还是迷惑人心的媚药,不管男女只要碰了此药便会神智失常、颠三倒四,醒来以后还会头痛欲裂个两三天,睡不好吃不香也是够难受的,何况,太子此举意欲何为还不得知,贸然喝下万一太子走了,岂不是…….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和本宫春宵一度吗?如今本宫给你机会,却又不敢了?” 沈穆时笑得放肆,那层窗户纸也不打算留着了直接捅破: “本宫欣赏有胆识弒亲的女人,你若不喝,再添下去的,可就不只是媚香了…….” 沈穆时刚才的一番话原只是猜测,方才从萧诺雪口中得知萧品言竟然已经自裁,心里冷笑连连,已然明白的七七八八:萧品言一向贪生怕死,怎会突然为了别人去死?莫不是身边的人威逼利诱?他明知自己死路一条不可能被利益所驱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最亲近的人下了毒手。 所以,萧品言不是自杀,而是被杀。 这一猜测在萧诺雪奉上加了媚香的茶水时,沈穆时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个女人连东宫太子都敢算计,何况是一个将死的罪臣? 沈穆时从小生养于禁宫内苑,身边接触的女人无一例外全是利益熏心的货色,长此以往给他造成一种错觉,让他误以为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工于心计、心思歹毒的狠角色。 包括宫外的女人也差不多,虽比不上宫里的女人狠毒,但也好不到哪去。 直到他遇上了双双。 双双单纯,轻灵,不染尘俗的样子像是从世外桃源走出来的小仙女,和宫里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她的出现再次颠覆了沈穆时的认知:原来,宫外的女人和宫里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像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不会去算计他,更不会去图谋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何那般针对双双,误会她、责怪她,还把她丢在冷宫里不闻不问几个月,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她不让她染上宫里的半分污浊。 可如今,他见到了萧诺雪才发现双双简直是珍宝,同样都是世家千金,同样都是入宫为妃,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一个毒如蛇蝎,一个不谙世事,凑在一起一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穆时不由的感到庆幸,还好还好,他娶的太子妃是双双而不是别人,不然娶个萧诺雪或是小霜那样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沈穆时一阵恶寒,打量萧诺雪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更加厌恶。 “妾身,妾身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沈穆时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诺雪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安慰自己,或许太子是看上自己故意在试探罢了。 “那你还不快喝?再这样磨磨蹭蹭本宫可要走了。” 沈穆时不耐烦的催促道。 “是。” 萧诺雪听得沈穆时要走,生怕错失良机赶紧接过瓷杯,仰头咕咚一口地将那杯茶喝的干干净净。 沈穆时见她已经上钩,语气毫不掩饰的夹带嘲讽道:“走吧,前头领路。” 萧诺雪欣喜地站了起来,大胆的搂着沈穆时的手臂将身子紧紧贴在一侧,娇媚地低语:“殿下小心脚下的台阶......” 淡筑别苑地方小,一进一出的宅子一眼看过去便能看个清清楚楚。 进门先是一处小院子,挨着院子的屋子就是萧诺雪居住的内室,左右各有一间厢房,从门口走到内室不过几步路而已。 沈穆时刚踏入屋子里,萧诺雪便急急地阖上了门,迫不及待转过身来抱住了沈穆时,整个人像没有主干的藤条一样攀在他身上。 “这么急?” 沈穆时笑了笑,强忍着恶心把这场戏演下去。 “臣妾爱慕殿下已久,可殿下眼里从来看不大我只独宠太子妃,我的这颗心呀,都快痛死了…….” 萧诺雪满脸痴迷的望着沈穆时,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想必是媚香的药效开始发作,居然色胆包天的主动拉着沈穆时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太子妃是父皇为本宫明媒正娶的嫡妻,专宠她乃是天经地义。”沈穆时敛起了笑,佯装生气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趁萧诺雪不注意背在身后使劲的蹭了几下才甘心。 贱人胆敢和双双争宠,还自称起臣妾!他都还没碰她哩!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那杯茶水里放的媚药分量十足,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口出狂言。 “臣妾不敢妄议太子妃,只是希望殿下雨露均沾,盼着您得空常来这里看看臣妾啊,千万不要忘了臣妾才好。” 萧诺雪的演技一流,假惺惺的擦拭眼泪实际脸上干的一滴水都没有。 她自然清楚陆双双现在深受殿下受宠,绝对不能硬碰硬。 萧诺雪的个性极其自负,对于自己的容貌那是相当满意。她坚信太子迷恋太子妃不过是因为以前碰的女人太少了,一个霜侍姬一个太子妃,这两个女人在她眼里都是胭脂俗粉,连她头上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只要太子留宿一夜,她有把握让他流连忘返,夜夜笙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而不是专宠一个陆双双。 “雨露均沾?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穆时忍不住发笑,强忍着鄙夷扬声吩咐:“上床去。” “是。” 萧诺雪心下大喜,装模做样的假装害羞的躺在床榻上 眼睛却一直盯着沈穆时,连他脱衣服都不放过,丝毫没有一个黄花大闺女该有的青涩。 沈穆时慢条斯理的解开外袍,之后便站在床边不动了,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床上不知羞耻的萧诺雪,直把她看的浑身发毛。 萧诺雪有些疑惑:“殿下,您怎么了?让臣妾服侍您吧。” 说完就要掀开被子,作势起身伺候沈穆时。 “不必了,你躺着便好。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五、四、三、二……”沈穆时低着头继续脱衣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什么时间?” 萧诺雪正想问清楚,突然瞳孔放大身子抖了两下,瞬间就没了声息。 “一。” 沈穆时老神在在的抬头看了萧诺雪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怜悯之色。 此时他已完全褪去了外袍,露出了一身漆黑的夜行黑衣。 “萧品言,这仇,我替你报了。黄泉路上有孙女作陪,应当不会太寂寞才是………” 沈穆时自顾自的低语,隐隐含了一缕叹息。 萧诺雪出宫以后一直有暗卫跟踪,她在府里的一言一行全都有人监视并禀告给了沈穆时。 一开始她哭着喊着要替祖父顶罪的主动着实令他有些动容,他甚至想过念在她一片孝心难能可贵,不如就这样放过她算了。 谁知不过一个时辰就恢复了恶毒的本性往萧品言的茶水里投毒,这样的毒妇留在东宫实在不妥,不如亲手了结换个心安,总好过留在世间当个祸害…… 沈穆时弹了弹指,梁上一黑衣人无声无息落下。 “千颜,会学她说话吗?” 沈穆时淡问地上跪着的女子。 “臣妾会。” 被唤作千颜的黑衣女子低低应答,声音却和死去的萧诺雪一模一样。 “很好,那便代她叫出点动静给外面的人听听,声音越大越好千万别露出破绽。” “是,臣妾遵命。” 千颜冷漠的起身,走到床边开始动手处理萧诺雪的尸体。 沈穆时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往脸上戴了块黑色的头巾将脸遮的严严实实,之后身子一闪快速的隐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见。 不一会,内室传来“萧诺雪”的叫声,声音此起彼伏、难辨真伪,顺利的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 “昨夜便是这样。”沈穆时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昨夜的行踪。 “骗人!你这个故事编得很差劲!今天早晨还有人见到萧诺雪送你出了淡筑别院,她根本就没死你!临走时,她还,她还…….” 双双一脸别扭坐在沈穆时怀中,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她还怎样?”沈穆时笑的一脸狭促,亲自挟了一块红烧炖子排递到了双双唇边喂与她吃。 “她还亲了你的脸颊!” 双双赌气的转过头去,完全不想接受他的讨好。 “你也可以亲回来啊,喏,这边,给你亲。” 沈穆时嬉皮笑脸的凑上脸颊,指了指左脸笑道:“她就亲的这里。” “我才不要!她碰过哪里我就不要哪里!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了!”双双大怒,挣扎就要起身跑路。 “不许你不要我!” 沈穆时慌忙拉住双双,也不管玉箸落在地上碎成两截,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放。 “你怎么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兜了这么一大圈,你你……” 双双委屈至极,一双清澈的大眼盈满了泪水眼看又要落下。 第八十五章 两个沈穆时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我杀了她。” 沈穆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嵌紧双双的腰不让她挣扎。 “我让人替了她。那人名唤千颜,她是我的死士。” “你真杀了她?” 双双一时吃惊忘了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心里却想着他竟如此草率的杀了一个女人,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我下药,自寻死路。” 沈穆时的表情瞬间转冷,眉眼间漫出了杀意。 “可是,可是她可能只是喜欢你…….” 双双瞧着沈穆时脸上的寒意森冷如锐利的刀锋,不由的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怕我了?” 沈穆时见状,手臂紧了紧将她搂回来,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她是他的掌中宝,他不想让她害怕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要用下药的方式去得到对方,这种事情你会做吗?” 沈穆时见双双还是一脸的瑟缩,摸了她冰冷的小手开口反问道。 “不会。”双双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我上次跟你说过,这次是媚药,下次或许是毒药了,东宫容不下对主子下药的贱婢。” 沈穆时语气虽然凌厉,但是每一个字都在解释自己的行为,这可不多见,他一向做事不跟人解释的,尤其是女人。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让千颜假扮成了萧诺雪继续呆在淡筑别院,今早宫人见到的萧诺雪是假的,真的萧诺雪已经死了,这个千颜往后就是萧诺雪了?” 双双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离奇的事,眼巴巴的看着沈穆时再次向他确认。 “嗯,是假的。你的问题太多了,先用膳。” 沈穆时拿起桌上仅剩的一双筷箸,轻轻挟了一块芙蓉豆腐递到双双的嘴巴,显然不想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这次双双看懂了他的颜色,乖顺地张嘴含住了那块豆腐。 “乖。”沈穆时满意地笑了笑。 又挟了一份蒜苗玉莲继续投喂。 双双默契的不再提问,一口接一口的吃着东西,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杯盘相碰的叮当声响。 “等等,如果那个千颜这么厉害,居然会男扮女装,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他扮成的……” 双双舀了匙翡翠白玉羹放在沈穆时的碗中,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很显然,双双理解错了沈穆时的话以为千颜是个男的,因为她印象中死士一般都是男的,像陆家暗中也培养了细作,像陆翎就是其中之一,但她不是死士啊。 “唔,好问题。” 沈穆时接过碗,扬起了个诡异的笑。 “你,难道你不是殿下?” 双双没有忽略他的笑容,手开始颤抖起来,调羹碰到汤碗咯咯作响,那刺耳的声音像是在凌迟她的心。 她方才才与眼前的男人欢爱了一场,若他不是殿下,真正的殿下又哪里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若我不是,你该怎么办?”男人优雅的放下了调羹,倾身反问双双。 “方才,我可是和你颠鸾倒凤了一场,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做?” 男人全身透露着神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双双盯着他认真的模样竟然信了,开始害怕的发抖。 “你到底是谁?” 双双颤抖着,浑身紧绷的像把即将脱靶的箭,一触即发。 “爱妃吃饱没?”眼前男人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殿下呢?” 双双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缓缓退开与他拉开一张桌子的距离再次发问。 “看来是吃饱了。” 男人优雅的站起了身,身形高大遮住了他身后的琉璃灯,一片黑暗垄罩双双,让她看不清男人的的表情。 不对,殿下没有这么高大。 双双意识到这点后,心里蔓出一丝恐惧,她惊恐地不断往后退,颤声朝他喊道:“你是谁!你把殿下怎么了!” 男人微微停滞,深吸一口气后朝双双的位子慢慢靠近。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 双双已经怕的不得了,虚张声势的拖延时间,见已经快到门口转身就要夺门而逃。 可惜男人不会让她如愿,他一个箭步一把捉住双双的手臂将她往后带,双双不敌,整个人陷入他的铁臂中被牢牢禁锢着。 “啊!救……” 一声救命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双双的嘴便被那人捂住。 她死命挣扎着,指甲狠狠的掐入男人的手臂中用力扣他的皮肉,下面还能活动的双腿向后猛的踹上那人的小腿背,手肘再使劲往后一撞。 男人胸口与小腿同时吃痛,不由得松了手臂。 趁他不注意,双双张嘴狠狠地咬向男人的虎口,这一下她是用了死力,红口白牙毫不留情,顿时一股血腥味充斥鼻间。 “可恶!你这笨女人!快放开我的手!” 男人发怒的低吼,连吃痛时发出的声音也学得的很像沈穆时。 双双当然不会放开,反而咬得更加用力。 逼得男人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擒住双双下颚,施了巧劲让她齿间酸软悻悻的松了口。 “你这个笨蛋!居然真的把我咬伤了!你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夫君都分辨不出来吗?” 男人怒吼着,稍稍用力甩开双双,抽起桌上净手的白巾按住伤口,伤口伤的比较深,白净的手巾一下子就染红了。 双双失了钳制连连往后退,逮着机会转过身子又要开始喊人。 可惜求救再次失败,可怜的双双又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捉住腰提了起来,大步往寝殿内走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双双垂死挣扎着,两只脚不停的踢来踢去极不安分。 但这次男人有了经验,掳她的时候做了准备,姿势比较刁钻,无论她怎么踢就是踹不到他。 “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我要做什么!” 男人笑的猥琐,喉咙里还咕咚咽了几下口水。 “不要!不要!来人啊救命!太子被人掳走了救驾!” 都到了这种境地,双双还不忘沈穆时的安危,喊出来的话半句不离沈穆时。 她这样痴情,倒让男人有些动容了。 臊红了脸,沈穆时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逗她揽住她乱挥的一双手叫道: “别喊了别喊了!是我,真的是我!” 沈穆时来不及骂骂咧咧,殿外已经有一群侍卫往里冲了进来。 “殿下!发生何事!” 为首的侍卫长见太子抓着太子妃的腰带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太子妃则不停挣扎像个弱鸡,忍不住呆呆的问了一句。 场面实在太过滑稽,一时间搞不懂两位主子在演哪一出戏,一干人等全部愣住,傻傻的看着二人面面相尬 “无事,本宫正在驯妻。你们全部退下!” 沈穆时将双双按住困在椅上,抽出腰带将双双的手脚全部捆在一起。 “你们不要走!他不是殿下!他是假的!假的!救命啊!” 双双好不容易见到了救星,再也顾不得形象扯着嗓子狼哭鬼嚎的尖叫。 “殿下,这………” 侍卫长听的太子妃喊得凄厉,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太子妃,手上握着的剑竟不知道要指向太子,还是要收入剑鞘。 “本宫说了,我要驯妻,你们没听见吗!” 沈穆时停下手里的活,抬眸眼神凌厉的扫向侍卫长。 “清黎,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居然分辨不出我是不是太子,莫不是想去密室受罚?” 沈穆时依旧蹲在地上并未起身,仅是回头看着侍卫长,他的眼神冷漠萧肃,充满着威胁与杀意。 被唤作清黎的侍卫长机警的瞥见不远处的沈穆时的衣袖飘然而起,深知此人不只动怒,还动了杀意。 男人身上隐隐约约泄露出来的强大内力和熟悉的压迫感,让他一下子便确定此人就是太子殿下,何况所有暗卫都没有现身,那便是真的太子无疑了。 “清黎知错,请殿下恕罪。” 清黎收剑入鞘,一个抱拳,随即转身带队离去。 “等一下!回来啊!你们回来啊!” 双双不死心的大声囔囔,却见众人已退出寝殿,还随手掩实了厚重的殿门。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寝殿一下子就只剩下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自己,以及那个假装殿下的歹徒。 好不容易燃气的希望突然间落空,其落差不亚于从云端掉到地上。 她一下子如坠冰窖,浑身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谁,就你不知道!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沈穆时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双双。 “连自己的夫君都无法分辨,你这脑子真是堪忧。”。 他靠近双双,俯身看着被绑住手脚只能半躺半卧的双双,不满的抱怨道。 “你说你是真的殿下我便要相信吗!你会易容术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啊!”双双咬牙切齿的反击,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性。 她不管,就算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太子,只要他没有拿出确实的证据她绝不能相信这个男人说的半个字。 “我开始怀疑陆相的忠诚了。 沈穆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怒气。 第八十六章 真殿下假殿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说什么?你想对我爹做什么!” 听到男人提到了爹爹,双双心惊肉跳,急得手脚乱踢挣的更厉害了。 “到现在还不相信我是真的太子吗?你连我的气息都认不得?” 沈穆时俯下身子挨她挨的极近,近得连说话的气息直接喷在双双脸上。 “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千颜!你走开!” 双双突然抬头用力往上一嗑,狠狠地撞向沈穆时的额头。 “你个大笨蛋!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穆时一时不察,突然被她这么一撞,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啪唧一声摔在地上颠了个七荤八素。 双双也没好到哪去,这下子用了大气力同样痛得雌牙裂嘴,额头都磕红了。 “陆双双,我问你,陆澈溪是不是故意把你生出来气我的?这些招数都是谁教你的?你到底哪里像个千金怎得这般野蛮!” 沈穆时大怒,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骂骂咧咧。 他从五岁起习武,练了十余年的功夫鲜少吃亏,今天却连连栽在双双手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是手被咬伤就是额头磕肿了,接二连三吃了几记暗亏,真是空有一身武功和内力,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要你管!你把殿下还给我!在真的殿下没有出现以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双双揉不到额头,红肿的包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真的有些疼………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哭,小脸红彤彤的可怜极了。 饶是这样,小女人依旧伶牙俐齿的不忘从男人嘴里套话,试图问出沈穆时的下落。 “好家伙!真要气死我才算!看我怎么处置你!” 沈穆时着实被她不开窍的气到了,脸色发白,再顾不得怜香惜玉伸手去撕她的衣裳。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无耻之徒!住手!我叫你住手!登徒子!混蛋!坏人!” 双双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直把有生之年能想到的脏词全骂了个遍。 可惜男人根本不理会她,无动于衷的继续手里的动作。 随着沈穆时粗鲁的撕扯,双双一部分肌肤裸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此刻,她孤立无援、如困兽一般毫无生路可言。 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双双才真的开始害怕,脸色惨白惨白、泫然欲泣。 她后悔了,她不该激怒他的,她为什么要逞强骂他?要是好好说可能他就不会这样了。 是她错了,真的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现在道歉吧! 双双慌慌张张的试图求饶,开始不停的朝男人磕头: “你别碰我!我求你了!我有,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要是碰了我,我真的会死的!我求你了,求你了,我错了!我求求你!” “哼!此时才想起来服软!晚了!”沈穆时还在气头上,完全听不进双双说的话,又是一把抓住她下身的裙子连同亵裤一起扯了下来。 现在双双可以说是真的处境危险,主要的衣裳都被剥掉了,就剩下几片残破的衣衫碎片还挂在手腕与脚踝上。 “啊!放开我!你放开啊!我不要碰我!你走开!你走啊!” 双双哭的稀里哗啦,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一样,她声音嘶哑隐隐含了绝望,本来一切都很平常,为何枕边人突然换了个人,她不能接受,她真的无法接受! “同床共枕这么多天你居然认不出我!你给我仔仔细细地受着!牢牢地记住我是谁!” 沈穆时怒气冲冲,快速脱掉身上的衣服恶狠狠的一把提起她放在身上,匆忙间抬头看见双双哭的凄惨,额头还肿了大块,怒气不由得消掉了三分。 “别别!你是真的殿下!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 双双忙不迭的道歉,一边告饶一边讨好似的去亲沈穆时的脸。 刚刚殿下抱起她的那一刹那,双双借着殿内明亮的烛火已经看清楚男人身上的疤痕,和殿下身上的一模一样。 殿下身上的疤痕无数,但每一处她都摸过看过,尤其是心口那道疤痕她记得最为清楚,一般人伤在那个位置早就去见阎王了,只有她的殿下是真龙天子,龙气护体自然没人能伤的了他,这世间再找不到这样命大的人了。 所以,若此人不是她的殿下,还会是谁? “你笨死了,我问你,我身上什么味道?” 沈穆时腾出一只手在她头上用力弹了两个脑瓜喯儿。 难得陪她打闹结果还受了伤,若不打她几下,真是消不下心头的那口恶气。 “哎哟!疼!疼!是薄荷味啦!” 双双被他弹的疼了,哀哀地轻叫。 “错!” 沈穆时犹不解气,又伸出指头又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子: “是夫君的味道!你怎么那么笨!连自己的夫君不认得!光认得熏香有什么用!这种香料又不稀有!薄荷大街上随处可以买到!那万一我换了熏香呢?或者有人故意用薄荷的熏香引你上钩呢?笨死了!该打!” 随着语音刚落,沈穆时大掌毫不留情的啪啪啪打在双双臀上,他是练武之人又正在气头上,力气用了三分便把她的臀打的通红一片,直把双双疼的眼泪哗哗的流。 这次是真把他气着了,都已经这般坦诚相见了,她居然是因为香料才认出自己,真是气的他脑壳发昏,手里又啪啪打了几下。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别这样别这样!” 双双受了疼撇着嘴要哭,虽然恼羞成怒却也舍不得放开她的男人,紧紧搂着心里只觉得一股后怕。 幸好,幸好是她的殿下,如果这个人不是殿下,她必定要咬舌自尽保全自己的清白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可以不用死了。 她当然熟悉殿下身上的体味,那股混合着薄荷的麝香,是别人没有的味道。总让她心荡神驰,尤其是在两人亲热的时候,那股魅惑总是勾的她失了魂。怪只怪自己一时情急失了理智,忘了仔细分辨才把他给咬伤了。 啊伤口,他的伤口! 双双一想到自己刚刚那般放肆,连忙错开身子去看他的手,伤口被白巾缠住了看不到深浅,但是那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应该是伤的很深了。 双双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捧着沈穆时的手掌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穆时瞧着双双真的怕了,知道今天给她上的这一课成效显著,也不再逗弄她。 叹了口气,双手捧起双双的小脸细细吻着,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所有的动作既温柔又虔诚。 双双哽咽着回应,吻着吻着就擦枪走火越来越难以自控。 沈穆时翻身而起,抱着她噗通倒在床榻上,见双双的手脚还绑着,猴急猴急的解开手脚上的的腰带就要继续。 双双手脚一松开,整个人都瘫软了,她连忙摁住性急的沈穆时心疼的劝道:“伤口,药,还没上药……“ 沈穆时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伤,低头瞧了一眼虎口的伤势,兀自流淌着鲜血隐隐作痛。 嘶,沈穆时暗暗吸了口气:小妖可真狠,这是往死里咬了。 他心里还有一丝委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双双,故意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喃:“不上药了,就这样流血流死算了,谁让你咬我的。” 双双抬眼瞅着沈穆时,见他真的还在生气心里当然慌的不行。 刚刚二人耳鬓厮磨,双双的丹唇被亲的红肿不堪,活像是被人欺负了的稚儿可怜巴巴的找娘亲告状。 她满脸幽怨的说道:“谁让你欺负我的,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认你,我何止是咬伤你,我自己都被逼得差点咬舌自尽了,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我今天晚上真的就,真的就,反正,被别的男人碰了我绝不苟活……” 这一次,倒真的把沈穆时吓着了。 他原只想逗逗她而已,谁想到这小妖脑子不灵光不仅没有认出自己,还被她咬伤了,他也是气急败坏之下没注意分寸,下手不分轻重吓了吓她,没想到这小傻瓜,居然存了死志。 若不是他刚刚及时收手,后果不堪设想。 沈穆时无人处的手指轻轻抖了起来,手臂紧紧搂着双双感受她的体温,一个凄楚不安的心才慢慢定了下来。 沈穆时的一双鹰眼凝视着床边的一面铜镜,昏黄的铜镜隐隐绰绰映出他狰狞的面孔。 镜子里的人恶狠狠地说道:“谁敢动你,我就杀了他!五马分尸!” 双双被他搂着背对着铜镜,看不见沈穆时脸上的杀意,却感受他冰寒的语气,明白沈穆时和自己一样,是旗鼓相当的"妒夫"。 她心里欣慰不已,脸上却浮出调皮的浅笑,软软腻地说道:“不让那人碰我?那怎么行?我脑子不聪明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我辩白真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用这个方法好了,我一试便知。” “你想试?” 沈穆时慌张的推开贴在自己肩上的双双,不可置信地瞪视着眼前的女人。 “这不是你说的吗?说我笨,说我脑子不好,那我只能……” 双双装作无奈的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那无所谓的样子彷佛告诉沈穆时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似的。 第八十七章 在身上纹字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不行!我不许!混账东西!我要剁了他切得碎碎的喂狗!还要往他的头顶灌水银,让他的皮肉分离然后再活活埋了!” 沈穆时怒目圆瞠,突然发了脾气,怒气冲天的模样好像哪个轻薄过双双的男人,已经被他抓住千刀万剐。 “可是,没办法啊,我只认得你的身上的伤疤,不脱衣裳我怎么认嘛,喏,就这儿。”双双一脸无奈,伸出手指戳了戳了沈穆时胸口的旧疤。 沈穆时低头瞟了瞟心口狰狞的箭伤,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正巧捕捉到双双唇瓣的一记偷笑,突然反应过来小妮子在逗他,眼底的怒气消了个干净换成一脸的轻松。 双双触到他打探的眼眸连忙正色起来,只是来不及了,沈穆时的嘴角已勾起了一抹令人费解的弧度。 “其实,你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沈穆时忽然消了怒气,不气反笑。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你会想那儿去!你该不是怀疑我吧?” 这下双双是真的慌了,本来好好的非要作死搞幺蛾子,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可怎么收场! 沈穆时不理她,冷着一张脸下床,披起外袍匆匆向偏殿走去。 “你要去哪!殿下你去哪!” 双双急忙支起身子去扯他的衣裳,沈穆时袖子一挥在空气里划了道弧线冷漠离去,双双扑了空没有扯到,整个人差点掉到床底下去。 她艰难的起身,不安的望着沈穆时远处的背影,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明明之前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意外,却忘了她这位殿下的疑心有多重。 好不容易洗清嫌疑重归旧好,自己却非要不分场合的去试探他的底线。 现在好了,整颗心都凉透了。 怎么办,殿下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焦急的伸长耳朵去听偏殿的动静,只是离的有些远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没办法,双双只得再次弯腰去拾地上被沈穆时扯得稀巴烂的衣裳。 奋力去捞了半天总算捞着了,只是破的厉害没办法再穿。 双双无奈的捏着两片破布叹了口气,没法子,只能抽起锦被裹起身子,想要下床去想找沈穆时解释。 刚坐起身子,沈穆时却去而复返回了内室,脸上还带了不怀好意地浅笑。 “你生气了?对不起,我刚刚,我刚刚……” 双双顾不得半遮半掩的锦被滑下肩头,一见到沈穆时,赶紧拉住他的衣袖欲要解释。 “生气?你也知道我会生气?不过刚刚你提醒了我,万一你真的分不出我是谁怎么办?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你这样迷糊我怎能放心?” 沈穆时笑的一脸阴险,逼的双双连连往床里面退去。 “我不会让其他男人碰我的!你无须怀疑我!” 虽然她面前的殿下笑的一脸的无害,但不知为什么,只要沈穆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双双就觉得他在憋坏,隐隐露出一股摄人的危险,绝对没什么好事。 “你说你认不出我,那好,你便在我身上留个字吧。” 沈穆时摊开未受伤的掌心,布满老茧的手心里多了一把黄澄澄、镶满宝石的小刀和一支翠玉螭纹笔。 “你说什么?”双双大骇。 为什么殿下要她在他身上纹字?剑刺皇子等同逆谋,一人获罪满门抄斩,双双再糊涂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殿下莫不是疯了给她挖个这样大的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本宫恕你无罪,保证不伤你及你的家人一分一毫。来吧,随便挑个地方往上面纹字,之后再上墨,三日不碰水,字迹便难以消除。即便要伪造,也会有新旧伤痕的区别,如此你便能轻易辨别真伪,再也不会认错我了。” 沈穆时不以为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随意毁伤。再说你是万金之躯,我怎么敢……”双双心有余悸,眼神不敢直视沈穆时。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慢慢解沈穆时了,虽然平时他有些暴躁,但都是情有可原。 可现在他竟然这么疯疯癫癫,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她开始感到害怕,跟吃了苍蝇一样难以接受。 “没办法,不是你自己说的只能以疤痕辨认我,疤痕可以伪造纹字却不行,为了你的安危,我只好出此下策。”沈穆时强词夺理,随手脱去了外袍,半敞着单衣往床边走去。 两人已非第一次,但双双每回见到他这个样子,都会羞的面红耳赤。更何况他是刻意为之,双双更不敢随意打量。 “爱妃为何突然脸红?可是本王的身子好看?” 沈穆时吊儿郎当的上了床,弯了腰盯着她看,笑得十分邪恶。 “才没有!” 双双的脸红的如盈满蜜汁的红柿,心跳声加剧,噗通、噗通,隔着胸腔一声声清晰的传到她脑子里。 沈穆时轻轻靠近双双,唇瓣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双颊,灼热的气息喷在双双的脸颊上,扰的她直往后躲。 他魅惑轻佻地俯在双双耳畔低语:“我等你纹字,或者今晚让我尽兴,两条路,你自己选…….” 说罢麻利的脱了裤子,径自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望着她。 沈穆时的尾音拖得迟缓细长,分明就是引诱。 双双一转身,就看见他胳膊支着身子趴卧在床榻上,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笑的一脸的放荡。 他一定是故意的。 双双快被他羞死了,但是又不敢忤逆他,刚刚他的气还没消,这会儿不顺着毛往下捋,还不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烂点子来治她。 好吧,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被他打一顿屁股,有什么可怕的。 “刻字是吧?那你躺好。” 拿定了主意后,双双一扫刚才的怯弱,跪坐在沈穆时的身侧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刀给我。” 沈穆时挑了眉。 没想到这小妖还真狠心,真要在他身上刻字啊! 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沈穆时满不在乎地将小刀和翠玉螭纹笔交给双双,随意的地问道:“爱妃打算在哪刻字?” 双双瞧他那得意劲,嘴角微弯,一副料定她不敢下手的表情。 心里嗤笑一声,这么看不起她,今天非得让他瞧瞧自己的厉害! 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她故作犹豫的说道:“我还不晓得,让我比划比划。到底刻在哪里好呢?是肩上呢还是背上还是腿上呢?” 随即利落抽刀出鞘,将冰冷的刀面贴在沈穆时的背上,锋利的小刀闪着银色的冷光,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爱妃的表情有点可怕,会不会错手杀了夫君我啊!” 沈穆时盯着双双认真又困惑的表情,心里直发笑。 她手里的小刀慢不经心地在背上比划着,贴着肌肤由背部滑到腰际,冰凉的感觉让他起了鸡皮疙瘩,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失手,还一个劲的调笑她。 沈穆时无所谓惧的样子让双双很不爽,她气呼呼的反问:“我在你背上比划,你趴着怎么会知道我脸上的表情?” 沈穆时呶呶嘴,朝床头扬了扬下巴。双双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是铜镜里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那铜镜足够长,正好能清楚的倒映双双的脸。 “不许看。”双双挪了身子挡住铜镜。 “为何不许看?你要在我身上刻字,我自然要知道在哪?” 沈穆时今日话比平常要多,颇有抬杠的意思。 “我怕你看了不让我刻。” 双双振振有词。 “那你想刻什么字?横竖不能是脏词,万一让人看见,我这太子的脸面往哪搁?” 沈穆时牙尖嘴利丝毫不肯退让。 “就是要刻不文雅的字啊。一般人不会刻这样奇怪的字,刻些乌龟王八蛋啊,或者是笨驴之类的,就很好辨识了。” 双双笑的贼兮兮的,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坏样子。 “好家伙,你这是摆明了要我为难!不成!若让其他人看见我还要不要当太子了?威严都没了。” 沈穆时此时终于明白双双的意图,翻过身欲去抢夺双双手上的小刀。 “君无戏言啊!殿下可是要当皇帝的君子,怎么可以反悔!” 双双见他要翻身,连忙一手压住沈穆时的肩膀整个人攀了上去,跨坐在沈穆时腰上,一脸坏笑的俯视他。 “双双!” 穆时突然被她控制,有些吃惊。 没想到他的小妻子竟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是霸道了。 “殿下不许乱动!反正你只能让我看,还想让其他女人看吗?那你为何要介意刻什么字?” 双双见沈穆时还是不服,索性扔了刀,双手压在沈穆时的背上,整个人像只猫儿一样伏在他身上。 “………” 沈穆时也是难得看到她这般放肆,一时之间倒有些呆住了,心里漾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从前他特别不喜女人争风吃醋,尤其是性格倔强不服管教的女人,尤其厌恶。 但他现在十分享受身上小女人霸道的样子,小家伙蛮横的很,不准他跟其他女人来往,还不准其他女人看他的身子,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一只小狐狸为了保护自己的地盘,正龇牙咧嘴的向其他兽类示威。 “殿下自己取了刀、笔说要纹字,不可以反悔哦。” 双双笑得粉靥方匀,琉贝嫣然。 她的姿色一向令人惊艳,双眸若水滢滢,雪脂丹唇,翩若惊鸿,灼若芙蕖于冬日盛开,掩星蔽月。 若说是一笑倾城,也不为过。 这是沈穆时第一次见到双双这般愉悦的灿笑,一时间看傻了眼,连带看她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 沈穆时的打算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殿下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喔。” 双双一个人正嘀嘀咕咕,半天没听见男人应答。 一低头,便看见身下的男人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那双漂亮的凤眼眼睛含情脉脉,温柔多情,一时间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她不敢继续了,但是不动手好像又会吃亏,搞不好最后还会被他取笑一番。 心里面没来由的发毛,不安的微微扭动身子。 慌乱之下,双双随手捡起落在床榻上的翠玉螭纹笔,吶吶地说道:“那,那我要写啰……” 双双快速地在沈穆时肩上了几笔,想要草草结束。 但沈穆时可不愿了。 他只觉得柔软湿润的狼毫在身上搔着,痒痒的。 “小家伙想去哪?” 他哑着声说话,两手却是用力按住双双的大腿。 “写,写完啦……你自己看看,那边有铜镜。” 双双一双纤细的素手指向铜镜,待瞧见铜镜里二人的影子,有些晕头,浅浅的红霞刷地如黄鹤上九天,冲得耳朵红艳艳一片。 “嗯,你别动。我看看你写了什么。”沈穆时长指如铁爪牢牢抓住双双的腿,虽没弄痛她,可是却牢牢地将她钉在了原处。 他抬起头扭到左边,左边肩膀上有一痕潦草娟秀的墨迹,上头只有两个字。 我的。 “我的?”沈穆时怔愣一瞬,随而大笑不止,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而起,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就这么两个字?我是你的?”他低首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心间像吃了蜜一样甜腻腻。 “嗯嗯,就这两字,放开我……”双双当然能感受到沈穆时呢喃中带着的情意,毫不掩饰的喜欢让她心荡神驰,连话都说不好,侧过头羞怯地不敢与他对视。 “我是你的……”沈穆时不想放过她,扳过她的脸颊抵着她的额头又问了一次。 “是啦是啦!你不愿意吗?” 双双只觉得脸红心跳,刚才心里一乱,胡乱写了两字竟写出自己的心里话。 “愿意,我当然愿意。”沈穆时欣慰一笑,更加用力的搂着双双。 双双心满意足,也学他的样子伸出双臂,环住了沈穆时舍不得放开。 有汝如此,夫复何求? 说不清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能够一直如此,一生一世也就足够。 “现在你满意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搂了不过一盏茶,沈穆时又开始不安分了。 “什么?” 双双还泡在蜜糖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偏了头瞅着他。 他笑得暧昧,扯开横在二人之间的锦被。 双双原就生得清雅如含苞待放的芙渠,如今已为人妇,像是以晨露为食似的花妖,一颦一笑都那样倾城绝色,令他着迷。 她现在随意的一举手一回眸,粉腿香腮、纤凝妩媚如同膏凝桂露,无意间偏个头就惹人心牵。 “灭,灭灯好不?”双双羞怯地问。 “爱妃太多话了。”沈穆时猴急的不行,哪里还管的了灯不灯的. 皎洁的月亮已升至半空中,室内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一股香味透过重帘飘到了外面的寝殿中,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榻上的人儿静静的相拥,十指紧扣彼此不舍得松开。 “以后还会怀疑我是别的野男人吗?把我咬得血肉模糊,真狠。” 沈穆时特别记仇,双双都那般弄新花样的服侍他,还不忘翻旧账。 他松开她的手,伸出右手给双双看他狰狞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都怪你,谁叫你这样吓我的……”双双趴伏在沈穆时的胸口,觑见他虎口上牙印斑斑,还微微渗血,心里愧疚难当,再次落泪。 语调里泣音幽幽地控诉,脸上还带着一丝委屈。 沈穆时最不见得她哭,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左手抽出来枕在耳后,坚实的右臂压住了双双的腰,无奈地讨饶道:“谁晓得你那么倔强,我不过一个玩笑,你却差点咬掉我的手。” 他原想说她笨的,硬生生的舌头拐弯改口说成倔强。 一想到他的小妖竟然如此忠贞,都落到那般境地还不忘自己的安危,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你坏死了,这一点都不好笑,你以后别这么捉弄我了。” 双双伸手抱住沈穆时的腰,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好了好了,没事了,乖,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别哭,好不?” 沈穆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地安抚。 “永远再开这种玩笑了!” 双双抬起头,咬着唇还是不高兴,非要他亲口保证。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 沈穆时轻轻吻去了双双脸上的泪,一下接一下的拍着她背爱怜的哄着,心疼的无以复加。 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把她吓得不轻。 三更天,琉璃灯内的烛火添了一次油,嗤嗤燃着,映得墙上一片金灿如纱,未央殿内静谧无声。 两位闹腾的主子半夜不睡觉坐在桌前,所有宫女太监也跟着不得安宁全部退至殿外守着,桌上摆着一只托盘,上头放了一盒沉香木制的小盒与纱布。 双双仔细瞧着沈穆时虎口上的伤口,伤口有点深,皮肉外翻看着惊心触目,但没有见到骨头。 双双不由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伤到皮肉没有见骨,只要稍稍上些药养个几天就好了。 从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双双经常偷溜出去玩,翻墙翻多了不是磕碰膝盖就是扭伤脚,所以这点伤她是可以处理的,麻利的拿起纱布和药膏,就着烛火开始清理伤口。 “我真以为你是假的,以为你被奸人害了才使劲咬了下去,怎样,现在伤口疼不疼?” 双双低着头忙碌,嘴里还不忘关心他。 沈穆时摇了摇头,安静地享受小妻子难得的温柔。 看她包扎伤口的熟练程度,想必在陆府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上树、翻墙、掏鸟窝,估计干的坏事多不胜数,所以才会经常受伤,之后练就了如此娴熟的技术。 这样灵动的可人儿,却因为他的缘故入了宫,嫁给他成了太子妃,自由的翅膀被折断,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行洒脱。 一想到这里,沈穆时的心口就隐隐发疼,看着双双的眼神也越发深情。 “如果真不是我,你该怎办?” 盯着双双看了好一会,沈穆时缓缓地开口问道。 “若我被污辱,我会拼尽全力杀了他,就是死也不能放过他,之后,我会自杀。” 双双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沈穆时的双眸。 “傻瓜。”沈穆时低声骂了一句。 她怎么这么贞烈?不惜搭上自己的命也要去报仇,难道她不知道,他在乎是她这个人,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好。 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含娴殿一事也能看出她的性子不同一般的女人,即使被他不小心折了手臂,她也照样没服软。 “就算有人假冒我亲近了你,你也不必如此决绝,不管发生任何事,我绝不会嫌弃你的,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宝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陪着我白头到老,记住了吗?”沈穆时一双如墨的星眸定定的看着双双,单手捏住她的脖颈强迫她看着自己。 双双浅浅一笑:“嗯,我记住了,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分辨真假了。” “如何辨识?”沈穆时好奇的问道。 双双没有答话,伤口已经包扎到了最后一步,她全神贯注的打了个结,然后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了线头。 “你的手上有我的牙印,别人不会有。” 放下了剪刀,双双主动地靠在沈穆时的肩上,头颅微微地蹭着他的颈窝,像只柔顺的猫儿一样撒娇。 沈穆时无奈的笑了笑,单手抚着她的秀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此刻沈穆时的心里正愁苦万千,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诉说却无法说出口。 他与陆相昨夜筹谋了一宿,断定萧家与其党羽最近一阵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拉他下马,甚至可能有暗杀太子的可能。 他倒无所谓,在其位谋其略,身为太子自然要做好面临刀枪剑雨的打算,从他记事起,一直到封为太子,一关关走下来什么样的毒计没有经历过?早就练就一身的本事,但是双双不一样,她是个女娃,从小被陆府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未见识过宫里的争斗,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认识,万一不小心那些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他必定会后悔一生。 所以,为了保护双双,他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铲除那些奸人。 当务之急必须做个样子,假装宠爱萧诺雪以此放松萧家众人的警惕性。 双双性子单纯,这些事是绝不能说与她听的,这也是陆相反复和他商讨的结果。 只不过光这些远远还不够,他这个太子之位,只要一日在手一日便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宫中皇子众多,保不齐哪一日又多了一个对手,那些人会用什么手段暗杀自己,他也很难猜到,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若真一天他遭遇不幸,那双双该怎么办?又会怎么做? 第八十九章 再遇静儿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此时太子嘴里秉性纯良的太子妃,确实迷迷糊糊不够心细,丝毫没有发现沈穆时的不对劲,静静的偎在他怀里享受片刻的安宁。 半响,沈穆时依依不舍的打破这美好的气氛,一开口便大煞风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不许你自残更不许你寻短见,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不要。你为何会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呸呸,我不喜欢听。” 双双豁然起身,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她连着往地上唾了两口才肯说话:“不许丢下我。” “生同衾,死同椁。” 抱住沈穆时的腰,双双倔强又温柔。 沈穆时再也忍不住,拥了她入怀,长叹一声: “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傻瓜………” 腊月三十,楚魏今冬的时节有些反常,冬不雪,春不来,一劲儿的干冷。 未央殿里,沈穆时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皱了眉。转头吻了还在熟睡的双双,低声喊了李春堂进殿换虎口的药,之后独自着装往太和殿上早朝去了。 双双悠悠转醒已近午时,自寿宴和殿下重归旧好之后,殿下跟换了个人似的如狼似虎,每天晚上不折腾到子时便不肯不放她睡觉。每次又凶又狠,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命里,弄得她总是腰酸背痛,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能醒。 让她万分恼火的时,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每天都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去上朝,脸上丝毫不见倦怠,连朝臣们都察觉了太子微妙的变化,一个个不要命的凑上前打趣,而沈穆时一改从前冷若冰霜的态度偶尔也会应承两句,看着比从前有些人情味了。 不过,这倒是好事,她的殿下就要这样有血有肉才好…… 双双喜滋滋的想着,心满意足的扯了个懒腰,接着又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好好几轮实在是无聊透了,终于舍得起来了。 扬声唤了句宁仪,一直守在门口听着动静的宁仪与宁芰推门,应声而入。 两人表情古怪,脸上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双双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这……不是……那个………”宁芰欲言又止。 还不知道情况的宁宣端着洒了几片薄荷片的清水铜盆进了内室,轻轻将铜盆放置于镜台前,试了试水温正要请太子妃漱洗,一转身看到双双的脸,脸色俱是跟着一变。 “你们到底怎么了?个个都像是见鬼一样。” 双双不解,摇了摇头,自顾自的下榻穿好鞋,没心没肺的打着哈欠走到铜镜前。 “啊啊啊!这什么鬼!”双双尖声大叫。 铜镜里映着一张娇俏的容颜,但,右眼被人用墨笔画了一个圈,中间斜斜的加了两撇,最让她无言以对的是,脸颊上还有一行苍劲的毛笔字: 陆双双,沈穆时的,谁都不许抢。违者杀无赦! 好幼稚!好无聊! 双双憋着火捧起水盆中的白巾,快速地洗脸。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的搓,脸上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墨痕。 也不知道殿下何时画上的,时间久了墨痕都渗进肌肤里面了。 “啊啊啊,沈穆时你混蛋!”双双惨叫连连。 边上一直围观的宁宣等人默默看着太子妃发飙,极有默契的保持安静,心里不约而同的在八卦: 太子妃昨晚到底怎么得罪殿下了? 听说侍卫长清离还带队冲进寝殿里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太可怕了。 这种处罚好残忍... 可是,好想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殿下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哎呀对不住了,奴婢们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趁着双双低头洗脸,一个笑的鼻涕冒泡,双肩抖的就像在跳蒙古舞,又滑稽又生动。 双双用力的洗了两三次,还是略有墨痕,表情有些颓丧。 “娘娘,不要紧的,上粉就看不见了。”宁仪瞧着双双这样不要命的搓来搓去,都快洗破皮,终于按耐不住止住笑上前劝道。 “真的吗?上粉就可以了?马上就是除夕了要拜见的人很多,这可怎么办嘛。” 双双泫然欲泣,小脸皱巴巴的像苦瓜。 殿下这恶作剧太过分了,她不过是咬了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就这样坏心眼的想着报复,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纹字。 他难道不知道女子最在意就是容颜嘛? 况且昨晚已经说好了,除夕夜除了皇上皇后和各宫的嫔妃、皇子,连久不露面的太妃们也会来,人多嘴杂千万要小心防范,万不可失了礼数。 如今她脸上都刻了字,这样难堪至极,叫她如何见人? 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小气,幼稚鬼,小气鬼……. 双双恨恨的腹诽了沈穆时许久,这些功夫足够宁离捯拾,只消一会儿脸上的妆也快好了。 仔细瞧了瞧铜镜的自己,双双有些丧气地问道:“你不觉得我今天的粉抹得太厚了吗?” “娘娘,胭脂上重些才好看。您若是觉得不好,奴婢再把眉毛再画深些?” 宁离的化妆技巧一向为人赞许,否则也不会调到东宫伺候太子妃,只是今日遇上了人生的瓶颈,倾尽全力去遮盖那些痕迹依旧差强人意,她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挫败感,不由的感到难过,一脸的愁眉不展。 “不了,时辰快到了,今日先这样吧。”双双先宁离一步放弃,默默地站起身吩咐其他人为她更衣。 更衣又是一番繁琐的折腾,等到好不容易弄完,出门的时辰又还够,她独自呆坐在正殿,心想到底要不要出门晃晃。 今日是小年夜,六局早在腊月二十那日便让人送了过年用的东西过来,装饰用的一应物什、宫宴要穿的服袍、祭祀用的器皿,还有各处所装点的窗花对联等等,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直把清点数目的宁仪宁玥累了个够呛。 胡乱的用过午膳后,双双被请出了未央殿。 只因大殿今日大扫除,连流云殿也是乱成一团,她无处可去,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宫人在正殿中忙进忙出。 这是双双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很多事殿下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大小事宜都无需她过问。 起初宁仪也按例询问她的意见,可她实在出不了什么主意,便直接撒手不管当了个闲散人儿。 这段时间被沈穆时变着花样折腾,她都一一顺着他来。但是从发现脸上刻了字开始,她再不想依着他胡来了,脾气上来也难压下去,一肚子气无处撒,索性披起雪狐大裘往殿外走去。 她一个人在九曲回廊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初雪塘。 初雪塘不大,尚未完全结冰的湖面如镜子般光可鉴人,映出一段九曲回廊,还有湖廊里一身绛色装的太子妃。 双双独自站在穿月初雪塘的回廊上,一口气呼出去全是白烟。 今年隆冬虽严寒,但至今未飘雪。白霜覆没湖心,隐约可以看到锦鲤在冰冻水面下迟钝的游动,鳞片泛着淡橘色光泽。 尤记得第一次来初雪塘时,是芯儿带着她与静儿匆匆走过。 那时候正值夏末,湖边到处纷闹不休,如今终归平静。 后来,因缘巧合,她与殿下在这塘边互诉衷肠,之间的误会也一一冰释,彼此确认了心意。 如今,二人再不复当初的剑拔弩张开始相知相守,让她觉得当他的太子妃没有什么不好。 甚至,开始偷偷窃喜那日织锦园撞进他怀中,真是老天爷眷顾。 说来,她还得感激皇后娘娘擅作主张和皇上乱点鸳鸯谱,才能促成她和殿下这一段美好的姻缘。 莞尔一笑,脸上悄悄攀上一抹红。 双双伸出手在嘴巴哈了口气,看着初雪塘喃喃自语: “说是初雪塘,但今年的雪,也太迟了吧?这雪到底下不下呢?” “奴婢参加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突然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双双好奇的转过身,一见到地上跪着人又惊又喜。 地上一宫女穿着最低等宫婢的服饰,恭谨的跪在地上,竟是许久不见的静儿。 自媚香风波后,殿下下令,太子妃身边服侍的人一律安排宁字辈宫女、太监,其余人等不得随意接近。 安全是安全了,可同时又像是坐牢,圈子小像是一只被圈养的猫。 从前还能去六局混混日子,可殿下已经下了死命令让宁仪等人盯着她不准她过去,其他地方更是想都不要想。 未央殿、流云殿两殿宫女太监少说也有二十几人,每天轮流盯着她的去向,严防死守、插翅难飞,她哪里有机会跟别人说话。 连陆翊都是殿下特别破例留在她身边,帮她探查后宫与朝堂的动静。 若不是今日是小年夜众人都忙的不可开交顾不上她,搞不好连这般走动都不准。 如此无聊如此枯燥的宫廷生活,让她无比怀念从前在陆府的日子,想去哪翻个墙便是,哪里像现在这样日日被关在笼子里,连换口新鲜空气都是奢望。 乍然见到许久不见的静儿,双双自然惊喜交加,她免了静儿的请安,热络的牵起她的手紧紧握着,仔细打量一番后才欣喜的问道:“静儿,真的是你!好日子不见我差点没认出你来,怎样,近来可好?现在在哪位主子的宫里当差呢?” 第九十章 前朝与后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回娘娘的话,奴婢眼下在黎星殿及含娴殿当差,平日里干些洒扫的粗活倒也不费脑子。每月有十天要负责宫女的膳食,今日正是去厨房的日子,谁知竟这般好福气在这处巧遇了娘娘,奴婢喜不自胜………” 从前胆大的静儿今日有些拘谨,和她说话一直压着嗓子大气不喘,眼睛总是四处瞟像是怕人瞧见似的。 双双有些疑惑:静儿入宫已经有十几年了,按照资历来说,派至皇子皇女的宫里当个管事姑姑也无不妥,为何现在竟成了东宫最末等的杂事小婢? 难怪她现在说话这般小心翼翼,再没有从前当大宫女时的气势,原来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被生生磨掉了脾气。 低头去瞧二人相握的手掌,果然,静儿的手心里全是老茧,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低等婢女的服侍。 突然被降了八级,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双双有些纳闷的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被派去做洒扫的粗活?你不是八品女官吗” “回娘娘,奴婢是被小霜的事情牵连了。上次殿下大发雷霆下令整肃东宫,除了抓走一批涉事的奴才,还遣走多名女官退回六局,替补的女官要过了仲夏之后才赴东宫当差,目前正是青黄不接,人手不足的时候,所以奴婢就……” 静儿垂眸敛目,平静的复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小霜自上次被殿下黜去侍姬名号之后,她现在的身份又恢复了娈婢,连女官都称不上,其他人都叫她霜娈婢,只有静儿不加任何称谓直呼其名。 “六局的女官为何要到仲夏后才至东宫服侍?” 双双歪着头一脸的认真。 她虽然入宫好几个月,但实际从未管过事,尤其是关于人员调动这一块更是没有好好学过,所以她有些云里雾里,听得不甚明白。 “娘娘您有所不知,自上次东宫发现有媚香这种脏东西后,殿下已经下令今后不再用六局的人,直接命李总管从民间拣选人手。原本入宫的日子是定在腊月二十五日,但不知怎的这件事被皇后娘娘知晓了,娘娘怒火中烧,大肆责骂殿下,眼下之意是指责殿下太过轻率,皇宫重地,岂能随意放人进来?当场发话责令这批新人马上送去六局调教,必须满六个月后才能派至东宫服侍。”说到这里,静儿终于抬起头,眼中有些忿忿不平。 时至年关本就是最忙的时候,偏偏东宫又缺人手缺的厉害。这几日的活计明显比从前多比从前累,真是快折腾死她们这些跑腿的宫女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问你,东宫的宫人也归皇后娘娘管吗?” 双双轻蹙着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哪能啊,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由六局专门拨给太子一人使唤,殿下有权发落任何人。只是媚香一事走漏了风声,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景仁宫因此落了话柄。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过问的,隔日便在皇上跟前奏了一本,责难殿下无能,还削了殿下三个月的例银,现在正是年关,处处需要钱银打点,此事若是由贤妃娘娘出面或许还能遮一遮,但皇后娘娘威势凌厉又确确实实抓了把柄,皇上也不好偏袒,所以殿下只好背了黑锅,连新年的赏银都是殿下开了私库取了不少银两用以贴补这次的空缺……” 静儿一张小嘴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双双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 “闹得这么大怎么都没人告诉我呢!”双双怒从心起,气的哆哆嗦嗦险些吼了出来。 为何殿下只字不提,连陆翊也只字未提?殿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自己的! “娘娘息怒,殿下不说…….怕是担心娘娘的身子,所以.........” 静儿惶恐的跪下请罪,有些后悔说的太多了,说话开始吞吞吐吐。 “不行,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腊月二十三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双双一把将静儿从地上拉起来,似乎怕她跑了紧紧抓着手心不放,逼着她说实话。 双双猜的没错,静儿确实在找机会开溜,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若是不说清楚,今日恐怕是走不了。 她太了解面前这位主子的脾气了,倔脾气一上来谁劝都没用。 没法子,静儿不得不将她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知了双双,大到朝堂小到东宫,一字不差统统交代完毕。 待她说到口干舌燥确实没有什么可说了,双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那芯儿人呢?”双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静儿噎住。 其他人都不知道,自从芯儿被赶出宫以后,静儿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毕竟曾经在一个宫里当差,情分还是有的。她私底下托人问了芯儿的下落,尤记得当时听了她的下场自己还一个劲的摇头,只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只是静儿万万没有想到,所有人都不记得芯儿,只当宫里从来没有这个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却还记得那个不中用的婢女,巴巴的跑来问其行踪,让她不由得有些感叹太子妃的单纯确实世间少有。 静儿幽幽的叹了口气,只好局势以告: “先是遣回了六局,最后不知是何原因被赶出宫了,听说后来被契王爷要了去,现在在契王府当婢女呢。” 那日芯儿哭闹得厉害,直到殿下了拔舌令才安静下来。她向来个性直率、口无遮拦,那段时间在含娴殿服侍小霜必然辛苦,只是后来不知道派到哪里去了,殿下从不肯告诉双双芯儿的下落,他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古怪,一直暗中打听。 只是问了这么久依旧一无所获,今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看静儿是否知道真相。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果真问对人了。 “静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只是因为她冲撞了太子圣颜便被赶出宫,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双双如今对沈元安的印象极差,生怕芯儿在王府会受欺负,心里七上八下的。 “娘娘您料的不错,奴婢听含娴殿李的宫人说,似乎是芯儿和小霜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殿下发现了,还,还……….” 静儿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偷偷打量双双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有什么?什么意思?她们两个人不都是女儿身吗?” 双双有些傻眼,静儿是不是发烧了,说话怎这般颠三倒四? “这……就是……呃……殿下好长时间没有去含娴殿了……所以小霜就……然后她们就........” 静儿实在说不下去了,用力抽出手掌捂住脸不敢瞧双双,双腿还胡乱的蹬了两下。 双双一开始还不清楚静儿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看她这个样子渐渐的反应过来来,一抹红云浮上脸颊,跟着耳根也开始发烫,脑子里净是不干净的画面。 她连忙摇摇头将那些画面驱赶掉:“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以后这些事不许再往外说了。” 随后也不管静儿的反应,拉起她的手便往流云殿走去,便走便叨叨:“还去什么厨房,随我回流云殿去。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快闷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双双便带着静儿回到了流云殿,一进殿连口茶都不喝,当即吩咐她去办事。 静儿不愧是双双一手带起来的人,对她的话绝对是言听计从。脚步生风的跑去传话,一下子就把李春堂、陆翊、宁仪、宁离等人全都聚到流云殿听训。 双双脸色铁青的摔了杯子,一个接一个的攻破防线,逼得他们把有关于太子的事全部吐出来。 一干人等见太子妃大动肝火,一个个缩着头不敢造次,只好乖乖交代。 李春堂时任东宫太监总管,除了要管理东宫上下的事务,还要负责太子的日常起居,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很少去打听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只大致的交代了前朝的一些事,其中就有皇后娘娘的手笔,唆使朝臣上谏,指责太子无能,还有削减例银三个月的事也一并说了,并言明东宫人手严重不足,各宫处所的清扫事宜才会拖到年底的最后一天才开始。 陆翎禀告的情况就比较严重了,原先在朝中地位稳固的太子殿下,年中在织锦园轻薄陆相千金最后不得不迎娶rugong以平息流言,此事闹得f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朝中大臣因此对太子的德行颇有微词。而萧品言一事,虽然太子让尚仪局呈上落红单衣澄清了太子妃的清白。但朝臣们对太子风流无状的斐语甚嚣尘上,甚至有几位大臣联名上奏太子不仅懦弱无能还残暴不仁,逼得萧品言自尽,让其他朝臣寒心,让百姓心惊,望皇上对储君之位三思而后行。 再加上皇后娘娘将媚香之事稟奏楚魏帝,有些朝臣甚至私下议论,齐家无方、岂能治国? 陆翊为难地说道:“皇后娘娘说,什么样的人便与怎样的女人厮混。若早些斩杀霜侍姬就没这些事了。况且落红单衣这事,更丢尽了天家的脸面。见微知鉅,太子妇人之仁,宠佞嫔妃过分,不足以承担储君大任........” 第九十一章 整治东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将陆翎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里,只觉心惊胆跳。 不过短短七日,殿下的储君之位大有不保的趋势。 也难怪陆翊不敢对她说实话。 想必间接害得殿下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她自己…… 而她后知后觉完全被蒙在鼓里,整日里不是使小性子就是懵懂无知,从来没有为殿下分忧过。 双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朝堂之事奴婢们也只是看到表面,到底如何谁也不敢说。再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不是契王爷酒后胡言,又怎会让殿下和您遭罪?所以,错不在小姐也不在殿下,都是别人的错。” 陆翊瞧着双双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一急,顾不得宫里的规矩直接喊了她小姐。 “李春堂听命。” 半晌,双双哑着声开了口。 即使情况糟糕,该办的事还得办。 “奴才在。”李春堂微弯着腰,向前站了一步。 “由今日起,关闭闲置的宫殿。原先在黎星殿、含娴殿、南北香榭当差洒扫的宫女太监归荐三院后,清点人数。八人一组,每组四人一队,分为仪、膳、服、寝、净五组,统统派去藏书阁、仪和殿、未央殿、流云殿当差。未央殿、流云殿让宁字十二人分为三组,负责打点司职膳仪。其余服、寝、净的活计皆由小宫女去做。所有人三班轮值,各司其职,每双月轮换一次。司簿则由原尚局女官两名担任。让她们半月向我汇报东宫所有的吃穿用度。至于闲置的宫殿及东宫守卫,我会同殿下商量,让东宫禁卫军站岗,你职校按照我的话去做,明白了吗?” 双双一口气将整治东宫的计划安排的清清楚楚,丝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一听,明白了:娘娘这是要正式治理东宫了。关闭闲置宫殿去掉不必要的开支,目的是节约银两;将东宫所有人员重新调度,删减一部分闲杂人等只能留下一部分老人,维持东宫日常即可。这样既能帮到殿下,还能借此机会扫除奸细,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妙计啊! “奴才明白了,奴才即可去办。” 李春堂微微抬头,觑了一眼正殿上方的太子妃,正巧触及她坚定的炯炯目光。心里不由的感叹:当初那个在织锦园跟在他身后哭泣的小姑娘早已脱胎换骨,变成了货真价实,权势在握的娘娘了。殿下又多了一位帮手,想必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顺吧…… 双双没有忽略李春堂打量的目光,她皱着眉头扫视一圈,最后转头朝芯儿说道: “芯儿,日后你便留在我宫里当差。东宫赏罚一事,由你全权负责。若是遇上大事不能决断,再来请示我,听懂了吗?” 芯儿喜形于色,连忙跪下谢恩。 下首一直没有开口的宁仪偷偷的看了一眼芯儿,虽然心有疑惑却也未置一词。 李春堂不愧是跟在太子身边的老人,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不过未时,便将一切打点妥当,该走的宫人一个不留,该熄的烛火全部灭了干净,一时间东宫与之前的灯火辉煌大相径庭,除了主殿到处都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双双独自前往藏书阁,趴在沈穆时惯用的书案上振笔疾书。 小脑袋瓜子用起功来聚精会神,连有人推了门扉进到藏书阁都不知道。 “咳,咳。” 双双抬眸,只见穿着一身朝服的沈穆时闲闲的站着门口,脸上欣喜的漾开笑容:“殿下!你回来了!” “谁让爱妃进藏书阁的?可有我的口谕?”沈穆时轻皱了眉,倚着藏书阁的门框上睇着她。 “我没有自己的书案,所以……既然你不喜欢,我出去便是……” 双双不安的看着沈穆时。 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怕是有烦心事,还是别惹他生气为好…… 她踌躇的站起身,慌慌张张的卷起手上的手稿,莲步轻移真的朝门外走去。 沈穆时也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看着她,直到小人儿走到身侧才伸出手臂,横在门框上挡住她的去路。 “都写了些什么?我看看。” 沈穆时左手虎口还缠着绷带,捻起指尖去抽双双手上的宣纸。 双双也不藏着掖着,大方地摊开给他看 “东宫月例支出,你写这个干什么?我何时才能等到你写给我的情柬?” 沈穆时嘴角微扬,满脸的不正经。 其实刚才下朝后他是先回的未央殿,一进殿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他的小妖,可惜上上下下翻遍了整个宫殿也不见她的人影,正要差人去寻,李春堂赶着过来禀告一些琐碎,特别是太子妃今日新定的一些规矩,还需请太子定夺。 沈穆时面色清冷地听着,末了淡淡地下令道:“就依太子妃的吩咐去做。至于东宫的守卫,我自有安排你无需再管。另外,吩咐下去,往后东宫上下事宜让太子妃综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否则宫规处置。”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李春堂深知殿下是话里有话。 虽然没有明说,可前朝混乱,太子已无心处理东宫繁杂的琐事,太子妃此时管治东宫再合适不过,不仅是磨练太子妃的性子,也是她立威的最好时机。 所以,料到双双肯定在为了这事忙着,沈穆时直接来了藏书阁。 果不其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一猜一个准。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被皇后娘娘处罚了?也不告诉我朝臣们在为难你……” 双双避轻求重,一口气反问沈穆时两个问题。 沈穆时挑了眉,弯了腰与双双对视,浅笑说道:“这等小事有什么可提的?爱妃可是后悔嫁给了我这个穷太子,担心以后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说什么浑话!就算你一贫如洗我也不会嫌弃你。” 双双跺了跺脚,伸手抚上他笑靥如阳的俊秀脸颊,心里真是心疼他。 “本宫不会一直受制于人。只不过这几个月要委屈你了,没有华服、没有奢华的花钿步摇,六局也不会再给你奉上昂贵的水粉,爱妃往后只能素颜示人了。” 沈穆时轻松的调侃他,其实内心非常感动双双对他的不离不弃。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发簪、耳坠、花钿、银香球、金丝雀头锦履、白狐裘都是你命六局特地供给我的,而非宫里原有的份例?” 双双的脑回路果然清奇,他随便说的两句话不知道刺激了她哪根神经,居然能想到这上一层,令沈穆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日她搬回流云殿,一踏入殿内,几案上摆满了八个掐云纹金丝的黑底漆木首饰盒,每个盒子各八层,八层中各分九格,装满了做工精致的首饰。 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爱金银的? 尤其是手艺天下的第一的六局,每一样首饰恰恰投其她所好,让她开心的不得了。 原以为是太子妃应有的配饰,没想到,确是殿下自掏腰包命人打造的首饰,目的就是为了讨她欢心。 一想到这些首饰都是殿下库里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双双便觉得头上的簪子格外的沉重,还有些烫头,只把她头皮灼的一阵阵发热。 “嗯,有些是六局按例奉上的月赏,剩下的是我命六局特地制作的。尤其是你送出去的那枝翡翠花簪,花了我不少银子,你倒好,转头就给送出了,真真是个没良心的。” 沈穆时佯装生气的在双双脑门上戳了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环住双双的腰道:“怎么办?嫁了个穷太子。往后那些都没有了,某人要当个寒酸的太子妃了。” “你还敢说,真的太奢侈!”双双有些肉疼,轻槌了沈穆时的胸膛。 她知道殿下待她极好,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殿下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此时此刻更应谨身慎行万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尤其皇后那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东宫,万一有一天她拿这些昂贵的首饰说事,岂不是又要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思及此,双双恳切看着沈穆时道:“往后咱们都省着点,尤其是穿衣打扮能省则省,一部分贵重的饰品我也不戴了,都放起来吧。” “是该省点花。尤其是爱妃脸上的香粉,不要抹太厚。等等母妃见了还以为你过得凄凄惨惨,脸色发白。” 沈穆时朗笑出声,眼底全是促狭的笑意。 今日双双香腮上的禁品确实擦的太多了,显得有些苍白,娇弱的不自然。 “你你你!” 双双蓦地像炸开毛的猫儿,柳眉倒竖,双颊骤地发烫嫣红,可惜掩在厚重的香粉下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气得推开穆时,脚步生风的朝外走去。 “小家伙生气啦?洗掉那些花花绿绿的粉妆,让我看看。” 沈穆时一把拉住双双的广袖,吩咐门外的小太监打盆水来,搂着双双细软的腰肢像夹着个小娃娃一样往藏书阁走进去。 “不要!都是你搞的鬼!好过份好过份!” 双双一边不满的碎碎念,一边于济无事的挣扎,但是无论她怎么张牙舞爪的反抗,仍旧被沈穆时拖进了藏书阁。 第九十二章 给贤妃请安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洗过脸的双双看起来干净空灵,水黛兰云的桃颊清丽可人,自生丰华,一抹墨痕浅浅的印在脸颊上不甚清楚,只把沈穆时乐的嘴角悄悄勾起了笑。 “还好嘛,看不出来的。不上妆的模样正好,若是再换件水绿色宫装便更好看了。” 沈穆时凉凉的唇瓣如蜻蜓点水,在双双脸上的墨痕处悄悄刷过。 “丑死了!若是被母妃瞧见了,肯定要责骂我们不成体统!” 双双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眼前幸灾乐祸的男人。 “要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夫妻间的情趣关她什么事?你以为母妃年轻时和父皇在闺房里就中规中矩?” 沈穆时突然收起了笑,脸色变的清冷。 双双咂了咂舌,突然想起宫里殿下和贤妃不和的传闻,当时她是不信的。 这亲生的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殿下只是生性冷淡不善表达罢了,可如今看殿下的的态度如此冷淡,怕是有几分可信。 今日起早宁离已经禀告过,待殿下回宫后要一并去贤妃娘娘宫里请安的,上午闲闲无事等了他许久,待到请安的时辰都过了也未见他半分人影。 本来就有些怕贤妃,如今又迟了时辰,她有些揣揣不安的跟着沈穆时去到贤妃宫里。 三人饮宴用膳,殿下与贤妃娘娘时常争锋相,至此,她才完全肯定殿下对母妃甚是疏离,搞得她甚是为难,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 贤妃斜眸淡淡的瞥了一眼双双脸上浅浅的墨痕,锐利的眼神转头扫沈向穆时,心头略诧异,但面上的表情不变。 她清了清嗓道:“近来东宫纷乱不休,太子妃应行止端正谨肃,别让有心人落了口实,损及东宫及太子的声誉才是。” “是,母妃,儿臣知错了,多谢母妃提点。” 双双自知理亏连忙战战兢兢的请罪,她是完全不敢辩解,明白东宫是非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这次确实是殿下太胡闹了。 “母妃无须责怪双双,是儿臣品行不端连累她了。更况且,契王与云王的事已经查清楚,与本宫的双双一点关系都没有,儿臣反倒认为萧家,其心可诛。” 沈穆时当年在战场上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此时更要护着自己的女人。 他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虽然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但一番话却是明目张胆的在为双双辩解,只把自己的母妃怼的哑口无言。 贤妃耳边听得自家这位如嫡仙般的儿子,不称儿媳为“太子妃“,反而一口一句的”双双”,甚是亲昵,想来两人早已重归旧好、再无嫌隙。 一想到那个卑贱的娈婢已彻底从儿子的心里拔掉,贤妃不由的松了口气,眼里暗暗的夹了丝丝赞许。 只是,对于朝臣们对太子的弹劾,贤妃依旧忧心忡忡。 她家道中落半生凄凉,从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美人一路走到现在,花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心思才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不过短短七日就让契王搅的一塌糊涂,心里不免有火无处发。 贤妃盯着双双正看逆看,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儿媳很是顺眼。 小人儿俊秀端丽,气质高华,浑身上下瞧不出半分的狐媚。 东宫门禁森严,太子妃要去到哪里身后都乌泱泱的跟着一群人,怎么可能会和契王鬼混? 她只能想到,契王的话或许是口误? 双双与小霜,叫法极其相似,难不成…… 一阵静默后,贤妃悠悠的朝沈穆时问道:“如今,你打算如何处理?” 她并不明说要处理何事,只是沈穆时心里知道,贤妃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他这位母妃就是这样,深不可测,出口便有文章。短短的一句话,问萧家、问沈元安,也问朝臣和皇位。 “母妃不必操心,儿臣自有打算。再过半年,最多半年,一定会有转机。” 沈穆时不愿多谈,面上一贯的冷淡,丝毫不容贤妃插手的余地。 “那小霜呢?”贤妃追问,神情极为苛刻。 “或许契王所说的并非醉语,若你真要为太子妃澄清,那便好好处理那个秽乱后宫的贱婢,否则,以后还有她兴风作浪的时候。” 说到“兴风作浪“,贤妃加重了语气,隐隐含了杀意。 母妃的话一语中的,准确的砸在沈穆时的心头,没来由的震了一震。 母妃总归是他的生身母亲,自己的儿子她能不了解吗? 再说,母妃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能够爬上四妃之位,心思自然无人能及,在后宫打滚多年,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她? 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双双,此时也听出贤妃话里的意思。 此前,沈楚稽也提醒过她此事与小霜绝对脱不了干系,还要她将整件事推给小霜,不过她拒绝了。 现在母妃也这样推测,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若真的是小霜与沈元安有染,那殿下的心里会有多难过……. 胡思乱想的太多,双双一双眸子难以控制看向沈穆时,除了疑问还有一丝丝心疼。 沈穆时不理会二人的目光,一脸清冷,低首垂眸,缓缓地夹起一块翡翠酥油饼,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双双担心归担心,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殿下,对小霜还有旧情吧…… 如果小霜和沈元安真的有染,否则以殿下的性子,他不杀了二人才怪。 可是,现在殿下没有丝毫表示,肯定是不舍得对小霜痛下杀手。 自己的夫君对旧情人还有情意,她该怎样面对? 双双心里又是失落,又是疑惑,桌上的菜吃着味如嚼蜡,甚至有些苦涩。 “你不想杀她?好,那便快些怀个孩子吧。” 贤妃瞧着沈穆时的样子有些气恼。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独三番两次栽在那个贱婢身上,连她也拿那个女人没办法。 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还留着那个祸害,真不知是她这个儿子太长情还是她的手段不够狠。 原先一直顾着去看沈穆时的双双,突然听到贤妃把话头扯到她身上,纯净如白玉的颊上悄悄染上了浅浅的丽色。 贤妃瞧着双双也是不争气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你自己想想清楚。你对娈婢的纵容,会对你和太子妃带来很多麻烦。若真的要护着太子妃,不要以口舌之争,任何下下策都不行,只有让她顺利的诞下皇孙她才真的太平,这对你的太子之位也有帮助。” 贤妃瞟了双双一眼,见她还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点好感又沉了下去。 她暗暗诽腹:到底是年轻啊,还是太过天真了。太子的宠爱固然重要,但位分可立可废,唯有皇孙是一世的护身符,哪怕失宠只要有皇孙傍身可保一世无忧。如今二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再不趁热打铁生个孩子,难不成还要等朝臣们上奏太子妃无出,逼的太子接二连三的领女人进宫再去后悔吗?在宫里这么久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无可救药…… 嫡庶有别,尤其是在皇家更为严苛。 今日她的儿子能当上太子,就是因为萧皇后无子,嫡子未得,所以众庶皇子才有机会去争斗太子之位。 如今太子已立太子妃,于情于理都该早日诞下嫡亲的皇孙以稳固太子的地位。 太子妃一旦生了嫡孙,哪怕是个皇孙女,小霜就算再得宠爱,她的儿子也仅是庶子,动摇不了太子妃分毫。 否则对于纵横深宫多娘的贤妃来说,嘴里说的爱,那都不是爱。 太子之位也是,贤妃心里清明如镜。 圣上对太子期盼甚高,因此这几年对太子的一些小事都不甚在意,甚至处处袒护。 但是,圣上这样的做法便是爱吗? 恐怕圣上打的算盘很多。 若太子真的沉溺于情爱,不出两年便会被流放到异国他乡。 他要的太子可不是这样的蠢货。 帝王之爱,如同一线钢刀,正反两刃。 皇帝只要手腕一翻,便是刀口朝上,凡在这钢刀之上的,无不粉身碎骨。 太子走在这刀背上,不知寒刃何其锋利。 如今契王随便的一句酒话,便让圣上起了疑心,不仅顺了皇后的意思,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管她扣留东宫的一众宫人,还削了太子三个月的份例。 难道这一切还不值得提高警惕吗? 再者,圣上对双双的印象会因契王一事有些折损,但帝王岂又会在意区区一个女子? 要杀要剐仅是丹青一撇一奈之间。 之所以默不作声,甚至默许六局呈上证据,还不是因为契王是他第一个儿子。 这叔嫂伯娌之间的秽乱,无论如何也要压下去啊。 帝王与太子同谋,所以萧品言非死不可。 而双双运气好没有受到牵连,则是是有父辈庇荫才能如此走运,下一次,可未必有这么好命了,伴君如伴虎,饶是陪伴圣上多年的贤妃,亦是如履薄冰。 楚魏帝一直都在扶持陆家与萧家抗衡,放眼望去,十几年过去了,陆相不负帝王众望,压制萧家一众党羽有功。 第九十三章 除夕夜过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圣上又岂会在除掉萧家之前,轻易动陆相之女? 帝王杀人,无需敲锣打鼓。 同样的,后宫的嫔妃铲除异己,同样不见痕迹。 贤妃眸光一暗,脑海里兜兜转转净是从前的一些过往。 十几年了,为了这个儿子,为了太子的大位,她手上也不干净啊,沾满鲜血,脚踩白骨一步步爬上四妃之首,其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萧皇后的绝子药是同宗族妹萧芸亲手掺的,若不是为了争宠,又怎会对自己的姊妹下绝子药呢? 这宫里的女人啊,今日与你共谋、明日便会挑弄是非,不管是不是姊妹,都一样的自私自利。 正因为萧皇后不能诞下嫡子,她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否则以她的城府和出身,一百个贤妃也不够她练手的。 “儿臣明白了。” 沈穆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在座的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儿臣会让双双早日诞下嫡子,多谢母妃教诲。” 沈穆时突然站起来对贤妃一揖。 “明白就好。”贤妃欣慰一笑。 这孩子自六岁被掳后,便不再亲近自己,平日里对她的教导也不甚在意。今日这般听话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让她倍感欣慰。 “时候也不早了,儿臣先行告退,母妃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沈穆时拉着双双站起身就走,一副不欲多留的模样。 果然,贤妃眉头皱了起来,檀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满肚子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挥了挥手,疲惫的倚在椅子上再无动静。 退出翊坤宫后,两人并肩走在香径中,一时间各怀心事,默默无语。 最后还是沈穆时先开了口。 “别听母妃说的那些话。”