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染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崇安三十一年,内狱 “听说了没?那屋里关着的可是婳娘子,太子殿下亲自送进来的……” 狱卒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有人连忙出声打断道:“嘘!你敢议论这位主儿,不要命了!” 狱卒默默环顾四周,悄声道:“哎!我听宫里人说,这位婳娘子可是澄王的人,接近太子殿下便是为了给澄王传递消息,帮助澄王谋反。我瞧着啊,这婳娘子恐怕是活不久了!啧啧!真是可惜了这身媚骨,这副绝色,我方才只是多瞧了一眼,浑身都酥了!”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明婳端坐在杂草堆中,伸手抚摸着墙上斑驳的痕迹。听着外头狱卒们的议论声,有些自嘲笑了笑。 这一笑,让门外的众人皆痴痴地望着她,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小心翼翼。 真不愧是“温香软玉婳娘子,媚态横生俏佳人”当年这大绥朝的富贵公子哥儿,谁人不愿为博这婳娘子一笑,而掷千金! 明婳表情地听着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忽听得铁链声响,牢门应声而开。 明婳仍垂眸端坐,仿佛不曾听见门口的动静。 直到余光处瞥见一片墨色金龙云纹暗花袍角。还能闻到来人身上那淡淡的檀香味儿。 李珩行至她身前,俯下身与她平视。 见明婳的目光不曾在他脸上停留一分,李珩薄唇紧抿,毫不怜香惜玉的钳住女人的下巴,掰过那张娇媚的面孔,李珩气极反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裹挟着几分寒凉。 “明婳,孤待你不好吗?” “太子殿下待奴婢极好。”明婳下巴被掐得生疼,可依然垂着眸子,一字一句生硬地回答着。 “奴婢?明婳,你扪心自问,孤何曾将你当做奴婢?” 明婳无言,仿佛是受不住疼般,泪珠自那双桃花眸中滑落,滴在男人的指腹上。 李珩顿时只觉手指像是被烙铁烙过般滚烫生疼,终是不忍心的撤出手。惨然一笑,终究还是敌不过这女人的一滴泪! 须臾,李珩低沉的嗓音在这空旷的牢房中响起。 “明婳,只要你说,那信不是你写的,孤自有办法叫外头那帮臣子闭嘴!” 明婳闻言,倏地收了眼泪。眼中蓄满笑意,只是那笑中夹杂着莫名的心痛 “太子殿下怎得还是如此天真!瞧瞧,这不是又被奴婢骗了?呵!那些信,自打奴婢跟了您,便一封不拉的进了澄王府。那最后一封信,还是在跟您云雨之时所书,是不是很好玩啊......哈哈!” 李珩宽大衣袍下头攥得死紧死紧,额间青筋突起,猛然拽起明婳囚衣下纤细的手腕,拖着她便往外走。 “孤今日便让你看看,你这么做,会是什么后果!” 明婳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李珩拖着往前走,男人脚步飞快,明婳被扯得踉跄数步,几欲摔倒。 牢中众人皆屏息不敢出声,生怕惹了这位爷,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婳只觉得双脚麻木,手腕更是被扯得生疼。想要挣开这人的钳制,却不料李珩手下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折断。 明婳无奈又愤怒,伸出左手用力掰扯着李珩牵着她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只须臾便瞧见李珩干净修长的手上一道道血痕十分狰狞刺目。 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惶恐地瞧着瞧着眼前的一幕,心道这陛下如今时日不多,兴许就这两三日。若是太子登基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这可如何向那堆大臣们解释啊! 明婳望着他手背上鲜血淋漓,可仍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直到将她拉上大绥城楼上。 城楼高耸巍峨,自下而望皇城外一片血雨腥风! “砰”的一声,后背用力地抵在城墙之上,明婳吃痛的闷哼一声,有些腿软地抓住面前人的衣领。 李珩面色严肃,屏息而立,将她的手自胸前扯下。一指城门外燃起的火光阵阵,抬了抬眸道:“你好好瞧着,这便是澄王给你的许诺。” 明婳有些狐疑的自下而望,原本繁华热闹的京都西市此时哀鸿遍野,伏尸百里。无数箭雨自远处飞射而来,眼瞧着便要射穿尸海中嚎啕大哭的孩童。 “不要!”明婳大呼出声。 此时那孩子的母亲自血泊中翻起,将孩子护于身下。可是箭雨实在太密太多,顷刻间母亲的后背便被扎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一片。孩子在母亲身下大哭,哭声引来了叛军,那些窃笑者将一地的尸骸砍成了烂泥,那孩子也未能幸免。 霎时间,哀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士兵们的厮杀与刀剑刺破皮肉的声响! 明婳置信地瞧着瞧着这一幕,一双眸子空洞地望着身后的男人,仿佛在寻求一个解释。 “这些,是北境骑兵,他们是澄王放进来的,至于如何进入我大绥边城,便是拜你那封书信所赐,那信中,可是画了我大绥边防图!明婳,整座太子府,只有你擅丹青,也只有你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 李珩一番话说得平静,仿佛已在心中咀嚼数次,只是一直不曾开口质问,或许是他无论怎样也不会相信她会背叛吧! 明婳脑中被这刺激得有些发蒙,踉跄着向后栽去,可是身后却是冰冷的城墙壁。她双手紧紧握住胸口,仿佛哪里被刀子划过一般,刺得生疼。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他不会谋反。当年那道奏折,可是出自你手!我父亲一辈子为了这早已破败不堪的朝廷,费尽心血,可最后却还是落了个腰斩的下场!这大绥皇帝眼盲心瞎,为了建一个区区邕寂台竟然坑杀我明家大房几百口人!”明婳怒急,语气愈加声嘶力竭。 “若不是因为你那道下令彻查的奏折,我明家上下怎会如此!” 李珩不言,只是沉静地盯着盯着眼前几欲疯狂的女人,抬手从袖间掏出一幅画卷与一张奏折,掷在地上。背过身去,强抑住心头的不忍与狂怒。 双唇有些不住地发抖发抖,以至于说出的话愈加低沉凝重:“你自己看!” 明婳俯身去够,在指尖触碰到那幅画卷之时,顿时再也抑制不住眸中的泪水。原来,原来她一直恨错了人! 那年抄家之时,牢狱之中忽听得有人议论雍王李珩上书奏请皇上彻查邕寂台坍塌一案。第二日父亲便被拉去午门外腰斩示众,母亲不堪受辱自刎狱中,她却同其他女眷一般被卖入教坊司,明家成年男丁皆流放北境三千里,后来这些人竟在流放途中偶遇北境贼寇,北境人生性野蛮残忍。看这些男丁是大绥人,竟将他们尽数坑杀! 后来的种种,在那些人的引导下,她竟误以为这些事情皆出自李珩之手。她一步步靠近他,对他虚情假意,投怀送抱。可到底人心是肉长的,她恨他入骨,却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对她掏心掏肺的男人。 她紧紧握着那封奏折,上头所言皆是当年给明家所定之罪,可最后落笔处的印玺却不是李珩,而是李椋! 好似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明婳仰起头,眼眶通红。望向李珩,眸中万般情绪闪过,耳边仍是无休止的兵器碰撞声与厮杀声。只须臾,眸中神色化为死水般平静。 李珩此时回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瘫坐一团的女人,声音近乎哀求道:“明婳,你的心,可曾留给我一分一毫?” 李珩相信,只要这女人说出她心中有他,他便是赴汤蹈火,受这世人唾骂遗臭万年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就像从前一般。 明婳此时心中似被油煎般火辣生疼, 可面上却是自顾自地笑着,语气轻蔑道:“太子殿下,事到如今还要如此自欺欺人吗?奴婢心中从来便没有您啊!如今再言情爱,太子殿下好生天真啊!” 李珩瞧着地上的女人眉眼带笑,仿佛看着他就像看着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强忍着不去看她的眸子。紧闭双眼,背转身子,握着拳的手上青筋突起。良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无奈离去。 身后的内侍刚要上前将明婳扶起,却不料她却眸间一沉,顺势起身。 众人只觉电光火石之间明婳便立于城墙之上,此时一个小太监惊呼出声。 “太子殿下,婳娘子要自尽!” 李珩蓦地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回过头瞧见眼前的一幕霎时间感觉呼吸都凝滞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惊呼出声:“婳婳,不要!快下来!孤...不要你爱我,不要了,你快下来!” 只是不管他动作再快,明婳只是粲然一笑,便向后栽去。 李珩最终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只剩下声嘶力竭地大喊:“明婳!” 