沈穆时握紧了双双的手,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当你不爱一个人,他的存在与否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即使他留在身侧,也只会是一颗棋子。”沈穆时侧头看了双双一眼。 小人儿乖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真的想要我杀了小霜?” 沈穆时叹了口气。 “我没这意思!” 双双立即抬起头慌张的辩解。 她的眼神极其认真的看着沈穆时,恨不得把心肝送到他面前给他瞧瞧清楚: 她,陆双双,并不是一个蛇蝎女人。 “你只要记得,我只爱你一个就好。”沈穆时叹了口气,无奈的将双双拉进怀中,低声安抚着。 “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但不能利用这个孩子去争权夺势,我会为你们母子撑起一片天,让他在宫里平安无忧的长大,而不是像我一样,从小到大没有体会真正的天伦之乐,总是一个人,总是一个人……” 说到伤心处,沈穆时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将怀中的小人儿搂的紧紧的,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双双亦是无比心疼,主动伸出手牢牢的环住沈穆时的腰,给予她所有的回应。 母妃的话确实有道理,母子同心,他怎会不明白情势如何? 正因为皇孙无比关键,他才不让双双到处走动,就是害怕躲在暗处的敌人突然暗算她。 双双,如今是他的命。 她若是有个万一,他的半条命也等于没了…… 腊月三十一是除夕,天光微亮,未央殿静谧无声,双双睡得憨熟,朦朦胧胧间有双手臂将她搂得死紧。 沈穆时的下巴靠着双双的头顶摩梭着,被窝中暖烘烘的,她舒服的嘤咛一声,随即往沈穆时颈窝亲密的贴了过去。 沈穆时轻笑出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鼻头宠溺的刮了两下。 双双受不住他撩拨,悠悠的睁开双眼,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家夫君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 二人缠绵悱恻的相伴也有些时日了,直到现在,双双还没有看腻他这样的人间绝色。一大清早便犯了花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沈穆时出神。 自从圆房后,殿下便不再放她回流云殿,每日强行留她在未央殿过夜,脸皮忒厚的太子大言不惭的反驳规劝的女史: 本宫一到夜里就头风发作难以入睡,什么药都不管用,只有抱着太子妃才睡得着。为了本宫的安康,往后太子妃就睡在未央殿了,谁要是再拿宫规来压本宫,万一太子贵体不适,本宫便摘了她的脑袋! 无赖已经耍到这个份上了,女史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下,有苦也难言。 “殿下好早。” 双双绽开一抹清甜的笑,伸手搂紧了沈穆时的腰,一只白嫩嫩的小脚丫不安分的伸出被窝,调皮的晃来晃去。 “一大早就色眯眯的盯着夫君,莫不是昨晚夫君不够卖力?” 沈穆时瞧着怀里的人儿笑得如清新白芍,一看就是心情极佳,让他也跟着一扫昨夜的抑郁整个人神清气爽,心一定下来,便想要戏弄她一番。 “哎呀你真讨厌!我都听陆领说了,晚上宫里会放烟火,而且还请了宫外的杂耍班子进宫表演,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那种大型的烟火,真的好开心哦。” 双双笑的眉眼弯弯,极为期待皇城里隆重的烟火盛宴。 昨日是文武百官最后一日上朝,楚魏帝封玺封笔,昭告休沐正式开始。 所有朝臣上至太子下至九品芝麻小官,一律从除夕这日开始休息,一直到元宵后再上朝。也就是说,这十天半个月里,平日里忙的不见人影的殿下,终于可以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安心陪着她过年,这样好的事,一年可只有这么一次,双双当然乐的要开花了。 “这么喜欢烟火?像个小孩子似的。”沈穆时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拨开双双颊上几缕细软青丝。 往年的小年夜,他宫里极为安静寂寥。因为没有立皇子妃,他算不得成家立业,都是要先去母妃宫里用晚膳,之后阖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不用当差,全部回各自的处所过节。 一时间,偌大的宫里就只剩下他和李春堂两个人,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唯一比较热闹的除夕家宴,多的是皇子皇女争宠的戏码,枯燥乏味,不值一提。 家宴结束后,几乎所有的皇亲贵族都要步上皇城的城楼赏烟花,下面的百姓呈相涌到皇城跟前瞻仰天子、国母的神威,人声鼎沸好不吵闹。 他总是嫌人群太过喧嚣,寻着醒酒的由头悄悄离开,后面跟着李春堂,一个男人一个太监一前一后走在清冷的香径上,身影是何其的寂寥。 回宫后,屏退李春堂独登梅雪楼赏烟火,如此影单影只的过了好几年,从一开始的孤寂难捱再到孑孑而立,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 直到小霜的出现,才稍稍抹去一些孤独。只是年年小霜怕冷,年年都是窝在有地暖的内室度过,已许久没赏过烟花。 如今瞧着双双这样激动的神情,倒也传给了他一些欣喜,让他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一起期待。 “当然喜欢了!你是不知道,每年除夕皇城放烟花我都要看,但是站在屋顶上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后来有一次我爬到屋顶上,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脚给扭伤了,娘亲就再也不准我上高处看烟火了,可怜我几年没有看到烟火。现在好了,我居然入宫了,可以近距离的看烟火了,你看皇城如此高,登高望远,不被琼楼玉宇遮蔽,这烟花看起来一定很精彩!” 双双絮絮叨叨的说着从前在府里的一些事,眼睛晶光灿然,整个人神采飞扬好不轻灵。 “哟,看不出来,你还会爬屋顶?你不是最爬高吗?” 沈穆时揶揄着说道,嘴角弯成一弧月钩,一脸的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就是从那上头掉下来后就怕高了。” 双双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跌了个头破血流,差点破相了。你看看我左眼眼角,是不是有个小小的疤?我当时脚还扭伤了,走路都一瘸一拐被哥哥们笑了许久。”双双扁着嘴,指着左眉下方让沈穆时瞧瞧。 沈穆时凑过去仔细端详她的脸,重点落在左眉眼窝处,瞇起眼去看,果然发现光滑如玉的肌肤上确实有一处极小的伤痕,极淡,不仔细看还看不出。 他伸出手心疼的拭了拭道:“嗯,是有个小小的疤痕,很浅,你不说我根本没有发现。” “总之,今晚是有的忙了,下榻吧,我们写春联去!” 双双神采奕奕地翻开锦被,就地坐了起来。 没想到沈穆时趁机从后面搂住,紧紧搂着她不放。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贴着她的背轻声道:“今晚,家宴后我带你去看烟花,你是想到登雪楼,还是到皇城的琉璃瓦上?” “都好,和你一起,哪里都可以。 ”双双轻笑,满眼甜蜜。 须臾,沈穆时领着双双在宫门口开始贴春联。 “左边些啊,哎不对,往右边偏些啊!”双双在底下气喘吁吁的喊着,额头上满是细汗。 “随便贴就行了,哪来那么多规矩。” 沈穆时一手在钩纵九横七的鎏金铜钉上,足点着铜钉,啪地一手拍上东宫门扉上,一张通红的的"春"字就这样贴在铜钉的隙缝中,身形一晃潇洒的落地。 几名宫女与东宫守卫都看傻了眼。 在东宫当差多年,哪曾见过纵九横七的鎏金铜钉玄色漆木门上,会贴赤红色的春联? 第九十四章 神秘的密道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左右两幅春联上,苍劲的丹墨飞跃勾点:万迭沈山千重云,百家炊烟十里金,语气狂放豪气,显然是太子的笔墨。 横批是娟秀的字迹,上头写着:来秋丰收好拾穗,毫无疑问,这么没水平哦不,这么小家碧玉的词,肯定是太子妃写的。 两扇门扉的铜钉细缝中各贴了倒成菱形的"春"、"福"两字。 远看玄黑灿金一点红,倒真有些过年的味道。 他们比较吃惊的是,从来不在春节上面费神的太子殿下,何时有这心思? 一贯面冷的殿下此时像变了个人似得,淡笑着听从太子妃的指挥,飞上跃下,前后左右的忙活。 天下红雨,马生角! 真的有人跑到马厩牵了马匹出来,往马头薅上两把,又揪揪马耳朵,确定没长角才舒了口气。 “好了好了别淘气,该进门了。”沈穆时揽住双双的腰就要往门扉里头推。 拗不过娇娇儿的软腻撒娇,堂堂太子真的带着她到东宫玄色大门上贴春联。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一众奴才瞠目结舌地打量二人,总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可是里头很无聊。” 双双瞅着沈穆时,一双眼眨呀眨的,好不容易才出了东宫大门,巴不得沈穆时再带她多转悠一会儿。 “有这么无聊?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沈穆时看着双双一脸闷坏的脸,想来这几日一直关着,确实憋屈了。 “也不是特别无聊。” 双双看出他的眼神略暗了几分,生怕他多想,赶紧拉着他的手说道:“和你在一起,哪儿都好。” 说完赶紧拉着沈穆时的手往里头走去。 一路拉着沈穆时的手走回了藏书阁,李春堂识相地掩上了门扉。 双双乖巧地把沈穆时推到书案前坐下,又转身在几案上捡了本兵法塞到他手上,浅笑说道:“就在这儿读书也很好。” 沈穆时看着双双的行为举止,略幼稚又很贴心,忍不住淡笑问道: “那你呢?” “我也读书啊。” 双双走到堆成藻井那么高的书架前,开始挑挑捡捡起来。 “小骗子,想去哪自个儿说。” 沈穆时站起了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揽住,轻轻捏了捏她细软的腰。 “没有要去哪啊。” 双双乖巧的倚在沈穆时的膛上,竭力露出诚实的神情。 “分明很想出去遛哒。” 沈穆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手臂紧紧地圈了起来。 “脱衣服。” “什么?” 双双愣住。 搞什么啊,李春堂还守在外头哩。 “我说,爱妃快脱衣服。” 沈穆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耳朵,悄无声息的摘掉她耳上的黄金珍珠耳坠。 “你到底要干什么嘛?” 双双羞红了脸,分力剥开沈穆时的手臂。沈穆时也真的松开了她,转身走向藏书阁的门口。 咦? 双双还以为他生气要走了,正要唤他回来,就听得沈穆时唤了李春堂,命他准备两套不起眼的常服送进藏书阁。 不一会,两人各自快速更衣。 双双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让她换上这身鹅黄色的服袍? 不仅如此,还卸下所有首饰罩上了玄色的狐裘。 连他也是换了一身藏青色常服。 双双眼巴巴的盯着沈穆时给她系好狐裘衣带,一脸不解。 “爱妃不是想出去遛哒?我这就遛遛爱妃去。” 沈穆时睨了双双一眼,嘴角带着笑,走向一格书架。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小狗…… 双双正暗自诽腹,却看到沈穆时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拿开书本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暗格,掀开暗格有块见方的掌心大的玉石,手掌贴着那方石片向左转了五刻,又向右转了十五刻,随即书架微微地震动,不一会儿,之前她看到的那扇暗门再次现了出来。 双双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另一侧之前她碰过的书架,果不其然,原来摆在上面的鎏金坠子已经不见了。 沈穆时瞧着双双的反应,微微笑道:“上次被你随意撞破机关,你以为我不会重新布置?” “我不是有意的。但你现在在我面前开暗室,不是又让我知道了吗?” 双双一直以为藏书阁是禁地,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密室。如今殿下再次让她进了密室已经是极为信任。 但他今日当着她的面前打开暗室,这机关岂不是又白费了? “让你知道有何不可?” 沈穆时走入暗室,一堆杂乱的宝物里伸手取了一把不甚起眼的配剑,利落的挂在腰带上。 “我以为这是你的秘密,是你的忌讳,不欲人知……”双双站在暗室门口踌躇不前,受了之前的影响还是不敢踏入。 “是没错。” 沈穆时朝双双伸了手,眼神坚定的望着她。 双双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搭上了他的手,缓缓步入暗室。 “不过,你不是外人。” 沈穆时握紧了她小小的手掌,随后单手转动了摆在暗室门侧的一座落地青铜烛台,转动瞬间,暗室门也快速关闭。 就在此时,整室的夜明珠一盏盏亮起,照得一室清冷幽光。 而后,他用力按上了堆满凌乱小物的书架后方一块平整的隐密石壁。 书架突然微微倾斜转动,赫然出现在双双的面前的是另一道暗门,与一条漆黑的秘道。 “这这这……….” 双双有些结巴,一是感动殿下终于信任她了,二是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与暗室神奇的机关给震摄地说不出话。 “这条秘道通往宫外,里头设有机关。没有我的准许,你绝对不可以随便进入,也不许用这条秘道擅自溜出宫,更不准用这条秘道离开我。” 沈穆时定定地看着双双的眸子,一字一句的交代他的心思。 “若你待我好,为什么我要逃?” 双双侧头看了沈穆时一眼,反将了他一军。 “..........” 沈穆时被她这句话窒住,竟是无言以对。“我会永远待你好。”静默半响,他只好哑着声说道。 “那我便不会离开你。” 双双凝视着沈穆时坚定的答道。 站在乌漆麻黑的密室里表白确实很诡异,双双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殿下,这条通道通到哪去?” “你跟着我走便是。” 沈穆时紧紧牵着双双的手,小心的往幽深的秘道深处走去。 秘道里有些潮湿,两人走了大概一张丈远,墙壁上的几块石板开始亮起点点幽蓝色的荧光。 “那是什么东西?好漂亮。” 双双好奇的打量,像个幼稚的儿童一样不懂就问。 “我们身体的重量牵引下面几块石板,将活在水中的石萤往上推,小把戏。” 沈穆时云淡风轻的解释,彷佛这些都不值得一提。 其实双双根本不知道,这些石萤都是他让暗卫下到极深的地下溶洞里寻来的,极为珍贵。 秘道曲折蜿蜒,二人走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才依稀看到尽头。 尽头有长方形似的门扉,几道微弱的光亮细细地透从门缝里面透出。 “这里,切记要小心些,安静跟在我后头不要碰触任何东西,出口的附近有很多机关,别误触了,记住了吗?” 沈穆时仔细叮嘱着双双,紧握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拉到身后。 “很危险吗?”双双见他很紧张,好奇的追问。 “秘道原不是让人进出,而是在危急的情况下使用。为了保密,自然会布置些机关。连我自己使用这条秘道额不过七八次。” 沈穆时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但声音平缓而谨慎。 “双双,我现在告诉你每一处的机关所在的位置,若以后有个万一,你就用这条密道逃跑。” 双双慎重的点了点头,屏住呼吸开始留心沈穆时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沈穆时怕她记不住,可以的放慢脚步,走一步便句告知哪儿有机关,步伐该怎样走。 算上来居然在短短的几丈内设下了十来个机关,这条秘道果真是凶险。 双双暗暗咋舌。 “那为什么今日要带我走这条秘道?”双双不解地道。 “后宫嫔妃一旦入宫,不能随意出入。但凡嫔妃出宫必须要有皇令。太子妃的话,需要我的陪同。且,我想也是时候让你知晓这条秘道,以免你同上次那样乱闯,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头我都不知道。”沈穆时嗓音严肃,末了,却有分担心。 想到双双上次不知怎样巧运,居然开了暗室门,要是走歹运,进了秘道触了机关,可真的会死在秘道无人知。 “喔!”双双细细想来,背脊也一阵凉意窜上。 过了机关处,又走了十几丈,抵达了门扉前。沈穆时按住了门扉右侧石墙一处见方玉石,也是往左再往右转动,听见卡榫落入轨道后,才轻轻往外推门。 门一打开,双双微微瞇了眼。等适应了,才发现竟是一座整理得一尘不染的小屋。推开小屋的门,外头是一处让各家屋宅拼凑的曲折天井,天井中有好几道门,赤、墨、黄、蓝、靛、绿,沈穆时推开其中一道赤色门后,又是一条小径。小径尽头有道拱门,打开之后,便是一条小巷。 “那些门通往不同地方?”双双满脸惊异。 “是。”沈穆时简短地答道。 第九十五章 偷偷溜出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走出小巷,竟是上京中一处繁华的闹市。 市集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小贩叫卖声不断,今日除夕,夹道的摊子上摆满了过年要用的盆栽鲜花、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各色好吃的年糕甜品,还有通红的春联和令人垂涎欲滴烟熏的鸡鸭牛羊肉类等等。 沿街走过,颇受女子喜欢的水粉胭脂、布匹绣品、发簪耳坠的小摊大摆长龙,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胜在稀奇古怪、新鲜有趣,因此总是有三三两两俊俏的小媳妇扎堆挑选,落在那些光棍汉子的眼里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双双兴致勃勃逛来逛去,那些摊子让她看得目不暇接,眼花撩乱。沈穆时则安静的贴在她身侧,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担心她被人群冲散,或是冒冒失失撞到别人的货物受到磕碰,一路上可谓像个老母亲般有操不完的心。 一群孩童欢快的嬉闹跑过,聚在前头大声嚷嚷着要这个要那个。 沈穆时抬头望去,原来是画糖的小贩来了,小孩子最喜欢这东西,怪不得挤成一团水泄不通,连路都挡了。 “啊!那个那个,你尝过没有?” 双双激动的结结巴巴,小手开心的指向小推车上一支支金黄色的画糖。 “没有。” 沈穆时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煞是可爱,嘴角噙着笑,轻轻摇头。 “那你应该尝尝,这画糖我可喜欢了。” 双双握着沈穆时的手快步上前,仗着身高的优势一头扎进娃娃堆里,厚着脸皮跟孩童抢食。 “方才不是吃过甜糕和糖葫芦了?你也不怕牙坏掉。” 沈穆时没她那么放得开,居然当街跟孩童抢零食,有些扭捏的推拒。 一路上双双见到了什么便转头问他吃过没有,他答没有,她便兴冲冲地拉着他去买。 头一回,她买了糖葫芦,才发现身上一锭文银都没有,怔愣愣的傻眼了。 小眼珠子圆溜溜的转了转,贼兮兮地笑着问他:“夫君,你可有带荷包出来?娘子跟你借两文钱。” 随后娇嫩的手掌伸了出来,向他要起钱来。 那淘气的模样完全没有太子妃应有的端庄,也不像是平常娇怯的样子,多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活泼。 沈穆时无奈的掏出荷包刚要拿钱,没想到双双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荷包就再也没还给他。说是借,其实就是占为己有了,动作老练速度快,看样子这种事干了不少。 堂堂当朝太子竟然当街被抢,还是被一个小女子给劫了,这事若是传到东宫免不了又添了个笑料。 沈穆时笑着摇了摇头,只好跟着双双去挑画糖。 推车上的画糖已经不多了,许是今日生意卖的太快了,零零散散的就剩下几个花样。 这小贩手艺好,捏出来的画糖惟妙惟俏,有小人,有神仙,还有十二生肖,过了年便是羊年,所以有几个羊形的画糖。 不过说是十二生肖,却独缺龙的生肖。 “这位小哥,我要两只画糖,你可以画新的图案给我吗?” 双双挤到小贩跟前,伸出手比了二。 刚才眼神巡梭了一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只好要求重新画。 一直贴在身侧的殿下此时已经松了她的手,静静的站在小推车的旁边,眼神一刻也不舍得从她的身上离开,就这样笑盈盈的看着她像个孩子般玩闹。 “好呀,姑娘想要我画什么?” 小贩瞧着漂亮的女子自然是很有好感,从推车底下拿出工具,问了她想画什么后准备当场画两个给她。 “你的十二生肖独缺龙,可以画给我吗?我要两个。” 双双脆生生的应答。 “这……姑娘,能不能换一个?这龙我可不能随便画。” 小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双双。 “为什么不能画?你其他都画了为什么偏偏这个不行?” 双双锲而不舍的追问。 “这龙啊,就是天子,怎能让人含在嘴里吃掉?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小姑娘莫要害我,让人听见了我可要被杀头的。” 小贩瞧了瞧四周无人注意这边,赶紧低下头轻声解释道。。 “啊?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属龙,我真的好想要……” 双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画糖竟然还会扯上杀身之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些惋惜的歪着头叹气。 “姑娘,过了今晚便是羊年了,不然你挑羊吧?两只羊我再送你一只,凑成三羊开泰如何?” 小贩眼见围着摊子的人越来越多,生意有些忙不过来了,便想着急急打发了她。 “那便两只羊好了,夫君,你属什么?夫……” 双双一边从摊子上取下画糖一边回头去喊沈穆时。 这一看不要紧,一回头人立马就慌了! 殿下居然不见了! 她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紧张的不得了,慌张的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 她扬起脖子四处张望,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找不到,她转过身子换个方向望去,果然在右边一丈远的地方找到他了。 殿下避开人群,站在一处药房的廊下望着自己笑。 想必刚才她慌张害怕的模样全落在他眼里了,所以笑的那般忍俊不禁。 双双恨恨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瞪着他。 刚才可吓死她了,偷偷出宫已经犯了宫规,若是再把殿下弄丢了,万一有个好歹,就是殿下身上少了一根毛,她这条小命就活到头了。 “我不说,你自己算。” 沈穆时原本想直接告诉她的,只是被她突然这么一囔囔,众人齐刷刷都望向他这边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 加上他本来就长的极为俊朗,一堆俏丽的小媳妇和七八个未出阁的女子都盯着他看,从头到脚来回扫了好几遍,让他浑身不舒服脸上透着尴尬。 不过,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因为双双数了数,突然大声说道:“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是猪!” 几个孩童爆出嬉笑,指着沈穆时学着双双的话喊着: “哈哈哈!你是猪!你是猪!哈哈哈哈哈哈!” “猪!小猪!哈哈哈哈!” 小孩子口无遮拦的童言童语,惹得围观的大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沈穆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唇边的笑慢慢消失,一双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双双也开始察觉刚才说的话着实不妥,他是太子又是男人,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夫君是猪呢? 脸上烧的发烫一阵困窘,她连忙对着小贩说道:“三只羊,三只羊就好,快帮我包起来!”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挤到身边。 沈穆时一把擒住她的细腰,温热的男人气息垄罩着她:“我是猪?哼哼,回去有你受的!” “这位公子,别那么生气嘛,大过年的你家娘子也没什么恶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事就这样忘了吧。” 小贩忍着笑,一边把包好的画糖交给沈穆时一边好心的劝道。 “她才不是小姑娘。”沈穆时接过画糖恶狠狠地瞪着小贩,显然这可怜的小贩已经被沈穆时当成炮灰迁怒了:“她是我的妻。” “是是是,二位的确有夫妻相,那我就祝二位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哟!” 小贩瞧着沈穆时的眼神有些冷,赶忙陪笑打哈哈,暗暗后悔何必多管闲事惹到这尊凶神。 “哼!” 沈穆时冷哼一声,像是猎豹叼着兔子般,提着双双气呼呼地走了。 双双尴尬的朝后面的小贩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然后转头悄悄打量沈穆时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夫君,你生气了吗?” “我是猪是吗?很好,回宫我就让你变成懒猪下不了床。” 沈穆时似笑非笑,一脸的阴晴不定。 “可是我们的三只羊还没有吃,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双双不愧是少根筋,都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吃。 沈穆时气结,提着双双足尖一点,提神运气用了四分内力朝皇城东宫的方向飞掠而去。 “啊啊啊啊!你不是说要低调些吗!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回宫岂不是被所有人都看见了?” 双双尖叫着抗议,紧紧抓着手里的画糖生怕掉下去。 殿下故意挑最高的屋宇走,在阁楼间穿梭飞跃,摆明了要吓她。 “谁管他们!” 沈穆时冷冷地吐出霸气的话,足下速度更快。 “这不是你说的,后妃一旦入宫就不能随意出禁!你说的啊!我亲耳听见的!” 双双又叫,紧紧地搂住了沈穆时的颈子一动也不敢动。 “那又如何?我还说过,太子妃出宫有我陪同就可以了,我看谁敢说!” 沈穆时的气还没有消,就着呼呼的风声三言两语就把双双怼的哑口无言。 不过转眼间,双双已经被沈穆时丢在未央殿的床榻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两眼冒金星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刚刚还在宫外高高兴兴逛市集,怎么突然就回宫了? 而且,殿下怎么突然就动手脱她的衣裳? “等等!等等!殿下你要做什么!” 双双被沈穆时吻得七晕八素、发鬓凌乱,支起身子一头雾水地看着发癫的太子。 “让你变成懒猪下不了床……” 沈穆时扬起头轻佻一笑。 不一会儿,未央殿便传来双双断断续续的哀嚎声: “我的画糖!糖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啊!沈穆时!你居然咬我!我跟你拼了!” 殿里的熏香袅袅的飘着,就像他们二人的情意般,绵延醉人…… 第九十六章 鸿门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到底是顾及晚上的家宴,沈穆时留了分寸没有弄的太过。 两人厮混到酉时,直到沈穆时消了气,才餍足的带着双双赴保和殿而去。 除夕家宴年年都设在保和殿,保和保和,这名字听着也吉利。 用名贵的黄金蜀锦围起来的御桌上,摆了九街筵。顾名思义,九街筵就是有九道大菜,其余七十二道小点,共计八十一道菜,取九九八十一吉祥之意。 除了皇帝坐的御桌外,萧皇后与四妃的座席一一摆在楚魏帝的左右,略略低一阶以示九五之尊地位的尊崇。 殿上宴桌八十一席,皆摆满八道大菜,五十八道小点,共六十六道菜点,取六六大顺的吉利。 紧挨着皇后和四妃筵席的左右两排几案,共计十六席,是专为皇子皇女和皇子妃设的座位。 有些皇子皇女年纪较小,由乳母侍奉照顾。特意安排坐在离保和殿大门口处,以防有突发情况方便直接离席。 因是家宴意义非凡,很早之前太祖皇帝就立了规矩,但凡逢端午、中秋、重阳和除夕等重要日子,除了特殊情况,所有皇亲贵族皆须出席家宴不得有违,否则按宫规处置。 所以,无论是在外镇守边疆的王爷,还是去异地考察民情的皇子,每年除夕一定会相聚一堂畅快宴饮。 当然,也有一些不想人根本不想回宫,不回宫便免了见到厌恶的人,不用强忍着恶心和他们坐在一起演戏,更不用勾心斗角、相互算计。 就像现在,众皇子之间地位最尊贵的太子和太子妃坐在右席列一,对面则是大皇子契王沈元安与契王妃。 他是皇上登基以来封的第一个王,亦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虽然不是嫡子但皇长子的身份依旧不容小觑。 因此,满宫上下只有他有资格坐在沈穆时的对面,一脸阴沉的盯着对面那对碍眼的神仙眷侣。 接下来的位子排列就好办了,顺着年纪的大小排行,左右各列。 所以三皇子云王沈楚稽与云王妃就坐在沈穆时的斜对面。 这是双双第一次参加除夕家宴,她一身太子妃绛色正式朝服,头梳飞仙髻,上面佩着闪闪发光的太子金冠昭示她无比尊贵的身份。 因今日是家宴,宁离给她化的妆容非常雍容华贵,面上芙蓉敷面、玉脂琼烟,额上贴着精致的花钿像九天玄女般高贵、美丽。 她似乎有些紧张,垂眉敛目看着自己的指尖,避免眼神与沈楚稽或是对面的沈元安接触,身边就坐着个大醋坛子,此时若不加倍小心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他是猪,差点被他拆吃入腹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若不是今日有重要的家宴他还知道分寸,否则她今日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开玩笑,她今晚若是敢当着自家这位醋王的面去瞅其他男人一眼,她还要不要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她太有自知之明了,全程乖巧的低着头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一心一意的留心身边男人的动静。 不同于双双的刻意回避,对面沈元安和沈楚稽早就看痴了。 二人假意与其他皇子交谈,面上假装若无事情,其实是在掩饰自己不断飘向双双的眼神。 自从太子妃真正的受了太子雨露之后,一扫从前少女青涩的气息凭添了几分娇艳。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像一朵娇丽的玫瑰夺去在场所有男人的注意。 丹唇饱满妍丽、娇嫩欲滴,身段婀娜、玲珑有致,连坐姿标准的背脊挺的如梅树般端正,又隐隐带着几分妩媚。 奈何美人硬是不抬眸,想要看看她那双含水的眸子始终不得其法,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反而更撩人心弦。 沈元安曾经在东宫的梅雪林轻薄过她一次,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每次一看到娇滴滴的太子妃他便控制不住自己,想她想得发狂。 之前无意中发现东宫的芯儿与太子妃的身姿几分相似,他便强行把她从六局要走。 说是在府里当奴婢,其实就是他私底下的通房丫头,每次往死里折腾芯儿,私心里把她当成太子妃的替身肆意侮辱。 得不到太子妃,折磨曾经伺候过她的贴身宫女总是可以吧。 不同于沈元安猥琐粗鲁不堪入目,沈楚稽则是爱而不得的悲伤。 他的一双眼眸中依旧带着倾慕与热烈,从进入保和殿开始,他的眼睛就像胶布一样牢牢的盯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自那日绛雪园为了伤害沈穆时而使计挑拨他们两人,从而彻底伤害了双双,沈楚稽便后悔不已。 尤其是见到她的落红单衣,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沈穆时击了个粉碎。 可怜自己无论多喜欢双双,她永远是沈穆时的太子妃,对她的相思隔了万重山,只能远观却再也近不了半步。 可悲,可叹,悔不当初....... 沈穆时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拳头握着极紧,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但心里早已将两人千刀万剐,剁了喂狗,油炸碎尸,赐了他们千百万种死法。 不过这不仅仅是想象罢了,沈穆时一旦对一个人起了杀心,那便真的会说到做到,迟早要除掉这两人。 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人儿,见她一双小手紧张的抓着裙子,还微微颤抖着,想来是极厌恶对面的两个人。 沈穆时心里酸涩又心软,倾身伸出手覆在双双的手背上,对她扬起一抹笑: “行得正做得正,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他们其心可诛,你更应该堂堂正正的面对他们打破他们的痴心妄想。” 双双惶恐的抬起头着沈穆时,只见他笑的温和,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低沉: “不用怕,有我在。” “我不是怕,是觉得丢人。之前闹出那么多的风波,不知其他人会怎样看我……” 双双翻过手掌,掌心紧紧握住沈穆时的手指沮丧的答道。 沈穆时与她十指紧扣,才发现她的手冰冷溽湿,掌心里黏渍渍全是汗。 心里微微发疼,用力捏了捏她手心安慰道:“何须在意他人的看法?你只要在意我怎样看你便好。嗯?来,抬头挺胸。” 沈穆时语重心长的这样劝了,双双总算听进去了。 她鼓起勇气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肃穆地看向对面,眼神尽量保持冰冷,面上也学着沈穆时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元安。 沈元安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半点风情都没有。 尤其是双双的眼神锐利无比仿佛在嘲讽自己,一时间甚感无趣,只好悻悻然的看向别处。 沈楚稽从头到尾一直盯着沈穆时的动作,忽然看见他低头和双双交谈。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低着头情绪不佳的双双突然抬起头,对着沈穆时露出甜蜜的笑容,刹那间美得不可方物。 他心里又酸又涩疼得不行,只好逼着自己把视线挪开。 “我说的没错吧?他们心虚了。” 沈穆时没有放过二人细微的小动作,故意蔑视了一阵,之后得意靠在双双耳边低笑着。 “嗯。” 双双轻靠在他的身旁,安心的握紧沈穆时的大手。 沈穆时正要和她再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身明黄的楚魏帝携着萧皇后踏入殿中,只好抿紧嘴巴就此作罢。 殿内众人见皇帝皇后驾到,赶忙起身请安。 宫里规矩森严,等级划分尤为严格,除了位子不能随便乱坐,连说话的口气也要整齐划一不可敷衍了事。 皇后不在场,便又沈穆时携众人跪下请安,大殿末尾的乳母则抱着年幼的皇子皇女规规矩矩的跟着高喊: “XXX恭请圣上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XXX恭请皇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魏帝和萧皇后默契的抬手以示平身,之后二人分别落座。 四平八稳的坐在正殿中央,楚魏帝面色不郁,有些反常。 通常这种场合他都是乐呵呵的,加之是年尾的除夕,他更是笑脸相向极好说话。 今日倒不同以往的温和,一双虎眸静静的扫过底下一干人对,脸上竟无一丝笑意。 没有皇上的吩咐,众人也不敢落座,纷纷低首垂眸,大气不敢出。 楚魏帝犀利的眼神来来回回在几个皇子身上扫来扫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怎的突然拘谨了?刚刚不是聊得很开心吗?”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沈穆时贵为太子又深受楚魏帝喜爱,此时此景唯有他开口答话最为妥当。 是以,沈穆时想也没想双手作揖,神情严肃的答道。 “哼!教诲?若你们几个逆子眼里还有朕,就不会发生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 楚魏帝冷笑连连。 天子发火不怒而威,殿里一下子弥漫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连隔得老远坐在筵席尾巴上的几个年幼的皇子皇女,也仿佛察觉到了几分风雨欲来,纷纷缩在乳母的怀里不敢胡闹。 第九十六章 远赴边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十分清楚楚魏帝的这几句话,是冲着双双与沈元安那件事来的,眉头微微一皱,暂时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只好默不作声。 身后众人皆有样学样,要么垂首看着脚上的锦履,明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就是带着看好戏的坏心眼,在沈元安和双双两人身上不怀好意地打转。 还有几个胆小的皇子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楚魏帝这么一恐吓竟吓破了胆,躲在无人处浑身簌簌发抖。 楚魏帝脸色极其难看,冷冷的扫了一眼沈元安,又快速掠过沈穆时盯着他身边的双双。 鼻间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道: “今日除夕家宴也没有外人,朕想听听你们自己说说看,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龌龊的勾当!别以为朕老了,就耳聋眼花什么都不知道。古语说的好,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朕每日呆在养心殿足不出户,照样能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一个个为了储君的位子用尽心机,陷害自己的亲兄弟不说,还厚颜无耻的觊觎弟媳,尽做些荒唐的事! 你们不要脸,朕还要呢! 朕还没死,你们就开始不顾礼义廉耻干出这样的事,兄不兄、弟不弟,日后是不是父不父,君不君,臣不臣?” 除夕家宴本是图个团圆吉利,但今日楚魏帝毫不避讳的一口一个死字,可见当真是动了怒气。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极重,往小了说是大不敬,往大了说就是要造反呐! 双双又羞又惧,手心里再次沁出许多冷汗,连背脊也湿透了。 她心头狂跳,越是害怕脑子转的越快,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便已经听出楚魏帝话里真正的意思: 圣上口口声声骂着荒唐、无耻,这表明他已经知道契王与云王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昨日在贤妃宫里的时候,娘娘分明暗示过自己,若是后宫真的出了乱伦的丑闻,无论那个人是谁,皇帝为了保住皇子保住天家颜面,一定会将她除之而后快。 如今圣上挑在这个时候发作,摆明了就是一场鸿门宴。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双双有些腿软,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忽然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贴了过来,撑住她冰凉的背脊。 双双不安的侧了头,对上了沈穆时深沉的眼神。 他单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一股暖意慢慢从背后传至心脾,悄悄的稳住她的心神。 双双鼻头一酸,感动的差点落泪,恨不得扑进他怀里求他带她回东宫。 这里的人都不怀好意,全都在看她的笑话,尤其是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似乎是郡王身份,一直用下流的眼神打量她。 真的好恶心,恶心的让她想吐………. “太子先来,给朕和给满宫的皇亲说说,你到底是如何齐家的?” 楚魏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眼睛则一直盯着沈穆时和双双不放。 他没错过太子的小动作。 心里想着:看不出来,他这个儿子还真是个多情种。前几年专宠一个低贱的鸾婢,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不过几个月就换成太子妃,倒是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劲。不错不错,身为皇子就该无情,永远视女人为无物,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 楚魏帝喜滋滋的上下打量着沈穆时,直把他看的莫名其妙。 沈穆时低着头快速思考对策: 父皇先拿自己先开刀,想必对自己是不满之处,所以才会削减俸禄三个月以示惩戒。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还不知道是几个意思,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一一说给他听,反正他一向谨慎,做人做事滴水不漏,没什么可怕的。 电光火石间,沈穆时已经拿定主意,请了清嗓子后字正腔圆的禀告道: “齐家始于正心修身,心正则视清,言行谨慎遵礼度;齐家重五伦,君臣父子之义不可僭越;治家之道,始于团结,规矩建立,内外有分,各司其职。不在其位,不容野心谋政。逆伦常,则人人得而诛之。” 沈穆时这段话巧妙的奉承了楚魏帝对众皇子的责骂,言辞之间大大赞赏皇帝骂的对。 同时也间接的警告了那些觊觎储君之位的不臣之心,及偷窥太子妃美色的鼠辈。 果然,筵席上几个獐头鼠目的下流胚子连忙低了头,再不敢往太子妃这边看一眼。 沈穆时稍稍停顿后,神色不变,依旧朗声说道:“论内外有分,东宫太子妃已立,内庭由太子妃掌管。 前两次东宫奸人作乱,本宫将一干人等就地正法。因儿臣任性妄为致楚魏朝堂、后宫不分,难辞其咎,鉴此,儿臣自请年后与兵部刘启押粮至北疆梨城,并监探北越军情,戴罪立功,望父皇恩准!” 沈穆时一席话说得不急不徐,不声不响的为自己做了打算。 双双不太明白之前他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是听到后面她就听懂了,刚刚殿下说什么? 他说他要去押送军粮?还要上战场? 他怎么从未和自己说过? 战场是什么地方?他怎么说走就走?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 自己一个人宫里待着,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不行,她不许,绝对不许! 双双又气又急,偏偏现在这种情况她又不能发作,只好偷偷的去打量沈穆时的神色,试图分辨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准。” 楚魏帝掷地有声的允了。 此时帝王心里的小算盘正拨的噼里啪啦响:瞧太子眉眼不动,面色如常,想来早有赴北疆探查的计划,只不过是正好顺着他的话头,顺手推舟将此事趁机提出来罢了。 好小子,竟然敢对他来这招! 近来北疆情势不稳,楚魏帝有意遣人赴北疆查探。 太子从前在北疆待过,回朝后又一直掌管边境大军,若由他赴梨城自是最好。 特别是近日东宫惹出几个乱子,足以动摇朝臣对他的威望,此时派去北疆体察民情,一则安抚民心,二则立功封赏,一切小事在军功面前便不值一提,久而久之此事自然作罢。 他一直瞒着太子一件事。 契王与太子妃闹出丑闻的隔日,几名元老功臣与萧皇后联合上谏,奏请另立太子,此事被他硬生生压下来了。 多余的话没有说,只在奏折上批复:兹事体大,有待商榷。 此时太子远赴北疆,实属冒险。 但楚魏帝一直怀疑太子料到有此一劫,所以才自请远赴北疆,目的就是为了拿下边境的十万大军。 北疆离上京路途千里,真的发生叛变远水解不了近渴,于太子根本无用。 除非太子和北越联手,才有几分胜算谋权篡位…… “谢父皇恩准。” 沈穆时目光坦然的看着楚魏帝朗声谢恩。 楚魏帝阴沉沉的盯着沈穆时,心里还在盘算太子此举真正的用意。 那些对诸君之位一直虎视眈眈的皇子,乍然得知沈穆时自请押粮至北疆,全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子何必抢着去做?此事绝对不简单,应尽快探听他真正的用意以便想好万全之策。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心思各异,默契的各自开始盘算。 不过,接下来楚魏帝说的话让众人更为震惊: “契王、云王、晔王、临王、律王听命,契王赴赢州,临王赴汴城、云王赴凌霄、晔王赴锦城、律王赴崎山槐月,元宵后即刻启程前往赴封地自邑,无诏不得回京。” 楚魏帝突然发难,连萧皇后都有些震惊,转头看着楚魏帝一脸的莫名其妙。 先不说赢州辖幅百里,但多山多石,离上京最为遥远,快马加鞭也要约莫七天的时间。 汴城、凌霄、锦城封邑并不大,但物饶地富离上京不远,驾马车三天便可抵达。 几名成年皇子早有封邑,只是迟迟未细分封地,但是谁也不愿意离开繁华的上京去往人烟稀少的封地,巴不得父皇脑子糊涂一时忘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分封。 眼下圣上要他们各赴封邑,岂不是灭了他们对皇位的盼头? 萧皇后一直担心云王的处境,费心筹谋就是不想沈楚稽被派到封地。 没想到,千算万算比不过帝王心,最后还是被圣上调走,这无疑是夺了他登上皇位最后的希望。 云王的实力和声望一直和太子旗鼓相当,是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人选,如今云王被迫离开上京,等于直接巩固了沈穆时的太子之位。 萧皇后恨的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云王原是她栽培的人选,圣上这样做,摆明了是在对付自己! 虽然气急攻心,但萧皇后早就准备了后路,手里还有牌可以要撕破脸皮也不急在这一时,因此除了一开始的脸色微变,只好老神在在的喝了杯酒,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沈元安则是脸色铁青,双拳握的咯吱作响。 没想到,父皇这次真的将自己赶出上京,彻底断绝他对皇位的念头。 难道,就因为他一时糊涂,想了不该想的人就要遭受这么严厉的惩罚吗? 他可是皇长子啊,难道父皇真的不顾念父子之情非要做到这么绝吗? 第九十七章 心怀灵胎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其他皇子的封地都分布在上京四周,绝对没有赢州来得远,父皇分明时想藉山势困住自己。 可是这么多年他的野心一向隐藏的很好,每日沉迷酒色、装聋作哑,目的就是了掩人耳目,不可能被父皇察觉啊! 难道是沈穆时在背后搞鬼? 不对,若是沈穆时告状,为何连律王也被远调崎山? 此事蹊跷,万不可自乱阵脚…… 沈元安握紧的拳头慢慢松了,眸中的精光一闪,心里潜伏已久的獠牙终于要露出来了。 沈穆时则是微微咬了牙,心里和他们一样万分不解:律王素来与自己交好,可算是太子的人马。 如今父皇突然把众人轰走,看似是在护着他,但是把律王调走实则是削弱东宫的实力。 接下来,父皇是否会慢慢削去他手里的兵权? 沈穆时不停的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身子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身侧的沈长渊。 二皇子临王沈长渊的表现最反常,从头到脚不动如山,仿佛早就料到今日之事,嘴角噙着一抹难解的冷笑。 沈楚稽顺着沈穆时的目光看过去,也同样发现沈长渊的异常。 聪明的人思维都一样,只不过一眼,顷刻间便知晓沈穆时在想什么。 临王早就成年了,为何这次分封会分到离上京最近的汴城?如果自己没记错,他的外祖父家就在汴城,汴城兵强马壮又有外戚撑腰,如果临王要造反……… 沈楚稽倒抽了一口冷气,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其实也不怪他多疑多思,自古以来外戚专权的例子比比皆是,他这样怀疑临王也不算毫无依据。 但沈穆时的想法还有另外一层。 他认为临王不过是代罪羔羊罢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令有其人。 律王年纪轻阅历浅,还没有他们几个老谋深算,脸上一直挂着担忧,沈穆时只好不停的用眼神安抚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律王多次收到他的暗示,才稍稍掩去不满。 二皇子沈长渊知道沈穆时和沈楚稽同时怀疑自己,但他无暇顾及二人。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疑惑的看着上座的楚魏帝,虽有万般不解,但终究只是敛了眉并没有开口说话。 众皇子之间火药味十足,互相猜忌,后宫嫔妃也不是省油的灯。 四妃之首的贤妃素来城府极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都已经火烧眉毛,她依旧神色平平,缓缓地拨动手中一串珊瑚珠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德妃与四皇子晔王沈鹤麟的表现最为激动,像屁股上扎了针坐立难安。 德妃就四皇子这么一个儿子,才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这小雏鹰刚长好翅膀哪里舍得他去那样荒凉的封地! 想要开口求情又怕触了楚魏帝的霉头,几次三番张嘴欲要求情硬是缩了回去,脸上赤白交加,显然是焦躁的不得了。 一时间,厅里的气氛极为诡异,众人面面相觑,安静的只听见男子沉重的呼吸声。 “陛下为何突然这么着急?” 德妃终究是按耐不住,蠢到去当出头鸟。 果然。 沈穆时冷笑。 “突然?几位皇子早就过了弱冠之年,按照本朝祖制早就该派往封地,之前朕忙于朝政无暇顾及此事,谁知竟让有心人起了狼子野心!怎么?德妃是对朕的安排不满意?” 楚魏帝冷冷地瞥了德妃一眼,神色间全是嘲弄。 德妃对于立储之事着墨甚多,常常在他耳边叨念皇子的不是。 沈元安逆伦荒谬,沈穆时懦弱无能,沈楚稽忧犹寡断,沈长渊精于算计、沈季煜狡诈如狐,总之,成年的皇子在她嘴里落不到一个好,统统一无是处,难当大任。 只有她的儿子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皇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但是德妃蠢呐,实在是愚不可及。 四皇子沈鹤麟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待人温和有礼,德行高洁,文采和骑射样样不俗,单论皇子的德行确实优秀。 但,自及笈后四皇子毫不避讳频频与朝臣结交,肆意议论朝政,颇有崭露头角的姿态。 加上德妃的母家陈氏一族枝繁叶茂、富可敌国,与朝堂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难以撼动,这也是楚魏帝为何会册封陈嫔陈亦彤为四妃的德妃最大的原因之一。 本想用德妃母家的势力来制衡萧皇后背后的萧家,谁知德妃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把好好的一个皇子教的野心勃勃,真是朽木不可雕。 当楚魏帝看到暗卫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民间已有了传闻,“晔王爱民如子,将来必是一位仁君“这句话,当场气的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去见了佛祖。 陈氏一族原先在朝堂的地位不算高,最大的官也就是一个四品大理寺卿,后来不知怎的,悄无声息的往朝堂渗透,慢慢的越来越来多陈家人做官,往上爬的心思昭然若揭,俨然一股疯狂崛起的新势力,等到楚魏帝发觉不妙,其势力已经扩张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甚至可以与势力最大德萧家抗衡。 德妃也一改从前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升上四妃就开始变得嚣张跋扈,腰杆子挺的老直,处处与皇后叫板。 晔王在前朝作乱,德妃在后宫作威作福,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踩楚魏帝的脚板,当真是放肆! 当今圣上未驾崩,晔王便开始有仁君美名,岂不是和皇帝平起平坐? 还有,再说说这仁君的名号从何而来? 不就是晔王让人发放钱财施舍给那些乞丐,要么就是施粥给僧侣才博了个好名声吗? 楚魏帝自誉治国严明,立法治、重农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总算换来四海升平,兵强民富,怎地老百姓没有宣扬他的仁君美名,反而去称赞一个小小年纪的皇子? 不就是因为他曾经定下规矩:楚魏民风勤劳,男耕贩女织绣,老百姓想要换取粮银必须先劳作,街头好吃懒做的乞丐、小偷凡遭官兵捉住,皆派往河滨疏浚或筑造堤防,一律提供食宿还有少许的钱财,也算是为国出力。 但仍有些乞丐不愿干苦力活,宁愿风吹日晒也要蹲在街角乞讨度日。 而僧众亦是不劳而获之徒。 大多数出家人都是不愿面对世俗与痛苦而遁入空门,楚魏帝极其厌恶此类消极鼠辈。 堂堂大男人手足完好却不愿劳作,整日在庙里烧香拜佛靠民间香火供养,于朝廷一点用处都没有,若不是顾及民愤,他恨不得全部抓去充军。 晔王明知他痛恨这些人,却偏偏往乞丐群聚的街巷死角扎堆,隔三差五的发放钱财,这不正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吗? 父子尚且不是一条心,遑论君臣?从前忍着不动他们母子,现在是忍无可忍无需再人,正好接着分封的接口把晔王调走,调的远远的,陈家没有主心骨,看他们还如果作乱! “那为何临王能够留在上京?” 德妃的脑子真是一根筋,众人都不敢发问,只有她仗着母家势大不怕死的继续问。 汴城就在城郊二十里处,半日就可往返,实际上等于住在上京。 临王一向不得宠,生母早逝无依无靠的,他的外祖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世族,从前是养在太后膝下,十岁那年才放到皇子所里由乳母照顾,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为何他就可以留在汴城这样好的地方?而且临王掌管所有御林军,他如果借职务之便时时留在宫里也不算什么,这样一来,岂不是就他一个成年的皇子可以和太子留在皇宫? 如此一来,德妃把他当成眼中钉也是再正常不过。 “临王行事沉稳,足智多谋,是辅佐朕之良才。晔王仁心爱民,广施恩德,应该多去地方上历练历练,展现一贯他爱民如子的风范,不是更好吗?” 楚魏帝到底还是要防范陈家,虽然心里明明怄的要吐血,面上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此时的晔王终于明白楚魏帝真正的用意:虽然父皇嘴里称赞自己仁民爱物,但同时也在暗指自己不是佐政良才。 气急败坏之际也顾不上其它了,脱口而出说的话一下子就得罪了好几个人: “父皇此话可是在说儿臣、大哥、三哥和七弟都不如二哥?” 晔王没什么城府,德妃也是个爽快人,言传身教有什么不爽快都写在脸上。 他故意贬低自己,顺带着也把其他几个皇子也拉下水,就是要把这潭浑水越搅越乱才甘心。 瞧他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小小年纪还学会了挑拨离间! 楚魏帝心痛难当,直叹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野心也恁大了! 当即横眉冷竖,手掌重重的拍在御桌上大声呵斥道: “放肆!你竟敢揣度朕的心思!朕方才才说过,你们不仅兄不友、弟不恭,连君臣之礼都抛之脑后!从前你年纪小,说错话做错事,朕从不责备于你!如今都已经封亲王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心眼卑劣果真不能成器!枉费你必成仁君的美誉!” 第九十七章 太子是大醋桶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楚魏帝极少对德行俱佳的皇子说重话,矛头也从来没有对准过晔王,沈鹤麟当场吓得咕咚一声双膝跪地,惶恐求饶:“儿臣不敢了,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息怒!” 其他皇子见情势陡然变化,一个个不甘示弱的争相落井下石。 表面看着是在为晔王求情,实际说出的话更加落实了他的罪名: “父皇,四弟他还年幼,一时冲动才会惹的您动气,请父皇息怒!” “父皇,四哥一向直爽,一肠子通到底不知遮掩心思,决无挑拨之意,请父皇饶恕四弟。” “父皇,四弟心思单纯,善良厚德,连对乞丐也是照顾有加,可见其仁心。您就宽恕他这一次吧。” “父皇………” “父皇………” 沈穆时冷眼看着众人争相恐后的为晔王“求情”,内心冷笑连连。 真是一帮好兄弟,连火上浇油都这么齐心…… 楚魏帝越听越生气,涨红了脸一声怒吼:“通通给朕住嘴!” 楚魏帝轻易不发火,一发火便是震天响,加上他本就是练武之人内力雄厚,这声狮子吼差点掀了屋顶,连一向端庄的皇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用不满的眼神看向了皇帝,示意他息怒免得吓到年幼的皇子皇女。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楚魏帝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今晚,朕不想看你们表演口蜜腹剑的戏码。晔王,你还有什么要说?” “儿臣无话可说。” 晔王跪在地上,耸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 “那便好。其他人还有无异议?” 楚魏帝冷眼扫过底下只位分封的皇子,目光在沈元安的脸上略停了停。 除了契王一脸的愤愤不平又不敢反驳,只好忍气吞声,其他皇子皆是垂首不语,心事重重。 楚魏帝冷哼一声,扬声吩咐开筵上菜。 经过这么一闹,筵席一下子就失了好气氛,无人敢大声说话或来回走动敬酒,各自默默地低头用膳,一时间气氛万分尴尬。 突然,桌尾年仅一岁的十七皇子不知为何嚎啕大哭,坐在一旁的生母林充容花容失色,连忙抱起儿子在怀里轻声哄着。 楚魏帝的目光顺着宴席尽头望了过去,见十七皇子哭的凄厉,一脸关切问道:“儒儿怎么了?抱过来让朕看看。” 林充容怔了怔,有些害怕楚魏帝。犹豫了下站起身,抱着皇子的手开始瑟瑟发抖。 楚魏帝最不喜欢嫔妃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小家子气唯唯诺诺,实在不配当他的女人。 若不是林充容走运生了个皇子,后宫那么多女人,皇帝恐怕早就把她忘了。 楚魏帝面上有些不悦,冷冷说道:“让他自己走过来。来,儒儿,过来父皇这里。” 林充容无奈,只好轻轻放下十七皇子。 又仔细擦了擦他小手上的油渍确认无不妥后,才让他摇摇晃地往上殿慢慢走去。 宫里未成年的皇子皇女都是放在皇子处所由乳母喂养,这是为了防止皇子对母亲过于依赖,将来主少母壮性格不够强势。 皇女还好些,规矩松泛许多,固常常能承欢膝下。 林充容原就不受宠甚少在皇帝跟前走动,十七皇子更是一年半载见不了几次楚魏帝,对这个父皇尤为生疏。 任凭她怎么教导,十七皇子只是咿咿呀呀地东走西顾,就是不往楚魏超帝的位子上去。 林充容急得就差跺脚,不停的打量皇帝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爽迁怒小小的幼子。 楚魏帝等的不耐烦,正要开口让乳母抱下去,十七皇子突然不慎扑跌,摔在殿上的金线牡丹红毯上撞了额头,一声声穿透力极强啼的哭声在大殿响起。 双双离的最近,一阵条件反射快速起身,沈穆时来不及拉住,她便匆匆离开座席一把抱起了十七皇子,抬起他的小脸,认真的查看他额头的伤势。 “儒儿乖,不哭,不哭,让我好好看看。” 双双柔声哄着,瞧见十七皇子的额头被撞的一片通红,小鼻子也红红的,心疼的在上面吹了吹气。 “不痛,不痛,乖乖……” 双双一面哄着,一面轻拍着十七皇子的后背。 儒儿被她搂在怀里,倒也乖巧,嗅着双双身上的桂花香味撒起娇来,将头埋在双双胸前轻蹭着,一双小手含在嘴里,模样可爱极了。 “没想到,儒儿这孩子和朕不亲,倒是和太子妃挺投缘。” 楚魏帝含笑看着抱着十七皇子的双双,淡淡的开口。 双双慌张地望向楚魏帝,又转头看了沈穆时一眼。 只见沈穆时微微皱着眉,脸上有些不高兴。 无意间抢了风头引得皇帝瞩目,双双一下子慌了,竟不知要不要将小皇子放下,站在殿上进退不得,双颊也因此微微泛红。 “儿臣僭越,请父皇恕罪。” 双双抱着小皇子跪下请罪。 “将儒儿抱过来吧。” 楚魏帝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吩咐她将人抱过去。 双双这才松了一口气,稳稳抱着小皇子将人递到皇帝的怀里。 十七皇子一离开双双的怀抱有些不舍,咿咿呀呀不安的扭动起来。 “哈哈哈,臭小子,这么小就懂得占便宜了?没听见朕方才说的话吗?不许觊觎你的嫂嫂啊!你看你六哥脸都臭了。” 楚魏帝哈哈大笑,瞟了一眼黑着脸的沈穆时忍不住打趣道。 双双被皇帝这几句话羞得满面通红,正要退下,谁知楚魏帝只是心血来潮想抱抱而已,并不是真的会带孩子,左右扭捏甚是麻烦,只好又将小皇子塞给了双双。 双双麻利的接过小皇子,楚魏帝这会儿心情不错,抚了抚被小皇子弄皱的袖袍道: “儒儿喜欢你,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儿臣遵旨。” 双双屈了屈膝乖巧的应声,低着头回到座席。 林充容的位子是宴席的最尾端,距离上殿还有很长的距离,为人母亲亲眼见着自己的小儿子摔倒哪能不心急,想上前又不敢,幸好有心善的太子妃一直照顾着,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悄悄吩咐乳母去到太子妃的身后伺候,以防小皇子不懂事冲撞了太子、太子妃。 这厢乳母还在准备奶羹,那厢小皇子已经惹恼了沈穆时。 太子的眉头从双双抱了小皇子开始便没有舒展过。 十七皇子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赖在双双身上,小毛手居然抓在了双双的胸脯上,另外一只小手则塞在自己的嘴里吧唧吧唧吸吮着。 双双一动他就要哭,小嘴撇着好似受了什么委屈,搞的双双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紧紧搂着不敢随意乱动。 这一幕落在沈元安眼中万分羡慕,心里恶狠狠咒骂着:“臭小鬼死小鬼,享尽艳福了!” 沈穆时的脸色也不好看,拿起桌上一片瓜果倾身拉开小皇子不规矩的小手,将瓜果塞入了他的手中,嘴角含着诡异的笑,用其他人听不到声量低声警告道: “小鬼,再不松开你的破爪子,我就剁了它!” 双双看着沈穆时幼稚的举动,心里忍不住多加了几分鄙视,但她不敢真的当着男人的面翻白眼,只好轻声劝道:“你做什么啊!他还小,不懂事啊。” “谁管他几岁!能碰你的男人只能是我!” 沈穆时依旧不高兴,语气颇为不满,正因为他年幼才放过他,否则早把他扔出殿外。 小皇子似乎能察觉到大人的情绪,小手果然松开双双的衣裳,抱住那片甜瓜大口吸吮着。 沈穆时见状,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六哥真的很疼爱皇嫂呢,居然跟十七弟吃醋,哈哈哈。” 十公主沈冰冰自上次和沈穆时谈了心,已经不再害怕她这个太子哥哥,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 眼瞅着沈穆时一直抽搐的嘴角,忍不住调侃。 十公主向来容易活跃气氛,她的话彻底打破了僵局,众人也一并跟着笑了。 “就是说啊,十七弟还是个娃娃哩,六哥,你也太喜欢吃醋了。” 九皇子沈彦初也不甘示弱,举双手支持妹妹说的话。 “等你们两个都婚配了,自然就能明白六哥的感受了。”七皇子沈季煜意味深长地说道。 “咦?难道说,七哥也是醋桶吗?”沈冰冰吃吃笑了起来,还是从前没心没肺的模样。 “对,我承认我是醋桶。但六哥,不是我说你是醋桶啊,这话可是十妹说的。要算账你找她算账去,可别赖我头上。” 沈季煜坦坦荡荡大方承认,话锋一转,又转到沈穆时身上。 “啊!七哥,你好坏哦!六哥,我没说你是醋桶喔,我是说七哥!” 沈冰冰着急的解释,又气又急的模样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一时间好不热闹,再次恢复之前喧嚣的气氛。 沈穆时浅笑着打断她:“对,我是醋桶。谁敢动太子妃,我就和谁没完,听到没啊十七弟。” 男人说完顺手捏了十七皇子白嫩的脸颊,可怜小皇子正埋头咬瓜,口水顺着唇边流下沾得满手都是,转着骨碌碌的圆眼,丝毫不明白沈穆时说什么,脸上就被揪的通红。 小孩子不懂意思,大人可是能听懂的。 太子这话分明是在警告沈元安和沈楚稽,但对面的两人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埋头吃起桌面上的菜肴,甚至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第九十九章 烟火盛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楚魏帝一直在看太子这边的热闹,放下手里的筷子笑了笑道: “冰儿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等将来长大了总会懂得。” “父皇此话差矣,十妹都十四岁啦!况且这女人嫉妒起来也是很可怕的。要我说,惹谁都可以,千万不要惹女人。” 沈彦初见楚魏帝又恢复了从前慈爱的模样,说话也渐渐放得开了。 “喔?这么害怕?” 楚魏帝饶富兴味地上下打量沈彦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要安排他的终生大事:“想想,初儿过了年就十六了,虚岁十七,父皇该考虑考虑替你定门亲事。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温柔的还是端庄的,还是只要长得好看就行了?” “别别别,父皇您别忙了!我还不想成亲啊!” 沈彦初急急忙忙地挥手,举起酒杯笑道:“除夕夜花好月圆,别谈这些,儿臣敬父皇一杯!” “这隆冬夜里哪来的花,你这话说得像是江湖人一般流气,还真要找人管管你才是!” 楚魏帝心情甚好,笑着数落了沈彦初几句。 “父皇,儿臣要娶亲便要娶自己心仪的女子,等我寻到了,再请父皇指婚吧!” 沈彦初见楚魏帝不松口,有些着急。 “由父皇指婚不好吗?太子,你说,父皇指婚好不好?” 楚魏帝睨向沈穆时,笑眯眯的等着他回答。。 “父皇颇具慧眼,儿臣原先虽不愿意,但如今得此美眷,夫复何求?” 沈穆时淡笑着应答,臂膀搂住双双的肩,一双眼睛始终流连在她身上,那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万万做不了假。 众人瞧着这对夫妇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的浓情蜜意,纷纷轰笑,有些起哄的意思。 而双双也是头一次听见殿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白示爱,红霞飞上双颊,娇羞一笑却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一个绝色无双的秒人儿。 “太子妃呢?可满意朕为你指婚?”楚魏帝甚是满意太子的回答,点了点头,转而看着双双不依不饶的追问。 天子问话不得不答,因还抱着小皇子不便起身,双双只好低着头羞赫的道: “儿臣与殿下同心同德,多谢父皇为儿臣操心。” “好!” 楚魏帝击掌大笑,乐呵呵的朝沈彦初道:“你看看,太子与太子妃可都承认了,朕的指婚都是成就一对恩爱鸳鸯,你服是不服?” “服了服了!儿臣敬父皇!”沈彦初干脆浮一大白,举起桌山的酒杯趁机转移话题。 四下里气氛其乐融融,唯有沈楚稽苦涩难言只能闷头喝酒。 筵席热闹非凡,酒酣耳热之际,林充容终于寻了由头,悄悄命乳母将十七皇子抱回位子上。 “辛苦你了,抱了十七弟那么久,手酸不酸,累不累?” 沈穆时倾身靠向双双,低声问道。 “不累,十七弟很可爱。” 双双摇了摇头,浅笑回望着他。 “他哪里可爱?我和你生的孩儿比他可爱千万倍。” 沈穆时挑了眉,握住了双双的白嫩柔荑,十指交握。 “我们又还没有孩儿,你怎知道他模样是圆是扁?” 双双甜笑着,心里想象着若是自个人也有了孩子,该是怎样的俊秀。 “肯定又圆又扁,俊逸无俦。” 沈穆时笑着举起双双的手,轻吻她的手背。 这些举止沈穆时毫不避讳,让殿内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双璧人两情缱绻,令人心生羡慕,也让一些原本轻视双双的人亲眼看到,太子是如何珍视太子妃的。 今日圣统领已成年的几位皇子全部调赴封邑,无声无息地巩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将来的情势一目了然,此时若得罪太子妃,便是得罪未来的皇后,谁还敢肆意议论? 筵席上阴谋阳谋闹了两个时辰,慢慢接近了尾声,所有的菜品都已经上完,内侍监鱼贯而入呈上了最后一道甜品。 沈元安干咳一声,突然举杯向楚魏帝大声道:“父皇,这么多年了,儿臣多谢您的养育之恩,儿臣一向不成才,劳您忧心,实在不该。但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儿臣在赢洲必会卧薪尝胆、奋发图强,一定不辜负您对儿臣的期望!” 楚魏帝正在与贤妃说话,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睇向沈元安,只见他语气恳挚,神情上带着无限悔意,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了。但愿你去了赢州之后能够痛改前非,励精图治,才不枉你早逝的母妃对你的一番苦心。” “儿臣知道,儿臣会证明给父皇看。”沈元安骄傲的扬起下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魏帝内心五味杂陈,有说不清的感觉堵在心头闷得慌。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啊,第一个。 生母孙嫔早逝,三岁那年又被当成质子送到北契丹,苦寒之地,他小小一个稚童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白眼想想就心疼,可是没办法,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年他初登基,根基未稳朝政混乱,北契丹趁机攻打楚魏,五万大军直逼上京,千钧一发之际他御驾亲征与将士同仇敌忾苦战一月有余才击退敌军,两军皆伤亡惨重,哀鸿遍野,契丹王更是恶疾复发病倒在前线,连夜派遣使者谈和,要求楚魏送一名皇子过来当质子他们才愿意退兵,并答应以后再不犯楚魏,年年上贡楚魏牛羊千匹,奴隶百名。 这么丰厚的条件楚魏帝当然会心动,虽然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女人很多,儿子也会越来越多,眼下百姓可遭不起再一次的战争,区区一个儿子便能换来无数人的安宁,有何舍不得?大不了他回朝以后好好补偿他就是。 楚魏帝拿定主意后,当即拍板答应,回京之后马统领还在学走路的沈元安送到了北契丹。 沈元安在北契丹一呆就是十几年,期间楚魏国力愈发强大,兵强马壮再也不惧怕任何部落的侵犯,楚魏帝便开始琢磨将流落在外的质子给弄回京,恰逢年中老契丹王病死,当年的契约便作不得数,趁机找了个借口将沈元安调回上京还封了亲王,名号为契,以此纪念沈元安的功劳。 回朝后的沈元安无半分楚魏男子的做派,大约是在边境待的久了,整个人的身形外貌也和北契丹的男子极像,荒淫无道,行事粗鲁,整日除了寻欢作乐便是不务正业,令楚魏帝大为恼火又不忍苛责。 这次派他去赢州若真的能令他改变恶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他这个儿子到底是真心悔改,还是施个苦计想让他收回成命,无从得知,还是静观其变以后再作打算。 家宴就在众皇子皇女轮番敬酒,楚魏帝被灌的一塌糊涂的情况下结束。 接下来就是双双期待已久的烟花盛宴了,几个皇子皇女吆喝着,结伴去到皇城的城楼看烟火。 打从戊时五刻起,双双就有些坐不住,竖起耳朵听着报时的鼓声,就怕迟了时辰错过亥时一刻的烟花。 “这么迫不及待?”沈穆时淡笑按住了双双的大腿,轻轻地摩娑着。 “嗯嗯,想看啊。快,快跟他们一起走,我们也去皇城上吧,等下占不到好位置啥也看不到。” 双双朗目如星,满脸期待。 “你啊,像个孩子似的。”沈穆时拗不过她,只好站起身去拿外袍。 双双挣扎几下没起身,捶了捶腿羞惭地说道:“殿下,我的腿麻了………” 沈穆时乐了,勾了唇,俯身戏谑地在她耳边笑说:“爱妃可要本王扶你一把?帮你可以,可是要付出代价啊。” “这点小事还要跟我讲条件?” 双双不依。 “当然,我可不像你,对十七弟那么好还让十七弟肆意轻薄你,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沈穆时四处了打量了周围,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大胆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什么呢!他还是个婴孩,而且为什么我要赔你?” 双双羞得朝左右看了看,还好还好,要紧的主子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无关紧要的女官在忙着收拾东西,也没人注意这边。 “爱妃可别忘了,你发过誓说你是我的奴婢,可不是十七弟的奴婢。我的人自然只有我可以碰,如今被其他男人碰过了那就是我的损失,你要赔偿。” 沈穆时开始耍无赖,并且耍的头头是道。 “哪有这般道理!” 双双恨恨业的瞪了沈穆时一眼,朝他伸手撒娇:“快扶我起来,我要看烟花。” 沈穆时伸出手臂,运劲一拉将她搂进了怀里,借着广袖遮掩,绕过了双双的腰,一只手覆上双双的小肚脐坏心眼的挠了挠。 “你别这样,大庭广众的。” 双双怕痒,一边推拒着一边挣扎着要走。 “那又如何?” 沈穆时笑的狡诈,偏不让双双逃走。 双双两手用力去推他,他不仅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去捏她敏感的腰窝,这下彻底把住了双双的命门,一阵酸痒过后真的吃不住,差点跌倒在地。 “就喜欢看你气急败坏的模样。” 沈穆时在她耳边低笑,嗓音低沉性感,真是该死的好听。 “别玩了,我想去看烟花。” 双双终于放弃抵抗,干脆软软地靠在沈穆时膛上,撒着娇求他放过自己。 第一百零一章 天降瑞雪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这么一靠,娇娇软软的身子热乎乎的,沈穆时顿时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 索性一把拥住她,接过李春堂递过来的狐裘罩着往皇城上走去。 “这么抱着不好吧,别人都在看……”双双还是放不开,一路上叨叨个没完。 “有什么不好,就要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让他们明白我有多宠你。”沈穆时淡淡一笑,手臂紧了几分。 “这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不需要向其他人证明啊。” 双双仰着头看着他,脸颊被风一吹冻得红扑扑的。 “得让他们知道。否则,我元宵后押送军粮远赴北疆来回一个多月,不知他们会怎样欺负你。” 沈穆时没错过之前寿宴众人对双双的态度,除了态度冷淡和白眼,还有明目张胆的嘲讽。 今日家宴有皇上皇后在场他们不敢做的太过,但是对于她和沈元安的事,某些心术不正的人始终在背后暗讽不断。 今夜,父皇的举动让几个有眼色的皇子妃对双双献了殷勤,也算是有了收获。 但这些远远不够,他要众人清楚一点,太子妃不容他人小觑,一丝一毫的怠慢都不允许发生。 “我以为你是真心要带我来看烟花的,没想到是要逢场作戏。况且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在东宫有六卫守着,他们也欺负不到我。” 双双娥眉轻蹙,心里对沈穆时刻意为之的举动不甚认同。 “我没作戏,原本就打算带你来看烟花的,他们只是恰好烧了好香,能看到我怎样宠你。还皱眉?嗯?” 沈穆时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双双的额头,按住了那微皱的眉心,硬是将它揉开来。 “霸道,连我的表情都要管。” 双双反握住沈穆时的手指,却被反手抓个正着,二人十指交握再也没放开。 这一耽搁,等到了城楼的时候众人早已乌泱泱的挤满了地方,见太子搂着太子妃蜜里调油地黏在一块,不由得再次起哄不断。 “好了好了,离我远些,大家都在看着。” 沈穆时搂着双双倚在一处墙角,远远的避开他们。虽然隔得远,但众人暧昧的眼神时有时无的飘向这边。 女孩子总是皮薄,她有些不自在的推了推沈穆时,低声娇嗔。 沈穆时瞟了一眼双双,心里暗暗取笑:不是说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吗?分明在意的很。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形分明是在说她“胆小鬼”,略微松了松紧揽着的手,不再搂着改成扶她的后背。 “六哥也来看烟花?” 沈清清有些讶异地开口。 也不怪她大惊小怪,从她记事起到现在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六哥来城楼赏过烟花,每次筵席一结束就看不到人,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六哥好多年没来看烟花了,今年好兴致。” 沈季煜携着皇子妃柳音音走过来打招呼,两对夫妇相互见了礼,彼此都是一脸的高兴。 “主要是太子妃喜欢,她说这几十尺高墙上的视野肯定比相府的屋顶上好得多。” 沈穆时宠溺的摸了摸比他矮一头的双双,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她爬屋顶的事。 “说的也是,皇城的城楼是上京最高的地方,再网上,就是飞檐屋宇之顶了。” 柳音音微微一笑,向太子妃点头致意。 “嗯,听到没?屋宇地上的视野更好,你想不想上去?” 沈穆时低头在双双耳际说着,唇瓣轻轻摩娑着她的耳廓。 此举相当亲昵,几个待嫁闺中的皇女与皇子妃都微微红了脸,心里有些羡慕。 三皇妃甚至侧头看了沈楚稽一眼,心里何曾不是在埋怨他从未这样宠爱过自己。 沈楚稽睨了三皇妃一眼,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净是冰冷。 “不要,我怕高,这里就好……” 双双向后躲了躲。 明知他是故意为之,但在外人面前如此亲昵,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好,都依你。” 沈穆时笑了笑,拢了拢袍子不再说话。 双双远眺皇城下面的万家灯火,其壮观程度堪比天上银河。 近处的街景瞧的比较清楚,她看到有些百姓攀上了屋顶,有些人则坐在小院中,院子里还摆了糕点瓜果,一家老小围着桌子欢声笑语,就等着烟花盛宴。 有不少百姓看见城墙上的皇子皇女,在城墙地下热情的挥手致意。 “看,他们在向你挥手。” 双双侧头看了一眼沈穆时。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到皇城上看烟花?” “嗯。” 沈穆时含糊地点了点头,对着底下的百姓机械的挥了挥手,引起城下百姓一阵呼喊。 “为什么你不看烟花?” 双双好奇地看着沈穆时。 “皇嫂,六哥从不和我们看烟花的。家宴后就回东宫去啦,一个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和他在一块,挺没趣的吧?”沈彦初笑道,对着沈穆时挤眉弄眼。 沈穆时没搭理沈彦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再无反应,让他觉得好生无趣。 在他的记忆中,六哥从小便孤僻的要命,若不是他和沈季煜从小跟在屁股后头天天缠着他,否则也不会这么熟稔。 六哥很少与其他皇子打闹,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后来,父皇让武师来教他们武功,六哥喜欢与他们过招,把众皇子当成人肉沙包,每次下手又狠又快,直把他们几个武功不好的皇弟打的哭叫讨饶。 六哥的武功是顶好顶好的,在那么多皇子里面打遍无敌手,可能是觉得无聊吧,之后再也没对他们动过粗,转而与宫中禁卫军对打。 不过这亲兄弟越打越亲,打打闹闹也没啥不好,六哥不和他对打他倒有些失落。 再后来,就是六哥在十六岁那年与霜侍姬有了丑闻。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差点收不了场。 六哥也变了许多,非常关注朝堂上的事,还拖着他和沈季煜一起研读兵法及国策,长了他们两个的见识。 就这么过了八年,六哥一直是朝臣眼中极矛盾的人物。 他很能干,却偏偏专宠一个低贱的娈婢,这让那帮顽固的老臣颇有微词。 不过情势总是千变万化的,谁也料不到太子居然在织锦园轻薄了陆家千金。 之后的几个月,圣上指婚,太子无奈大婚,太子妃失宠,接着被软禁在北香榭,短短的四个月发生的事情真是一茬接一茬让人目不暇接。 最让大跌眼镜的便是寿宴了,霜侍姬一夕之间失势,太子妃彻底取代了霜侍姬在六哥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她还要受宠。 六哥的两个女人都在影响他的储君之位,但沈彦初却一点都不担心。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六哥不顾八年旧情硬是将从心里小霜拔除,仅仅是因为陆家可以帮助他登上皇位吗? 那为何大婚之日就宠爱皇嫂,非要闹出这么多事才肯妥协? 六哥到底是爱女人,还是不爱女人?这事让他万分不解。 他跟七哥提过这事,沈季煜只是笑而不答,反而提醒他道:“九弟,你别管六哥爱不爱女人,反正陆双双动不得,你看看萧品言再看看霜侍姬,下场如何?” 沈彦初不傻,自然明白六哥有多看重太子妃,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双双从来不知道这些秘辛,听了沈彦初的话好似话里有话,她挨的沈穆时极近,有些狐疑地问他:“那你以前过年都怎么过?” “一个人过。”沈穆时淡淡一笑。 “这么可怜?”双双有些诧异,喃喃说道。 “怎么,心疼了?” 沈穆时轻笑着搂紧她,双手趁机在袍子底下占她便宜:“那待会儿回去,你要好好安慰我。” “不理你了。明明有霜侍姬,当我是傻子!” 双双生气的扭过头,不再看他。 沈穆时朗声笑了两声,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妒妇……” “醋桶!”双双回嘴,偷捏了沈穆时的手背一把。 “醋坛子。”沈穆时干脆将下巴靠在双双的肩上,笑得极为愉悦。 沈彦初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六哥六哥!居然会斗嘴嗳!他还会撒娇!他真的是六哥吗! 沈彦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眼前的男人是不是他原来那个冷酷无情的六哥。 此时,一缕火光窜上黑绸似的天际,炸开金黄的火花。 星夜中流火明灭,灿如白昼,映着的是双双的面若桃花,闪着的是沈穆时无边的宠溺。 伴着烟花在夜空重绽放,天际缓缓地飘下一片白羽毛,落在了双双的睫毛上。 接下来,一片一片又一片,今日寒冬迟了许久的第一场瑞雪,终于姗姗来迟。 双双伸手抓住一片雪片,开心地回头对着身后的男人娇笑:“穆时你看你看,下雪了。” “嗯,冷不冷?” 男人摸了她的小手,眉眼温柔。 “不冷,啊啊啊!你看烟花,初雪,还有你,这真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一个除夕夜了!” 双双望着满天的烟花与落雪,笑得如盛放的牡丹。 “嗯。的确是。” 沈穆时浅浅地笑着,搂着她一起看着万家灯火,心间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 第一百零一章 陪萧诺雪回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彦初早忘了看烟花或是初雪,单瞧着幸福的二人就看傻眼,突然觉得,或许让父皇指婚也挺不错…… 除夕夜里大雪纷飞,待烟火结束后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走路须得小心才能走的稳当,众人纷纷遣轿回宫。 沈穆时说乘轿危险让人派了马车过来,起初双双还感动他的贴心,谁知这坏蛋竟在马车上不规矩,缠着她耳鬓厮磨,一路上闹了不少的动静。 夜里禁卫军到处都是,两人这般没规矩还得了,双双急的往他手上、脖子挠了好几道印子,一直到东宫沈穆时都未得逞,除了脸上没挂彩,身上到处小野猫抓咬的痕迹。 两人打打闹闹度过了除夕夜,对于二人来说,彼此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大年初一的早晨,按照祖制,太子与太子妃须得陪同帝后赴天坛祭祖,以求圣祖皇帝和上天保佑,新的一年楚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祥瑞太平。 祭祖仪式繁杂琐碎,从早晨一直闹到中午才结束,沈穆时抚了抚双双被风雪沾的一头白霜,拢了拢她的狐裘衣领命宁玥与宁仪先送太子妃回东宫,祭祖就剩下收尾,倒不必所有人守着。 太子妃昨个夜里被殿下折腾的狠了,一晚上没睡好,早膳随意喝了两口粥就急急忙忙去了天坛,宁仪一路上担心的很,生怕太子妃体力不支就地晕倒。 如今太子怜惜,自然是巴不得赶紧送她回宫歇着。 双双一走,沈穆时和楚魏帝在太和殿为朝臣们写春联赐福,除夕夜里没动过的那些牛羊腿,统统都赏了朝臣。 等到这一切忙完,,都已过了午时。 沈穆时回了未央殿,一边解下狐裘递给李春堂,一边喝了口热茶缓缓了身上的乏意,四处打量一番没见着双双,招了人过来问话: “太子妃人呢?” “回殿下,太子妃同宁离、陆翊与静儿她们几个去了初雪塘赏雪,刚走了一会儿。” 李春堂躬身接过沈穆时的朝服,开始为他更衣。 因着大年初一,宫里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裳,个别受宠的奴才还能打扮的更鲜艳些,也是为了增些喜气。 李春堂着一身新裁的暗蓝色太监衣袍,腰带上别着殿下昨夜赏给他的雀纹琼玉腰牌,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精神。 跟了太子多年,光凭他昨夜安排马车又沿途请离碍事的守卫,那股机灵劲就值得沈穆时赏他。 虽然沈穆时荒唐的想法并没有实现。 “是吗?我方才经过时,没遇见她们。”沈穆时淡淡的道。 “奴才这就差人去找。” 李春堂一揖,转身吩咐人去寻。 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进殿禀告,说太子妃此时在配膳房的厨房忙活着,请殿下稍安。 沈穆时虽有些好奇也没有多问,挥挥手让他退下,随后吩咐李春堂让他去备礼。 李春堂一走,沈穆时击了掌,隐藏在暗处的一名暗卫飘然落下。 沈穆时递了张纸条,命他速速传话给千颜,最近有事要做,让她早早做好准备。 暗卫的动作极快,不过一刻钟,千颜易容的萧诺雪便出现在未央殿。 她袅娜多姿,仪态万千地由一干人等簇拥着走过回廊,正巧遇上端着饺子汤被氤氲热气遮了半张小脸的太子妃。 一妃一妾相视而立谁也没有开口。 双双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萧诺雪是假的,但心里还是惊讶她高超的演技。 举手投足与原先的萧诺雪丝毫无差,依旧风情万种,妩媚天成,连走路扭动的姿势同那日寿宴上见着的一模一样。 那是扬州传来的碎花步子,走动间如弱柳扶风般娇若可人,上京的女子多端庄大气,不屑学这般狐媚做派。 是以,双双对萧诺雪的印象极深刻,加上她不知廉耻的勾引过殿下,更是记得她所有的细节。 不过,今日这个假萧诺雪实在是太过真实,若不是她早就知道真的那个萧诺雪已经死了,否则绝对看不出来眼前的女人是另外一个人扮的。 回廊里的冷风呜呜吹了许久,二人也就这样站在回廊里,谁也不让谁。 萧诺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福了福身子,嘴角勾着得意的笑: “太子妃金安,有日子没见,别来无恙?” 双双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叫起。 谁知萧诺雪自己直了身子,脸上挂着嚣张的神色,她懒懒开了口,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本想和您说说话,只是今日不巧,臣妾还赶着和殿下回门,就不和您闲聊了,臣妾告退。” 双双双手抖了抖,险些没打翻手上的饺子汤,好在宁玥眼急手快接了过来。 “你说什么………” 双双声音干涩沙哑,一股酸涩冲上心头直把她逼的手足无措。 刚才她说什么? 殿下要陪她回娘家? 这不可能! 二人成婚快半年了,她至今未回门,殿下怎么可能会陪一个妾室回娘家?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诺雪一脸张狂,嚣张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双双道: “娘娘,您的耳朵是不是被这夜里的冷风吹坏了?妾身说,太子殿下要护送妾身回萧……” “多嘴。” 远处传来冷厉的声音,是沈穆时。 双双几乎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第一时间望向沈穆时,眼睛里满满的疑惑与幽怨,无声的向他求一句解释。 双双脆弱的模样落在沈穆时眼里让他心痛万分,碍于人数众多也不好向她说些什么。 只语气平平说了句:“听说御史大夫病了,我带萧侍姬回萧家探病。” 我不是要这个解释! 双双心中吶喊着,却顾忌萧诺雪真实的身份不敢坏他的大计。 沈穆时远远凝视泫然欲泣的双双,心里叹了声,最终什么都没说,任由萧诺雪勾着他的臂弯快速离去。 双双心里无限委屈,一咬牙,提起裙角朝二人的方向追去。 宁离和陆翊等人见势不妙,连忙跟在后头跑,众人一声声唤着太子妃,太子妃,这些动静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全部落到了沈穆时的耳中。 但殿下今日极其冷酷,明知太子妃跌跌撞撞的在后头追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冷漠地搂着萧诺雪出了宫殿。 一上车辇沈穆时原本淡淡的神色转为冷厉,有力的手掌一把捏住了萧诺雪的颈项,朝她细嫩的脖子上狠狠掐过去。 萧诺雪被他掐的嘴唇发紫,一脸的惊恐。 沈穆时浑身充满杀气,狠戾地说道:“谁让你多嘴!若有下次,我杀了你!” 话毕,他松了手用力将萧诺雪甩在马车厢壁上,直把萧诺雪撞的呲牙咧嘴。 萧诺雪如获大赦捡回一条小命,气喘吁吁的大口喘气。 等调匀了气息彻底恢复平静后,才抬起头娇笑道:“殿下好凶喔,我差点以为你要杀了我。明明臣妾是按照您的吩咐扮演萧诺雪,还必须演得入木三分呢,否则,怎能骗过萧家那帮老狐狸?” “…………” 沈穆时无语,冷哼一声甩了甩手臂,衣袖飒飒摆动。 “殿下这表情好可怕,臣妾知错了,改日必当向太子妃负荆请罪。” 千颜瞧太子真的动了杀气,吐了舌,连忙低头请罪。 千颜心里苦,殿下万般疼爱太子妃,那太子妃自然也是她的主子,她怎么敢真的得罪主子? 明明是殿下要她演戏演的真一些以免露出马脚,怎的现在倒怪起她了? 真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沈穆时敛下了杀气,满心满眼全是双双幽怨的眸子。 不是跟她说过吗?萧诺雪是千颜扮的,怎么还是上了当!大笨蛋,笨死了! “以后别去招惹太子妃。她心思单纯容易出差池,别给我惹麻烦,也别试探我,若有下次,你知道自己的下场……” 半响,沈穆时冷冷的下了命令。 “是,臣妾遵旨。” 萧诺雪嘻皮笑脸的答应,还不怕死的挽上了沈穆时的手臂。 “你这么想死吗!车内只有你我两人,不必作戏!” 沈穆时淡淡发了话,神色讳莫如深。 突然间,萧诺雪像是触电似地弹开,猛的放开沈穆时的手臂再也不敢近身半分。 “殿下真小气,连点油水都不给臣妾刮来尝尝,还真的名副其实的柳下惠……. 萧诺雪嘟起嘴,佯装娇弱。 刚刚太子用内力震开她的双手,此时手臂麻木,毫无知觉。 千颜撇了撇嘴,心知这是太子对她的警告,一时间再也不敢胡来,默默的窝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马车一路飞驰,尚未抵达萧府还离着半条街,沈穆时便听到远处万鞭的响声劈里啪啦响个不停。 有家丁三三两两的在街道上敲锣打鼓,扯着嗓门大声囔囔着: “太子殿下偕萧家千金回门啰!” “太子殿下偕萧家千金回门啰!” 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惹得沈穆时眉头微皱,满脸的郁闷。 萧诺雪嘻嘻一笑,悄悄靠近沈穆时低声禀告道:“殿下莫恼,御史大夫越是招摇,越易于玩弄鼓掌.......” 沈穆时不耐的抬手,示意千颜退下。 他自然明白,今樱花国就是逢场作戏且还有别的事要办,否则他也不会赴萧府探病,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忍。 他只是担心双双,一路上心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空荡荡的难受。 第一百零二章 吃饺子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萧品言死后,萧氏三族无论嫡系旁支偕削爵三等,只有萧飞达例外。 别人是母凭子贵,他是父凭女贵。 除了有个好女儿做了太子的宠姬,他自己的功劳也不小。 借着大义灭亲的名号进谏亲族,上书鞭挞萧氏族人的恶行,奉承楚魏帝的圣意令圣上龙颜大悦。 按理说,父有罪其子必连坐,但萧飞达走运。 萧品言的事情闹的这么大非但没有削爵,反而由原来的五品太守扶摇直上,晋了四品御史大夫一职。 