明婳望着城楼上那人的模样,只觉得视线愈加模糊。 “李玄成,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李珩望着身着白色囚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颅内血脉翻涌,几欲随她而去。 一旁的内侍见状:“殿下,您可不能出事啊!如今陛下卧病,京都混乱,没有您咱们大绥便要落入北境人的手中了!” 倏地,李珩垂眸望着地上的那幅画卷。双手颤抖的将它捡起,双眼微眯,一行清泪自眸中滑落。 “婳婳,你再等等,孤很快便去寻你。” 第二章 梦魇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大绥 京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原本繁华喧闹的西市上今日却行人凋零。猛然间听闻有人惊呼道:“塌了!塌了!邕寂台!塌了!” 一片轰然声中,原本巍然屹立,金碧辉煌的邕寂台顷刻间成为一片断壁残垣。 塔下的人们,皆如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好似虔诚的信徒般望着这灾难降临。 在大绥,邕寂台便是百姓的信仰,他们认为天上的神仙可以通过此台造福黎民。 即便是台上的碎石断木不断的砸砸得众人众人血肉迷糊。也没有一个人起身而去。 从前熙熙攘攘的邕寂台前,霎时间变得血流成河。 一阵雷声响彻云霄,还没等人看清眼前的一切,倏而画面一转。 一名内侍打扮的人居高临下地望着脚边跪着的众人,尖着嗓子念道:“圣上有旨,明洵督造邕寂台不力,亵渎神明,使我大绥民心不稳,实属大逆不道,罪不容恕!即日起押入诏狱,三日后腰斩于市,以平众怒!其妻女变卖为奴,终身不得脱离奴籍!钦此!“ 此言一出,狱中跪着的人皆嚎啕大哭。一时间,官兵涌入,混乱不堪。 明婳瞧着周围熟悉的人一个个被拖走,母亲惨白着脸抽出士兵腰间的剑,自刎于狱中。 “婳婳,你要好好活下去,莫要,莫要...” 明婳被人生生扯着身子,她听不见母亲的声音。场面太过混乱,只能在人头攒动间望着母亲悲怆凄惨的面孔,满口鲜血的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要,不要!母亲!” “姑娘,姑娘醒醒!” 明婳倏地睁开眼眸,望见床榻前一脸急色的青楸。 青楸此时正要掏出帕子为她拭去额间的汗珠,语气安慰道:“姑娘可是又梦魇了?自从回府,姑娘便一直梦魇不宁,可是不好!“ 明婳闻言摇了摇头,望着熟悉的房间,心头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是啊!她重生了。自那日在雪地里晕倒后,再醒来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明婳强忍着头中的剧痛走下床,望着塌前屏风上挂着的画卷,眸中划过冷厉。 “这辈子,我定不会让明家受着不白之冤。” 青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那画儿,皱了皱眉头,语气不善的道:“姑娘!您怎么还看这画,您这回病重,可不就是拜二房那群腌臜货所赐。冰天雪地里的硬生生让姑娘冻了两个时辰,最后竟直接昏死过去。若不是出云观那老道救下您,怕是现下……” 明婳不言,只是安静地望着画出神,脑中时不时的闪现出当年抄家之时二房的嘴脸,只觉胸口阵阵酸涩。 清晰记得父亲入狱前夕,明家老夫人带着二房的人将她们母女驱赶出府,那一日她们的嘴脸,当真是令人无比恶心。 “我明家大房二房早已分家,你们大房捅了娄子自然你们大房自己承担,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在脚边跪着的母亲冷道。 “是啊!妹妹,我听说过几日大伯父便要被腰斩了,你们大房上下几百口人也要被牵连,你与大伯母也要被买入勾栏院,万一到时候没有恩客前去捧场。记得一定要给姐姐说!姐姐我别的不懂,多叫些家丁小厮去给你充充场面倒也是能办到的” 明婳死死盯着眼前一脸讥笑的明姝,啐了一声道:“呸!我明婳就算是死!也不会被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羞辱!” “哈哈哈!妹妹,你还做梦呢!姐姐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明姝望着虽然浑身脏污不堪却仍旧难掩姿色的明婳,心中升腾起一阵恨意,恶狠狠地附在明婳耳边道:“你若是死了,我便杀了你兄长,你母亲和你身边所有的丫头。我要你活着看着我是如何成为澄王的侧妃,如何将你踩在脚下!” 