萧飞达吃里爬外、背信弃义,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其他族人的死活,大大损害萧氏的利益。 因此,第一个惹恼的人便是安国公。沈穆时故意与萧飞达频繁来往,目的就是要挑拨二人反目,让它们狗咬狗一嘴毛。 驾车的车夫费力拉住马匹,吁吁两声将马车堪堪停下,萧府到了。 果然,萧飞达站在门口一直候着,明明身形健朗还要弯腰装作病态。 沈穆时斜斜扫了他一眼,面色清冷的摆驾进了萧府。 流云殿内,华灯初上。 一碗冷了的饺子汤搁在膳厅的膳桌上。 “娘娘,谁会大年初一就回娘家的,兴许是殿下与御史大人有事商议,带着萧侍姬避人耳目罢了。您别想那么多,身体要紧啊。” 陆翊跪在榻边,倚着床沿着急地劝道。 “是啊娘娘,翎姐姐说的没错,民间的风俗是大年初一回不能娘家的,若是这天回去,必得触霉头。娘娘,我的好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先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您这样不吃不喝的,把身子搞坏了可怎么办?” 静儿也跟着帮腔,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试图劝她进些食。 双双侧身躺在软榻上背对着她们,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成效,只好互相使了使眼色,端着燕窝粥悄悄退出寝殿。 正要进殿的宁仪看了一眼静儿手里纹丝未动的燕窝粥,无奈的摇摇头,示意二人先去歇息。 恐怕今晚两位主子还有的闹,不如先去歇着养养精神,等殿下回宫再探探情况也不迟。 反正太子妃只要心情不好,除了睡觉便是睡觉,不曾拿她们这些奴婢撒气,更不会像宫里的主子变着法子折腾,修养极佳。 不过主子一直这样憋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憋坏身子。 宁仪踱着小步在殿门口走来走去,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疼: 殿下明知太子妃性子刚烈,怎地还让萧侍姬在太子妃的地头上撒野? 不给娘娘做主就算了,竟然一反常态的陪萧侍姬一同回门。 这可好了,等下太子回宫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八成又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宁仪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发愁:跟了这样的主子,好归好,操心的地方也不少,连白头发都多长了几根,真是不知福还是祸啊…… 亥时二刻,双双睡得昏昏沉沉,突然有只手拂了拂她的乌丝,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随后另一侧的床榻陷下,有人掀起锦被钻进了被窝,侧躺着紧紧贴着她的腰身将她搂入怀里。 双双第一时间醒来,睁着一双清朗的星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墙壁上的影子。 她知道后面的男人是谁,硬是犟着脾气不肯回头去看他。 “怎么气到连晚膳都不用?” 男人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双双默不作声,依旧背对着男人一动不动。 沈穆时讪讪一笑,长臂一搭想要将她的身子掰过来。 谁知今日小妖气性极大,不仅一手拂开他的臂膀还往床榻里头挤了挤,一副不让他碰的排斥模样。 沈穆时身子一僵,不死心的再次伸手去搂她。 双双不耐烦的抖了抖肩膀,对着墙壁冷冷的抛出两个字: “下去!” “嗯?” 沈穆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说,你下去!不要上我的床榻”!双双扬起声,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怒意。 “胆子够肥啊,居然赶太子下床!爱妃气得不清,脑袋都胡涂了。” 沈穆时死皮赖脸的贴过来,趁双双不主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细细嗅闻发香,担心了一整晚的那颗心在闻到熟悉的味道后,终于安定下来。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对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全天下只有她这个傻瓜敢这般放肆,也只有他,能够一直容忍她的小脾气。 双双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不安的蹙了蹙鼻子。 无论殿下多宠溺自己,殿下毕竟是楚魏朝的皇太子,未来的天子。 她那些话可都是大不敬,要掉脑袋的。 “爱妃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不等双双开口,沈穆时伸出手掌将虎口的伤痕凑到她眼前露给她看。 “看看,你仔细看看。” 双双低头一瞧,男人修长白皙的虎口上有一个大大的牙印清晰可见,这是当初她下了死力咬过的伤口,至今尚未完全愈合还有一点点红痕。 双双娇躯一抖,立刻明白这次是她理亏了。 千颜假扮萧诺雪这件事殿下早和她说过了,既然是假的,那她和千颜吃什么醋? 可是要她承认错误,好像有些尴尬…… 身体微微扭动着,想回头又不好意思。 沈穆时自然发现她的小九九,轻声笑了笑道:“还生气吗?傻瓜,转过来。” 双双扭捏着不肯,虽然知道他在给台阶,但自己还想挣些面子,犹自嘴硬道:“我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能证明吗?” 明知她在无理取闹,沈穆时还是没有办法生气。 好脾气的捏了捏她的小手道:“改日我让千颜在你面前撕掉那层皮,到时你可别吓得哎哎叫。” 只要一想到千颜撕掉假皮时双双的反应,他就忍不住想笑,恨不得马上要千颜过来表演。 “才不会,哎呀…” 双双轻呼一声,假装生气的拍了沈穆时的胸口。 这个大坏蛋,居然趁她不注意扳过她的身子压在上面,好重……… “膳厅里搁着一碗饺子汤,是怎么回事?” 沈穆时撑着身子悬在她的上方,嘴角微扬,整个人温柔的如清风抚山岚。 “初一吃饺子,喜庆团圆,招财进宝……” 双双被他这副妖魅的样子迷的不行不行的,他问什么便老老实实答什么,早忘了之前的事。 “是吗?不过想想也对,毕竟你嫁了个穷太子,吃饺子或许能改一改财运……” 沈穆时觉得又新奇又好笑,忍不住调侃一句。 “不不,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殿下每年都自个儿过,今年要不一样了,往后每一年都会不一样了…….” 双双痴迷的凝视头顶的男人,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的解释着。 一想到殿下这么多年每逢过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双双的心里就微微发酸。 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他喜欢好,取笑也罢,总之,她以后就是要这样陪着他,陪他度过每一个有意义的新年。 所以,她才想着到配膳房做道饺子让他尝尝。 哪里知道错阳差遇上了千颜与沈穆时出门去,一时气急攻心,怒火把理智都给烧没了,像个弃妇似的缩在流云殿独自伤心难过。 真是一想到就好吃亏哦,为什么过来这么久,她半分长进都没有,随随便便被人家一激怒就忘了保持理智呢? 双双委屈的瘪着嘴,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颓废。 沈穆时的内心同双双一样,感到无比的酸楚。 几时会有人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母后?小霜?父皇? 她们从来没有真正的心疼过自己,除了向他索取她们想要的东西意外,要么就是不停的鞭策他往高处爬,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他内心真实的感受,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而其他的皇子皇女,虽然有割不掉的血缘关系却个个恨他入骨,哪怕他死在宫里也会有一堆人拍手称快。 只有双双,就只有她,心细如发真真切切地把他放在心尖上爱着。 看着她撇着的小嘴萌萌的样子,沈穆时的心里泛开一股暖意,无边无际的蔓延竟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害怕自己失态,沈穆时侧过脸起了身。 “你亲手做的?” 沈穆时背对着双双低头穿上锦履。 “嗯,我的手艺好,你尝尝。” 双双笑嘻嘻得意的趴在榻上,见沈穆时穿上锦履又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吃饺子。” 沈穆时回眸淡笑,眼中若有似无的氤氲与水光流动着。 双双揉了揉眼睛,有些傻眼: 不会吧?只是煮了个饺子汤而已,殿下这是,感动的哭了? 双双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扯住他的广袖道:“放的太久饺子都凉了,殿下还是别吃了……” “不,我要吃。” 沈穆时轻轻扯开双双的小手,把她按回被窝里,一边仔细的掖了掖被角一边温柔的说道: “爱妃亲自为我洗手做羹汤,怎能不尝尝?” “要不,我再让人拿去热热?” 双双急急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披上外袍穿了锦履,着急忙慌的跟在他身后。 “不了,这样便好。” 沈穆时见她已经起身,只好牵起她的手一起往膳厅走去。 膳厅里的烛火都灭了,只余桌上一盏昏黄的烛台,那是宁仪故意留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殿下进殿后,能够一眼看见太子妃煮的饺子,也不枉主子在厨房辛苦忙活一遭。 两人坐在厅内的雕花杉木圆桌旁,沈穆时就着昏暗的灯火尝了一口饺子,表情复杂。 第一百零三章 避孕的香料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有些紧张,开始担心东西不合他的胃口。 “不好吃吗?放了这么久肯定走味了。” 双双抢过沈穆时手上的调羹,尝了一口后,皱起眉懊恼的说道:“啊!真的走味了!我再去替你煮一碗。” 双双话音一落,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沈穆时一把搂住双双的腰把她按在腿上,哑着声道:“不,很好吃,双双,你待我真好……” 不过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让双双羞红了脸。 她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嘴,吶吶地回他:“你待我也很好……” “大年初二回门,明日,我们回陆家吧。” 沈穆时放下调羹,揉了揉双双的发丝温柔地说道。 “真的吗?” 双双一脸惊喜,难以置信地反问。 不过她马上想到他刚去了萧家,不也是带萧诺雪回门…… 难道只是例行公事?还是要安抚自己才故意这样说…….. 双双迟疑的看了看沈穆时,高兴的火苗被浇灭,整个人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一下子蔫了。 沈穆时一看双双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他宠溺的揪了揪她的小鼻子: “和去萧家作戏不同,明日是大年初二,是真正的回门。” “噢。” 双双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后脑勺。 又想起爹爹和娘亲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丝焦急浮上脸: “可是没让人通知爹爹他们,怎么办?现在都亥时了,爹娘早就就寝了。” “放心吧,早安排好了。” 沈穆时温柔的地搂紧了双双,在她白嫩的颈项上磨蹭着,拼命汲取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什么时候安排的?” 双双被男人的唇瓣搔得痒痒的,缩了缩颈子。 有些纳闷:陆翊没和她提过这事啊。 “腊月二十八。”沈穆时笑了笑。 腊月二十八日? 那不正是萧品言自裁的日子吗? 双双愣了愣,还想问为什么。 沈穆时却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拦腰把她抱起往寝殿走去,一边吹灭烛火一边说道:“睡吧,今天好累了,明天巳时带你回门。” “哦,可是你还没盥洗哎,你不回未央殿了哦?” 双双搂着沈穆时的颈项碎碎念。 他向来都会先洗漱再去就寝,有轻微的洁癖,今日破例邋遢一次,恐怕真的累着了。 “爱妃可是在嫌本王臭,赶人了?” 沈穆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脑袋在她脸上用力蹭了两下:“熏死你。” 瞬间,一股陌生的香味窜入双双的鼻腔,那不是她熟悉的薄荷香。 “唔.........” 双双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怀抱,抬起头问道:“你更换了熏香?” “嗯。” 沈穆时走到床榻统领双双放下,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喜欢之前薄荷的味道。” 双双脱了锦履爬上了床榻,跪在床榻上看着男人脱去外袍放在楠木素衣架上。 “那个味道不好。”沈穆时低着头说话,并不去看双双的眼睛。 “怎么不好了?那味道嗅起来清凉沁脾,提神醒脑,我也想用。” 双双用的是桂花熏香,用久了想换个味道,有段时间还托宁仪去调太子专用的薄荷熏香,想留着自个儿用。 只可惜此香秘方难寻,就算是调香高手的宁仪也始终配不出和太子一模一样的味道。 “不成!不许用。” 沈穆时终于回了头,一脸的严肃。 “为何不许我用?就因为是太子专用的吗?” 双双一脸不解,仰着头质问他。 沈穆时俯身,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极为郑重叮嘱道:“答应我,你绝不会用我的薄荷香料。” “除非你告诉我原因。” 双双抱着沈穆时的腰身开始耍赖。 沉吟一下,沈穆时坐回床榻,看着双双的眼睛艰难的开了口: “我的薄荷熏香中除了薄荷外还有陵苕、石榴籽、藏红花,这每一样都是避孕的药物。此香对男子无妨,但若让女人长期使用,则难以受孕。” 双双大骇。 她知藏红花的功效,除了有活血化瘀的奇效还会致孕妇流产。 殿下是男子,佩戴的香囊里竟然塞满了防止女子怀孕的药物,这着实令人感到吃惊。 难怪,难怪,难怪霜侍姬服侍殿下多年无孕,想必这就是个中关窍。 “你何时开始用这熏香的?为什么?你不喜欢孩子吗?” 双双腔调里还带着颤音,明显未缓过神。 宫里的女人都知道,一旦入了宫,无论多受宠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依靠。 嫔妃一旦有了孩子地位稳固、锦上添花;若是不受宠,则母凭子贵、咸鱼翻身在宫中挣得一席之地,哪怕没有儿子,女儿也是不错的。 殿下这般防着霜侍姬有孕,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道殿下根本不喜欢霜侍姬? 这不可能啊! 双双只觉得一阵恶寒:殿下心思极重,一边扮演深情,一边想尽办法对付枕边人…… 现在是霜侍姬,如果有一天反过来对付她,那她还有存活的余地吗? 双双兀自胡思乱想着,沈穆时却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谨慎的开口解释道: “约莫是十六岁就开始用了。那时我身边有好多个女人,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们吗?” 双双看着男人清俊的面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无比的陌生与遥远。 眼前钟爱的男人,薄情又自私。 “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沈穆时伸出手掌去握她手。 双双没有拒绝,乖巧的地牵住了他的手指,十指紧扣。 即便殿下这句话是在间接告诉自己,他爱她。 但她心里还是为那些女人感到难过只是自己难过又能如何? 太子的嫡子必须由太子妃诞下,这是宫规她无从置喙。 之前贤妃娘娘说她得天独厚,占尽优势,可能指的就是这件事。 内心五味杂陈,有同情,有窃喜,中间还夹了点厌恶,自我厌恶。 沈穆时紧紧盯着双双的的眼睛,亟欲探出她内心的想法,见她没有排斥自己才放下心中的担忧。 并非他冷血,实在是情势所迫。 当年他刚刚被册封太子,朝臣为了攀附自己,纷纷送上美人、珍宝试图拉拢。 起初他并不在意,也愿意给其他人机会。 朝堂嘛,原本就是鱼帮水,水帮鱼的关系。日后他若是想要登上皇位,这些人都是要为他所用的,既然人家主动送上门,他又岂能一味拒绝呢? 所以,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朝臣官员,只要有人献上美人他统统来而不拒,反正只是收下放到一边,他也不会去碰,大不了费口粮食罢了。 只是渐渐的,他开始察觉到那些女人一点也不简单,全是她们幕后的主子精挑细选的细作。 有的女人甚至会武功、会用药,本事还不小,他吃了几次闷亏开始后悔自己太过轻敌,但是又不便直接处理,只好利用善妒的小霜暗中对付这些女人,同时自身加强防范不让任何一个女人有机会近身,并安排千颜调制了避孕的香料,如此才能有效防范那些细作。 不出他所料,小霜打击异己的手段极狠,顺利的为他建起一道防线,朝臣们只当后宫争风吃醋的手段阴骘不断折损人手,也未曾想到是太子在暗中操作。 久而久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知道太子专宠一个霜侍姬已经到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若再送美人给太子,惹怒太子的下场都是打入贱籍。 那些细作都是世家族女,哪堪如此羞辱,自此再也没人往东宫送人。 如此手段说不上好看,但确实为他挡了不少的麻烦。 沈穆时为人清高冷傲,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此刻却担心双双会因此事厌恶自己。 “为我诞下子嗣,双双。” 沈穆时声音低哑,不像是商量,反而像是在请求。 第一百零四章 正式回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哎!” 双双的脸上瞬间覆上了红霞,害羞的推了沈穆时的胸膛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明日还要回门,要不早些歇息也好……” “不行,今晚必须要!爱妃如此秀色可餐不吃一顿怎么行?我还怕明晚在陆家忍不住轻薄你,到时让陆家老少听见动静,你肯定不会原谅我。” 沈穆时一边故意恐吓双双,一边动手去扯她的腰带。 “哎呀你在胡说什么呀?不许你这样!明晚绝对不……咦?明晚要在陆家过夜吗?” 双双手忙脚乱的去躲他作怪的手,一边告诫沈穆时不许在陆家胡来,说到一半后知后觉,才发现沈穆时的意思是要在陆家过夜? 从未听说有皇子在皇子妃的娘家过夜的,宫规森严,殿下又是如何办到? 双双既好奇又激动,许久未见爹娘她自然是想的紧。 除夕夜里看烟火,她特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找了一圈陆府的位置,可惜隔的太远根本看不清,当时她还悄悄的抹了眼泪,就是因为太想念陆家众人,想着爹爹和娘亲有没有在她的房里贴窗花,想爷爷和祖母有没有喝她在宫里亲自采的花茶,想堂哥,想乳母,陆府所有的一切她都想的不得了。 如果殿下开恩留她在陆府住一晚,别说今晚要她了,他想要多少次此都可以。 “不欢迎吗?” 沈穆时此时已经扯开她的单衣,瞧着双双期盼的眼神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太子殿下!” 双双简直的开心的要飞起,一双好看的眉眼笑的跟天上的弦月般,弯弯翘翘好看极了。 不过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心里正暗暗忖度: 若殿下在陆家过夜,无疑是在昭告路人陆家在太子心中的位置,不晓得朝堂间又会兴起什么波澜…… 萧家得知以后不知道会怎样对付殿下…… “双双专心!” 沈穆时发现双双走神,手指轻弹脑门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啊~” 双双被他的食指这一弹微疼而轻呼,瞬间唇瓣被沈穆时夺取,深深地缠吻起来……… 大年初二,太子携太子妃乘坐车辇一路招摇过市回了陆府,惹得路上不少老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议论频频: 太子前日才带了萧家女儿回了萧家,今日又去了陆家,此举意欲何为? 太子妃和萧侍姬雨露均沾、势均力敌,连带着两边的母家也风光无限,看来,太子想将两家的势力都纳入麾下……….为了不得罪两边,太子厚待两家送进宫的女儿,初一去萧府,初二去陆府,还是生女儿好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嘿嘿嘿,这么说来,太子先去萧家是不是表示,太子更看重萧御史呢? 路人甲乙丙丁七嘴八舌讨论的声音,统统落在了车辇里两位正主子的耳朵里。双双偷偷的打量了沈穆时一眼,见他正老神在在的靠在车辇上闭目养神,彷佛这些闲言碎语都是在说别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双双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被他镇定模样感染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胡思乱想的念头也彻底断掉学着他的模样闭上眼,心里开始默念诗经。 陆家得了消息早早地准备好了,因着太子要在府里留宿,知道这个消息的不多,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陆澈溪特地安排了很多个死士充作奴才安插在府里,太子和太子妃要住的厢房也再三检查过,确保没有不妥当地方才安排人在房里布置。 陆老爷子和老夫人聂氏腿脚不好,硬是不听劝,拄着拐杖互相掺着手臂非要大清早就守在门口。 陆澈溪、夫人柳若梅领着陆府一家老小早早便侯在相府门前接驾,一干人等规规矩矩的聚在门口,扯着脖子望着路口,一个个等的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终于在亥时,众人远远看见一辆明黄色车辇朝陆府的方向缓缓驶了过来。车辇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大小和材质都算不上定好,但明黄色象征皇家的身份,这个颜色天底下唯有皇帝和太子可用,而皇帝的车辇比这个华丽的多多了,那么除了太子不会有别人坐在里面。 大小姐入宫半年,这是头一次回门,众人无不欣喜若狂、难掩激动之心。 柳若梅亲眼瞧着太子先下了车辇,之后转身向辇内伸出手。 一双白嫩的小手掀了帘子,轻轻搭在太子的手掌里,随即太子紧紧握着将她小心翼翼的搀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女儿那张绝美的脸蛋,她身段似乎长高了些,脸色极佳,一脸乖巧的跟着太子下马车。 柳若梅瞧着二人之间的一举一动,心里略微踏实些: 看来夫君所言非假,太子待双双极好,否则也不会特地领着她回门,而不是宣他们入宫。 “娘亲!娘亲!” 双双还没下辇,一双眼睛就着急的往陆府望去,远远瞧着爹爹与娘亲噙着笑看向这边,就急着要向他们飞奔而去。 “小心脚下。” 沈穆时见她太过激动差点踏空小凳,伸臂揽住了双双的腰,干脆直接将抱她下辇。 如此亲密的动作落在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眼中,自然又是引起一阵骚动,众人皆低声耳语,指指点点不断。 “没想到太子妃挺受宠的,迎娶那日太子根本没来,我还以为她完了………” “哎,我觉得不对,听人说昨日太子是先带着萧家千金回门呢!如果真是这样,萧家千金比太子妃还要得宠呢!” “谁说的,哪有人大年初一回门?不是给人找晦气吗!” 沈穆时耳力极好,这一路的风言风语他全听到了,但这些闲言都不值得记在心上,更不值得他费心。 挑了眉,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双双扭头看见了,居然举手揉了他的脸颊,低声道:“殿下,你这表情看起来很丑,快换一个,别让我娘担心……” 沈穆时睨了她一眼:小家伙还真是被他宠坏了,连他的表情也敢管。 心念一起,也学着双双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娘子教训的是,为夫不该让岳母担心。” 话音刚落,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扣住双双的后脑勺,就这么旁若无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吻了她 “唔~” 双双瞪大双眼,脸颊刷地飞红,小手抵着沈穆时的胸膛挣动,却是半分动弹不得。 人群开始鼓噪,有的人甚至不怕死的鼓掌、起哄。 不若众人的反应,陆相表情淡然,柳若梅却瞠大眼睛,雪颊泛红,心里是既欣慰又不安: 喜的是,太子如此不避外人的亲密,这表示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蜜里调油。都是过来人,曾经夫君还对她干过比这更大胆更邪恶的事情,但是这恰恰说明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疼爱,因为喜欢,才会情不自禁不受控制,这是好事。 忧的是,双双挣脱不得的样子看着真是心疼,不晓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宫里,怎么被这强势的太子欺负…… “哎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不害臊!” “敢说太子不是,不想活了吗!” “娘子你看看,太子都这么做了,为夫为何不行?” 一双毛手抚上了聂氏的后颈。 “什么不学,偏要去学调戏良家妇女!你有太子的好相貌吗?” 聂氏反手一抓将他的毛手用力甩开,并狠狠地捏了陆老太爷的手一把。 “哎哟娘子,我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搞不好太子还没我俊逸潇洒呢!” 陆老太爷被捏得生疼,哎哎叫了起来。 陆老爷子的哀嚎声引起了沈穆时注意,他放开双双,笑眯眯的看向陆老太爷这边,脸上的表情忍俊不禁: 这两位老人家,看着是在打闹,敢情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他是登徒子呢! 陆澈溪侧头瞪了二老一眼让他们别闹了,又回头示意柳若梅看好自家的老顽童,千万别惹出乱子,这才撩了袍子大步向太子迎了上去。 双双双颊驼红如醉,看见爹爹向自己走了过来,羞得想钻个地洞躲起来。 “为夫这么疼爱你,娘子,你看岳母大人是不是安心些?” 沈穆时的眼睛一直看着陆澈溪,但身子却微微倾斜,靠着双双低声打趣道。 双双恼怒的瞪了男人一眼,嗓音略带薄怒道:“殿下前夜不是答应我了么?不在人前这么放肆,君无戏言!要不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一道出门了!” “是!为夫遵命!” 沈穆时瞧小女人真动了怒,轻捏双双的手腕干脆地应答。 反正他也是一时兴起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倒不是真的想让她为难。 沈穆时收敛了轻浮的神色,整了整眉目,严肃的看向已经到了跟前的陆澈溪。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参加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陆澈溪撩起衣袍欲行大礼。 沈穆时抬手,示意陆澈溪不必下跪:“陆相免礼,今日是初二回门,应该是本宫该以岳婿之礼相待。” 这番话他是刻意说给周围老百姓听的,让他们知晓太子礼遇陆家,今日的确是以女婿之姿回门拜见陆家岳丈。 第一百零五章 我的闺房很乱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微臣先谢过殿下。殿下此言,微臣只觉受宠若惊,铭感五内。但君臣之礼不得僭越,若不从礼义,家国不治。” 陆澈溪也不蠢,自是顺着太子的意思往下说。 今日殿下登门声势浩大、人尽皆知,肯定会有流言蜚语传到皇帝耳朵里。 两人站在门口演戏,无非就是明哲保身: 他陆家依旧效忠楚魏帝,无论何时何地,陆家永远只效忠皇帝而非效忠某个皇储。 也顺便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提个醒,做事须得有分寸,万不可恃宠而骄,惹人非议。 相府门口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老老少少堵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因着今日只是回门,沈穆时带的侍卫并不多,除了暗中保护的五名暗卫,就带了宁仪她们几个和两名侍卫,连马夫和太监都没有带全部由侍卫兼任。 沈穆时紧紧牵住双双的手大刀阔斧的踏入相府,关上门的那一刻,双双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憋了许久的性子终于有地方撒野了。 “爹,娘,女儿好想你们!” 双双松开沈穆时的手掌,一个箭步冲上去搂住柳若梅的脖子,然后又抱住陆澈溪的胳膊摇了摇,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斜倚着二老撒娇。 “傻孩子,这般任性,成了太子妃还不庄重,让殿下看了笑话。” 柳若梅爱怜地摸着双双的脑袋,一边偷觑沈穆时的表情,一边假装呵斥女儿不懂事。 沈穆时淡然的站在边上,微笑着看着双双孩子气的行止,心里有点羡慕她有这般好的家人。 “囡囡就没一丁点想念爷爷?” 陆老太爷瞧着宝贝孙女没有过来搂他,气鼓鼓的傍着腰,一脸的不服气。 “哎呀!爷爷吃醋了!我当然是想您和祖母乐!今儿个回门,我准备了礼物给你们唷!” 双双娇俏地踱到陆老爷子身边,亲昵地挽住了陆老和聂氏的手腕,朝前面努了努嘴,示意去瞧瞧宁仪她们手里端着的几方锦盒。 还不忘感激地望着沈穆时,感谢他细心周到瞒着她提前备好礼物,让陆家在街坊四邻面前做足了面子,滴涓不漏。 陆澈溪站在一侧,微笑看着久别重逢的娘俩说话,之后恭谨地对着沈穆时作揖道: “殿下,请移步至书阁议事。” 此时花厅里除了陆府的几个主子,剩下的下人都退厅了,只留了宁仪等人在边上伺候。 是以,陆澈溪必须抓紧时间把正事办了。 这是之前说好的,太子这次带着太子妃回门,除了让双双探望双亲一解相思之苦,私底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讨论,因此时间不多,必须先把正事办了才是主要的。 “陆相领路吧。” 沈穆时微微颔首,然后朝双双使了眼色示意他很快就回。 陆澈溪广袖一举,指向陆府一侧青石板路后,率先走在前面领路。 双双看着沈穆时的眼睛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之后便亲热的勾着老太爷和聂氏的胳膊往别处走去:“爷爷,祖母,走,我们去别处叙叙旧…………” 夜里,陆府开筵席宴请太子和太子妃,席间气氛热络,笑语不断。 沈穆时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双双放飞自我,嘴角噙着笑,乍一看还真像高门里的贵婿,矜持有礼,隐隐带着生疏。 席间推杯换盏,陆老太爷喝得鼻头泛红,隐约有些醉意。 聂氏正想唤人扶他回房休息,以免他像往常一般发起酒疯,冲撞了太子。 谁知,她刚伸出手招了丫鬟过来,陆老爷子突然发难。 他用力挣脱聂氏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越过陆相后重重的拍了拍沈穆时的肩膀道: “好小子,好样的!居然在朝堂上护着我的宝贝孙女!不错不错!爷们就是要这样,平时顺着爱妻,偶尔来点强的,这才是情趣!爷欣赏你的狂气!这才是我陆家的好女婿!” 陆老爷子一番话说的真是豪气云天,江湖气十足,刚刚还热闹非凡的膳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接茬。 毕竟陆老爷子喝醉了胡说八道,他们可都清醒着呢,谁敢不要命这般大放阙词? 饶是一向无法无天的双双,此刻也脸颊泛红低着头不吭声,连沈穆时也被陆老爷子的举动彻底搞懵了,端坐着一动不敢动,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好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以作表示。 “我这宝贝孙女啊,可是有凤来仪!张铁嘴亲口和我说过,说我家双双日后必定会当皇后!所以啊,孙婿你加把劲,我押宝你肯定会当皇帝,到时可别忘了记我家双双一功。来,和爷爷喝一杯,我先干了………” 陆老爷子明显是醉的不轻,竟站着搂住沈穆时的肩,举起桌上陆澈溪的酒杯要与他对饮。 “臭老头你胡说些什么!殿下莫怪,莫怪啊!” 聂氏看着夫婿发酒疯,心叫不妙,赶紧起身拉住陆老爷子想把他拦住。 陆澈溪也赶紧起身跪下,羞愧的朝沈穆时请罪道:“家父年老痴愚,醉酒浑话,望殿下切勿怪罪!” 陆府一干人等见自家相爷跪下请罪,自然也不敢怠慢,乌泱泱的也跟着跪下,嘴里齐齐喊着: “请殿下恕罪!” ”请殿下恕罪!“ 情况这么混乱双双哪里还坐得住,她连忙起身去拖陆老爷子的胳膊,想把他拖回房。 往日里爷爷发起酒疯就没完没了,这才刚刚开始,再不弄走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今樱花国是大喜的日子,殿下若是生气,抛下她拂袖而去,那以后她要出宫可就难上加难了。 可惜,她越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陆老爷子犯起浑来谁也拦不住,正在兴头上力气极大,他一手挥开扯着他胳膊的丫鬟,一边大声囔囔道:“我何罪之有啊?你看看我这孙婿,俊逸非凡,玉树临风,和我的囡囡天生一对!张铁嘴说的没错,的确是乘龙快婿啊!哈哈哈哈!” “爷爷快别胡说了!” 双双紧张的打量沈穆时的神情,见他一脸莫测高深、难窥其心,心里暗暗着急殿下真的发怒降罪,一时间也顾不得尊老,对着陆老爷子的背拍了两下。 “爷爷没胡说!娶到我家囡囡,必当皇帝啊!因为我家囡囡千金贵重,自带天命,就是皇后娘娘的命格!” 陆老爷子终于放开沈穆时的肩,笑眯眯的捏了捏双双的小脸。 “爷爷!快别说了!我要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了!” 眼看陆老爷子说得越来越离谱,双双的一颗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心惊肉跳地看了沈穆时一眼, 觑见他的表情诡异,挑了眉,抿着唇,脸上阴晴不定。 双双担心沈穆时要发火,唯恐殿下斥责爷爷,只好抢在沈穆时前头开口阻止。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爽朗的笑声落入众人的耳中,瞬间缓解了厅里凝重的气氛。 膳桌边的沈穆时笑不可抑,双肩抖的像个筛康,惊得众人看傻了眼。 陆相也颇为错愕,和太子打了多年的交道,他从未见过太子笑过,更别说这般放肆的狂笑。 “陆老爷子,孙婿承您嘉言,必会登上帝位不负所望!这杯水酒,孙婿敬您!”沈穆时举起桌上的酒杯和陆老爷子的酒杯碰了碰,两杯相撞碰出清脆的响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就是这样!孙婿霸气上道!爷爷开心!开心!哈哈哈哈!” 陆老爷子笑的豪迈,举起酒杯也跟着干了,没人帮他斟酒,便自己替自己和沈穆时的酒杯满上。 “陆相请起!” 沈穆时先扶起跪在地上的陆澈溪,然后对着跪了一地的众人道: “陆老爷子性子耿直,本宫喜欢。今晚家宴,只有陆家孙婿携陆家千金回门,没有太子没有太子妃,大家不必拘谨,都起来吧!” 陆澈溪仔细打量太子的神色,见他并未有责怪之意,这才起身回了座席,其他人见相爷落了座,纷纷跟着站起身坐回宴桌。 经过陆老爷子这么一闹,沈穆时彻底没了之前的疏离与陌生,居然开始和陆老爷子、陆澈溪拼酒,还学会了行酒令,直把酒桌上的女眷看傻了。 几巡酒过去,陆老爷子和沈穆时拚酒败阵,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聂氏和丫鬟搀回了房。 又是一阵闲聊,月亮都挂在半空中了陆家家宴才宣告结束。 沈穆时摒退宁仪等人,让他们在陆家安排的厢房内休息,不必彻夜服侍。 之后独自牵着双双的手,走过小桥流水,越过陆家雅致的后花园,来到了双双入宫前居住的院子。 “殿下,我的闺房到了。” 双双站着院子门口,转过身来静静的凝望沈穆时,脸颊有着淡淡的粉色,被闺阁两侧昏黄的灯笼照得妍丽无比。 “恩,很是清幽。” 沈穆时浅笑着回应。 小家伙的表情有些拘谨,看来她是在紧张。 沈穆时心里暗暗发笑,更加迫不及待想去看卡她闺房是怎样的。 “呐,先说好了,我的闺房很乱,你可不许笑我。” 沈穆时猜的没错,她确实很紧张,紧张的连手心里都沁着细汗。 这是她第一次放男人进自己的闺房,之前连爹爹都不曾踏足,更别说心爱的男子了。 第一百零六章 沈公子是你的心上人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但女孩子的心思曲折玲珑,多少有些羞怯和紧张。 “好。” 沈穆时顺从的点点头。 双双得了他的保证,稍稍放宽心,跨入院子推开了房门,慢慢的走进阔别已久的闺房中。 沈穆时亦步亦趋的跟在双双后头,因着是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如此私隐地方就像隐蔽的幽幽深谷,又新鲜又神秘。 他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去女子的闺房,像个孩子一样四处打量,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双双的闺房不大,还不到未央殿寝宫的一半。 室内井井有条,并没有双双嘴里说的凌乱,反倒是一尘不染,清清爽爽。 所用色调皆是女孩子家家爱用的颜色,粉色绣枝梅花流苏纱帐,梳妆台上摆着锦盒匣子及一支象牙篦,一旁置了一只铜盆呈了清水白巾。 梳妆台另一侧则是素衣架,挂着双双从前穿的一件白色外袍。 墙上有一幅绣的蜀锦,图案是花卉祥鸟,也不知是谁绣的手艺超群。 一灯如豆,整个闺房看起来朦朦胧胧,,处处透着少女的气息。 双双扭捏地拉了张椅子过来,紧张的说道:“喏,你坐这儿。” “我坐那儿干什么?时候不早了,娘子还不服侍为夫更衣就寝?” 沈穆时笑着调戏,觉得双双今日分外有趣。 “喔,好。” 双双听得男人竟改口自称为夫,称她为娘子,如同寻常夫妻一般随意,心头一暖,遂快步走向沈穆时接过他的外袍,挂在了素衣架上,又忙着浸湿白巾打算先给他净面。 沈穆时凝视着双双忙碌的身影,女子窈窕的身子落在昏黄的灯光更添妩媚,他好一阵晃神,悄悄拉过椅子移到边上道:“这小院藏在陆家花园后面,离主院有些距离,挺清幽。看来陆家将你藏得很紧,难怪上京没有娘子的艳名,我才不晓得陆家有女初长成,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什么艳名,说得好像歌妓一样。” 双双咕哝着转身,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沈穆时吓了一跳,他举步无声,跟个鬼魂一样。 沈穆时笑而不语,脱了单衣,让双双服侍他擦拭身体。 “殿下,我爷爷说的话,你可别放心上,他老人家总是喜欢提张铁嘴胡扯的事,连三堂哥出生前也让他过来算了一卦,断为女胎,还说母仪天下哩,结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哈哈哈!” 双双噗哧一笑,她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好好笑,实在是忍不住要笑。 “我倒觉得张铁嘴断得挺准的。” 沈穆时笑了笑,懒懒的揽住了双双的细腰,还握住她的手将人拉了过来,双双挣扎无果只好放弃,两人的身子瞬间贴得紧合无缝。 “往后,我会是楚魏帝,而你,会是我的皇后。” 沈穆时低着头在她红嫩的唇上啄了啄,喷出的气息夹杂酒气与麝香味, 不知怎得,双双突然觉得气氛极为暧昧,她害羞的推了推沈穆时的胸脯道:“你,你快放开我,站远些啦!说好的,今日不许碰我,君无戏言哦!” “咦?我没提啊,怎的爱妃满脑子都是这些花花绿绿的心思?” 沈穆上下其手不停的吃豆腐,中间还不忘倒打一耙,真不愧是一匹好色的恶狼。 “哪,哪有啦!你坐那边去,我要擦下身子,你不许偷看啊。” 双双用力抽出小手,指了指房中的雕花小几与软榻,然后转身递了件干净的单衣给沈穆时,整个人背过身子开始擦澡。 “好。” 沈穆时倒是干脆,穿好衣服坐到软榻上,手臂放在小几上支着下颚,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双双的背影不放。 双双正要脱去自己的单衣,感觉背上毛毛的,一个转身,果然,男人一直盯着她,恼怒的跺了跺脚道:“君无戏言,闭眼!” “不闭,我就要看。” 沈穆时半敞着身子,笑的贼兮兮的。 “你无赖!” 双双奈何不了他,只好背着他加快手里的动作。 “我是你的心上人,请问我可以看你吗?” 沈穆时忽然闪到她边上搂住她的后背,轻声在双双的耳边喃喃说道,那语调又缓又沉,呼吸轻轻挠过双双的脸颊痒的很。 这么温润的一句话,却让双双羞红了脸,她吶吶地道:“什么心上人?殿下别玩了,我要睡了。” 随即丢了帕子,绕过沈穆时向床榻走去。 沈穆时没漏掉双双的表情,唇瓣勾起一抹笑:原来,小家伙这么纯情…… 沈穆时再次擒住双双的手,低哑的嗓音充满诱惑:“嗯,就是陆家千金暗恋多年的沈公子,到陆府作客,没想到却迷了路,误闯了陆家千金的闺房。” “你,你要干嘛?” 双双忽然有些紧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想干嘛,只是想亲近你。” 沈穆时眸光深邃,凝视着双双的眼睛继续表白道:“沈公子在织锦园无意中见过陆家千金,倾慕许久,如今到陆府作客,没想到夜里再次见到陆家千金,自是意乱情迷……” 双双被男人发癫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沈穆时又往前了一步,嘴里犹自絮絮叨叨地说道: “他撞见陆家千金正在房里沐浴,情难自禁,竟一步步往陆家千金逼近,陆家千金羞红了脸,但面对心上人的靠近,内心紧张万分……” 语音方落,他一把擒住双双往床榻压去。 双双毫无防备的被他推倒在床榻上,惊叫一声,心脏跳动极快,脸颊红艳如雪地盛绽的梅花,她极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低低叫道:“别,别这样……” 在寂静冬夜里,二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密不可分,连月亮都害羞的躲起来…… 第二天早上,当陆翊和宁仪推门而入时,床榻上的纱帐还是垂落着,空气中有殿下身上的麝香味和太子妃身上的甜香。房内的气氛十分诡异,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都能听见。 太子殿下神情淡漠坐在软榻上,软榻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两个竹枕。 宁仪一看这阵仗,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怕是二人昨夜晚上又干仗了! 心下有底,对着两位主子福了一福恭谨的说道:“殿下,该回宫了。“ “服侍太子妃沐浴更衣!李春堂在外候着吗?” 沈穆时的语调冰冷的蚀人骨髓,披上外袍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李春堂瞧着太子一脸抑郁之色,有些诧异,但他只是个奴才也不便过问主子的事,只快速的扫了一眼室内后,低下头道:“奴才在,请殿下更衣。” “就在这儿更衣吧。” 沈穆时不耐烦的揉了揉眼角。 “在这?外面冷,殿下恐怕会受风寒……” 李春堂不明白太子今日抽的什么风,大冷天好好的屋子,不待非要站在门口穿衣服。 “哪来那么多话!叫你更衣就更衣!” 沈穆时鼻翼微张,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心情不佳。 李春堂不敢再劝,只好取过衣裳开始伺候他穿衣。 另一头,宁仪唤了几声“娘娘”,榻上一直没人应声。 纱帐拉开,双双蜷缩在一角背对着人,榻上一片凌乱还带着痕迹,两人俱是羞红了脸,心里咂舌:太子和太子妃昨晚都做了什么一眼就能明白,不过房内气氛这么僵,该不会是太子妃忤逆了殿下吧? “娘娘,请下榻沐浴更衣,时辰不早了……” 宁仪小心翼翼的撩起纱帐挂在钩针上,一副商量的口吻。 “…………” 双双咬着唇,身体紧绷,几乎一夜未阖眼。 “娘娘,巳时五刻要准备启程回宫,现下初时一刻了,众人都在外头候着……”陆翊见宁仪劝不动,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她们辰时四刻就候在外头了,只是房内一直没有动静,她们也不敢打扰。 直到太子起身喊了人,她们才敢进到院子里。 “昨夜,你们有没有听见了什么……”双双犹豫着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 “回娘娘,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宁仪心思细腻,方才一进屋就看见太子神色不善,软榻上还丢了两个竹枕,一下子就猜到两人干了一架,太子妃这么问,估摸着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陆翊本来还在想:为何自家主子一大早问这个问题? 但是宁仪一直挤眉弄眼的对她使眼色,心下很快就明白了,马上学着宁仪的样子毫不犹豫的回道:“小姐,我也没有听到。” “真的没有吗?” 双双缓缓地转过头,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青痕。 “娘娘昨夜睡得不好,要不,等回宫后再小憩补眠?” 宁仪扶起双双下榻,搀着她到了梳妆台边上坐好。 双双一边梳洗一边偷觑陆翊的神色,见她正步出房间欲唤来陆家的丫鬟帮忙,慌的连忙喊出声:“陆翊!等下!” 陆翊停住脚步回过头,一脸疑惑。 双双脸颊一热,嗫嚅地说道:“别唤人,把床单卷起来藏好,带回宫.......” “呃……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陆翊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自家小姐就是她的天,小姐要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别说一个床单,就是整张床要搬回宫,只要小姐一声令下,她马上就去办。 第一百零七章 不欢而散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事实上,昨夜她们真的没听到什么动静,隔着个后花园,能听到什么呢? 至于府里其他人有没有听见闺房里的声响,那就不清楚了。 她家小姐是个脸皮薄的人,宁愿将床单藏起来也不肯告诉她实情,她还是佯装不知道为好。 略做梳洗后,双双一边挽着发髻,一边愁眉苦脸,心思千回百转终究开了口: “陆翊,你去唤殿下过来,要快。” 陆翊应了声,搁下手里的水粉出了门,独留宁仪在房中伺候。 双双抿着唇,默默回想昨夜发生的争执。 临睡前殿下不断撩拨,竟让她拔持不住纵情欢爱,言行举止超乎往日,格外孟浪。 待她清醒以后懊恼不已,恨不得撕了自己那张嘴。 没想到殿下得了便宜还卖乖,看她满面通红焦虑不已,竟然还要折腾。 她一时间怒极攻心,对他吼了两声还将他踢下床榻,做完这些犹不解气,最后朝他扔了两个竹枕才算完。 竹枕是由竹条做的,棱角坚硬,砸过去直接将他的脸颊砸红了。 沈穆时当场生气,冷冷的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双双自己也觉得过了,缩在角落里有些后怕。 宠她宠久了,还真让双双忘了她家夫君是皇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若真的要罚她,陆家无人敢拦。 但沈穆时什么也没做,眼神深邃的看了她许久,一声不吭的拾起竹枕往软榻卧了一夜。 双双瞧着殿下不搭理她也不道歉,心里更是怒火蔓延,索性不理他,背着身子假装呼呼大睡。 本以为殿下肯定会上床哄她,没想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半天也不见动静,居然听见男人平缓的呼吸声,显然已熟睡,真要气死她才算。 天光微明,双双睡睡醒醒,突然发现身后暖烘烘的,一回头,发现沈穆时不知何时爬上床榻搂着她睡了一晚,又是生气地扇了他两巴掌,再次将他踢下床。 沈穆时这才真的大怒,面上挂满了冰霜,冷然讥讽道:“太子妃真是好胆量,脾气越来越大了,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好,你好本事,既然如此,本宫再也不会碰你!” 语毕,沈穆时便独自一个人坐到软榻上,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双双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心里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血淋淋的痛。 这是他们第二次闹不愉快。 双双自知自己做得过分了些,可是又觉得是殿下言而无信在先,她并没有错。 他在帐中向来如此,霸道独断,从来不尊重自己,之前在东宫怎么闹都可以,难得回趟陆家他还非要整这些,真是让她无法忍受。 不由的握紧拳,双双转过脸去,完全不想跟他道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等到沈穆时唤人入室服侍。 双双苦着张脸,还没有想好怎么说,陆翊匆匆而入,支支吾吾地禀告道: “小姐………殿下说……….说………嗯………这个………” “殿下说了什么,你直说无妨。” 双双瞧着陆翊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一沉。 “殿下说……说他不是狗………就算要见,也是太子妃觐见太子………而非殿下来拜见太子妃…………” 陆翊哆哆嗦嗦的说完,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出。 这对主子不知道又怎么了,居然呕气至此。 殿下要她传的话,真是让她难以启齿…… 双双心里委屈,咬了咬牙,故作镇定地道:“我晓得了,你退下吧。” 陆翎如获大赦,飞也似地逃走了。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担心小姐和殿下杠上,又要她传什么难为情的话回去。现在小姐大发慈悲放过自己,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梳好妆后,双双稳了稳心神,扶着宁仪的手向主厅走去。 沈穆时早就到了,正坐在厅里和陆澈溪议论今年的天气。 双双悄悄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听到爹爹说着说着竟扯到粮食上面去了。 爹爹的意思是,今年楚魏冬雪过迟,秋收恐怕会有异常,应早早陈年稻米大力屯粮,以备不时之需。 殿下点了点头,表示爹爹的建议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得不说,在政见上面二人极有默契,所思所想完全一致。待来日沈穆时登基,陆澈溪必定是新皇的肱骨大臣。 宁仪轻轻捏了捏双双的手,待她回头便用唇形提醒她:殿下本就在气头上,娘娘不应再惹怒殿下,万一真的不好收场就糟了。 双双俏脸红了红,自觉偷听的行径实在不齿,只好轻移莲步踏入正厅。 厅里的二人听见动静纷纷住了嘴,不约而同的抬眉看向她。 沈穆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彷佛两人从未争执过。 双双清了清喉咙,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参见殿下。” 沈穆时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转过身子继续和陆澈溪说这话。 双双尴尬的起身,安静的在沈穆时边上坐下。 陆澈细微微蹙眉,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 他察觉到了这对小夫妻的异常,只是碍于身份不好询问,只得招了管家过来,吩咐膳厅开始准备早膳了。 众人在膳厅用过早膳后,沈穆时挥手让忍撤了他几上的杯盘,冷冷的坐在那里,与昨日筵席中相谈甚欢的模样截然相反。 陆家上下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开口说话,连陆老太爷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识相地收敛了嬉闹的脾气,安安静静在一边作陪。 “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带太子妃回宫乐。方才说的事,有劳陆相。至于银两,本宫会差人送至府邸。” 沈穆时语气淡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陆澈溪早已见怪不怪,俯首将这差事应了下来。 双双在边上听着,心里打了个突突,左眼一直跳个不停:东宫的月例方被削减三个月,殿下哪来多余的银子去收购米粮? 她狐疑地看了男人一眼,但沈穆时完全不理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厅外走去。 陆澈溪心知二人今日一直貌合神离,但回宫在即也没时间插手,只好对着双双拱手作揖道:“太子妃,让微臣送你们上车辇吧。” 双双傻傻的愣在原地,像是回到四个月前,在那个长长的回廊上,殿下也是这般对她视而不见。 不好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心里难受极了,嫣红水粉也遮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陆澈溪连着唤了两声,双双才如梦初醒,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走到父亲身边。 陆澈溪瞧着女儿心神不宁的样子,心疼的执起她的手,紧紧牵着往外走去。 一坐上车辇,沈穆时便闭上双眼靠在车厢里假寐,全程一语不发。 双双看在眼中既难过又慌乱,小手抖颤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马蹄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回宫的路并不长,但双双却觉得路途漫漫,无限凄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车辇停在了皇宫的西直门门口,接着方向一转,马车踢踏踢踏很快到了东宫大门口。 李春堂站在车辇边上,清了清嗓子喊道:“殿下,已抵达东宫,请下辇吧。” 沈穆时懒懒的嗯了一声,用力掀开车帘起身下了辇,扬声吩咐道:“让人备马。” 双双紧随其后让宁仪、陆翊扶下了车辇,刚刚站定,便见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踩着方正的步子朝这边走来。 沈穆时的眼神顿时柔和起来,他亲热的拍了拍骏马的马背,大手爱怜的抚摸着马脖子。 那匹马显然是认得沈穆时,兴奋的嘶鸣两声后,脑袋不停的蹭着沈穆时的手臂,彷佛像个懂事的孩童一样,祈求主人多摸摸它。 察觉到了背后热烈的目光,沈穆时抬眸冷冷看了双双一眼。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这一瞬间,沈穆时心的差点又沦陷了。 他气她恃宠而骄。 即便昨晚是他失信在先,可是她那间闺房隔着个后花园,夜里门窗紧闭,下人又被他遣的远远的,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她却为了面子将他踢下床,这些他都忍了。 半夜醒来,见小女人弱小无助的缩在床榻上,孤孤单单可怜极了,他一时心软便爬上床榻。 没想到她一醒来,居然再次将他踢下床。 士可忍,孰不可忍! 这次是踢他下床,下次会不会直接拿剑砍他? 不能再宠着她,一定要给她点教训,免得她日后闯出更大的祸…… 都说热恋中的男人没有脑子,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没逃过这条铁律,不仅幼稚,可笑,还很固执。 沈穆时利落的翻身上了马,紧紧抿了唇,嘴角微微向下,整个人看起来极有威严。 用力夹了夹马肚,调整了马鞍和马辔,准备按照往年的习惯独自出宫巡视。 他这一走便是数日,正好让她在宫里好好反省反省。 沈穆时接过李春堂递过来的马鞭,正要一鞭子抽下去。 沈穆时被双双这么一扯,吓了一大跳,若不是他及时收手,这马鞭差点就打在双双白嫩的小脸上,马鞭粗糙,这一鞭子下去若是抽在她脸上必定会受伤。 沈穆时后怕不已,凝眉盯了双双好一会儿才冷声呵斥道:“放手!” 第一百零八章 再次出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等等,臣妾有话要和殿下说………” 双双攥着沈穆时水蓝色的广袖不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若现在放了手,她就会从殿下的心里出去,再也回不到从前。 “有什么话,可以等本王回宫再说,放手!” 沈穆时从上而下俯视着双双仓皇的面容,一双小手紧紧捉着他的广袖微微抖着,冷若冰霜的面容微微开裂,快要绷不住了。 原来,她也不是木头人,会担心失宠,会在意自己的感受……… “殿下………” 双双凄厉的哀求。 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冬阳在沈穆时背后照映,花了她的眼。 虽然看不清殿下的表情,但他冷淡疏离的语气分明听的真切。 心里再难过,也必须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就怕他甩开自己的手再也不回来。 两人僵持一会谁也不让谁,边上的李春堂急得心吊在嗓子眼上,左看右看,为了保住小命还是没开口相劝。 最终是沈穆时先败下阵,他敌不过自己的心软。 男人抿了抿嘴,转头吩咐道: “李春堂,伺候本宫更衣。” 李春堂巴巴的弯腰应道;是,殿下。“ 沈穆时欲下马,看了一眼手里的马鞭后又去掰双双的手:“我哪儿也不去,站开些,我要下马。” 双双半信半疑,紧张的打量了沈穆时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在撒谎只好怯怯地放开手。 双双甫一松开,沈穆时立刻翻身下马,一言不发的径自往未央殿走去。 双双连忙紧跟在沈穆时身后,三寸小金莲小跑着很吃力,跑的额头冒汗也跟不上他的速度被远远甩在后头。 双双委屈的抹泪,开始怀念从前那个温柔的太子殿下......... 未央殿中一片静谧,只有李春堂为沈穆时更衣时衣物摩擦发出的声响。 双双小心翼翼的立在一侧,忐忑不安的看着沈穆时的背影,心里正在不断反思自己行为是否真的过分? 她没有忘记她的夫君是太子,君臣之礼、三纲五常她在陆府的时候就背的滚瓜烂熟。 可是她私心里盼着两人相处时,应该像平常夫妻那般平起平坐,而不是看他的脸色,任他予取予求。 李春堂正蹲着取太子腰上的衣带,沈穆时张开双臂回首看了双双一眼,淡淡的开口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双双的眼尾快速扫过李春堂,欲言又止。 沈穆时自然瞧见了,挥手遣退殿内所有宫人后,自顾自的撩起衣袍坐上雕花杉木椅,一言不发。 他没赐座,就让双双这么站着。 他很有耐心,支着头安静地盯着眼前的小女人。 双双尴尬,紧张,手指绞着衣摆不停的翻来覆去。 须臾,她终于开口道歉:“对不起………” 沈穆时挑了眉,不可置否。 “我不该踢你……” 双双看出他没有要原谅的意思,艰难的又补了一句。 “嗯。”沈穆时缓了缓冷淡的神色。 “可是……”双双瞅着他,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可是什么?” 沈穆时皱起眉,显然又不高兴了。 “君无戏言……”双双左思右想没想好怎么说,只好用这个词暗示他。 “太子妃的闺房位置偏远,不会有人听见昨夜的动静,且太子妃不也很享受?何以事后翻脸不认人?好,既然太子妃跟本宫谈君无戏言,那本宫以后再也不会碰太子妃,如此,太子妃可满意了?” 沈穆时一脸淡漠,站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 双双瞧着沈穆时还在生气,赶紧追出去再次拉住他的广袖不放。 “太子妃又有何事!” 沈穆时语气冷冰冰,整个人背对着双双不肯转身。 “我知道我踢你不对,可是你明知道我怕羞,又不能拒绝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赌气?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欺负我………” 双双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哽咽,眼眶盈满泪水好似下一秒就要砸在地上,溅出泪花。 沈穆时微微叹息一声,心里酸疼难忍,最终敌不过双双的眼泪,慢慢的转过身子拉住她的小手循循劝着: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半夜看你孤单缩在床上,怕你着凉才上了床榻,谁知你醒来居然动手打我,我是你的夫君不假,可我亦是一国太子,若我真的要罚你,你能如何?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打的人是楚魏的太子吗?中伤太子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即使是闺房秘事也会被人借题发挥安上罪名,上次的教训,难道你忘了么?” 双双的眼泪滚滚落下。 沈穆时正要去搂,只觉腰上一紧,双双的手臂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呜呜哭。 “对不起……我……我以后……..绝不会对你动手了……不要不理我………” 双双埋头抽泣,声音好不委屈。 “就准你不理人,不能我不理你?嗯?” 沈穆时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心里的郁闷稍微散了些,然后在耳边轻声哄着:“乖,别哭了,放开我吧。” 双双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无法,沈穆时只好无奈的答应道: “我答应你就是,放开手,让我好好看看你。” 随即伸手去捏双双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我看看。” 沈穆时捧起双双的脸,看她满脸都是泪痕,明明很心疼却偏要调侃: “哭成这样,妆花得像只野花猫,丑死了。” “你会……会丢掉………又丑……又……又粗鲁的野花猫吗………” 双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红肿的眼睛执拗的看着沈穆时,亮晶晶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唉,天下挺多漂亮的猫儿,白的、花的、黑的、灰的、黄的,实在不差一只狂暴不听训的野花猫……” 沈穆时顾作愁苦,心里却在偷笑。 双双被他几句话说的心情低落、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沈穆时狡猾转了转眼珠子,话锋一转: “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太温驯的猫,我瞧着野花猫比家猫顺眼。可是野花猫太野了,她会伸爪子抓我,睡到清晨还会踢我吶!你说说,这只野花猫是不是不要命,欠教训?” 双双双颊发热,知道他是在拿这个比喻骂自己,可怜兮兮的奉承道:“是了,太坏了……以后,以后野花猫再不会抓你、踢你了…….”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很擅长调教野花猫……” 沈穆时吧唧一声亲在双双脸颊,不知收敛的又去惹火。 双双又羞又恼,恨恨的跺了跺脚,别过头不理他。 沈穆时爽朗的笑了,知道双双听进去了,趁热打铁继续教育她: “双双你要记住,陆家与我宠你不代表你可以目无章法,其他人会抓住你的弱点栽赃你、陷害你,你要记得,行事要有分寸,事关人命万不可大意,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双双羞愧的点点头,心里很后悔自己太过莽撞。 其实那天早上她就意识到是自己错了,明知府里有细作她还这般放肆。 若事情传出去了,不仅是她的人头落地,陆家几十余口人命会因为她的大意遭人屠戮殆尽。 殿下也落得一个惧内的名声,在朝堂颜面扫地继而皇位不保。 是她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洗把脸后,随我至藏书阁吧。” 沈穆时松开双双的手,点了点她花的一塌糊涂的妆容。 “要读书?” 双双一脸的不解。 “不,出宫。” 沈穆时浅浅一笑,一扫烦闷的心情。 半炷香后,乔装打扮后的二人再次悄悄走进密道。 沈穆时拉着双双的手走了一段蜿蜒起伏的暗巷与地道后,推开黄色的木门,这次门后面的不是巷子是马厩,马厩干净、安静,显然时常有人打理。 双双满脸兴奋,他们身上穿的是骑装,显然殿下早有打算。 马厩里头有三匹马,体型健硕、毛色油光,一看就是有人照顾的良驹。 沈穆时牵了匹褐色白蹄的骏马出了马厩,从善如流的取过旁边架子的马鞍给它套上。 双双好奇的摸了摸马匹的头问道:“这是谁的马?我们可以骑吗?” “我的。” 沈穆时一个鹞子翻身坐在马背上,向双双伸出手道:“来,上马吧。” “夫君,你好厉害啊!居然在东宫外面养马!谁帮你喂马?我怎没见到马夫?我们要去哪?” 双双开心地叽叽喳喳问个没完,小手搁在他的手掌,脚踩着马鞍小心的坐了上去。 “娘子的问题好多,夫君不知先回答哪个。每年过年,我都会出宫巡视,从前都是我一个人,这次我想带你去看看,不过这个地方这些事情,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连陆翎和你父亲也不能提,记住了吗?” 沈穆时拥着坐在身前的双双,一边慢慢往外骑一边细心的叮嘱。 双双嗯嗯两句,显然是太过兴奋胡乱敷衍了事。 沈穆时摇了摇头,拿这个糊涂的小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他一点也不介意,紧紧拥着双双出了门,全神贯注观察周围的动静。 双双从前骑过马,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兴奋地着顺了顺马的棕毛,发现这匹马真是不错,马毛光亮柔顺,四肢有力,骑起来稳稳当当,脾气也特别温顺。 她特别好奇养马的人在哪里,怎地这马厩空无一人? 连着两次和殿下外出,殿下行事扑朔迷离,令她看不透不清,又充满惊喜。 第一百零九章 双双是个小富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脑子里有东西闪过,她忽然想起东宫的的月例被削了三个月,殿下哪来这么多余钱去养骏马?还一连好几匹。 要知道,她这个小小管家婆可是连膳厅里的蜡烛都不舍得点。 转头看着沈穆时,双双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没有算到这批马的草料和马夫的例银,马厩租用的费用恐怕也不少,这该怎办?你有没有和人家说我们最近手头紧啊?” 沈穆时当场爆笑连连,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说,怎么办?爱妃的箱底可有私房银两支援我一阵子?我最近太穷了,到处赊账。” 双双恨恨瞪了沈穆时一眼,一双嘴撅的老高,上面都可以挂油瓶了: “你还笑得出来!我帮你还便是!走吧,我们去钱肆兑些银两,不要赊欠别人的银子,这样不好。”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都落到这般田地了竟然还笑的出来,亏她每天辛辛苦苦的省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喔?爱妃果真藏了私房?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大方?” 沈穆时笑得更加灿烂,觉得自家娘子可爱得要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有事我不帮你,我帮谁?” 双双翻了翻白眼,真心觉得背后的男人怎么会问这种傻乎乎的问题,好可笑! 话糙理不糙,沈穆时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帮过他一针一线,除了索取便是利用。 一时间心里暖洋洋的,瞧着小妻子毛茸茸的脑袋出神,眼神愈发温柔。 “怎么了,怎么不动了?” 察觉到背后的男人没了动静,连身下的马也不走了。 双双狐疑的回头瞧了一眼,发现沈穆时的面上没了笑意,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那个……我是说……我已经嫁给你了…………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也用不到…………与其放在钱肆不如拿来急用………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 沈穆时低低的应了一声. 双臂紧了紧,将下巴靠在双双的肩头哑着声道:“幸好父皇将你指给了我……” “殿下……”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双双羞红了脸,羞羞答答的任他搂着。 “有个富有的娘子真好!以后,夫君就靠娘子养着便成。走,去钱肆把娘子的金库搬空咯!” 沈穆时扯了扯缰绳,挥舞着马鞭朝外奔去。 双双笑着捏了他一把道:“又胡说,等下我可要收利息了。” 沈穆时笑而不语,纵马朝这次出巡的目的地奔去。 一路上冷风猎猎,双双怕冷,将脑袋藏在兜帽里只露出双眼骨碌骨碌的四处瞧着。 “殿下,我们这是在哪儿?” 双双打量了四周,发现竟已身处京郊。 “京西,看到前面那座山吗?” 沈穆时吁了两声拉住马匹,扬手指了前方。 双双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立了一座大山,大山山势高耸,初雪已化露出大片松针林子,山石配着树木呈墨灰相间的颜色。 “这是齐山啊。” 齐山是上京西侧的屏障,双双自然认得。 “想不想上山看看上京的景色?” 沈穆时笑着打趣道:“等兑光娘子的银两后,夫君再带你上山。” “嗯嗯。” 双双开心地点头,丝毫不在意沈穆时刚刚说的话。 马儿四蹄疾奔一路跑过上京十纵七横的京畿出了城,又跑了十里路的官道,终于风尘仆仆的在一座城池边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将马栓在驿马站,付了几文钱让马夫守着。 此时他们二人已经到了离上京最近的骊京,也就是沈穆时每年例行巡视的地方。 都内繁华,人群摩肩接踵,为了老百姓的安全,城内禁止任何人骑马只许步行。 速度较慢的骡车倒是可以在街道上通行,但也受到守城士兵的严密控制。 二人执手走在三丈宽的闹街上,夹道两边开满了布庄、药铺、金饰铺、钱肆、南北货的商号与镖局,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双双眼尖,看见钱肆便不走了,回头对沈穆时喊道:“呐,就在那,殿下快看,绘有甲纹黑旗帜的赑屃钱肆就是了。” 这个地方她来过。 骊上京里有个花鸟市场,里面除了各种画眉、鹦鹉,还有蛐蛐、斗鸡、各种稀奇古怪的鱼虫,上次斗鸡大赛她和哥哥们偷偷摸摸的来了两次算是熟悉,还知道这家钱肆与镖局是同一个老板经营,因为他们都有赑屃图腾。 沈穆时愣了愣,随即淡笑道: “娘子,你的小金库看来颇大啊,这家钱肆的主顾可都是大商号,一般人很少往这里面存银子的。” “嘿嘿,不瞒你说,其实出嫁前我有个绣铺!” 双双狡黠的眨眨眼,古灵精怪的模样真是撩死个人。 “嗬!没想到娘子还是个老板娘,绣铺在哪?” 沈穆时这才想起双双会刺绣,之前不是还送了他一个香囊么?当时就发现她的手艺精湛,还特地去尚宫局的绣房里拿了个绣品比较,最后发现确实是双双的手艺更好一些。 不过那个香囊不知落到何处,改日得吩咐李春堂找找。 “绣铺不是很大,在灯市街口和富春客栈旁边的巷子里,大婚前我已经把绣铺交给我娘接手,入了宫我根本顾不到啊!其实我很少在店铺里呆着,只是偶尔过去看看。绣铺里大多数的绣品都是让掌柜的去别家收上来,我只负责挑选他们送来的成品,好的留下不好的退掉,偶尔兴致来了,就拿几件自己的绣品拿去卖。哎,你都不知道,我的绣品在上京很受欢迎呢!我绣的东西只绣一个,独一无二,天底下找不到跟我绣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呢!“ 双双一说起自己的绣铺就很骄傲,兴致勃勃的跟沈穆时说个不停。 她的双眼闪着点点星光,一张娇颜流光溢色十分迷人。 沈穆时也听的专注,捏着她的小手在手心里轻轻摩拭着,心里暗暗称赞自己娶了个宝。 聊着聊着,两人已经到了赑屃钱肆的门口,钱肆的掌柜们在柜台后走来走去,显得极为忙碌。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双双让沈穆时在门口等着,抬腿便往柜台走去。 钱肆里头站着几名彪形大汉,一脸凶神恶煞的四处打量,显然是钱肆里专门请来的护卫。 商号里头的摆设颇为讲究,除了必供的一尊财神爷,还摆了进财的貔貅、金蟾蜍和玉白菜,处处透着浓重的风水格局。 九座柜台,八个掌柜,这盼着发财的意思太明显了。 有几个打扮考究的男子正三三两两的围着柜台,想必都是来钱肆兑换银两的商户。 等了好一会人都走光了才轮到双双,胡子花白的孙掌柜眯了眯眼,见来人是个娇艳的小娘子,乐呵呵的问道:“姑娘,商号名称是啥?你是要兑、汇、还是存?” “芹绣庄,兑五百两。” 双双脆脆应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好的,姑娘可有质押的庄票、令牌及印玺?” 孙掌柜一身清瘦,摸了摸山羊胡须客气地问道。 “啊?不是报了商号就可以兑吗?” 双双一脸惊讶,这些东西她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会有。 其实也不怪她,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虽有自己的绣铺也和哥哥们出过门,但铺子里的掌柜只告诉她在钱肆存了银两,却没告诉她该怎样兑。 平日里出门都是哥哥们身上带着银两负责掏钱,她也没见过哪个去钱肆换钱啊。 “呵呵,姑娘说笑了。若无质押的庄票、令牌及印玺,恕在下无能为力。” 钱肆的掌柜个个都是人精,做的是天南地北的生意每天接触的人不知多少,迎的又是八方贵客,这看人的眼光岂能糊涂? 只见孙掌柜目露精光,暗中打量双双这一身行头,发现她虽然一身藏蓝色骑装,可袍子的质地极佳,袖口和领子隐隐描了金线,是上等的苏州缎子贵的吓死人。 再瞧小姑娘的面容,五官艳丽肤色绝佳,浑身透着不俗的贵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捣乱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他有些啼笑皆非。 “啊!那糟了,这些我都没有,怎么办怎么那?“ 双双十分为难,急的声音的变了。 毕竟她才答应殿下要帮他度过难关,若无法兑换银子失信于人,岂不是会令殿下失望? “让她兑。” 身后突然传来优雅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主子!” 柜台后面的孙掌柜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弓着身子出来迎接,其他几位掌柜听见动静也纷纷看向这边,见正主子来了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快步朝门口走去。 双双回首,见到掌柜口中的主子时,惊讶的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行!沈穆时!你又骗我!” 双双气呼呼的瞪着门口的男人。 沈穆时也不恼,两臂环着倚在门口的雕花石柱上,笑的一脸狡诈。 “启禀主子,这位姑娘没有庄票、票贴、令牌及印玺。照规矩是不能让她取走芹绣庄商号的银两,您看这........” 孙掌柜低着头小声请示道。 这位老掌柜已经在钱肆呆了五年,做事极严谨不容许任何人破坏规矩,即便是赑屃钱肆的主子来了也不能破例,这是主子定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反。 进钱肆这么多年孙掌柜从未出过差池,从一个小小的账房爬到掌柜的位子,靠的就是严以律己才得上头赏识。 若是一般人见到主子来了肯定忙着巴结,只有他敢直言相谏丝毫不退让。 这样的人才,沈穆时又岂会苛责? 只见他微微一笑,迈开修长的如大腿几步就到了双双身侧: “我晓得。我记得之前在这里存了些银两,那就先兑给夫人吧。” 第一百零十章 原来她的夫君富可敌国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小的有眼无珠,拜见夫人。” 孙掌柜面色一惊,连忙对着双双作揖。 其他掌柜也葫芦画瓢跟着孙掌柜齐齐喊了声“拜见夫人”,把双双吓了一大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 双双瞠目结舌,指着这些掌柜结结巴巴的问道。 沈穆时笑而不语,眼神瞟向门口那根赑屭图腾的雕花梁柱。 双双仔细看了看,终于看出一些端倪,恍然大悟的失声喊道:“你还说你是穷太子!大骗……”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穆时一把搂进怀里,男人轻笑两声,在她耳边低声道:“嘘,娘子别大声嚷嚷,现在为夫只是你的心上人沈公子,不是什么太子,你可要替我保密。” 楚魏的货币有两种,一是官府发放的官银,由户部严格监管。 这种官银在楚魏流传的最广、使用最多,也是民间老百姓手里最常见的货币。 还有一种是贝币,流通于各个国家和先陆,由各国官府监制,材料都是真金白银绝无假币,数量虽不如本朝自己的货币多,但在商户和各国之间最常见最值钱,通常用于购买大批物资和贵重的瓷器、珠宝。 赑屃钱肆的“赑屃”二字皆是由"贝"字组成,字面上很好理解,就是一家钱肆。 但是你再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家钱肆除了正常的供大量商号存兑银两,还开了一家镖局,名字同样也是用的“赑屃”。 镖局日常走镖、送镖、护镖,还兼任护送钱肆分号的贝币在南北东西及各国往来。 可以说是楚魏最大的包山包海、大小通吃的钱货商号。 “赑屃”这两字还有另一层涵义: 赑屃,龙九子,排名第六,对照下来不就是排名老六的皇子沈穆时吗? 双双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居然如此大胆,公然打着龙九子的名号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做生意! 偷摸开钱肆也就罢了,还开镖局!常年不怕死的流窜各国疯狂赚钱,他就不怕哪天河边湿鞋、擦枪走火,落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你!”双双气的话都说不完整,挣扎了半天没挣开,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到了后面也懒得动了,软了身子闷声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穷太子,就我傻,居然还想着提钱贴补你……” “我也没想到娘子有个绣铺,还是为夫的老主顾。” 沈穆时打趣地弹了弹她的额头。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啊!该不会在民间纳了一堆妾,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一打……” 双双咕哝着,不满地推了推沈穆时的胸膛要他离自己远一些。 “孩子还没生,等你替我生……” 沈穆时淡笑着,眼神瞟向双双身后。 “主子,这是五百两官银。” 趁着二人腻腻歪歪的功夫,孙掌柜已经取了银子恭谨地递给沈穆时。 总共是六张银票及一袋碎银,面额各为一百两、七十两及三十两碎银,银票方便携带碎银方便零用,孙掌柜的细心可见一斑。 “有劳孙掌柜,多谢。” 沈穆时颔首,接过银子侧头问双双: “娘子上次从为夫这里拿走的荷包,有带在身上吗?” 双双睨了他一眼,一边从腰间掏出一个墨色绣金线云纹荷包一边碎念着: “你要讨回去了?我可喜欢你这个荷包……” 沈穆时笑问:“娘子妻管严啊?一个荷包都不肯还给为夫。” “我不是贪图你的银两,只是想要你的荷包,你的东西我都想要分享,懂我意思吗?” 双双抬头看着沈穆时,神态无比认真。 “打开吧。” 沈穆时唇瓣依旧勾着笑,没有回答。 双双“嗯”了一声,扯开荷包默默的将银子和银票放进去。 沈穆时瞧着她有些失落,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 “那个钱包属于我,但归你所有,这五百两也归你所有。不过这么多银子揣在身上太重了,我帮你拿一些好不好?” 双双低头看了看那一大包银子,傻眼了。荷包沉甸甸的,无论是塞在袖子和腰间都鼓鼓一大包,确实很招贼。 双双不安的觑着沈穆时,小心翼翼的再三确认道: “这可是五百两,可以买下十座小院子五个绣铺,你不怕我弄丢了?” 沈穆时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翻手摊开掌心笑道:“若你担心,那荷包给我我帮你兜着。” “好。”双双傻傻的交出了荷包。 沈穆时朗笑,揉了揉双双的头顶: “真是只傻花猫,这么容易就被骗走五百两,算了,还是我帮你保管。” “反正我没钱就管你要,嘻嘻。” 小女人吐着舌头甚是调皮。 沈穆时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银子揣进胸口。 孙掌柜趁机奉上茶水,并请了二人进到内间才开口说正事: “主子,小的取了去年的钱肆账本过来,主子可要过目?” “拿过来吧。” “是。” 孙掌柜忙不迭的将手里一摞厚厚的账本递了过去,并吩咐外面的几个掌柜过来对账。 双双极为乖巧的坐在边上喝茶,一动不动。 账本上的字密密麻麻,沈穆时一目十行看的极快,偶尔会问问题,几位掌柜皆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大约过了三炷香,双双坐的小腿微麻,茶盏里的热水添了好几回香味都淡的闻不着了,沈穆时终于合上最后一本账本,抿了一口茶水后对着几位掌柜吩咐道: “去年钱肆净利三十七万两官银,十五万贝币,贝币不动全给我留着,我有用。 拨五万两银子去楚魏各地和别的国家收购米麦,不用大批,一点一点的收上来,收上来以后存到我们自个儿建的粮仓,行事要低调万不可引人注意。 十万两送至沈府;二万两济贫;二万两按月拨至各地的芜玥书院,一万两让人到别国购置良田与宅邸;其余留着周转、开支,若有商号借贷,利息照旧。你们还有没有要支用的花费,现在提出来吧?” 双双坐在一侧暗暗咂舌:楚魏国力鼎盛,民生富庶,在中原几个国家里面算是比较强大的一个。尽管如此,国库每年收税也不过三千万余两官银,何以殿下的钱肆一年盈余就有数十万两? 东宫太子的俸银一年不过五百两,粮食一百石,较之钱肆的收入简直是九牛一毛!难怪殿下被削了三个月的俸禄一点也不着急,原来他在民间赚大钱啊! 可是他一年才出宫巡视一次,难道不担心个别不肖掌柜中饱私囊吗?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双双痴迷的望着沈穆时和掌柜们专注讨论的模样,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夫君,高深莫测、本事通天。 处理完钱肆的事情后,不知不觉已到了午时。 “想什么呢?” 沈穆时揪了揪双双的耳朵。 “我在想,殿下是怎样管理钱肆的,我想了许久想出一些头绪,你要不要听听看?” 双双小脸红扑扑,一脸的得意。 “好,不过我们要先去吃饭,为夫这会可饿极了。” 沈穆时一把将双双从凳子上拉起,搂着她的腰掀开帘子出了内间。 “恭送主子!”后头几位掌柜齐声喊道。 沈穆时没回头,双双也没回头。 乐居酒楼的一间厢房中,双双正眉飞色舞的和沈穆时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杜绝管帐的人中饱私囊,但我想出一个方法一定可行。首先呢,每日除了要记账、对帐以外,月底必须安排一名掌柜的去查账,查钱肆里所有的账本。然后这个查账的掌柜是随机挑选的,由不同分号的掌柜去不同的钱肆查账,每月准时汇报给你,全程保密不准行踪,如此一来,那些镖局和钱肆的掌柜就无法作假帐,那你的银子就会铛铛全部滚进你的口袋了,一文都少不了。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双双一口气说完,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夫君,希望他能夸夸自己。 沈穆时眉眼不动,夹起一块红烧羊肉递到双双嘴边。 双双嗷呜一口咬下,羊肉塞满了嘴巴腮帮子鼓鼓的,她一边嚼着一边追问:“你说嘛说嘛,我这方法好不好?” “娘子聪颖过人,看来以后钱肆可以让娘子管了。” 沈穆时乐得哄她开心,她想听什么便说什么。 慢悠悠的盛了一碗鲜鱼汤,取了调羹轻轻搅着凉一凉,见她满嘴的油光,从袖子里取了手帕在她嘴角上擦了擦。 “嘻嘻~” 竟然让堂堂的太子殿下伺候自己吃饭,双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之后又一脸的轻快的打趣道: “我还记得我们当初洞房花烛夜,你骂过我是傻子不是当细作的料,现在你又称赞我聪颖,夫君,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当细作了?” “你还是别当细作了,乖乖当我的奴婢就好了。” 沈穆时不以为意的瞥了双双一眼,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 “不要开口闭口叫我奴婢啊,难听死了。”双双气呼呼的瞪着沈穆时。 “不然叫暖床奴?” 沈穆时伸出脚无赖的蹭了蹭双双的小腿。 “我才不要。” 双双严重抗议,举起筷子抢走沈穆时碗中的排骨。 第一百一十章 北越公主宋倾城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好好好,你是野花猫行了吧?还是只张牙舞爪的小母猫……” 沈穆时一把揽住双双的纤腰将小小的人儿提溜到了怀里,两只手上下作怪。 “嘻嘻,那你就是野公猫……” 双双软腻地倚在男人怀里,受不住他搔痒痒娇笑起来。 “唰!” 厢房的推拉门突然被人拉开,惊得双双手忙脚乱坐回自己的位子。 瘦的像只猴的店小二往里探了探头,满脸堆着笑道:“客官,楼下有您的访客在候着呢!要让他上来吗?” 眼角余光瞧见男人身边的俏姑娘脸颊红艳艳的,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太过莽撞,恐怕扰了两位客人的兴致,机灵地缩了脖子退到厢房外。 沈穆时挑了眉:“可有自报来历?” “小的下去问问。” 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咚咚跑下楼。 双双还没有缓过神,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沈穆时跟个没事人似的,端了温热的鱼汤搁到双双面前,示意她尝尝,这鱼汤是乐居酒楼最出名的菜品之一,味道比宫里的御厨煲的还要好,轻易喝不到。 没过一会,店小二踢踏的脚步声从木梯上传来,这次他学乖了没有直接拉开门,而是站在厢房门外喊道:“客官,那位姑娘说她来自梨城,是您的故人!” 姑娘? 双双的耳朵竖得老高,狐疑地看向沈穆时。 男人斜斜的睨了双双一眼,不动声色的回了句话:“不认识,她认错人了。” “我哪里认错你了?心肝宝贝开心果,你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突然,门外远远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 “姑娘,您不能这样闯上来啊!这位客官说不认识您!” 店小二还算尽职,堵在楼梯口不让人上楼。 门外一阵乒呤乓啷夹杂着呵斥声,只听见砰的一声彷佛有什么重物滚下楼梯,想必是那个可怜店小二被踢下楼。 双双只觉心惊肉跳,直觉来人不好惹。 楚魏女人的个性皆婉约温柔,饶是她这个倔性子也不敢在外面撒野,何况是在骊京最大的乐居酒楼砸场子。 “唰!” 拉门再次被拉开,沈穆时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满脸怒气的瞪着门口所谓的“故人”。 双双直勾勾的看向外面,只见厢房门口赫然站着一名姑娘。 她身着一袭赤色骑装火红如火,面覆红色流苏轻纱,大半张脸被挡住瞧不清楚,只露出一双盈盈大眼。 虽然看不到面容,双双却能肯定这名女子的姿色必是艳丽无双,一想到这个人可能是殿下的老相好,心里不由的酸溜溜的。 姑娘婀娜多姿地扭身进了厢房,俏生生的看着神色冷肃的沈穆时,语气甚是轻浮艳俗:“穆郎,好久不见,您有没有想奴家啊?” “滚出去!” 沈穆时冷声呵斥道。 “啊~穆郎讨厌,你这负心汉,怎舍得这样对待奴家?奴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来到骊京呢,一来就碰到你,你说,这不是缘分还能是什么?” 红衣女子一边不知羞耻的大放厥词,一边肆无忌惮的朝沈穆时靠过去,行走间身姿曼妙娉婷,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双臂如水蛇般欲勾缠男人的腰。 “认错人还不走?” 沈穆时衣袂一飘,女子瞬间被弹了出去,踉跄着撞向墙壁。 红衣女子“哎哟”叫了一声,轻轻揉了揉被沈穆时用内力震开的双臂,一双秋水剪眸含情脉脉,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放荡:“吶,你撞疼奴家了,奴家多希望你能撞到我心里,狠狠的撞进来……” 她的手指了指她的高耸的心口,狐媚地娇笑着。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店小二刚刚上到二楼,欲拉住这红衣女子。 没想到这姑娘讲话竟然如此污秽,难以入耳。 又想到厢房里坐在蔺草榻上的美丽女子,心里不禁欣羡房里的客官艳福不浅。 店小二趴在门框上悄悄往里瞟了一眼,瞧着白衣公子面色不善,浑身肃杀之气,连忙跑下楼去搬救兵。 谁知刚刚跑到楼梯口,身后一物破空而来击中他的后颈,小二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当即不省人事。 一支玄色漆木筷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红衣女子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店小二,毫无惧色。 信步跨入厢房内娇媚调笑道:“穆郎,嫌他碍事直接杀了就是,何必手下留情?啧啧啧,别用那么冷戾的眼神瞪着人家啦,我好怕怕哦!” “哼!” 沈穆时冷笑一声:“看来北越军情吃紧,连堂堂的一国公主也能潜入骊京了。又或者,北越粮食不足,劳动公主千金贵体到处抛头露面,想要勾搭男人来换取军饷了?” “你!” 北越公主宋倾城柳眉倒竖,怒气勃发,却又在下一秒敛去怒意妩媚的娇笑道:“勾搭楚魏的太子殿下,奴家倒是挺乐意的。奴家可想念穆郎结实的肌腹呢,想得奴家心肝儿疼……” “一双玉臂万人枕,你对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你倒是说说看。” 沈穆时勾起嘴角,极其轻蔑的嘲笑道。 一直傻坐着的双双愣愣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殿下的表情分明是厌恶和唾弃,甚至隐隐带了杀气。 但红衣女子一点都不害怕,显然二人的关系颇为熟稔。 这女子到底是不是公主还不知道,只是她身为女子一言一行实在是过于放浪形骸,说的那些话连直把双双羞的双颊绯红。 原本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独处的厢房,偏偏挤了个人进来,显得壅挤不堪、压迫感极重,逼得她不得不缓缓地站起身往墙角站了站。 双双一起身便露了绝色面容,加上她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宋倾城再瞎也能发现房里还有个女人。 双双出宫时刻意乔装打扮过,穿的是藏蓝色的骑装,颜色和质地都很低调,有点偏男性化。 宋倾城从一进门注意力就全放在沈穆时身上,根本没留意他身边还坐了个女人,看那一身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近身随从。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宋倾城眸中闪过浓浓的妒忌,随即又转为轻蔑,一脸高傲的讥讽道:“哟,穆郎,多年不见你倒是学坏了。不过你的品味还真不怎么样,这种我见犹怜的狐媚货色,该不是哪个窑子的娼妓吧?何必花银两呢,你手指一勾,不知有多少女人扑……” 这番话说得极难听,双双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粉拳紧握正要发作,身侧一抹白影飞掠而过,沈穆时瞬间伸出手臂掐住了宋倾城的颈子,将她死死钉在墙上。 “呃.........” 宋倾城发出痛苦的声音,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张大嘴不断的用力吸气。 她脸色铁青,双手拼命去扯沈穆时的手臂,徒劳的抓挠着欲剥开沈穆时的手指,可惜男人下了杀心,不仅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掐越紧。 “贱人,天底下去最贱的女人就是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这张臭嘴再也说不出话!” 沈穆时的双眸如霜雪般森冷,毫不掩饰冰尖似的杀气。 “你……你有胆就杀了我………北越…….正好藉此机会……出兵………” 宋倾城已经被沈穆时掐的双眼突出、面容扭曲,眼看着就要断气。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刺激沈穆时,嘴角浮出奸险的笑意。 “死人是不能回北越通风报信的。” 沈穆时残酷冷笑,手掌一点点的慢慢收紧。 一直冷眼看着的双双听了宋倾城的一番话,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大步上前扯住沈穆时的手,急急喊道:“殿下快松手,快快松手!” 宋倾城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摆公主的架子,睁着一双快爆出来的死鱼眼狠狠瞪着双双,表情甚是恐怖诡异: “呸!你这个贱婢……少在本公主面前假惺惺………楼下还有我哥哥……我………我哥哥……我……” 宋倾城骂骂咧咧嘴巴不干净,逼得沈穆时的手掌越收越紧恨不得马上掐死她。双双在边上急得直跳脚,心里破口大骂这个破公主简直是猪脑子!都什么时候还嘴硬!蠢死她算了! 沈穆眯起眼,眼中一股黑色的暗影流动,勾起令人浑身胆颤的笑:“没想到北越太子也来了,正好让本宫瓮中捉鳖,省心省事!” “你........你不敢……孤身一人出宫还……还带了拖油瓶………寡不………不……” 宋倾城兀自虚张声势,不断翻着白眼。 她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因为无法呼吸肺开始疼痛,整个人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倾城,你当本王是白痴?若你的哥哥和你在一块,会让你独自上楼?” 沈穆时笑得极为冷酷,手劲更重,每根手指都可以感觉到宋倾城的血管在手中突突直跳,心知再掐下去她必死无疑。 宋倾城的面纱不断被她吸入口中,已经快要不行了。 沈穆时猜的没错,宋倾城的确是瞒着哥哥偷跑出来的,一个人在骊京闲逛了大半日,想来北越太子此时已经进到骊上京内到处找她,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乐居酒楼。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与宋倾城的往事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又气又怕,小手不停的去掰沈穆时的手掌。 这个蠢公主不断的刺激殿下杀人,万一殿下真的失手杀了她该怎么办? 堂堂一国公主死在楚魏可不是件小事,何况现在北越和楚魏的形势一触即发,北越一旦有了借口必定会对楚魏开战,届时两国交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两边的百姓死伤无数对谁都没有好处。 “殿下,你住手啊!你快住手啊!” 双双不停的喊着,整个人扑在沈穆时的身上不停的拉扯。 但沈穆时动了杀心根本就听不进劝,整个人纹丝不动杀意迸现。 情况紧急,逼得双双只好钻到两人中间紧紧搂住男人的腰,自己则挡在宋倾城身前,双手捧住沈穆时的脸逼他看向自己。 “双双!你闪开!” 沈穆时大怒,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松了一大半。 这个小笨蛋到底在干什么! 别人都不了解这个北越公主的真面目,他还会不知道吗? 别看宋倾城披着一副好皮囊四处招摇,实际上无比的奸狡毒辣,此时正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果不其然,宋倾城趁着沈穆时松手之际,偷偷抽出腰间的匕首,狠戾的朝双双腰上刺去。 “啊!” 一声痛苦的哀嚎响破天际,声音凄厉无比,恐怕连整个酒楼都听见了。 只不过,发出声音的人不是被偷袭的双双,正是宋倾城本人。 原来,刚刚宋倾城抽出匕首的时候,刀刃的冷光反射在墙壁上被沈穆时察觉,情急之下男人一手拨开双双,抬脚便往宋倾城心口招呼上去,踹得她一下子失了手,匕首落在地板上匡当作响。 双双跌跌撞撞的摔在地板上,脑袋咚的一声撞了桌脚,两眼被撞的直冒金星。 沈穆时一手甩开宋倾城,急忙闪到双双身边将她抱住,一边着急的查看她额头的伤势一边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快给我看看..........” 宋倾城劫后余生整个人瘫软在地,扯开面纱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的颈项已经被沈穆时掐出一片青紫,胸口也伤的不轻,喘气都疼怕是伤到了内脏。 她艰难的转过头去,侧头睇着沈穆时。 发现男人正小心翼翼的揉着那名女子的额头,动作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怜惜,眼中闪过狐疑、嫉妒、愤怨,继而诡笑连连,眸中暗光流动。 沈穆时,原来,你也有弱点……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宋倾城仔细打量着双双,发现眼前的小女人纤弱白皙,玉色凝脂肌肤,绛唇如梅,双眸翦翦秋水、波光潋滟,典型的楚魏女子。 相较北越女子的健美艳丽,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弱不禁风,经不起折磨。 “殿下,我没事…….” 双双瞧着男人的神情太过紧张,主动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另一边的宋倾城由爱生恨,她冷冷笑了两声,语气极幽怨:“沈穆时,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会爱人……” 沈穆时转头瞟了她一眼,小心的抱起双双坐回榻上,根本不想搭理她。 “我还以为你是雪山之巅,永远遥不可及,不过……” 宋倾城转而对着双双,勾起一抹妖媚的笑: “喂,你尝过他的滋味没有?是不是销魂蚀骨、令人难忘呢?” 双双条件反射般先看向沈穆时,见男人脸上充满杀意、蠢蠢欲动,眼看又要起杀心。 “尝过了。” 双双连忙捉住沈穆时的臂膀不让他动手。 忽然侧头对着宋倾城灿然一笑,娇媚地勾住沈穆时的颈子道:“就如你说的,销魂蚀骨,令人难以忘怀……” 不等宋倾城开口,双双话锋又是一转:“可惜你永远吃不到。太子殿下是我陆双双的人,劝你还是早点嫁人,别一天到晚四处勾搭别人的夫君,堂堂北越公主举止如此放荡、令人作呕,真真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沈穆时诧异地看了小女人一眼,只见怀里的小人儿虽然长得娇娇小小的,眼神却坚定无比表情凶悍,看上去就像只捍卫自己领地的母狮子一般,既霸道又勇敢。 很好,这才是太子妃应有的气势! “你你!我要杀了你这个贱蹄子!” 宋倾城好不容易才缓过神,连气都没有喘匀就被自己的情敌好一顿骂,气得肺都要炸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欲做困兽之斗。 “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吧!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不用我夫君——也就是太子殿下给我报仇,就是我那当骠骑大统领的叔叔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届时,你就等着我的叔叔和哥哥们踏平你们小小北越吧!” 双双说到后面语气冷厉严肃,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竟把宋倾城压制的说不出话来,硬是将她的嚣张气焰给比下去了。 宋倾城膛目结舌,脑子里快速搜索关于楚魏太子妃的信息。 这女子真是楚魏太子妃? 骠骑大统领?难道就是那个手握十万大军的陆似舟? 她喊他叔叔,这么说来,她就是陆家的掌上明珠陆双双咯? 难怪她这么张狂,原来是有陆家撑腰! 当宋倾城意识到眼前女子真实的身份,不由得恨的牙痒痒! 事实上,宋倾城根本就不傻。 敢一个人跑到楚魏的地界自然是有些胆识,她根本就不相信沈穆时会真的杀了自己。 她是北越皇后生的嫡公主,也是宫里唯一的公主! 上头的几个哥哥疼她疼的紧,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皇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她不信沈穆时真敢杀她!一点也不信! 宋倾城强撑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胸口的伤,又从腰间掏了一颗药丸吃下,一股热流从胸口缓缓向四肢蔓延,全身上下暖洋洋的一下子就恢复了些许力气。 双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赶在宋倾城前面开了口: “听我一句劝,趁殿下现在心情好,你赶紧滚的远远的!如今您可是在楚魏的地界,方才还泄漏了北越太子的行踪,如果骊京封了城门擒住您与北越太子,不知北越,会拿什么来交换您俩的性命!” 宋倾城大怒,声嘶力竭的吼道:“你敢!休想恐吓本公主!” 双双不怒反笑,慵懒的端起桌上的茶水辍了一口,完全不把宋倾城放在眼里:“为何不敢?你用战争来威胁殿下,是北越的不智。别忘了,今年北越苦寒无比缺粮缺的厉害,这战火一点,你们有几成把握能赢?灭国在即,沉默是金,你还是赶紧揣着你的小命跑路为好!” 宋倾城被双双的一番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而气呼呼的瞪着沈穆时。 谁知男人根本就不看她,只专心查看陆双双额头的伤势,两夫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直把宋倾城气的够呛。 她支着身子靠在墙上,恨恨的瞪着两人一语不发。 突然,宋倾城一脸惊喜的对着沈穆时身后的窗户口大喊道:“哥哥你来救我了?快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双双一惊,以为北越太子真的在后面偷袭,连忙转过去看窗户口。 谁知正好中了宋倾城的奸计,被她趁乱丢了烟雾弹跑了。 “没人?” 双双傻傻的望着沈穆时,小小的脸蛋大大的疑惑。 “只有你会被这么拙劣的谎言唬住。”沈穆时瞧着她傻不愣登的样子,着时可爱的紧,侧头去吻她的脸颊。 “没想到,我的小娘子这么凶悍,真是让为夫大吃一惊………” 沈穆时吻着吻着就跑偏了,除了亲嘴巴亲眉毛,连耳朵不放过。 “唔……” 双双用手掌捂住沈穆时的嘴巴,身子往后一缩,避开了沈穆时的纠缠。 “没想到,我的夫君这么不挑,什么女人都碰……” 一双被男人亲的娇嫩欲滴的嘴唇不满的撇着,一板一眼的学着沈穆时的语气嘲讽他,显然是秋后算账来了。 “我可以解释。”沈穆时叹了一口气。 “不用解释!都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就算要解释无非就是,是她勾引我、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云云,要不就是,我们只是逢场作戏!你千万不要多想之类的!哼!说了等于没说我何必要听!” 双双别扭的转过身子,压根不想听沈穆时的解释。 沈穆时被她一通乱咬根本无力反驳,只好无奈的哄着:“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生气?” “我为何不能生气!” 双双立马反问,语气甚是不快: “我不能生气我的夫君跟别的女人相熟吗?我不能生气不是我先遇上你吗?我不能生气别的女人觊觎我的夫君吗?不能吗!” 沈穆时一连说了几个能能能,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见她的气消了一些才斟酌着开口道: “我那时候才十七岁,首次出战北越便大获全胜,部下俘虏了敌国两千多男女押回军营,其中就有这个北越公主宋倾城。自古以来,兵败之后遭俘虏的女眷,都会被打了胜仗的将士淫虐,这是军中的惯例,是胜者对败寇的羞辱。” “天啊这什么规矩!好恶心我不要听!好脏!” 双双捂住耳朵,摇了摇脑袋,又嫌弃又害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齐山顶看日落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用力搂紧女人的腰,无视她的排斥继续解释着: “北赵与楚魏不同,礼教相异,伦常颠倒,他们原本就有父子共妻的习俗。兵败的第二日晚上,宋倾城被人送进我的营账,可我并未碰她甚至善待于她。让我意外的是,她很主动,自己解了衣裳求我占有她,还恳求我带她回楚魏,因为她想逃离她的父兄。” “什么意思?” 双双惊讶的睁大双眼,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殿下说什么?宋倾城要逃离她的父兄?难道北越皇帝和皇子对她…… “如同你心里所想的那样,她的父兄们禽兽不如枉为人,宋倾城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痛苦不堪。” 沈穆时目光坦诚,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我承认,从前我少不更事稀里糊涂碰了小霜,但我并非趁人之危的卑劣之徒。宋倾城在我的营账中求我十余日,只有第二日,我动了恻隐之心搂着她睡了一晚,就连那晚我们也是穿了寝衣的,我从未占她的身子。之后,大军拔营离开北疆,很多战俘和沦为军妓的女人都被杀了,我偷偷放了她,并没有带她回楚魏。” 沈穆时和盘托出往事,一丝一毫的隐瞒都没有。 “为何要杀战俘?为何不带她走?她那么可怜,你大可以带她回楚魏让她过上新的生活啊。” 双双震惊不已,身为女人的同情心开始泛滥,竟然有些可怜那个北越公主的遭遇了,全然忘了刚刚宋倾城辱骂她甚至想要杀了她的事。 “如果我们把战俘放了,他们会再次成为敌兵,不带她走,则是因为,那时我心里有小霜……” 沈穆时紧张的盯着双双的脸色,一双手不自觉的加大力度搂的死紧,生怕她因为自己提到小霜而发火。 “你真的,很爱很爱小霜……” 双双静默半响,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说不妒忌是假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在宫里默默陪着殿下长大的女人,是小霜;和殿下青梅竹马的女人,也是小霜。 而她又在哪里?她原就比殿下小了好几岁,殿下征战沙场的时候,亦或是在宫里明争暗斗,她还在陆府当她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丝毫不知世界上有沈穆时这个人的存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吃醋? 就如宋倾城的事,她知道了当然会不开心,但仅仅是一时的不开心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因为双双很明白,纠结于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全然是因为小霜的缘故,主要是因为,就算我把宋倾城带回楚魏,她的下场恐怕会更凄惨。哪怕小霜不杀她,其他人也会想法设法除掉这个敌国公主。更何况,我不会拿太子之位为一个女人冒险,这太愚蠢了。” 沈穆时生性冷淡从不跟别人解释,可他为了安抚双双的心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怕她心里留疙瘩,他极有耐心的再三剖白,就是不希望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双双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他希望双双能理解自己,多了解他过去的一些事情。 选择便要坚守,那坚守的前提一定是无条件的信任。 “那你为何不让他们废了我?这样,我就不会危及你的太子之位……我都知道了,你还要瞒我吗………” 双双的语气突然有些哽咽,一滴滴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滚滚落下,最终落在沈穆时的手臂上,同时,也砸在沈穆时的心上。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成了殿下的软肋…… “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 沈穆时叹了口气,心疼的拭去双双脸上的眼泪。 他的话如同一片羽毛,悄悄落在了双双的心里,让她的心瞬间变得柔软。 “谁敢动你,我就杀谁。”、 沈穆时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冰冰充满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好偏执哦。” 双双抽噎着,额头抵在沈穆时的肩头上。 沈穆时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现在很后悔,为何当初不直接杀了宋倾城。” “她没伤到我。” 双双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沈穆时,希望他能放过那个那个女人。 毕竟同为女子,她能感受到宋倾城的绝望和痛苦,尤其是被自己的父兄侮辱,这种事情常人无法忍受,她还能继续活着已是万分不易,殿下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不,你不明白,看到她现在这个鬼样子,我当初真该一刀了结她的痛苦,省的她这种祸害留在人间,遗臭万年。有时候,慈悲是一种残酷,残酷反而是一种慈悲。” “你要追杀他们吗?” 双双不懂就问。 “嗯。” 沈穆时点了点头。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轻易被人动摇心思的年轻小伙,更不会随随便便为他人的身世感到悲怜。若真的怜悯宋倾城,不如直接灭了他的父兄更来的痛快。 今日与宋倾城偶然遇见,短短的半柱香,沈穆时就发现她性情大变,变得更加残忍,更加冷血。 五年前那个光着身子跪在他脚边,哭着喊着求他带她走的女孩,已经死了,死在肮脏的北越皇宫里,死在她一次次对这个世界的绝望里。 如今,她变成了北越的毒诱饵,以相同的手法博取敌军将领的同情,于床榻缠绵之际突然发难,刺杀了好几名敌国的大将,有北契丹的,有祈皇朝的,甚至连楚魏的几名大统领也没逃过她的毒手。 人如其名,她的长相确实倾国倾城很容易引诱男人上当。 只是她狠毒如腹蛇,养着养着就大了,只会咬破主人的肚腹而出,到了那日,也就是北越覆灭之日。 “走吧,此处不宜久留。” 沈穆时淡淡的说道。 之后朝桌上扔了两锭银子充作酒钱,悄悄带着双双翻窗户离开了酒楼。 这次不走明路了,沈穆时拥着双双飞掠在屋檐之间。 为了防止被人追踪,男人特意四处走动、上下翻飞掩盖行踪,最后确认了无人跟踪后,才趁着太阳西斜飘然落在赑屃镖局的天井间。 赑屃镖局的总镖头是湖州人,抄着一口浓重的江南口音与沈穆时对帐。 双双有些听不懂,索性呆在边上打盹。 林总镖头恭敬地汇报各地镖局经营状况,顺带分析了下今年的局势,其中赑屃镖局净利十五万两官银,贝币两万两,请主子明示该如何支配。 沈穆时满意的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当初开镖局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 镖局里的镖师除了正常的走镖、护镖,大多数时候都是暗在训练,年年月月,月月日日,长年累月的训练让镖们的身手不俗,可与东宫六卫匹敌,各局人马加总起来竟达万余人,简直是就是只属于沈公子的私兵。 沈穆时吩咐林总镖头准备新的衣袍,换了装备了新马,侧头问双双道:“娘子可会骑马?” “不是很会。” 双双曾经学过骑马,奈何骑术不佳不敢逞强。 她这个夫君会的东西太多,她现在学的很聪明,不会随随便便强露头,以免惹人笑话。 没法子,两人只好乘坐马车让镖局护送至齐山附近。 抵达齐山山脚已近傍晚,再过半个时辰夕阳就会落山。 沈穆时与镖局护卫交换了马匹,让两名护卫驾马车回去,并给了他们木牌去驿站取马,之后甩了甩了马鞭带着双双直奔山顶而去。 齐山山上住的人家不多,故山路径宽不过一丈半,仅余一辆马车通行。 大部分住在齐山上的都是猎户和药农,而且有大半还是沈穆时的探子,乔装打扮住在山上,目的就是替他监视整个上京,当然,这些事情沈穆时没有说,双双自然也不知道。 小女人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坐在马上远眺山下绝美的风景。 齐山炊烟袅袅,如同漫着烟火蒸腾而上,葱葱郁郁间带着神秘的感觉。 “齐山易守难攻,若被人攻上山,则围困而死。” 沈穆时低头在双双的耳边指点着。 “不过,在这里俯瞰整个上京的景色,相当不错,可说是一望百里。” “嗯。” 双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齐山地势高而险,陡而峭,是上京的屏障,殿下不畏辛苦带她上山看风景,着实有心。 沈穆时用力抽了一鞭子,马儿四蹄扬起朝山上奔去,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山顶。 二人携手站在山巅望着脚下的上京,只见极西之处,残阳渐渐没入地平线,万紫千红,好似给整个上京覆上了金纱,原就金碧辉煌的皇宫被这气氛一渲染,如同一座纯金打造的城池,绝美至极。 双双第一次登高望远,不由得看痴了。 “双双,你看,那处是否有一雪白塔楼?” 沈穆时指了指远处一处细长白针尖似的建筑。 “那里便是梅雪楼,东宫就在那儿。” 双双眯起了眼。 “嗯,看到了,旁边明黄色琉璃瓦就是皇宫,和一般百姓家用的黑瓦与红瓦不同,金光璀璨的,真好看。” 双双由衷的称赞,眼里全是灿烂的光芒。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穆时的私宅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雨后初晴,还可以看见楚魏十一府州中的四府三十二郡,如同玛瑙般散落在平原上,美极了。这就是我们的楚魏,繁华锦绣的楚魏。” 沈穆时语气颇为自豪,平举着他的手臂往外划出半个圆。 金色残阳下,男子一身雪白衣袍临风而立,柔和的阳光洒满全身映衬着他如谪仙般的俊秀面庞,天人之姿令天地间万物失色。 双双转头凝望着,好似眼前的人会乘风而去,下意识伸出手环他的腰,软软地倚着。 “将来,我要让楚魏成为天下第一大国,北征北越,南攻大理,西纳西狄。” 沈穆时仰头看着苍穹,火焰似的天空昭示着将来必定战火燃烧。 “一定要打仗么?我们楚魏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便好,不打不行么?” 双双还是不太理解男人的抱负,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家人和夫君平平安安就好。 “双双,你可知如今的太平盛世,我朝花了多少气力才有今天的局面么?征战年年都有,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今日你在酒楼见到的宋倾城,他们又怎会是单纯来楚魏游玩?在一统天下之前,这太平盛世只是海市蜃楼,一时云烟罢了,唯有四海归一百姓才真正安生,才能免受战火的荼毒。” “可是殿下,战争本身就会死很多人,百姓同样很痛苦啊!” 双双不解地追问。 “用兵之法,国为上,破国次之;军为上,破军次之;旅为上,破旅次之;卒为上,破卒次之;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沈穆时低眸看着双双,轻笑而语。 “我不懂兵法。” 双双叹了口气。 “不要紧,你只要记得,我会用最少的兵力统一各国便是,除非………” 沈穆时没有再说下去。 权谋黑暗,他不想污了双双的耳朵。 当两人沿着弯曲的山路小径,抵达挂着大红灯笼的深灰色府邸门前时,已是月明星稀,整座齐山静谧无声,染上了轻浅的银白月光。 “恭迎主子回府。” 府邸门前站着两排护卫,整整齐齐的十余人,皆恭敬的屈膝跪地向沈穆时行礼。 “陆小姐,欢迎大驾光临沈公的子府邸。” 沈穆时翻身下马,浅笑着朝双双伸出手。 小女人乖乖的被他搀下地,神情有些迷惘。 沈府傍山而建,其格局不若其他府邸方正,而是沿山势而上曲折幽深,整座宅邸呈灰朴色,隐藏在林间,极为低调。 府邸的屋檐出挑,黑瓦重檐隐约带着威严压迫之感,外人绝看不出家主真正的身分地位。 门口跪着的十六人皆为沈穆时的暗卫,迎主入府后,盖掉灯笼中的烛火,玄色的厚重桧木门扉再次掩个实密,不透一丝光亮,即便有人绕过无数的眼线误闯沈府,也会被这神秘宅子透出来的森寒冷意吓跑。 若从上京远眺齐山,沈府隐在重峦山势中,就如同墨石溶在一片黑暗之中,外人根本发现不了原来山中还藏了一座这么大气的宅子。 进到府中后,双双四处瞧了瞧,发现奴才少的可怜,仅有仆妇小厮共八名,全是暗卫的家人或徒弟。 待下人全部退下后,双双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认真的问道:“沈公子,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没跟我说?” “陆小姐是说你的心上人沈公子的事吗?” 沈穆时淡然一笑,掬起掐丝彩釉瓷杯,啜了一口新春第一批从南风国摘采的碧螺春。 “还玩!你那镖局除了庞大的上京总镖局外,各地分镖局共一百来个,若都像总镖局那样有一百多个镖师,你光这些私兵就有万余名!你又在各地设立芜月书院,连我的三个堂兄年幼时也曾上江南求过师,却意外遭拒,分明是用来培养寒门子弟,将来为你所用!还有!赑屃钱肆那么多银子送到沈府,又是要养哪些人马呢?” 双双瞪了沈穆时一眼,逼着他跟自己坦白。 沈穆时意外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小笨蛋这回不笨了,居然分析的这么透彻,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伸手捏了捏女人滑嫩的小脸,沈穆时颇为无赖的戏谑道: “沈公子在暗中培养自己的人马,陆小姐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不然,陆小姐以为当今太子真正能信任、能使唤的人有多少?万一国有大难,东宫又有多少银两左右朝政呢?况且,陆家陆澈溪为相、陆如风为正一品太傅兼司徒,陆似舟为骠骑大统领,家大业大,自个儿可以雄霸一方,何必浪费沈公子的银两呢?” “大骗子!就爱欺负人!你分明不信任陆家!枉费我们全家效忠楚魏,一门忠烈!是不是看我担心、看我着急很得意啊?” 双双最忌讳别人编排自己的父亲、编排陆家,一个不好的字也不许说,连沈穆时也不准。 爆脾气说来就来,小女人攸的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墨色荷包,愤怒的丢向沈穆时。 沈穆时见小野猫又炸毛了,连银子都顾不上捡,急急走到身边搂住她不断哄着。 好不容易将发脾气的小野猫捋顺了毛,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将银子塞入了双双的手心中。 手指在她白嫩的颊上轻抚着,男人压着嗓音劝解道:“现在自然相信陆家的忠诚,毕竟陆家千金都押给太子当太子妃了,不是吗?而且,我一有难你便跑前跑后的为我操劳,一时间把我感动得直掉泪,一下子就忘了告诉你真相了。” “哼,什么都被你说尽了。你装穷装的有模有样连我都瞒着,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太子就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吧?” 双双被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害羞的别过头,四处打量府里的装修转移视线。 还别说,这沈府的摆设有别于东宫的金碧辉煌,大多质朴。 厅里没有柱饰,更无藻井,连窗棂也仅是井状格窗连雕花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墙壁上挂了几盏琉璃灯,还是用来照明的。 细细看了一圈,整座宅邸实用性胜过无用的华丽富贵,风格大气庄重、可圈可点。 “其实是山寨。” 沈穆时冷不丁地开口。 “专门劫财劫色。” “唔……” 双双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沈穆时两只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整个人悬空包围自己,昏黄琉璃灯下更显他的身形高大,看上去比平时更强势更霸道。 “你..........你站开些啦……遮.......遮住光了……” 双双伸手推了推沈穆时的手臂,有些不自然。 男人纹丝不动,脸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一双深潭似的眸子深深望着自己,眸子里头隐隐约约有什么暗光流动着,看得她心脏扑通通地激烈乱跳。 “陆小姐误入山寨,怎么一点都不惊慌?难道不怕沈公子心存歹念?”沈穆时压低身子,一股熟悉的麝香味随着他的吐息拂在双双面颊上。 “还是,因为陆小姐心仪沈公子已久………” 沈穆时再次逼近,直把双双逼得整个人往后缩,后背挺的笔直紧张的贴着太师椅的靠背,一动也不敢动。 小女人的双颊艳如桃李,睇着沈穆时的脸越来越近,直到攫住了她的唇瓣轻轻地缠吻起来。 “是了,被我猜中了……” 一记热烈的深吻结束,沈穆时捧着双双红透了的脸,笑得甜蜜。 “若...........若是我爹爹知道了,必会派人杀上齐山救我.......到时候沈.......沈公子后悔都来不及........还…….还不快放了我………” 双双羞怯地反驳,整个人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小兔子,又无助又害怕。 不知为何,她三言两语就被沈穆时带跑偏,跟着他入了戏。 “你舍得吗?” 沈穆时大乐,难得自己的小娘子配合演出,一把将她从太师椅上捞起,紧贴着双双的婀娜身子。 “快放开我………外面还有暗卫.......” 双双轻轻的挣扎着,眼眸中有水光闪动,含羞带怯又透着若有似无的热情。他们眼下还在坐在花厅,两名仆妇远远站着听候差遣。 “外头没有暗卫。” 沈穆时低笑。 “只有沈公子的手下,会为沈公子守口如瓶。” “陆小姐不信!” 双双捉住沈穆时轻薄的手,执意要求清场。 “请沈公子让他们走远些........” 沈穆时受不了小女人可怜兮兮的目光,终究先败下阵来。 轻咳一声,清清喉咙朗声喊道:“今晚不必服侍,你们全部退下。” “是。” 两名仆妇隔得老远应答。 果然,一阵衣袍窸窣声传来显然已经走远,至此,花厅内外除了沈穆时和双双,再没有半个外人。 “陆小姐满意了?” 沈穆时说完将身子倾向双双,逼得她连连往后退,似笑非笑。 “你要干什么……” 双双揪住了前襟瑟瑟发抖,一副害怕的模样。 她泫然欲泣,羞羞答答,将弱小的 小绵羊角色演的入木三分 “劫色啊……” 语毕,沈穆时霸道一把抱起双双,横抱着就往床榻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赴边疆在即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东宫未央殿内,沈穆时整装待发。 他一袭深蓝色软甲戎装,虎纹白玉色腰带上挂着一把缀翡翠悬翦长剑,墨发光洁梳成髻,顶上佩戴太子金冠,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眉目肃穆,朗目如星,微抿着唇。 阶下两具暗色身影跪伏于地,安静的听候差遣。 “本王不在东宫的日子,太子妃的动静你们要时时照看着,若有异动,封闭东宫门户,擅自进出者,杀无赦。” 男人冷眸如霜,浑身威势,浑然没有刚才和太子妃在一起打理衣装时的慵懒。 “是,殿下。” 两道凉凉的声音刚落,沈穆时远远看见小女人拿着绛红色的锦囊急冲冲往这边跑。 浅绿色的裙摆在身后迤逦而开,流荡出如春草般蜿蜒的青绿。 两道人影倏然飘上屋梁,速度快的让双双只觉得眼睛一晃,什么都看不清楚。 从凌霄城的芜月书院返回宫中这段日子,她已习惯这些暗中保护他们安全的暗卫来去无踪,况且现在她没有时间搭理暗卫行踪。 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男人,而沈穆时亦是深情,一看到她的身影,神情由冷硬线条转为柔和,对着她缱绻一笑。 “吶,这给你,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万不可摘下。” 双双抽出锦囊中的红绳,踮起脚尖,双臂绕过沈穆时后颈将锦囊系了上去。 “这是什么宝贝,锦囊妙计?” 沈穆时失笑,将锦囊取下打开瞧了一眼,只见锦囊中仅有一白绢包覆着檀香灰,有些疑惑。 双双一把夺走男人掌心内的锦囊,复又挂回沈穆时颈间,眼里满是关心与不安。 仔仔细细的塞好,确认锦囊紧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双双才一脸认真的叮嘱道: “这是娘亲到观音寺求的平安符,千万不要再拿下来哦,这样,菩萨就会保佑你平安归来。” 沈穆时被可爱天真的小女人逗乐了,忍俊不禁的捏住双双下巴,在她的额上轻啄一下。 “这千里路遥,又有北越的奸细作怪,我怎能安心?可别忘了宋倾城和她哥哥宋岳还在楚魏境内呐,若他们埋伏在押粮的路上怎么办?” 双双不舍的环住沈穆时的腰,触着冷凉的软甲有些不习惯,缩了缩手又揽紧了些。 “你啊,真是傻里傻气,他们若真有那个狗胆子来偷袭我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斩一双,哪来那么多担忧?难道你不相信夫君带军的本事?” 沈穆时虽然嘴上嗔怪,最终还是遂了双双的心愿,悄悄将锦囊塞进软甲中,仅留一条通红的红绳挂在颈上。 双双的担心也并非空穴来风,主要还是那北越兄妹太过阴险狡诈,竟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悄摸潜入楚魏境,行为反常恐怕真有诈。 正月初四,二人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齐山沈府,沿路前往各地的芜月书院视察,意在探查那些挑进书院有治世才能的寒门儒生是个什么水平。 若真有好本事,将来通过京试可直接提拔当作太子的人马,有良将相助,沈穆时在朝堂上也可如鱼得水。 回京的一路上相安无事、处处太平,沈穆时甚至带着双双去了几处名胜古迹游玩,二人安宁甜蜜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太子出宫巡视,倒像是平常夫妻的出门游玩。 好心情一直到离开凌霄城的那日才被打破。 赑屃钱肆及镖局纷纷飞鸽传书,信中言明,北越太子宋岳与公主宋倾城此次潜进骊京的目的果然不纯。 兄妹二人乔装打扮,打着西狄商贾的名义到处收购米粮,又在西狄命手下冒名顶替楚魏第一富商何平胜的名号偷摸收购布帛,一行人极为低调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帮人的底细。 之后镖局的人一路跟踪,发现北越所购的布帛与米粮由专门的人马押送,绕道西狄与楚魏边界往北偷偷运出境。 那北越太子本想继续收粮,却因为妹妹的鲁莽行踪败露,难敌沈穆时的追杀令已连夜离开骊京,往北逃窜。 沈穆时思拊:想来上次边境传来的情报是真的,北越不仅缺粮缺的厉害,连过冬的棉衣也有很大的缺口。 否则宋岳不在军中坐镇,何故带着妹妹冒死潜到楚魏的地界偷偷收购米粮布帛? 况且,他们肯定已经探听到了楚魏即将押粮至犁城一事,所以才会在东窗事发后往北逃去。 以宋倾城的行事作风,既然暗中买粮的计划被迫中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抢! 他们这次人马不少,定会在去犁城的路上埋伏劫粮,顺便报复沈穆时对她的羞辱。 沈穆时深信,宋倾城的建议宋岳一定会采纳,因为以宋岳对宋倾城变态的痴迷程度来看,她就是放个屁宋岳都会夸香屁放的好。 何况这次也算是一箭双雕,成了可就是大功一件!值得冒险! 不过洞察他们计划的沈穆时一点都不担心,还巴不得快些与北越太子交锋,定要生擒宋岳以诛北越军心,若活捉无望,杀之无妨。 “你自己小心些,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求父皇派兵踏平北越,生擒北越太子和宋倾城,把他们绑在木桩上烧成炭!” 双双孩子气的威胁打断了沈穆时的沉思。 他低头看了看,却见小女人表情严肃,一半威胁一半认真。 “你该不会,还在吃那个公主的醋吧?这几天折腾你折腾得不够?嗯?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哎,果真最毒女人心啊。” 沈穆时故作吃惊,戏谑地抚了双双滑嫩的玉颊。 想起这几日在床榻上反复折腾小妻子数十回,沈穆时仍觉得意犹未尽,不够满足。 “说什么呢!你才残忍呢!是谁派人一路追杀他们逼得他们四处躲藏的?是你是你!东宫太子沈穆时!可不是太子妃陆双双!” 双双樱唇微翘,手指一下下的戳着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本想指认他的罪行,奈何盔甲冰冷坚硬,皮肉未挨着还差点戳断她那水葱似的指甲。 不服气的甩了甩手,双双打死也不承认对宋倾城的忌惮。 她是太子妃,东宫所有人都要服从她的管教,唯有宋倾城那个阴险毒辣的女人,双双是真拿她没办法,只好提醒殿下多提防些。 有时双双也会反思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防备别人了? 是因为宋倾城对她暗地里捅刀,还是上次被人下药? 不记得了,也不重要了,总之殿下不能有事,一根汗毛都不许少。 “我不在的这阵子,东宫上下可要辛苦你了,事情多就分给陆翎、宁仪她们去做,千万别累坏了。还有那个静儿,你若觉得好用就留着,但遇上什么事还是多多倚靠我拨给你的人,毕竟是我这边亲自调教的,你用着我更放心。“ 双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将男人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沈穆时顿了顿,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嘴里继续唠叨着: “我已经吩咐周太医日日为你把脉,从明天开始便会登门。老太医是千金圣手,尤其在调理女子这一块名声在外,他开的方子可要按时服用,一口都不许剩。” 沈穆时仔仔细细叮嘱,就怕双双淘气不肯喝药,人前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背着人偷偷摸摸把药倒了。 有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太子妃,他也是够操心。 从前不想有子嗣从不关心这个,自从下定决心要生个嫡孙,沈穆时有事没事召七十岁的老太医上门,就是盼着双双能早日有孕好巩固地位。 但愿他顺利押粮回宫,可以听到太子妃有孕的喜讯。 至于许久不曾想起的小霜,沈穆时这次也没漏掉,早就命人好生看管起来。 她若只是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最好,若是敢再次陷害太子妃或冲撞了双双,他一定会不顾旧情对她痛下杀手。 “那药很苦。” 双双皱了皱眉,接过李春堂递来的雪白狐氅。 一路冰天雪地,白狐氅既保暖又可以掩去行踪,是必备的取暖衣物。 只是这狐氅一上身,就表示她的夫君马上要离开上京奔赴千里之外的边境。千山万水,要两个月见不到他,尚未分离,相思已起,双双的手上动作免不了藏着私心,刻意迟缓了许多。 “我知道,但你一定要喝,嗯?答应我?” 沈穆时默默的盯着给他系衣带的双双,心里有几分内疚。 之前周太医回禀,太子妃体质尚可无不妥之处,只是不知为何脉象虚浮,体温偏低,有些虚冷。恐之前在严寒湿冷的地方呆过以至于伤了身子,还需细细调理方能受孕。 一想到周太医的话沈穆时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双双四个月都待在北香榭那么湿冷的地方,没有地龙和暖龛,连厚棉被都没有。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自责当初太过冷酷薄凉,为何没有早点把她接会流云殿? 面子算个什么东西?如今让她落了病,可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沈穆时从不信报应、鬼神之说,如今他信了,尤其是关于双双的事,他什么都信。 但沈穆时不晓得的是,双双身体虚凉还另有隐情,个中原因与小霜脱不了关系。 这些都是后话,只能说双双孕气不好,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出了错,才会把身体伤了。 第一百零五章 沈穆时离京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慢吞吞地系着狐氅的衣带,十分不舍。 沈穆时心头微疼,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温言安抚道: “我会尽快赶回来,你不要担心在宫里安心等我就是。若前朝或后宫有异动,直接下令六卫封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你都别害怕,更不能退缩,要有楚魏太子妃的威严。实在是应付不了危及性命,要第一时间从密道逃出去,出了密道后小心行踪,先去找赑屃镖局的总镖头,再让他护送你去齐山的沈府藏着,我不出现就不要冒头,一切等我回来再行定夺,双双,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重复一遍。” 沈穆时既然敢毛遂自荐远赴边疆,必然是有万全之策。 宫中万事俱备,他只要带双双走一遍密道,再去赑屃镖局露个脸,一切琐事便打点好了。 至于宫外的人马如溪河穿流四处分布,文武商官互相掩护。 但每一部分的人又彼此不相通,皆因为沈穆时对任何人的不信任。 无论是钱肆、镖局、书院、沈府、暗卫都只认他一个主子,为得是防范声息互通。 若有异心,必是危机四伏。 每个组织各自运行,是优点也是弱点,力量分散于民间,幽微低调,到了关键时刻再亮出杀手锏,让人防不胜防。 “不要说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交代什么,我不喜欢........” 双双皱着眉,颇为不满。 “未雨绸缪啊,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担心,是让你有个底。” 沈穆时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双双的长睫,心头思绪万千从未如此惆怅。 双双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在宫里遇事不要慌,先封宫门自保,万一有事就从密道逃走。出宫后先找镖局的总镖头,让他带我去齐山的沈府,你没有出现就不要出门,是这样没错吧?” “嗯,没错。” 沈穆时轻笑低语,满意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我要准备出发了,先去拜别父皇,然后直接领兵离宫。天冷,你就别出来了乖乖呆着,不许乱跑。若是想我想的不得了,就去流云殿的床榻下,那里面有个夹层,夹层的匣子里有我留的东西,以慰相思……” 沈穆时说到最后声音微不可闻,只剩下热烈的缠吻。 双双泪流满面,热切的回应,一双小手紧紧箍着沈穆时的腰,手指捏的发白将她的千言万语全揉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平津苟不由,栖迟讵为拙!寄意一言外,兹契谁能别? 离别并不是最苦的,苦的是,不知何时再相见……. 太和殿内,楚魏帝端座在龙椅上不怒自威,两侧分别站着安国公与陆澈溪,沈穆时则站在下首行叩拜大礼。 分别在即,楚魏帝纵然再不舍也无法,抬手赐座,一开口已恢复平静: “太子,北越贼子最善突袭,这一路危险重重,你可想出护粮对策?” 北越太子、公主潜进楚魏的事,皇帝已听沈穆时禀告过,当场便问了太子是否需要增兵护粮? 此次护粮兵马不过五千,且大多是新征调的士兵,沙场经验远远不足,万一真的遇上北越大批人马,后果不堪设想。 兵部尚书亦赞同楚魏帝的圣意,为保万全奏请圣上再拨一千人马护送,偏偏太子不肯,仅回了一句树大招风,五千兵马绰绰有余。 如此,楚魏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兵部尚书自然三缄其口不再反驳。 北越大多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战斗力极高,如同马贼土匪,战斗时都藏在茂盛的牧草丛里。 草长易遮掩踪迹,对于擅长排兵布阵的楚魏大军来说,毫无阵式可循,这几十年来可吃了不少败仗。 这种逆势一直到沈穆时十七岁带兵出征才被打破。 太子兵法诡奇,用兵之神让所有人大为震惊,从边境第一战开始一路大破北越五座城池,虏获人畜无数,渐渐的提起将士军心,在军中有“战神”的尊称。 此次由太子亲自押粮最为妥当,如若换作别人,别说增兵一千,怕是增兵也两千也无用。 “擒贼先擒王,若能生擒宋岳最佳,否则杀之而后快。父皇无需担忧,儿臣已安排妥当。” 沈穆时端一身铁马戎装站的笔直,细看之下颇有楚魏帝年轻时的风范。 “那便去吧,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圣心难测。 谁也猜不到,楚魏帝巴不得自己的儿子以一敌十、再添战功,正好可以重新竖立太子在朝中的威信。 毕竟这几个月来,另立储君的声音越来越多,让皇帝很是头疼。 比起太子,让皇帝更操心的是远调封邑的几个皇子。 原以为皇后扶持的云王沈楚稽应是最得人心的一位皇子,谁知分封的消息传出后,一向支持三皇子的皇后与萧家倒一点动静都没有。 暴风雨前总是风平浪静,皇后太过安静反而不是好事,还有萧家,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必定在筹谋什么。 一想到这些,楚魏帝夜不能寐,天天派出探子去宫外打探消息,就算萧家一点异动都没有发生,皇帝依旧疑心深重日日担忧。 还有最不省心的四皇子沈鹤麟,似乎是受了打击一蹶不振,整日在府中寻欢作乐,越发不受皇帝待见。 离上京最远的契王则履行当日洗心革面的誓言,一连遣散了数十名侍妾,一头扎进校兵营全心全意带兵操练,下雪结冰亦不松懈,甚至连过年休沐也待在军营未曾回府。 楚魏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直叹浪子回头都是祖宗保佑,老天开眼。 还有七皇子沈季煜,面不改色,照样与太子往来。 离宫那日不吵不闹的带着人马赴任崎山,去到封地也无特别之处,是所有皇子里面最安分的一个。 九皇子沈彦初还是怕跑去七哥宫里串门,并时常口出怨言埋怨父皇的不公,却总是被沈季煜及时斥责,三番五次被骂狠了也就学乖了,再不敢口出狂言,谨慎许多。 而二皇子沈长渊一如往常的勤政,颇有取代太子的意图。 楚魏帝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众皇子的身影,发现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全让人不省心。 疲惫的摆摆手,示意沈穆时即刻押粮出发。 如此,准备多时的押粮大军终于从上京出发,赶往千里迢迢的边境犁城。 双双还是没有听沈穆时的话,带着东宫一众宫女攀到城楼上远眺。 风口上北风凌冽,双双冻的手脚冰冷也不肯下城墙,就只为了远远看一眼大军拔营。 城墙丈高几十丈,坐西朝东,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建筑。 双双问了李春堂大军出发的时辰,一路急急跑到城墙上四处寻找沈穆时的身影。 陆翎大呼小叫,指着东边一处激动不已。 双双连忙顺着陆翎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押粮的大军都聚在东直门,所有将士围守粮车严阵以待、大刀弯弓一身正气,我楚魏好男儿个个都威武极了! 几名太监守着一辆宝蓝马车,想必就是殿下乘坐的车辇了。 一干人等翘首以盼的在寒风中等了约一炷香,穿着白狐氅的沈穆时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以陆相和安国公为首,六部官员簇拥着太子缓缓向前,一路送行到了东直门门口。 双双紧张的攀在城楼上,一颗心噗通噗通连跳。 她既盼着殿下回眸看自己一眼,又怕他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分心,一时间矛盾的不得了,一颗心左右摇摆,却突然被一声尖细嗓音吓到: “皇上驾到!” 圣上亲临,龙颜现世,这是多统领士穷极一生也见不到的场景。 门口所有将士热血鼎沸,呼啦啦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高喊“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沈穆时一个不经意的扭头,一下子就看见双双站在城墙上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俊眉果真皱了起来,唇瓣无声地一开一合:“欠揍,不乖!” 双双心虚地吐了舌,用手指了指下面的城门口,意思在问男人自己能不能下去? 还没等到沈穆时回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城楼上走来。 双双连忙转过身子,却看到楚魏帝正领着一帮人来抢位子,身后跟着皇后、贤妃、淑妃与德妃,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只要是双双认识的人全来了,一个都没少。 一触及皇帝诧异的眼神,双双赶紧福了福身子麻溜的请安:“参见父皇......” 沈穆时离京已有十几日,双双坐在流云殿轩窗前,一字一句抄写着女诫,满脑子全是沈穆时身影。 不晓得殿下现在走到哪了? 可顺利抵达了犁城? 路上有没有碰到敌军? 那日在城楼上,殿下骑上了他那匹毛色黝黑额有十字星的白色骏马,拔出长剑朝天一指,英姿飒爽,豪气万千,大军正式拔营离开上京。 她以为男人不会回首再看一眼自己,心里有些酸楚,眼神不由的黯淡几分。 就在她要落泪的瞬间,沈穆时回头了,对着她淡然一笑。 顿时,万物失色仅余他一人灼灼,双双的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满心满眼唯有一个沈穆时。 手背快速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忍不住以唇语对他说道:“快去快回,我会一直等你!” 沈穆时也看懂了双双要说的话,微笑颔首,抖了缰绳昂首阔步的离开。 第一百零六章 暗箭袭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楚魏帝将夫妇二人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默不作声。离去前,萧皇后突然意味深长对双双说道:“太子远行,太子妃应好生照看东宫,除了一言一行当为内廷表率,底下的宫人更要好好约束切勿生出是非。即日起,日日抄写女诫十次,送至景仁宫罢。” 双双一张俏脸乍红转白,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皇后口口声声说内廷表率,又要她抄女戒,无非就是在暗指之前她与沈元安的流言一事,连皇上都不计较了,她却抓着尾巴不放,还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罚自己,一番话落在众人耳中,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殿下前脚刚走,皇后便急着整治她,真是肆无忌惮。 楚魏帝与贤妃都默不作声,齐齐作壁上观。 双双心里明白,圣上与契王父子连心,就算契王真有错,陛下为了天家颜面必定会极力袒护。 即便殿下再三维护自己,可圣上不罚她,不代表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皇后、德妃、淑妃,随便哪一个主子单拎出来找借口罚她,自己也无从反抗。 双双越来越明白殿下当初对她的一番苦心,宫里规矩森严,稍有差池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得学会自保,行事定要万分小心。 垂眸应了句“是”,再抬头,爹爹担忧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澹然一笑,摇了摇头安慰爹爹放心。 陆澈溪在前朝呼风唤雨,后宫之事却完全插不上手,幸好只是抄写女戒也算不得什么,一言不发的跟着帝后离去。 已过午时,最后一遍女诫写完刚刚好十次。 这女戒但凡是楚魏女子人人都会背诵,主要是抄写的时候麻烦,花十分的力气还不行,若是分神错了笔画便要重抄,因着要送到皇后娘娘的宫里,抄出来的字迹还得娟秀、清晰,若是字迹太过潦草或者难看,只怕又要落个无才无德的“贤名”。 头几日,双双总是写到未时,这几日进步许多,半天就能抄完了,今日起的晚了,不然还能赶上午膳。 伸了个懒腰拉拉筋骨,双双一一翻看劳动成果。 “三从四德,德、容、言、功,怎的男人就不需要这些规矩?” 轩窗边突然冒了个人出来。 双双吓了一跳,手肘抖了一下差点撞翻了砚台。 “雁西?” 一见到来人双双惊喜万分,搁下笔,连忙推开椅子往外走去。 雁西笑了笑,闪身进了流云殿。 “身子好些了吗?都怪我不好,让你出宫买什么贺礼,否则也不会被人暗算。” 双双上下打量,左看右看,差点没抱着他哭起来。 “谢娘娘还记挂着奴才,奴才没事,好着呢!说来还得感谢那一棍子,把奴才的脑袋给敲开窍了。” 雁喜笑盈盈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许久未见太子妃总觉得不真实,行个礼雁喜的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他说的是实话。 长年在太子身边服侍,殿下的性子又极为压抑,连他们这帮奴才也跟着不苟言笑,整日死气沉沉的。 说来他们这帮奴才也不过二十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跟着殿下几年,硬是把自己熬成了老人的模样。 小霜的那一棍子敲下来,伤了他脑袋,养了快半年才恢复记忆,也改了性子活泼许多,不然他永远都是个闷葫芦。 “脑袋伤了吗?霜侍姬好狠的心。” 双双担忧地看了看雁喜的头,难怪包的跟个粽子一样,一圈缠一圈。 “回娘娘,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头发剪短了包着头巾比较好看。” 雁喜委婉避开双双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伤口。 主子怕是不知道,小霜不过是被人摆布的魁儡,她身后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殿下嘱咐过此事先别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另外,殿下押粮北疆,太子妃身边需要护卫,于是又把他抽调过来与宁仪她们一起保护娘娘。 “一个好好的人被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双双皱眉,心疼的不得了。 “不要紧的。”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雁喜趁机转移注意力,瞅了一眼书桌上的宣纸问道:“娘娘的女戒抄完了吗?以后就让奴才送娘娘去景仁宫罢。” 双双自然是愿意的,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道: “好啊,正好有许多话想和你……” “匡当!” 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二人纷纷回头。 原来是静儿。 刚刚与宁仪一前一后的进殿,静儿一见到雁喜端在手中的托盘偏了偏,一壶碧螺春滋溜滑下直接砸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茶水。 “雁喜!你没死?” 静儿相当震惊,一时间竟顾不上地上的一片狼藉。 “托姐姐的福,雁喜命硬,又回来伺候娘娘了。” 雁喜难得调皮,对着静儿做了个鬼脸。 宁仪瞧了瞧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道:“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地上的瓷器,等下伤到娘娘可怎么办?” 宁仪显然早已知道雁喜的事,对于他的出现没有太大的反应。 “啊!是是!奴婢知错!” 静儿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片,双肩抖动的厉害,嘴里念念有词隐约带了哭腔:“太好了……太好了……” 雁喜也跟着蹲下和她一起收拾,见静儿哭的厉害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姐姐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别哭了,等下把妆哭花了可不好看了。” 静儿扑哧笑了一下,泪眼朦胧的看着雁喜:“嗯,不哭了,你回来是喜事,不哭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双双被他们二人感动的想哭,一丝久违的感觉从心头冒出来,仿佛又回到当初她在冷宫时,雁喜,静儿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患难与共,那段难熬的日子,真是是一种难忘的经历。 兜兜转转,静儿又回到她身边伺候,连雁喜也回来了。 宫里人都不知道,自从殿下离宫后,她每日都得去景仁宫送女戒。 故意冷着她在外面吹冷风也就算了,皇后总是含沙射影的嘲讽她字不好看,有时候鸡蛋里挑骨头硬是说她抄错了,借口罚她站一个时辰,站的一双小腿都肿起来了,很愤怒很生气,却又发作不得。 这个中辛酸又有谁知?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今早去景仁宫送女戒,皇后借口在礼佛,晾着她在寒风中等了一个时辰,脚酸腿麻,浑身冷的发抖。 末了,皇后还故意问了萧诺雪的近况,什么太子妃要善待萧侍姬,带她来景仁宫多走走,省的闷坏了她的好侄女…… 言语虽是关怀之意,却含枪带棒的讽刺她限制萧诺雪的自由。 双双应了,约好挑个日子带萧诺雪一同前来景仁宫请安。 好不容易回到流云殿,一身冰凉的双双在浴池中泡了半个时辰才缓了过来。 恰逢周太医把脉,又是一阵碎碎念。老太医胡须发白,跪在地上语重心长的劝道:娘娘整日整日吹冷风,身子越来越凉,若再不保养,日后恐怕很难怀上身孕…… 双双原只是郁闷不已,心气郁结,经周太医点拨一下子醍醐灌顶。 心下一惊,皇后所图竟如此狠心? 明知她身子性寒、阴冷,还天天找借口让她在风口吹冷风? 这才刚刚一月没有立春,上京还下着雪呢,加上凌冽的西北风呼呼刮着,自己未病倒都算走运了。 只是,皇后如何知道她的身子不能受寒呢? 莫非这流云殿真有细作? 躺在软榻上发呆,双双盯着头顶上华丽的藻井天花一阵茫然。 她实在想不出法子来躲开皇后的暗算,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双双又开始想念沈穆时,若他在,绝计不让自己吃半点亏吧? 心里一阵酸楚,真的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啊…… 想他处理公务时清冷严肃的侧脸,想他为了自己亲自下厨煮的一碗粥而抱着她左亲右亲,乐了一晚上,想他的细心温柔,想他那头墨发披散在肩上侧卧在榻上,慵懒地睇着她笑,想他修长如葱的玉指抚着自己的脸颊,想他强健的臂膀环住自己低语调戏,想他的眼睛,想他的耳朵,想他的一切……… 唉,也不知殿下现在到哪了? 是否平安? 快快回来吧!她快撑不住了…….. 相思深处,夜不成眠。 “若是想我想得不得了,就去流云殿的床榻下,那里面有个夹层,夹层的匣子里有我留的东西,以慰相思……” 分别那日,男人叮嘱她的话突然浮现在双双的脑海中。 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披起外袍弯身往床榻下望去,纤指探入床榻下四处摸索,细细的探查一番,果然发下床底下有个夹层。 登时,双双双眼晶亮,快速地抽了夹层出来,里头果然有个木匣子。 迫不及待地取出了木匣子,小女人坐在床边兴致勃勃地打开。 才看了一眼,就一眼,双双的脸颊砰地刷红,咬牙切齿地大叫:“沈穆时,你下流!” 守夜的宁离听见动静,穿上鞋袜由偏殿匆匆跑来。 “娘娘,怎么了?” 宁离一走进殿内,先快速的查看四周,除了太子妃之外空无一人,不由得有些奇怪,轻手轻脚的近到双双的身边关切的问了一句。 第一百零七章 相思入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双双也没想到宁离来的这么快,慌忙将木匣子藏在身后,神情有些不自然。 “没事,只是做恶梦罢了,你,你回去睡吧……” 宁离心有疑惑,但细细看了四周房中确实无人,只好福了福身子退出去。 眼巴巴盯着人离开,双双暗暗松了口气,悄悄将身后的木匣子拿出来,微微抿嘴,鼓足了勇气决定再看一眼。 刚才稍稍扫了一眼看的不是很清楚,这次她看的仔细,铺了红色丝绒木匣子放着的,分明就是她的画像…… 谁能想到,平日里清冷如嫡仙的太子私下里竟是另一幅面孔!偷摸背着人画她的图! 厚厚的一卷春图全是她的画像,穿衣的和没穿的…….. 双双面红耳赤,气得将木匣子往地上一丢。 木匣落在长毛毯上骨碌滚了两圈,那卷春图顺势摊在地上,还掉出一张滚成圆筒状的纸条。 双双脸热,拾起纸条拆开来看,又被气的差点呕血。 “见物如见人,夫君的身上一直贴身放着娘子的肚兜儿。” 没想到自家男人变态到这种程度,真让人生气! 沈穆时,你下流你下流你下流! 双双脸上红的快滴血了,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不得不弯下腰,忿忿的捡起春图塞进木匣子里找地方藏好。 白日里宫女进进出出打扫内室,她可不想被人看到这些东西。 小女人气呼呼的盖上木匣子,却在木匣子的翻盖上发现了几个字。 “病。” “千颜。” “蛇,统领。” 什么跟什么啊? 就这么六个字,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双双挠了挠头皮,完全没有头绪。 殿下留这么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暗号还是什么紧要的线索? 千颜她知道啊,可是为什么要扯到蛇? 还有统领,什么统领?哪个统领? 她日日呆在东宫上哪找统领? 天啊殿下到底想表达什么嘛? 抱着木匣子发呆,双双脑子里一片混沌,懒懒的靠在榻上想事,不知不觉竟渐渐的睡死过去。 翌日清晨,宁仪和静儿如往常一样端着热水进到内室,撩起纱帐准备唤主子起身洗漱。 一走近床榻就看见太子妃卷曲着身子窝在床榻上熟睡着,枕边却放着一个木匣子和一张纸条,主子的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卷春图。 到底是什么情况! 羞死人了! 静儿害羞的别过脸不敢再看,轻声唤了句“主子,该起了……” 床上的小人儿依旧没有醒,嘴里迷迷糊糊地叨念着:“下流!唔……不要动我……” 宁仪镇定地将双双手里的春图轻轻抽出来,又快速的收进木匣子,比了个手势示意静儿噤声。 悄悄瞟了一眼纸条,宁仪再也忍不住了,抽动肩膀着肩膀低低笑了一声。 许是担心会扰了主子的好眠,宁仪不得不捂住嘴避免发出声,整张脸憋的通红。 殿下即便不在宫中也能恶整太子妃,恐怕昨晚娘娘气了一整晚吧…… 好不容易憋住笑,宁仪对静儿先轻声说道:“让太子妃多睡一会吧,昨晚估摸着没睡好。” 静儿赤红着脸,飞快的端着盆逃之夭夭。 近午,主子还没有醒,十遍女戒一遍都没有抄。 静儿没辙,只好进到内室唤起:“娘娘?该起了。若再不起来,今日抄不完女诫,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啊~我不想去!再去我会病病病………” 双双神神叨叨的念了两句,静儿也听不清她说什么,正要去摇她的手臂。 谁知双双忽然惊醒,翻身而起打开木匣子仔细去看那几个字。 病,称病。 千颜,替身。 “蛇,统领,这太难了……” 双双皱着眉,嘴里念念有词。 而静儿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干什么,只好稀里糊涂的站在边上干看着。 “哎呀不管了!静儿,去宣太医,我要称病!” 双双抬起头,握紧木匣子突然下令道。 静儿不明就里的“哦”了一声,连忙跑去太医院找人。 周太医来的很快,恭敬的请安后便开始为双双把脉。 宁离取了帕子铺在主子的手腕上,周太医一摸脉搏,脸色就不太好了。 老太医眉头紧锁的收了帕子,斟酌再三决定据实以告:“娘娘气血虚浮,心脉不稳,近日可是有什么心事?娘娘夜里定是睡不好,如此更难有孕。微臣斗胆,请娘娘无论如何要放宽心思,好好保重凤体啊。” 双双一听周太医的话,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 她原本想称病躲了皇后的暗算,谁知还真的病了。 既然要病,那便索性病个彻底。 忧心忡忡的和周太医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把人送走,随后马上遣了静儿去景仁宫回话。 皇后处,静儿伏在地上向萧皇后一一带去口信: “太子妃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实在无法至景仁宫复命。若坚持命太子妃至景仁宫,恐危及贵体。” 萧皇后听罢摆了摆手,让静儿回东宫继续当差。 背着手,看着乳娘抱着的十七皇子,萧皇后微微一笑。 杏月,仲春时分,麒麟园的樱花一枝枝开了,满树浅粉色娇嫩的花瓣,破开了楚魏的寒冬。 双双自称病后深居简出,内廷一应大小事务全丢给宁仪她们去管,自个儿则落了清闲。 整日里不是绣绣女红便是练练字看看画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一心一意躲在流云殿调养身子。 白日里有陆翎、静儿一群人围着自己说说话倒还好,一到晚上剩她一个人呆着,总觉得东宫清冷寂寥、了无生趣。 即便陆翎天天喊着麒麟园的樱花多好多好,她也依旧懒的动弹,根本不想出门赏花。 将那个木匣子放回夹层藏好后,双双搬回了未央殿住,取了沈穆时的衣袍枕着,夜夜闻着他的香味入睡。 相思入骨夜不能寐,就当双双快撑不住了,沈穆时及时让暗卫捎来封书信。 “犁城将至,北疆大雪纷飞天地苍茫,甚念白凰凤仪,愿傍其羽汲暖。” 双双颤抖着看完沈穆时的亲笔信,控制不住哭的泪流满面。 他想她,想她凤仪,他也想要枕着自己,互相汲取彼此的温热。 双双一扫多日以来郁闷,眉眼彻底舒展开来,笑靥如花更胜满树盛绽的樱花。 赶紧提笔写了回信以蜡封之,颇为腼腆的托暗卫休息数日后,烦请他再跑一趟。 自从收到沈穆时的来信,双双日日夜夜枕着这张短笺安睡,脉象渐渐稳定下来,周太医终于露出欣慰之色。 那暗卫也辛苦,马不停蹄的跑死了三匹马才回到上京,好不容易才休息了半日,又风尘仆仆的出发赶往犁城,如此匆忙就是为了将太子妃的信早日送到太子的手里。 双双有些不好意思,暗暗下了决心,等那暗卫一回京,定要赏他百两银子好好犒劳他。 如此,双双心里便宽慰许多,每天望眼欲穿的盼着那名暗卫快点回宫。 约莫十日后,小女人如愿以偿的再次收到男人的回信,只是上头的字句少的可怜,只有短短四个字:“甚好,勿念。” 双双有些失落,捏着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也没发现有什么隐藏的字迹。 转念想了想,自殿下出发至今也快一个半月,再过半个月他就会归来,四个字就四个字吧,反正他平安就好。 想通了也就不难过了,双双转了念头,开始兴致勃勃望着未央殿外,整日期盼殿下有天穿过麒麟园,忽然满脸笑意地出现在她眼前。 大军拔营第十一日,押粮的军队已踏入北疆的地界,四处渺无人烟、无边荒凉。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太子坐镇的缘故,路上出奇的平静,大军一路畅通无阻行军速度很快。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距离犂城只剩四天的行程,北疆各处竟然开始落大雪。 天寒地冻的到处结冰,马匹和车缘走在路上不断打滑根本动不了。 沈穆时及时下令大军在平原中寻一处背风处扎营,等暴风雪过后再行出发。 偏偏老天爷要和他作对,这雪一下就是好几日,因此军队一直在远处停留,不曾拔营。 等到十七日那天风雪已停,外面的雪足足落了二尺深,军帐上也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 打量的马匹和征调来的十多匹骆驼被士兵牵入马帐里,全部挤在一起取暖。 刘启站在帅帐前忧心地望着天色,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走到一处帐篷前掀帘进了太子的军帐。 李春堂正在营帐里泡茶,天气寒冷这水总是烧不开,急得他满头大汗。 而沈穆时则斜斜的半卧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卷兵书,见刘启来了便放下书册坐直了身子。 “殿下,这雪下的时机不好,微臣担心押粮会生变故。” 刘启双手拱在身前,垂眸静候太子发话。 沈穆时挑了挑眉,声音一如往日的清冷:“本宫倒觉得,这雪下得极好。” “殿下,此话何意?” 刘启微微地抬起头,不解的问道。 “我军疾行已十余日,将士和马匹都疲惫不堪,既然遇上了暴风雪,正好原地休整。且雪地行军多有凶险,不如养好精神再走也不迟。” 沈穆时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完全不担心现在的处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敌军来犯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话虽如此,但行程已延迟七日,微臣担心北越会趁机夺粮,大军身陷困境恐难以应变啊。” 刘启皱了皱眉,依旧忧心忡忡的。 沈穆时伸手接过李春堂的茶盏,却没喝,只淡淡淡问了一句: “刘尚书,最近几日可有按照本宫的意思,让士兵在帐中脱去外袍作肉搏训练?” “回殿下,臣日日清点兵营人数,并化整为零他们在帐中进行搏斗,从未松懈。” 刘启乃兵部尚书,自然是习武之人,虽说后来不怎么上沙场作战,但练武的习惯却没有因天气缘故而丢下。 除了自个儿以身作则勤加苦练,也让底下人监督士兵扎马步,摔角,搏斗样样不少,天寒身子疏懒,若非如此,众将士的体力会越来越差,等真正到了边境反而顶不住。 “很好。” 沈穆时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李春堂给他赐茶赐座,见刘启神色放松些,方才继续开口问道: “刘尚书可会观星探云?” “臣懂兵法,但对观星探云此法不甚熟悉。” 刘启以武状元进仕,对带兵打仗很有一套。 刚进军营那年恰逢西狄来犯,刘启临危受命掌帅印出征,一举歼灭敌军三万,大破敌军北下的攻势。 楚魏帝龙颜大悦下旨晋封,刘启一下子连升两级青云直上,还颇得当时还是皇子的沈穆时赏识。 之后边疆太平无甚大事,又被皇帝调回朝堂转为文职,这次能够带兵押粮,其实就像是飞出笼的鸟儿,海阔天空任他飞。 只是,打仗他在行,这观星术或天象却仅止于略通。 “若眼下北越来攻,可有良策破阵?” 沈穆时又问。 在扎营时,他已注意到刘启摆了兵阵。 刘启眸中闪过异色。 没想到太子会注意他的动静,知道自己扎营时摆下阵法……… 就像是千里马遇见伯乐,刘启浅笑道:“除非北越懂臣的阵法,否则,臣这阵法如双心石沪,鱼儿易进难出。” “阵法虽好,前提是这鱼有多大条,浪有多高,如果不计算好敌人的数量,这石沪阵并非无坚不摧。” 沈穆时侃侃而谈,星眸中酝酿了深沉的心思。 刘启心下凛然,起身作了揖:“殿下教训的是,微臣这就去重新调整阵法。” “不急,本王要诱敌。” 沈穆时语调森冷,彷佛在算计着什么。 刘启心知太子绝非等闲,默默的坐下等候指示。 “传令下去,我们明日开始排浪,浪退了,鱼还留在石沪里。” 沈穆时在帐中闲了多日,众将士无所事事头上都要长草了。 今日,破天荒的,太子终于下了第一道军令。 “微臣遵命!可是殿下,您又如何得知北越敌军定会来犯?又何时来犯?” 刘启打破砂锅问到底,趁着好机会多讨教几番。 沈穆时的眸中如同宇宙星辰般,令人捉不清。 “观星探云,本宫断定这暴风雪不会再来。北越和我们一样困在雪中多日,早已弹尽粮、心浮气躁,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一定会暴风雪过后的两日内,集结来犯。” “刘尚书。” 沈穆时嘴角弯的如天上的弦月: “本王亲自为你赶鱼。” 而这样的神情落在刘启的眼中,太子的笑,更像是一把架在颈项上的镰刀。 第十九日,雪霁天晴。 宋岳听探子来报,楚魏太子沈穆时不堪天寒地冻旧疾复发,现已病倒在床。 “天助我也!” 宋岳抚掌大笑,随即拿起桌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霍然起身,对着底下跟随他多年的一众将士朗声喊道: “哈哈哈哈,众将听令!你们立功的机会来了!今晚,我们就去楚魏军营抢粮!顺便斩杀太子沈穆时!替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营帐的一处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宋倾城脚上戴着脚镣,锁炼的一头栓在营账柱子上。 她本来一直死气沉沉的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乍然听到哥哥要出兵,死寂的眸子立刻迸出一丝精光,匍匐着爬到宋岳脚边出声阻止。 “哥哥三思啊!你难道忘了在骊京的教训吗?楚魏太子心机深沉,兵法奇诡,你这样贸然出兵太容易中计了!目前我们集结各地人马也不过六千余人,和楚魏押粮军队仅一千人差距,实力悬殊,我们应当从长再议。” 宋岳狠狠地瞪了宋倾城一眼,丢下酒杯大步朝她走过去,掐住她的下颚怒气冲天的吼道:“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沈穆时又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踪?我又怎会受伤!” 半个月前,宋岳在骊上京内到处寻找妹妹的踪迹,遍寻无果正要改道去别的地方找她,恰巧两名手下来禀,在一处客栈看到宋倾城的身影。 他喜出望外的奔过去,正好中了沈穆时的奸计。 连着七天七夜的暗杀,宋岳带着宋倾城如丧家之犬四处躲藏,一路往北折损两名骁勇善战的将士,整队人马覆灭一半,他自己也好不哪去,肩头中了一箭负伤而逃。 余下二十余人狼狈的逃出楚魏,一直逃到崎山的地盘追杀的人马才嘎然而止。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不敢相信沈穆时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想来他忙着督军押粮,没心思放在他们身上吧? 但,此仇不报,他如何面对父皇?如何笼络那些誓死追随他的侍从的忠心? “我并非有意,我当他还是当年那个……” 宋倾城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对自己心生恻隐之心的男人早已变了,变的冷漠变得残忍,一点也没有从前她认识的影子。 那日在骊京-城内,她无意中看见沈穆时进了乐居酒楼的二楼,心里冒出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一时冲动就不顾一切的闯到二楼去见他。 却没细想,如今的沈穆时,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她凄惨遭遇而心软的少年。 甚至当着那个贱人的面,拿她在北越的一些风流韵事羞辱自己,一点面子的不给她留! 难道他不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做事从来都由不得她来做主? “当年哪个?你就这么喜欢他!这么多年了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贱人!” 宋岳大怒,一巴掌狠狠扇在宋倾城的脸上。 “殿下息怒!” 两名将士作势阻止,身子却一直坐着不动。 这军中的将士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太子殿下对公主有异于常人的感情,甚至有人亲眼看见这两人多次举止亲密,超乎一般的兄妹之情。 他们一直以为公主之所以未嫁,是因为公主眼光高挑不到合适的驸马,实际上,却是因为北越皇帝与太子一直不肯放手。 “你们都退下!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宋岳怒目而视,挥手喝退帐内一干人等。 “哥哥,你又要惩罚我吗?真是虎父无犬子,两个人都荒淫好色、索求无度呢!” 宋倾城讥讽一笑,眼里尽是悲凉。 父子二人总是口口声声说爱她要保护她,却总是对她极尽辱,一点都没有疼惜的样子。 就是因为这一次次的失望透顶,她才会走投无路逃到楚魏,嫁不嫁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逃,一定要逃,逃到哪里都可以。 “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许碰你!” 宋岳听出妹妹话里的嘲笑,愤怒的扯开了她的衣襟,一下就看见宋倾城青痕交加的脖颈。 “贱人!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说!你又勾引了哪个男人!为何身上有这些瘀痕?” 宋岳龇目欲裂,身心早已扭曲。 “哥哥把我栓在这儿,你觉得还会有谁?” 宋倾城凄厉的一笑,嘲弄的语气落在宋岳的耳朵里,只觉得无比刺耳,心头钝痛。 “为什么不逃或者喊一声?” 宋岳捏住宋倾城的下巴,恶狠狠的质问。 “被拴在柱上,我能逃到哪去?” 宋倾城笑得极为灿烂,双眼都瞇了起来,掩去了自己眼中无边的凄楚和恨意。 宋岳无法否认,只能低吼着压上去。 宋倾城咬牙切齿的盯着宋岳的头颅,那恶毒的眼神,恨不得将身上的男人剥皮抽筋。 “叫我的名字,叫!” 宋岳突然抬起头,执着的命令宋倾城。 “那得看哥哥的本事了……” 宋倾城冷冷一笑。 “荡妇!今天我非弄死你不可!” 宋岳大怒,手上力气陡然加重许多。 自从宋倾城在骊京遇上沈穆时以后,整个人一下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以往对他总是千娇百媚的讨好,如今却如冰山一般,尤其在得知沈穆时的军营离他们不远,一颗心早就不在他身上。 宋岳心里的嫉妒与猜忌更甚,揪住妹妹的长发使劲一扯,宋倾城吃痛,不断喊着宋岳的名字求饶。 “这不是叫了吗?” 宋岳邪佞一笑,脸上挂着一缕残忍暴虐....... 是夜,四处静悄悄只余风声阵阵。 宋岳借着雪地遮掩行军的脚步声,突然率兵攻打楚魏军营。 他白日让探子探过楚魏军营,发现军队为了演练兵马以弧形排列营账,绕出一个平坦的场子,但暴雪连下多日难以练兵,场子无用武之地,几日内都不见楚魏军出帐活动。 第一百一九章 瓮中捉鳖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楚魏人不耐寒,怕是都躲在军帐中取暖,身子不动军心就跟着懒散。 宋岳抓住这点,寻了机会杀掉守夜的士兵,无声潜入。 按照之前的计划,北越军兵分三路,一半潜入敌阵暗杀士兵,另一半则埋伏在原地,待收到信号后再大肆进攻,最后一路由宋岳领兵,预备杀进帅帐亲手取了楚魏太子的首级。 一路上悄然无声,帐中只传来阵阵鼾声。宋岳顺利地潜至了帅帐,竟然发现帅帐前无人看守,心头警铃大作直觉有异,正要回头吩咐撤手,不远的营账中突然传出凄厉的叫声,很快,一个接一个营账不断传出喊叫,那一声声的鬼哭狼嚎,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皱了皱眉:不是叫他们抹刀无声吗?怎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要是被发现就糟了,如同瓮中捉鳖无路可逃。 而宋岳这只鳖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些,一把掀开帅帐门帘率先冲了进去 只见帐中一小兵在床榻前打盹,见敌人来犯吓得举起剑大喊:“什么人!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宋岳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过去,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人,背向他们裹着锦被,仅露出头颅,呼吸急促睡的很沉。 宋岳勾起得意的笑,提刀走向小兵。 谁知这小兵居然没有护主的意思,转身拿刀划开帅帐,第一个钻了出去逃之夭夭。 宋岳轻嗤,床榻前跟前站定,心想:病得太沉,此刻杀他也没什么意义,但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举起刀,刀起刀落沈穆时顿时身首分离。 宋岳提起沈穆时的头颅,转过来一瞧,却发现这个头颅分明不是楚魏太子,而是他让人潜入楚魏军的细作! 细作面色酱紫,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连忙扔了头颅,不断擦拭方才断颈时喷溅在手掌的鲜血,生怕自己中毒。 “快瞧瞧我脸色有何变化?” 宋岳怒吼着,慌张的质问身后的将士。 他脸上沾了血珠的地方如染料般染得一脸青色,方才他动手擦拭,抹开了脸,所到之处皆沾着淡淡的青斑,如同瘀痕一般。 “殿下这…….” 领头的将士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外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宋岳心知中计,铁青着脸带着众人掀开帘子,急吼吼的冲出了帅帐。 他心急如焚,只盼着那些惨叫声是楚魏的人马而不是自己人,如此还有胜算。 帅帐外楚魏军尽出,北越军却是三三两两逃窜,到处乱哄哄的。 不一会儿,北越军死的死伤的伤,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除了极少数几个北越军逃了出去,宋岳带来的几千人马只剩百余人还在场地上拼命抵抗。 刚来的时候厚雪铺满校练场,如今脚印杂沓,鲜血染红了厚厚的积雪,不复纯白。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宋岳颤声低吼,尚不知为何四千兵马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殿下!” 残余的北越兵见到自己主子出现,彷佛溺水之人遇浮木,激动地围了上来。 这么一来,反倒彻底被楚魏军包围,正好被一网打尽。 “宋岳,你降是不降!” 忽而有一浑厚之声从远处传来。 宋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扭着头四处张望。 背后一阵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踩在雪上如催命符般沉闷、压抑。 只见沈穆时一身雪白狐氅,高高在上的骑着一匹雪白的宝马往楚魏营奔来。 他的身后约莫有两千骑兵,全都清一色白氅、白马、白毡帽,,每个人都是一身雪白之中染着点点的红,那是他麾下将士的鲜血。 方才仓皇逃出帅帐的小兵,此刻毫无惧色,屁颠屁颠的跑到沈穆时身边禀告军情: “启禀殿下,北越军受俘者两千五百余名,未摔入深坑的两千余士兵都已斩殁于校练场上,仅余百名敌兵及宋岳身边的残军。” “刘尚书,观星探云,排浪赶鱼,你看这效果可好?” 沈穆时转首望着刘启,嘴边噙着一抹淡笑。 “殿下英明,微臣佩服。” 穿着小兵衣服的刘启笑答。 宋岳恶狠狠的瞪着沈穆时,胸间气血翻腾快被活活气死。 他原以为自己胜利在望,谁知不过须臾便颠倒过来,原本该是死人的沈穆时,此时正生龙活虎的站在他面前,一副胜券在握、从容闲适的模样。 宋岳气极攻心,脸上青绿更盛,微微透着紫光,他不甘的对着马上的沈穆时吼道:“猖狂什么!我军尚有两千士兵在外守着,你们这军营阵法防守薄弱,禁不起打!” “刘尚书,你知道扑鱼的时候,若要让鱼儿无法窜逃,该怎样做吗?” 沈穆时直接无视宋岳,反而跟刘启说着话。 “愿听殿下教诲。” 刘启虚心请教。 “寒刃斩尾。” 沈穆时微微启阖,敛起了笑,,转而看上宋岳,眸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如此一来,谅这鱼身形多大,有多凶猛,都无法乘浪浮泳,只有任人宰割的末途。” 宋岳一触及沈穆时森冷的目光,打了个冷颤。 隐隐猜到那两千北越兵恐怕凶多吉少,甚至眼前这支全身雪白、染了斑斑血迹的骑兵,沾染的就是北越兵身上的鲜血。 “你降是不降?” 沈穆时再次冷声问道。 “降个屁!” 宋岳大吼。 “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屈服在你这个混账之下!” “是吗?” 沈穆时面色更冷,如同北疆的霜雪,即便在黑暗之中也透着微光。 “刘启,撤了军帐。” 沈穆时突然下令。 军帐一撤走,一个个五丈深的半圆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里头的北越兵数量众多,不是跌断腿,就是被先跌入坑的同伴武器误杀、互相踩踏。而且每个北越兵身上都被楚魏兵泼了猪油,即便想逃也因为猪油滑腻连兵器都握不住,奋力挣扎始终无法爬上坑。 一时间坑里血腥味、猪油味弥漫,哀嚎不止。 “你!” 宋岳见状极为震惊,他没想到沈穆时的兵法可以诡异到这种程度,是他太大意,小瞧了楚魏的“战神”。 “取火把来。” 沈穆时冷冷的下令。 如今的他周身都是杀意传出的寒气,宛如地狱来的修罗般冷酷。 “你想干什么!” 宋岳打从心底里发寒,害怕的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沈穆时要想做什么一看便知。 此人冷酷无情,如同恶鬼一般,对待敌人的手段更是残忍。 默默注视这一切的刘启暗自心惊:三日前,殿下要他们挖坑他能猜到用途,却不知殿下要以火屠戮北越残兵,此等手法简直如炼狱,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真能成为楚魏的明君吗? 效忠太子多年的刘启刘大尚书,心里第一次出现动摇。 “最后一次机会,你降是不降?” 沈穆时驾马往前进了数步,无情地俯视宋岳道:“你已中了剧毒,顶多能够再活五日。你降我,他们便不会死;你不降,那我一一杀尽你的人,你真打算让这些北越军为你陪葬吗?” “沈穆时,你竟如此恶毒!” 宋岳抖着声,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 沈穆时当着所有的面将他一军,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若他拒绝,六千士兵无一幸免,若他降了,他回朝后又如何在军中立足? 那些有着狼子野心的皇子又会如何拉他下马,趁机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宋岳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连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也察觉不对,都焦急地望着太子,却无人敢出声劝降。 “战场上,不谈仁慈只谈胜败。北越残杀我犁城军民万余人,男丁生生剥皮断去四肢,女子侮辱奸杀或沦为北越家妓,你们又何曾仁慈过?” 沈穆时的嗓音如同凛冽北风,呼嚎刮过众人耳膜,一下子把将士心里的怜悯一扫而光。 是了,和北越的暴虐行径比起来,他们这些手法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尤其是刘启,在朝堂久了,差点忘了曾经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 北越敌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老人小孩全都无一例外的惨死在北越人的屠刀下,妇女则被扒光了奸杀,路上到处都是赤条条的尸体,死不瞑目。 刘启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醒,亲自持着火把走到坑边,只待沈穆时下令他便毫不犹豫的点火。 “你!” 宋岳无法否认,在沈穆时率兵战胜北越前,的确都是北越在占便宜。 北越掳人勒赎,奸淫掳掠,为所欲为。 楚魏军对于这支胡兵的游击战法,如同被猫戏耍的笨犬般,难以应付。 “给个痛快话,降不降!” 沈穆时蓦然提高声量,语气满是威胁。 他断定宋岳不会投降,如此步步紧逼不过是为了逼出他的狐狸尾巴。 降了,宋岳会失去在北越皇帝心目的分量,太子之位立马会被兄弟取代,再也抬不起头。 那些北越兵算得了什么,远不及他的权势、面子来得重要。 果然,宋岳额头沁出汗滴,低低喘着,双眼却贼溜溜地打量着楚卫军营。 他定是在想法设法冲出军营,又或者寻隙斩杀自己的坐骑,趁跌落时一把抓住,藉以要挟楚魏军放行。 愚不可及,还不自量力。 沈穆时冷哼,眼里全是对宋岳这种贪生怕死之徒的不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宋岳始终不肯开口。 突然间有个高亢尖锐的叫声传遍军营:“我们降!我们降就是了!求楚魏太子开恩!” 第一百二十章 宋岳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原来宋倾城被沈穆时掳来后,一直关在楚魏军营里的伙房中。 今夜军中大乱没人顾得上她,宋倾城好不容易挣脱绳子拖着脚上的脚镣逃出来,原本是想趁乱跑掉,谁知在门口竟遇上了这般残酷的场景。 一时间,她心急如焚,不顾自己衣衫不整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求饶,生怕刘启将火把投入坑内。 沈穆时一听见身后的动静,挑了眉,勒住马绳调转马头往后看。 就在此时,宋岳忽而大喝一声,手持长剑往沈穆时身上扑去,剩下的北越兵也跟着拼命冲了过来。 沈穆时身边的骑兵大喊救驾,两方人马兵刃相接厮杀激烈,期间不断有战马倒下,士兵们个个贴身肉搏,情况渐渐混乱起来。 北越军一手禁品和着马血黏稠软呼,仔细一看,发泄那些马匹根本就不是白马,而是撒上了面粉的棕马。 宋岳恍然大悟,明明一路跟踪楚魏军到的北疆,原先全是棕色的马匹怎会突然出现白马? 想必沈穆时这厮在离开骊京时,早已布了局,就等着他上勾。 同样都是太子,自己却这般无能,自知今日难逃虎口,宋岳恼羞成怒。 “杀!” 宋岳大吼,双眼赤红直直往沈穆时身上刺过去:“谁杀了楚魏太子为我军立功,本太子重重有赏!” 可是北越士兵被面粉弄的满手黏稠,连兵器都握不住,也是沈穆时的计策之一。 转瞬之间,百余北越残兵一下子就被楚魏军斩于马下,为倒下的楚魏战马做了血祭。 宋岳眼见大势已去,狠狠地瞪着几丈之遥的沈穆时。 沈穆时手上牵着他为妹妹量身订作的脚镣,另一头则像绑畜生一样的栓着宋倾城。她凄惶地望着宋岳,抖着声喊道:“哥哥,投降吧!为我北越尚存的兵马,降了吧!” “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几年前你就被沈穆时奸过,得了好滋味!如今一心一意想着和你的奸夫双宿双飞!投降?我呸!” 宋岳咆哮着,一副欲将宋倾城吞吃入腹的骇人表情,已然失去了理智, “哥哥!你为何不看看周遭?你若是不降,我们就会全军覆没的!楚魏太子说了,只要我们投降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哥哥,我求求你!你醒醒吧!” 宋倾城流泪满面的苦苦哀求,为自己,也是为那些深陷险境的北越兵求一线生机。 哥哥说什么她不在乎,她的心已经痛的麻木了,羞辱她的人永远是她的亲人,而非敌军统领,从来都是如此。 昨日沈穆时潜入北越军营时,发现被铐在柱子上遍体鳞伤的自己,身上还压着一个北越兵。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不是要我救你吗?我来了。”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个晚上。 她光着身子匍匐在地,求男人救她,求她带她走。 男人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衣裳给她披上,那目光是怜悯,是同情。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处境没有任何的改变,反而越来越悲惨,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你信他?” 宋岳仰头大笑,笑的全身都在抖。 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满脸鄙夷的对着宋倾城道:“昨天你就失踪了,说!你是不是又用你这堆烂肉去勾引楚魏士兵了?哪一次不是这样,到处和男人野合,就是为了逃离我!我告诉你!你天生就是贱胚子是个烂货!你这种淫荡的货色谁也不会爱你!谁也不会珍惜你!你只配当别人的奴隶!你若不信,你问问沈穆时,他答应你放你一条生路,是不是在骗你!” 宋倾城愣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哥哥都知道。 不错,她确实勾引了很多的男人想逃离北越皇宫。 她的委曲求全,她的放浪形骸,都是在寻求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希望有人把她从父兄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可是,那些男人,包括楚魏的统领都不是好人,只想占自己的便宜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一次又一次的付出身体却没有任何的回报,宋倾城绝望了。 所以,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她与男人之间,只剩下利用与交换。 如今哥哥不顾她的脸面,将她的不堪摊在众人眼前,叫她怎能不恨? 宋岳见妹妹不否认,心里恨极。 这个妹妹从小到大跟在他身后撒娇,出落的水灵娇媚让他动了心,他不想伤害妹妹所以远远的逃开。 可是在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上,宋岳却发现,父皇竟对妹妹干下了不伦之事...... 他恨父皇,恨妹妹,其实最恨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他无能,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什么太子!什么公主!全是父皇眼里的奴隶! 既然保不住,那就毁灭吧!统统都毁灭一个不要活! 自那天起,宋岳的心理就扭曲了极度不正常,一个不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他人性命! “被我说中了!哈哈哈哈,他会放你一条生路却不会放我一条生路!” 宋岳睨着宋倾城,朦胧的泪眼中迸出仇恨的火花。 他只是嘴上一时痛快,心里更多是无边的痛苦。 自始至终,他的妹妹都恨他,不曾有爱。 “说够没!” 沈穆时不耐烦的打断,嘴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 “没想到北越太子竟然做出这等逆伦的丑事,还恬不知耻地说给众人听!寡廉鲜耻、骇人听闻!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北越是该换一换储君了。这种太子,你们确定还要继续效忠吗?” 