话落,明姝脚下用力,一双精致的绣鞋踩上明婳洁白如玉的手指,直踩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都不肯离开。 明婳疼的早已失去知觉,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的瞧着明姝,语气嘲讽道:“澄王侧妃?不过是个妾罢了,你在这侮辱我...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从前未能满足过的可怜的虚荣心!” “你!”明姝怒急,说出去的话也没了遮拦。 “我实话告诉你,你外祖家也快要死到临头,往日赫赫有名的皇商燕氏,竟敢垄断盐铁,私造兵器,图谋不轨,意欲犯上作乱!我父亲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妹妹,你可能真的要家破人亡了哦!” —— “咳!”一股腥甜自喉间涌出,明婳回过神来,心中强烈的恨意与恼意不断冲击着思绪,她捂着胸口,暗自发誓。 家破人亡吗?那便好好看着,这辈子是谁先家破人亡! “哎呀!姑娘你怎么咳血了!这些个郎中都是些酒囊饭袋!姑娘病了这些日子了都不见好,可急死奴婢了!”青楸见状忙上前掏出帕子为明婳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无妨,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青楸刚想劝,便瞧见朱颜端着药碗自门外走来,明婳望着那碗漆黑的苦药汁子,微微蹙了蹙眉。 朱颜见状笑道:“姑娘打小便怕吃苦药,奴婢这里有沁霜斋的蜜饯,姑娘喝了药含上一会便不苦了!” 明婳望着那颗晶莹剔透闪烁着诱人光泽的梅子熟悉得不能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脑中回想着那人担忧且带着诱哄的声音。 “婳婳乖,喝了药便不难受了!” “你若不喝,这些天的蜜饯便免了!” 终是敌不过他哀求又带着恐吓的嗓音,明婳红着眼睛喝下那碗苦的倒胃的药,还不及她反应过来,那人一双薄唇衔着蜜饯凑了过来,大手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唇齿碰撞间,消散了所有苦味,只剩下满口的甜。 “真乖!”男人喷薄的气息在耳间弥漫,不顾她哀怨的眼神,搂她入怀,与她温存。 明婳盯着那蜜饯出了神,一双桃花眼中蕴满了雾气,每次回想在王府的点点滴滴,明婳只觉抽痛得愈发愈发严重。 “李玄成,若我说,这辈子我不会再骗你了,你还会相信我吗?” 思忖间,望向茶几上已经微凉的药汁。明婳干脆端过,舍了汤匙,一饮而尽。 青楸朱颜皆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心道向来不肯喝药的姑娘怎的今日转了性子,着实奇怪!随后又瞧见姑娘有些微微发红的眸子,不禁疑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明婳手中捏着枚蜜饯,问道:“若是有人欺骗你,你可会原谅?” 青楸望着自家姑娘兀自发问,笑道:“那得看他是为何骗我,若是出于善意,那便可以原谅。” “可她若是你的一片真心放在地上反复践踏,最终差点伤了你的性命,你可还会原谅?” “这定然是无法原谅啊!”青楸坚定的道。 明婳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将那枚蜜饯扔回碟中,颇为郑重地起身道:“走吧!” 一旁的朱颜愣了愣,缓缓道:“姑娘,这天色尚早,您要去做什么?” “算账!” 两个丫鬟一头雾水的替明婳梳洗打扮,这时柘黄推门进来,手上还捧着一匣子玲珑珠宝,望着镜中娇俏明艳的姑娘,笑道:“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定不会输给二小姐。外头人都说您是官家嫡女,又生得美若天仙,必定是比那些商户之女有牌面的多!” 明婳从镜中望去,看见柘黄,心下冷道。她病了这些日子,怎么都忘了她院子里还有这么个人物!当年这小蹄子不知私下里给二房传了多少消息,那日官兵来府中搜查,不也是她给他们带的路,真是只喂不熟的狼。 “柘黄!”明婳厉声道。 这一声厉喝惊了屋子里所以丫鬟,她们小姐向来是个善良的,从来不会过于苛责下人,怎么今日竟如此反常。 柘黄吓得跪倒在地,急到:“姑娘息怒!” “柘黄,你可是忘了。我母亲,也是商户之女。” 柘黄闻言霎时间花容失色,忙不住地叩头请罪。 明婳刚想发落,瞧见母亲缓缓走入,温声道:“这是怎么了?” 明婳见状起身笑道:“母亲来了,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这丫头做错了事情,我说了她几句。