他的内力浑厚,一开腔便十里传音,楚魏军也好北越军也罢,众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狗娘养的杂种!沈穆时!你休想挑拨离间!我宋岳绝对不降!我北越男儿也宁死不降!” 宋岳被沈穆时一刺激失了理智,开始口不择言,脏话连篇,说到最后激愤不止。 “宁死不降?” 沈穆时轻嗤,对宋岳的辱骂毫无反应。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冷着脸取过刘启手上的火把。 宋倾城眼见沈穆时要亲手火烧战俘,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拉住他的大腿,摇摇晃晃站起来抢过沈穆时手中的火把哀求着:“殿下不要!求你不要啊!” “北越对你如此残忍,你还为他们求情?值得吗?” 沈穆时无动于衷,手上的火把兀自燃烧着,夜里照着男人的面容在轮廓中投下了光与暗影。 明亮的一面是丰神俊秀如同神邸般的肃穆,黑暗面却如同无边的墨水暗暗流动。 这些人的生与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北越人对她好不好,关你屁事!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嫌恶心!” 宋岳看着妹妹贴在沈穆时的身上,更加克制不住内心的忌妒,恨不得那根火把捏在自己手中,一把烧死这对狗男女。 果然,沈穆时回头看了一眼宋岳,冷冷说道:“兵败如山倒,穷途末路,你这个败寇却要北越残兵为你做奠祭品,你真是妄为将帅!” “不要!殿下我求您,我求您放我北越军一条生路!奴婢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您网开一面放我们一马!人都有父母孩子,请您行行好放了他们!北越会感激您一辈子的,奴婢求您了!” 宋倾城倏地向沈穆时跪下,声泪俱下的开始磕头。 地上的积雪混合着北越兵的鲜血泥泞不堪,一块块的沾在宋倾城的额头上。 可是她顾不上擦,依旧如捣蒜般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求饶。 昔日风光无限的公主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楚魏众人皆唏嘘不已,而坑里坑外的仅存的北越兵更是心寒。 他们一向看不起这个公主,表面故作尊敬,背地里无时不刻不在耻笑这个和自己哥哥不清不楚的放浪女人。 可今天,生死关头、命悬一线,誓死追随的太子根本不把他们的命当一回事,却是这个被他们冷眼相待的弱女子在为他们求情。 军心思离变,毕起功一义。 突然间,一名趴在尸堆中的北越兵推开身上同袍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 他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却依旧提起最后一口朝宋倾城吼道:“属下愿追随公主!” 这句话喊的极响亮像是吊着命喊出来,连刘启都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目光。 尸堆中又有几个装死的北越兵巍颤颤地爬起身,嘴里也跟着喊道:“属下愿追随公主!” 其他坑里的士兵听了,也纷纷开始叫嚣: “属下愿追随公主!” ”属下也是! 公主!我我!还有我!誓死追随公主!“ 宋岳一看军心叛变,不顾满脸青紫色大吼道:“反了你们!都反了嘛!她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依附男人而活的贱人!” 宋岳越是嘶声力竭地怒斥,“属下愿追随公主!”这句口号喊的越响亮。 谁也没想到,宋倾城无意中的表现竟然是北越军民心所向,令他们彻底倒戈。 “宋岳,大势已去,若是想活便臣服于我。” 沈穆时眸中闪动着异光,拧眉睨着地上的北越太子。 “本太子宁死不屈!” 宋岳奋力冲向沈穆时想要作困兽之斗。 他记得沈穆时说的话,他已染剧毒,血中也有剧毒,只要沾上的人不出五日即会死亡。 今日他是要死了,就算要死也要同归于尽。 宋岳举剑自刎,他的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喷溅着宋倾城满头满脸,也溅上了沈穆时的手臂。 第一百二十章 北越未来的女皇帝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穆时放开手上的铜炼,宋倾城尖叫着朝宋岳冲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哥哥不要死!就算你这样待我,我也不恨你啊!我知道你是被父皇逼的!我们都是被逼的!求你别死!哥哥!哥哥!” 对于宋岳的死,在场的人除了楚魏兵无动于衷外,甚至还有些大快人心。而北越兵无一不动容,面色既悲伤又诧异。 公主被父兄侮辱多年,竟然心中无恨。 虽是女儿身,其宽阔的心胸比起她哥哥,更适合坐上北越的储君之位。 宋岳这一刀极重,一下子就割断了气管。 他气若游丝的看着宋倾城,这么近的距离,妹妹眼中除了倒映自己的面容,还有强烈的仇恨。 他想大吼,告诉所有人她是毒妇!她在演戏! 可惜声带被他自己割断,完全无法说话。 惜声带被他自己割断,完全无法说话。 宋倾城俯在宋岳的耳边,状似在倾听他的遗言。 她一脸悲伤,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末了,突然大声哭喊道:“我怎能,怎能担当储君重任呢!北越从未有过女皇帝啊!”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震撼不已! 唯独沈穆时面色冷漠,安静地看着她演戏。 北越兵又开始骚动起来,纷纷叫嚷着: “属下愿追随公主!助您登上大位!“ “属下愿追随公主!助您登上大位!“ “属下愿追随公主!” “属下也愿意!“ 想要的效果轻而易举达成,宋倾城的嘴角微微翘起,檀口轻启:“哥哥,多谢成全…….” 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低头在宋岳耳边又补上一句: “喔,还有,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中毒,这一切都是穆郎的算计罢了。你就算再活上几千万次也比不过沈穆时!黄泉路上,一路慢走……” 宋岳临死前得知真相,双目暴凸流出了汩汩的鲜血。 人虽然断气了,可那双眼睛犹自瞪着宋倾城,里面载着深深的怨恨,彰显着他的死不瞑目。 楚魏军离京第三十七日。 前方探路的斥候来报,一队人马带着大量的粮食和冬衣,正浩浩荡荡的从南边抄小路与大军汇合,看旗子标志正是赑屃镖局。 刘启大为震惊,暗暗猜测是上京哪位大人物如此有能耐,竟能号令楚魏第一镖局为朝廷效力! 林总镖头翻身下马,见着沈穆时的第一眼,眸子很正常的闪过一丝惊讶。 主子竟然是太子殿下!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装作不认识,林镖头也聪明,废话不多说仅说是奉太子之命前来送粮。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粮食和兵马,刘启自然也没有意见,主子让他知道的他早晚会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也不会多问。 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战场上不成文的习惯。 大军休整了十日,沈穆时命人清点了北越军的人数,约莫还剩下几百余人,战马百十来匹。 略一思索,沈穆时决定卖北越一个人情,将赑屃镖局送来的一大半粮草赠给宋倾城,要她带着这些兵马上返回北越。 刘启略微不安,虽然庆幸自己跟的主子并非残暴之人,不仅放敌军一马还赠粮免于饿殍遍野。 可是此举太过仁慈,等于是放虎归山。 况且这宋倾城已经有了当女皇的野心,若现在不除掉她,日后必成大患。 即便她在帐中承诺,若将来成为女皇北越会与楚魏结盟,永不来犯。 可是,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她的话能信吗? 北越太子死去的场景历历在目,刘启满腹疑窦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宋岳自杀那日,沈穆时走到宋倾城身边淡淡的吩咐道:“随我入营账。“ “公主万万不可!楚魏太子对你不安好心!您不能去!“ 一名北越兵梗着脖子喊道,生怕他的新主子被侮辱。 “放心吧!楚魏太子从未碰过我。而且,他已有了心爱的太子妃,不会对我怎样的。“ 宋倾城转身扬起一抹凄楚的笑,那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却让北越兵士更加纠心与担忧。 宋倾城一进入账内,沈穆时再也忍不住冷冷的问道:“你就这么恨你的哥哥?连他要死了还要骗上一回,黄泉路上魂魄不宁,你不怕他夜里来找你吗?” “我宋倾城没有这样的哥哥!他玩弄了我这么多年,明知我痛苦却从来不帮我,还跟着父皇一起侮辱我!他若是泉下有知就不该恨我!要找就去找父皇别来找我!“ 宋倾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两人千刀万剐。 沈穆时不可置否,举剑削去了宋倾城脚上的脚镣。 男人一脸的平静,声音更无一丝温度:“自此之后,你便有了效忠你的死士,不会再任人欺凌。未来,我会兑现承诺助你登上北越皇位。” 宋倾城扬起了一抹笑,脸蛋依旧娇艳欲滴,嗓子却无端的哽咽。 她执着内心的感情,依旧不死心的追问道:“为何对我这么好?” “我后悔当初没救你。” 沈穆时淡然开口,转身递给她一套干净的骑装。 “只有后悔,没有心动?” 宋倾城忍不住捉住沈穆时的手,满脸殷切。 昨日他一身雪白狐氅闯进北越帅帐,一刀斩杀她身上的北越兵,身姿那般飒爽声音那么温暖: “你不是要我救你吗?我来救你了。” 宋倾城的那颗心呐,当场就碎了,委屈又快乐地碎了。 男人的一句话就能让女人心碎,而沈穆时的一句话,却让她心碎又快乐。 她泪眼朦胧哭的凄厉,悲伤的朝沈穆时吼道:“为什么现在时候才来!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早已万劫不复!” 男人清冷的双眸漠然睇着宋倾倾城,冷冰冰的似一座雕像,尽管如此,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依旧让她爱的发狂: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拼尽权力当上皇帝,只有身在高位才能为所欲为,才能杀尽那些侮辱过你的人。” “可是,北越从未有过女皇帝……“ 宋倾城喃喃自语,被沈穆时的一番话震惊的无以复加,全然忘了哭泣。 “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别怕,我会帮你。” 沈穆时捉住女人的手,塞了一颗药丸在她掌心内。 “这是什么?” 宋倾城翻开手掌,纳闷地看着红色药丸。 “解药。” 沈穆时瞟了瞟四周的摆设,拿起铜壶递给宋倾城,之后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我对你哥哥下了毒,如果你想逃离被人侮辱践踏的命运,我可以帮你,只要你陪我演一场戏。” 宋倾城毫不犹豫的接过铜壶,先喝了一口清水,然后再将药丸吞下。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收拢人心、杀宋岳、装柔弱装无助,她演技精湛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一步步骗过所有北越军。 宋倾城身在戏中却暗暗心惊沈穆时的本事,此人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北越如何能敌? 这样的男人,她一定要想办法和他攀上关系。 就算得不到他的人,也绝不能和他为敌。 正当宋倾城要将整颗心都许给沈穆时时,男人终于开了口,只是他这一开口却再次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我对你只是怜惜并无其他意思。我心中早就有人了,这个人你见过。何况,你并不爱男人,不是吗?“ 宋倾城的眼泪霎时迸出眼眶。 她不是不爱男人,而是男人都欺负她、都骗她。 天下男人千千万万,却只有一个沈穆时对她说:“怜惜你。”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人,这样便足够了...... “穆郎,谢谢你。” 宋倾城翻身上马,浅笑盈盈的看着已经换上黑貂氅的沈穆时。 刘启自然不知道北越公主和自家太子已经达成协议,阴狠的瞪着北越的士兵整装完毕即将离开营地,心头如梗在喉、坐立难安,恨不得违逆军令将这些北越人全杀光。 “不用谢太早,等你们走了半个时辰我还是会派一千骑追杀你,你可要逃快一点,刀剑不长眼,你若是死了我可不管。” 沈穆时挑了眉,依旧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 边上的刘启满脸黑线,越来越想不通:殿下放了人,现在又说要追杀,这到底时玩的那一出? 尽管满腹的疑问快撑炸肚子了,刘启的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放心,我会跑的很快。” 宋倾城突然弯下腰,想要亲吻沈穆时的侧脸。 男人敏捷的往后一躲,完美的避开她的唇。 “讨厌!连一个吻都不肯给我!真羡慕你的太子妃哦。” 宋倾城娇嗔,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夹紧马腹吹了一声尖哨。 北越众人听见暗号,遂跟在她身后策马往北奔去。 沈穆时望着马蹄扬起的沙尘,侧脸如同塑像般。 在冬阳的映照下,刚毅凛然却藏着一丝如神佛般的温柔怜悯。 直到宋倾城的人马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沈穆时才转身回营。 瞄了眼憋的快爆炸刘启,淡然笑道:“现在问吧。” “殿下,微臣不明白,您为何要帮那北越公主?养虎为患乃兵家大忌。” 刘启皱着眉,完全搞不懂太子此番故擒欲纵,意欲何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宫廷生变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养虎吃虎,其子饿时,会如何?况且,你觉得龙虎相争,谁会胜出?” 沈穆时笑得颇为神秘。 刘启听的稀里糊涂,有些地方还是不明白:“自然是龙。但既然要帮那北越公主,殿下为何要派兵追杀他们?” “作戏给北越看。” 沈穆时一步一步走回军营,侧头问了刘启:“刘尚书以为,这次我们能打赢的关键是什么?” “自然是殿下兵法奇绝、用兵如神。下毒杀其帅,寒刃断其尾,使其穷途末路仅能坐以待毙。” 刘启喟然叹道。 “不,那都是表面的谋略。刘尚书,兵法首重心战。心战所及,一举一动都是长远的谋划。” 沈穆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继续点拨刘启:“宋岳输在哪?输在沉不住气。天时、地利、人和,他输在人和这点,所以死在他妹妹手上。” 是了,北越士兵居然阵前换帅拥戴宋倾城。 刘启点了点头,算是彻底服了沈穆时的城府。 “楚魏胜了吗?胜在哪?”沈穆时三问。 男人句句都是反诘,慢慢的教会手下将领从长远计议。 要学会思考,不断的思考,只有努力学习和反思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是攻城略地,灭其君国。” 刘启斩钉截铁的答道。 “若是按照你的话,楚魏不算胜,要如何以最少的代价灭其君国?” 沈穆时目光炯炯。 “这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刘启心中已有答案,与太子深邃的眸光对视,渐渐浮现折服之意。 “那你看宋倾城对我如何呢?” 沈穆时拢了拢身上的黑貂氅,抬头远眺一空如碧的无尽苍穹。 “她待殿下如溺水浮木,绝不会背弃,如若真的当了女皇,必定会和楚魏联姻吧?” 刘启默默的盯着沈穆时的背影,心里除了敬佩还有害怕。 究竟算是有情还是无情?看似无情却有情,道是有情也无情。 沈穆时收回眸光,微微垂眸,破天荒的没有回答刘启的问题。 兵法有云: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 他只是听了娘子的的话尽量不杀人,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得天下的太平。 沈穆时叹了口气,头一次这么思念一个人。 双双,他可爱的小娘子,不知道此时在做些什么....... 桐月中旬,沈穆时依旧未归。 双双不分日夜的盼啊盼,等的樱花都谢尽了也没等到自家夫君的身影,反倒是东宫六卫封闭宫门,统领穆瑾前来求见。 彼时,她正提笔绘着淡彩金釉瓶中的桃花枝,闻言墨笔画岔,彻底毁了一幅好画。 皱了皱眉,只好搁下笔起身随宁仪去换常服。 一身绛色金绣兰花装压在身上沉甸甸的,好似明堂里的一尊佛。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明才十八岁,为何总是要扮成端庄严肃的样子? 深吸了一口气,领着几个宫女踱步走向前厅。 穆瑾一看到双双步进主厅,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双拳合抱恭谨地行礼道:“末将穆瑾,参见太子妃娘娘。” “穆统领,免礼。” 双双轻抖广袖,规规矩矩的坐上正殿的檀木椅子。 主子未赐座,穆瑾自然不敢再坐回椅子上,长身玉立的站在殿中央禀告要事: “禀娘娘,末将奉太子之命镇守东宫,殿下临走时吩咐过,若是前朝动荡即刻封闭宫门。前日左肃政台向圣上递了奏折,弹劾安国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圣上特命李左丞调查此案……” 左肃政台系殿下的人马,为何在此时发作? 双双虽满腹疑云,却不动声色的示意穆瑾继续说下去。 “但今日,安国公上谏李左丞及御史台萧御史与其党羽假公济私,私德不佳,抢掳民女。两方在朝堂上互相攻谏,牵连甚广,圣上已将此案交由陆左丞查肃京官。但萧御史之女萧侍姬为太子侍妾,为确保东宫不受影响,末将已让六卫封闭宫门无娘娘懿旨不得进出,若惊动娘娘,末将自愿领罚。” 穆瑾一口气将朝堂发生的大事一字不落的上呈,随后小心翼翼的打量双双的脸色,垂眸听候太子妃发落。 双双略略思索,非常满意穆瑾的警惕性,随即下令道: “穆统领,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这阵子有劳你紧守东宫万不可大意。顺便传令下去,若无本宫旨意,擅自出入者,一律杀无赦。” 穆瑾既是太子安排的人,东宫内廷的安全其实他一人做主便可,可他还是来了,向太子妃禀告了前因后果还一脸谦卑的自请责罚,这说明沈穆时的人马已经得令,以后尊太子妃为女主人,无论什么情况当以她为先。 就像这次早早封闭宫门,看起来有点小题大做,但东宫细作进出无门较好掌控,太子妃也可以借口避开皇后的刁难,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末将谨听娘娘吩咐。” 穆瑾抱拳听令,转身昂首阔步的走出流云殿。 穆统领一走,双双连忙唤来陆翊在她耳边低声嘱咐道:“陆翊,通知陆家暗卫,最近宫里有关皇后和萧氏一族的情报统统呈上来,我要知道一切细节。” “是。” 陆翊面容肃穆的出了大殿,一刻也不敢耽误。 “雁喜,可有殿下的消息?” 双双转头对着正朝这边走来的雁喜问道。 雁喜刚泡好热茶,轻轻将滚烫的茶盏放好后才开口回话: “娘娘宽心,现在殿下正在犁城安顿军民,发放军粮,除此之外,还要忙着修筑城墙、打点军中事务,还没有那么快回宫。” “唉……” 双双叹了口气,失望地站起来,瞧了瞧外面迷蒙的天气语气颇为幽怨: “再忙也该捎封信回来啊,又不是在打仗。最后一封信都是二十四日前收到的,上面就五个字,大败北越军,多一个字没有,我都写了多少封信给他了………” 雁喜捂嘴笑了。 他现在性子变了许多,从前都不爱打听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现在特别喜欢开导太子妃,倒像是双双带进宫的人而不是沈穆时的一手带出来的人: “娘娘,或许殿下真是忙得天昏地暗没空写信呢,您要是想他了,不如就再写信给他?” 雁喜笑嘻嘻的出了主意。 没办法,这些日子他的耳朵都要长茧了,太子妃每日都要问他殿下的消息,不给她找点事做真怕会憋坏呢。 “他都没有回信,写什么写!走,我们去凝波塘散步吧!装病装了一个多月可把我闷坏了,如今宫门封了外人进不来,总算可以去外面走一走了。” 双双抖了抖广袖站起身,气呼呼的要出门散心。 身上厚重的冬装换成单薄的春装,沈穆时却连一句口信没有。 难怪她焦躁郁闷,心神不宁。且在殿中关了这样久,心情早就糟糕透顶了,若再不出去走走,早晚要闷出病来。 静儿正好端着托盘由外面跨进大殿,恰巧撞上双双出门。 这外面乱哄哄的殿下又不在宫里,静儿生怕有个好歹忍不住出声制止: “娘娘,现在宫门都关了,您这是去哪啊?” 双双瞥了一眼静儿手上那碗黑漆漆还冒着热气的药汁,边上还有一小碟甜梅,不由得皱起一张苦脸: “我就去凝波塘走走,没事的,你让我喘口气好不好,我不想喝药……” 静儿瞧着自家娘娘又耍小性子,跟个小孩子似的,叹了口气,只好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这可不行,周太医嘱咐过奴婢,娘娘近日脉象又乱了,这药您得一日喝两回,为了皇嗣,娘娘就忍忍吧!您看,我这不是替娘娘准备了甜梅吗?” 最近主子的情绪起伏大,伺候她用药变成了苦差事,每次喝药不是三催四请就是变着法儿哄她开心,连宁仪都快哄不住了。 “不要了!现在看到甜梅我就会想到药汁的苦味,食不下咽!” 双双厌恶的推了推托盘。 一直在边上看着雁喜也是头疼,这主子不喝药就是奴才的不是,他得想个法子让太子妃喝下药啊。 “那不然换甜饼吧?您不是最爱吃蜂蜜甜饼么?奴才这就去吩咐人给您做。” 雁喜机灵的接过静儿手上的托盘,转身就要往膳房走去。 “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陪着娘娘,我很快回来。” 静儿拦住了雁喜,用眼神示意他想办法留住太子妃别出去了。 双双见两人一来二去的在那里使眼色,也不想在为难这些奴才。 叹了口气,取了托盘上的药汁咕噜噜地灌了下去,喝完皱了眉,伸出舌头哈哈地大口喘气:“苦死我了!” 雁喜正要阻止太子妃已然来不及,只见她捏住一颗甜梅塞入嘴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喝完了,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双双最终还是出了宫门,只不过宁仪、静儿也跟出来了,浩浩荡荡一帮人不像是去散步,倒像是去哪里参加集会似的。 凝波塘的冰面都已经融化了,锦鲤时常浮近水面讨食。 双双从静儿手里抓了把鱼饲料往下面一洒,一大群鲤鱼乌泱泱的挤在她站的九曲桥水面,啵啵地张口抢食。 一时间,红白橘黑的各色锦鲤在水波上翻浪,水花四溅,波光粼粼。 这般有趣的场景好久没遇上了,直把双双逗的咯咯直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宁仪笑眯眯的望着桥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太子妃,不动声色的问了身旁的雁喜: “方才,我见你偷偷藏了两颗甜梅,莫不是这甜梅有什么问题?膳房饮食不都由宁玥她们准备的,你还怀疑……” 未了,她欲言又止。 雁喜蹙眉,谨慎的朝四周望了一圈才小声答道:“尚未确定,只是觉得有些古怪。佐药的零嘴只要是甜梅,娘娘的脉象就会不稳,偏偏膳房每日准备的就是这梅子。我已经仔细查了甜梅,还未发现有可疑之处。” 雁喜虽说性子变了,但脑子又不蠢,这流云殿的事他紧紧盯着呢。 太子妃每天吃的东西都没有问题,怎么周太医还是说脉象不稳?宁仪事多忙不过来,这些细节就需要他来留心了。 只是这甜梅到底有没有问题还不得知,凡事跟宁仪、宁玥多商量着来,总是好的。 “吩咐膳房,今日起别再送甜梅,我会亲自制定食谱给他们,再观察一阵子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宁仪不愧是流云殿掌事女官,未雨绸缪的心思就是比别人重,当即快速下令道。 而远处的正主儿完全不知道自己每日都在吃毒物,依旧兴致勃勃的瞧着鱼儿抢食。突然间,一条身形特别大、通体雪白头上还有小冠的锦鲤从深水里现身,游动的速度很快,抢食的样子也特别凶。 不仅跳出水面来了个鲤鱼跃龙门,抢胜了还要左右摆动,撞得这群锦鲤一团乱纷纷避开它,惹得双双喝斥道:“这么霸道,和太子一模一样!几个月都没见到你!跑哪去了!” 小女人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在骂锦鲤还是在骂某个人。 她嘴上虽然嫌弃的要死,但手上却没有闲着,抓起一把饲料就往那条锦鲤身上扔。 这条锦鲤好像能听懂人说话似的,调皮的摆了尾将池水甩上湖面,喷了双双满头满脸的湖水,气得她哇哇大叫:“好哇!这么会欺负我!果然和他一个样子!以后就叫你木头吧!” 雁喜乐不可支的瞧着太子妃幼稚的举止,悄悄问了宁仪一句: “哎,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娘娘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居然和一条鱼置气!你也不劝着点,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是娇气些,或许是因为葵水将至的缘故,或者是闺怨……” 太子妃正拐着弯的骂殿下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殿下最近确实冷落了主子,她想劝也没法张口,不如就这样让主子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总比一直憋着要好。 雁喜用手肘推了推宁仪,挤眉弄眼的提醒道: “姐姐聪慧。不过明日周太医请脉之时,要提醒他把脉把的仔细些。” 宁仪瞅着雁喜越来越俏皮的性子,无可奈何地笑了,快步走上木桥,劝了还在和锦鲤吵架的双双回宫更衣。 流云殿偏殿已经被双双改成了书房,晚膳后,陆翊安静的在书桌边研墨,一手在桌上以指尖轻轻滑动,正悄悄跟自家小姐禀告朝堂的情况: “隔墙有耳,小姐,李萧两系门阀斗争厉害,老爷近日会有动作,断其臂足。” 双双看完,拿起布巾将字迹擦掉,。纤纤玉指在桌上灵动的写着: “萧御史指使左肃政台弹劾安国公,是爹爹安排的?还是殿下安排的?” 双双心想: 若不是如此,断然不干东宫的事。只是不知殿下如何安排,竟然让李左丞与萧御史转而针对萧家亲族? 难道大年初一那日,殿下赴萧府就是为了这事? 那殿下与萧御史肯定交换了什么..... 是承诺登基后的侯爵之位? 还是上京的一部分城区的管理之权? 还是,萧飞达这一家满门的性命?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陆翎继续沾了清水在桌上写着: “是老爷指使的,但殿下肯定知道。” 双双看着桌上越来越淡的字迹,五味杂陈。 祸起萧墙,起因却是自己。 若非萧品言奏请废妃威胁了殿下的储君之位,爹爹与殿下断然不会这么快行动。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太子是铁了心要除去萧家? 殿下不在朝中,李左丞又为何要配合爹爹,难道是有把柄被爹爹握在手中? 双双犹豫了一下,指尖快速在桌上划动: “你问问爹爹,殿下可安好?” 陆翎面色不改,继续沾了清水在桌上写着: “小姐脉象不稳一事,老爷叮嘱您所有饮食、汤药即日起,一定要再三小心。他会尽快安插陆府的人到东宫保护小姐,还请小姐尽量深居简出,静待太子归来。” 周太医每日都来流云殿问诊,可是小姐的脉象依旧凌乱,陆翊已经暗中传信给陆府,陆澈溪一收到消息,马上怀疑宫里有人对双双的饮食动了手脚。 他心急如焚又不能进宫,只好想办法稳住双双不让她出门。至于陆翎则忙的脚不沾地,东宫、陆府两头跑还要防着被人发现,也是累得够呛,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也是难为她小小年纪就成了细作。 双双叹一口气,心疼的捏了捏陆翊的小手,以指在桌面上轻轻比划: “知道了,你告诉爹爹别让他担心,我一切都好。” 其实双双撒谎了。 她近来岂止是脉象不稳,情绪也不佳。不知是因为情绪影响脉象,还是真有人下毒。殿下离京两个月葵水乱的不得了,一整月滴滴点点不停,只是血量极为稀少不容易渗到衣裙上,她为了节外生枝不想闹出事情,都是叮嘱宁仪她们几个不要声张。 周太医每每把脉都要皱眉,又找不出原因,害的她也跟着心惊胆跳。 今日陆翎透露了很多消息,双双已知朝堂发生的很多事都与殿下有关,正好圣上有心铲除萧家,便顺手推舟由着李左丞先行弹劾。殿下此刻正押粮北疆,故意延迟多日不回京,是否也是计策之一? 殿下什么都瞒着自己,还是因为她不够聪慧无法助他,既然她都帮不了忙,又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去给爹爹添乱? 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静儿下一刻便踏入厢房,说是皇后传旨,命太子妃即刻赴景仁宫拜见。 陆翊以袖遮掩,抹去了桌上的水迹。 在她心里,除了小姐,这宫里谁都不能信。 “这前日才封闭东宫,皇后今日就行动了.......” 双双斟酌着。 “娘娘,要不还是继续称病,找借口回了皇后娘娘罢……” 静儿瞧着主子的脸色像是不好,有些担心。 “不可,皇后恐怕已经知道我在推诿,逃的了这一次逃不了下一次,不得不去。” 双双有些丧气。 深处禁宫,即便身为太子妃也处处受限。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掌管后宫,只要她一句话,任何人不得乖乖去景仁宫请安? 只是这一去,定然需要有些对策。 脑子里灵光一闪,双双忽然想起殿下在木盒子里写的几个字: 千颜,替身。 双双一下子有了主意,粉拳紧握、眼神坚定的吩咐道: “静儿,为我更衣。” 景仁宫内,萧皇后轻啜着春茶,宝蓝色天目杯盏磕在杯缘上,清脆的声响如珠翠落玉盘。 双双双膝微蹲,垂首盯着打磨的光溜溜的赭黑大理石地面,维持请安的姿势已有一盏茶的时间。 大腿又酸又疼,但皇后既没有赐座也没开腔,双双知道她是故意磋磨,再不服气也只能忍下。 皇后身边的春茗姑姑款款上前又添了一壶热水,萧皇后这才缓缓抬起头,瞧了双双发白的脸庞一眼,凉凉地说道:“看来太子妃的身子调养的不错,脸色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 “托皇后娘娘的福,这几日才稍作好转。” 双双咬牙忍着四肢的酸疼,抖着声回话。 “是吗?” 萧皇后冷冷的勾起一抹笑: “既然身子安泰,又何必恐怕封闭东宫宫门,不许人进出?这八成不是你下的令,是太子吧?他想护着谁呢?” “这……儿臣不知。” 双双抬眸望向萧皇后,脸上虽故作懵懂无知,心里却是嘲讽不断: 殿下护着谁?还能护着谁?封闭东宫不就是为了护着她吗? 皇后故意这么问,到底是几个意思? “平身吧。” 萧皇后终于发了慈悲。 双双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规规矩矩的谢恩。 瞧着太子妃被折腾的不堪一击的模样,皇后心情极好,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 “难道太子妃不觉得,太子在意诺雪胜过在意你?” 双双这才明白皇后召见她的意图,竟是想要挑拨离间! 殿下对萧诺雪对萧家是个什么意思她比谁都清楚,更别说殿下和自己的感情有多深,皇后居然异想天开想要用反间计! 真当她蠢吗? 双双的嘴角轻触,想要嗤笑两声又不敢,只好扮演柔弱无知的小白兔: “殿下的心意,儿臣不敢揣测......” “太子妃不会真以为,自己会永远独占太子的恩宠吧?连霜侍姬都斗不过,你又如何能够永远留住太子的心?就算你一时专宠,但东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貌美,在你之前如此,在你之后更会如此。你看大年初一,太子带着谁回门?初二才轮到你。你再看这次李萧两家互斗,封闭东宫又是为了谁?护着太子妃,还是护着萧侍姬?若你天真的以为太子是在保护你,那便大错特错。” 萧皇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双双,丝毫不放过她脸上的变化。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册封萧氏为太子良娣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母后放心,儿臣熟读女诫女德,又有母后珠玉在前,绝不会与萧侍姬争宠。” 双双深吸口气,面容淡然,清丽的眸子无所畏惧的直视萧皇后。 “哼!愚妇!他是在利用你让你成为箭靶!你可想过,当初太子极力反对与你陆家联姻,后面却一声不响地封了诺雪侍姬,难道你真的认为他是真心对你?狡兔死,走狗烹,封闭宫门又如何?只要本宫一句话,你还是得乖乖来见本宫?” 萧皇后沉了脸,一双眸子慢慢滋生了毒意。 “儿臣感激母后为儿臣着想,只是儿臣想不通,若是殿下真的心仪萧氏,何不直接让她取代儿臣的位子,对母后、对萧家岂不是更好?” 双双单刀直入、一阵见血。 皇后一番出离间计唱的不错,若非自己和殿下早已心意相通,情深意切,还真是容易被她的奸计得逞。 “看来太子妃不了解本宫,是,本宫确实属意三皇子为储君人选,但不表示本宫厌恶太子。萧飞达这种连亲父都杀的畜生,本宫岂能由着他坐大?太子妃若不在意,那便等着看吧!等太子回朝萧侍姬必定要封为侧妃,太子妃不愿意争宠,不代表别人不会对付你!” 实际萧皇后这番说得不无道理,除夕家宴后,萧皇后放弃支持三皇子,也不再提罢黜太子一事。 但自古以来,后宫女人为了巩固家族地位,一些私仇都会隐忍不发,为何萧家却内斗不断? 双双并不知萧皇后与萧品言女儿萧琳的深仇大恨,只是纳闷皇后不断蛊惑她除去萧诺雪,这种行为相当诡异。 萧皇后心里的算盘不止一个,除去太子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但眼下大祸临头,她必须先保全的萧家安国公一脉才有资本继续跟太子斗。 萧飞达受太子教唆,指使左肃政台弹劾安国公及萧家,着实令安国宫猝不及防。既然胳膊已经往外拐了,那便断了它就是。 眼见双双有所动摇,皇后连忙将云秀搬出来,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想尽一切办法。 “本宫把话再说的明白些,陆家可还有云秀公主在,虎毒尚不食子,本宫身为人母怎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再说了,当初你被太子轻薄,若非本宫仗义执言你又如何能够登上太子妃之位?若你愿意为本宫效命,本宫保证,一定会保你太子妃之位和陆家上下无虞。” 萧皇后也不是说假话哄双双,毕竟陆家一向是保皇党只效忠楚魏帝,而云秀是她唯一的骨肉,是楚魏唯一的嫡公主,她并非铁石心肠的人,若双双能为她卖命,陆家自然可以一世安康。 双双瞧着皇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不配合她恐怕还有后招,自己也就罢了,万一给陆家带来祸事怎么办? 不如装做痴愚虚与委蛇? 对啊!蛇!虚与委蛇! 双双脑海里马上浮现那几个字,蛇,大统领…… 虚与委蛇,反将一军! 殿下是这个意思吗? 哎呀不管是不是,先把眼前的难关对付过去再说! 双双拿定了主意,为了取信皇后,故意装作气愤的样子道; “母后爱护儿臣之心,儿臣明白了。正如外界传言,儿臣是个妒妇,萧侍姬的事如鲠在喉许久,只是碍于殿下不便出手,现在有母后倚仗,一切还请母后作主。” “好好,真是聪明人,本宫为了楚魏必定助你,而后杀之。” 萧皇后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收拢了双双,心里得意极了,脸上现出喜出望外的激动神情,一个劲的吩咐人给双双上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桐月中旬,安国公底下几个军机大臣贪污营私,罪证确凿,轻则贬离京师,重则流放边疆,安国公顿失左右臂萎靡不振。 萧皇后心急如焚,愈加频繁的召见萧家进宫商量对策。 细雨微飘的午后,东宫意外来了访客,不得不放行。 此人为楚魏帝的贴身太监秦总管,特地代楚魏帝宣旨,双双匆忙领着东宫众人跪在殿门口领旨: 萧氏德行端正,贤良淑德,由太子侍姬册封为太子良娣。 同一时间,前朝也传来消息: 李左丞与陆右丞职务对调,陆如风为暗行御史离京走访楚魏各地,云秀公主则搬出陆家独居公主府邸。 皇帝此举无疑是狠狠打了萧皇后一巴掌。 太子妃与皇后来往过密早已是众人皆知,怕是惹恼了上头那位。 皇帝明着警告萧皇后:安国公一派已大不如前,陆家的权力也被架空剩下个空壳,连云秀公主也形同软禁不得与外面接触。 皇后若是再痴心妄想与陆家攀亲带故,休怪他翻脸无情。 秦总管宣旨的时候,双双与萧诺雪一同跪在地上接旨,她握紧双拳,一下子就明白殿下允了萧飞达什么。 但,萧诺雪早就死了,现在的萧诺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双双沉了眸子,默默的安慰自己。 她头一次感觉无力。 果然,要成为皇帝才具备生杀大权,点生说死,要嫁要娶,要允要夺。 正是因为处处受制于人,殿下才如此执着于皇位吗? 如果只有当上皇帝才可以保护陆家保护自己,那她也不会再继续软弱下去了。 心里稍稍盘算了一下,双双摆摆手命众人退下,还未开口,萧诺雪一反常态失了平常嚣张跋扈的模样,一副温良恭俭的语气道: “姐姐,妹妹想私下与你说几句体己话,不知姐姐可有空?” 双双斜眼打量了她一番,最终还是点点头,命宁仪、静儿等人退下。 贴身侍婢刚一走开,萧诺雪贼兮兮的对着双双娇笑道:“姐姐可不是在吃醋吧?妹妹我真的和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殿下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呢。” “嗯,我知道。” 双双点点头,表示她不怪罪。 “姐姐好生冷淡,还在恼我那日捉弄您?可我也吃过苦头啦,差点被殿下掐死在车辇中,您就消消气吧!” 萧诺雪忽然捉住了双双的广袖,又立即放开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闪电般往后跳开。 “怎么了?” 双双被萧诺雪搞的一头雾水。 “嘿嘿!殿下的耳目众多,我可不想因为碰了一下太子妃的广袖就被殿下揍成猪猡脸。” 萧诺雪笑嘻嘻地答道。 可不是嘛,她虽然是个女的,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占太子妃的便宜啊!殿下占有欲那么强,她可不想找死。 双双往她身边近了一步,仔仔细细的查看她的脸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千颜?” “嘘!” 萧诺雪竖起食指,示意双双隔墙有耳。 “我不信!万一是殿下和你联手骗我怎么办!说不定你是真的萧家千金,还得了殿下的欢心成了良娣,想要一步一步取代我的位置!” 双双又往她面前进了一步,她的神情很认真,好像真的在怀疑萧诺雪的身份。 “姐姐怎会这么想?难不成你真的受了皇后的挑拨?妹妹求你了,请止步切莫再靠近,要是被殿下知道我碰到了你,哪怕是个裙角我都会死的很惨。” 萧诺雪敛起了笑往后退一步,神色颇为紧张。 “偏不!你很怕我啊?” 双双唇角微弯,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没想到千颜的易容术高深莫测,胆子却这么小,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噫~我不是怕姐姐,我是怕殿下那个醋坛子会杀了我!” 萧诺雪哀叫着又向后退了几步。 哪怕是隔着千里万里,殿下的杀意依旧盘旋在她身边啊! “有什么好吃醋的,你现在不是女儿身吗?” 双双愣住了,殿下又不在宫里为什么要这么怕,跟自己说几句话也不行哦? “呃呃,这个这个,我不方便说啊。” 萧诺雪笑嘻嘻的不肯透露。 “那,你何时会掀脸皮给我看?” 双双眸光闪动,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贴到她身前。 没想到萧诺雪不矮,高她半个头。 “有机会,以后有机会!太子妃快快退下,否则我……我……” 萧诺雪慌慌张张往后退,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要怎样?” 双双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逃啊!” 萧诺雪大喊一句后,立即转身飞奔而去。 双双怔愣在原地,哈哈大笑不止,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个胆小鬼,太子又不在东宫!你,你跑什么嘛!哈哈哈哈哈哈!” 小女人笑的直不起腰,弓着身子突然被人捂住嘴往后拖,吓得她咿咿唔唔乱叫,声音却是半分也没透出去。 捂住她嘴巴的双手都是灰尘与草屑,还有皮绳的味道,白袖上沾满尘泥,显得灰扑扑带些褐黄色,毫不顾忌地伸手探入双双的衣襟,从下往上使劲地揉搓。 陌生的气息让双双无比惊恐,害怕地双脚踢哒身子挣扎的厉害。 是谁敢闯入东宫!救命啊!宁仪救我!不要!不要!唔~ 双双被按住了嘴发不出声响,心里急的只想咬死这个贼人! 她的软上盖着那人粗糙的手指,每个指节带着厚厚的茧引起一阵战栗,让她既羞耻又愤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沈穆时千里走单骑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周太医开的处方除了调理女子身体、凝神静气外,多少还有助孕的药方,这药方也能让女子轻易动情。 沈穆时离京这么久双双一直修身养性,今日倒让这个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恶贼给轻薄了。 那人力气大的出奇,任双双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一路被他拖着拖到东宫一处僻静的地方。 双双绝望的瞪大眼睛四处搜寻,嘴里呜呜叫着,希望有人发现自己被掳,及时赶来救她。 男人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迫不及待狠狠吻着她雪白的脖颈,气息里隐隐含了一缕麝香,但更多是汗臭与泥土的味道。 双双急得哭出声,脸上泪如泉涌沿着面颊滴在男人指上,仿佛被灼烫般,原本激烈的动作缓了下来,手掌也放开了她。 双双伺机求救,刚尖叫一声那人又掩住她的嘴,靠在她耳边哑着声道:“我才离开不过两月,爱妃便认不出我了么?” 声音很熟悉,这是....... 双双惊恐的回头,只见沈穆时发髻凌乱几缕碎发贴在两颊,面上沾着灰风尘仆仆,出兵两个月,原本雪白的肌肤被边疆的日头照成了小麦色。 他一身雪白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袖口、衣摆溅上了大块的泥水脏污,还有些干涸的血渍。面容虽憔悴疲惫,但双眸炯炯如同黑豹炙热的看着她。 双双又心疼又吃惊,眼泪无法克制,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更快了。 她一头扎进沈穆时的怀里,丝毫不介意他一身脏兮兮的污泥搂的死紧,喉间哽咽着骂道:“干什么这样吓我………呜呜……回自己宫里鬼鬼祟祟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掉半条魂……你受伤了?谁?是谁伤你!” 双双语气陡然转为惶恐,尤其是瞧见男人袖口上斑驳的血渍后,又惊慌地去查看沈穆时的手臂,大约是怕到极点,手指抖的厉害。 “没事,只是杀了几个刺客而已。” 沈穆时一把握住双双纤细的手指轻柔的摩挲,低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又甜又酸,心疼的捧起她的小脸蛋,温柔地以指腹抹去了一脸的泪珠。 “只是!还只是!这到底怎回事!为什么个个都要杀你?是谁派的刺客我要杀了他们!” 双双大怒,最近跟萧皇后周旋久了渐渐摸清了皇后的野心,猜测此事恐怕跟皇后跟萧家脱不了关系,脑海中头一次浮现杀意。 “爱妃的样子有点可怕啊!” 沈穆时心疼双双被逼得动了杀念,心里有些自责。 她是他心里干净纯白的一方天地,是他唯一的快乐。 他尽力去保护她不受那些丑恶血腥的东西影响,可是看现在的情形,力有未逮。 他不过离开两个月,东宫一定出了什么事。 双双被沈穆时这么一取笑,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索性用力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埋入男人臭烘烘的怀中。 “双双……” 沈穆时叹了口气,低头嗅了嗅她发髻间的桂花香。 “你好香……” “可是你好臭.....” 双双闷声反驳。 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小女人哀怨地瞅着沈穆时。 男人朗笑一声: “亏我单骑赶了千里路,十几日来不眠不休就为了早点见到你,你还嫌我臭,好啊,这就臭死你!” 他结实的双臂一揽,硬是将双双环进了胸膛不让她逃离半分。 双双没有反抗,用尽全力抱住沈穆时的腰身。 两具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像是要将对方揉进彼此的灵魂。 静谧半响,沈穆时幽幽开口问道:“心肝儿,想我吗?” “你还敢问,我,我写了那么多信……是你不想我,半封短笺也没捎来……” 双双埋在他怀里呜呜哭着,话里有无尽的委屈。 “谁让你写什么天下之大,东宫如笼,心如鸟雀欲振翅高飞!这不是摆明了休书一封,急得我……” 沈穆时顿住,后头的话不知不觉消失在喉间。 双双一封信写的不明不白,让他误以为小女人终于受不了这宫里面的人心险恶,趁着他离宫的间隙要离开他了,急的他等不了整军待发,单枪匹马将他们遥遥甩在后面匆匆赶回了东宫。 “休书?急得你......” 双双歪着头,呆呆的瞧着自己的夫君,突然发现他小麦色的双颊浮上了淡淡的红云。 “嗯,这个,那个,我要去沐浴了,沐浴完我还得赶回去与大军汇合,你千万要保密,别让人发现我偷偷回宫。” 沈穆时忽然放开她,别开脸顾左右而言他。 “哎哎,你刚刚想说什么?还没说完吶,急得你跟什么似的!” 双双勾起一丝坏笑,搂着沈穆时的腰身不放,身子垫起脚站的高高,脑袋凑近他的脸不依不饶。 “没有,你听岔了。” 沈穆时转开眸子,尴尬的去扯她的手:“放开放开,不是嫌我臭吗?我要去沐浴了。” “偏不!你若不说也就罢了,如信上所说,太子并不关心我,还与萧御史达成协议却没告诉我。直到父皇宣旨,我才知道竟封了萧侍姬为太子良娣。想来我那信笺说得没错啊,任何人都可以取代我。哼!这秘道可是四通八达……” 双双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转过身子装作要走。 “你敢!” 沈穆时果然被那句“密道可是四通八达”给唬住了,慌的连忙抓住双双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回身前。 “我为何不敢?满宫都知道我现在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了,你不让我走,搞不好我会把你卖掉,你不怕啊?其实放了我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只要让千颜代替我不就得了?” 双双挑衅地睇着沈穆时。 “替个屁!“ 沈穆时被气的爆粗。 ”千颜只替死人,难道你不怕和萧诺雪一样?” 沈穆时心知上当,反而威胁起她来。 “你舍得杀就杀吧,我,从!容!赴!义!” 双双瞧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见好就收,垫起脚尖快速啄了啄沈穆时的脸颊。 “我当然舍不得……” 沈穆时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嘴角浮出诡异的笑:“不过,我也可以弄出人命……” “什么?” 双双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被男人压在墙上。 “我说,我要弄出人命!” 沈穆时盯着双双的眼神饥渴万分,如同饿久了的猎豹抓了只兔子,正露出獠牙准备生吞活剥。 “你要做……” 小女人发不出声,因为嘴巴已经被沈穆时的唇瓣堵住。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嗯?” 沈穆时停了吻,贴在双双的唇边轻佻的撩拨。 “唔……” 双双侧开头,一张俏脸羞的通红:“你不是要沐浴……” “不洗了,爱妃如此嚣张,我只能先搞出人命再说。” 语毕,他迫不及待的解开外袍。 “皇后娘娘说,说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女人,如果你登上皇位,还会封其他女人为贵妃,到那时,即便我贵为皇后,也像她一样独守空闺,凄凉度日………” 小女人眼波含着水气,小嘴巴撅的老高眼看又要哭。 近日老是去景仁宫与虎为谋,双双多少受了皇后的影响,一来二去心里就有了疙瘩。 原本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不该扫兴。 可这件事一直卡在心头让她吃不好睡不着,整天胡思乱想快被折磨死了。 沈穆时正剥着她的衣裳,乍然听了这些闲话手上一顿,咬牙切齿的问道:“哪个混账东西这么多嘴!我只会有你,这辈子就只有你!” “真的吗?” 双双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水气,晶露似的泪珠滚滚落下面颊。 “废话!谁跟你这样说的?你告诉我我把他五马分尸!” 沈穆时亲吻着双双的面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 “我们回,回去吧.......万一有人来......” 双双娇嗔的捶了捶沈穆时的胸口。 话音方落,一阵纷杂的脚步由远而近,宁仪的声音远远隔着灌木丛传来: “娘娘,娘娘,您在哪里?” “娘娘!娘娘!” 沈穆时脸色变得极难看,立刻抽出发髻上的金玉簪,暗运内力朝宁仪站的地方刺过去。 咔嚓! 金玉簪插进廊下的红柱子应声而裂!柱身赫然出现一道大大的缝隙! 沈穆时一头墨发飞泻而下,原该是华美绮丽的景致,却被他的眼神染上杀意令人不寒而栗,旖旎之情灭于一瞬。 雁喜瞬间止步,瞪着面前柱子上插入寸许的虎头金玉簪,脸色一变,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宁仪、静儿,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道: “老虎回来吃白兔了,千万不要进去捋虎须,一簪子都刺进柱子,咱们骨头可没有柱子硬!还是快回未央殿准备准备吧!” 宁仪也认出了那簪子是太子的饰物,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以免又有人误闯被杀。” “殿下回来了?听说大军抵达上京前半个时辰,都要先传令兵向圣上禀奏,若是率五千骑直闯上京,被有心人知道岂不再添风波?” 静儿有些吃惊,压低了声音问了雁喜。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互诉衷肠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嘘!别胡说八道!殿下悄悄回宫当然不想敲锣打鼓!你一个小小宫婢怎知大军的动向?妄议太子多大的罪名你不知道吗?想想芯儿的下场。” 雁喜的手掌紧紧捂住静儿的嘴巴,神情又恢复了从前疾言厉色的模样。 静儿触及雁喜冷冽的目光,没来由的心中一懔,额头冷汗涔涔。 她怎会这般大意?肆意把军情挂在嘴边……. 殿下耳力甚好,若是被他听到自己嚼舌根,真是九族的命都不够她来填…… “没有殿下的旨意,一只老鼠都不许出放过来!快随雁喜去未央殿伺候吧。” 宁仪冷下脸,有些责怪静儿长进太慢。 突然被两个人教训,静儿的心里自然不舒服,想来服侍太子妃的差事也分先来后到。 论资历,她比宁字辈来得早,也是太子妃一直带在身边的贴身宫女。 宁仪、宁玥等人虽是后面才来的,却是太子亲信,在这东宫的地位不比寻常。 六局的宫婢比不上太子的人,她认了。 但奇怪的是,近日宁仪与雁喜还有陆翎对她似乎不如从前,总是冷冷的若即若离。 她又不能发作,敛了神情随雁喜往未央殿走去。 双双在仪和殿的偏殿被沈穆时折腾的浑身酸软,软腻的倒在男人臂弯中一动不动,最后还是被他抱回未央殿沐浴。 沐浴后,沈穆时斜卧在床榻上,黑缎青丝以玉簪松松地打了个旋挽在脑后,几缕墨发随意挂在两颊与肩上,眉目间温柔慵懒,手指闲然地把玩着双双的长发。 雁喜轻巧的步入寝殿中,朝里面悄悄打量一眼,看见太子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太子妃昏睡的时候,宁仪已将东宫近日事务、娘娘的脉象及每日的食谱等大小事宜详细禀告了太子,包括皇后娘娘频繁召见太子妃一事更未瞒报。 沈穆时看完食谱脸色铁青,当场捏碎了手中一只描金瓷杯。 除了惩戒宁字辈的几位女官、太监,连萧良娣也没逃过一劫,被叫到仪和殿的书房狠狠痛斥了一顿。 雁喜一直在殿外的院子里候着,听不见书房的动静,但萧良娣离去时一脸郁郁脸色,可以肯定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 敢情是迁怒了。 雁喜也是走运,万幸发现了雪梅一事,否则他这会儿也在暴室挨鞭子。 太子一回宫便大发雷霆,以至于众人无一不敢上前打扰。若不是周太医来把脉,雁喜也是不敢来触霉头的。 小心翼翼的进到内室,雁喜屈身一福行了礼,轻声禀告道:“殿下,周太医已在寝外候着,要不要宣……” “宣。” 沈穆时拢了拢双双身上的薄被,一双眸子温柔的要滴出水。 周太医一见到原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太子突然出现在宫里,先是小小惊了一下,但到底是在深宫呆久的人精,很快就恢复神色稳稳当当的跪下请脉。 双双兀自沉睡着,沈穆时又心疼她一回宫就被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自知理亏。 轻咳两声稍稍掩饰尴尬,只好将她的身腕伸出帷帐,再拿出一方手帕贴上。 老太医面不改色的诊完脉后,收了医盒恭谨的说道:“启禀殿下,娘娘近日的脉象已经稳定,待微臣再开两副养身的药方后,娘娘的身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周太医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本宫都背熟了。除了把脉,周太医平日里有无过问太子妃的饮食?” 沈穆时轻轻起了身,端坐在内室的太师椅翻看周太医诊脉的记录。 他语气平淡分辨不出情绪,话里虽无训斥之意,但意思很明显,太子妃的饮食定然出了纰漏。 周太医心知太子这是来兴师问罪了,略一思索确定问心无愧后,方沉声答道: “微臣自是询问过的。起先娘娘的脉象沉浮不定、反反复复半月,微臣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微臣行医多年不应出错啊,后来翻遍医书才知娘娘日日食用的甜梅与微臣药方里的一味药材相克,恰逢雁喜公公私下说与微臣听,微臣便调整了药方并吩咐宁仪女官另外制定了食谱,自打断了那甜梅之后,娘娘的脉象趋为平缓有力,不再虚浮。” “知道了,退下吧。” 沈穆时摆摆手不想多说,径自低头深思。 周太医走了许久,申时的鼓声低低响了两声双双才悠悠转醒。 一转头,男人侧卧在自己的身侧,紧紧搂着她的腰身沉沉睡着。 双双心生欢喜,伸出手拨开沈穆时脸上的碎发,凝视着他如嫡仙般的睡颜。 男人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蝴蝶的羽翼,嘴角微弯神情愉悦,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样的美梦。 双双忍不住转过身子环抱住男人的腰身,仰头凑上唇轻轻摩娑沈穆时红润的唇瓣,嘴里喃喃自语: “长得真好看……果然美艳的妃子生的孩子都很俊,看多久都不腻………” 似是受了仙子的蛊惑,她竟抛却平日里床榻间的羞涩,主动伸出舌尖悄悄舔了一口,满足一叹。 “嗯……” 沈穆时一向浅眠,即使双双的声音很小很小,他还是被吵醒。 本想继续装睡,奈何被这小妖不知轻重的撩拨,男人愣是没把持住。 不满的轻哼一声,沈穆时缓缓睁开双眼: “真的有那么好看么?居然让我家娘子忍不住轻薄……” “啊!你不是睡着了………” 偷香被抓了个正着,双双羞的缩进他怀里。 摸了摸男人胸口明显变黑的肌肤,双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这一路风餐露宿的,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快马加鞭跑回来就是想把娘子栓到裤腰带上,我怕她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了。这天下之大,我上哪儿找去!” 沈穆时长臂搂紧双双,作势要将她的腰带绑在自己的腰带上。 “嘿嘿!原来楚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有害怕的时候哦?” 小女人软软的窝在他怀里撒娇:“那太子殿下猜猜,要是我要逃,会躲到哪里去?” “沈府。” 沈穆时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是沈府?” 从男人怀里探出头来,双双有些不服气。 “因为沈府有你心心念念的沈公子啊。” 沈穆时笑的大声,整个胸膛都在微微震动着。 “啧啧!为什么你总是爱欺负人家!” 双双推了推男人的胸口,挣扎着坐起身来。 “因为我坏啊!” 沈穆时笑得更加放肆,随手一拨又将双双压在身下: “我坏你也舍不得我,不然你为何写那么多信,嗯?” “好啊,你不说我还忘了!说!你干嘛不回信?” 双双终于想起来还有账没算,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 “有那闲工夫写信,我还不如赶紧办事!早日办完事才好回宫喂我家饥饿的小娘子啊!哎!说不过我居然动手啦!掐也不是掐那,哎哟哟,你想让我无后啊!哎哎哎松手松手……” 申时微弱的残阳透过窗棂,昏黄的细光已无法映照整室的明亮,但橘红的光丝却让寝殿的纱帐掩映得更显绮丽妖媚....... 是啊,她想他,想的快要发狂。 他想要什么,她都愿意给,那怕是她的命…… 残阳消逝在窗棂边上的那一刻,双双神识迷蒙如临太虚七彩幻境,身体绵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双双,为我诞下皇子......” 沈穆时在她耳际呢喃着。 这女人让他疼入了心,爱入了骨,成为他的生命里不能失去的珍贵。 从织锦园里撞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天赐缘分便已经注定。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这世间万千弱水他只取一瓢饮,他要她绵延子嗣,不要别的女人就只要陆双双。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只要双双孕育子息,以她牡丹初绽般娇艳的美貌与灵动的性子,公主必定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之凤。 而他想要的皇子,一定会遗传自己征战四方的飒爽勇气和他冠绝天下的谋略。 这样的人中龙凤越多越好,最好生一辈子将她牢牢绑在身边,再也不会飞走。 “好……” 这个时候的双双已经意识不清了,他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答应。 华灯初上,两人腻腻歪歪的一起用了晚膳,寅时,沈穆时终于换上夜行衣,准备趁着夜色潜回军中。 双双不舍的拉住男人的衣角,期期艾艾的说道:“一定,一定要走吗?能不能再陪陪我……” 沈穆时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狠狠将双双搂进怀里温存著。 他冒着生命危险抛下大军,独自一人溜回宫,除了双双那些哀怨的信让他心神不宁,还有暗卫传讯,说太子妃没有用千颜做替身,屡遭皇后刁难;甚至还传来消息说太子妃身子不好,疑似有人下毒。 以至于他在军中坐立难安、担惊受怕,不得不抛下军中所有事务十万火急的跑回来,路上还杀了两拨刺客和一伙马贼,一路危机重重就是为了确定她的安危。 如今人已经见到了一切安好,周太医这边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那他必须漏夜赶回军营才能不露出破绽。 “还是不行吗?算了算了,你还是快些走吧。夜里赶路有些危险,我让六卫护送你总可以吧?” 双双见沈穆时有些犹豫,知道是自己的任性让他为难了,只好违心的推开男人的怀抱,狠心赶他走。 至于私自做主调令暗卫,那夜里黑灯瞎火的,她终究会担心嘛。 谁知沈穆时又把她搂回去,在她耳边浅浅一笑,破天荒的答应她:“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身孕?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夏日天光比较早,寅时的天幕黑漆漆浓的像墨水,这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兆。 仪和殿四下里静悄悄的,宫人还未睡醒,殿内的主子却已经下榻准备离宫。 昨夜二人缠绵悱恻,一夜缱绻,男人明明是个出力的却一点不见倦色,一身的神清气爽、神采奕奕,而那个光躺着的人偏偏浑身酸软、叫苦连天。 沈穆时怕吵醒双双,动作格外轻盈。 双双一直惦记着他要走,睡的不踏实,尽管沈穆时触地无声、再三小心,她还是被惊醒了。 揉了揉眼睛,双双迷迷糊糊的望向殿内,只见三三两两的宫人正伺候太子梳洗,男人一身墨绿色骑装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就差腰间玄色金绣云纹腰封尚未着妥。 “现在时辰还很早,这是要回军营了吗?怎的不叫醒我。” 双双裹着薄锦缎慌忙下榻,薄锦缎在她身后迤逦出金鱼似的橙色长尾。 小女人一头乌丝如瀑蜿蜒,受了滋润的粉腮透着水光、饱满温润,双眸含情默默、水波潋滟,像极了传说中的甄洛神。 顾不得还有宫人在场,双双赤足小跑到沈穆时跟前盈盈站住,一张小脸满是不舍和酸楚。 明知道殿下很快率军返回上京,但不知怎的,双双心里总是不安,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嗯,想让你多睡会儿,卯时天还不热赶路最方便,你待会儿再眠一眠,昨晚累着了吧?” 沈穆时的墨发在后脑扎了个简单的髻,露出光节的额头,丰神俊秀,唇丹如杏,噙着一抹隐约的笑意。 低头看见地板上一双雪白的小脚,男人微微皱眉,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 双双霎时双颊浮上一层淡雾似的红晕,慌忙瞧了一眼还呆在殿内的几个宫女。 好在宫婢神色端肃,训练有素,任谁也不敢露出调笑的神色。 “乖乖等我回来,之后日日养着你这朵香玉牡丹,看能不能百里莲花并蒂开。” 沈穆时将双双放在床上,捏了她滑腻的面颊一把。 “胡说什么!牡丹不会产莲子…….” 殿下一向爱说荤话,且从不顾及在场的宫人。 双双赶紧捂住男人的嘴,生怕他在人前说出更露骨的话。 “不管,我的太子妃定会瓜瓞绵绵、子孙满堂。” 沈穆时任性地抱住了双双,俯在她的颈窝汲取她身上的馨香,却嗅见女人身上已经沾了他的味儿,唇瓣勾起极满意的笑。 我的。 就只能是我的......... 一双手臂搂得更紧。 殿内的宫人早就识趣的退出寝殿,只余二人安静独处,享受这最后安宁的时光。 李春堂匆匆跪在殿外,禀告沈穆时六卫已备好快马在东宫偏门。 轻轻的拍了拍双双的背,示意自己要走了。 小女人依依不舍的放开,又匆匆披了外袍追到男人身后,垫脚在他耳边低声叮嘱道:“要叫暗卫护着你喔,以后我不想再看你全身都溅着血,即便是别人的血也不许。” 沈穆时点点头:“娘子如此心疼夫君,为夫死而无憾。” “乌鸦嘴!呸呸呸,别胡说!” 双双蹙眉,跺脚干啐了几声。 “好,好,好,为夫长命百岁,可好?” 沈穆时笑着揉乱了双双的乌丝,伸指将几缕游荡在她两鬓的发段往耳后塞去。 “嗯,不许比我先死,不然我活不下去。” 双双霸道地揽着沈穆时的腰,仰头命令他。 “别说傻话,我永远会护着你的,就算我死了也会保护你。” 沈穆时皱了眉。 他不许她为他殉葬,更不许在他死后有人害她。 “不不不,你若是不在了,我会心碎而死。” 双双哽咽着,隐隐带了哭腔。 近日她总是多愁善感,情绪起伏极大,随便一句低落的话就会惹的金豆豆往下掉。 “你就舍得我一个人独活啊?” 沈穆时瞧着双双泪光莹莹,有些诧异,但心里却暗暗窃喜小妻子竟对他情深至此。 “你,你比我坚强你忍得住......” 双双不高兴的揉了揉鼻子。 沈穆时叹了口气,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忍不住的话,我可以娶几个侧妃吗?不知道小妒妇会不会准我啊?” “不许!你答应过我的一王无二妃,你要是敢娶别的女人,我便下纸休书给你!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纳你的嫔妃御妻,我出宫欢喜去,眼不见为净谁也不欠谁!” 双双着急阻止,说到后面竟有几分愤怒,语带恨声。 “可是那时候,爱妃都百年啦。” 沈穆时笑的没心没肺:“你就舍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这不是逼得我早日跟着你共赴黄泉吗?” “别说了。” 双双忽然发现话题又扯到生死的问题,心里的不安又涌上来了,剁了跺脚咬牙切齿的道:“让你纳妃便是。” “偏不!” 沈穆时想象双双吃醋的表情,只觉得好笑的紧。 “小妒妇,有你我就忙不完了。什么御妻什么嫔妃,都是在瓜分我宠你的时间,懂吗?” 沈穆时凝视着双双,低沉的嗓音溶成绕指柔,淡笑缱绻。 “油嘴滑舌的,谁知道以后色衰爱弛时,你会不会看上那些芳华正盛的女子……” 双双羞红脸。 明知甜言蜜语靠不住,只是空中楼阁幻影一场,但她偏私心,就想听听沈穆时多说些爱语。 或许来日独守空闺时,还能细细怀念两人也曾深爱过。 “要有那日,你就拿那把匕首往我心窝刺去,挖出负心人的心肝吧。” 沈穆时笑了笑,言词越发无厘头。 “尽会哄我,杀天子是诛九族的罪......” 双双咬着唇瓣反驳道。 “呵呵,你还挺聪明,要不这样,我特赐你圣旨一道免你的罪,不过我想,不会有那一天。” 沈穆时看似在说玩笑话,神情却特别的认真。 “嗯?”双双不解地望着他。 “娶很多妃子的男人不会有出息,只有没本事的皇帝才需要纳嫔妃,用来安抚平衡各方势力。” 沈穆时眸中精光闪动,一字一句的吐出深藏已久的话。 “你骂到很多人……” 双双嗫嚅着,连忙伸出脑袋扫视了一圈。 还好宫女都走了,还关上了门,否则这话可是在骂当今圣上啊。 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极为惶恐地瞧着沈穆时,连手都开始发抖。 “嘘~” 沈穆时又俯身吻住了双双的唇瓣,轻轻的低喃道:“放心,天下女子千千万,我只爱你一个,会护你周全。” “这话分明瞧不起人。” 双双好不容易挣脱男人的怀抱,气呼呼的瞪着他。 难道在他眼里,她非得受人保护不成? “我问你,我明明在匣子里留了话让你找个替身应付皇后,你却猜不到我的意思,这么笨的脑袋我怎能安心啊?” “谁知道你打什么哑谜,我又没有读心术!什么蛇,什么统领的,统领是到底什么意思嘛!快说快说!” 双双言语仓促催着沈穆时。 “虚与委蛇,反将一军。” 沈穆时转身拾起腰封,回头对着发愣的双双道:“记住,等待,要善于等待时机。” 殿下临走时留下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又让双双想了好几天也想不通什么意思。 又过了两日,槐月已至时值仲夏。 双双的胃口越发不好,嗜酸甜之物。 平日里除了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一点吃不下去,连陆翎在小厨房做的菜也半口不吃,沾了一丁点油腥便屡屡作呕,一直吐到黄绿胆汁呕尽了才会停。 看似有孕,但周太医屡屡诊不出喜脉,也查不出到底是不是中毒,陆澈溪和柳若梅得了消息急的不得了,另遣了江南名医打算秘密送进宫。 沈穆时这边也让暗卫给双双捎来消息,称朝堂有变,圣上要他偷偷离开军队半道转去邢州,暗中查办萧氏一族铸造兵器一案。 因涉及谋逆此案非同小可,光搜集证据就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因此他回宫的时间要延迟,最快二十天,最迟皋月必归。 另外叮嘱双双注意身子,不要太过劳心。 若有万一,还是那句话,封闭东宫违者杀无赦,若有生命之虞,则由秘道逃往齐山沈府。 桐月中旬,午后开始下起梅雨,淅淅沥沥滴答不歇。 双双斜倚在贵妃榻上发呆,望着雨丝在空中分飞斜切,如针般坠入初雪塘。 她双颊微微泛红眉头紧皱,方才干呕不止嘴里满是怪味,吩咐宁离泡了好大一杯菊花枸杞茶才把那股味道压下去,现在好像又不起作用了,隐隐约约总想作呕。 正是难受的时候,陆翊领着一名身穿豆绿蜡染白襟,头上挽着坠马云鬓的女子穿过曲折的回廊,施施然前来。 “娘娘,这位是三老爷从西南大理延聘的沈大夫,也是三夫人的侄女。” 陆翊瞧着双双神情难受,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无人时她都是称呼小姐的,有外人在场则称呼娘娘,只是今日沈大夫头一次入宫,就算是自己人也还是要有分寸,免得失了礼数。 “民女琼玉,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琼玉盈盈一福,举手投足皆是大理女子的温柔谦逊。 “免礼,快快起来。” 双双身子很不舒服,见娘家来人,仍打起精神坐起身,热络地执起沈琼玉的手问道:“真是劳烦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三叔与婶婶可还好?”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怀孕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回娘娘的话,两位长辈身子硬朗,夫唱妇随,日子过的跟神仙眷侣似的。” 琼玉浅笑答话,暗地里则悄悄摸上双双的手腕把脉。 来的路上她便翻了医书和毒经,结果虽然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学医之人最忌猜测,一切还得等“望闻问切”之后才能下定论。 果然,一搭上双双的手腕,琼玉便发现脉象不对劲。 “那就好,许久不见三叔、三婶,怪想的。” 双双不明所以,放下琼玉的手微微一笑,瘫软着身子要往紫苏绣金线的腰靠上倚去。 琼玉心里突突的厉害。 不死心的再次抓住双双三指压上脉搏,敛眉轻声道:“娘娘,民女是陆相请进宫的,知道来这一趟不容易,还请民女斗胆为您号脉,娘娘且先定心,匀匀吐纳。” 双双委实难受自然不会推脱,点了点头闭起双眼,开始调整呼吸。 宁离、静儿等人知道殿里来了一位民间的神医,不约而同的守在一边。 只是这位神医眉目时而蹙起,复而展开,害的她们几个的心头也跟着七上八下,好不忐忑。 半响,沈琼玉终于松手,仔细看了看双双的气色才开口问道:“怒民女无礼,娘娘的葵水应该数月没来了吧?” 双双疲惫的睁开双眼,强压下胃里的恶心:“说是没来,可是又有些断断续续,一个月来个数次却又半日便止,沈大夫,我可是病了?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实不相瞒,娘娘脉象中强透弱,扑扑腾腾,总有一股病恹之气强压劲动少脉,突突跌跌的像是让人拿了巨石压在脉上,实在奇怪。说是病也不算,只是这病恹之气不断侵蚀着少脉,于身体有碍,不过轻娘娘放心,民女会尽快找出病因将娘娘治好的。” 沈琼玉“望闻问切”后,只觉得这病恹之气古怪,又听闻陆老爷说过之前有下毒一事,眉头微蹙直觉怕是跟毒有关。 陆澈溪之所以千里迢迢延聘沈琼玉来上京,除了沈家世代行医、医术高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沈家的大夫个个都是用毒高手,以毒攻毒、以毒治病的本事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早年的陆三爷陆似舟性情浪荡,四处惹事生非,有一次和几个纨绔公子哥上街溜达,无意中调戏了来上京采买药草的沈三娘,什么“两人并排老三,正是天赐姻缘,不如随了哥哥我快活快活”之类的屁话,沈三娘也是个暴脾气,一气之下将他毒了个半死,又用毒将人救活。 自打那之后,陆似舟彻底收敛了性子再也不随便调戏良家妇女,尤其是对沈三娘的本事服服贴贴,她说动绝不敢往西。 门第高贵的陆家三公子从上京一路追着药娘沈三娘追到大理,却被沈家老太爷打了一枪,说是浪子无用,叫他滚回上京继续当他的公子哥,别来招惹沈家的女儿。 陆似舟铁骨铮铮八尺男儿,头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自然是不服气的,干脆习武从军在军营磨练了两年,之后直接带着三万的大军压境大理:“要谈和可以,把沈三娘嫁到楚魏随了老子,老子就撤军!” 这话激一激沈家的老爷们也就罢了,哪个女人听到这种话不会生气?更何况沈三娘的脾气一点就炸。 隔天夜里便摸到军营给他下毒,这次的毒与上一次不一样是很难治的毒,陆似舟差一点便一命归西。 也不知陆似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他的命又被沈三娘毒回来了。 别看陆大统领在外面不可一世,但是在、沈三娘这里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甜言蜜语、腻死人不偿命,越发让沈三娘又怒又羞。 欢喜冤家来来回回纠缠个半年,倒真让陆似舟遂了心愿,沈三娘最终还是动了心,嫁了这个万金不换的回头浪子。 说是谁随了谁已经说不清了,可能是陆三爷随了沈三娘也说不定。 但沈三娘却这么毒来毒往的对陆似舟毒上了心,把一辈子都搭上了。 所以啊,这沈三娘嫡传弟子沈琼玉可不像周太医般只懂得医理,更懂得毒理,而且用毒的功夫比她姑姑还要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之前周太医也是这么说的,说脉象不稳有些古怪,他怀疑是下毒,可是查了许久都查不出个所以然。男女有别,太医每次把脉都隔着帕子,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无法确诊断,殿下也曾怀疑有人下毒……” 双双皱眉,反复在脑海里搜寻可用的信息。 沈琼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交握的手松了又松:“娘娘,上次行房是何时……” “就,半个月前……..” 双双脸颊微热,羞赧的低下头。 “这脉象不稳的情况又有多久了?” 沈琼玉再次将手指压上尺脉,细细切着。 “约莫三个多月。” 双双老老实实的回答。 “三个月前,可曾行房?” 身为大夫,了解情况对判断病症有很大的帮助,沈琼玉紧紧盯着双双的眼睛,希望她据实以告。 大夫是不怕病人撒谎的,因为脉搏会告诉她真相,只是她需要信任,尤其是越严重的情况越不能瞒着。 “嗯,有。” “几日一次?” 这么隐私的问题…… 双双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边上站着的陆翎等人,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又觑见沈琼玉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这才红着脸答道: “一日,一日数回……” 沈琼玉抬了眉,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的光芒。 “太多了吗?我可以解释的,其实是殿下他,他……” 双双面红耳赤的急着解释,生怕沈琼玉误会是自己纵欲过度,所以才会一不小心伤了身。 “不,民女只是认为若每日皆行敦伦,有孕机会当然高些,恭喜娘娘备受荣宠!” 沈琼玉面上笑眯眯的,实际心里诧异不已,暗暗吃惊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竟然这样要好。 沈家悬壶济世、名满天下,她沈琼玉常年行走江湖四处救人,自然听过不少关于太子的香艳传闻。 沈穆时,贤妃所生的六皇子,当今圣上钦点的太子,年方十五弱冠之年就上了战场,在沙场大破北越屡战屡胜无败绩,素有“战神”的称号。桃色野闻上,太子为了一个娈婢公然顶撞自己的母妃,闹得最大的一次就是跪在贤妃宫门口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为了救那个娈婢的命。 之后太子大婚娶了陆家千金,夫妇二人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太子为了太子妃冲冠一怒为红颜,手撕萧家还逼死了萧品言,如今看来,这些传闻恐怕都是真的。 沈琼玉心里啧啧称奇只想着那些传闻,却不知那乡野奇谭笔笔落在楚魏彤史上,以后也会载进史书啊。 “是,是吗?” 双双羞赧地低下头道:“如果太多,我便转告殿下,说,说大夫有交代要节制……” “不不,太子开心便好,咳,咳……若娘娘身体不适再与殿下沟通罢,无需提及大夫交代,大夫并无交代并无医嘱!” 沈琼玉急急摆手。 开玩笑,太子是什么人物?房事这种事一看便是两厢情愿的,岂有她这个江湖郎中可置噱之地。 她只是奉命来治病的,可是入宫来送命的,莫开玩笑,莫开玩笑。 乍然瞧见沈琼玉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双双有些云里雾里,只好顺从的点了点头低声应了句:“喔,我知道了。” 沈琼玉一路切脉转上了手臂,另一手则点着脉往下探,这一手是沈家绝学,一般从医的大夫都没这个本事。 “少经尺脉动甚,劲而滑数上少数而滑,下少缓弱无力两寸浮弦,尺部小儿新生脉形细无势。” 沈琼玉喃喃自语。 双双不明白什么意思,正要问她怎么了,沈琼玉突然欣喜的喊道:“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双双倏地抬眸,一脸茫然的看着沈琼玉,彷若置身梦境。 边上一直提心吊胆的陆翎、静儿等人,乍然听到这个喜讯全都高兴的跳起来,欣喜万分的跪在地上高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沈琼玉瞧着双双呆愣楞的表情,有些想笑又不敢,只好再次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娘娘,您怀有太子殿下的子嗣了,约莫三个月,故而身子乏力喜嗜酸甜,孕吐频频。” 双双这才大梦初醒,脸上绽开欢欣的笑颜,激动的结结巴巴:“太,太好了,我终于有孩子了我有孩子!” 她小心翼翼将双手抚上小腹,一副生怕伤到孩子的模样,连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 “恭喜娘娘!恭喜娘娘!太好了太好了!奴才这就让人捎信去邢州!” 雁喜一直侯在殿外,一听到好消息马上就跑进殿里贺喜。 他也是高兴过了头,一下子就将沈穆时的去向暴露个彻彻底底底。 “娘娘,恭喜您苦尽甘来!奴婢就说嘛,太医开的助孕药虽然很苦,但肯定管用!” 宁离、宁芰负责太子妃的饮食配膳,连着几个月来主子脉象不稳,情绪不佳,害的她与宁芰都快担心死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幸而膳房内增添了几名陆家派来的人手,才让她们几个轻松许多。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宫婢之间互相算计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对啊娘娘,那么多碗的坐胎药总算没有白喝,如今真的是百里莲花并蒂开!” 静儿高兴得的直拭泪。 “百里莲花并蒂开………” 双双呢喃着。 她是做梦都没想到,殿下金口一开,孩子就跟着有了,若是他知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几个人高兴的忘乎所以,都没空管旁边还有个大夫,沈琼玉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跳出来打断。 “一般喜脉动劲、滑数,但娘娘的脉象如浮弦,尺脉强中透弱、扑扑腾腾的,渐有无势倾向,需大行补身以保胎儿无虞。尤其是强压娘娘脉象的那股病气来自何处还不得知,对症下药才能保得住大人的身子,大人安,则子嗣安,大人不宁则胎儿不宁。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娘娘自己,一定要保持心绪稳定切忌大喜大悲,民女亦会鼎力相助,查出病因再细细调理您的身子。” “难怪周太医判断不出娘娘有喜,原来娘娘还有病气压身。” 宁离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脸上和众人无二,皆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雁喜歪着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说道:“之前娘娘曾被人下过媚药,若是歹人还要作怪,不是没有可能。” 静儿则不以为然: “不对啊,之前害娘娘的凶手皆已伏诛,而且从那件事以后我们都万分小心,每日都要检查饮食、杯盘器皿并无下毒的痕迹。况且现在备膳的人都换成了陆府的人手,想要动手脚怕是难上加难。若雁喜公公还要怀疑,可就怀疑到宁离、宁芰两位姐姐身上去了。” “娘娘,宁离敢对天发誓,奴婢对殿下与娘娘两位主子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不会做出叛离主上的事情!宁芰也不可能啊!” 宁离慌的不得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朝天发誓。 半个月前,殿下怀疑太子妃遭人下毒,一回宫就惩处了宁字辈女官,首当其冲就是她们两个,可不能再被人栽赃抹黑了。 雁喜冷冷地扫了静儿一眼,转而向宁离温言劝解道:“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是我宫里的人,为何要相互挑拨?” 双双本就身子不甚舒服,耳边又如此呱噪,不悦的斥喝几句三人才安静下来。 “娘娘,能不能把周太医开的处方笺给民女瞧瞧?依您现在的情况,助孕这帖药方可以停掉了。” 沈琼玉旁观者清,无奈对着她们几个人摇了摇头。 “当然可以。” 双双温婉的嗓音比黄鹂的声音还好听。 外面烟雨停歇,厚厚的云层透出了一方天青初霁,双双伸出手让陆翎扶她起身,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下榻,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 “沈大夫,我有些乏了,先回流云殿歇着。待会儿我会派人将处方笺送过来,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她们几个,不必拘谨。” “是,娘娘慢走。” 沈琼玉连忙起身行礼。 静儿和陆翎则小心翼翼地扶着双双朝外走去,雁喜刚刚被训斥不敢在前头晃悠,忙不迭地跟在身后整了整主子的衣摆,一行人缓步沿着回廊慢慢走回流云殿。 半炷香之后,沈琼玉已经拿到了周太医开的药方。为了方便伺候太子妃,便一起跟着宁仪去了流云殿。 流云殿书房,沈琼玉握着周太医开的药方反复查看,眉头皱的紧紧的,久久不曾舒展。 单从药方来看,周太医的医术无从质疑,所开的药材确是活血补气的良方,且有绝佳的助孕效果,绝不会造成病恹之气。 况且周太医是三个月前才派来伺候太子妃的,再怎么凶猛的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可是娘娘的症状一看就是沉痼自若、有些时日了,甚至落下的病根比周太医来之前还要早。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沈琼玉端在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而内室这边,双双许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卧在榻上睡的格外香甜,连个身都不翻。 宁仪与陆翊安静的服侍在侧,雁喜则是安排暗卫送消息去邢州,这样大的喜事必须马上禀告殿下,一刻也不能耽误。 “看样子,只能采血确定病因了。” 沈琼玉沉吟一盏茶后,拿着药方进了寝殿。 “这,这可不行啊!沈大夫有所不知,血光之灾在宫里实属不祥,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宁仪满脸迟疑加紧张。 她一直跟在沈琼玉身边听候差遣,这大夫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是晴天霹雳,真真要把她吓死! “这什么规矩嘛!嫔妃来葵水算不算不祥?生孩子到处是血算不算不祥?皇帝破了嫔妃处子之身也有血,是不是也不祥?” 沈琼玉本就是行走江湖的游医,没什么规矩可言。 尤其她师傅沈三娘,泼辣直爽、为人仗义,沈琼玉也深得其师傅的真传。 加上她本就是西南大理一族,性子温柔又不是爽朗,谦逊又不失凌厉。 是以,当这番豪言壮语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沈琼玉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甚至有些君子的坦荡,倒把宁仪闹了个大红脸。 “沈大夫,陆翎无意冒犯,请问这采血怎么采?眼下殿下不在宫中,能作主的只有娘娘自个儿,可娘娘是千金之躯,万不能留下半点伤痕啊!” 陆翎也悄悄走出内室,压着嗓子和她们一起商量。 太子一向重视小姐,平日里梳头时不小心扯到了小姐的头皮,太子看到了都要骂她们几个不当心,若是被他知道小姐身上有伤,不知会怎么发作....... “以针采血,半点不见伤口.......” 沈琼玉伸长脖子瞅了瞅榻上的双双,悄悄说出自己的法子。 “何时采血?”宁仪又问。 “即刻。” “不行!” 宁仪当场反对。 本就是压着嗓子说话,她一着急连声音都变了。 眼看宁仪又要发作,沈琼玉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 “尺脉被这病气压久了,已如丝线般脆弱。子嗣等不了太久,再不快点找出病因研究出治疗的法子,娘娘性命堪虞,胎儿也保不住!我知道这法子不妥,但是这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了!” “你们再怎么争也争不出结果,还是等娘娘醒来再说吧!” 静儿不知何时也掺和进来,手里还端着端盘,托盘里四杯白瓷茶盏与一杯铜胎鎏金掐丝珐琅茶盏,白气都不冒腾了,显然已经偷听许久。 “也行。” 沈琼玉复又坐到床榻边,一手搭上双双的手腕,轻掐中指指节,脉搏虽有跌宕但情况不算太糟。 “几位姐姐,这是宁离与宁芰准备的冰糖燕窝,几位先尝尝吧。” 静儿伸手推了推拖盘,示意她们先吃。 静儿话音刚落,沈琼玉就注意到,宁仪与陆翊快速对视一眼又悄悄移开。 沈琼玉能发现,静儿自然也能察觉到。 脸上先是一僵,随即尴尬的笑了笑,自个儿先端起白瓷茶盏掀了茶盖,笑盈盈地道:“几位姐姐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连自己人都开始怀疑了,既是这样,那好,妹妹先用。” 语罢,她便拿起调羹一口接着一口喝了起来。 “静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宁仪赶紧开口解释道:“不是怀疑你,而是这燕窝珍贵,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哪里能喝到这样好的东西?到时候六局怪罪下来,有什么下场你比我们清楚。” 奴婢也分三六九等,宁仪一向瞧不起不得力的婢女,明里暗里都是在讽刺静儿之前被太子退回六局的事,身为一等女官就被贬至尚功局干下等宫婢的活,若不是娘娘心好把她带回来,何时轮到她在东宫指手画脚! “宁仪姐姐就是谨慎,放心吧,这些都是一些零碎的燕窝渣不值几个前钱,奴婢也是沾了娘娘的光,正好为娘娘试毒。要是姐姐还是觉得不妥,下次我干脆把整锅都端来当场分,免得众人多疑!” 静儿挑了眉,一碗燕窝羹已喝了见底。 静儿一番话说得尖锐,宁仪虽然心里不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反讽道:“妹妹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自然是好,被人怀疑的机会也就少了。” “你!” 静儿怒极,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被气到了,连说话都在抖:“呵呵,姐姐话可不要说的太早,免得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最后发现是自家出老鼠!” 随后也不等宁仪答话,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宁仪嘴角勾起冷笑,转身向沈琼玉无奈说道:“抱歉,让您看笑话了,我先替您安排住处,这冰糖燕窝就先撤下吧。” “慢。”沈琼玉出声阻止。 宁仪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沈琼玉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几个茶盏,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些线索。 “让我先尝过再说。” “不可!若是这燕窝有问题,沈大夫您……” 宁仪端着托盘不肯松手,还是有些不放心。 沈大夫是陆相请进宫为娘娘治病的神医,先不说娘娘的病该怎么治,万一沈大夫真出了事,这让殿下如何与陆家、与大理沈家交代?何况娘娘身子不好,还指望她妙手回春呢! 不行!要试毒也是她来!绝不能让沈大夫亲自来! 第一百三十章 芯儿怀孕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放心。” 沈琼玉笑了笑道: “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东宫下毒,不是愚蠢就是不怕死,我不吃,碗给我留下就行。” 其实宁仪也是多虑了,这天底下的毒,她沈琼玉九成九都认得,只是懒得说罢了。 宁仪瞅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留下一只白瓷茶盏与静儿用过的茶盏,悄悄退出宫殿。 宁仪一走,沈琼玉立刻端起白瓷茶盏嗅了嗅,开口问了陆翎:“你们是不是在抓内贼?” 陆翊颇为无奈的答道: “是,之前有人在娘娘的衣裳里下了媚药,幸而无事。但眼下娘娘的脉象查不出病因,东宫众婢分为三派互相怀疑,人人自危。” 陆翊并非宫里出来的宫婢,论根论蔓也算谁陆家本宗的小姐,虽是不知道饶了多少弯弯的旁支庶出,到底是自己人,将来出宫还能指一门好亲事。 所以平日里她谁也不亲近只效忠双双,对于宫廷之间这些明争暗斗从不站队,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太子是不是怀疑六局的宫女?” 沈琼玉又问。 “嘘!东宫细作极多……” 隔墙有耳,陆翊不便多说。 不过沈琼玉极聪明,光这一句话她已经知道答案。 “既然如此,那太子为何让静儿接近娘娘?” 她入宫之前,陆相已经托陆三爷将东宫的一些情况说与她听,也是为了方便她入宫行事。 所以宁字辈、静儿、陆翎、雁喜等人的情况她大致都知道。 “我来东宫的时间最短,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静儿是娘娘刚入宫时一直侍奉娘娘的贴身宫女,当初娘娘被太子安置在北香榭,缺衣少粮、处境艰难,是静儿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左右,可能是娘娘念旧情吧,静儿明明被太子发配到了六局的下人房里,又被娘娘给调回来了。正因如此,六局那些个宫女,个个都绕着静儿打转,就盼着能沾点甜头。宁仪她们是太子的人,当然提防她了,殿下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是顾虑娘娘。” 陆翊是陆府一手带出来的细作,很多事情一眼就看通透,不可小觑。 “那娘娘自己知道这个静儿有问题吗?” 沈琼玉有些泄气,她看出来没用,陆翎看出来也没用,得太子妃自个人知道这宫里的人心险恶才行。 “这…….” 陆翊不确定,也不敢胡乱猜测。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沈琼玉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回头,只见原先背对着她们侧卧的太子妃,此时已经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二人。 陆翊反应够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床前搀扶双双起身。 “娘娘醒来多久了?” 陆翊取了披风给她披上,有点担心刚刚自己嚼舌根被她听见了,会无端端的扰了心神。 “静儿嚷嚷那会儿就醒了。” 双双下榻后伸了伸身子骨,瞧了一眼桌上的白瓷茶盏。 “宁仪她们对六局的人太严苛了,反而逼得狗急跳墙,人心尽失。” 双双淡淡的看着沈琼玉道。 “可是,细作一直潜伏在东宫伺机作怪,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陆翊苦口婆心的劝着,希望双双可以多多留神。 “你们不也查过所有衣物器皿了,还不是查不出我这病气从何而来?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得阖宫不宁,人心惶惶的,去,把人都给我叫来,我有时要说。” 双双叹了口气,决定立一立威。 “或许这毒下的隐晦,一般人查不出来。五行阳生生相克,娘娘,容民女为您查查吧。” 沈琼玉放下瓷碗,似乎话里有话。 “你也认为有人下毒?” 双双认真的看着沈琼玉道。 “民女还不敢断言,过几日自然见分晓。” 沈琼玉拿起调羹尝了一口冰糖燕窝。 陆翊上下打量沈琼玉的气色,见她只顾着吃东西也不吭声,忍不住插嘴问了句:“如何?沈大夫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琼玉吧唧吧唧嘴,似乎在回味燕窝甘甜的滋味,随即放下调羹戏谑道:“托娘娘的福,民女尝到了宫廷最好的燕窝,虽是碎渣,这味道也胜过民间的燕窝万倍呢。” “果真是误会静儿了。” 陆翊叹了口气。 沈琼玉既不反驳也不赞同,端起燕窝又喝了两口。 见沈琼玉进的香,陆翊咕咚咽了口口水,转头对着双双道:“娘娘,您想不想喝……..” 静儿刚从景仁宫出来,哼着小曲,迈着小步子,神色极为得意。 一个时辰前,太子妃喝了冰糖燕窝后,在流云殿的主殿将宁仪、宁离她们几个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她们几个恃宠而骄、兴风作浪,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宁仪一向伶牙俐齿,一看就那碗无毒的燕窝,顿时哑口无言、垂头丧气。 直把她乐得心花怒放,暗暗取笑宁字辈吃鳖。 之后娘娘又让她去圣上和皇后的宫里报喜,四处露了脸不说,连赏赐也是拿的最多。 六局的宫女看见宁字辈宫女脸色难看,别提多开心,绕着她左一句静儿姐姐,又一句静儿尚宫,俨然一副女官之首的派头。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储君之事若无变动,东宫太子便是未来的天子,而太子妃有孕,地位日渐稳固,东宫人人想分一杯羹。 只是这些贱婢眼光短浅,不懂得审时度势,所以才会在太子妃落难时跑个没影没踪,只有她与芯儿雪中送炭,一直默默照顾太子妃,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这一切的荣华富贵都是她冒死得来的,凭什么让她们白白得了好处! 这半年来,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到处风云诡谲,人鬼莫辨。 不过她不怕。 打从三岁入宫开始,静儿便知道凡事要为自己留条后路,顶多换个主便是。 比如说她侍奉过小霜,后来看出小霜难成大器,正好太子指婚册立陆家千金为太子妃,她连忙央求六局的女官为她换了缺,改到流云殿当差。 后来太子与太子妃闹翻,其他人都嘲笑她不识好歹看不清楚形势,她也只是笑了笑道:“咱们做奴才的,伺候谁不是一样?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安稳。” 众人无不感叹她与世无争,岂知她也是下了番苦心才有今天的地位。 “好久不见啊,静儿姐姐。” 静儿想事情想的出神,一路绕过回廊走岔了回宫的路也不知道。 刚要折回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静儿忙不的回首,待看清来人后,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了?见到我很惊讶吗?” 小梨从廊柱一侧慢慢走出,笑的一脸的高深莫侧。 “啊,原来是小梨妹妹,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静儿不愧是宫里呆久的人精,演戏的本领一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讶转为亲热。 “妹妹哪有姐姐好啊,听说姐姐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可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红人了。” 小梨有样学样,满脸堆着假笑一味奉承。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比什么道行啊! “哪有,别听那些小宫女胡说。” 静儿抿嘴一笑,心里则暗暗吃惊她前脚踏出东宫,后脚就有人报信去了。 “可不是吗?我们这帮姐妹里面,个个都下场凄惨,就只有你一人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如今姐姐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咱们几个啊!” 小梨笑得更加阴晴不定。 “咱们?还有谁?” 静儿突然涌出不详的预感。 “出来吧。” 小梨对着花丛扬声喊道。 “静儿姐姐,救我!” 一抹淡黄色的身影由花丛中闪出。 “芯儿!是你吗!” 静儿一见着来人,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只见花丛里的芯儿穿着快撑破的黄色衣裙,大腹便便、身形臃肿,完全没有从前娇媚的样子。 “姐姐救我,我不想去赢洲!我不想待在契王爷身边!求姐姐救命!” 芯儿凄厉的哭喊着,身子胖的像个球,一看见静儿像看见救星般,一边痛哭一边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儿冷汗涔涔,直觉这两人的乍然出现绝没有什么好事。 “静儿姐姐,芯儿妹妹是在求您去太子妃那里为她求情,好让她回东宫继续当差。” 小梨一手扶着静儿一手剔着指甲,脸上的表情极其诡异。 “我不去!你都怀孕了怎么可能进的了东宫!” 静儿也被突然出现的两人搞蒙了,一下子没控制情绪朝小梨吼道。 她一直都知道芯儿在契王爷身边服侍,如今她都怀孕了,自然也是契王爷的子嗣,既是怀孕了为何不在契王府好好养着,跑宫里面做什么! 除非她失宠了被赶出契王府,抑或是,这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契王爷的种,而是芯儿跟外面的男人野合不慎怀上的杂种! 为什么找她帮忙! 外人看她风光也只是表面现象,太子妃何时让她拿过主意! 不行!她绝对不能接这个烫手山芋! “静儿还是同以往一般聪明呢,大肚子孕妇怎么可能回东宫当宫女,自然是由东宫众人服侍她啊!”小梨笑得更加放肆,眸子里全是疯狂与算计。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 静儿傻傻的愣在原地,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次她没有装,是真的没听懂意思。 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瞧了瞧芯儿的大肚,又看了看小莉的表情,静儿忽然觉得脑瓜子仁疼的厉害,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里的疑问:“难道契王爷想自立为太子?他想造反?”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芯儿怀的是太子的种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谁说要造反啦?我们对太子殿下可是忠贞不二,不像有些人,呵呵呵……” 小梨明明意有所指,偏偏不说破。 “不是这样的,我要回东宫静儿姐姐!我怀的是殿下的孩子!” 芯儿哭喊着,脸上鼻涕、眼泪全混在一起,一眼看过去真令人恶心。 “你说什么!” 静儿像是被雷劈了一道,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两步。 “姐姐听不明白吗?芯儿她说,她肚子里怀得是太子的种!是圣上的亲皇孙!” 小梨的声音又尖又细,差点把静儿的耳膜震破。 “不可能!她明明是契王爷的侍妾,这是众人皆知的事!难道你们以为挺着个大肚子就可以随便栽赃吗?秽乱后宫、污蔑太子可是斩首的重罪啊!” 静儿受惊归受惊,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没丧失,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但她很快冷静下来,随便一分析便发现此事实在匪夷所思、破绽太多,她两的话根本不可信。 “静儿姐姐你听我说,其实在侍奉王爷之前,我与殿下就有了肌肤之亲,孩子,孩子就是那一次怀上的啊!” 芯儿哭喊着,身子那么重一双手倒是有力,从抓衣袖改成抓手臂任凭静儿怎么掰都掰不动。 “没凭没据的,别胡说了!你说你伺候过殿下,何时伺候的?在哪伺候的?彤史可有记录可查?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急冲冲地往太子身上贴去,你是疯了吗?你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除了小霜能近殿下的身我们哪个敢簪越?” 静儿吃痛,用力挥开芯儿。 “失陪了,太子妃娘娘有喜了,我还得回宫伺候呢,没空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太子妃有喜了……她竟然也有了……” 芯儿先是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突然发了狂从后面追来,一把抓住静儿的手哭喊着:“我,我真的是怀了太子的孩子!我有证据的!我有证据的!你帮我跟娘娘求情!都是当母亲的她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啊!” 静儿见她情绪激动一时也不敢乱来,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极其残忍的反驳道:“证据?芯儿,没想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当初你与小霜秽乱后宫,殿下一时心软没赐死你也就罢了,现在你还恩将仇报污蔑殿下!敢情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宫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我可以放肆的地方?我劝你还是乖乖跟着王爷去赢洲吧,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到不要命啊,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呢。” 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小梨突然开了口,摇曳生姿的朝着二人慢慢走来。 静儿好似猜到她要说什么,一双眼睛狠狠的瞪过去,凌厉的彷佛要杀人! 小梨侧头看了静儿一眼完全无视,拉起哭的伤心的芯儿坐到廊下,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一边故弄玄虚的道:“芯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被小霜逼迫试药继而被赶出东宫的事吗?你可知,那媚药怎么来的?” 芯儿还在伤心,一时没察觉到小梨与静儿之间的火药味,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也是中了媚香才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继而有了现在这个孩子……” “喔!原来太子也中了媚香啊!那药可是出自……” 小梨眸光流转,扫向静儿的眼神一下子充满威胁。 “住口!”静儿脸色铁青,寒着脸低吼道:“你们想做什么!” “静儿姐姐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这样难看?你放心,我们不想对你怎样,只想请您帮个小忙,极小极小的忙……” 小梨起身拍了拍静儿的肩膀,又将她按下坐到芯儿身边。 “什么忙快说!若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静儿呼吸急促,显然被气得不轻。 “伤天害理唷!谁敢啊!当初媚香的事,怎么就没见你怕过!现在倒是畏首畏尾了!” 小梨掩嘴轻笑,神色间满是嘲讽。 静儿呆呆的看着廊下的花盆,思绪一下子就飘到几个月前。 当初殿下专宠小霜一宠就是两年,自己虽然每日在含娴殿当差,亲眼见着小霜是如何如何受宠,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表面上小霜看似风头无两,却连个子嗣都没怀上,无非是殿下有私心不想让她有子嗣,也不想立她为妃。 加上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即便有福气为太子诞下长子,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个良娣,再往上名分是没的封了,顶多是看在皇孙的份上给她多谢赏赐罢了。 很多人都看不透,静儿一开始也看不透,直到有一日,她发现殿下和小霜一整晚都是和衣而睡,根本就是在暗度陈仓! 打那一次起,她便开始筹谋新的出路。 恰好圣上下了一道圣旨,指婚陆家千金为太子妃。 这个消息让小霜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到处找人打听陆家是个什么来头。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这个陆双双是陆家三代里面唯一的女娃,既是嫡女也是排行最小的老幺。 父亲是朝堂赫赫有名的陆相,叔父和伯父亦是朝廷重臣,深受圣上器重。 除了高贵的出身不说,陆双双无论是人品、相貌、修养,单拎任何一条出来相比,都比霜侍姬这个娘家无权无势的女人要强的多。 静儿碰到了这么好的香饽饽,自然是不会放过,想尽办法求六局的女官将她调进东宫当差。 之后的事情出奇的顺利,她不仅进到东宫,还一举调到太子妃身边伺候。 本以为前程似锦,谁知太子竟然还是宠着霜侍姬,连洞房花烛都顾不上,直接去了含娴殿照顾小霜! 静儿心急如焚,暗暗决定:既然自己花了大钱才进到东宫,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帮太子妃夺宠! 除掉小霜,势在必行! 她步步为营、苦心算计,先是与霜侍姬身边的婢女小梨打好关系,故意透露自己日子过的有多惨,当初有多傻竟然会选择来东宫,尤其是太子妃被打入冷宫后,连肠子都悔青了。 等到和小梨混熟了,她又开始鼓动小梨在霜侍姬耳边献计。 因为早前在含娴殿呆过,静儿知晓小梨对殿下暗中倾心。所以才会时不时的在她耳边叨念:若霜侍姬扶正,小梨妹妹不愁没机会见到太子,善用媚香一朝飞上枝头也是指日可待。 而自己只求在小梨身边当个贴身婢女,安稳一生便好。 小梨极为狡猾,岂会轻易上当? 表面上答应献计,背地里还是留了一手。 不仅悄悄将静儿提供媚香一事告知要好的姐妹,还将媚香的出处、药方等细节一一抄在纸上以防万一。 果然此时东窗事发惹怒太子,一时间东宫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此次诛杀十几人,约莫有过半是含娴殿的宫人。 但小梨怎知此间曲折,她只知道太子维护霜侍姬从轻处罚,反而是一些无辜的人死于非命,根本没想到是太子趁机清扫东宫的细作。 这天下又有谁是真正的无辜之人呢? 小梨侥幸逃过一劫,被发配到了六局。 之后便是偶遇芯儿,还同她一起被派到契王爷的府里服侍。 在契王府的日子说不上好过,也说不说难过,总之是比在六局下人房的日子要好万倍。 本以为下半辈子就自然了,谁知无意中得了消息,说静儿一点事没有,还调回东宫深受太子妃的器重。 小梨后知后觉,落到这种田地才发现自己着了道,甚至怀疑当初向李春堂密报的人,正是静儿这个贱人! 如果不是静儿指使,她如何会知道媚香?又如何会被发落到六局?现在又被派到契王府这种寒酸的地方,日子当真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而静儿这个贱人却步步高升、逍遥法外,所有的罪过偏偏要她们这些小人物来承受,甚至丢了性命! 十几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凭什么?凭什么? 小梨不甘心,新仇加旧恨日日折磨着她,终于迫使她迈出报仇的第一步。 不过,相比小梨的怨恨滔天,她面前的静儿也没好到哪去,只恨当初没处理掉小梨才会惹出今天的乱子。 “我哪有畏首畏尾,我只是怕你们伤害娘娘……” 静儿死鸭子嘴硬,实际根本就是在担心自己引火烧身。 “唷,我不晓得姐姐改了性子,居然只认一个主儿了?之前不是还跟我抱怨太子妃被打入冷宫,你不想与她共患难吗?” 小梨笑的放肆,话里话外都是讽刺。 这一下静儿的脸色更差了,她气急败坏的喊道:“那是权宜之计,当初为了除掉小霜我才这么说,我可是一直忠于娘娘的!” “你这是承认媚香一事是你指使的咯?跟李春堂举发的事也是你干的?” 小梨嘴角的笑越发森冷,恨意更甚。 “你别想威胁我!” 静儿恼羞成怒。 “我怎么敢威胁您呢?这些话可都是您自个儿说的,可没人逼你说啊!你放心,我和芯儿对太子忠心耿耿,一定会据实以报。” 小梨笑里带着杀意,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下静儿的皮肉。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隐在暗处的杀机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敢!你若是同殿下说了,你也会死!” 静儿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怕死吗?还是你怕死?” 小梨一步一步朝静儿靠近,一口白牙阴森的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我和你原本就不同,你求的是富贵,我们求的是太子的怜惜,谁也不干涉谁。而且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静儿姐姐,小梨姐姐说的对,我们绝不会出卖你的,只要你帮我们一个小忙就行了。” 芯儿原本还傻傻的坐在边上干等,如今听了两人的对话,总算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 敢情始作俑者是静儿啊! 难怪小霜突然会变聪明,还知道媚香这玩意,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了。 媚香一事她也是受害者,被小霜抓来试药不说,太子明明都破了她的身还不承认,还是说,他害怕太子妃心里不舒服,才会不听解释直接封口! 那么多人连一句伸冤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东宫,就是因为太子要讨好那个女人! 人命关天,她陆双双的心情很重要,那些奴才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芯儿内心深处的恨意慢慢滋长,带着泪痕的脸庞无端端的冷笑。 只是那笑,是比地狱来的厉鬼还要可怕。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静儿被芯儿恐怖的表情吓到了,豁然起身,一步步的慢慢往后退。 “不做什么啊,我们只是想见见太子妃而已。” 小梨一把抓住静儿的手,神情越来越阴森可怖……. 从景仁宫回来好几日,静儿总是一副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 早膳的时候她又精神恍惚打翻了一个碟子,双双终于发现她不对劲,拦住她问道:“怎么了?最近做事马虎的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奴婢,奴婢只是有些不舒服,还请娘娘恕罪!” 静儿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请罪,眼角却瞥向宁仪与雁喜。 只见二人静静的站在边上冷眼看着,也不提醒她碟子快掉了,想来因为上次燕窝的事给记恨上了。 低头跪在地上作惶恐状,实际心里的恨意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爆发了。 “娘娘,既然静儿最近忙累了,要不让宁玥替了她也也行,宁玥做事也麻利的好,许久不在内殿服侍还挺想的。” 宁仪笑眯眯的开了口,趁机想把还在受罚的宁玥捞出来。 上次殿下悄悄回宫,发了雷霆之怒,宁字辈宫女全都遭了殃。 其中最惨的人就是宁玥,这都半个月了,还在膳房里烧火。 唇亡齿寒,若是再不把她捞出来,下一个受罚的人肯定是她自己。 “也好。静儿,你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几日吧,样好身子最重要。” 双双摆摆手命静儿退下。 “不不,娘娘,奴婢没事的,用不着休息!” 静儿看似很着急,抓着双双的裙角恳求道。 岂能让宁玥替了自己的位子! 若离开主子的身边太久,往后要回来便难了! “去休息吧。宁仪,你重新安排下人手,这段时间东宫人手不足,辛苦你们了。” 双双接过雁西端来的茶水开始漱口,也没有多想。 “不,娘娘!” “是,娘娘!” 静儿与宁仪竟异口同声的喊道。 一个称是,一个说不,这情形好不怪异。 双双蹙眉瞧着两人,似乎有事。 无奈的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们两之间有什么矛盾,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对于我来说,不管是殿下的人还是六局的人,在我这里一视同仁。若是因为争风吃醋干出有损东宫颜面的事,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娘娘,您误会了……” 宁仪下意识的解释。 其实她不想争宠,而是担心太子妃的安危,不想静儿留在流云殿罢了。 “宁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静儿自我入宫开始便一直陪着我,忠心耿耿,连我进冷宫的那段日子也只有她和雁喜陪着,其心可鉴。我希望你两精诚合作,而非互相怀疑。” 双双拉过宁仪的手握在手中,轻声安抚道。 “是,娘娘。” 宁仪颓然放弃。 “娘娘!圣上有旨,秦总管这会儿正在在仪和殿候着呢。” 陆翎匆匆进殿禀告。 “可有说是何事?” 双双有些惊讶。 匆匆起身吩咐宁仪进内室伺候:“为我更衣,接旨!” 槐月十日,楚魏帝封赏太子妃陆氏怀孕有功,赏赐珍宝无数,良田百亩,丰厚程度远远胜过契王爷的头胎皇孙,足见圣上对太子的第一个子嗣又是嫡子的重视。 既是封赏,自然也要昭告天下,皇帝隔日便下了圣旨将此事传遍五湖四海。 宫里众嫔妃与朝臣的礼品也跟雪花似的不断涌入东宫,一时间,仪和殿堆满了各式珍奇异宝,古玩字画,就等着太子妃一一拆封。 有些机灵些的嫔妃、诰命夫人则亲自登门拜访,搞的宁仪等人应接不暇。 双双身子本就不好,又没有办法推脱,只好与沈琼玉商量后,秘密安排千颜来流云殿顶替。 是夜,千颜蒙上黑头巾溜到了流云殿寝宫,双膝跪地给双双行了个大礼: “臣妾参见太子妃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拿下头巾的千颜还是萧诺雪的模样,伏在地上极为恭顺。 “免礼,起来吧。” 双双抬了抬手。 “娘娘恕罪!之前是臣妾大意了,居然没留意到皇后的手端,害得娘娘玉体微恙,请娘娘责罚!” 千颜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别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吹弹可破,脸皮之下可是鼻青脸肿,全身乌紫,那都是殿下亲手揍的。 “你何罪之有?我压根没想过要你替我受罪啊!” 双双浅笑着站起身,弯下腰欲搀扶千颜起来。 边上的雁喜被吓了一跳,连忙走到跟前候着,生怕太子妃的身孕什么闪失。 “娘娘小心!你如今有了身子可千万要当心,我自个儿起来便是。” 千颜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远远跳开,害怕自己的动作太大而误伤到太子妃。 “千颜,这次还得麻烦你充当我的替身,代我应付那些个嫔妃、命妇,我实在是没精力了。” 双双也不矫情,转身回到凳子上坐好。 “这有什么问题?臣妾谨遵娘娘懿旨。” 千颜福了福身子,又回到萧诺雪的模样。 “何时掀脸皮给我看?” 双双的好奇心还没有压下去,特别执着千颜掀脸皮的事。 “我怕吓着娘娘,等下殿下只动了,又要对我拳打脚踢!” 双双随随便便一句话,倒真是难为千颜了。 她为了学易容术,整张脸的骨骼尽碎,仅靠假脸皮撑着面目。 如今太子妃有孕,她可不敢胡来。 万一太子妃动了胎气,在殿下面前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一掌拍死自己! “殿下对你动手?你现在不是女儿身吗?” 双双吃惊,无法想象沈穆时对着一个女人拳打脚踢,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对啊,对我动粗,而且都是伤在那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你说殿下过不过分!” 千颜的话暧昧至极,还故意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娘娘,千颜他可不是女人!” 一道声音突然从梁上传来,倒是吓了双双一跳。 “谁在那!” 双双抬起头望向梁上一道黑影,那人也不扭捏,一跃而下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娘娘,卑职名唤鸦,是殿下派来保护娘娘的暗卫。” 鸦卸下黑面巾,以真面目示人。 “他……” 双双指着这名暗卫,用眼神询问边上的雁喜。 雁喜肯定的点点头,表示他认识这个人。 “啧啧啧,鸦何苦这么说我,我早就放弃男人的身分,现在可是娇滴滴的女儿身哩!瞧你也没成亲,不如我们凑合凑合?” 千颜娇喊着往鸦身上倒去。 却没想到鸦伸出一指,点向千颜的死穴。 “哎呀~” 千颜小腰一扭,堪堪避开那凌厉一指,嗲着嗓子骂道:“说笑罢了,干嘛这么凶嘛,跟殿下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哼!” “若你还胆敢在太子妃跟前搬弄是非,不用我动手,等殿下一回宫,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鸦浑身上下都是寒意,像一尊冰雕似的站在那里,倒真随了他主子沈穆时的性子。 千颜个性活泼,有些疯癫,让他不知如何应对,一看到她就东躲西闪,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亲眼看到她被殿下掐住脖子,他才知道她软肋是太子妃。 “噗哧!” 双双看得目瞪口呆,越来越好奇千颜到底是不是男人。 雁喜害怕双双怪罪,连忙过来解释道:“请娘娘恕罪,说来这些暗卫很少与人交流,不懂的开玩笑,让您见笑了。” “鸦是不是一直在保护我?为何现在才现身?” 双双又犯了好奇的毛病,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鸦与雁喜交换了眼神,确定有些事可以说了才开口道: “雁喜与卑职一明一暗,都是殿下同一时间派到您身边的暗卫。如今娘娘有孕的消息已经传开,恐有歹人伺机作怪。因此殿下有令,命东宫所有暗卫以娘娘的安危为重,若有人危及娘娘或是子嗣者,杀无赦。故卑职特地现身,提醒您注意六局派来的女官。” 双双摸了摸平坦的小肚子,叹了口气道:“你可是在说静儿?” “正是!” 鸦斩钉截铁的答道。 第一百三二十章 宴会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做了什么?可有证据?” 双双沉吟了半响才开口。 “尚无确切证据,但此女野心极大,于六局女官中已有领头之势。女官中不乏细作,即便此女无意伤害娘娘,也会危及娘娘的安危。” 鸦的口气格外语重心长。 “知道了,我会提防的。鸦,派人调查静儿,雁喜,召宁仪与陆翊过来吧。” 双双颔首,表示接受鸦的建议。 其实她并非全然不知静儿的举措。 如今整个东宫都是太子的人马,只放静儿一人入殿服侍,还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在六局的地位一下子水涨船高,身份自然不同平常。 水至清则无鱼,六局的宫人求得无非是安身立命,一世安稳。 心存远大者,则想要更多的荣华富贵。 前者会为了活命而奉承静儿,后者却想尽办法笼络她继而接近主子,谋求权势与金钱,此乃人之常情。 若目标只是地位和钱财,那一切都好办。 双双内心深处对自己夫君的占有欲,不比沈穆时少,不过这些事却不足为外人道。 而且静儿并未对自己造成什么困扰,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今晚鸦的话双双却是听进心里了,若静儿真与细作互通声息,难保不会因为结党而害到自己。 她现在有孕又脉象不稳,虽有沈琼玉在帮着调理身子,光靠这些远远不够,必须自身加强防范才行。 是否要换掉静儿彻底不用,她还没想好。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念头,一个迟疑,让她终生后悔莫及。 槐月十五,楚魏帝于保和殿举行家宴,饯别赴任封邑的皇子。 太子仍滞留邢州未归,对外则宣称太子驻守北疆,大军先行拔营回朝。 宁仪和雁喜一左一右扶着双双朝保和殿走去,一袭绛色太子妃宫装衬的她明艳照人。 之所以没让千颜替了自己,一方面她想亲眼看到圣上、皇后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皇孙,是个什么态度,借此判断皇后的意图;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千颜在众多皇子的环伺下,万一不小心路出马脚,东宫铁定落个欺君大罪。 好在一切太平,楚魏帝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一门心思的和几个即将离开上京的皇子拉家常。萧皇后也没了往日在景仁宫的嚣张气焰,面上一派和蔼。 余下的嫔妃则闲着无事,纷纷围着太子妃嘘寒问暖,那场面看上去也是出奇的祥和。 嫔妃们其乐融融,众皇子却是心思各异,暗怀鬼胎。 七皇子沈季煜神色如常,正和九皇子沈彦初互相打趣、笑语不歇,显然已经做好调赴封邑的准备, 久未露面的三皇子沈楚稽一开始只顾埋头喝酒,一见到双双的身影便像失了魂似,眸中一片缱绻,直到手里的美酒不慎倒在身上沈楚稽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尴尬,连忙侧过身子假意与五公主攀谈。 大皇子沈元安则是一脸苍白,消瘦不少,眼神半分也没扫向双双。 如今的沈元安彷佛脱胎换骨,行止谨慎稳重,谦和有礼,面对楚魏帝时恭谨肃穆,再没了从前的傲慢无礼。 而楚魏帝似乎对大皇子的转变非常满意,频频与他说话,一高兴还赏了他一壶藏了二十年的好酒。 皇帝这一举动,自然引得其他几个皇子的侧目,私底下议论纷纷。 四皇子沈鹤麟虽然也是一脸憔悴,眸子反而炯炯有神,聪慧之色不减半分。 这几个月来,四皇子行事收敛许多,不再忤逆楚魏帝,底下的党羽也安分守己不曾干出出格的事。 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楚魏帝对他的态度依旧冷冰冰的。 二皇子沈长渊依旧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垂眉敛目坐在位子上独自品尝美酒。 一场家宴看似融洽,却让双双应付的很吃力。 主要是前几日都让千颜代替自己接见嫔妃,次数多了怕她们瞧出端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 在场的皇子妃几乎都已经生育过,眼下还在孕中的只有双双一人,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叽叽喳喳的扎堆讨论该如何养胎。 双双勉力应承,桃红的胭脂也盖不住她满脸的疲惫。 方才上膳的时候也不曾吃过油腻的东西,除了那碗蔘母贝柱汤。 虽是去了浮油,胃里还是不舒服几欲作呕。 云王妃眼尖,瞧出太子妃脸色不太好,凑到身边温声道:“太子妃是不是乏了?” 双双自上次受了皇帝的封赏,在库房里挑了不少贵重的礼物送去云王府,云王妃不知太子妃与沈楚稽的往事,有些受宠若惊。 送礼之前,双双命雁喜捎了信给沈穆时,告知他自己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千万不要乱吃飞醋,冤枉好人。 首先,自然是感激当初在冷宫时,云王妃的雪中送炭。虽然她也是经云王授意才会帮助自己,可帮了就是帮了,没有不报恩的道理。 二则因为那会儿她身无长物,实在拿不出好东西赠与云王妃,因此送了根男人的发带还闹出一场风波。 这事始终梗在沈穆时的心里,时常拎出来说与她听,那语气酸的....... 啧啧啧,双双现在一想起沈穆时幽怨的模样,身上还会冷不丁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被他念的受不了,她借着送东西的名头,让暗卫扮作抬礼的太监混进云王府,再伺机将那个发带偷出来,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云王妃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家夫君与太子不合,但身为云王妃,她很懂得分寸,进对得宜待双双极温和,没有半分骄纵之气。 “不,不要紧。” 双双打起神笑了笑。 眼看家宴将尽,再忍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回宫休息了,毕竟大家都是好意,总不好拂了她们的兴致。 “前三个月可要好好安胎,太子妃又是头胎更要好好养着,打下好底子往后才能瓜田绵迭,继续为太子开枝散叶。” 律王妃听说太子妃胎象不稳,恰如当年的自己,不由的出声安慰道。 “太子何时回宫,可有消息?” 一向沉默的契王妃忽然问了一句。 双双转首看向她。 只见契王妃生得娇小,眼底带着怯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也不清楚。” 双双摇了摇头道,眼中多了一丝同情。 之前听陆翎说过契王府的情报,说沈元安跋扈暴虐,整日在外寻欢作乐,夜不归宿,完全不把契王妃放在眼里。 加上娘家势力日渐衰弱,王府一众姬妾也极其轻视王妃,从不上她院里请安问好。 契王妃性子怯弱又无子,在王府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可她即便有了身孕,以她的能力又如何保护自己、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在那豺狼环伺的王府活下去呢? 一个人要是畏畏缩缩一点气势都没有,只会让人加倍轻视,尤其是生在帝王家,更容不下弱者。 就像这家宴,她虽然贵为契王妃却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嫔妃们也对她爱答不理、冷漠疏离。 双双之前也有过这般尴尬的经历,所以才会对契王妃格外关注。 “契王妃,是有事要与殿下相商吗?” 双双软着嗓子说话,生怕吓到契王妃这只惊弓之鸟。 “这……” 契王妃迟疑地扫了周围一圈,双肩颓然放下:“没,没有,太子妃保重玉体.......” 语毕,她低下头紧紧攒住了衣角,再也没有开口。 双双瞧着契王妃,突然想起殿下曾经说过的话:“这个皇宫会吃人,该有的气势不摆出来,那些轻视你的人不会觉得你善良,反而觉得你好欺负,进而变本加厉作践你。” 进宫半年有余,起初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若不是殿下为她撑腰、时时训导,大抵也会同契王妃这般,在宫里寸步难行。 即便朝臣唾骂她,甚至上谏废太子妃,殿下也不曾退缩一路护到现在。 她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好想好想,好想殿下........ 等到家宴结束已是戊时,幽静回廊上点着绘牡丹彩灯,将赤红色的廊柱照得通明。 一路蜿蜒曲折宛若游龙,景致相当绚丽。 双双领着众人从回廊返回东宫,身子极为疲倦并没有心情赏景。 雁喜瞧着太子妃的脸色实在不好,担心极了,移到身边悄声问了句:“娘娘,要不您先坐这歇会吧?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备软轿。” 刚从保和殿出来的时候,宁仪也是提议坐轿子回去,可是沈大夫说了,娘娘的身子不宜颠簸恐伤及了腹中胎儿,这会儿宫里已经开始宵禁禁止车辇行走,没办法,一帮人只好浩浩荡荡陪着太子妃慢慢走回去。 “不用,就快到了。” 双双摇了摇头。 她现在身子难受的紧,好想躺在榻上歇息,一刻都不想耽搁。 自席间贪嘴喝了那碗蔘母贝柱汤后,她便吃不下任何东西,下腹燥动很是难受。 突然间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气直直冲了上来憋都憋不住,双双连忙甩开宁仪,转头对着回廊下的花径用力呕了出来。 “宁仪,你在这里陪着娘娘,我马上回宫准备软轿!” 雁喜不再犹豫,足尖轻点往东宫飞掠而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撞见芯儿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宁仪一边拍着太子妃的后背,一边吩咐宁离赶紧带人去请御医。 宁离急匆匆的哎了一声,忙不迭的跑去朝太医院跑去,其余的人则跑去最近的宫殿求救。 一时间,幽静的回廊里只剩下宁仪和一名保和殿派出来护送太子妃回宫的宫女陪着太子妃,一下子变得冷清清。 “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才刚吐完,双双便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擦了擦嘴巴转过身子,垂首跪着的人竟是芯儿与小梨! 两人的模样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尤其是芯儿大腹便便、体态臃肿,与记忆中活泼灵动的形象大相径庭。 宫里的小道消息一向传的快,尤其是哪位宫女被主上临幸,又哪个侍卫和宫女有染,不出三日便传的人尽皆知。 媚香的事已经过了许久,芯儿去了契王府当差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怀上了契王的子嗣! 看肚子的大小约莫有六七个月了,契王爷倒是好福气。 而自己有孕三个月余,小腹还是平坦一片…… 双双不自觉的摸了摸小腹,强忍着不适摆了摆手道:“免礼吧。” 芯儿与小梨交换了眼神,默默的站起身。 双双扶着柱子坐到廊下,还未开口问她们有什么事,倒是宁仪察觉来者不善,率先对她们下了逐客令: “芯侍婢,若无事就退下吧。娘娘眼下身子不适,无办法与你叙旧。” 芯儿抬眸瞥了眼宁仪,眼中尽是鄙夷。 死女人!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等我主东宫成了主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芯儿一把拉住太子妃的裙摆开始哭嚎: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双双骤然受惊,下腹燥动更甚隐隐有了下坠感,不得不倚着廊柱轻喘。 宁仪也被芯儿冒冒失失的举动吓了一跳,挡在双双身前大声喝道: “大胆!还不快快放手!若惊动了娘娘胎气你该当何罪!” 芯儿仗着有孕越发放肆,嘴里继续嚎个没完:“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同您一样也是怀着孩子,这为人母的个中辛苦您最清楚了!求娘娘可怜可怜奴婢!” 她的哭叫声太过尖锐,吵得双双头疼,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有根针在扎。 皱了皱眉,她不得不扶着栏杆站起身:“你有事应该去找契王或契王妃商量,为何偏偏来找我?” “娘娘,奴婢不敢啊!若是被王爷知道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没命的!” 芯儿哭得凄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么严重?” 双双一手扶额,重新倚着栏杆慢慢坐下。 她的身子好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娘娘,芯儿是契王的侍婢,即便她真有天大的冤屈也轮不到您来插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走吧?” 宁仪当着芯儿与小梨的面,毫不避讳的劝着太子妃。 “不!这事太子妃要管!太子殿下更要管!” 芯儿忿忿地瞪着宁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道:“因为,我肚子里怀的是太子的骨肉!” 这句话如同平地轰然一声雷,炸的所有人猝不及防! 尤其是双双,脑子一片空白耳朵也在嗡嗡作响!她脸色惨白,呆呆的望着得意洋洋的芯儿,第一次生出绝望。 宁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冲到芯儿面前大声怒斥:“大胆贱婢!竟敢口出狂言污蔑太子殿下!这宫里谁不知道你不要脸的爬了契王的床!如今既怀了子嗣,自然是契王的孩子,与我们殿下何干!” 宁仪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若不是看这贱婢怀着身子,她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贱婢这般胡扯,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无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她今夜这么一闹,明日“太子德行无状、始乱终弃”的流言必定会传的满宫里都是!这才是最麻烦的事! 双双下腹闷痛、头痛欲裂,脑子却异常清明。 “我没有胡说!” 芯儿一把推开面前的宁仪,一步一步朝太子妃逼近。 她的双眼布满红丝,目光如毒蛇般犀利:“我有证据。” “退下!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宁仪窜到双双跟前,一边护住太子妃一边扭头朝小梨喝道:“你还不将她拉开!” “奴婢可不敢乱来,万一伤了芯侍姬,太子殿下怪罪下来……” 小梨欲言又止,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那不是笑,而是把镰刀。 芯儿是个什么出身她最清楚,何德何能能入得了契王的法眼。 充其量只是供王爷暖床的侍婢罢了,偏她心思玲珑悄悄改个了字,一下子就抬了了芯儿的身分。 “若是惊了娘娘的胎气,殿下才真的让你人头落地!” 宁仪对小梨吼道。 小梨面无惧色的冷笑一声,施施然走过来,手指悄悄搭上了芯儿的肩。 “不许碰我!” 芯儿跟惊弓之鸟似的抖了抖,,满脸戒备的看着小梨。 她越过宁仪对着身后的双双喊道:“娘娘,奴婢没有撒谎!我手里真的有证据!你若不信,亲自看一眼便知真假!” 小梨见目的达到,缩了手退到一边继续看戏。 宁仪已经看出她们二人在演戏,气的银牙暗咬。 偏偏其他人都不在,剩下的那名保和殿宫女又是个怕事的,瑟缩的躲在一边不吭声。 这回能走走廊遇见芯儿绝非意外,怕是有人暗中安排。 恐怕连主子身体不适也是被人动了手脚,才迫使宁离她们分开,剩下太子妃滞留此地。 至于软轿不能乘、车辇不能坐这些小事更是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幕后主使肯定是有万全的诡计又算好了时辰,才会把芯儿和小梨弄进宫。不得不说,这歹人的城府极深! 趁着宁仪给太子妃擦汗的功夫,芯儿从腰间抽出一个东西,抖着手想要递给双双查看。 宁仪怕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假思索的抬手拍掉,东西应声掉在地上,反而让人看的更清楚。 那是一个雪白镶金边香囊,上头绣着一枝梅花,风骨峥崚绽着点点纷红。 香囊上还绣着一行娟秀的小字:“雪霁初清朗,一任香如故。” 芯儿拖着笨重的身子弯腰拾起香囊,小心翼翼的拍去灰尘,将香囊紧紧撺在手心极为看重。 她脸色很难看,说出来的话更是惊呆在场的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拍掉太子殿下赐给我的香囊!” 双双方才已经隐约瞧见地上有一物,看着很眼熟,又见芯儿如此宝贝,i拼命压下心头的惶恐抖着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是殿下亲手赐给我的香囊!” 芯儿将香囊紧紧握在手心,似乎担心双双会把它抢走,连忙把东西收进怀中。 “娘娘,你别听她胡说!谁知道是不是她从哪里捡的!故意在这里混淆视听!” 宁仪瞧着太子妃脸色惨白,双唇已经没有了血色。不由得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去扶她的手臂,便发现双双的身子都凉了。 “他何时,何时给你的?” 双双的心像是被人在用力揉捏,疼的连喘气都仿佛带了刺,一下又一下狠狠扎着。 忍不住举起手揪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吸气。 谁都可以认不出那只香囊,只有她不行。 那香囊是自己亲手绣制的,独一无二,全天下就那么一个。 而香囊里的薄荷香料,还是她命宁仪去未央殿拿的,塞进去以后仔仔细细的缝好之后,才将它当作寿礼呈给了沈穆时。 可是,他却给了其他女人…… “就在寿宴那晚殿下赐给我的,也就是那晚殿下临幸了我,我才怀了身……” 芯儿见太子妃脸色差的极点,担心自己真的伤到了太子妃肚子里的胎儿,那她真的会被太子灭了九族。 竟然心生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下去。 就在他寿宴那晚……. 难怪从来没看到他戴过,原来给了其他女人…… 床榻缠绵,与芯儿…… 难怪,那晚他会趴在藏书阁的几案上打盹,而不失与她同枕于软榻上……. “娘娘!是误会!全都是误会!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谗言!” 宁仪唤着双双,但双双仿若未闻,拂开了宁仪的手,走向静儿。 静儿看双双双眸凝视着自己,不发一语,只是一步步走向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仅是个侍婢。眼前向自己走来的那抹红色身影却是千金贵重的太子妃殿下。若是太子妃要害她,她会死在太子殿下看不到的地方,肚里的孩儿也不会留下。 她害怕地回头向小梨求援,同在契王府服侍,小梨无意间看到她拿着白香囊落泪,问了她原因,她才告诉小梨来龙去脉。去找太子妃这主意是小梨出的,小梨得帮帮她。 可是芯儿看见小梨冷冷地站在一侧,一点也没有要帮忙阻挡太子妃的意思,心里突然明了,她上了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她与太子妃相争,得利的又会是谁?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了胎气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若是敢害我,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芯儿已经双双癫狂的样子吓疯了,口不择言的出声恐吓,身子却不停的往后退。 双双直勾勾的盯着芯儿的肚子,一双眸子平静的似一潭墨黑的死水。 孕肚已显,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 说是在太子寿宴承宠,算起来也就是四个月而已,为何她的肚子这样大,看上去像是有六个月? 莫不是,自己在冷宫里独自伤神,饥寒交迫时,他却和其他女人欢好快活………… 难怪,媚香的事闹的那么大,芯儿只是被遣回六局而不是直接被杖毙。 原来是,他有私心…… 还有,那日他在耳边叮嘱自己:“不要再和芯儿碰面,我怕你受伤害。” 心虚是吗? 怕她发现他与芯儿之间的不清不楚吗? 因为承诺了自己一王无二妃,所以无情的抛弃露水之缘吗?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她与他之间的事了。 一旦有了孩子,所有东西都变了。 两人的世界开始流转着,随着新生命的诞生,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口口声声许下了承诺,却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 他还说,三千弱水取一瓢饮,他谁也不要,只要她替他诞下子嗣。 可是她刚刚有了身孕,却半路跳出一个芯儿,比她更早怀上子嗣。 他还说,一王无二妃,如今眼前这个女人有了身孕,如何一王无二妃? 而那个女人,还是服侍过她的宫女…… 究竟,还会有多少承诺会随着时间,一一破灭? 他的身影,他的眉眼,他的温柔触抚,他的霸道蛮横,怎会突然变得如此遥远呢? 双双已不觉得下腹难受,脑中又绷又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回廊的灯火在熏风轻拂中微微摇晃,那个粉色身影的唇瓣开开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她面前的芯儿已经濒临崩溃,一手扶着孕肚,一手将双双狠狠推倒在地。 “娘娘小心!” 宁仪失声尖叫,慌忙冲过去接住她往后栽的身子。 回廊的不远处,沈彦初正垂头丧气的独自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沈季煜送给他的笛子。 因席间喝了不少酒有些头晕,沈彦初被人扶到偏殿睡了一觉才醒。 心里一直惦记着七哥安排的事,他硬是不肯留宿挣扎着起身回宫,恰巧撞见芯儿将双双推到在地! “大胆贱婢!竟敢在宫里行凶!”、 沈彦初飞身窜到廊下,一把拖住芯儿的衣领将她甩到一边! 芯儿身子笨重又受了惊吓,跌跌撞撞的站不稳,踉跄着扑向另一边的栏杆。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栏杆坚硬又是凹凸不平,芯儿的孕肚往上一碰等于鸡蛋碰石头,当场就动了胎气。 沈彦初听的她鬼哭狼嚎似乎真的伤的不轻,转过身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伤了一个孕妇。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上她,一门心思扑在皇嫂身上。 “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娘娘!” 宁仪焦急的唤着摊在身上的双双,右手用力的按着她的人中。 只是此刻她已经失去意识,整个人死气沉沉一丝反应都没有。 “皇嫂如何!” 沈彦初蹲下身子查看双双的情况,却发现她脸色惨白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 “瑞王殿下!是这个贱婢推了娘娘!你可一定要为我家娘娘报仇啊!” 宁仪凶狠的瞪着芯儿,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啊~啊~好疼!肚子好疼~” 芯儿扶着腰痛苦的叫唤,没空管宁仪到底会不会吃了自己。 “不知死活的贱婢!” 沈彦初豁然起身,举手就要朝她脸上招呼。 “不要打我!” 芯儿举臂挡住男人即将落下的巴掌,一边艰难的起身一边喊道:“我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你不能打我!” 这下换沈彦初彻底傻眼了,大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望向宁仪询问她的意思。 宁仪刚要破口大骂,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远远看去,一抹豆绿色身影领着一群人抬着软轿快步跑来。 前方的雁喜与沈琼玉并肩而行,尚不知已经出了天大的事! 宁仪一看到沈琼玉的身影,就像看见大罗神仙下凡,激动的大喊大叫:“救命!沈大夫救命!娘娘晕过去了!” 沈琼玉眼尖,远远看见一抹红色身影瘫在地上,大叫一声不好!撩起裙子不顾一切的往这边跑来。 与沈彦初擦肩而过的同时,她匆匆看了一眼地上的芯儿,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只是这会儿她顾不上别人,先救太子妃的命要紧呐! 吩咐众人将双双放在围栏上躺好,沈琼玉立即伸出三指把脉,切脉切的越久,她的眉头蹙得越深。 “娘娘的情况很不好,立刻送娘娘回宫!” 沈琼玉抬起头扬声喊道,素来沉静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慌乱。 “可是这软轿……” 一抬轿的太监为难的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太子妃,脸上现出迟疑。 “不好乘轿是吧?“ 沈琼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轿子本就颠簸,万一再把太子妃颠出个好歹,谁也担不起责任啊! 可是太子妃身子金贵,谁敢把她背回去啊! 宫女的力气又小,半路换来换去更麻烦。 沈琼玉正急得团团转,忽然沈彦初奋力挤了进来,弯下腰朝宁仪伸出手道:“放手,让我来!” 还不等沈琼玉开口,宁仪已经伸臂拦下他的动作:“瑞王殿下,这,这恐怕不妥吧?男女有别,娘娘又是太子妃…….” 只见她坐在围栏上,一手托着双双的头将她搁在自己腿上,另外一只手则固执的捏住沈彦初的手臂不让他动。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无用的破规矩! 沈彦初气的发抖,本想直接抢人,到底顾忌皇嫂的名声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人命关天,你们这些人真是迂腐!快点放手!出了问题本王一力承担!” 边上的沈琼玉本原本拦他,这会儿倒是踌躇不前,打心底里赞同沈彦初的话。 这宫里的规矩不同民间,男女之防异常严格,她也是为了太子妃的名声着想才会想要阻拦,难得有人胆敢打破陈规,不错不错!敬你是条汉子! 沈琼玉一边悄悄打量沈彦初的面容,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欣赏之意。 此时沈彦初还未察觉到她的目光,只匆匆回头交代了一句:“我先走,麻烦沈大夫随后跟上。” 瑞王都这么说了,加上太子妃的情况不能再耽误,宁仪无法,只好招呼雁喜将双双扶了起来。 “等等……” 众人正忙着,边上突然插进一道虚弱的声音: “我的腰好疼.......我也怀了太子的子嗣........你们也要带我回东宫……” 这下不仅东宫的宫人呆住了,连沈琼玉也被震懵了,愣愣的看着芯儿就像看到鬼一样。 “我,我有证据,肚子的孩子真的是太子的骨肉,若是你们不管我,不管,害的皇孙出了事,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芯儿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贱人炉火纯青的演技差点骗过了阅人无数的沈琼玉。 若不是她眼中的怨恨和威胁出卖了自己,沈琼玉还真是被她骗了,差点就走过去为她救治。 毕竟医者父母心又是个孕妇,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沈彦初脑中一片混沌,分不清芯儿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六哥何许人物?天下找不出第二个的人中之龙! 自己长这么大从没听说六哥会沉溺女色,偌大的东宫二十多年也就出了一个霜侍姬,还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知心人儿。 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口口声声怀了太子的子嗣,难道真是六哥…… 沈彦初额头突然渗出冷汗,方才混乱之中他用力推了那女人一把,害得她撞上栏杆恐怕动了胎气,万一真是六哥的子嗣可不得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现在妾身未明毕竟怀着身子,也不能把她丢在这呀! 黑灯瞎火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 权宜之下,沈彦初只好命令抬轿的太监先把芯儿带走,然后才抱起昏厥的双双往东宫奔去。 槐月的夜里降温,夜凉如水,原该静谧的东宫却灯火通明,人声杂沓。 沈彦初抱着双双跟在闻讯赶来的穆瑾身后,一路穿过梅雪林、初雪塘、兰蘅园等假山花榭,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满头是汗的冲进流云殿,沈琼玉与雁喜则一直紧紧跟在沈彦初的身侧。 一路上沈彦初频频回首,心里惊讶不已。 看来这个沈大夫本事不小,居然可以跟上自己的步伐! 莫非也是个练家子? 不过万幸她练了武功,不然病人回去了大夫又没来,岂不是更麻烦! 陆翊一直候在寝殿等双双回宫,一见到自家小姐突然变成这样,整个人都蒙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呢! 哇的一声哭出来吵的众人头疼,沈琼玉忍不住训了两句让她闭嘴! 小丫头从没经历这种事,事关小姐也不敢再哭,被吓得噤了声,抽抽噎噎的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去准备热水、毛巾。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芯儿大闹东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彦初小心翼翼地将双双放在床榻上,沈琼玉后脚补上,两人默契十足一前一后,一刻也没耽搁。 再次搭上双双的手腕,沈琼玉眉头皱的更深彷佛遇上了大祸。 麻利的打开药箱取出一卷褐色牛皮,往小几上熟练抖开,一排银针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琼玉一边挽着袖口一边扬声吩咐:“备火!” 宁仪匆匆端了炉子放到床前,沈琼玉刚好净完手,转身从药箱里抽出艾草与一枚被草药熏黄的浅碟,依序用火折子点燃艾草再抽出银针。 捏着针尖在艾火上烤着,沈琼玉不慌不忙脸色沉静,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名医。 “快把娘娘衣衫翻开!” 沈彦初闻言,心知不能再待连忙退出内室,走到门口和雁喜交代了几句,吩咐他有事就喊,他会一直守在隔壁。 雁喜千恩万谢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沈彦初四处扫了一眼确定帮不上什么忙,这才去了主厅候着。 沈彦初前脚刚走,芯儿后脚就被人抬回了东宫。小梨也一路跟着准备进入大殿,却在门口被出来倒水的宁仪撞见,当场拦住死活不让进。 “贱婢!我怀有太子的子嗣,你敢挡我?” 芯儿和宁仪早就撕破了脸皮,方才为了博取双双的同情没空搭理她,这会儿人已经顺利进到东宫,她也不必再演戏,言辞激烈俨然一副主子的嚣张样。 “芯侍婢,身子好了吧?夜已深了,我劝你快快回契王府,不要在这儿捣乱。” 宁仪身心疲惫没有精力再应付这两个人,语气全是隐忍。 此刻娘娘正昏迷不醒最忌吵闹,这贱婢到处囔囔她肚子的孩子是太子的子嗣,败了殿下的名声不说,若是再惊扰了主子,吃亏的总是东宫。 “你!” 芯儿怒目圆睁的指着宁仪,右手却悄悄摸了摸后腰。 宁仪猜的没错,她的肚子确实已经无碍。 刚才沈彦初用力将她推开,但是肚子没有伤到只是碰了腰而已,这会儿已经不痛了。 只是她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挣条出路,怎会甘心被一个女官打发走? 现在人已经进了东宫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无论如何也要把戏到足。 倏地,芯儿眉头一皱腰一弯,用手按住胸口开始喊:“被你这个贱婢气得胸口疼!快快!帮我找御医!要最好的御医!” “装什么!” 宁仪实在受不了,也不打算再忍:“ 这蹩脚的演技连我都瞒不过,还想要骗太子殿下!娘娘心软才会被你害了,眼下还不知会如何,趁你小命在还不快滚!” 芯儿见宁仪识破自己的伎俩,泼辣地叉着腰骂道: “哼!你少在这里恐吓我!等殿下回宫没命的恐怕是你!殿下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我和娘娘同时有孕,你这贱婢却要赶我走!凭什么!难道你是太子妃?” “都要当娘的人了,怀着孩子到处认爹!下贱!无耻!” 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甩出去,宁仪暗爽不已! 别以为就你有嘴,耍嘴皮子谁不会! “你胡说什么!娘娘都认出那只香囊是殿下的,难道会有假!” 芯儿气得要冲上去打宁仪的嘴。 宁仪一个闪身躲到一边,脸色越发森冷。 不想再和她纠缠,招了太监过来赶人:“将二人轰出去!不准这她们踏入流云殿半步!” “你敢!” 芯儿气急败坏的吼道。 那晚醒来,她身无寸缕的躺在地上,全身酸痛证明自己已经失身。 手上紧紧握着的香囊与太子身上被撕下的衣片,无一不证明破她身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天晓得她有多高兴! 虽然因媚药神智不清,但她就是能肯定,临幸自己的人一定是殿下! 总算,殿下宠幸她了....... 总算,可以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 她喜滋滋的盼着封赏的旨意,却没想到,旨意没有,赏赐没有,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甚至被殿下赶出东宫退回六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她没有升位分反而被赶走了! 是不是殿下忙忘了顾不上自己!还是太子妃从中阻拦?还是小霜那个贱人动了手脚!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找殿下问个清楚! 她不顾一切的跑到未央殿求见殿下,却正好羊入虎口被李春堂抓了个正着,绑了手脚塞了口巾带走,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她日夜垂泪,茶饭不思,竟无意中被契王看中带回了王府。 现在她好不容易回到东宫,岂能空手而归! 至于把那个香囊说成定情之物,也是她一厢情愿的胡诌,目的就是要留在东宫顺利生下孩子,继而母凭子贵被侧立为太子侧妃。 “为何不敢!” 宁仪怒极反笑:“你早就被殿下逐出东宫,就算有一夜之恩又如何,不过是弃妇罢了!” 殿下离宫前有令,东宫上下一切以娘娘与子嗣的安危为重,任何人胆敢惊扰娘娘,杀无赦! 殿下身在边疆还时刻传信询问娘娘的日常起居,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溜回宫,就为了确认娘娘的安危。 足见在殿下心中,最重要的娘娘。 况且芯儿出身低贱,现在又是契王的侍婢,若把她留在东宫一定会节外生枝。 无论她肚子的孩子是不是殿下的,总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统领这个祸害放进来,其他事情,等殿下回宫后她再请罪便是。 “等等!” 一直没出声的小梨一把拖住芯儿不让她走。 芯儿则因为刚才的事对小梨多有怨怼,回头瞪着她满是不信任。 小梨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往宁仪面前跨了一步道:“弃妇有子,就不会是弃妇。更何况,这宫中人人都说太子妃娘娘头胎象不稳,若是太子妃娘娘的胎儿保不住,那殿下就只剩下芯侍姬这肚子里一个子嗣了。” “大胆!你竟敢诅咒娘娘!诅咒皇孙!” 宁仪大怒,暗自心惊小梨竟这么难对付,言语过招处处让她吃瘪! “我怎敢呢!我只是说人啊,要未雨绸缪…….” 小梨眼波流转,满是算计。 她松开芯儿的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娇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无缝的墙,芯儿妹妹一路嚷嚷,不晓得有没有人听见……王爷会不会来找碴?皇后娘娘会怎么想?更糟糕的是,万一传到圣上耳朵里怎么办?所以照妹妹的意思,宁仪姐姐还是把她留在东宫比较妥当吧?” 小梨笑得灿烂,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却让宁仪与芯儿听的不寒而栗。 “孩子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给太子妃!” 芯儿尖叫着,转身开始厮打小梨。 小梨反手抓住了芯儿的手腕,阴恻恻地在她耳边说道:“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当初勾引殿下的!当你挺着肚子入宫,就要做好留子去母的准备,以你低贱的出身,如何能成为殿下的女人!我说错了吗?” “你,你这个白眼狼!” 芯儿咬牙切齿的怒骂。 “哈哈哈,你说我是白眼狼?” 小梨大笑不止,笑的花枝乱颤越来越疯狂: “你原是太子妃的婢女,却恩将仇报爬了太子的床!到底谁是白眼狼?谁是白眼狼!你说啊!” “你,你,贱人!我要杀了你!” 芯儿被小梨气得杀意横生,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杀了她。 “通通住嘴!” 宁仪大声喝道。 小梨虽然阴险,一番话倒是极有道理。 她说的没错,为了殿下的名声和娘娘的安危,无论如何先稳住芯儿别让她到处宣扬,一切等娘娘醒了再说也不迟。 “宁吉、宁元,收拾兰苑让她们先住进去。” 宁仪压下火气吩咐底下人速速去办。 黎星殿东侧有四座一进小院,分别为梅兰竹菊,专门软禁犯错的嫔妃。 芯儿没有名分,只宣称怀了太子子嗣,不可能让她住进黎星殿或含娴殿,且宁仪有意挫挫她的锐气,故意领着她住进兰苑。 第一百三十六章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留在东宫,回契王府只有死路一条!况且,留你一个人在东宫行吗?没我看护着,指不定哪天你就被无声无息的埋在一处花坛底下,我如此费心筹谋,你还不快谢谢我?” 小梨笑得无辜,好像自己真的被芯儿冤枉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芯儿懒得跟她兜圈圈直接插入主题。 小梨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她根本不想与虎为谋。 只是自己行动不便又势单力薄,的确需要人照看,不得不勉强把她留下。 “我能有什么目的?姐姐是真心想帮助妹妹的呀!” 小梨忽而站起身与芯儿对视,脸上的笑容极其诡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想接近太子殿下,我不也是?雨露均沾才是我想要的结果,妹妹,你懂了吗……” 子时,沈琼玉满身疲惫的从寝殿走出来,直直穿过流云殿主厅准备回她住的南香榭。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沈彦初独自趴在主厅的雕花杉木桌上打盹,心里有些吃惊。 正要转身离去,沈彦初恰好被她的脚步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睁眼望着她。 “皇嫂的情况如何?” 沈彦初晚上喝了很多酒,嗓子有些干哑。 “怒民女不能说。” 沈琼玉柳眉微蹙,并不打算据实以告。 一则不知道此人底细,二则亲眼瞧见沈彦初举手要打女人,对他还是有些不满。 “我不是外人,太子是我六哥。你叫什么名字?谁带你入宫的?” 沈彦初也是个有脾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 “民女沈琼玉,参见瑞王殿下!”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沈琼玉叹了口气,不得不屈膝行了个礼。 “王爷,沈大夫是陆相请的神医,殿下也允许她自由出入东宫。” 雁喜正想去找暗卫办事,路过主厅听见二人对话,似乎有些不对盘....... 他生怕把沈大夫给气走了,连忙跑过来为沈琼玉解释。 “是吗?” 沈彦初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一番又开口道:“看你这一身打扮不像是楚魏人氏,你是大理的吗?” 沈琼玉娥眉微微提了起来:没想到瑞王这么聪明,一猜便中,倒不是个笨蛋…… 嘴角微弯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身份:“瑞王好眼力,民女佩服。” “不值一提,说说,我家六嫂状况可好?” 沈彦初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只是他没心思计较这些,而是聪明地将皇嫂改为六嫂,故意拉近他和太子妃距离。 沈琼玉也不是傻瓜,岂会不知沈彦初的心思。 心里更加肯定此人不可靠。 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得罪,只好随意编了词应付了事:“多谢王爷惦记,娘娘一切安好。” “一切都安好?你当我傻啊!我等了两个时辰你才出来,你现在跟我说六嫂安好?这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到我是不是不可能了,还有雁喜,我问你,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是不是去给我六哥报信?” 沈彦初虽然年纪不大,但脑袋瓜子却是鬼精鬼精的。 果然,雁喜被他这么一诈一下子交了老底。 “瞒不过王爷,奴才正要去给殿下传信呢。” 雁喜无奈地说道。 “沈大夫不说,我可以理解,毕竟她不认得我。可是你最清楚我和六哥的关系,你若是不说,哼哼!” 沈彦初双臂环抱靠着门框子,吊儿郎当的等着雁喜主动坦白。 “这……” 雁喜踌躇的看了看沈琼玉,又看了看沈彦初,只好斟酌着说道:“奴才想,想请殿下速速回宫.....” “这么严重?” 沈彦初直起身子,面色开始凝重。 他不过是随便吓唬吓唬雁喜,没想到真让他蒙对了。 “那子嗣也……”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浮出担忧。 “快去通知六哥!一定要让他赶回来!” 沈彦初暗暗心惊、语气焦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刑州报信。 雁喜匆匆应了句“是”,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目送雁喜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中,沈彦初侧头看着沈琼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刚刚那个女人推了六嫂的缘故吗?” 沈琼玉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信任眼前的男人。 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夜深了,请瑞王回府吧。” 沈彦初一而再而三被一个民间女子忤逆,终于被惹怒,面露不快、语气森然的呵斥道:“大胆!你当我什么人!” “楚魏的瑞王。” 沈琼玉的神色更冷。 陆三爷当年的风流韵事她听师父说过,每个人都道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浪子回头金不换”,真是楚魏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唯独她沈琼玉对陆似舟的行为很不齿。 没本事追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竟敢用大军胁迫大理就范,这算什么英雄? 而眼前这个瑞王,也是个没什么本事、只会用身分压迫人的混蛋! 沈琼玉虽然外表端丽云妆,丰姿秀美,算是大理国响当当的美人,可是因为她性子执拗、为人清高一般男子入不了她的眼,加上一直不考虑姻缘的事,年逾十七快成了世人嘴里的“老姑娘”,还是不知何为心动、何为鱼水之欢,亦从未动过成亲的念头。 沈三娘常常感叹她这个嫡传弟子什么都好,就是过分较真,搞得身边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连陆三爷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到了沈琼玉面前,都得给她好好端着,每回见着她都是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可当年的沈琼玉还未及笄啊! 就这么蹉跎了两年,今年满了十七都称十八了,还比沈彦初大了两个月,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过,她身形窈窕身量不高,看起来还是跟刚及笄的小姑娘没两样。 “我是太子的弟弟不是外人!是他的亲弟弟!你懂不懂什么叫亲兄弟!” 沈彦初气结,说气话来都开始颠三倒四。 “你们楚魏男人个个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还是生在帝王之家。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登上帝位连亲爹都杀!弟弟又如何?你的六嫂还不是被人害成这样?我怎能随便告诉你真实的情况!” 沈琼玉面色更冷,一字一句拐着弯骂这宫里人全是吃人的财狼! “我们楚魏的男人怎么你了?至于骂的这么难听嘛。难不成,你是被楚魏男人抛弃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六嫂她是被谁所害?不是只是被推了一下而已吗?怎会命危!果然有人觊觎六哥的皇位……” 沈彦初背着手在走来走去,脑子里开始分析最有可能加害六嫂的凶手。 “………” 沈琼玉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她只是有些佩服这位仁兄的脑回路,转了一大圈终于转到了正题,真实不容易啊。 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精力劝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若是不想回府就吩咐宫人为您安排住处,民女累了想回去休息,先失陪了。” “………” 沈彦初被沈琼玉冷漠的态度堵得气闷,只得叫来宁仪、宁离问个仔细。 沈琼玉则被她死死拖住硬是不肯走,无奈,她只好趴在花厅的桌子上打盹。 宁仪、宁离尚不知二人起了争执,只看见沈彦初脸色不好,不得不把她们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沈彦初原只是猜测,听了宁仪、宁离的话才确定,原来六嫂真的中了毒,而此毒极为复杂轻易解不开。 歹人的阴谋恐怕很早就开始实施,六嫂中的是慢毒,日积月累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并不是沈琼玉能够轻易解得。 “那六哥呢?可有中毒!” 沈彦初一把将沈琼玉摇醒,神色焦急的问道。 “没有。” 沈琼玉不耐烦的答道。 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吵醒,自然没有好脾气。 “还好还好……” 沈彦初松了口气,右手在胸口拍了拍。 沈琼玉看着他厚此薄彼的模样,真想翻个大白眼! 什么叫“还好!” 太子的命是命,太子妃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楚魏的男人当真薄情寡义! 沈彦初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惹到了沈琼玉,只见她脸色越来越臭,也不晓得自己说错什么,正要再问她两个问题,谁知沈琼玉根本不理他,直接越过自己往殿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 沈彦初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沈琼玉的手臂。 就在此时,沈琼玉杏眉一挑反手一个擒拿,直接将沈彦初的手给折到了背后。 “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沈琼玉拧眉怒道。 “你哪来的粗鲁女人啊!居然把我当病猫!” 沈彦初也不甘示弱,一个旋身扭转过来,反将沈琼玉搂入了怀中。 “登徒子!你放开我!” 沈琼玉手指撑在沈彦初膛上拼命挣扎。 “果然是练家子,可惜男女之间不同,有本事你就自己推开我看看啊。” 沈彦初得意的大笑,双手不仅不放反而越搂越紧! 沈琼玉推了几下的确无法挣脱,反而勾起了一抹笑,淡定说道:“数到三,放开我,不然你会吃后悔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沈穆时回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嘿嘿,没本事吧。” 沈彦初笑得更欢,瞧着近在咫尺的倾城之色,有些怔愣。 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在沈琼玉脸上轻佻一吻:“看你长得倾国倾城,你求饶,我可以放开你。” “你无耻!” 沈琼玉云霞陡飞,手指一点一探,伸向墨绿色领扣一抓一弹,一阵粉末随着这动作飞向了沈彦初。 沈彦初立时松开了她,来不及反应被这墨绿色粉喷了一头一脸。 “你对我喷了什么东西!” 沈彦初怒道。 “乌粉。” 沈琼玉悠然一笑。 “什么意思?” 沈彦初拍了拍头脸,用袖子擦了擦。 “王八乌龟专用来上妆的粉末。” 如今换沈琼玉怡然自得,笑得极为可恶。 “你骂我王八乌龟!” 沈彦初更气,再次伸手想要去抓沈琼玉。 “你还敢动手?” 沈琼玉身形往后一飘,瞬间来到了殿外,笑吟吟地取笑道:“瑞王殿下,要是我是你,就马上回王府擦掉这一头一脸的绿。然后三天内,捧着天山雪莲来跪我救你,不然就等着毒发身亡吧,哈哈哈哈哈!” 语毕,沈琼玉足尖一点往南香榭翩然而去,只余她清脆娇婉的笑声回荡在夜里麒麟园林间。 “好家伙!好轻功!“ 沈彦初气归气,却不得不佩服沈琼玉这脚下功夫了得。 可是等等,她刚刚说什么?三天后毒发身亡? 混账东西!这女人居然敢对他下毒! 她难道不知伤了皇族是灭九族的重罪么!不知死活的女人! “这,这王爷,您还是快回府找天山雪莲吧,您的脸,真的变绿了……” 边上不敢插手的宁离、宁仪二人,瞧着沈彦初的脸庞渐渐浮现青气,纷纷担心的劝解道。 “该死的臭女人!谁要求她!我现在就去找御医解毒!” 三天后的邢州,赑屃镖局内。 沈穆时面前跪着一名黑衣暗卫,手中捏着一微卷的纸条。 沈穆时信手接过,快速扫了一遍后,当场脸色大变! “啪!“ 沈穆时登时拍碎了一张梨花木桌,对外扬声喊道:“李春堂!马上准备回宫!” 而另一头,沈彦初自诩“男儿膝下有黄金“,死都不肯下跪,被王府的下人抬进了东宫。 不过,他现在想跪也跪不了,因为他的脸色青绿交加、全身酸软,正躺在床板上哀叫连天, 即便如此,他还是宁死不屈,嘴里嚷嚷着骂个没完,气得沈琼玉将天山雪莲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瑞王府的齐御医与王府总管太监则一路追在屁股求沈琼玉救救主子,不然他们齐家三十余口就要人头落地啊。 “他硬气,那便不要来求我。我眼下也没空理他!滚!都滚!” 沈琼玉还在记恨被沈彦初轻薄一事,勃然大怒的赶人走。 这几天东宫六卫和宁字辈宫人将流云殿守得严密,半点消息也不敢泄漏出去。 一盏茶前,众人还在因为到底要不要为太子妃放血吵的不可开交,她哪里有空理满脸绿色的沈彦初啊! “沈大夫,我求求你了!我们已经煮了好几次天山雪莲,喝得我家王爷肚皮都快撑破了,还是没解毒啊!殿下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求求你救救他吧!” 太监总管李州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屁虫似的走到哪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你们烦不烦啊!你家王爷一时半刻死不了!想解毒是吧?去找十只六两重的青蛙剥了蛙皮,一只百年老蛋一颗,一只百年老鳖的鳖佛,混着天山雪莲一朵,加上红糖一斤,蚯蚓三条,熬成一锅蛙皮蛋鳖蛆汤,半个时辰内服用,等青气全消就解毒了!不要再来烦我了!太子妃的事就够我忙了!你们马上滚!” 沈琼玉一边掰着李州的手一边无奈的交出解毒的方子。 “什么意思?” 李州有些没听明白,吸了吸鼻子一脸茫然的望着头顶的沈琼玉。 没错,他正坐在地上死死抓着沈琼玉的群角不放,原本他想抱大腿的,但是一接触到担架上主子阴森森的目光,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成了拽裙角…… 沈彦初勉强撑起身子,满脸写着不相信:“那是什么恶心的鬼东西?我只知有佛跳墙,从来没有听过鳖啊蛙啊煮的汤,你该不会是整我吧?” 不等沈琼玉发火,齐御医已经听懂个中奥妙,连忙命人将他抬回了瑞王府,如获大赦似地煮起了蛙皮蛋鳖蛆汤。 沈彦初忍着恶心喝下那锅汤,又吐了满地黑黑绿绿混浊恶心的东西,反复折磨到他满地爬。 连喝了两日,,他脸上的青绿之气终于退了下去,被掏空的肠胃终于歇了下来。 沈彦初躺在软榻上休息,一觉睡醒已是三天后。 一边揉着肚皮一边怒骂沈琼玉: 什么蛙皮蛋鳖蛆汤!喝起来好恶心,念起来又这么难听! 蛙皮蛋鳖蛆汤,屁蛋的憋屈汤! 妈的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混账东西!” 沈彦初翻身而起,一个用力过猛差点扭到腰,又气得哇哇乱叫,七手八脚的快速穿好衣袍后往东宫冲去。 “沈琼玉!” 沈彦初奔至流云殿,正好瞧见沈琼玉满脸疲倦的走出殿门,不由的出声拦住她: “你是不是整我?蛙皮蛋鳖蛆汤本不是解毒汤,而是骂我是憋屈王八蛋!” 沈琼玉连着熬了几个日夜为双双针灸,已经疲累不堪,一出门就听到沈彦初恶哇乱叫,脑袋如同蜜蜂嗡嗡响,抬起手来就往沈彦初的脸上拍去 啪! “吵死了!闭嘴!” 一个巴掌硬生生地落在沈彦初的左颊。 “你,你打我!” 沈彦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彻底懵逼,竟忘了还手。 “好累.......” 沈琼玉一个踉跄,眼看着要晕倒。 沈彦初想都没想伸手将她兜住,瞧了瞧她眼底的乌青确实累着了,不由得放轻了音量:“你,你怎么样,还好吗?”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这报讯的动静此起彼落,沿着回廊层层传至流云殿。。 还没来得及把沈琼玉带下去,沈彦初便瞧见沈穆时一身白色骑装沾满泥尘与点点殷红血迹,从远处疾步走来。 他鬓发微乱紧抿着唇,神色铁青冷酷,浑身肃杀之气隔着老远都能察觉到。 “六哥,你可算回来了!” 沈彦初惊喜的唤道。 沈穆时寒眸扫了一眼沈彦初与他怀中的沈琼玉,脚步未作停留,直接越过二人冲进了流云殿。 沈琼玉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沈穆时的样子:俊美、冷酷、杀气迫人,阎罗回宫杀人了…… 眼睁睁看着太子进了大殿,沈琼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不堪劳累,彻底昏厥在沈彦初怀里。 沈穆时一踏入寝宫,没有像往常那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笑颜如花的双双赤足奔向自己,也没有听见小女人清扬软腻的笑声,而是寂静的寝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仪与宁芰正跪在地上为双双擦汗,陆翊与雁喜则是整理着桌上剩余的药渣子、银针、碟盘。 众人一见太子回宫,纷纷停下手边的活慌忙地跪在地上请罪。 寝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与药引子特有的苦涩味,他心爱的小女人,比心肝还要重要的双双正浑身是汗的躺在床上,十指指尖包裹着素白棉纱,床榻一侧有个铜碟,里头贴着一层薄薄暗红泛紫的污血。 受苦的小人儿没有像往日那样欢欣雀跃的喊着:“殿下,您回来啦?” 而是紧闭着双眼,连他来到了床侧,都毫无知觉。 “双双,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 沈穆时弯身坐上床榻,轻轻抚着双双的脸颊,他的唇瓣因为不吃不喝、日夜赶路而苍白干裂,他吻了吻女人苍白略带青紫的唇瓣,试图唤醒她。 可是无论他怎么祈求,床上的小人儿依旧昏迷不醒。 沈穆时杀气腾腾的转过头,压抑着滔天的怒气道:“太子妃睡了多久了?” 地上跪着的一种宫人一听到太子带着寒气的语调,无端端的浮起了皮疙瘩,如入冰窖。 “回,回殿下的话,娘娘已昏迷四日……” 宁仪心知自己犯的错最大,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太子妃出事那晚,从走出东宫到宴会结束,一直是她伺候在则,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得手,害的娘娘人事不醒。 如今殿下回宫,该受得惩罚肯定躲不掉避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主动些将功折罪,免得受更大的罪。 沈穆时握紧的拳头发出喀喀响,豁然求起身俯视着宁仪,再次开口的声音更哑,幽微难闻:“查出原因没?有” “查出来了。” 这次是雁喜抢了答话 “说!” 沈穆时脸色骇的要杀人。 那日,沈琼玉为太子妃扎针试了血,引出来的血色泽偏暗,以银针、明矾水试之,才发现娘娘确实中毒。 但这毒并非一般寻常可见,诡奇难辨,加上太子妃有孕在身,难以诊断呕吐、晕眩等现状究竟是中毒还是正常的孕吐反应,所以才会一拖再拖搞成今天这个局面。 关于新书(和亲公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这本(双双)马上要完结了,大约还有4、5万字,接下来就是填坑,小霜、芯儿、静儿、沈元安 、皇后等一切反派的结局,以及幕后黑手的现身。还有就是沈穆时称帝的一部分剧情。 后面还要大虐一下,虐完就甜了。 在完结(双双)的同时,小玉也开了一本新文,还是古言,还是虐心的,不过这次是双向暗恋。。 灵感来源于(双双)这本文里面的支线,北越公主宋倾城的故事,只是新文做了很大的改动,人设也做了变动,希望你们赏脸看看我的新文。 好了我先把大纲搬上来,然后你们直接搜索(和亲公主)即刻,3万字之前都是免费,日更3000哦!谢谢关注,我会加油的! 和亲公主(大纲) 简介: 云锦千里迢迢北上和亲,从未想过镇北侯会善待自己。 成亲两年,他高高在上,她万人唾弃。 受辱、挨饿这些她已经习惯了,直到怀着身孕被休,又遭人追杀掉下悬崖,云锦那颗千苍百孔的心,终于死了…… 关键词:古言,架空,和亲,公主+侯爷,双向暗恋,甜了又虐虐完又甜,先虐女主后虐男主,有部分虐身但不重口,1V1双处,结局HE。 大纲分两条线:女主视角,男主视角。 女主云锦是北越的公主,北越王的掌上明珠,从小身骄肉贵不曾吃过半点苦,因为很小的时候见过男主一面一见倾心,成年后主动要求和亲。性情温柔、善良,不善言语,但骨子里又有北越人与生俱来的坚强和烈性,她的爱无声无息却如飞蛾扑火般壮烈,如她倾城般的面容一般,是万里挑一的北国佳人。 男主楚离渊是幽州城的城主,亦是昌平国国主亲封的镇北侯,镇北镇北,顾名思义就是常年驻守北疆的节帅。 楚离渊生在幽州长在幽州,从太爷爷那一代开始家族便世世代代守护边境,为昌平国立下汗马功劳,却在八岁那年亲眼看见父亲被北越国主杀死,从此便恨上了北越国的一切,尤其是北越皇室的所有人! 云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远上幽州和亲,因为父亲和哥哥的悉心保护,她不谙世事、秉性纯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楚离渊的仇人之女。 嫁过来以后日子要多惨有多惨,没人理她没人敢接近她,名声倒是在外,荡妇、妖孽、丑八怪,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因为营养不良又吃不饱,在侯府病了一场差点一命呜呼,而这些都是男主的授意。 但是我前面说了,这是相向暗恋,实际男主爱女主爱的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占有欲极强! 他第一眼看见云锦就已情根深种,只是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罢了。之所以去折磨女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有杀父之仇横在中间。 最终结局是he,男配女配都有,戏份不多。 暂定剧情有三。 一,女主回到北越后代替哥哥执掌朝政,算是崛起吧。 二,女主掉落悬崖后,在一个药谷里面发生了很多事,男主也翻过千山万水追来了。 三,女主和男主最终沙场相见,迫于身份二人误会不断却难以割舍。 创作背景:架空,古代,战火频繁的年代。 昌平国,北越,幽州等地名均为虚拟。 第一百三十八 章 查出病因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雁喜调查多日,发现太子妃的饮食、器皿、衣物,并未有任何的毒物,且东宫膳房所用膳食的材料已经换成陆家供应,与禁宫没有关系。。 但太子妃的脉象跌宕起伏的情况没有一丝丝改善,还是病恹恹的样子。 直到某日,沈琼玉瞧见太子妃午后在初雪塘亭台内用点心时,所用的那套掐丝珐琅器皿在阳光的折下金光灿灿才发现异常,惊疑地开口问道:“这是铜胎或鎏金制成的器具?” 随后,沈琼玉马上命人以相同的碗呈了汤,静置一夜,做成冻状喂食小鼠。 三日后,那些小鼠果然出现问题,六只小鼠有一只小鼠将冻渣屑呕出,吐了鲜艳的绿沫。 再以明矾水分辨,才发现那绿沫转为鎏金色,竟是铜! 沈琼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有铜会大量释出? 再取珐琅磨碎,发现珐琅内有白色粉末遇热溶解,与铜器放在一起遇酸时释出铜,转为绿沫。 宁仪、陆翊与雁喜一直在边上看着,第一次遇上这么诡异的手法,全都大惊失色,又怕惊动太子妃的胎气,暗暗让陆家送了白瓷换掉那套器皿,佐以大量清水,每餐必用银针及明矾水先行试毒。 沈琼玉虽然已经断定那套铜胎掐丝珐琅器皿肯定有问题,却想不明白,仅仅是铜器,又怎会有如此剧烈的毒性? 其实也不怪她,毕竟她只擅长制毒和解毒,对于宫里那些阴私手端一无所知,没办法暗中观察太子妃每日就口之物及近身宫女,果然被她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取来太子妃常用的胭脂,将胭脂涂于铜胎掐丝珐琅器皿上,静置一个时辰后,调匀了油脂以此喂食小鼠。 同时沈琼玉找来了白银,将此物往上一抹,白银登时泛黑,而小鼠于十个时辰后全数暴毙而死 沈琼玉捏着银针反复查看,思索一番终于发现个中关窍: 太子妃虽然不食胭脂,但用膳时不经意以铜胎掐丝珐琅就口,胭脂沾染其上,又顺着唇抿器皿将这毒物吞吃入腹,杀人于无形,这招着实令所有人防不胜防。 这段时间,太子妃到底吃下多少毒胭脂已经查不出来了,家宴那日又因芯儿冲撞,使太子妃大受打击,气血翻腾,所以才会毒发加速...... “啪!” 流云殿内,沈穆时搁手的嵌有汉白玉的茶几,上头那层白玉应声而裂。 端坐在太师椅上,男人表情沉凝,虽是一直面无表情的听着雁喜的禀告,但浮现蛛网般裂痕的汉白玉已经吓得两人停了话,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要怎么解毒?” 沈穆时气血盈,已然知晓谁是凶手。 但现在他没有时间追究,双双命在旦夕,他只想要把她救回来其他都不重要。 “回殿下,沈大夫主张放血,将毒血放掉,服用大量清水及补血的食材慢慢恢复。但娘娘昏迷好几日,清醒时少,进食不多,目前只放了一次血…….” 雁喜战战兢兢的说道。 “为何仅放过一次血?既然知道此法有用,为何还拖延?” 越问越生气,沈穆时已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语气也更趋严厉。 实际上,沈穆时赶路的这几天,东宫众人吵得不可开交。 陆翎、宁仪等一直伺候双双的贴身宫女坚决支持沈大夫的法子,大约是真心实意的效忠太子妃,加之都是生为女子,总有一些相同的感受。 皇孙很重要,但娘娘更重要! 而以穆瑾、雁喜为首的东宫六卫却同她们意见相左,再三恳请周太医无论如何要以娘娘肚里的胎儿为重,毕竟他们是太子的人马,这样想也没有错。 可现在殿下回宫了,争来争去没有任何意义,一切还得殿下拿主意。 “保不住又如何?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本宫!孩子可以再生,太子妃就只有一个!你们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沈穆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掌拍碎了茶几。 动静太多,不慎吵醒了床榻上病弱的人儿。 “唔……” 双双微微睁开眼,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沈穆时立即迎了上去,一身的火气瞬间就被浇灭。 “双双,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本想紧去搂她,男人伸出得手臂突然犹豫了,他的衣袖沾满泥尘血迹,怕污了双双的身子,不得不缩回手。 原是从邢州赶回来遇上了截杀,一路上斩杀了不少逆贼满是血腥之气。 “水……” 双双微睁着双眼,声音喑哑。 “好,水。” 沈穆时赶紧命人端了茶盏过来,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喝下。 双双喝了几口便闭上唇又要睡,急得沈穆时语带仓皇地催促道:“不够,再多喝些。” 此时双双这才发现沈穆时站在床榻前,双眸满是担忧,想要靠近自己却又踌躇不前。 她眼泪滚落两颊,低低地叫了声:“沈穆时…….” 这声叫唤充满难以言喻的委屈,又柔又弱,那张娇小凄楚的容颜就这么瞅着他,无声的掉泪,直把沈穆时看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疼得说不出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女人垂下了眸子,偏过头,不再看他。 “怎么了双双?” 沈穆时不明所以,软了声调问道。 唤了几声也不理,只换来她哽咽一句:“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走去哪!” 沈穆时满头雾水,不晓得她为何这般冷漠:“你是气我没护着你吗?是气我离宫多日吗?” “双双,你看看我,看看我。” “宝贝心肝,你怎么了?” 沈穆时极少在宫人面前这般称呼,看的出来也是被逼急了。 可双双显然不想和他交谈,紧紧闭上眼睛假寐。 雁喜见状,只好上前打圆场:“殿下,怕是娘娘刚醒来,滴水未进、气力不足。这样吧,您风尘仆仆的赶了几天的路,身上怕也脏了,要不先去沐浴洗洗身上的尘土后,再与娘娘一同用膳说话吧?” 沈穆时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确实脏的没法见人,只好颔首,俯下身在双双耳边柔声道:“我先去沐浴,待会儿过来和你用膳,可好?” 双双依旧撇开脸,看都不看他。 沈穆时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问她又没有任何回应,只好的无奈地被人簇拥着往涤尘池走去。 等到沈穆时一离开,宁仪才发现双双泪流满面,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 “娘娘……” 宁仪心里难受,默默的趴在床边陪着她落泪。 芯儿说的那些事她不能接受,如果那香囊真的是殿下的,那这误会该如何解开...... 双双心里好气沈穆时,好想骂他,好想质问他到底和芯儿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问了又如何? 若是听见不想听的答案,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以往,每次殿下与她调笑时,她总是赌气说:“若你有其他女人,那我就走,让你翻遍天下也也找不到我!” 可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却是痛苦到无以复加,身心都无法承受。 她心痛,痛到连离开他气力都没有。 她无奈,即便想问,也问不出口。 是不是一死,才能解脱? 气血翻涌,双双再一次昏了过去。 