无碍的。” “既是做错了事,那便打发出去便是。你何苦动气,我方才听说你咳了血,现下如何了,怎么梳起妆来了。” “前些日子病着,没能给老夫人请安,现下好些了,若是再不去怕是又要落人话柄,烦不胜烦。” 燕绾刚想劝女儿多休息,便听见自家女儿道;“母亲有所不知,那日我在飞云观晕倒,其实是二房所为。” 见母亲心生疑惑,明婳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本是想去飞云观静修祈福几日,却不料明姝非要同我一道去,后来回府的时候,她竟然命丫头将我支开,自己乘着马车回府。我独自在雪地里等了两个多时辰,最后实在耐不住,昏了过去。” 燕绾没有想到那日还有这一出,听了女儿的话心中恼怒,作势便要拉着她前去理论,却被明婳拦住道:“母亲!莫冲动,此事单凭我一人之言定是口说无凭,说不定还会被人家反咬一口陷害姐妹。虽说如今不能算总账,收些利息也还是可以的!” 第三章 算账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磬安院 明婳刻意放缓了步子走着,可惜明家内宅本就不大,即便是再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磬安院三个烫金牌匾便映入眼帘。 明婳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语气温柔地向院外立着的嬷嬷道:“孙女明婳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望妈妈通传一下。” “婳姐儿可来了,老太太可是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仍是病着不肯前来呢!”宋妈妈望着堂前立着的姑娘,阴阳怪气的道。 明婳心道,当年她亲祖母病逝,祖父又惯是个耳根子软的,说什么都要将妾室扶正。想她区区妾室出身,如今惯会摆正室大妇的谱儿。终究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宋妈妈领着明婳进屋,屋龙烧得极旺极旺,老太太端坐上手,即便已是年过六十,却还身着一袭大红色织金牡丹上袄,同色毛边翡翠抹额。最最令人汗颜的便是那满头银发间缀满了金银发钗。一张老脸上施金错彩,俗不可耐。 明婳强忍着心头的笑意,款步上前行礼道:“明婳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显然并没有将这个孙女放在眼里,只从喉间发出一句不屑的轻哼,挥了挥手示意明婳起身,随后便亲切地握着身边一妙龄女子,喃喃道:“我们姝姐儿是愈发懂事了,你们瞧瞧今日天不亮便起身为我做这团圆糕!” 明婳见这老太太也不叫她起身,便自顾自地起身往下首的小杌子上一坐,拿过一旁侍女奉上的茶,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全然不顾众人震惊的神色。 一旁的明姝见状惊道:“大姐姐,那茶水可是要你俸给祖母的,你怎么自己喝上了!” “哦?是吗?我久病缠身向来是没规矩惯了的,不过说到这茶,怎么有股子霉味儿,莫不是有心人短了老夫人的茶水钱,还是这磬安院生了老鼠蛀虫...您说对吧二伯母?”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宁琴闻言有些心虚的道:“大姐儿莫不是病糊涂了,这话说得倒像是我们贪了府中的茶水钱似的。” 明婳心道,前世便是她们母女太软弱了,外祖家为了帮衬原本并不富裕的明府,出钱出力丝毫不犹豫,便是连二房如今的产业都是当年母亲娘家出钱置办。她们见父亲常年在外公干,便将这账房钥匙夺了去,以至于到最后明家落难竟是连个打点的银子都使不出,一查之下竟是二房那些纨绔平常斗鸡走马,将这些产业挥霍了个干净! 明婳死死捏着手中的茶盏。见宁琴装傻,也不发作,只静静地瞧着厅上的众人。 随后便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从袖中掏出一叠欠条借据,往案上一掷,笑道:“祖母您瞧,这些是今早京都各大酒楼赌坊送来的信件票据,说是咱们明府三少爷这些日子在外头吃喝嫖赌欠下的债。孙女不解,怎么每月府中盈利几何二伯母从不告知我们大房。一到亏损欠账便叫人拿了票据找我母亲填账,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血口喷人!我弟弟怎会......”明姝见状一脸焦急的望向宁琴。 宁琴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瞧了眼上首一脸沉色的老夫人,连忙起身道:“妾身不知如何得罪了婳姐儿,我们荣哥儿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可也不会在外头欠这么多钱。你们大房不愿意填了这笔账,我们二房自己填,何苦要这样闹得家宅不宁!” 明婳闻言嗤笑一声,道:“二伯母,你确定这些账要自己填?你们填的平吗?” 话落,明婳将案上的信件票据展开,众人凑近一瞧,皆怔愣在原地。 原来,这明荣在外头不止欠下巨债,竟还借了印子钱还债,谁知那些债主见他还不起债款,竟伙同一帮贼人将明荣绑了,用以要挟明府三日之内拿出五万两银票,不然便要剁掉明荣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拿去抵债。 “如今三弟生死未卜,二伯母可还要怪明婳将此事抖搂出来。” 此言一出,堂上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坐在上首看戏的老夫人闻言瞬间惊得背过气去,一旁的嬷嬷拍着背顺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到底要如何!”老夫人怒吼出声。 “孙女不想如何!若是你们二房能拿出钱抵债那孙女无话可说,不过孙女不能保证三弟偷借印子钱的事情能否瞒得住,若是不能,恐怕三弟下半辈子便要在牢狱之中度过。着实是可怜啊!” “你有办法是不是!好孩子,算二伯母求你了,救救你三弟弟吧!”宁琴哭喊着上前,一把握住明婳的手哀求道。 天知道这小贱蹄子背地里耍什么花招,自己家的那个孽障向来欠了钱都是平安无事,怎么这次竟着了这死丫头的道。五万两银票!便是将整个二房的产业变卖了估计也凑不齐这么些银子,即便是凑齐,也会遭人非议,惹人笑话! “二伯母,不是明婳不想救,只是如今明府上下都仰仗着二房,就连这管家钥匙这些年也挪去了二伯母那,即便是能救,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我母亲本就不问世事,明婳不想给她平添烦恼。今日明婳来告知此事,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想三弟弟小小年纪便没了手脚  ,如今话既已带到,明婳便告辞了。” 话落便带着青楸款步离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二夫人见状咬碎了一口银牙,哭声哀戚的跪在老夫人腿边,道:“母亲!这贱蹄子有备而来,您可得救救荣哥儿啊!他,他可是您唯一的亲孙儿啊!” 老夫人颇为头痛的望着地上跪着的妇人,沉声道:“蠢啊!蠢啊!我上次叫你们在飞云观就了结那丫头,谁让你们下手这么不干不净,让人寻了把柄。” “可那次的事情也不是媳妇能预料的啊,谁知那丫头命大,没冻死她竟叫人救下,回来便像是变了个人,这次的事情是儿媳不好,可荣哥儿的性命还捏在别人手上,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眯了眯眼,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丫头是冲着管家权来的,既如此那便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二夫人心中不甘,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咬牙应下,一旁的明姝望着这一幕,心下恨意大生。 凭什么,凭什么明婳处处都要压她一头,外头人都赞明家长女国色天香,又因一手丹青年少成名,若不是长年病着,估计没人知道明家还有一个二姑娘明姝。这些年大房冷寂,管家权才落入二房没多久便要拱手让人。若是传出去,那些世家小姐估计又要在背地里嘲笑她这个商户之女。 这厢明婳回到院中没多久,二夫人便派来贴身婢女福臻送来明家账房钥匙,一脸堆笑的道:“我们夫人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这管家的差事便劳烦姑娘了。” 明婳摩挲着手中的钥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既然二伯母病着,那明婳便却之不恭了。” 福臻见明婳只字不提三少爷的事情,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得明婳笑道:“青楸,好生送这位姐姐出去。” 福臻话到嘴边被猛地一噎,见明婳脸色冷淡,便不敢多说,恭敬退下。 一旁的青楸疑惑道:“姑娘为何要将此事抖搂出来,不告诉他们岂不是更好,那三少爷向来对您颇为恶劣,小小年纪便对您出言侮辱谩骂,您怎么还要救他!” “谁说我要救他?”明婳唇角微勾,笑道。 “那您这是...” “别急,他们二房的好戏在后头呢!” -- 翌日清晨 正月十五一过,空闲日子便多了起来,明婳只觉得这日子甚是无聊,便拿来笔墨油彩,独自坐在院中画雪景。 这化雪之景最是难以描摹,随着日头渐渐东升,梅花之上的雪融化得格外格外迅速,眼瞧着红梅快要完全显露,明婳懊恼地丢下画笔,伏在案上,自顾自的转着笔。 “姑娘!姑娘” 青楸小跑着踏进院中,一脸喜色的冲着明婳,气喘吁吁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明婳一脸狐疑地盯着青楸,一只手撑着胳膊,语气慵懒道:“找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画!姑娘,那幅画!” “什么!” 明婳顺势望向屋内屏风上挂着的那副《邕寂台图》,那是她前世及笄之时所绘,重生那日醒来便出现在她床畔,那日半梦半醒间依稀记得那老道在她耳畔默默吟诵。 “前世冤今生缘,前世缘非今生怨。” 这图她上辈子明明绘了两卷,死前下卷明明在李珩手中,上卷早已不知所踪。 重生后那老道给了她上卷,所以如今那下卷莫不是还在李珩手中。 所以,他回来了! 一想到临终前那人失望愤怒的眸子,明婳只觉心中一阵闷痛,手指死死地攥着胸口,额间冷汗涔涔。 “李玄成,你最好是将我忘了,不然我都不知该何对你好.......” 苦涩一笑,明婳望向青楸,语气急切道:“画在何处?” “好姑娘,您莫急。昨日石墨从外头回来恰巧碰见九录阁的掌柜,掌柜说阁中近日上了些好货色,便拉着石墨去瞧。恰巧瞧见了姑娘吩咐的那画儿。石墨便留意打听了一下价钱,谁知那卖家却说此画只赠有缘人,不出价卖。若是想要必得本尊前去。”青楸闻言便将今晨听闻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明婳。 第四章 重逢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闻言微微一笑,道:“那便走吧!九录阁从前倒是常去。” 青楸见状连忙拉住自家姑娘,颇为担忧道:“可是姑娘,夫人吩咐过您身子没好全,不能随意出府的,再加上正月刚过,外头不太平……奴婢怕。” “无妨,只是去九录阁,便是母亲知道顶多训斥几句,不会过于苛责。”话落,也不等青楸开口,款步往府门外走去。 马车内- 青楸有些疑惑地瞧着一旁神色有些凝重的明婳,道:“奴婢不知这画有什么稀奇之处让您如此念念不忘。”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姑娘擅丹青的名声便传了出去,旁人只知道工部少府监明洵之女常年卧病,却是人如其名,及擅丹青,不过是幼时涂鸦之作便也能令人大为赞赏,曾经甚至达到一画千金的局面。后来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夫人不忍姑娘受苦,便逼着她封了笔,只许在家画些小品习作,不许多画。姑娘这两年很少动笔,可不曾想如今竟痴迷一幅画到此等地步! 真是令人十分不解! 明婳没想那么多,只是瞧着窗外行人如织,淡淡道:“我觉得跟那幅画有缘,便想寻了看看!” 青楸见自家姑娘如此,也不多问,只是心中对那幅画更加期待。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缓缓停下。青楸小心的将明婳馋了下来。 明婳站定,抬眼望着这个久违了的楼阁,不禁面上闪过些许怅然。率先拎着裙摆往阁中走去。 因着是清晨,阁中客人不多,若是每逢年节,只这一层便有许多士子打扮的读书人在这饮茶清谈,针砭时弊,各抒己见,一派百家争鸣的繁荣之景。 赵掌柜的见有贵客前来,连忙上前招呼:“哎呀!不知是明姑娘前来,在下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赵掌柜言重了”明婳显然注意力并不在这一层之中。 “不知明姑娘此次前来,可是又绘新作?自您封笔以来啊,这求画之人却是屡见不鲜,这……” 赵掌柜一番奉承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明婳出言打断道:“赵掌柜,小女此次前来的目的怕是您一早便已知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画,可是真在这九录阁中。” “在是在,只不过那卖家着实太过难缠,您若真想要那画,还得亲自跟他谈。”赵掌柜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边道。 “那便请掌柜的带路吧!” 赵掌柜一脸恭敬地将明婳等人带到顶楼之时,却不料一名美貌侍婢款步而来,瞧见明婳便笑道:“主子一早便听闻有贵客前来赏画,一早便备了酒水点心,还请姑娘过去!” 