沈琼玉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个时辰后,沈彦初趴在桌上愣愣地看着她,南香榭屋里已点起了灯,外头一点声响也没有。 沈琼玉被男人炯炯的目光吓得从软榻跳了起来,一张俏脸羞的通红: “你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沈彦初转开了目光,俊颜一热,还好这灯昏暗,沈琼玉应该看不清他的眼神。 “糟了!快错过施针的时辰了!” 沈琼玉骨碌下了床,快速穿好鞋紧张地朝屋外跑去。 “六嫂会没事吧?” 沈彦初一路跟在身后,看她神色紧张忍不住问一句。 沈琼玉难得好脾气的没反驳自己,而是顿住了脚步,神情无比认真的说道:“七日之内若不放血,小命难保,你觉得你六哥会同意放血吗?” “嗯,六哥说要你醒了之后马上到流云殿,还说先保六嫂,子嗣无所谓。” 沈彦初皱眉答道。 他还记得六哥说“先保太子妃”的神情,那么坚定那么绝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实在是佩服。 毕竟在皇家,女人只是用来开枝散叶、延续血脉的。 六哥膝下无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现在要他亲手下令放弃这个孩子,压力之大、心痛之深,可想而知。 “是吗?即便太子妃滑胎,他也不后悔?” 沈琼玉的话都被淹没在风声里。 无心与沈彦初攀谈,她动用轻功掠上屋顶。 太子妃情况紧急不能再耽误,她只想快点抵达流云殿。 “是。” 沈彦初也跟着他飞上屋顶,紧紧相随。 良久,他又轻轻的说了句:“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侍婢有孕,所以可以放弃另一个孩子吧……” 沈琼玉斜眼看了沈彦初,像是在看白痴一样投去怪异的目光:“你的想法真奇怪,在你们皇家眼里,女人就不值得爱么?天天就是子嗣、子嗣的挂在嘴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以后再难生育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爱?” 沈彦初喃喃自语,止步在流云殿寝前。 他没爱过人,不懂得。 沈穆时沉默地看着沈琼玉为昏迷中的双双施针。 以艾草烧烫匕首后,在双双的指尖上刺破小口,由铜缸接着滴落的毒血。 当毒血滴落在黄澄澄的铜缸往下滑落时,铜缸上画出一道道泣血似的赤色痕迹。 没多久,那一道道红痕划过之处,缓缓转为淡绿色,显得诡异可怖。 沈穆时紧握双拳,面色冷戾。 他的手指上亦包扎着白纱。 随着双双一滴滴的血滴落在铜缸,他对那些人的恨意越来越深。。 打从有记忆起,那群人便想方设法想除掉他。尤其是受封为太子后,越发变本加厉。 如今杀不了他,便下毒杀他的女人。 那套铜胎掐丝珐琅餐具是进献上来的,没料到双双喜欢,他便赐给了她,却也因此害了双双。 一开始只是慢毒,后来发现他与太子妃两情缱绻,且那套珐琅餐具已经送到了太子妃宫里,他们便买通六局的人,暗中在胭脂上下毒。 只要他与太子妃亲热,少不了舔去她唇瓣上的毒胭脂,混着铜胎掐丝珐琅成为剧毒,一次毒杀两人。 没想到他自请远赴北疆,没想到他没回宫又立即前往邢州,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更没想到太子妃有孕,这一毒,便是毒杀了母子二人。 那些人的目的是针对他,却没料到双双成了替罪羊。 不得不说这计谋极诡异,一般人查不出来,这也更加坚定了沈穆时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决心。 方才沈琼玉同样在他手指上扎针,放了血试毒,结果发现他中的毒极轻,又有内力护体可逼出毒素,可是太子妃已经不不行了。 那毒已走遍双双全身,再如何放血也会有余害。 沈琼玉脸色凝重的告知自己:“施针、放血、去毒三管齐下,除了子嗣难保外,还有另一个风险。以后,娘娘可能难以受孕。” 沈穆时当时就捂住胸口,痛的站不住。 那些人就这么痛恨自己? 为了皇位,如此痛下杀手,欲除之而后快? 他死了不要紧,连双双和子嗣也保不住,甚至断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希望。 叫他怎能不恨! 叫他怎能不杀! 你们等着,等着我一个个凌迟,一个个杀遍九族,半个都不会放过! 沈穆时的唇瓣咬得殷红,口中漫出血腥味,手指指尖掐入肉里渗出了血。 槐月二十三日,银针放血第三日,细雨纷飞。 初雪塘上,烟雨蒙蒙,流云殿的宝蓝色琉璃瓦上隐隐约约罩着一层薄纱。 沈穆时无暇赏雨,依照前几日的做法,温柔地抱起昏迷的双双,端起白玉杯啜了一口清水,指尖轻掐下颚,将水哺至双双嘴内。 他的动作轻柔,薄薄微凉的唇瓣紧贴着小女人略微泛紫的唇,一口接着一口,极有耐心地将水喂入。 沈琼玉每三个时辰为双双施针放血,膳房也照着沈琼玉开的补血气药方及饮食备药膳,但太子妃一直昏迷不醒,无法进食,众人皆束手无策。 沈穆时一声不吭地接过了药汤,一口一口地喂进了双双的嘴里。 药汤苦,他的心更苦。 现在双双毫无意识,得靠他以内力逼毒至指尖,赖他每刻哺水,每个时辰喂下药汤,每两个时辰喂下百年人参汤以维持气血。 沈琼玉曾说过,这事急不得,殿下这么做或许能让太子妃体内的毒祛除的更快一些,免受余毒之害,但是也有副作用,就是会让子嗣更难保住。 沈穆时心里挣扎,却不得不做。 这毒在她身体内停留越久,伤害越大。 而且双双不像练武之人用内力祛毒祛的彻底,日后留下病根更难处理。 可是若以内力逼毒,胎儿也会受影响,等于是他这个父亲正在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铁了心下手。 明知道双双醒来必定怨恨自己,可他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恨便恨吧,谁让他沈穆时,是个寡淡冷情的人……. 寡情,却是情深。 即便有如此觉悟,真到了动手的时候,沈穆时还是留了半分内力。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内力化为丝丝真气输入双双的体内,想同时保住母子二人,偏偏力不从心。 他不会放过那些残害她的人,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这椎心之痛! 似乎是感应,双双总是在沈穆时触及她唇瓣后开始掉泪。 彷佛知道孩子保不住,泪珠跟断线似的珠子沿着眼角滑下,一滴一滴落在沈穆时的手背上,直烫的他心肺俱裂。 沈穆时回宫的第二日,宁仪便将芯儿冲撞太子妃之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他气得捏碎了杯盏,似风般疾步走出寝殿,浑身杀意带起衣袂飘飘。 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止了脚步,站在滂沱大雨下静立许久,才步履蹒跚的入殿更衣。 命人通知契王带他的侍婢回府。 沈穆时冷静半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可是殿下,芯儿说她,说她肚子里怀的是您的子嗣………况且契王这几日都没寻过她,可见并不受宠,随便打发便是。若契王过来,恐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李春堂一边为沈穆时更衣,一边担心地说道。 “我的子嗣只有一个,就是太子妃肚子里的那个。” 沈穆时垂眸冷冷说道。 墨发虽已擦拭完,依旧微湿,落在他的眸前遮住了表情,也掩住了他的心思。 那芯儿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殿下的? 难道殿下真的是无辜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春堂满腹狐疑却不敢问。 香囊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很多宫人窃窃私语,说等孩子出生,芯儿就会封为正四品的太子良媛。 如今殿下毫不在乎地要契王将人带回去,那子嗣不就流落去了契王府? 契王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李春堂一想起沈元安阴狠的眼神,不由的皱眉,小心翼翼的的道: “万一,万一,契王殿下大闹东宫……” “他要闹便让他闹,我还怕他不闹。” 沈穆时抬起眸,神情永远都是清冷无波。 那阴鸷的眼神,李春堂永远记得。 又一次给双双喂完水,,沈穆时爱怜地凝视着双双。 寝宫内安静的连一点声音没有,只有二人轻浅的呼吸声。 “双双,你醒过来好不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沈穆时搂紧了十指缠绕着白纱的小女人,想起之前双双撇过头不理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 她既不吵,也不闹,更不问香囊是怎么回事,一如既往的别扭。 她这样不闻不问样子,反而另沈穆时更加担心。 其实就算双双问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的确在寿宴那晚见过芯儿。 那时他身上熏着避孕的薄荷香,也没有碰过她,她如何有孕?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谨小慎微,不给任何女人有孕的机会。 何以芯儿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 即便他真的碰过芯儿,在双双出现之前,他本不知何为爱,何为家,甚至可以说得上痛恨女人。 现在更成了厌恶与由骨而生的恨! 即便是他的子嗣,他也不要。 就算全天下的人说他寡淡,后世史书写他薄情,他也无所谓。 双眼一阖,大腿一瞪,人生求的不过无愧于心。 再者,一世明君的功过岂是如此定论? 世人万千指责,抵不过双双一次回眸。 大婚八个月余,二人真正亲密相处的时间不过两个月。 人生那么短,怎能耗费在赌气上? 那几个月的冷落够了,再也不要了。 沈穆时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关于芯儿的事,他要否认到底。 心思纷纷扰扰,连李春堂唤他都没有注意到。。 “殿下,律王与瑞王求见,这会儿正在仪和殿的议事厅候着呢。” 因为害怕吵着太子妃,李春堂的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 仪和殿内,几个男人低声絮语。 律王沈季煜与沈彦初连袂赴东宫,欲和沈穆时报告些正事。 不过沈彦初匆匆打了声招呼后,屁股跟着了火似的,没过一会儿便往南香榭跑去。 一时间,议事厅内只剩端坐主位的沈穆时与坐于左侧太师椅的沈季煜。 “六哥,臣弟二十七日辰时出发至崎山赴任,往后还请六哥保重。” 沈季煜望着沈穆时略显憔悴的神情,亦是心酸。 太子妃中毒一事,沈彦初已经和他说了。 六哥并未刻意封锁消息,反而命六局故意将消息散出去,不知用意何为。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妃,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六哥害了你。” 沈穆时无奈的拍了拍沈季煜的肩膀,眼睛里全是歉意。 对于沈季煜被调往崎山一事,他心里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若不是因为因为他和东宫走的近,或许不会被父皇派到那么远的封邑,说不定还能留在上京当差。 只是现在东宫一堆的事,把他整的焦头烂额,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帮他。 加上这段时间他几乎没阖眼,每天没日没夜的亲手照顾双双即便休息也是假寐,身心全扑在双双一个人身上,即时他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做的别的事啊。 第一百四十章 静儿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哈哈哈哈,六哥此言差矣,崎山虽远,也没有赢州那么远。且崎山盛产茶叶,臣弟这次过去,可是要发大财了。” 沈季煜不以为意地笑了。 话锋一转,男子收敛了神色,语气略带了一丝丝愧疚:“只是如此一来,山高水远的,无法为六哥略尽绵薄之力,臣弟才真的过意不去。” “七弟有治国之才,要你经商,浪费了。” 沈穆时静静的看着沈季煜带着笑意的眼眸,意图窥探他真实的想法。 “六哥登基后,若愚弟能为六哥效劳,当仁不让。” 沈季煜坦坦荡荡的与沈穆时平视,用坚定的眼神再次表达自己的忠心。 沈穆时看着他,笑得苦涩:“一言为定。” 偌大的上上京离,沈季煜在宫里一向被视为怪人。 明明有才能、有心计和强大的母家势力,却丝毫没有露出对皇位的企图。 自小便拥护沈穆时,从未换过人。 沈楚稽不信沈季煜毫无野心,总戏称他是只老狐狸。 他们并不了解,沈季煜其实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他虽有治国之才,却无驾驭天下的霸气。 其他的皇子对他颇为忌惮,只有六哥与九弟不曾和他玩弄心计。 沈季煜心里明白,为何六哥会这么相信,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六哥太优秀、太自信了。 比他沉稳、比他聪慧、比他有谋略,他在六哥面前简直一堪不击。 或许三哥说的没错,在六哥面前,他真的只是一只狐狸,狐假虎威的那只。 而六哥跟其他兄弟相比,看似凉薄无情,实际比那些人仁厚、理智,更适合当个明君,一直跟随六哥是他这辈子做出最重要的选择。 或许他没有天子命,却是天生的宰相之才。 天底下只有六哥懂,也只有六哥重用自己。 “六嫂这几日可有好转?” 沈季煜忽然换了话题。 “睡睡醒醒,沈琼玉正在想办法为她祛毒。” 一说到双双,沈穆时抿了唇,原来唇边的那抹笑消失了,只留下苦涩。 “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重!” 沈季煜蹙了眉。 “六哥打算如何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公地道,不是吗?”沈穆时眸光一闪,杀意迸现。 沈季煜瞧着沈穆时杀气腾腾的脸庞,暗暗叹了一口气。 杀妻夺子这么毒的事都敢做,若是换作是他,恐怕会比六哥还要狠。。 只是如何算计罢了。 都是兄弟,做的太绝,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可若是不斩草除根,怕是夜长梦多…… “我该怎么帮你?”沈季煜又问。 “七弟,练兵。”沈穆时静静的吐出几个字。 沈季煜震惊地看了男人一眼,压着嗓子干巴巴的问道:“六哥你,该不是要造反吧........不不不,这不可能啊!你已经是太子了,皇位唾手可得啊!“ 沈穆时瞧着沈季煜夸张的表情,笑了笑道:“你想错了,我是要你练兵保护自己。若有余力,在我自身难保的时候,,帮我保护你六嫂和父皇。” “我不懂。” 沈季煜静默半响,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入秋后,我会离京,届时朝中必有动乱。” 沈穆时说得隐晦。 沈季煜一听这话,立刻猜到他已经在背地里做些什么,只是事情太大,他不敢去想,亦不敢再问。 “总有一日,我会拔除那些万恶的世族!楚魏将会迎来最太平的盛世,最清明公平的朝堂。” 沈穆时站起身走下台阶,静静的站在殿门口望着天空。 已过申时,孟夏炙热的阳光灿烂刺眼,越过门坎映在仪和殿的墨石板上,墨石板内嵌着微细的水晶丝映得流光璀璨,站在光影中的沈穆时整个人如沐金光,逼得沈季煜不得不微瞇双眼。 “你去崎山等我吧。” 沈穆时丢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在回流云殿的路上,宁仪便欣喜的禀告太子妃已经转醒,男人脸上的雀跃之情难掩,不由得脚步轻快地往流云殿跑去。 尚未踏入寝殿,沈穆时便听见双双的哭泣与怒斥声。 进到内室,入眼便是小女人软软的斜倚在床榻上。 她双颊涨得通红,神情颇为激动,陆翊、宁离正不停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二人的眼神都齐齐射向地上跪着的静儿。 沈琼玉则是无奈地持着银针,站在一侧。 “娘娘千万不要听信谗言!” “娘娘息怒,保重身子啊!” 陆翎和宁离七嘴八舌的劝着。陆翎甚至急的不断用眼神示意沈琼玉一起帮帮腔。 可惜沈琼玉只会治病,不懂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此次进宫她只管治病不管别的,所以任凭陆翎怎么使眼色,她依旧一声不吭的站在边上不打算插手。 “什么谗言!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话!” 双双泪眼蒙眬哭的伤心,直到眼角瞥见室内突然暗了下来,这才抬头望向门口。 沈穆时原本听闻双双醒来,嘴角噙着笑一路跑来,才到门口就看见她满脸泪水,一时间站在门口踌躇不前,只好干巴巴的问了:“怎么回事?” 双双一看到他就不打一出来,抓起床上的枕头朝他扔过去,声嘶力竭的吼道:“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啊!” “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生气……” 面对双双砸过来的枕头看,沈穆时既没有躲开也没有面露不悦,反而厚着脸皮走到床前,挨着她坐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双双痛苦的质问,整张脸因愤怒而涨的通红。 “什么?” 沈穆时怔了怔。 大脑略微一思索,马上反应过来小女人说的什么事。 悄悄摸上双双的小手,男人一边将她抓在手心一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我和芯儿什么都没发生,我没碰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可能是我的子嗣,双双,你要相信我。” 双双怔了怔,抖着声道:“我才不在乎!你和她要怎样,我才不在乎!” 明知道自己不能哭更不能动怒,可她忍不住,忍不住这些委屈,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下。 “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沈大夫施针,偏要用内力为我驱毒…….你明知道,明知道这样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一意孤行.........沈大夫都说了你不可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芯儿也怀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双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捂着下腹啼哭不止。 是哪个不怕死的嚼舌根! 沈穆时凌厉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眸光最终停留在静儿身上。 拳头握的咯吱响,男人身上不断弥漫冷意:“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六局的人不许近太子妃一步!是不是活腻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啊!” 静儿抬头,一触及沈穆时杀人的目光,慌忙趴在叩在地上磕头求饶。 “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沈穆时一脚踢翻静儿,恨不得立刻把她杀了。 早知道这个贱婢不安分,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 静儿傻住了,殿下竟问也不问便要杖毙自己,这死得太冤了…… 她做错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殿下回宫后,禁止六局的人接近娘娘啊! 没了服侍娘娘的机会,她在东宫的地位不就化为乌有了?六局的人一向捧高踩低,一看到她失势定会将自己狠狠踩在脚下,以后还如何翻身! 没错,宴会那晚是她告诉芯儿与小梨,太子妃回宫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没有干别的事啊! 能不能见到太子妃,只看她们的造化,她怎么会知道芯儿会胆大包天居然敢伤害娘娘! 若是知道娘娘会出事,她打死也不会泄露娘娘的行踪半句!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贴身伺候太子妃,说没有真心是不可能的,可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芯儿和小梨不断要挟自己,若不帮她这一次,她们便去殿下面前抖露媚香一事,谁也别想活! 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借着娘娘的手除掉芯儿与小梨。 可她万万没想到,芯儿会动手推了娘娘。 她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守在流云殿外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娘娘苏醒,又趁着雁喜去南香榭请沈琼玉、陆翊倒夜香的功夫,找了六局的人支开宁仪,趁隙溜到了太子妃跟前,把殿下用内里为她祛毒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本只是想博取娘娘的信任,没想到娘娘反应这么大,引得宁仪折回来发现了自己。 宁仪被双双逼着交代来龙去脉,以及芯儿的的住处,她趁机添油加醋想要置芯儿于死地,并没有害娘娘的心思,何以会惹的殿下非要杀了自己!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只是怕以后娘娘无法生育,刚好芯儿怀了殿下的子嗣,若是留子去母,娘娘的地位就无需担心了!娘娘!奴婢对您一片忠心!求娘娘救救奴婢!求您救救奴婢!” 静儿被沈穆时那一脚伤得不轻,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嘴里还在不停地求饶。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子嗣殁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无法生育……” 双双一时忘了呼吸,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喃喃自语。 “住口!”沈穆时勃然大怒,又是一记踢腿再次扫向静儿,彻底将她踢出寝殿,一下子没了动静。 “住手!” 双双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她气喘吁吁的喘着气,像是累极般:“你告诉我,告诉我实话,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静儿撒谎,你为什么要,要杀她?当初小霜和芯儿秽乱后宫、谋害主上,你没有杀,杀她们,你分明是有私心的,莫不是那时候就有了私情,你为何,为何要瞒着我!芯儿手里,有,有我绣给你的香囊,这要我如何相信你!你一直在骗我…….” 双双泪流满面,往日神采飞扬的眸子里全是死寂和绝望。 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久病未愈的身子薄的像纸片,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 沈穆时心口痛的难以呼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双双失了理智,这段时间受的痛苦和委屈,心痛与恐惧统统爆发,之前不敢问沈穆时的,都一次性说出口。 对,她就是妒妇!那又如何? 凭什么她不能忌妒! 凭什么她要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 凭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受伤害! 凭什么!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沈穆时慌忙坐回床榻,紧紧揽住双双,将头埋在她的发丝中。 “沈穆时你混蛋!你别碰我!” 双双疯狂的怒骂,小手不断推拒着男人。 “双双,你听我说,听我说…….” 沈穆时双臂箍得更紧,手掌贴在双双背上,慌乱地安抚道:“你会好起来的,会好的,将来你会生下很多孩子,要不怕,不要怕,我会护着你的…….” “护着我,那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双双红着眼睛吼道:“是不是你也想着留子去母?想用芯儿肚子里的孩子代替我肚子里的安安!所以才会用内力残害我的孩子!到底是不是!” 一番话说尽,却耗尽了双双所有的气力,一口气喘不过来,她扭头对着床边开始干呕。 你的孩子? 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安安? 是孩子的乳名吗? 是不是平平安安的意思...... 沈穆时早就猜到双双会怨自己。 身为深宫里的皇子,身为楚魏的太子,他有太多的无奈和抉择。 到底自己,在双双的眼里,是怎样心机、怎样的无情? 甚至连孩子,也能够随意找个女人的胎儿替代吗? 她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可能不懂自己的痛苦。 沈穆时心痛,既盼着小女人可以理解自己的苦衷,又不希望她背负太多。 沈穆时疲惫的闭上眼睛。 最终还是松开她,直直的凝视双双的眼睛,哑声道: “你就这么看待我的?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不这么做,这毒在你四肢百骸走遍了,你会死的!我在乎我们的孩子,我在乎安安,可是我更在乎你!孩子我们可以再生,可是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你若是死了,我就随着你和孩子一起去,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是怎样撕心裂肺的一段话啊! 连一向不懂男女之情的沈琼玉也跟着红了眼眶,而一直陪着两位主子的几位婢女,早就哭的泣不成声。 双双停止了挣扎与吼叫,呆呆的看着沈穆时说不出话。 半响,轻轻的伸出手揽住男人的腰,小女人埋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你就不能护着他吗?我求求你,你保住安安,你一定要保住他……” “我会,我会,我保证,别哭了双双,你本来身子就不好……” 沈穆时搂紧了双双,细细密密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一一吻去她脸上的泪。 “你保证,你保证会保住安安,会保住安安……” 小女人昏昏沉沉的倒在沈穆时的怀里,彻底没了动静。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双双嘴里还在念叨着孩子的乳名。 槐月二十七日辰时,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一列马车车队安静的停在街廓上。 砖瓦墙,小轩窗,情更长。 沈穆时领着沈彦初送别沈季煜,几个人交握双手紧紧不放,边上还站着几个相熟的皇子皇女。 “保重,一路顺风。” 沈穆时眼含温情,淡淡的对着沈季煜道。 “六哥也是,我会一直等你。” 沈季煜眼神炯炯,满眼都是不舍。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两人尚在低头密语,李春堂从远处狂奔而来,慌慌张张的样子彻底失了以往的冷静。 沈穆时抬眸看了他一眼,李春堂默默的收了声,却是抖着身子快步跑到男人身侧,在沈穆时低声禀告。 唰! 沈穆时倏地松了手,面容失了血色,抿紧唇,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喑哑的像是冬日里的寒冰:“七弟,你珍重,我先回去了。” “子嗣殁了。” “什么!”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 沈季煜暗叫不好。 一路望着沈穆时疾行离去的背影,心下担忧不已:山雨欲来,六哥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下毒的人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多事之秋,何时才是头……. 沈穆时握紧拳疾步走在路上,心情纷乱难止。 双双肚子的孩子保不住,这是迟早的事。 可真到了这一刻,男人心里的痛与纠结,无法难以用言语表达。 没了以往的冷静自持,没了逆境中的算计谋略。 如今沈穆时,慌乱不已,步伐杂乱不一,指尖也跟着颤抖。 他在害怕。 子嗣可以再生,可是失了头胎,双双会有多伤心啊……. 若他不是太子,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 若双双嫁的人不是太子,又怎会被人下毒? 那些人想杀的人是自己,却平白连累无辜的人,还扼杀了一个孩子! 失魂落魄的走到流云殿,沈穆时已听见众人哀泣低语。 不由的顿住脚步,静静的站在门口听了半响。 最终还是要面对。 深吸了口气,沈穆时咬牙步入寝殿。 床榻上,双双正昏迷不醒,两颊上无意识的淌着泪,指尖还有未完全擦干净的血痕。 沈琼玉眼带悲悯,持着银针为她施针止血。 虽然太子妃身上换了衣衫,但血衣还来不及收拾,搁在了铜缸上。 血色泽外圈染着紫红,中间已是鲜红一片。 即便他想尽办法保住孩子,还是掉了吗? 众人一看见沈穆时入了殿,纷纷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请殿下节哀!” 沈穆时没有开口,俯身将额头抵在了双双的额上。 半响,小女人原先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呆呆的看着他,开始无声地饮泣。 那张绝美的容颜梨花带泪,满城的颜色都在此刻碎尽,眼眸中只剩下绝望。 “双双……..” 男人低低的唤着他的妻。 嗓音里带着无尽怜惜、酸楚,还有自责。 可是双双不想见他,将脸转向了另一侧。 “双双,我会替你们报仇的,你说句话啊!骂我也好怪我也好,什么都好,不要不理我……” 沈穆时哽咽着,双手捧着双双的脸颊轻吻着,心里痛不欲生。 气若游丝的侧过头,小女人的眸子里浮动着委屈与怨怼。 苍白的唇瓣,终于吐出一句话: “你答应过的…….” “我……” “办不到是吧?” 双双的嘴角浮起一丝苍凉讽刺的笑,瞠大眼睛一字一句的道:“那就,不要承诺。” 沈穆时闻言,心中如受雷殛。 微微张着嘴嗫嚅着,不知该如何答话。。 “殿下,娘娘失血过多需要休息,让她一个人先静静吧。” 沈琼玉看着两人这般痛苦,若继续放任下去只余伤害,心中不忍,不得不开口劝道。 , 沈穆时站起身往殿外退去,,顿住脚步,倚着门坎背对着双双道:“对不起……” 双双听了这声道歉,心中悲哀更甚。 她知道不能怪她,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她做不到不怨、不恨、不痛。 她想唤住他求他别走。 可是她也需要时间疗伤。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这世间,唯有“情”字最伤人……. 沈穆时离开流云殿后,踽踽独行在回廊中,不许李春堂跟着他,也不许身边有人伺候。 他独自来到藏书阁,默默的掩上门扉。 倚着藏书阁紧闭的门扉,男人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二个时辰过后,沈琼玉与宁仪端着以白绢覆着的铜盘,来到了藏书阁。 “殿下,子嗣……” 宁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沈琼玉心知她有愧,便代替说了:“子嗣在此,殿下可要过目?” 门板后面的沈穆时面色一冷,一言不发站起身,打开门,走到二人面前掀开了白绢。 铜盘上有一块小小的血块,微微泛着紫色。 尚未成形,分辨不出男女。 “太子妃,看过了吗?” 沈穆时迟疑的问道。 他不想双双看到这个小小的,分不清楚形状的小东西,怕她看了更难过。 沈琼玉点了点头,语带同情地答道:“回殿下,娘娘已过目。民女已经和她解释过了,或许,皇孙去往西方极乐才是最好的解脱,胎儿在母体中毒太深,即便生下来也是折磨。” “是吗?” 沈穆时紧蹙着眉,又问:“太子妃一切可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芯儿和小霜对质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娘娘会恢复的。” 沈琼玉没有告诉沈穆时,双双看了小小的紫红色胚胎后失声痛哭,当场晕了过去。 虽然她可以隐瞒,但沈穆时却已经猜到双双的反应。 暗中握紧拳,咬牙问道:“太子妃前三日不是还好吗?为什么突然间孩子就没了?” 沈琼玉此时才皱起眉头,眼带忿忿之色:“最后一次施针放毒时,芯儿的侍女来过。” “什么!”沈穆时闻言大怒:“她来做什么!” “她说奉芯侍妾之命,来寻殿下,说是想念殿下已备好一桌……” 沈琼玉话音未落,沈穆时已如箭般窜了出去。 李春堂与沈琼玉面面相觑,微微颔首后,连忙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芯儿住在兰苑已经有段时日,从送饭菜的宫女口中探听到,沈穆时已回东宫,便央求宫女为她通报。一直等了几日,依旧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忍不住找了小梨替她出主意,想看看太子何时会来看她。 小梨一去未归,空留她一人在兰苑焦心的等待。 兰苑前庭的落叶无人洒扫,雨后泥泞,她也不想出门,只紧紧捏着香囊想着沈穆时。 一直等到簌簌的响声传来,还以为是小梨回来了。 怒气冲冲站起身朝门外吼道:“拖拖拉拉的,搞到现在才回来!怎么样,你见到殿下了吗?” 还没看清楚来人,颈子突然被人狠狠地掐住往屋里拖去。 那人用力极猛,将她往墙面上钉去,撞得她眼冒金星、两眼翻白。 但这点疼痛根本比不上窒息的惊恐。 她还来不及喊出声,眯着眼看见掐着自己脖子的人,竟是太子殿下! 沈穆时怒容狰狞,双眸饱含杀意,掐着她的手指将她往上提,力道大的只把她掐的舌头微吐,脚尖离地,满脸都是惶恐。 想要求饶,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出于求生的本能,芯儿抬起双手,抓住了沈穆时的手腕试图挣脱开。 她的指甲划伤了男人的手背,但沈穆时置若罔闻,反而加重了手劲,直到芯儿嘴唇泛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沈穆时的眼角瞥见了芯儿手上的香囊,扣在她脖子上的手松了松,芯儿瞬间跌落在了地面上。她还来不及喘息,手腕却又被他拉了起来,痛得她不停的飙泪,手上的香囊也落入了男人手中。 顺利拿得香囊后,沈穆时又松了手,像丢垃圾一样将芯儿扔到地上。 厌恶的看了看扶着孕肚的芯儿,忍不住又要去掐她的脖子。 芯儿见状,惊恐的往后退,嘴里大喊大叫:“殿下不要杀我!我怀有您的子嗣啊!” 沈穆时怒极反笑,反手一记耳光。 从腰间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最后嫌弃的将帕子丢在地上,彷佛刚才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冷冷的笑了笑:“你好大的胆子!与小霜秽乱后宫还没办你,你竟敢将肚子里的杂种,赖给本宫!” “可是,可是殿下,我明明记得那晚您临幸了我啊,我还有您赐给我的香……” 芯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又遭了一记掌掴。 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慢慢散开。 “本宫什么时候赐了你香囊!贱婢!胆敢在太子妃面前造谣!又派人残害太子妃导致滑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肮脏事,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沈穆时咬牙切齿,又是反手一搧。 这记耳光打得极重,芯儿猛然往旁边扑倒。 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捂着红肿的脸一边凄厉的辩驳:“可是我真的除了殿下,没有别人了!” “没有别人?契王不是人!你如今是他的侍婢却不安分守,偏要异想天开的想要赖上东宫!好,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沈穆时甩了甩手,满身杀气的往外走去。 芯儿眼看男人要离开,连滚带爬的爬了过去,抱住沈穆时的大腿哭喊道:“殿下!殿下!我没有让太子妃滑胎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孩子,孩子没了还有我的,你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你还敢说!” 沈穆时怒气更盛,弯腰扯起芯儿的头皮提了起来,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宫的子嗣只有一个,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一个!我要你以命抵命,血债血偿!杀你九族,再将你先人的坟墓挖了鞭尸!” “殿下!殿下不要啊!念在孩子的份上!我求你,我求你了!” 芯儿吓得不知所措,拖着沉重的身子趴在地上磕头。 “那是契王的杂种,与我何干!” 沈穆时似笑非笑,清冷的表情不复存在,只余恶毒狠戾。 “殿下!殿下那晚,那晚是我和霜侍姬一起伺候你的!你问问,你问问她便知道我有没有骗你!那晚,我们都中了媚香啊!” 芯儿忽然想起还有个小霜能作证,急中生智将她扯了进来。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啊! “既中了媚香陷入幻境,又如何得知那晚的男人就是我!” 沈穆时眯起双眼,浑身充斥着不屑与厌恶。 如果之前不是同情小霜和芯儿被契王侮辱,一时心软留了她们一条狗命,如何会有今日! 思及此,男人的对芯儿恨意转为杀意,狠狠的瞪着芯儿刺眼的孕肚,恨不得马上剖开她的肚子扔进乱葬岗。 到底是还有一丝理智,男人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我赐你一个痛快!” 语毕,沈穆时甩开芯儿的手,匆匆往竹苑走去。 李春堂急急忙忙问了路上的宫人,得知太子一身杀气的去了兰苑,满心焦急地寻了过来。 刚走到兰苑门口,便碰见杀气腾腾的沈穆时步伐如匆匆,一路往竹苑的方向走去。 连忙迈开步子跟在身后,临走时又忍不住看了看里面,发现芯儿正巍颤颤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恐惧。 沈穆时一脚踹开竹苑的木门,屋内的小霜刚刚睡着,突然听到这么大的声响,整个人受惊往后一翻,直直从榻上跌了下来。 几个月不见沈穆时,一见到他就是这副狂躁的模样,小霜也是被吓的不轻。 她的心思动得极快,想着肯定是与太子妃有了龃龉,所以殿下又回头找她。 内心欣喜,双眼放光的迎了上去: “殿下你来了!” 像是突然想起自己邋遢的模样,小霜又连忙止步,低着头羞怯地说道:“臣妾不知殿下会来,有失远迎,乱糟糟未梳洗打扮,还请殿下恕罪……” 沈穆时懒得看小霜的惺惺作态。 突然在唇边勾起笑,温和地道:“多亏你……” 小霜丈二金刚不着头脑,一抬头触及沈穆时笑得阴森森的模样,浑身打了个冷颤。 还不得她开口,男人一边扯着她的臂膀往外拖,一边温柔的说道:“随我来。” 不知怎的,小霜心里涌起一阵恶寒。 她在沈穆时身边六年,怎会不知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尽管什么都不知道,小霜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挣扎着一边惊恐的求饶:“殿,殿下饶了臣妾吧!您饶了臣妾!” 李春堂一路看着沈穆时将小霜拖出院子,目光冷的要杀人。 到底是看着小霜长大,有些于心不忍:“殿下……” 沈穆时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逕自拖着小霜往前走。 李春堂惶恐的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再求情,默默的跟在后头伺候。 小霜一路被沈穆时拖着走,累的气喘吁吁,吓得连求饶都忘了。 男人步伐太快,要跟上他已是不易,再故作娇弱博取怜惜是行不通了。 好不容易被拖倒兰苑,芯儿一看到二人出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忙扶着肚子迎上去。 “霜侍姬!” 芯儿欣喜地叫道。 小霜的眸光扫到芯儿的孕肚,大吃一惊。 侧着身子看了沈穆时一眼,不可置信地喊道:“殿下!您,您宠幸了她?” “照她的意思,是这样没错。” 沈穆时松开手,将小霜往前一推。 芯儿刚刚死里逃生,全赖小霜,既然她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肚子的孩子也可以保住了。 顾不上小霜杀人的目光,芯儿一把抓住小霜的手道:“你快同殿下说说,寿宴那晚,在含娴殿我们共同服侍了殿下,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殿下的骨肉!我没有撒谎,你快告诉殿下!” 小霜呆了呆,转头看了沈穆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将目光移到芯儿的肚子上。 此时她才明白,原来殿下将她拖到这里,是要她承认寿宴那晚的事。 可是她要怎么承认啊!那晚她和小霜确实伺候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契王,而非太子殿下啊! 现在要她亲口承认自己和芯儿给太子戴了绿帽,不等于是找死吗! “你和契王的事,我早就知道,包括你被他破身一事……你若是不好好说话,便和之前那些女人一样,去青楼作伴吧!我不需要不忠的女人留在东宫。” 沈穆时用内力传了话给在小霜,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若是敢说错一个字,下场生不如死........ “殿下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小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霜已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岂能被打入贱籍赶到青楼接客呢! 再说了,她骗了沈穆时这么多年,连个良娣的身份都没有捞到,既然清白身给了契王,那也算是契王的人! 万一老天有眼让他成了帝王,再顺手封她个嫔位也好过去青楼啊! 不行!绝对不能去青楼!要想办法保命! 第一百四二十章 背后黑手查出来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小霜凄楚的望向沈穆时,只见男人眉目清冷,看着自己的眼眸中再没有一丝情意。 她的心底突染悲凉,瞧着芯儿那一脸痴迷的模样,忽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可笑得紧…… 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殿下的子嗣?像你我这种身分的人,哪里配得上怀太子的子嗣……” “你在胡说什么!那晚明明殿下宠幸了我,第二日我净身沐浴时,体内还有,还有……” 芯儿完全傻了,愣愣地低头看着肚子。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很快明白了小霜的意图,眼中忽然爆出火花,咬牙切齿的骂道:“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我!明明服侍了殿下那么多年,你却一直未怀孕!是了!你是嫉妒我有了殿下的子嗣所以陷害我!贱人!贱人!” “我嫉妒你?你哪一点值得我嫉妒?” 小霜忽然笑了,笑容里都是悲凉。 “你醒醒吧,中了媚药后,你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啊!那个人不是殿下是契王啊!” “你胡说!”芯儿杏眼圆睁,声嘶力竭的吼道:“从我服侍你开始,你便嫉妒我年轻貌美!没日没夜的折磨我!你害怕我爬在你头上会报复!所以你才会陷害我!明明是你乱说!我从头到尾都是被你逼的!” “我哪里胡说!那晚你可是你主动抓住契王,求他怜惜你!怎么了,怀个孩子了不起?就敢什么都赖给殿下!要不要脸啊你!” 小霜轻蔑的唾骂芯儿,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射向芯儿的心房。 她绝对不相信沈穆时碰过芯儿。 看着芯儿六个月的身孕,好像又对的上时间........ 小霜心情一沉:即使碰过,怀上了,那又如何?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无耻!” 芯儿愤怒的扑了过去,伸出指甲就往小霜的脸招呼。 小霜哪里是好惹的货色,站起身一脚踹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踢中了芯儿的肚子。 芯儿吃痛,倒在了地板上哀号不已,嘴里依旧不停的破口大骂:“贱人!贱人!你居然敢踢我!我怀得可是殿下的子嗣!” 李春堂在边上看着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想要去劝架,不料沈穆时冷声喝道:“让她们打!留着那个肚子去告诉契王,若三日内不来,我便杀了他的子息,血祭我的子嗣!” 语毕,男人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过头。 李春堂瞠目结舌,一想到芯儿血淋淋的被剖开肚子,打了个冷颤: 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流云殿内药香苦涩,伴着熏香缭绕逸散。 双双自瞧过那小小胚胎后,数度哭泣至晕厥,沈穆时来看过几次,面色越发凝重冷厉。 槐月二十九清晨,沈穆时松开抱着双双的双臂,凝视着小人儿满脸泪痕,心里难受极了。 轻轻舔去她脸上的泪水,一下接一下的轻轻摩娑面颊。 不敢再惹小女人动气,沈穆时每次都是半夜偷偷溜进殿,以内力为双双护住心脉,又在清晨人未清醒前,悄悄的掀开锦被,穿上鞋履无声离去。 巳时,宁玥不小心打翻了铜盘,铜盘扣在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榻上的双双方才醒来。 因宁仪未能护住太子妃遭沈穆时重责三十杖,禁闭于三院。 之前一直膳房烧火的宁玥倒是因祸得福被放了出来,顶了宁仪的缺和陆翊一起服侍在侧。 雁喜一见到太子妃醒来,赶紧跑去偏殿唤来沈琼玉把脉。 刚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沈琼玉,一路被雁喜拖进内室,诊脉,银针试了几次血,确定余毒已除才开了补气血的方子,让宁离、宁芰煎药,自己则在一旁看着火侯。 自从太子妃被查出下毒,沈琼玉比从前更加谨慎,除了药材必须由周太医从御医院取来,其他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由她亲自动手。 开药方,煎药,喂药,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就怕重蹈覆辙再次被人钻了空子,而毒害太子妃。 因此,双双这段时间接触最多的人便是沈琼玉,对她的信任也是与日俱增。 可以说,除了陆翎以外,再没人能替代沈琼玉在东宫的位置,连沈穆时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不敢怠慢。 伺候太子妃吃过药后,沈琼玉吩咐宫人烧水准备药浴。 宁玥和陆翎合力搬来一个檀木浴盆,又问沈琼要了一些活血暖身的药材放到药汤里,才低着头退了出去。 自太子妃小产后,性情有些不定。 大约是因为殿下的原因,宁字辈宫女多多多少少有被迁怒到。 平日里不敢在太子妃面前多晃荡,连说话也较之从前的热络少了一些散漫,变的谨小慎微。 双双安静的枕在浴盆边,呆呆的望着雕了雀鸟的藻井天花。 陆翊直直的候在一旁,将太子妃小产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 包括圣上震怒不已,命人彻查太子妃滑胎一事,景仁宫那边,跟往常一样安静,没有什么大动作……. 双双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句话话也不说。 倒是说到贤妃娘娘听说自己小产后,气急攻心当场晕了过去,之后又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双双死寂的眸子才转了转。 陆翎忐忑不安的打量自家小姐的表情,见她一直没有动静,只好继续禀告那套铜胎掐丝珐琅器皿,以及毒胭脂的猫腻。 双双空洞的眼神终于散去,眸子闪动着一簇簇火光。 胭脂由六局供应,能在胭脂里头下毒的,只有六局。 尚功局的女官基本与她交好,为什么要在胭脂下毒? 难道是萧后的毒计? “那套器皿谁送的?” 双双抿了唇,悠悠开口问道。 “是,是临王……” 陆翎迟疑一会,决定违背殿下的意思,将真相告知双双。 双双震惊的坐起身子,消瘦的身子起伏不定,显然是被这个秘密惊到了。 怎么会是临王! 在她的印象中,二皇子沈长渊一向不多话,明面上也从不参与皇子皇女的争斗,甚至还会为犯错的皇子皇女向圣上求情。 想不到,他居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表面温恭谨肃,背地里甚是狠毒! 那套铜胎掐丝珐琅器皿是殿下寿宴收到的礼物,送礼之人正是沈长渊。 当时她和殿下大婚没多久,关系不是很好。 即便如此,沈长渊也没有放过自己,一直在暗中盯着北香榭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算准日后她会得宠,沈长渊开始谋划下毒。 正好殿下寿辰,等候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临。 于是毫不犹豫的将将那套有毒的器皿送进东宫! 双双也想过,如果殿下没有将这套器皿送给她,自己是不是就不会中毒? 答案显然是否。 因为东宫有他的奸细。 那个奸细会想尽办法把那套器皿放到她面前,让她一步一步走入陷阱而不自知,不然就不会准备毒胭脂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没有碰那套器皿,六局他安插了人手,也一定会想法设法在别的器具上动手脚! 此人心机之深,计谋之毒,堪称天下第一! 若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又逢芯儿发疯,这毒天长地久浸入她与殿下的身子,甚至毒害了肚里的子嗣,恐怕她到死也猜不到,背后黑手竟然会是那个看上去仁厚老实的沈长渊! 不过,这毒能进到自己的身子里面,全靠六局的胭脂,尚功局与沈长渊之间的牵扯也呼之欲出。 临王为夺王位,居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殿下,殿下都知晓了吗?” 双双气的发抖,声音里有着少见的清冷生疏。 瞧着小姐好像开始原谅太子,陆翎赶紧趁热打铁的为他辩解:“殿下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现在已让人去查尚功局了,小姐稍安勿躁…….” 双双沉默的闭上眼睛,猜到殿下是不想让自己污了手,所以才会瞒着她暗中调查。 从前有许多事,她从不计较过问,是因为事不关己。 但是,身在后宫,又何来的事不关己? 不管是害她的孩子,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讨回公道。 “静儿人呢?” 双双终于想起还有笔帐没算。 “被殿下杖则四十板后,关在水牢里了。” 陆翊低声回道。 “什么水牢?东宫何时有这个东西?” 双双不解的望着陆翎。 原来,那水牢是沈穆时这几日临时命人造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折磨犯人。 他命人地面上挖下直直的竖井,深约五丈。 以石堆栈成井,上头盖着铸铁栅,铁栅上挖了个圆孔只露出头部。 犯人若不想将头悬吊于铁栅上,只能紧紧抓着铁栅,手臂弯折久了,手指、手臂都不能伸直,等到人拖起来时,不论死活都废了。 双双虽有些惊讶此等手段太过残酷,但此时她刚刚遭逢失子之痛,心中恨极,对于任何刑罚都麻木不仁。 静儿臀上有伤,又被沈穆时囚于水牢,这不是摆明着要将她活活弄死吗? 殿下这么狠的折腾静儿,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当时她气急攻心没时间想别的,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静儿的事,倒开始怀疑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不过是饵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从她刚入宫时,静儿便一直跟在身边服侍, 当时自己还不怎么熟悉东宫,芯儿、静儿便在前头带路,一路带着她闯到了含娴殿的地盘,不偏不倚的冲撞了正在殿里的太子殿下。 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其中一个特意领着她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静儿。 因为第二天芯儿就被打发去了小霜呆的含娴殿,受尽折磨,很显然是背了锅,因为静儿毫发无伤就是最大的破绽。 凭什么两个人都在场,而她就没有一点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静儿把芯儿给卖了。 接下来和殿下冷战,双双呆在冷宫的那几个月,雁喜出宫买贺礼遭人偷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得已,双双事事都得依靠静儿。 之后便是准备殿下的寿宴,静儿被小霜以人手不够的理由调离身边。 那时她只顾着和沈穆时呕气,也没多问。 静儿一去就是好几天,紧接着就有了的媚香一事。 现在仔细一推敲,实在有太多蛛丝马迹可寻。 首先,何以一个侍姬能够调动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若不是内贼通外鬼,,她又怎会着了道? 还是静儿暗中在想办法,脱离深陷冷宫的自己? 那日在回廊上再次与静儿“偶遇”,一边可怜兮兮的诉说自己八品女官如何如何委屈,不就是为了让她心软吗? 静儿为何这般想回到自己身边?她求的是什么? 双双真心想不通。 梳洗完毕出了寝殿,双双招了雁喜过来问话。 “雁喜。” 双双侧头看了他一眼。 “上次袭击你的人,可是静儿?” 双双之前就想过,雁喜是殿下的人,哪里这么容易被人偷袭。 除非背后出手的那个人,是雁喜特别熟悉熟悉的人才会毫无防备。 雁喜抬起头,眸中有着幽光:“是。” “为何不说!” 双双的眼睛陡然迸出火花,狠戾地瞪着他。 雁喜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如此凌厉,低头小心翼翼的道:“当时奴才后脑受了重击,失去记忆,后来得知静儿也回了东宫,所有殿下才令让奴才回……” “住口!” 双双豁然打断雁喜,不愿再听下去。 “所以,你们都瞒着我,让静儿在我身边走动……” 殿下的性子内敛,凡事以逸待劳,未雨绸缪。 留着静儿在她身边,八成早就怀疑她是细作。 一直不动静儿就是想钓出背后那条大鱼。 而自己,偏偏就是那个饵……. 沈穆时自认为可以保全她,却是人算不如天算。 静儿恐怕一开始就打算引他们夫妻两阋墙,致使自己失了子嗣…… 现在亡羊补牢以水牢去凌迟静儿,仅仅只是发泄怒气吧? 双双心生悲怆,脑子里一阵阵钝痛袭来,彻底粉碎她仅存的一丝希望。 静儿一个孤女进宫,无依无靠,除了耍些小手段往上爬,又为何要害她? 除非就是其他皇子皇女串通好了,可偏偏殿下马前失蹄,亲手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其中,也有自己心软的毛病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她原以为,杀了芯儿和静儿,她心里的恨就会少一些,可如今知道,她竟然不知道该恨谁了…… “备轿,我要见她。” 双双疲惫的抚着额头,缓缓站起去内室更衣。 陆翊小心翼翼的搀着身子虚弱的双双往里走,瞧着她的样子实在不好,忍不住劝道:“小姐,你的身子,堪得住吗?” 双双没有说话,眸中只剩坚定。 水牢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泡在冷水里过夜,而是关在地底下不见天日。 静儿带着伤泡在里头一整晚,全身早已冰冷僵硬。却又在太阳升起后,盯着烈日受着晒烫之苦。 铁栅受热炙烫,烙着她的脖颈脱了一层皮。 她的手指紧嵌着铁栅,意识开始游离,频频忆起自己初入宫时受尽苦楚、遭人践踏,好几次活不下去。 她父母双亡被舅母卖进宫里当官婢,一条贱命不过一两银子。 她曾经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孤女的身份无依无靠,才会被那些太监羞辱,被那些有家世的宫女欺负。 六岁啊,她才六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中间的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当不了主子起码也要当个女官,哪怕女官也是个奴才那也高人一等。 她一直在等机会,一直在等那个救自己于水火的人。 直到被派去当时不受宠的太子妃身边服侍,一步一步取得娘娘的信任日子才开始好过。 却又因机关算尽,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气力耗尽,心知自己大抵撑不过今晚,即便存了求死的心,也因手指紧握铁栅而麻木弯折,无法张开。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静儿到了此刻,才深刻体会到太子的狠毒。 昏昏沉沉的舔了干燥的嘴皮,静儿被折磨的有气进没气出。 直到一道淡红色身影遮住了艳阳,她才缓缓抬头。 华盖的遮荫落在了头顶,双双一身红装乘着软轿,任由人簇拥来到水牢前。双双吩咐人一盆冷水由芯儿头上浇了下去。阳光晃得芯儿眼花,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看清楚来人。 双双的容颜在鲜红色的装中显得更为苍白,墨色的瞳仁带着寒意与高深莫测的情绪,静静的凝视着她。 “娘娘,冤枉……” 静儿唇瓣干裂,舔了舔唇边的冷水,张口却依旧哑如鸦叫。 “你对得起我吗?” 双双只问了这一句。 虽不知静儿到底做了多少恶事,但双双猜测,静儿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查出多少,这句话不过是诈她罢了了。 果然,这句话落到静儿的耳朵里有如雷殛。她的身体震了震,脖颈再次因她挪动身子触及铁栅,烫得她张口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静儿瑟缩的望着双双,心里开始害怕。 太子妃的语气与以往大相径庭,完全没有从前的温暖柔情,全身散发着怨忿与冷漠。 静儿不知双双查到了什么,如果是想要惩罚自己让她更加痛苦,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吧! “娘娘,奴婢不是有意伤害子嗣的!” 静儿张口哀求道:“若是娘娘觉得都是奴婢的错,那便一刀杀了我吧!我受不了!” 话虽如此,静儿心底还是盼着太子妃能够把她救出去。 既然娘娘愿意来看她,那就说明还有一线生机,以娘娘性子,只要苦苦求她必会心软,那生路肯定还会有的…… 双双瞅着静儿一脸痛苦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她现在被关在水牢里很痛苦,可是她呢! 孩子没了,以后还不能生育!永远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 想死不敢,活着又痛苦! 摇摇晃晃的下了软轿,双双甩开陆翎的手,一步步来到静儿面前。 “求生与求死,孰难孰易?” 双双俯身捉住静儿的发丝,逼迫她仰头看着自己:“不过一夜你便受不了,那我这几日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娘娘,不是奴婢!我没有下毒!我也没有下媚药!更无意让您滑胎!奴婢只是,奴婢只是……” 大约是头皮被扯得发疼,抑或是心虚,静儿的声音在发抖。 双双沉了脸。 她不提也就罢了,提了反而让她更加不悦。 扯紧静儿的发丝,双双的语气越发冷厉: “你只是如何?只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芯儿是吗?芯儿捉了你什么小辫子,说来听听!” “娘娘……” 静儿暗暗吃惊太子妃咄咄逼人的模样,嘴巴开了合,合了开。 她不敢说出真相,就怕说了,真的魂断在此。 双双也没等静儿回答,又阴测测的问道:“静儿,你说实话,我待你不好吗?” 静儿盯着双双的眸子半响,发现原来那个温润的女子,如今只剩下伤痛与怨恨。 心虚地垂眸,吶吶地答道:“好,极好……” “那为何如此待我!你敢说你没有联合小霜算计我吗?你故意接着寿宴的名义离开,把小梨换进来,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吗!” 双双愤怒的吼道,目光炯炯如一簇簇的火焰在燃烧。 “娘娘,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没有联合小霜......奴婢这么做,只是想将小霜拉下来,我是想帮你啊娘娘!” 静儿口干舌燥,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如同刀在割喉。 “哈哈哈哈哈,帮我?我又何需你来帮!你当真以为我软弱无能,必须依靠你才能活下去吗!你又算哪根葱!” 双双笑了,笑的极讽刺。 贤妃娘娘曾告诫自己,她的家世和容貌比任何人都有优势。 只要她好好服侍殿下,不管日后东宫会进来多少女人,自己永远会是太子妃。 区区一个小霜如何能撼动得太子妃的地位? 就算今日殿下爱上别人,可是以她陆家的实力,殿下又怎么敢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究竟是自己不争不抢,任人欺辱,才会让身边的奴才心寒,以至于多此一举,犯下了大错。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静儿你知道吗?” 双双松开手,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水牢里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水至清则无鱼,我留你在身边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你忠心耿耿便行了。是,我确实不够强大,可我也暗自发誓,只要有我在的一日,我定会保你一世平安。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元安来要人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一番话说完,双双仿佛累极了,扶着陆翎的手慢慢往轿辇走去。 静儿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与自己擦肩而过,用尽全身的气力朝双双喊道:“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奴婢发誓!以后一定会誓死追随娘娘的!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这次双双没有回头,挺直腰板一步一步的坐上轿辇。 她要的不是静儿的忠诚,也不是她的命。 她的忠诚和她的那条命,没有任何价值。 她要的是…… “奴婢愿意为娘娘死!” 静儿眼泪迸了出来,嘶声大吼。 听到这句话,双双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侧头叮嘱几句,随侍的太监立刻回头打开水牢铁栅,把静儿拖了出来。 “奴婢愿意,愿意为娘娘死……” 静儿的手指被太监从铁栅上剥开,疼得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兀自喃喃自语。 双双抬头注视着苍穹,唇边勾起了嘲讽一笑。 愿意为我而死? 她的世界早已崩塌,又怎会在意背叛者的生死…… 沈穆时下了朝,听闻双双去了水牢,还把静儿给放了。 眉头紧皱,起身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笔筒。 他惊慌失措的出了书房,跟个迷途的孩子一样失去方向。 用过汤药后,陆翊服侍着双双斜倚在贵妃椅上阖眼小憩。 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被子,陆翎悄悄打量了双双的神色,瞧着还不错。 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这样做好吗?” “哪件事不好?” 双双没有睁开眼,声音略带疲惫。 “是指放了静儿这件事吗?她命不久矣,手指都变黑了。” 明知陆翊指的不是这件事,她却故意转移话题。 “不,静儿事是小事。奴婢说的是,说的是殿下……” 方才沈穆时失魂落魄离开书房的样子,正好落入了双双的眼中,陆翎一直跟在后面自然也看到了。 她是陆府宗亲里的女儿,和双双算是同气连枝的姐妹,只是一个是根正苗红嫡女,一个是分出去好远的旁支庶女,身份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但是陆翎打下养在陆府,又陪着双双一起长大,性子也是聪慧善良、忠贞不二,两人的感情非同寻常。 满宫里谁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起了龃龉,二人没了从前的甜蜜一直在冷战。 东宫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人敢劝亦没人敢说,唯有她的身份特殊,可以稍微提一提。 “小姐,奴婢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从未殿下这般落魄的模样,应该不是不在意小姐的子嗣。只是,只是无能为力啊……您恐怕不知道,前天芯儿为了殿下与小霜大打出手,差点落了胎,殿下也没有问过半句,芯儿肚子里的孩子,大抵不是殿下的骨……” 小婢女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似乎又不好了,只好把后面没说完的话给咽回去。 陆翊何曾见过太子这般狼狈过。 好几次进流云殿想要看看太子妃,都碰了软钉子。 明明他也是刚刚遭受失子之痛啊,为何小姐还这般对他……. 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怜…… 听说殿下在藏书阁闭门不出,不让任何人服侍,整整一天滴水未进。 从藏书阁出来是,眼眶微微泛红,不知是哭过了还是气红眼。 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怜…… 殿下对待芯儿和小霜又狠又无情,对小姐却是小心翼翼,甚至连自尊都不要了。、 殿下那份愧疚任谁都看得出来,怎么小姐就是这么拗呢! “我累了……” 双双并不想听,,摆了摆手赶陆翎走。 谁与谁打架,又为了谁争风吃醋,又与她何干? 沈穆时啊,我不是恨你,也不是想疏远你,我只是,见着你,就会想起无辜冤死的安安…… 双双心下酸楚,一想起男人那双澄澈的眸子中透露着恳切讨好,她就想哭。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就越难受。 可是心里的痛不会因为她的心软而痊愈,对于那些恨,也不可能放下……. 陆翊并没有退下。 两位主子明明相爱,她怎么忍心看他们因为外人的诡计而疏远。 耐着性子蹲在软塌边,陆翎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这几日殿下一直趁着您睡熟后,悄悄进殿用内力护住您的心脉,寸步不离,因为害怕您醒来会生气,又趁着天未亮悄悄的离开,您整夜整夜的做噩梦又哭又闹,殿下也跟着哭,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您,两个人都煎熬着精神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殿下的身子真的会垮掉的!” 双双显然不想再听陆翎唠叨,挪了挪身子背向她。 “往后要是殿下还这么做,就挡了他,就说是我的意思,殿下日日早朝需要休息,不用为了我熬着。” “小姐。” 陆翊见双双连她也不理了,明白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只好闭了嘴默默退出去。 槐月三十日,通知契王来领人的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沈穆时真的捆起芯儿吊在东宫门口。 脚步声纷纷乱乱,静谧的流云殿内,石板上一阵阵衣摆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宁离快步奔入寝殿,朝着因服了药汤而反胃,正吐得唏哩哗啦的双双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殿下命人通知契王,若三日内不来东宫把芯儿领回去,就要剖腹取子血祭皇孙,契王闻讯赶来,正在前庭闹着呢,娘娘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双双原本就虚弱,整个人浑身无力。 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 不敢相信沈穆时会这么残忍,一边拼命压下心头的恶心,一边抖着声问道:“剖腹取子?” 天啊!他到底要干什么! 万一此事传了出去,他的太子之位还要不要了! “快快,快帮我更衣!” 双双挣扎着起身,手忙脚乱的命陆翎先去探探情况。 双双心乱如麻,心想他怎会如此鲁莽! 难道是因为她伤心难过,他为了讨好自己,竟要手刃仇人替安安报仇? 先不管那孩子是谁的骨肉,殿下若真的杀了芯儿取出胎儿,这天下人会如何指责他残暴狠毒! 无心无情,杀戮妇孺,毫无恻隐之心! 他如何担当一国之君! 不行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快!动作快点!” 双双焦急的催促,不知不觉,连手都在跟着抖。 尽管再怎么冷落沈穆时,可双双的心思依旧绕着他打转,见不得他受一丁点伤害。 雨水淅沥,回廊外一片迷蒙。 凉风吹透回廊,雨滴随风飘散,连柱子也泛了潮气。 双双顾不得地上湿滑,掐紧软轿把手催促道:“快些!雁喜,你快快先行,若是殿下真举刀相向,务必要不顾一切的拦着他!” “是!娘娘!” 雁喜也急的不得了,担心光靠一个陆翎怕是顶不住,,连忙撒开脚丫子朝门口跑去。 两刻钟后,双双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东宫门口。 此时芯儿已经被契王解开了绳索放了下来。 芯儿显然是吓坏了,可又不愿意靠近契王,只好一身湿淋淋的趴在地上嘤嘤哭泣。 沈穆时也是一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冷冷的站在廊下。 手上的宝剑未入鞘,就这么两手搁在剑柄抵在了地板上,凿出了一个窟窿,眸光冰霜似地狠狠盯着地上的芯儿,直把她盯到簌簌发抖不敢再看为止。 契王面子有些挂不住,转头瞪着面前的沈穆时,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六弟,你这样做也太残忍了!芯儿虽然身分低微,再怎说也是我的侍婢,又怀着身孕,就算冲撞太子妃也被你绑回了东宫吊在前庭,这罚也罚了,骂也骂了,你还想剖腹取子!这东宫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契王的声音极响,偏厅也可听的分明。 双双躲在屏风后,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皇兄,听说前些日子病了?怎的这般中气十足,莫不是故意借着生病的由头,躲在房里寻欢作乐吧?” 沈穆时转了转目光,寡淡地看着愤怒的沈元安,嘴里却是凉凉的在讽刺他装病。 晔王、律王、云王皆于槐月底动身去了封地,再迟便是仲夏溽暑,长途跋涉身体恐怕吃不消。 唯有契王自上次家宴后,称病留在宫里不肯走,众人心知肚明他是不想回去。 楚魏帝派御医去探了几回,得知契王真有些病恹恹,只好作罢,交代沈元安好生休养,病愈后再离宫也不迟。 沈元安被沈穆时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转念一想,作戏似地扶住额只喊头痛,命人搬来椅子,之后便一屁股瘫在椅上,装模作样地道:“瞧我急的,风风火火一路赶来,这病气都给吓掉一半,现在你一提,我还真有些累了……” 沈穆时唇瓣勾起冷笑,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皇兄果然病了,三催四请才肯出面领回闯祸的侍婢。” “她能有什么错?不过是在回廊上遇见太子妃罢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太子妃胎象不稳,怎的现在子嗣没了,就想赖到我们头上?兴许是你们自个儿照顾不周才会流产,干我们什么事了?” 沈元安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撒气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当真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再者,你的侍妾小霜竟敢对芯儿动手,要是滑胎了,你又要怎么赔?今日你非要给我个交代不可!”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芯儿被赶出宫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元安已经听探子说了事情的经过,硬要倒黑为白,就怕沈穆时找碴。 他好不容易在父皇面前演了十足的戏,暂缓出上京的皇命,可不能被沈穆时搅了局。 “王爷慎言!” 沈元安连珠似地胡扯个没完,甚是聒噪。 直到珠帘乍响,一句清婉却带着威严的呵斥声传来,沈元安才住了嘴。 “敢问契王,你是如何得知小霜与你的侍婢大打出手?难不成你在东宫安插了眼线?” 双双面色苍白,领着宁离从珠帘后掀帘走到殿门口。 沈元安转而看向大殿,只见太子妃容颜依旧清丽,却冷肃庄重的端着一张脸,这么瞧着还颇有威势。 双双一路走到廊下,神色严厉的反驳道:“契王的侍婢推了本宫一把,害的本宫失足滑胎,这笔帐,王爷又要怎么赔!” 沈穆时一见到双双露面,有些诧异,扔下剑走过去,剑身在地板上发出铿锵声响。 原要过去搀扶双双的,男人想起昨日双双不愿接近他,竟不知该不该过去,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她福了福身子,温婉地行礼:“臣妾参见殿下。” “来人,赐座。” 沈穆时这才拉回了心神,放软了声调。 走过去拉住她的一双小手,温柔的包裹在自己的掌中细细揉着。 男人瞧着她的脸色似乎不好,在耳边低声道:“怎么出来了?身子好些了吗?不必担心,这里有我就行了……” 双双抬眸瞅着沈穆时,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穆时方才被陆翎一拦,已知双双的意思,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忐忑。 窃喜的是小女人还是在意他,不仅让陆翎来拦他杀芯儿,竟然亲自过来了。 忐忑的是,他哪会如此愚蠢,硬要剖腹取子? 若是被双双知道,他硬要契王领回芯儿,并非全然为子嗣报仇,还有更深的算计,不晓得双双会不会生气,自此不再搭理自己? 双双挣开沈穆时的手,转头对沈元安冷声喊道:“契王,本宫在问你,你的侍婢害本宫滑胎,这件事王爷也脱不了干系,你说,你该怎么赔本宫的子嗣!” 沈元安几时看过双双如此咄咄逼人,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一口咬死是芯儿推了她,导致她失足滑胎,以至于连带着扯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很麻烦,就算芯儿不是主谋,如今也被太子妃咬紧咽喉,必死无疑,恐怕还会连累自己…… “正如本王说的,你胎象不稳的事,众人皆知,怎能含血喷人呢!” 恶从胆边生,沈元安如今也顾不得芯儿的生活,先把这件事从自己身上摘干净再说! 要说信口雌黄,谁能比的过他沈元安! 什么不会,最会的就是耍赖泼皮来个抵死不认,看你们能奈我何! “含血喷人?契王是江湖庸医还是昏昧无知的乡野村夫?契王后院的女人是不是个个居心不良?你的侍婢与你王府的侍女百般算计,居然算计到了本宫头上!千方百计要见本宫,一见面就嚷嚷着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而非契王亲出!这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看?” 双双字字句句如同利箭向沈元安,但中箭的人却是芯儿。 沈元安闻言,倏地转头瞪着芯儿,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活剥了她:“你这贱人!胆敢让老子戴绿头巾!” 芯儿慌乱地抬头,触及双双幽深寒冷的眸子,以及沈元安暴跳如雷的神色,方才又被沈穆时举剑抵着肚腹吓得不清,已经明白太子绝计不会要肚子里的胎儿。 若她坚持不回契王府,恐怕今日就会死在东宫。 心里又惊又惧,不知该不该继续坚称肚里的胎儿是太子的骨血,嗫嚅着:“我,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耳边又传来太子妃铮铮鏦鏦的话语:“契王可知,本宫在寿宴当日献给太子的香囊,如今在芯儿手中?当初芯儿犯事被殿下遣回六局,却凑巧被王爷要去做了侍婢,如今芯儿拿着香囊眼巴巴的来找本宫,说是太子亲手赐给她的,也太过巧合了吧?难道有人存心陷害太子?不然以芯儿一个小小侍女,岂敢这般胡作非为?那背后这个人……” 双双顿了顿,两眼扫向沈元安,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等沈元安狡辩,双双继续扬声说道:“契王,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若本宫上谏,不知契王要如何为自己开脱?是以治内无方、纵容侍婢作乱冲撞本宫,致本宫失了子嗣请罪,还是要在父皇面前招人,是你一直在算计太子,甚至残害手足子嗣!” 语末,双双神色凌厉,指尖恨恨的指向沈元安。 她的每一句都如同一把沉重的大刀,劈得沈元安当场就叫出声。 “胡说八道!” 沈元安怒目吼道:“若要论起残害子嗣,方才众人眼见为凭,拿尖刀抵着本王怀有身孕的侍婢的人,是谁!” “不这么做,契王会来吗?这侍婢死赖在东宫不走,到处作乱,王爷身为她的主子,难道没有一丁点责任?况且这尖刀抵腹,有人看到了吗?是谁?你现在喊出来。” 双双似笑非笑扫了一眼东宫众人。 在场的全是太子心腹,眼色极佳,嘴里纷纷喊着“奴才/奴婢们不曾看到…….” 双双嫣然一笑. 沈元安胆敢耍赖,她就不会抵赖吗! 将视线悠悠转向芯儿,冷冷给扫了她一眼。 双双突然神色一变,厉声喝道:“可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真真切切没了!芯儿,你可知罪!” 一说到孩子,再次触及心中的伤口。 双双眼眶泛红,眼看就要落泪。 沈穆时见状,心疼的不得了。 伸手将她的手纳入了手掌间,试图安抚,可是双双仅侧头看了男人一眼,继而绝然地抽出手不再看他。 今日她不想善罢干休。 “双双……” 沈穆时蹙紧剑眉,心头沉了沉。 “芯儿,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当着契王和太子的面再说一遍,你肚子里怀的,到底是谁的子嗣?” 双双深深的吸了口气,哑着声问道。 芯儿闻言瑟缩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当初信誓旦旦说是太子的子嗣,难道是在诓骗殿下与本宫!” 双双瞇起眼,冷酷地喝道:“无辜害得本宫滑胎,太子要杀你也是天经地义!你非死不能偿!就算你今天有天大的本事,能走出东宫!本宫也会立即奏报皇后娘娘,要你一命抵一命!” 说到最后,双双声嘶力竭的吼出来,浑身都在颤抖,吓的沈穆时连忙把她搂在怀里。 而地上的芯儿也被太子妃的激愤与悲痛,吓得瘫在地不敢动。 “娘娘!娘娘!求您饶过奴婢吧!看在奴婢怀着,怀着孩子的份上!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奴婢吧!” 芯儿涕泪纵横,不住地磕头赔罪。 是不是太子的子嗣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只希望太子妃可以放她一马,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她活下来生下这孩子,以后还有扳回一局的机会,若是现在被太子妃杀了,就什么都没了。 “契王,听见没有?” 双双推开沈穆时,冷冷的盯着沈元安道:“之前你酒后胡言乱语,陷本宫于不义,这笔帐,本宫还没同你算!现在你胆敢在东宫放肆,还大言不惭的污蔑本宫!你要闹,无妨,本宫人证物证俱在,那咱们就去父皇面前辩一辩!本宫倒要看看,在父皇面前,契王要如何抵赖!” “你们敢!” 沈元安尖声咆哮,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狠狠射向地上的芯儿。 之前的事好不容易翻篇,如今却被这个贱婢给害惨了! 今天,他非要杀了这个贱人不可! “为何不敢!” 双双肃然喝道:“本宫要为死去的孩儿讨公道!” “你想怎么样?” 沈元安咬牙反问。 “不想怎么样。” 沈穆时适时按住还要开口的双双,与她对视一眼,示意不要再说下去。 轻轻扶着她坐好,沈穆时走到那把宝剑面前,咔嚓一下拔出宝剑,捏在手里细细打量,男人脸上虽然神情未明,却令人不寒而栗: “趁我还有一丝良知,你赶紧带你的侍婢回去。否则,我们现在就去面见父皇,奏明一切,结果如何让父皇定夺,正好也让父皇看看皇兄病愈的样子。” “我才不要这种肮脏的贱人!” 沈元安愤怒的骂道,愤而起身踢了芯儿一脚。 “这可由不得你。” 沈穆时将宝剑递给雁喜保管,冷冷地睇着沈元安道:“本宫不管契王府的家务事,你的侍婢要杀要剐随你便。带回去,别脏了东宫这块地!” “殿下!” 芯儿慌乱抬起头,一手扶着大孕肚,一边凄厉的哭喊着:“殿下,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不要啊!奴婢愿意做牛做马1永远服侍您和娘娘!” “皇兄,你的侍妾还真是恬不知耻!” 沈穆时笑了,站起身翩然来到芯儿面前,俯身说道:“芯儿,你可知那个香囊有什么乾坤?” 第一百四十五章 和好如初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芯儿泪眼朦胧瞧着沈穆时,满脸的不解。 男人轻嗤一声,唇边浮起残忍的笑:“那个香囊里头,除了装有薄荷脑,还有陵苕、石榴籽、藏红花,这每一样都是避子药。这熏香对男子无妨,但若是被女人长期使用,则难以受孕。” 沈穆时顿了顿,瞧着芯儿脸色逐渐转为青白,心里终于舒坦些:“那你,肚子里怀的是到底是什么鬼胎?” “不不!不!” 芯儿崩溃的哭喊:“奴婢怀的是殿下的孩子啊!那夜,奴婢与小霜共同服侍殿下,殿下您忘了吗!” 芯儿已经陷入癫狂,紧紧捉住沈穆时的衣袍不放。 “喔,本宫还以为小霜那日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原来你还被蒙在鼓里。既然你非要提起那晚,那本宫不介意让你死个明白。“ 沈穆时淡笑着甩开芯儿抓住他衣摆的手,慢慢走回廊下。 “当初你中了媚香,昏昏沉沉、人事不省的躺在含娴殿的榻上,被本宫无意中撞见,还不小心扯下本宫的衣袍一角,略作停留后,本宫回了藏经阁一直照顾醉酒的太子妃,何时碰过你?在含娴殿奸淫你的男子,另有其人,至于是谁你心中有数。你若是不信,本宫可以再召小霜与你在殿上对质,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一直不屑一顾的沈元安在听到沈穆时的一番话后,大惊失色。 心知沈穆时话里有话,沈元安开始揣揣不安:若是让小霜上殿,换他脱不了身…… 心生一计,沈元安索性揪起了芯儿,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六弟,怎么想,也是你带绿头巾啊!哈哈哈!好,我这就带回去,怎么玩,随我!” 沈穆时心知他在说小霜的事,敛了笑。 “秽乱后宫的罪不清,皇兄可别不打自招。嗯,这罪,依楚魏律法怎么个罚法啊?是了,不就是女子剖腹取子,男子鞭笞致死吗?你方才说我残害子嗣,是怎么个残害法?” “你好毒的心计!” 沈元安暴跳如雷,到这里才明白,沈穆时一言一行都是在挖坑等他跳。 打从一开始,将芯儿剖腹取子便不是为了血祭子嗣,而是要致他于死地,当场气得一掌拍裂了太师椅。 “怎会,臣弟只是提醒皇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好自为之。” 沈穆时笑得如冬日里冷冽的寒风,缓缓回到廊下,安然挨着双双坐下。 沈元安再次沈穆时堵了嘴,忿忿地骂道:“好!咱们走着瞧!” 随即拖着芯儿愤然离去。 边上的双双则看傻了眼。 什么意思? 殿下刚刚是在暗指,小霜与芯儿秽乱后宫一事,竟然与契王有关?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小霜怎么会跟契王搞到一起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那个香囊,殿下若不说,她都忘了殿下的香囊中装的是避子药,后面为了她,还特地把熏香给换了。 但芯儿那个很早就丢了,自然里面的熏香也还是原来的配方…… 被别人三言两语一挑拨,自己就轻易误会了枕边人,继而失了子嗣,这是何等愚蠢? 双双一时间接收了太多信息暂时消化不了,有些懵,心里五味杂陈。 待沈元安他们一走远,双双这才松懈下来,一放松整个人便站不住,瘫了下去。 沈穆时赶紧搂住了双双,朝李春堂大声喊道:“快!快去请沈大夫到未央殿!” “不要,不要去,我不想去未央殿……” 双双无力挣扎,静静的倚着沈穆时的胸膛。 熟悉的香味窜入了鼻尖,双双鼻子一酸。 明知他在宫中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却因为失了子嗣,连连去伤了他的心。 小女人心里愧疚难当,忍不住想要钻得更深些,要他搂的更紧些,却拉不下面子说着违心的话,倔强地支起身子想要推开他。 “双双,别推开我,其实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沈穆时的手臂圈得更紧。 说这话时,其实他也不敢肯定,但他就是相信,相信他的小妻子还爱着自己。 双双不语,由他抱着一路往未央殿走去。 回廊一路萧瑟雨声,凉凉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双双才注意到沈穆时全身都被雨淋湿了。 可他依旧侧过身子斜着走,半个身子挡出廊下飘来的细雨。 温热的体温传过来,男人的心跳急遽地跳动,分明在紧张。 双双抬眼瞅着他慌乱又担忧的眼神,发丝上还带着雨珠,身子不由的又软了几分。 在他怀里,很安心。 这么抱着,再冰冷的心,都会化了…… 感觉怀中的小人儿软了下来,沈穆时这才放了心,低低的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双双,不要不理我……” 脸上忽然一凉,双双吃惊地仰首看了沈穆时一眼。 他,他在哭吗? 雨珠从他的发丝上坠落,下巴也带着一滴露。 双双这才搂着沈穆时,放声大哭起来。 入夜后的上京处处张灯结彩,黄铜七巧片以五色线缠结,缀着彩珠悬挂在檐廊上,大红色的灯笼照映着街上,人面桃花、笑语絮絮。 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楚魏倡导勤劳、节俭,男耕女织,工商农林无一不重视,故对乞巧节也相当始终。 双双捻针在绣着云瀑的绢扇上收针,圆剪剪掉了线头,将绢扇对着烛火照了照,终于满意地勾起了笑,随口清婉吟唱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我这不就归了吗?哪来这么多闺怨。” 沈穆时悄悄走入大殿,长臂一伸一把揽住双双的腰,顺着柳腰在她小肚皮上捏了一把。 “呀!” 双双被他吓得掉了绢扇,甫一回头,就被沈穆时攫住唇瓣。 直到无法呼吸,沈穆时才满足地放了手,将她转过身。 “回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不出声偏要吓我。” 双双嗔怪着,却是难掩欢欣的笑意。 “让人通报做什么?咱俩的家,我还不能自由出入了?而且吓你才好玩。” 沈穆时坏笑着,一双手轻佻地扯松双双的外衣。 “别闹了!” 双双推开沈穆时的毛手毛脚。 自沈元安带着芯儿离开东宫后,不消两个多月,原先对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沈穆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每天都要缠着她,逗弄她。 可也不会真的碰她,就怕她的身子还没好。 全短时间,殿下被圣上遣至出京,暗访几个远调封邑的皇子,一个月没有回东宫。 眼下乞巧节将至,他终于赶了回来。 但总改不了爱逗弄她的坏习惯,又蹭了上来。 “好,不闹了,我带了几样小东西给你悄悄。”沈穆时拾起落在地面上的绢扇,细细瞧了上头的针线,漫不经心地问道:“赛巧?” 他对这女红没兴趣,所有的注意力都这面前的可人儿身上,赛巧再怎么巧,都没有双双的娇巧。 “嗯,后天乞巧节,父皇有令,上京所有皇族女眷都要呈上一物评比,拔得头筹者,重重有赏。” 双双笑盈盈地环抱着沈穆时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天:“你猜,这绢扇有什么妙处?” “什么妙处?” 沈穆时挑了眉,噙着笑取了绢扇翻了翻,立即发现个中关窍:“是双面绣?” “若仅仅是双面绣,有何出奇之处?” 双双甜笑,眸光闪闪。 沈穆时瞇了眼,将绢扇举起,对着烛火伸前伸后,翻来覆去,远远近近地看了一回,这才笑道:“小娘子绣功甚好,云瀑中隐着宫殿,宫殿里有一仙子。另一面则是牡丹并蒂,仙子侧脸娇羞无限、栩栩如生。真实秒啊!看来我这穷太子的库房,有赖娘子在后天的赛巧夺冠,好好的补贴补贴了。” “骗子太子!明明富可敌国。” 双双嘴上娇斥着,温柔的笑意却一直噙在唇边,比绣扇上的美人也还要好看。 “哪有啊,我倒是想问,陆家小姐何时为沈公子裁衣?” 沈穆时笑了笑,爱怜地捧起了双双的脸,吐气如兰。 双双最怕他用这招,不知为何,只要他提起沈公子,小妻子总会又羞又臊。 果然,双双的脸“刷“的下就红了,吶吶地问道:“裁什么衣?”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沈穆时低沉醇厚的嗓音更发醉人,抬起了双双的下巴,印上了唇。 “我问过沈大夫了……” 沈穆时侧头吻了吻双双的耳际,在她耳边低喃着:“她说,陆小姐的身子,可以了,沈公子饿了很久,肯不肯让他吃一回……” 双双一听,双颊红晕更盛,羞赧地捶了捶沈穆时的肩膀:“你怎么这样啊!居然拿这事去问人家,羞不羞啊…….” “是有点。” 沈穆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岂止有点,他一回宫立即去了一趟南香榭,脚步无声,倒是吓了沈琼玉一大跳。 不让沈琼玉施礼,男人腆着脸拐弯抹角地问:一般女子养身,大约多久才能,嗯,与夫君,那个……“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乞巧节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沈琼玉掌着医书,愣愣地瞧着沈穆时,一直盯到他脸发红,男人又忽然说了句,没事……随即转身要逃。 沈琼玉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正经八百地回了一句:葵水正常来潮后即可。 “”嗯,这个那个,葵水........“ 沈穆时还要再问,沈琼玉阖上医书,站起身。 站在男人面前,沈琼玉神情非常的认真严肃地说道:“娘娘近日心情好多了,葵水也正常了。” “是……是吗……” 沈穆时俊脸更热,结结巴巴慰劳了几句:“多亏沈大夫照顾,本宫会再赏赐你,这就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扭头就走,一刻也不好意思再呆。 沈琼玉也没拦他,瞧他走远了才捧腹大笑。沈穆时耳力极好,远远听见她爆笑的声音,耳朵更红了。 心中暗骂沈琼玉放肆,却又因为她的医术极佳,双双还有赖她照看,即使恼羞成怒,想罚她也只能作罢。 但这些细节,沈穆时怎么可能跟双双说呢?要求欢还得问过大夫,像个急色鬼似的,不是折辱了他大男子的尊严? “真的?” 双双皱眉推开沈穆时,想要再三确认,微微地喘气道:“你该不会诓我吧?” 可惜沈穆时早已失去理智,双臂一抬,一把拂下绣桌上的针线竹蓝,将双双放在绣桌上,急急地低吼:“我诓你做什么!” “等等!等等啊!” 双双羞得按住沈穆时的手,怯怯地说道:“别在绣房要是,万一有人进来,怎么是好…….” 沈穆时停了动作,忽然邪笑道:“谁进来,方圆一里的宫女太监早被我赶走了,谁来……” 双双错愕的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大白,大白天的就他把人赶走! 这不等于在昭告满宫的宫人,太子,太子妃在绣房……. “你,你起来啊!” 双双气急败坏的骂了两句。 “偏不!” 沈穆时邪魅地抬起头,抹去头上的汗水,双臂支在绣桌上,凝视着双双晕陶陶的脸蛋,越看越觉得,她清纯娇嫩的容颜下,实则藏着艳若牡丹,举世无双的媚惑。 而这媚惑也只有他能看得见。 笑意在心湖中泛成了一圈圈翠玉似得涟漪,倾身吻了双双。 “双双,沈公子爱你……” 他呢喃着,满是情意的嗓音腻死个人。 双双微微地笑了,娇颜艳丽的如盛绽的牡丹,声如玉珠的轻问:“那太子沈穆时呢?他爱我不?” “还用问吗?” 沈穆时俯身吻了吻她白嫩嫩的脸蛋,轻松地拉开了腰带。 “自然是爱的……” 东宫里一副两情缱绻的样子,契王府则是另外一番情景。 宅邸北边的一处厢房内,隐约传来女人一阵阵的哭叫求饶声,府内的下人都闪得远远的,谁都不敢接近那间厢房,就怕不小心触怒了沈元安,成了替死鬼。 北院厢房内,满地的狼藉,四处散着七彩彩丝与针线剪刀等,还有织到一半的婴儿服饰。 沈元安一身酒气,揪着满身伤痕的芯儿,抬手又是一搧,怒吼着:“下贱的女人!胆敢拒绝本王!难不成还在想你那个老相好!被他侮辱怀了杂种,他都不认了,你还不死心!” 自那日把芯儿领回府,沈元安便觉得晦气,将她丢在最偏僻的北院,来个眼不见为净。 哪知芯儿偏要到庭园中闲晃,撞见他与一名侍妾在庭园小亭喝酒作乐。 沈元安抬眸瞧见芯儿那眉目温柔,护着肚里胎儿喃喃自语的神情,更是来气。 硬扯了芯儿压上了亭里的圆石桌,不顾她的哭叫羞辱一番。 发泄了心中的怒火后,沈元安好受了些,之后便隔三差五的去北院折磨芯儿,每次把她折磨的遍体鳞伤才肯罢手。 怎知今日这次,芯儿死也不从推,嘴里鬼喊鬼叫个没完。 瞧她那肚腹大的,虽说怀胎五个多月,但左看右瞧分明就有八个月模样。 沈元安本就疑心重,芯儿又三推四就的,便更加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沈穆时的孽种! 一想到那日沈穆时与陆双双对他的威胁羞辱,沈元安怒火中烧,举起手又往芯儿脸上扇了一巴掌。 芯儿嘴角渗着血丝,云鬓纷乱,满脸泪痕妆容皆花,凄厉的向沈元安求饶:“王爷别打了!别打了啊!我现在还怀着孩子啊!” 沈元安原先设立在上京的府邸还在,从上次在东宫大闹一场后,害怕传到楚魏帝的耳朵,他便带着芯儿回了旧府邸继续养病。 回到王府后,芯儿不敢再提肚里的孩儿是太子的子嗣,行事开始低调,也不随意和人说话,一切只求安稳生下孩子。 契王府的下人个个势力,连小梨也不知逃哪去了。只剩芯儿一个人在北院挨着,要什么没什么,怀孕这么久,一次大夫也没有请过。 直到契王妃从封地来了上京,去北院看了芯儿几次。 契王妃在契王府虽不得沈元安的的宠爱,但好歹也是契王府的当家主子,即便契王不让契王妃来管帐,但皇子妃的月例也供她丰衣足食。 契王妃对芯儿的态度不冷不热,到底可怜她是个孕妇,孕期所需的补品倒是源源不绝地送进了北院。 芯儿想起从前,自己对契王妃轻蔑的态度,如今契王妃倒没有恩将仇报陷害自己,越发的感到羞惭。 而且沈元安欢淫无度,偏偏对个她这个大肚婆有兴趣。 自上次在庭园中得了趣,总要寻空到北院来求欢。偏偏沈元安粗暴她根本受不住,只得拒绝。 男人恼羞成怒,揪着她的头发一顿好打,打得不分轻重,连肚腹也被踹了几脚,疼得芯儿抱着肚腹呻吟不止。 “怎么?心疼了?我就要打到你落胎!” 沈元扯住芯儿的头发,迫使她仰头面向自己。 芯儿惊叫挣扎,举手胡乱地挥打,双脚踢蹬,一不留神便踢中了了沈元安的命根子,疼得他大吼一声,一下子松开了抓住芯儿的手。 芯儿噗通掉在地上,也是疼得说不出话,仰躺在地面上哀叫不止。 沈元安怒火更甚,扑上就扯住她的脚踝,伸手要去扯她的衣裳。 芯儿尖叫着从地上挣扎起身,忽然抓到一尖锐之物,情急下举起来便往沈元安身上招呼。 哪知男人正要俯身强吻她,不偏不倚地的,这尖锐之物一下子划过他的左脸与眼瞳。 只见沈元安痛苦嘶吼,紧紧捂住了脸,指缝渗出血珠落在了芯儿的胸口上,雪白的裙子沾着鲜红的血,格外怵目惊心。 隔壁院子的下人一听到沈元安的吼声,这才发现不对劲,急急往北院奔去,探头一看厢房内情况,吓得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啊!王爷受伤了!芯儿谋害王爷啊!快去请太医!快去!” 沈元安赤红着右眼,恶狠狠的瞪着手握金簪簌簌发抖的芯儿,彷佛地狱来的饿鬼:“该死的贱人!我要杀了你!” 随即打掉了芯儿手上的金簪,愤怒的扑了过去……. 乞巧节庆典历时十日,上京家家户户在檐廊下悬挂着彩灯、绘伞与黄铜花珠七巧片,风动摇曳叮咚作响,令人目不暇接。 宫中规矩繁复、庄重肃穆,唯一让双双感兴趣的即是赛巧。 各皇族女眷必须提一巧之物竞赛,虽然明令禁止六局代劳,但私底下还是有部分皇族女眷偷偷委托尚宫局想办法,就怕在赛巧上丢脸。 相较宫中的赛巧不同,民间的竞巧大赛则有趣多了。 竞巧大赛不论男女、年纪大小都可以参加,分为铸、绘、绣、食、玩五项,檐廊下摆放着长桌,桌上摆置着家中最巧的器物,若有心做为竞巧赛物,可挂上一片木牌等着品鉴官来评议。 不像宫中那般严谨,民间竞巧实则为街坊邻居互相交流的一项活动。 因这竞赛,每户人家总会为了面子献出个几个小玩意,供外人参观。 一时间,街头巷尾人群争相观摩彼此的巧作,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竞巧大赛不比工艺巧度,而是比出奇致胜,因此摆出来的绘伞、花灯、酒器、温碗、茶盏、铸铁器具、绣品、玩艺都因制作者心境不同,各有千秋。而且即便参赛者的手艺不佳,作品歪七扭八也不打紧,反而引起围观群众的嬉闹声,看上去更像是场游戏,谁也不较真。 每年的乞巧节,上京的街道上处处洋溢着开怀笑声,热闹缤纷。 一部分人家还会趁着竞巧大赛,开始物色佳婿良媳,若见着有兴趣的作品,便打探制作者是谁,因此缔结良缘的不在少数。 乞巧节不仅只是乞巧、竞赛,也是有情人结缘的节庆。 双双一身蛋白天丝罗裙罩着浅绿色绢纱,隐身在巷中踮着脚尖,环着沈穆时的腰爱娇地嘟哝着:“我还要,再给我一口就好嘛。好不好?” “不行,吃多了,回宫少不得闹肚子。” 沈穆时高举着一串只剩一颗的糖霜蜜饯,瞧着双双圆滚滚波光潋滟的眼眸,蹙眉浅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雨欲来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乞巧节前夕,他看双双忙完赛巧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怕她又胡思乱想,干脆带她出晃晃。 民间的竞巧大赛着实比宫中有趣多了。 竞巧其中一项是"食",一路这么吃了过来,双双吃了不少甜品,虽然大半都是他在帮忙吃掉,可街上食物的干净程度断然比不上宫里的东西,就怕她吃坏肚子,又要病一回。 “我还想要吃一口,行不行嘛!” 双双难得贪吃,这数月日日服用苦涩药汤,沈琼玉还不准她吃别的甜食压去苦涩,说会影响药效。 今日好不容易溜出宫,一路走来街上的甜食品种繁多,双双忍不住撒娇,想让沈穆时惯她一回。 “唉。” 沈穆时瞅着小妻子粉靥方匀,止水盈盈的双眸哀哀的看着他,身子一下一下的蹭着他,都快被蹭出火了。 忍不住低声轻薄几句:“怎的爱妃在红帐里就不说还想要呢?难道我比不上这串糖霜蜜饯……” 随即在她的脸颊上轻点一下。 “咿!好多人在看吶!” 双双被沈穆时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松开环在男人腰上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脸颊,双眼往四处瞟着。 还好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竞巧之物上,没注意到殿下的举止。 “哪有人看呐。” 沈穆时趁双双不注意,一口吃掉最后那颗糖霜蜜饯,笑着道:“刚才是谁贴着我的身子,抱着我不放的?就不怕旁人笑话你……” “啊!你吃掉了!” 双双见他一口吞下最后一颗糖霜蜜饯,往沈穆时身上扑去,像个孩子般任性地喊道:“我不管!你得赔我!” “赔你?” 沈穆时笑得可恶,一臂搂住双双,悄悄地捏着她的细腰道:“怎么赔,沈公子用这张嘴赔你如何?也是香甜可口喔!要不要啊!” “不要!” 双双被他的戏弄羞红了脸,粉拳捶了他一下,气嘟嘟地就要往回走。 “爱妃想去哪!真生气了?” 沈穆时揽着双双的身子,不让她挣脱。 “回宫!”双双嗔道:“一串糖霜蜜饯有五颗,我吃了一颗,你却吃了四颗,怎说也是你不对!还有别的东西,刚刚在灯市口的美食街,我们走一路吃一路,基本上都是我吃一口,你一下子都吃光!” 沈穆时听她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一数落,一下子变得有理说不清。 蹙眉苦笑道:“我贪吃?爱妃都不晓得我用心良苦。要是让沈大夫知道我这么宠你,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更别说这一路吃进多少东西,我都撑着了。” 双双睨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沈大夫才不敢对你怎样。你看你,都吃撑了,就我还饿着。过分啦!过分啦!你就不能哄哄我!” “哄你。” 沈穆时低眉将额头抵在双双的额上,轻笑道:“我懂了,我这就哄你。” 说完,一把抱起她便往酒楼走去。 “去哪啊!” 双双大叫道。 二人动静这么大,这下真的惊扰了别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来身子,好奇的盯着他们两,只把双双看的俏脸发烫。 “去酒楼喂饱爱妃啊。” 沈穆时瞟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眼神凌厉。 众人匆忙跳转视线,再也不敢看向这边。 “什么?” 双双怔了怔,听出了沈穆时的弦外之音,急急想要挣扎,却半点也脱逃不得。 一路将双双哄骗到酒楼,沈穆时要了二楼的厢房,点了酒菜,待她吃饱喝足了,还要双双等吃甜品。 过一会,酒楼的小二端了木盘子进来。 双双一瞧那盘上的蜂蜜与李子,便知道自己又上了当。 什么甜品的!分明是图谋不轨! 这招殿下之前就玩过了,自己居然又上当一次! 殿下的胆子忒大了!竟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厢房来胡来,羞是不羞! “我哪有骗你,我这是在哄你。你想吃甜的,我不让你吃了?要吃,吃新鲜的,别吃什么蜜饯了。“ 沈穆时笑着扣住双双的腰。 “什么意思......” 双双双颊酡红未退,愣愣地问道。 碰地一声,沈穆时踢破了隔壁厢房的门。 厢房中一对男女正在幽会,顾不上衣衫不整,嚎开嗓子开始鬼叫。 只见门口白影一晃,没见到是谁踢破了门,沈穆时已带着双双来到酒楼屋顶上。 “你真的很过分耶,怎么这么无理!” 双双愤怒地的捶了捶男人的胸口。 只见沈穆时眯起眼,恨恨的骂道:“谁叫他们动静那么大,扰了本宫的兴致!” 沈穆时耳力好,即便在喂双双吃东西,也不忘提防外界的动静,隔壁的举声音自然不会漏掉。 “你怎么这样啊!居然偷听别人说话!” 双双不可置信地瞪着沈穆时,若不是因为她怕高一直紧搂着男人,否则她定要腾出手恶狠狠的捏他一把。 “是他们不知廉耻,大白天的白日宣淫!” 沈穆时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不知廉耻…… 怎么不说自己荒淫无度呢! 大白天的,竟然,竟然在酒楼里……. 双双一想到刚刚在酒楼的一些片段,忍不住红了脸…… “你是在吃醋?” 双双脸颊更热更红,难不成刚刚两人胡闹时,殿下听着隔壁的动静比较大,心里开始较劲? 心下忽然有些开心,小女人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沈穆时瞧着双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直贼溜溜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俊脸一红,并不说话。只是足尖轻点,又往东宫飞掠而去。 双双尖叫一声,喝斥道:“啊,你又来了!就知道欺负人!” 他的占有欲到底有多强,如今双双也算彻底见识到了。 嘤咛一声,脸颊又被男人咬了一口。 双双焦急地骂道:“又咬人!妆都被你吃掉了!以后不许你在我上妆后这么做!” 自从知道六局与沈季煜在胭脂、器皿中下毒后,双双再也不肯沈穆时随意亲吻她,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再上妆点胭脂,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点绛唇,芙蓉颜,瞧了就让人想一亲芳泽,怎能怪我?” 沈穆时浅笑的拥着双双,恋恋不舍,又要往她的唇上啄去。 双双侧过脸,柔荑挡在沈穆时唇上,微微恼怒的嗔道:“就说了不许!” “胭脂、润粉以后都由陆府供应了,有一大半还是岳母大人亲手调的,你还怕?” 沈穆时作罢,牵起双双的手往东宫殿门走去。 今日乞巧节家宴,一会赛巧,雁喜捧着一个缠枝桃花木匣,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双双眼神一黯,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许多:“安安一走,娘亲和贤妃娘娘都很担心,二老俱是大病一场…….我不要你出事,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的,就算我不在也是一样……” “说什么傻话。” 沈穆时停下脚步,一把将双双搂进怀里,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谁敢伤你一根寒毛,我必诛他九族!若是你出事,我就杀遍天下!” “怎就如此偏执……等以后当上了皇上,岂不是不就成了暴君…….” 双双双臂环得更紧。 “暴君,你真是不怕我了,越来越敢说了。” 沈穆时啼笑皆非,笑叹:“宠你也不成,不宠你也不成,真难伺候。” “殿下,安安的事,我一定会报仇的。” 双双没有回应沈穆时的笑语,只是低喃着:“到那时,你见我手染血腥,或许就不会再宠我了…….” 沈穆时低眸瞧着双双,心里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 双双近日频繁命陆家暗行在禁宫打探消息,对于六局也多有渗入,连静儿也被她遣回尚功局当了东宫的细作。 若是真心慈悲,就应在水牢拖出静儿直接一刀赐死,而非再利用静儿为她卖命,如此险招,不就是要为安安复仇吗? 双双心里有着恨,他岂会不知,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双双那天故意刺激契王,实则报复芯儿。 她报复的手段与他相较,不谋而合,就不知是否和他一样,真的铁石心肠…… 若双双知道自己放芯儿回去,不只要凌迟芯儿,还有在她活着的时候,生生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会不会被他的狠毒心思吓到? 不过,那又如何呢? 这一路走来,宫里的争斗从来没有停过,一路血迹斑驳,白骨皑皑。 他对那些人已经留了情面,却不料他们步步进逼,甚至谋害他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子嗣,这如何能忍? 他的心,早在双双滑胎那日便坚硬如铁,再也不会留情。 他们也不能怪他狠毒,毕竟,是他们负他在先。如今兄弟手足如脚底芒刺,他要开始一一拔除。 “双双,安安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沈穆时斟酌再三后,才悠悠开口:“我怕你看清真相后,会觉得我这人狠毒,六亲不认,残暴不仁,然后就不要我了……如果真需要动手,答应我,不要自己动手,我来就好,好不好的,不重要,反正我天生就是当坏人的料。” 双双知道男人在故意逗她开心,却没有搭话。 沈穆时知道她的脾气倔强,自己又未能护住她们母子,逼得双双亲自动手,心疼得要命。 偏偏又说服不了她,只好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要做什么先与我商量,好不?” 第一百四十八 沈元安死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嗯。” 双双这才点头,开口要求沈穆时:“那你也是,做什么要让我知道……” “嗯,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沈穆时吻了吻她的额头,将怀里的小人儿搂的越发的紧了。 两人站在东宫殿门前温存好一会,直到远处走来一太监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参加太子妃娘娘,两位主子万福金安。契王有令,命奴才送来乞巧节贺礼。” 那太监低着头跪在地上,手中举着一个木盒。 “哼。” 沈穆时冷哼一声:“无功不受禄,拿回去!” “殿下,王爷有交代,请您务必收下贺礼。若不收下,交给太子妃娘娘也成,您别为难小人了,小的一家老小还指望奴才养活呢。” 那太监诚惶诚恐地低着头,手微微抖着,不敢看沈穆时亦不敢看双双。 双双狐疑的瞧了那盒子一眼,木质一般,上面也没有什么雕花,因为有盖子盖成猜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只好软声问道:“什么贺礼?你家王爷上次才在东宫大闹过,这贺礼我们收不起。” “禀娘娘,王爷说,说娘娘看了便知.......” 话音刚落,那太监突然按下木匣侧边的开关,咔嚓一声,木盒盖子顺利弹了开来。 沈穆时一看到那太监擅自打开盒子,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不由的厉声喝道:“双双闭上眼睛!别看!” 可是晚了,双双已经看见了。 那木匣里铺了一层白绸,白绸上沾染着大片暗红的血渍,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个已经成形的婴尸。 双双大骇,往后退了一大步,慌乱中险些跌倒。 幸好沈穆时的手一直在身后托着她的背,揽住她一个回旋,便将双双转至身侧遮住了她的双眼。 “王爷说,说娘娘滑了胎,他便拿芯儿肚子里太子殿下的孩儿,送你的子嗣一程…….从此两不相欠,而且,王爷说,他是在替太子妃报仇,太子妃应该知恩图报。” 那眼生的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一一字一句喊着,就怕双双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混账东西!拿下!” 沈穆时一脚踹上那个太监,连同他手里的木匣也一并踢掉。 那太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木匣与婴尸自然也跟着往后飞去,洒了一地的血渍和肉块。 东宫六卫一拥而上,被踢倒的太监犹自抖着声求饶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是王爷拿奴才宫外家人的性命威胁奴才!如果奴才不这么做,王爷会奸杀奴才家里的女眷,男子则断子绝孙啊” “拿下!严刑逼供!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挑拨离间!” 沈穆时怒目圆睁的吼道。 直到那个太监被六卫拖了下去,沈穆时才感觉他的手指染了一片湿漉,放开了手,双双蹙眉流着泪,脸色早就没了血色,唇瓣微微地抖着:“他,他真的杀了芯儿剖腹取胎吗?” “不,不,那是假的!是猴胎!他故意要骗你的!不要看,不要想,那个是假的!” 沈穆时将双双按在自己的肩上,不准她去看地上的婴儿尸体。 沈穆时太了解沈元安的为人! 他这么做,就是想要刺激双双! 那个狗贼心里比谁都清楚,双双是他的软肋,他伤害不到自己便去伤害他的女人! 而双双失去子嗣再怎么恨,都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残忍无情! 更不会真的想要活活杀死芯儿肚子里的孩子! 毕竟,她也是差点就当了母亲的人,怎会如此冷血…….. 所以双双一见到那个死婴,才会大受打击! 契王就是要在精神上给她重重一击,在她的心里扎下一根煨了毒的长针,让双双从心里而身体的彻底垮掉,这才对沈穆时最大的报复! 之前沈穆时与双双的计谋,的确让沈元妒恨难平,又无意中被芯儿伤了左眼,彻底失去理智。 竟活生生的剖开芯儿的肚腹取出胎儿! 这个畜生到死都没有想到,等他把芯儿的肚子剖开后,才发现她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 而整个楚魏皇族,就只有契王的母族常有诞下双胞胎、龙凤胎的先例,众多皇子皇女,也只有沈元安的侍妾曾诞下过双胞胎,毫无疑问,这对双胞胎绝对是契王的子嗣,而非太子的子嗣! 沈元安当场就红了眼! 后悔当初没有请个大夫给芯儿把把脉,不用医术高明的御医,随便从医馆里找个郎中一切脉,就能号出芯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几个月!自然也能号出她肚子的孩子是双胞胎! 沈元安气的发疯!恨透这对夫妻居然用计逼他手刃亲子! 发了狂的将婴儿尸体塞入木匣,逼着下人在太子妃面前露出死去的婴儿,继而在双双心里埋下间接杀人的阴影!想逼得她因愧疚而同他一般疯狂! 那日沈穆时带双双出宫,也是因为听暗卫来报,芯儿不小心伤了契王,当场就被沈元安活活剖腹而死!死前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显然是死不瞑目。 这种画面太过残忍,他不想双双太快得知这个消息,于是带着她出宫散心,整整腻歪了一天。 回宫后又时时刻刻待在双双身边,就是不想让陆家的密探接近双双,继而递消息给她听。 双双虽一心想要复仇,可她没有真正手染鲜血,也没上过战场,不知道什么是血肉横飞,上次小霜被杖责只是隔着裤子渗出血,她便害怕的帮她求情,那剖腹取子这种事情她如何能受得了! 沈穆时怕她承受不住,一直想办法隐瞒。 可是他也明白,双双何等聪明,现在瞒骗她不过是一时之计,她早晚会知道。 沈穆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沈元安疯狂至此,竟然接着乞巧节送礼,将婴尸送来双双眼前! 可见那狗贼虽好色也并非胡涂之辈。 但沈穆时的计谋还没完,他要拿这婴尸将沈元安打入地狱,永远爬不出来! “不是的,不是我害的!芯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双双挣脱沈穆时的手,眼神开始涣散,不停的喃喃自语。 她双手紧紧扯着沈穆时的广袖,嗓音全是恐惧。 “我知道我知道,双双你别怕,那是假的!是猴胎,这一切都是沈元安故意骗你的!你别怕,别怕……”沈穆时紧紧揽着双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额间的眉头蹙得更深。 可惜惶恐不安的小女人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两眼一翻,彻底昏倒在沈穆时的怀里……. 乞巧节赛巧,太子与太子妃献上双面隐绣绢扇竞赛,但太子妃因病未到场,众人无不暗地揣测,议论纷纷。 契王则因侍姬谋害一事,失了左眼,亦称病未出席。 乞巧宴后,太子向楚魏帝上谏,声称契王唆使府里一怀孕的侍姬,污蔑太子其腹中胎儿是太子的子嗣,因而冲撞太子妃致其滑胎!为了杀人灭口,契王残忍杀害已怀孕的侍妾欲掩灭证据,行凶的过程被奋力反抗的侍姬伤了左眼,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将那名侍妾剖腹,以泄私愤!谁知那侍姬怀有双胞胎,还是两名皇孙!当场血溅三尺,一尸三命!虎毒尚不食子,契王为了一己私欲竟手刃自己的侍姬取胎!实在是天理难容!之后这厮不知悔改,居然要挟王府一太监全家老小的性命,命其将婴儿尸体送至东宫,蓄意嫁祸太子、太子妃!致使太子妃受惊晕厥,至今昏迷不醒! 太子恳请楚魏帝彻查契王的暴行,一还无辜冤死的太子子嗣一个公道!二为契王活活剖腹惨死的契王侍妾,以及肚子里双胞胎皇孙讨一个说法!三则是为了太子及太子妃的名声拨乱反正,以平民怨! 楚魏帝仔仔细细了阅读沈穆时的奏折,勃然大怒,立即派人彻查契王府,一一拷问王府的下人,最后查出契王暴虐不仁,祸害百姓,甚至多次强抢良家妇女、奸杀反抗的女子,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甚至连称病未赴瀛洲一事,也接连遭人揭穿。 沈元安贵为楚魏帝的长子,又是亲王头衔,光这些罪名不足以致死,可是随着皇帝派出的暗卫越挖越深,沈元安背地里干的阴私事全部被连根拔起! 之后递上去的罪状多达十几条,其中多加了一项罪无可赎的罪名:契王结党营私、意图造反! 证据是太子递上来的,人证物证皆在,契王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了。 原来,数日前,沈穆时赴邢州查案,发现查获的兵器并非萧家铸造,而是契王私底下命人偷偷铸造,且数量庞大、威力巨大。 从抓到的逆贼口中得知,契王因圣上派赴封邑心有不甘,有意谋反,托辞萧家铸造,即便谋反不成也可嫁祸萧皇后。 契王的母妃出身邢州,证据确凿,加上那些负责铸造兵器的逆贼十几份口供,铁证如山,沈元安难以抵赖。 一件件谋逆的证据皆指向了沈元安,让他百口莫辩,徒呼冤枉。 七月六日,楚魏帝下旨将契王贬为庶人,流放北疆。 七月十七日,押官来报,押解沈元安赴北疆的途中,队伍不慎遭北越埋伏,庶人沈元安被乱刀砍死,尸首无存。 楚魏帝得知后雷霆大怒,即便契王已非皇子,北越此举无非是在报复太子宋岳死于太子的兵马下,实在是放肆,决定以牙还牙下诏讨伐北越。 一百四十九章 梦游症又犯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八月十日,上京一处酒肆中,两名男子正安静对弈,一灰袍秋装男子见大势已去,放下棋子,浅笑道:“六哥棋艺比以往更加高明,迂回却犀利,臣弟又败了。” 沈穆时一身天青色软衫,噙着笑意淡淡说道:“我们兄弟俩许久不见,要再来一局吗?” “不了,敌不过六哥。” 沈季煜淡然的望着沈穆时,瞧着男人目光炯炯,锋芒敛在了眼瞳中,化为利剑,似乎比往日更加凌厉。 生在帝王之家,哪个不在上京暗置数名探子,沈季煜自然知道沈元安与芯儿的事。 可他并不清楚,二皇子沈长渊与六局联手在太子妃的宫里下毒,只道是沈元安想要拉沈穆时下马,所以才会教唆侍姬中伤太子,却没料到太子妃因此失了子嗣。 对于这些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两兄弟早就习以为常。 皇权之争如对弈,得掂量敌我份量。 他自知不敌沈穆时,急流勇退,早早退出皇权之争,可是其他皇子没他聪慧,明争不过,暗斗少不了。 这一路走来,六哥虽然老被兄弟及其党派陷害、刺杀,却从未对那些至亲手足出手过。 只是这次大哥,哦不,已经是庶人了,庶人沈元安做得太过,六哥才会大开杀戒。 他也是蠢,都这么久了,难道还看不出来知六嫂是六哥的心头肉吗? 一旦动了六嫂,甭管子嗣掉没掉,就等于是动了六哥的逆鳞,非死不会罢手…….. 让沈季煜暗暗心惊的是,自从对沈元安下了重手后,六哥复仇的手段越来越狠戾,顺昌逆亡,再没有心软过。 七月中旬,沈元安在北疆遭北越伏杀,死状极惨,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到。 圣上大怒,马上发兵攻打北越。 沈季煜想不通,若真是北越为了已故太子宋岳而发动的偷袭,这报复也来得太迟了些...... 契王遭罪,并非唆使侍姬导致太子妃滑胎,而是他意图谋反,所以被楚魏帝贬为庶人,改了称号为弃王,弃子。 就如棋盘上,沈穆时为保大局而放弃的白子,弃王,弃亡。 他的命运一开始便注定了,即便楚魏帝再纵容再偏袒,也不会容忍皇子对自己兵戎相向。 所以,是六哥用计杀了弃王,还是父皇杀了弃王,嫁祸北越,这其中的道道,谁也不能确定…… “邢州一事,真不是萧后干的,而是弃王所为?六哥这一招,不是让萧后逃过了?打草惊蛇,萧家恐怕会收敛许多,往后要再抓住她们的小辫子不容易。”沈季煜抬手收拾棋盘残局,状似不经意问道。 沈穆时抬眸看了男人一眼,淡然答道:“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父皇对萧家甚是忌惮,萧后若有异心,也过不了父皇那关。” 这番话顾左右而言他,等于间接否认下一个目标是萧后。 这让沈季煜更加看不清,沈穆时如今所下的棋局,到底用的是何种战术。 “七弟,今日寒冬必缺粮,交代你的事准备好了吗?” 沈穆时一边帮着收拾棋局,一边问了沈季煜正事。 “多谢六哥提点,一切都打点好了,崎山城的粮食可维持到明年春夏,出兵的话则会降低防御力,缩减至初春。只是为何六哥算得出入秋必有战乱?这战乱是指征讨北越?还是楚魏有动荡?” 沈季煜瞧着沈穆时避开刚才的话题,心下了然,改问其他事。 “未雨绸缪,且战且走罢了。” 沈穆时苦笑,他如何能料事如神。 人算不如天算,许多计划都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并非全在他掌握之中。 他只不过随机应变,调整杀戮次序罢了。 七弟与九弟是他在宫里唯二能称得上兄弟的亲人了。 多少有些私心维护,不想让他们两个在这场皇权之争下,有过大的损伤。 沈穆时无声站起身,推开了雕花窗棂,这酒肆的地势偏高,又筑有四层木造楼阁,在顶上一层可以俯瞰这个上京,却没齐山沈府那般一望无际,运筹帷幄都在股掌之间。 沈穆时望着窗外的景致,秋风拂过了他的耳际,上京的乔木纷纷开始落叶,未落叶的也染上秋红,像是一簇簇的火苗燃在上京的大街小巷中。 “七弟,我要托你一件事。”沈穆时缓缓开口。 夜里桂花香满楼,仲秋后时节趋凉,未央殿内,三更沉鼓已打,沈穆时揽着双双,听着小女人酣息平稳,他才真正阖上眼,放松睡去。 从惊见婴尸那日开始,之后的每个晚上双双都睡得极不沉稳,呓语连连,梦魇不断。 沈琼玉开了安神的方子,反倒触发了双双久未复发的梦游旧疾。 那夜起了雾,沈穆时睡得迷糊,翻身想搂住身边的可人儿,葱似的长指在身侧摸了摸,该是双双躺着的那方床榻一片凉意,却没摸着任何的软玉温香,男人立刻惊醒,急急下了榻四处寻找。 整个未央殿的寝宫都找遍了,沈穆时也没有见到双双的影子,狐疑地抓起外衣套上就想出去外面找一找。 刚出殿门口,守夜的太监宁吉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前禀告,刚刚太子妃面无表情离开了未央殿,当值的宁玥已经跟上去了。 沈穆时听了更觉奇怪,一路步行至流云殿,一路上一直不见双双的人影,心中郁郁,问了流云殿当值的宫人,才知道太子妃没来过,一路寻至北香榭,瞧见两道白影。 宁玥正站在双双面前,想挡住她站在清悬泉的身子,就怕她不慎跌入泉中。 “娘娘,不行,不能再过去了!娘娘,您随我回宫吧!” 宁玥着急地叫道,双双却恍若未闻。 沈穆时疾步走到二人身边,闪身挡在双双面前,瞧她睁着眼木然的看着前方,明明与自己对峙,却像是没见到他似的,不由的心头一紧,担忧的问道:“双双,你怎么了?这半夜三更的,你要去哪?” 这时,双双悠悠地开了口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你现在不正在家里吗?你还想去哪个家!” 沈穆时有些急了,还要再问,脑中突然闪过一线思虑,堪堪闭了嘴。 他想起了那日清晨,在织锦园双双与他初遇时,说起梦游症一事。 原来从头到尾,双双真的没有欺骗过自己…….. “双双,你知道,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沈穆时思虑再三,斟酌着开口。 但双双这次不说话了,依旧跟个失魂的木头般呆呆的看着前方。 沈穆时看出了不对劲,却不敢强行把她带走,只好再次试探着问道:“双双?” “我带你回未央殿好不好?” 沈穆时轻轻的执起她小手,试图引导她回去。 “我想回家…….” 双双喃喃低语。 “东宫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在家了。” 沈穆时此刻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明知双双指的家是哪儿,可他还是要固执的纠正她的心思。 “不是,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即便是在梦游,双双的牛脾气上来了,还是倔的要命。 沈穆时心中一恸,眼里的光也跟在暗淡下去。 生在帝王之家,谁不是从懂事起便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这静静矗立在黑暗中的巍峨皇宫,是世上最泯灭人性、最颠倒伦常的地方。 那明黄琉璃瓦下掩盖着多少丑恶,这华丽的宫殿底下又掩埋了多少冤魂? 多少年来,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又流了多少鲜血? 现在,连双双也要被这禁宫吞没了吗? 他该怎么办?真的将她送回陆家吗? 可是,他放不下,他有私心。 孤寂一人在冰冷的皇宫多年,好不容易有道暖阳探入了他的生命,他怎么舍得放手。 “你认得我是谁吗?” 沈穆时踌躇半刻,终究是问了。 与他的双眸对视,双双半响才勾起了微笑,嗓音轻柔地说:“你是……” 她的语调是如此软腻,那个回答微不可闻,却惹红了沈穆时的眼。 健壮的长臂一揽,沈穆时将双双搂进怀中,低首埋进双双的墨瀑发丝间,微带哽咽地低喃着:“双双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自私自利,你的家就是我在的地方,我不会放你走,永远不会,对不起……” 他低哑的嗓音逐渐破碎,沉入最深的夜中。 第二日,沈穆时便命人在未央殿的床榻一侧,搭了一道雕花扶手,高至双双胸口,夜里则让她睡在内侧,自己睡在外侧。 双双下床榻必要爬过他身边,定会惊醒自己。 连续几日,双双都有梦游症状,第二日却什么也不记得。 沈琼玉来探过脉,开了方子后,沈穆时环着双双一齐坐在软榻上。 小女人屈膝抱着自己的腿,背脊靠在男人胸膛上,盯着脚尖的尘泥半响,她才叹了口气道:“我梦游几夜了?” “连续三夜。” 沈穆时淡淡地回答。 任双双怎么逼问,他绝口不提在这几个梦游的夜里,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穆时主意已定,必须加快铲除异己的计划,他要让这个皇宫,这个地方,真正成为双双安全无虞的家。 双双瞧着沈穆时闭嘴不谈,眸光暗淡的模样,心疼地蹭着他撒娇道:“吶,我会坚强起来为你分忧解劳的,你不要那个表情嘛!看得我都想哭了,笑一笑,好不?” 第一百五十章 皇权之争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你只要乖乖在我身边就好。” 沈穆时宠溺地揉了揉双双的脸颊,微微一笑,随即按下一个吻。 两人在贵妃榻上紧紧搂着,满室的温情浓郁的如夏夜香径里盛开的月见草,那种芬郁沉厚的香气,连熏风也吹不开。 如晚夏午后的细雨和风,男人少了些狂躁,多了些幽微的期盼与爱恋。 鲜少如此沉默。 忽然间,停了手上的动作,沈穆时拉起双双抱着她在身前,静静地凝眉瞧着,复而吻上她的唇,知剩他模糊不清的嗓音在低喃:“双双,别离开,我要的不多……” 双双闻言,怔了,定定地瞅着他。 这几日来,每次不经意的触及了殿下的双眼,她总是能在他眷恋的眼眸中,瞟见一缕闪逝的不安。 知道是自己的软弱造成了负担,双双却更担心在梦游时,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心疼他偶尔流露出的担心与孤独,小女人突然猛地抱紧沈穆时,像是要把他揉进身子里去:“不走不走,殿下也不能抛下我……” 这次换沈穆时愣住,随而柔和了眼眸,抵着她的额头低语:“你这么温柔,我怎么舍得放开……” “你啊,藏了多少心事在这里呢?” 双双摩娑着沈穆时的额头,吐息在他的鼻尖,忽然侧了头,学着男人以往咬她的方式,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脸颊: “不许自个儿烦恼!我是你的妻,永远会属于你。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跑掉,梦游是梦游,不管我梦游时跟你说了什么浑话,才把你弄得这么失魂落魄,但你记住,有你在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离开?笨死了!” 这是双双第一次骂他笨蛋。 沈穆时,未来的皇帝,手握生杀大权的大人物。 但在此时此刻,在双双的心里,他就是她心尖上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沈公子,是她的夫君 沈穆时吃痛,却半声不吭。 眼眶湿润润地泛着水雾,不想被小妻子瞧见他的软弱与不安,用力将双双搂进怀里,男人故意恶狠狠地在她耳边低吼:“好!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可不准反悔!“” 双双这才扬起一个甜蜜的笑,顺从的窝在榻上。 她的墨发如瀑布般披在椅垫上,衬成一幢黑白交织的美艳。 男人微瞇着幽深的双眸,悄声在她低喃:“双双,别走,别走……” 女人的睫毛颤了颤,哽咽着应了声:“嗯,不走,永远不走……” 永远祸福与共。 不会丢下你。 桂夜流萤,细细碎碎的光点飘动,双双独坐在流云殿前厅,身便的陆翊与雁喜一直交头接耳。 双双犹记得那日在贵妃榻上,殿下眼中藏了若有似无的湿润,心里难受。 回想入宫近一年,若真能颠倒光,双双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可以救回安安。 但时间如江川,朝夕奔流不回头,人生诸多憾事,也仅余后悔。 勾心斗角并非她所愿,但失去子嗣这事让她痛不欲生,也让她认清身在宫中,为求自保便不能只躲在东宫,藏在殿下的身后。 明明一直坐在波涛汹涌的孤舟上,她却自以为是的以为宫里真的风平浪静,难免会遭受灭顶之祸。 不想再失去所爱,眼前只剩下一条路,,非得和那些斗上一斗不可。 而六局的人眼见芯儿与静儿的下场后,深知太子妃看似温柔宽仁,但不表示愚鲁懦弱,真要惩治宫人,或许会比太子加诸在身的刑罚更为残酷。 细读楚魏朝史,众人方明白圣上指婚,并非仅仅因为陆家千金与殿下织锦园相遇而不得不促成良缘,而是有意为之。 当年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排名第四,为后宫九嫔所生,之后母妃言行有失再度失宠,圣上自然也跟着失了先帝的钟爱,多有冷落。 吃穿用度上自然比不上母家势大的其他皇子,连尚书房里请的翰林院师傅,对他也是多有怠慢。 圣上满十三岁那年,先帝便将圣上送至西荻为质子,寄人篱下,颠沛流离,看尽人世间丑恶之事,多年坎坷的经历也造成了他多疑,难以琢磨的性子。 看似笑语盈盈,背后却有无尽算计。 后来,先帝立从前的三皇子为太子,只是那先太子福薄,不过一载有余便遭人毒杀。 为了此事,当年的几位皇子开始倾轧相斗,一争便是数载。 后来连各个世族高门也加入争斗,交战构陷,争权夺势,整个朝堂血雨腥风、毫无法纪。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闹了两年后,偌大的一个皇宫仅剩两位手足存续,分别为从前的七皇子与十五皇子。 七皇子体弱,十五皇子年幼,皆为背后世族的傀儡。 此时萧家攀上了还是四皇子的楚魏帝,扶持他登上皇位。 可惜世族势力庞大,尤其以楚魏为甚。 新帝登基后,为求政局安稳,先立萧家嫡女为皇后稳定后宫,又在前朝联合萧家汰去因征战而羸弱的世家门阀,接着不断纳妃、进御妻,提拔其他的世族或寒门以制衡萧家。 贤妃颜家本为寒门,差点在世族争斗下覆没,却因祸得福被楚魏帝纳了贤妃,成了手里的利器不断诛杀心存异心的世族。 之后,年轻的楚魏帝广开科举,陆家二子陆如风、陆澈溪各在三年一试的省试高中三甲进士,登庙堂由皇帝亲自殿试,朱笔钦点状元及第,封官赐赏报效朝廷,除了唯一的陆似舟选择从军,陆家当真是在朝堂上权倾朝野。 此后十余年,陆家、萧家与周家三足鼎立。 陆家从陆如风这一辈,由寒门跃登世族之列,为寒门世子之首,加上后起之秀周家,楚魏朝堂这才不至于完全被世族全然掌握。 心下了然的双双去了贤妃宫里,与贤妃几次探询,慢慢对楚魏帝的心思推敲出了一二,慢慢知道只要不违了圣上的逆鳞,甚至顺着他的计划走,不论做些什么,圣上绝不会与她计较,兴许还会暗中相助。 确认了这点后,双双决定安插人手进六局,为期六载,颠覆六局为己所用。 况且,她没忘了要为子嗣报仇一事,定要深入六局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双双再次想起贤妃说过的一席话:她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既不需跟其他女人争宠,也不需要特地去讨好太子,便可以稳坐太子妃之位。 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成为太子的后盾,倾尽心思扶助殿下登上楚魏大位。 就在双双神思飘游中,殿外一道身影疾步而至。 沈穆时一身暗蓝色军武装扮,盔甲已卸,看不出神情有疲惫之处,蹙眉似乎有些不满意双双人在流云殿,但嘴角依旧噙着笑道:“怎么不在未央殿等我?” 双双则有些讶异男人今晚的早归。 自圣上下诏讨伐北越后,殿下日日夜夜在军营操练。 虽然圣上还没有拟定出征的人数,但是殿下的性子一向未雨绸缪,所以每日一下早朝他便直接转往大军驻扎的军营,视察练兵,非到夜半不回。 今日不过戊时便匆匆回,着实少见。 双双站起身,爱娇地蹭上沈穆时,双臂一环便撞上了沈穆时身上的软甲,软甲即便再软也有些扎人。 “你看那里,夜凉如水,流萤似星点,比起天上银河,哪个较有意境?” 双双轻笑努嘴,指尖主动挑去沈穆时腰上的佩剑皮带,解了他的兵器。 “嗯,自然是天上的银河。要有机会,我带你去大漠瞧瞧。” 沈穆时望向殿外的点点荧光,浅浅一笑。 转头瞧双双已经卸了自己的腰带,接过解开的腰带搁在了方几上,捧起了双双的脸便是恋恋一吻。 “唔,汗臭、剑臭……快去沐浴吧!” 连着几日在军营练兵马,沈穆时指尖的薄茧上还带着皮件混着配剑独有的金属味道,窜进了双双的鼻尖。 双双爱洁,不禁皱皱鼻催促沈穆时去净身。 “又嫌我!” 沈穆时故作一脸受伤的表情,蓦地勾起一个邪恶的笑:“那便服侍我沐浴净身,之后爱妃就在这殿内侍寝吧。” 语毕,也不管双双同意不同意,单手将女人拦腰抱起,迅速往寝殿里走去。 “啊!不要啦!” 双双踢跶着,却怎也挣不脱嵌制在她身上的铁臂。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寝殿中传来女人一声声的娇斥::“为什么你累了一天还能这样!” “谁说我累了?走,帮沈公子刷背去!” 沈穆时清朗的笑声模模糊糊的传了出来........ 双双神神秘秘多日,不知道在忙什么。 以至于沈穆时每日下朝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李春堂: 太子妃到哪去了? 太子妃又去哪里了? 太子妃呢! 娘娘呢! 人呢! 连着几日不见人,男人的脾气越到后面越烦躁,连称呼都懒得加。 李春堂佝偻着身子为沈穆时更衣,之后恭倨地递上一杯红枣枸杞金萱:“回殿下,娘娘大抵是去尚功局了。” “可有交代何事?” 沈穆时啜了一口茶水,微微皱眉,心想这茶也太甜腻,他不喜欢。 可这茶水是沈琼玉开的房子,目的是为了温补双双寒凉的身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婚一年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他知道双双也不爱喝,闹着说他不喝,自然不知道她的痛苦。 于是沈穆时下令,往后东宫午后润喉的茶汤仅此一品,他陪她喝就是。 “回殿下,说是中秋月夕节将至,与六局商讨东宫该进献啥样的巧珍,供圣上观赏。” 李春堂不疾不徐地禀告道。 数月来,太子妃娘娘较频繁在六局走动。 不仅如此,连皇后娘娘、后宫众嫔妃、皇子妃、皇女等处所,娘娘走动的比较多,也不晓得心思何如。 难道娘娘如此天真,以为打好关系她们便不会算计东宫吗? 可是李春堂不便开口询问,只能作壁上观。 “有谁随行?” 忍着甜腻的口感,听着李春堂奏报东宫大小事,设穆时心里有些焦躁。 自数月前查出尚服局捣鬼送了毒胭脂,他对六局好感尽失,甚是提防。 “雁喜与陆翎都……” 李春堂尚未说完,沈穆时已经迈开脚步往尚功局走去,敢情是打算亲自取六局将娘娘逮回宫。 李春堂摇了摇头,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 尚功局殿前洒扫的宫人,远远便瞧见太子颀长的身影往殿门快步走来,后头跟着李春堂及几名太监,赶紧拉开喉咙通传:“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接着一声珠翠琼音往内传报,一直传到最里面的司珍房房内。 双双正在和李尚功及几位司珍们插科打诨,听到外面的动静,快速弯身将一尺见方的缠枝梨花锦盒阖上,急急地站起身来嚷嚷:“快,快藏起来别让殿下看到!” 雁喜与陆翊赶紧接过手,随着两名司珍躲进内殿。 待她抖整衣袍上的皱褶,从广袖内取出一个尚未收针的玄色袖金赑屃荷包,要回身装作刺绣时,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揽入怀。 沈穆时蹙眉扫了伏在地上的宫婢一眼,低声责备:“怎么又跑来这里?” 虽然他答应过双双随她的意思单独调查六局,也发现六局来了几个生面孔,却不愿她涉险。 “闲得发慌来这晃晃,和六局的尚功们随便聊聊。” 双双手中捏着那个荷包,抬眉浅笑,一副娴雅从容的模样,但心脏怦怦直跳。 近来许多要瞒着殿下,偏偏他又聪明的不得了,实在不容易,总得变换花样才行。 沈穆时揽着她的腰,指尖搁在双双的筋脉上,便能察觉到小女人在对他扯谎,心里更加狐疑,又瞥见她手上藏着一物,挑了挑眉道:“手上藏着什么,我瞧瞧。” “啊!还没绣好,不许看!” 双双慌乱的想将荷包藏好,可惜晚了一步,最终还是被男人抢了过去。 瞧见那只赑屃图腾,沈穆时胸膛里升起一股温暖与柔情流窜满身,凝眉望着眼前俪人,柔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是给齐山沈公子的中秋节贺礼,也是我们成婚一年的礼物………” 双双踮起脚尖,附耳低声道。 沈穆时闻言斜睨了双双一眼,不发一语,突然将她扛上肩,往门外走去。 双双吓得大声尖叫:“啊!你干嘛啊!” 沈穆时也不回话,一出殿门,便往屋檐上窜飞,吓得双双尖叫连连:“啊啊啊,不要这个姿势啊!我怕高啊!” 沈穆时扛着小女人一路快速掠跃于飞檐间,直到瞧见东宫纯白的梅雪阁与宝蓝色琉璃瓦,残阳即将落下,这才止住了脚步,停在了琉璃瓦上。 双双见他终于停下来,惊恐的心情定了些,喘息着怒问道:“就这么吓我,那还要沈大夫调理什么身子!魂都吓飞了!要是再有了孩子,你还会这般孟浪无度吗!” 沈穆时听她这么说,倏然惊醒,有些后悔。 连忙将她放下,低声道歉:“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双双瞪着沈穆时,看他突然软下语调,柔了眉目揽着他的腰问道:“干嘛突然生气?” 沈穆时这才又挑了眉,没好气道:“你哪里是嫁给沈公子,你嫁的是太子殿下,也就是我!他有荷包,那我呢?” 双双怔了怔,掩嘴大笑:“你就是沈公子啊,和自己吃什么醋呢!如果这么介怀,为什么每次都爱扮沈公子,就不能有点其他的招数吗?” “我高兴!” 沈穆时被她噎得无话可说。 的确,和自己吃飞醋这种事,相当愚蠢。 如今脸面有些拉不下来,索性学她赖皮模样,撂下一句任性话。 不过话一说出口,男人便有些羞惭。 心里想着,果然夫妻一起生活久了,不只会有夫妻脸,连脾气都会逐渐同化。 但双双不知道的是,她这句“有没有其他招数”,倒是入了沈穆时的心,往后床榻上可有苦头尝了。 转夕便至中秋月圆夜,家宴后,夜色尚早,双双兴致勃勃地拉着沈穆时的手来到了灯华灼的北香榭小亭。 家宴中沈彦初提了一句:“”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成婚一年,众人理当祝贺!” 一句戏言百人起哄,连楚魏帝都允了众人劝酒,为了帮双双挡酒,沈穆时喝得微醺,一路被她拉到此处。 “小家伙。” 沈穆时因烈酒而绷紧的嗓音低哑,慵懒地问道:“今日可是我们成婚一年,不应该回宫缠绵吗?怎将我拉到此处。” 亭内石桌已摆好一尺大小白玉石砌成的棋盘,上头盖着三十二颗雕着梨花面的玉色棋子,双双将他按在了石凳上,盈盈笑道:“不急嘛,我们来月下对弈。” “为什么?” 沈穆时疑惑的问道。 倏地,男人忽然想起之前在北香榭,沈楚稽自称云流水与她在此琴棋书画、无所不谈的过往。 沈穆时心里霎时酸溜溜的,不悦的皱起了眉,捉住了她的手腕拧眉瞪着她,却无法质问她,是不是想起了其他男人…… 双双瞅着男人的表情瞬息万变,已然猜到他在想什么。 脸色一白,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塌了下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抿起唇,发狠地抽出手。 然后掀了棋盘,将棋盘盖了起来,玉石棋子哗啦啦地扫进了锦盒中,几个玉棋子落在了棋秤之外,砰地坠到了石桌上,弹跳碰撞击碎在地面上,撒了满地碎裂的雪花糕。 沈穆时往地上一瞧,才发现这棋子特殊之处。圆玉为盘,上头有一尖针,固定棋盘之上的竟是雪花糕,那玉棋子上的字竟是雪花糕制成的。 “双双!” 沈穆时这才反应过来,小女人已经看出他心中的怀疑,有了怒意。 这么一闹,肯定对弈的想法已消失无踪,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沈穆时紧握双双的柔荑,焦急的辩解着:“我是喝多了,你别这样,坐下坐下。” “也罢!原先念想着成婚一年,想留个纪念,现在没那个心思了,回去吧。” 双双站起身想抽手离去,但手腕被他握的实牢,半分动弹不得。 “这些日子你神神秘秘的,还时不时的对我扯谎,就是在准备这件事吗?” 沈穆时软了声调,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着。 本想说她鬼鬼祟祟,但花猫已经炸毛了,要是用了这四个字,恐怕会直接抓花人的脸了。 双双奋力甩开,站起身子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咬唇不答。 “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我们下棋,对弈。” 沈穆时匆忙将缠枝梨花锦盒再度打开,却见锦盒内凌乱一片,玉棋子破碎不堪,混着墨色芝麻粉与深绿色的茶粉。 他将棋子一一拿出来摆设,却怎么也成不了一局,残局纷乱、局不成局,勉强点算,仅能成为半局暗棋。 双双冷眸瞅着他迅速摆好棋子,侧头拉住自己的臂膀,像个小狗似的讨好道:“我们走暗棋,走暗棋,你先翻,当成是我的赔罪,我让你三手。” 双双看着他殷勤至极的模样,想起最近男人对她的态度很低声下气,似乎极怕惹恼她,连在罗帐里也不同以往的狂野,格外的温柔。 身为一国储君,对她委屈至此,怕是还在担心她伤心失了子嗣,继而厌恶宫中夺权内斗而离开他吧? 望着他期盼的眼神,双双的心底浮出一丝怜惜。 撅着小嘴一屁股坐下来,软软的嗓子娇斥道:“谁要你让了!要是你输了,就要,就要把输子吞下去!” 沈穆时的脸色很难看。 让双双掀翻了棋后,才轮到他翻。 双双是撒上茶粉的杏仁糕,他的则是撒上黑色芝麻粉的雪花糕。 他不喜欢甜食,尤其是黏牙的糕点。 但是残局的运气能背成这样,他也认了 但是,这是第几个雪花芝麻糕了? 第五个了。 剩下的不过十七颗,不晓得雪花芝麻糕製的棋子到底还剩下几个。 沈穆时的长指带着剑茧,是近来练兵的结果,略为不耐地在一旁磕了磕,李春堂赶紧递上茶盏,顾不得是不是红枣枸杞金萱,他一口喝下,茶香入口、齿颊留芳,让他有些讶异。 垂首看了那盏茶,竟是他最喜欢的白毫珠玉,抬眉瞟了双双一眼。 双双笑盈盈地捻起了一颗杏仁糕,抿了一口道:“好喝吗?今年秋天刚焙製的,解腻。” 这贴心,让他满心欢喜,原先口腔中的腻味也能再忍些。 沈穆时噙着笑点了头,相了棋位,挽住广袖,在卒子旁抬手再一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梨的秘密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就从“不一会儿,北香榭传出细细的响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里开始接。 云雨方歇,双双被沈穆时抱着下了浴池。软绵绵的趴在男人的颈窝里,小女人累的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说吧,你打算将六局的周尚服怎办?” 沈穆时一边缓缓的擦拭小女人的手臂, 一边出声询问。 他知道双双近日常去六局走动,而见的最多的人,却是周尚服。 宫里的人都以为周尚服是太子妃的人马,却不知,周尚服正是残害太子子嗣的罪人。 越是仇人,你就要越接近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那你呢,想将沈长渊怎么办?” 双双噙着笑,反问沈穆时。 小女一反常态,不再称害她子嗣性命的人为临王,他不配! “我想啊......看他们蜜里调油很碍眼,不如,让他们相爱相杀吧?又或者,单方面爱的死去活来的只有周尚服一人而已,她恐怕只是沈长渊的棋子,随时可弃。” 沈穆时抬头望向天井,回想起沈长渊这些年,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的叹了口气。 他这个二哥,一向律己甚严,不苟言笑。 较之庶人沈元安的放浪形骸,沈长渊一直都是兄弟间的榜样。 却没想,一细查起来,他这个衣冠楚楚的二哥居然与尚功局的周尚服过从甚密。 难道他不知,即使是六局女官,也是父皇的后宫三千佳丽之一吗?私自接触女官,等同祸乱后宫,这罪名可不小。 “你有证据吗?” 双双从沈穆时肩上抬起头,正儿八经的盯着男人。 她派人潜入六局,就是为了查出六局里面,沈长渊安插的细作。 原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可以报仇,真是天助我也。 若真有沈长渊与周尚服祸乱后宫的证据,那他们就真的死到临头了。 依据楚魏律例,祸乱后宫者,男受车裂祸根之刑,女则受矛穿下体之刑。 “证据一向都是随人安插的…” 沈穆时好整以暇,把抹黑一事说得云淡风轻。 “你好阴险…” 双双望着男人的眉眼,半响才开口道。 “比不上他们的恶毒阴险,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沈穆时拧眉弹了弹双双的额头。 “其实,我更阴险。” 双双盯着沈穆时的脸,眼睛眨也不眨:“如果我很阴险,你还会爱我吗?” “不可能。” 沈穆时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三个字。 双双心里沉了沉。 本想告诉殿下自己的复仇大计,但听他这么说,踌躇不敢开口。 她爱他,若他不爱她,光是想像就心痛了。 “你不可能比我阴险。” 沈穆时瞧着双双的脸色暗了下来,笑着捏了她的脸,然后将人一把丢入水中。 “啊!” 猝不及防的被人丢人水中,双双吓得大声尖叫。 小女人微怒又羞赧地骂道:“话不可以一次说完吗!我以为,以为你说不可能爱我……” “嗤!” 沈穆时挑了眉,一步一步靠近双双身边,贴在他耳边轻笑道:“不可能不爱你。” “去做你想做的,双双,我也是孩子的父亲,要阴险就一起阴险吧,要坏,就一起使坏吧!” 沈穆时语罢,在她脸上狠狠啄了啄。 “嗯…”双双轻声应了,满心感动。 小梨不知为何自己会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中,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在太阳升起后,从头顶上的门缝细细地透进了小房。 她只记得,自己走在去往临王府邸的小径上,明明前后都没有人却被人敲晕了,之后醒来,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她摸着后脑勺上还疼着,发丝沾黏着,结成一块,怕是被人敲破头皮流血了。 她想要站起来,却撞着了头顶上的硬物,疼得滑坐在地上,才发现脚也伸不直。 狐疑地伸出手指摸索,才发现置身在一个约莫三尺见方的铜柜中。 她很渴,唇瓣乾裂,连舌头都是乾的。 她也很饿,但不知身在何处让她恐惧,仅能战战兢兢地缩起手脚。 只是,不晓得自己被人羁押了多久,她的手脚关节僵硬,连要扳动膝盖都有些疼。 “来…来人啊…” 小梨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无声,仅是气音。 可是这么关在这儿,她一定会死的! 使出仅剩的力气,小梨不断敲打着铜柜。但与臆测的不同,铜柜没有发出响亮的鸣声,仅是沉闷的砰砰声响。 这铜柜不是普通铜柜,外头恐怕还罩着什麽。 小梨极其害怕。 会不会,自己就这样被人埋了? 但头顶上那丝光缝告诉她,至少顶上没有埋住。 拔下头上鎏金簪子,小梨将细细的簪子插进墙面,仔细的摸索。 经过一番研究,小梨这才发现,铜柜设计得精巧,六面壁体上头有圆孔铺着纱巾,作为通风口,所以她才没有窒息而死。 而簪子敲了敲壁体,她的四周与地面都是闷响,唯有头顶上那块铜板的角落出现一丝清脆的回声,那儿便是出口! 小梨兴奋地砰砰敲着,却发现那个出口极小,仅是一尺宽的大小,她的身型无法挤得出去。 小梨开始怀疑,到底是谁把她捉到此处? 她没把事情办好吗? 有,她有! 所以主子不可能杀她! 若要杀她,也不用将她关押此处,一刀毙命才是主子的风格。 那么,另一个人呢? 不可能,那人已失宠,动她不得。 还是……? 不可能,那个人和主子私交极佳,绝对不可能对她动手。 小梨睡睡醒醒,就当她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吱呀一声响。 有人来了! 听脚步声,至少有两人,正低声交谈着。 而且她嗅闻到饭菜的香味。 就这一刻,她的唾液泌出才稍减了干渴。 顶头被人掀开了! 阳光洒落!刺眼,炫目,小梨一时受不了,眯了眼看不清来人。 一瓢凉水浇头灌下! 小梨突获甘霖,仰着头,不顾眼睛受不了刺目的阳光,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 “还活着呢。” 一声尖嗓扬起嘲讽的语调。 “你…你们是谁?为何把我捉到此处?”小梨喝了些水,哑着声问道。 逆光仰视两人,看不清楚面貌。 却瞧见了两人身后的那道阳光,竟是如此狭小而遥远。 她在井里头!? 难道真的是那个人做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小梨被囚禁的这几日,反复问着自己。 那个人说爱她。 那为何如此狠心? 她还记得初见那个人的印象,冷漠残酷,对任何人都不会动情,也不会在意。 如果那夜她没撞见那一幕,如果她没有因此失心疯对主子做出那般分际不分的丑事,或许,那个人不会有机会这么对待自己。 那夜亮的,如同今晚。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夜空中,不需提灯石板刷得一片银白。 月见草的香味浓郁催人,她在主子的寝殿中看到了那个人。 主子哭泣着,哀求着,她分不清楚是嫉妒或是想保护主子,扑了上去撕咬着那个人的肩颈。 主子尖声斥责,她才知道,原来主子喜欢那样被对待。 那个人眼神很淡,肩上的伤还淌着血,他身上的男子麝香沾染着主子的身上香味,显得炫目迷人,可是传来的却是无穷的冷意。 主子感觉不到吗? 那个人像块冰一样。 就在对峙的同时,一个巴掌搧在了她的脸上,搧得她七荤八素,唇瓣都被牙齿咬破了。 血腥味充斥口腔中,等她反应过来,定睛一瞧,就看到主子瞧着她的眼神多么的狠戾。 为此,小梨的心都碎了。 自打出生起,因为她的身体缺陷,小梨成了弃婴。 叫化子的生活能好到哪去? 小小年纪便受尽凌辱,直到她在巷子里被人欺辱时,遇见了主子…… 像她这般卑贱、丑陋又肮脏的人,主子没有嫌弃,仅是问了她的名字就把她带走了。 之后,主子成了她的羽翼,她的天。跟在主子身边,总有平静与幸福感。 十几年来,主子对她总是那么温柔,轻声细语,从未打骂过她。却为了那个人打了自己。 自那晚之后,她看主子的眼神变了。随着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来到寝殿,主子总是发出奇怪的声响。 她就躲在耳室,捂着耳朵呜咽。 她不想听见主子那种声响,可是她又想看见主子不同以往的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主子会爱上那个人? 难道她就不行吗? 她站在净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与众不同的自己,以这个身分生活了十六年的自己,然后她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她在凝香阁点上了媚香,正如主子对那个人所下的媚香一般。 然后用计引诱主子到了凝香阁,反锁了门房。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主子两颊嫣红,眼神迷乱。 瞧见她时,主子的神色有些讶异又带着迷惘…… 主子清醒后,瞧着自己的眼神也变了。 有着羞耻,混杂愤恨,更有些道不出复杂神情。 小梨忐忑不安,以为主子会恨她,会不要她,会赶她走,但主子没有这么做。 甚至,只要那个人没来,陪在主子身边的,是自己。 这样,她便满足了。 她倾尽所有,真心地爱着主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沈长渊的弱点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但有一日,主子决定遣她去那个人身边服侍。 她不愿意。 对她来说,那个男人是情敌,为何要帮他? 但主子铁了心要送她去,还说若她不从,就只能离开宫里、离开主子。 像她这样的人,能去哪里? 这辈子,她除了服侍主子外,什么都不想做。 她咬牙,去了那个人那儿。 原先一切都好,直到那个人因故瞧见她的身子,天翻地覆。 那个人瞧着她的眼神如此炙热,从一块冰幻化成火,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也是月见草盛放的夜里,那个人在太子寿宴上喝醉了,或者是借酒装疯,她也不清楚。 她只记得那个人握住了她的手说:这辈子,就等待像她这样的人出现。 像她这么恶心丑陋的人,他说他在等自己? 她受宠若惊,却对他嘲讽一笑。 她半点也不信。 可是他却倾身压住了她,扯去了她的衣裳。 也许是报应吧?她是这么想的。 她欺负了主子,所以活该让那个人践踏自己? 那人趴伏在她背上,低声呢喃着:“小梨,你好美,我好喜欢…以后就陪着我,等到我登基,必许你皇后之位。” “我喜欢你…” 那个人哑着声,亲吻着她的耳垂,一下又一下。 她迷惘了。 她这么丑陋的身体,那个人却视若珍宝? 还说要许她皇后之位? 若是当真,那普天之下,那个人只会独宠她。 因为,她与众不同,而那个人,有着异于一般断袖之癖的喜好。 那个人既爱男人,又喜欢女子的身体。 原来,他不是一块冰,只是没遇上对的人。 或许,早些相遇,他们会是天生一对。 但,相遇太晚,她爱的却是主子。 她迫于现实,一次又一次屈服于他,一次比一次迷醉。 她好害怕。 总是在清醒后,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只爱主子。 为了主子,她才帮那个人铲除异己、搜罗证据、杀人、害人,百般算计。 是不是她知道太多了? 还是那日,她对那个人说,她只爱主子的缘故? 那个男人瞧着她的眼神好冰冷,令人恐惧、胆战心惊。 那个人狠狠地折磨了她一个日夜,才放她去了契王府。 而后太子妃因为她与芯儿失了子嗣,太子开始彻查。 契王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时,她不得不躲回凝香阁。 却在无人处被人敲昏,关在那个人专门用来囚禁犯人的井笼中。 为什么? 他的承诺与爱语,犹在耳边回荡。 她曾经有一度相信了。 但,那是爱吗?还是计谋? 最无情是帝王家,那个人的话真能相信吗? 囚禁在井笼中,小梨反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要伤心? 她被捉了,那主子怎么办? 如果连主子也辈捉了。 那,他的爱到底算是什么? 更况且,主子于她有恩,是她的天,是她心之所趋,她爱主子。 即使主子因为那晚她的唐突,厌弃于她,她也不会背弃主子。 小梨被囚禁在井笼里,反复思考与那个人相处的日子是那么令人心荡神驰。 但只要她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对他如蜜糖似的话语,便如鸩毒,她再也不屑一顾。 即使那些甜言蜜语曾在她的心中回绕,也不过是击过心湖的一片石,轻弹几下便沉入水塘。 小梨拖着一身的伤,腿脚差点被人打残,踽踽独行在没有宫灯的暗径中。 她费尽心思,折磨自己,没病也折腾自己,装得奄奄一息,终于盼来了机会。 她原本就不是普通女子,气力之大,杀了两个送药的宫女不难! 快速换过宫女的衣物,扼死轮值的太监,小梨好不容易才从井底脱逃!这才拖着伤脚,奔向凝香阁。 那是她与主子独处的地方,也是两人约定唯一的避护所。 她可以在那处养伤,不会太快被人发现。 而且她可以在那里想办法尽快与主子联系,警告主子,那个男人对她们的背叛。 又或者,主子会发现她消失许久,想起她,担心她,会在那里等着她也说不定? 小梨不甚确定,她心有期待。 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往凝香阁走去。 夜里的凝香阁中没有烛火,渺无人烟,仅有夏夜中蛙鸣嘹喨,虫鸣唧唧。 宫里人从不在夜里接近那儿,传说,那里闹鬼。 多少个失宠的妃子在那儿发了疯,或死在那阁中,却没人真切瞧见个鬼影,也没人想验证,离得越远越好。 但在今夜,凝香阁却有声响动静,虫鸣中隐隐约约男女的声响。 这是第一次,一向冷静自持的沈长渊会挑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来凝香阁找周尚服。 以往,他总是柔声对她说道:“倾倾,本王心悦你,绝不会像父皇般冷落你。倾倾,协助我,待我登基,必许你皇后之位………” 她进宫多年,没盼到皇帝的垂青,却盼来了年轻的二皇子。 或许是深宫寂寞,或许是不甘心,皇帝不给不了的承诺,沈长渊给了。 但沈长渊不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后位才帮他的。 早在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那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无法再安于己位等着皇帝的宠幸,她想要的是二皇子的爱。 于是她费尽心思,欲扶他为帝。 即便是镜花水月,抑或是飞蛾扑火,周尚服依旧无怨无悔。 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却被男人捉住了手,不声不响的甩开。 “倾倾,够了。” 沈长渊面色清冷。 周尚服自然瞧见他的不悦,内心微颤,虽百般不愿意却还是止住手。 二皇子,一向是谨肃小心的人。 就连对他下了媚药,依旧有着过人的克制力。 周尚服心里叹道:若当初没有下药,他会碰她吗? “小梨人呢?” 沈长渊一边穿衣服,一边淡淡地问道。 “小梨没回临王府?自从沈元安遭祸后,便再也没有小梨的消息,她会去哪呢?” 周尚服眉头轻蹙,似在思索。 “倾倾,我不喜欢别人瞒我。” 沈长渊神色转暗,心思似夏日的雷雨般酝酿着。 “殿下!我怎会有事瞒您呢?” 周尚服心中一震,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怀疑自己。 “是吗?” 沈长渊瞟了周尚服一眼,面色越发清冷,彷佛方才的欢爱只是梦境,随意挑起博古架上披挂的外袍套上身。 “临王有何吩咐?交由我来办也一样妥当,不一定非得要小梨……” 周尚服匆匆起身,麻利的拾起凌乱的衣衫穿好,慌忙下榻跟在沈长渊身后。 “身在禁宫中,男子诸多不便,你命六局的宫人寻她去。三日内,我要有答案。” 沈长渊冷冷的打断周尚服,早已失去耐性。 “是什么事那么急?若是耽误便不好,小梨尚未回到六局前,由我来…” 周尚服内心浮现一丝不快,但面容依旧温婉可人,半点也不透漏心思,赶紧凑上前为沈长渊更衣。 沈长渊不发一语,轻轻拂开了周尚服的手,冷声道:“小梨是你带进宫的,为何你一点都不担心?莫非,你对小梨下手了?否则,为何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周尚服怔愣一瞬,脸色甚是难看:“殿下何出此言?” “这要问你自己。她对你的用心,你不是不知道。” 沈长渊面色更为冰冷,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尚服。 随即拉开了门扉,迅速往外走去,毫不留恋。 周尚服站在原地,见他头也不回的走去,立即扬声唤道:“等等,殿下!” 沈长渊顿住脚步。 “小梨对你重要,还是我对你重要?” 周尚服追究问出,那埋在心中已久的话。 沈长渊没有回答她。 周尚服听见内心有一丝碎裂的声响。 小梨是她进宫时,途经巷子捡到的小叫化子。 若不是那群叫化子撕开了小梨的衣裳嘲笑,她不会知道小梨的特殊。 瞧着小梨泪眼迷蒙,不知为何,她心软了,让小梨穿上了秀女的服饰,顶替了路上与她同房、却因病而死的秀女,就这么混入了宫。 为了沈长渊,她命小梨做为两人之间的桥梁,互通消息,却被她无意间发现了小梨最大的秘密。 小梨从临王府回来,神色郁郁,若有所思。她狐疑地扫了一眼,不过是那一眼,小梨却扑了上来拥住自己,嘴里喃喃叨念着:“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爱的人只有你,一直只有你…” 周尚服心中剧痛,苦涩的淡问她:“殿下,碰过你了?” 小梨放声大哭,只是不住地道歉:“是他强迫我,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 小梨搂着她哭得涕泪纵横,却不明白她的震惊、她的泪,不少于小梨。 随着次数变多,周尚服无法再欺瞒自己的内心。 她有恨。 从沈长渊频繁召小梨去王府开始,她知道临王的秘密。 她不愿让小梨接近临王,却不能阻止小梨。又在每次小梨带着临王的麝香味回到凝香阁,狠狠的折磨小梨。 小梨到底是爱自己的,不是吗? 临王到底是先爱上自己,才许了自己皇后之位的,不是吗? 那么,临王宠幸小梨,又有何关系? 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这是多么扭曲的关系,她却逃避不去看。 可是当她埋头于土里佯作不知,当只鸵鸟时,却没想到随着时间过去,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尤其是人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夜擒沈长渊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她开始怀疑,开始嫉妒. 说不清是忌妒谁。 是嫉妒小梨?还是嫉妒临王? 她爱临王,而小梨永世属于她。 不是吗? 但这关系开始变化时,她开始觉得寂寞,觉得被背叛了。 在一次深夜酣睡之际,周尚服听见了小梨呢喃,嘴里叫着名字是“殿下”…… 从那一刻起,周尚服便决意小梨不能留。 她将小梨派至契王府蛊惑沈元安,希望残暴不仁的沈元安发现小梨特殊之处后,或许会杀了小梨。 但契王荒淫无度,对于小梨的性别毫不在意,甚至玩起更恶心的游戏。 沈长渊得知周尚服故意将小梨送去契王处后,气得再也不愿见她。 从那时起,她才知道,小梨对临王来说,已是不可或缺的人了。 一日,契王酒醉胡言乱语,无意泄漏出对太子妃的心思。 周尚服原本无意伤害早已认识的太子妃,但为了自己,为了挽回沈长渊,她故意命小梨放出太子妃与契王有染的消息,这才让沈长渊稍有回心转意。 又在床榻间软语呢喃,暗示周尚服送了毒胭脂去东宫。 听闻太子妃滑胎时,周尚服的内心忐忑不安,却又咬牙不愿去想。 为了临王殿下,她什么都肯做! 为了留住临王殿下,小梨不能留! 至少不是在宫中。 她对小梨,并非全然无情。 她只是希望小梨能够消失。 那日午后,太子妃再一次来到尚服局,跟周尚服要上回六局送去东宫的胭脂。 瞬间让她血色全无。 已然明白事迹败露,周尚服也不绕圈子,抖着声问道:“娘娘,想要怎么做?” 双双温婉淡笑,柔声道:“谁送胭脂来,便要谁偿命。” “送胭脂过去的是…” 周尚服正寻思找谁当替罪羔羊,双双却率先发话了。 “是小梨。” 太子妃的表情如此平静,彷佛不想深究。 周尚服浑身发寒,眼前的太子妃,笑若春风拂过,却比隆冬悬于屋檐上的冰柱还要晶莹剔透,冰冷骇人。 “周尚服曾在陆家发誓,永远效忠本宫。” 双双凉凉的说道,声音平缓如滑过水面的蜻蜓:“本宫如今问你,当初的誓言,不知是否作数?或是本宫直接禀告圣上?届时,你们谁也跑不掉,包括沈长渊。” 周尚服知道她没有选择,不得不杀掉小梨。 一想到这些,周尚服打了个冷战。 不顾衣衫不整,奔上前从后面拥住沈长渊,心怀恐惧的说道:“你曾许诺未来登基,封我为后。” “所以?” 沈长渊双手倚在门扉上。 “你曾说过你心悦我,是否当真?” 周尚服颤抖着抱着男人,箍紧他的腰。 沈长渊微微皱了眉头,眼光一瞥,却无意中瞥见幽暗的小径里,有个熟悉的人影正踉跄着踏月而来。 “小梨!” 男人立马拉开了周尚服的手,快步往小梨的方向走去! 周尚服双手一空,呆站在原处,瞧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拥住了爱自己的女人。 也在同时,灯火遽亮! “给我拿下!” 一声威严端肃的嗓音,响彻黑暗中的凝香阁。 双双端坐在北香榭悬瀑泉旁的小亭石凳上,桌上一盘未下完的棋,对坐无人,她凝神瞧着棋盘,身边候着的是雁喜。 夜里以萤石刻制的棋子发出幽微的光芒,吸引了误以为是同伴光芒的点点流萤,绕着棋子纷飞。 她抬手扑了只流萤,静静凝视,晚秋的夜已凉,残余的流萤,性命已在旦夕。 陆翊快步奔入亭内,弯身在她耳际细语。双双听完,站起身抖了抖衣袍,轻声道:“走吧。是时候了结一切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尚服、沈长渊与小梨来不及应变,阴沉的瞪着领头的沈穆时,以及领着六局宫人的斐尚宫。 小梨被沈长渊搂在了怀中,瞧着周尚服心痛的神色,表情有些惶然。 方才匆忙间,殿下瞧她的关切之情不似作假,让她内心一暖。 原本怀疑是他软禁自己的想法,在看到他热切的眼神后,小梨心中的怀疑登时抹消。 同时,她也没有错过周尚服眼中的怨恨,整个人如入冰窖。 “主子,我…” 小梨唯唯诺诺地喊着周尚服,推开沈长渊的拥抱,往后退了一步。 沈长渊也没有再强迫小梨,凝视着沈穆时,眉头皱得更深。 周尚服收拢双臂,遮掩着微凉的身子。 抿了唇紧紧面前的这对鸳鸯,像是看不到其他人。 虎贲军将临王与小梨两人团团围住后,半响,沉默的沈长渊才开口问道:“六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吾是来捉拿契王余孽…吾倒想问问…临王与契王余孽搂搂抱抱,而周尚服衣衫不整,又是在做什么?临王应该很清楚,凝香阁是什么地方!也该清楚自己的身分!” 沈穆时身着紫袍,玄色格带挂有配剑。 面上神情肃穆,眼神森寒格外慑人。 “契王余孽?父皇下旨了?” 听沈穆时已开始自称吾,分明以太子自居! 这声称谓彰显两人地位有别,未来沈穆时是君,他是臣! 君臣之分已然将彼此划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且沈穆时刻意在言语中有所指涉,沈长渊立即心生怀疑,怀疑沈穆时想栽赃他。 沈长渊很清楚沈穆时的手段,不过他没什么好担忧。 下毒这事他处理得极为干净,铜胎掐丝珐琅器皿是他送的没错,不过,那也是借花献佛,是大理国国师赠与他,他再转赠太子。 陆家三爷陆似舟驻兵于大理,娶了大理女子为妻,若父皇怪罪下来,欲向大理开战,陆似舟能对自己妻族下得了手吗? 这一战,首先鸡飞狗跳的会是陆家。 陆家一乱,等同太子人马断一臂,沈穆时敢将此事禀告父皇吗? 沈穆时没有回答,仅是偏头对斐尚宫道:“斐尚宫,你也见到了,后宫乃皇后娘娘管辖范围,你身为六尚之首,纠察宣奏,这秽乱后宫之罪,你说,该怎么处置?” 斐尚宫脸色铁青,望着周尚服赤足踩在石板上,身上衣衫不整,遂转身吩咐后边的宫人鱼贯进入凝香阁。 不一会,宫人取了床单走出凝香阁,将床单上呈斐尚宫。 沈长渊见状,脸色微变。 斐尚宫不需要嗅闻,那股特殊的气味便散逸在凉如水的空气中。 今夜圣上获报,六局藏有契王余孽,下令由太子殿下率虎贲军搜查。 原是以捉拿禁宫契王余孽为由,却没料到,居然在尚服局之后的竹林内,发现井边卧了一具尸体,井底亦是藏了两具。 斐尚宫遍寻不着周尚服,问了宫人才知,周尚服每月总会有几日屏退众人不需服侍。 这两年来,竟无人知晓周尚服在哪。 且太子殿下就在她身侧,即使要为其说辩解,也毫无着墨之处。 岂料太子对此事并不在意,淡淡地说道:“此行主要目的在于捉拿余孽,无端出现三具尸体,恐怕周尚服凶多吉少,尽快彻查。” 凝香阁原为冷宫,本不在搜查范围内,但却有一黑影往凝香阁奔去。 众人正要喧哗,太子却将食指搁在唇瓣上,示意虎贲军悄然跟在后头,切勿声张。 斐尚宫万万没想到,一行人一进到凝香阁,居然会撞见周尚服衣衫不整、临王拥着小梨的怪事。 最糟糕的是,凝香阁床榻上的床单是私通铁证。私 通对象是谁,在场仅有三人,真相一目了然。 周尚服与斐尚宫到底是共事多年的姐妹,且都来自并州,二人之间的情谊超过六局其他的女官。 可是,她却不知她会做出这等丑事,震惊更甚于其他人。 斐尚宫偷觑太子一眼,只见他表情淡漠,没有心绪波动。 以她身居后宫纵横多年,早看尽后宫争斗的经验,立刻明白太子此行,必然早已查得水落石出,只待生擒狡兔。 这一切,恐怕都只是安排好的一场戏。 太子身为楚魏储君,目前能与太子相匹敌的皇子,仅剩二皇子沈长渊,其余皆已派赴封邑。 将来谁会是天子,已成定局。 斐尚宫不想得罪太子,亦不敢过问,只得蹙眉大喝一声:“周尚服!是谁与你私通!?” 周尚服不答,沈长渊背上与额头沁出细细冷汗,但面色依旧不变。 只是,他有一丝后悔,后悔方才一时大意,才会被周尚服下了媚药。 自己为何要留证据在榻上? 毕竟以往每一次和周尚服幽会,沈长渊可是从不会留在任何蛛丝马迹啊。 又为何,他情不自禁抱住了突然现身的小梨? 现在思量起来,沈长渊暗暗心惊:难道这一切都是圈套? 设局的人必然是眼前的沈穆时无疑了。 可是引他入局的人,会是周尚服与小梨吗?看小梨一身是伤,恐怕设局的人是周尚服!背叛他的人也是周尚服! “周尚服!我再问你一次!与你私通的男人可还在场?” 斐尚服再次怒喝,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但周尚服的头垂得更低。 泪水一滴滴落在了石板上,如夜如墨,谁也看不清。 周尚服心知,不管与自己私通的人是谁,此次,她必死无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周尚服倒戈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只是,她要供出殿下吗? 若她指认与自己私通的男人是临王,他也会跟着自己坠落,再无翻身的机会。 只是整件事让她想不明白,为何小梨会突然出现? 明明让人看管着小梨! 难道是小梨领着太子与斐尚宫到凝香阁?!小梨已经发现是自己囚禁她吗? 周尚服想起前些日子,太子妃曾经来找过她。 但她不愿将小梨交给沈长渊或陆双双,她被小梨玷污了身子,却被小梨夺走了沈长渊。 小梨死不足惜。 只有狠狠的虐待小梨,才能稍微削减她心头的恨与怨。 “将这两人押下去,静待皇后娘娘发落!”斐尚宫见周尚服保持缄默,太子的眼神充满玩味,索性下令将周尚服与小梨拿下。 几名力气大的太监随即一拥而上,拉扯着小梨与周尚宫的臂膀往地上压。 “慢!谁敢动她!” 沈长渊忽然拔声而起,挥开了众宫人,将小梨护在身后。 不仅众人诧异,沈穆时也挑了眉。 没想到,一向沉稳内敛的沈长渊,也有为了女人,哦不,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胎,失去了理智的那一天…… 而被宫人压在了地上的周尚服,凄惶的抬起头望着眼前两人,只觉心肝俱裂,濒临崩溃。 “临王殿下!奴婢依禁宫律令办事,您胆敢拦阻?!” 斐尚宫略感为难,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这事已不再是捉弄契王余孽,更牵涉到圣上的脸面,皇族的名声。 “小梨她犯了什么罪?” 沈长渊冷声问道。 “契王余孽。” 沈穆时沉声开口。 “此人乃是我的侍姬,遭掳多时。今夜我听说她被人锁在凝香阁,才冒险来到此处!契王余孽一事,与我们无关!” 沈长渊握紧拳,不去看周尚服灰败的脸色。 如今他只想保住小梨,其他人他不想管。 “此人在契王府服侍,又为何会成为你的侍姬?难道,你与契王同出一气?况且在场三人,周尚服衣衫不整,只有你一个男人在场,你说,你该怎么解释?” 沈穆时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如刀刃插入,必要见血。 “沈穆时,你不要欺人太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已经说了,周尚服与我毫无关系!” 沈长渊怒吼,已然陷入癫狂。 周尚服闻言,瘫坐在地上,全身发颤双颊淌满泪水。 小梨重要,还是我重要? 原来答案是这样。 “周尚服,你与临王的事,我不想过问,但,同是女人,我有一句话想劝你……” “周尚服,你可是被迫?” 正当沈穆时与沈长渊僵持不下时,一声幽幽细如丝线的声响,如同鬼魅般浮起穿透了黑夜。 一盏盏烛光摇曳的宫灯由远至近。 太子妃,陆双双来了。 沈穆时亦有些惊讶,但瞧着她越走越近,眉目瞬间柔和起来,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双双淡笑摇头,侧头睨了周尚服一眼,再次开口:“周尚服,你可是出于被迫?” 周尚服缓缓抬起头,木然的望着双双清丽的面容。 “周尚服,只要你能指认,是谁逼迫你做了恬不知耻的事,父皇仁慈,断不会为难你。” 双双再度开口,每一句话都在诱导周尚服供出沈长渊。 她眉目如画,宫灯在她背后掩映,似一尊救世人于大苦大难的菩萨。 周尚服同样在双双的眼中看见了一线生机: 太子妃的眼神告诉自己,她给了她一个机会,若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迫淫辱的宫嫔,按照宫规,是不需处死的。 周尚服的眸光先转向了沈长渊,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面色苍白的小梨身上,连一点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自己。也没要与她共患难的意思。 正如当初他们初相见那般,临王永远都是那副王族应有的清贵态势,绝不为谁低头。 那样的他,如同年轻帝王,令她心折。 但今夜的沈长渊却撇开了眼眸,不知心虚,或是不想与她有所瓜葛,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如今,周尚服终于明白,他说的“心悦自己”并非真心,此时的临王,绝对不会护着自己。 犹记得在绣房那日,太子妃淡笑着看着她道:“最无情是帝王家。你爱他,他不见得真心相待。” 当时她还不屑一顾,心底嗤笑太子妃居然想要离间她和临王的感情,真是可笑之极! 如今真真正正的看清这一切,周尚服只觉得心碎。 半晌,她举起了手,微颤着指尖指向沈长渊,抖着声开口:“是他,是他强迫我的!” 沈长渊脸色大变! 正当他要开口辩解,是周尚服对他下药时,周尚服再度开口道:“是小梨!她根本不是女人!是男人!是他奸淫了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连沈长渊也愣住了。 “拿下小梨!” 沈穆时冷冽如冰,虎贲军一拥而上,分开了小梨与沈长渊。 沈长渊这次放开了小梨的手。 如今的情势,不容他再牵扯更深。 瞧见他的薄情寡义,被虎贲军反手扣在背后的小梨,都疼的忘了呼喊。 她的眼眸扫向地上的周尚服。 周尚服同样泪流满面,双眼赤红。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唇瓣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 突然,她奋力地将手指再度指向沈长渊,疯狂地大吼大叫:“还有你!沈长渊!你也有份!我恨你!什么你心悦我!什么将来登基后,必许我皇后之位!都是假的!” 双双缓缓退至沈穆时身侧,悄悄握住俺男人的一寸衣袖。 沈穆时察觉,立即反手握住她的指头。 男人这才发现,小女人的手指冰凉,轻轻地颤抖。 沈穆时侧头睇了她一眼,瞧见小女人的面容端穆哀伤,他握紧了双双的手,十指交扣。 沈穆时再度转头看向临王时,冷声道:“临王,虎贲军会护送您回府,待圣上裁夺,请。” 他寒冷的眼神扫过临王、周尚服、小梨,隐约闪过一丝极淡的蔑意。 最无情是帝王家。 无心相爱,定让你相杀。 待虎贲军押送临王走远,沈穆时才对双双柔声道:“走吧。闹剧结束了,我们回去下棋。” “嗯。” 双双点点头。 转身那一瞬,广袖中飞出一物,筋疲力尽的流萤坠于凝香阁的地面上,那微弱的光芒掩在了灼灼宫灯下,孤独无声地死去。 夜里疾雨,打落了繁花锦簇,消融了秋萤如残烛。 双双一路被沈穆时用绣着金线秋菊的外袍掩着,匆匆奔回北香榭。 后头跟着李春堂与雁喜,一个腋下夹着沈穆时的盔甲、捧着长剑,一个掌着鹅黄绡丝宫灯,上头应景的红锦鲤随着宫灯摇晃,有如游动。 双双的锦鞋湿了,被沈穆时扔上了床榻,脱去了罗袜,露出了玉般的脚趾。 双双蜷曲脚趾,侧头正想喊人端盆清水进来,却被沈穆时一把握住,笑道:“好凉,别冻着了。” 双双按住沈穆时的手,缩起脚趾,又痒又羞的喊道:“别碰啊,沾了泥水了…” “有什麽关系?” 沈穆时睨了小女人一眼,瞧着璎珞上挂着细碎水珠,她的发丝也细细地贴在颊上,一身宫装微湿,眯了眼,抽起了双双的腰带。 “干什麽呢?” 双双望见沈穆时身后的李春堂与雁喜,跟着进了寝殿,急急压住了他的手,羞红了脸。 沈穆时顺着双双的视线往后望,斜挑了俊眉,一言不发。 李春堂眼睛尖,连忙吩咐众人将手上的衣裳与热水放下,极有默契地往外退个精光。 “哎?” 双双还来不及喊住他们,便被沈穆时握住了纤细的脚踝,抬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仰,赶忙用手臂撑在了绵软的榻上。 “淋湿了,怕你冷…” 沈穆时的身躯覆了上来,低首便无赖地在双双唇瓣上啄了啄。 双双气恼的推了推,一双鹿儿眼娇娇的瞪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还不等他开口,沈穆时反而先发问:“小妖精,刚刚怎么会出现在凝香阁?有什么计策没跟我说?嗯?” 刚刚在凝香阁时,双双一脸庄肃的凉冷气势,却轻轻松松一句话挑拨了周尚服倒戈,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沈穆时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从前,他除了忙自己的事,还得分神照顾她。 一面又担心自己的手段过于阴狠,会不小心吓着她。 可现在他不这麽想了。 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在双双多多展露真正的自己。 “我…只是……唔…你欺负我…啊…” 双双拧眉捶了捶他做怪的手,不知该怎么回答。 之前潜伏在六局的陆家密探向她禀告过,一场杀戮已然开启,她的孩子只不过祭品。 每个人都在筹谋,为了皇位筹谋。 而她自己经历了丧子之痛,也明白了身在皇家的宿命。 更知晓除了复仇外,她所想要保护、珍惜的一切,都需要用心计。 从她下定决心渗透六局开始,她早已不再是,一任香如故……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躲在东宫后庭,闭眼过自己的生活,日子定是安然无恙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躲在东宫后庭,闭眼过自己的生活,日子定是安然无恙 但她嫁的人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 她的夫君,是众人眼中钉、肉中刺。 登基前、登基后多的是兄弟、权臣要他的命。 透过她,殿下的危险会增加无数倍。 她爱他,就如他爱她那样。 怎么可能再软弱下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 - 双双金鹧鸪 - 宋玉悲 “帝王家…没有一心一意…”沈穆时垂了眼睫,“若有一心一意,周尚服便该为父皇守身如玉,不该做出此等丑事!” 双双睁开眼,一手抚上男人的脸,默不作声。 沈穆时望着双双,轻笑:“怎么不问我?” “问什麽?” 双双有些疑惑。 “你不问我,那我呢?” 沈穆时淡笑,在她脸上吻了吻。 “你自己说过了,要重复的话也可以。” 双双的指尖没有放松过,依旧放在男人的脸上。 “一王无二妃,从未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 沈穆时望着双双倔强的表情,心里一叹。 “改变了,也不要紧。” 双双瞧着沈穆时神色一暗,居然露出了调皮的笑。 “妒妇,怎么可能不要紧。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麽?要我真纳了其他御妻、嫔妃,要不,你宰了我,要不,我就得去天涯海角寻你,我没那麽笨。” 沈穆时一口咬上小女人的耳垂,似乎生了气。 “不是…” 双双软了声调,柔了眉目,嗓音如蜜道:“是因为你爱我,且,你死、心、眼。” 沈穆时闻言,两颊微红。 不好玩,心思都给瞧清了。 “小妖精变精明了,我不习惯!只好在帐子里欺负你!” 沈穆时热着脸,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啊!你好坏!哈哈哈!住手!” 双双最最怕痒,此刻困在被窝里,被男人不停的挠痒痒,无处可逃。 殿外骤雨伴着雷声,屋里却是满室温情。 三日后,楚魏帝与萧皇后亲自审讯沈长渊。 沈长渊已经撇清与小梨的关系,并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周尚服,指责她下药勾引。 皇后掌管后宫,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大的事,当即震怒不已! 马上吩咐人搜宫,最后在周尚服的寝殿中搜出了媚药,难以抵赖。 小梨则主动承认一切都是他逼迫周尚服,口口声声喊着周尚服是无辜的。 洋洋洒洒好几页的供状,罗列了他犯下的所有罪名。 其中包括他胁迫周尚服带他进宫、下药陷害太子妃极其太子子嗣,以及下药陷害临王等事,具一一招认画押,半句怨言也没有。 沈长渊没有为小梨或周尚服反驳,只不停的申述他和周尚服不认识,小梨犯下的事他也一概不知。 楚魏帝大怒,又碍于面子,只好将沈长渊软禁在临王府,下旨昭告群臣,临王从今往后不得上朝参与政事,非王诏,不得出临王府半步,对外则称染了重病需要休养。 至此,一直暗中觊觎皇位、谋害其他皇子的沈长渊彻底成了废人,虽玉谍未除只是被圈禁,却永远不见天日,再无即位的可能。 之后的日子,他只会拖着仅剩的一条命,在形同牢笼的临王府,苟延残喘。 这对于心比天高、费心筹谋皇位二十几年的沈长渊来说,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更来的痛快。 七日后,小梨处死,尸首悬于凝香阁。 周尚服被萧后软禁于禁宫与凝香阁相对的芳菲阁中,日夜可见小梨尸首在凝香阁屋檐下随风晃荡。 小梨死后七日,周尚服摔碎一只铜胎掐丝珐琅杯,从芳菲阁纵身跳下,被人发现时,她的唇上红艳艳地涂着赤色胭脂。 北香榭中,沈穆时与双双正对弈,听闻消息后,耳热皆静默半响,随后她一声轻叹:“如果临王对她们其中一人真心一意,那我们就输了。” 沈穆时淡笑:“不会的,你不会输。我也不会。” 抬首,取下一子"兵"。 临兵斗者,已阵列在前。 秋去冬来,转眼又过去一年。 这一年楚魏发生了很多大事。 大皇子沈元安因谋害太子子嗣,被楚魏帝废为庶人,之后在贬去北疆的途中被北越人杀害。 二皇子沈长渊突然身染“重病”,不得不隐于临王府“休养”,三个月之后,不幸“病重逝世”。 听闻圣上悲愤欲绝,特厚葬于皇家寝陵,陪伴先祖左右。 前朝动荡不安,后宫同样不太平。 先是皇后在寝宫被发现使用“厌胜之术“,之后又遭人揭发,声称毒妇谋害大皇子生母孙膑、太子母妃贤妃及残害各宫嫔妃致使十几名妃嫔终生不孕,一列列罪名,一条条罪名,一桩桩丑事,一一被揭发。 后宫众人好像都约好了似,无惧无畏的在楚魏帝面前纷纷搬出证据指责皇后失德,就连平时默不吭声的十三皇子的乳母也突然跳出来,揭发皇后为了争宠,在十三皇子的药里下药引其啼哭,就是为了博得圣上的垂怜而频繁至景仁宫探望。 一开始,皇后自然是不肯认。 皇上碍于皇家颜面,只是下令禁足。 随着前朝不断弹劾萧家,陆陆续续被挖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等罪状,皇后一党彻底被拔出,再也翻不了身。 而皇后亦是被废,被赶至冷宫永远不得出宫门半步。 当然,这些事都是沈穆时暗中一手策划的,其中也不乏沈季煜和沈鹤麟的手笔。 没错,沈鹤麟已经彻底被沈穆时收服,答应助他登基大业一臂之力,前提是,待沈穆时来日登基,必须将他从封地召回上京,随便封个闲散王爷,安稳过完下半生。 沈穆时起初还在考虑,是否养虎为患。 但底下暗卫来报,沈鹤麟之所以要求一定要回上京,是因为其母妃德妃娘娘自沈鹤麟去了封地后,身子一直不太好,想来也是忧思过度的缘故,身子才日渐糟糕。 若再不好好医治,德妃娘娘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沈鹤麟是他母妃最大的心结,所有为了他母妃才甘愿俯首称臣。 沈穆时想起自己与母妃的点点滴滴,竟然无比羡慕这对母子的亲情,当场传信给沈鹤麟,他要求的事,准了! 之后的之后,一切都很顺利。 两年后,楚魏帝年事已高,下旨昭告天下,禅位太子沈穆时,改国号为“丰兴“,他自己则放下所有的权力,安心当了个无所事事的太上皇。 楚魏三十三年,东宫太子沈穆时顺应天命继承大统,封太子妃陆双双为皇后,奉母妃贤妃为太后,父皇楚魏帝为太上皇。且下旨诏令:一王无二妃,后宫永远不纳嫔妃,御妻,唯有皇后一人! 此诏令一出,群臣哗然,无数的奏折跟雪花似的飞上沈穆时的御书房。 可这位新皇帝丝毫不为所动,所有有关于纳妃的折子一率驳回,并下了圣旨:若还有臣子敢往上递“关于纳妃“的折子,则一律贬至北疆,永世不得返京! 此事管事重大,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朝臣,再无人敢轻举妄动,只敢在背后议论。 而皇后陆双双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皇帝这样做,就是对的,就是好的,任何人不得反驳! 反对的声音最终在皇后诞下龙凤胎的那一年嘎然而止,又在第四年,皇后再次诞下一龙子后,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 东宫流云殿内。 沈穆时终于甩开那几个臭小子,搂着双双躲在浴池里亲热。 浴池里蒸腾的水汽弥漫上来,将双双的脸蒸的愈发红艳。 沈穆时一想到白天黑夜那几个萝卜头一直霸占自己的娘子,他连半分近身的机会都没有,男人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 当即将娇娇儿拖到身边,三下两除二就剥了她的衣裳。 双双哎呀一声差点滑倒,当即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不放,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不满的瞟了瞟沈穆时,当即把男人勾的眼睛都直了! “明明都当父皇的人!怎的还这么猴急…….“ 女子不满的掐了掐男人的脸,上面隐隐冒出两根胡渣,扎的手痒。 “哼!娘子有了孩子,就不要夫君了,日日不肯让夫君近身不说,夜里还搂着他们几个谁,让夫君好生伤心……“ 沈穆时年轻时,端的是玉树兰芝,丰神俊朗的嫡仙人物,如今却像个没吃着糖的小孩般,期期艾艾的像娘亲哭诉。 双双似乎早已习惯他这般没脸没皮的模样,朝他翻了大白眼。 再开口,还是没有关心自家夫君的一丝,而是问起了沈琼玉的事: “前几天听宁仪她们几个嚼舌根,说瑞王有意下聘迎娶沈大夫,可有此事?” 是了,宁仪又回了双双身边伺候,只是双双当了皇后以后,不习惯去别的宫殿,依然留在流云殿。 身边服侍的人还是那些老人,除了陆翎去年被指婚给了东宫六卫首领穆瑾为妻,出了宫跟人去过小日子了,还特地求了沈穆时把宁仪放出来,照旧留在身边伺候。 而沈琼玉也在双双身子好了之后回了大理,很少来上京。 只是她不来,却有人愿意去。 那沈彦初借口替新皇走访西南,竟一路追到了沈家,日日赖着不走就要缠着沈琼玉拜师。 刚开始的时候,这对欢喜冤家也是不对付,天天闹了个鸡飞狗跳。 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大约是被沈三娘说了一通,沈琼玉倒老实了不少。 只是依旧不肯答应沈彦初的要求,虽他入京当他的瑞王妃。 双双起初也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宁仪她们几个嘀嘀咕咕才无意中知晓,当初年少轻狂的瑞王,如今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小女人一身娇娇软软的靠在自己身上,沈穆时哪里还管的了别人。 一把将人摁在怀里,贴在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 “夫君管不了其他人,只知道,娘子在不给夫君灭灭火,夫君明天可就上不了朝了…….” 不一会儿,浴池里不断传来羞人的动静,如外面那明媚的春光,又缠人又温情。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