明婳闻言移步,青楸想要跟上时,不知从哪来的两名护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青楸恼怒的话放到嘴边,便听得那女子笑道:“我们主子不喜人多,只能一人前去,若是您的婢女偏要上前,那奴家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出事!” 明婳闻声回眸望去,吩咐道:“你且在这等等,不过是看个画,没事的。” 青楸闻言只好敛了神色,颇为担忧地点了点头。 明婳随着那侍婢进了九录阁三层雅间。 雅间不大,明婳方进门,一股白檀的气味扑面而来,起初闻着醇厚圆润。就在明婳步入内室,那股檀香独有的凌冽辛辣之味弥散开来。 明婳有一瞬间忽觉这味道有些熟悉,熟悉得令她心头巨颤。 在她印象中,那人最爱熏此香。他总说,白檀佛性深重,能压住人身上的肃杀之气。 忍不住开口询问,却听得身后侍婢婉转着嗓音淡淡道:“主子说,姑娘想看的画就在那屏风后,案上备了些酒水点心,姑娘自娱便是。” 明婳刚想拦住她问她家主人的去向,却不料她却微微一笑,低着头退出雅间。 明婳无奈转身,望着那架红木嵌贝壳五彩琉璃屏风前的小几上摆着的酒水茶点。 方一走进,扑鼻而来一股酒香。明婳心道,这卖家当真不是寻常人物!竟然饮得起胭脂醉!她从前在太子府上倒是常喝,李珩知她嗜酒,每每寻来哄她开心。可她呢,总是面上曲意逢迎,背地里却伤他无数。 明婳望了望四周,见无人便拿起案上的琉璃盏,顺势给自己斟了一杯,熟悉的酒香钻入鼻间,明婳有一瞬间的错愕。望着这嫣红如血的酒液,此时竟有些不敢入口。 她怕啊!她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仍是那冰冷刺骨的牢房,与那人一声声锥心刺骨地质问。 酒未入口,明婳只是捧着那琉璃酒盏,往屏风后瞧去。 目光触及挂在屏风上的卷轴,明婳愣住了。握着琉璃盏的手一时间忘记放下,怔怔地举在唇边。 明婳顾不及被酒液沾染过的唇上残留的汁水,连忙走近细瞧,还未瞧见全貌,只看清落款处熟悉的簪花小楷,所云《邕寂台图》。 “邕寂台...”明婳喃喃自语,脑中不断重现那日大厦倾颓,明家落败的惨剧。抬手抚摸画上早已褪色的墨迹,眼角微红,桃花眸中氤氲着雾气。 “姑娘觉得,此画如何?”一道清冷男声自门外传来,那声音低沉醇厚,似这满室白檀馨香。 明婳被这熟悉而又带着冷意的声音吓得指尖轻颤,手中的琉璃盏不稳,嫣红的酒汁洒下,晶莹的液体洒在锦绣屏风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 只须臾,酒液滴落浸透屏风上镶嵌着的宝石玉珠。明婳怔愣地望着屏风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子背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珩抬眸望向屏风后那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竭力压制住内心喷薄的情绪。故作随意地上前,垂眸望向那处被酒水浸染的屏风,眼中噙着些凉薄笑意,道:“姑娘弄脏了在下的屏风?” 明婳抬眼,隔着屏风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她确信,在这锦绣屏风之后的男子定是李珩! 亏欠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明婳竟有些踟躇地不敢上前。她害怕,她怕李珩满眼的失望,像是无声的质问她为何无数次的欺骗背叛! 思忖间,明婳不由得呼吸一滞,脚下不稳的向后退了进步。 李珩抖了抖月白色云纹暗花长袍,负手立于屏风后。见半晌无人回应便作势要上前。 明婳见状惊呼道:“公子请自重!莫...莫要坏了各自清誉。” 李珩闻言嗤笑一声,冷道:“我倒不知,明姑娘何时如此在乎这些...俗礼?” “闺阁女子...自...自是要在乎的。”明婳嗡着嗓音道。 李珩听出她语气中那不加掩饰的逃避,没来由的心中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前,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李珩再难以压制住这些日子不能疏解的苦闷与暴怒,宽大的手掌一把钳制住面前人纤细的手腕。 哑着嗓子质问道:“怎的瘦成这样?明家不给你饭吃?” 李珩越瞧她眼下的乌青与苍白的脸色越觉得脑中几欲炸裂,一时竟口不择言起来。 明婳还未来得及躲,手腕便被人生生擒住,一张娇媚面孔更加苍白。天知道她现在多想钻进他怀里,软声软语地哄着他,向他道歉,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 可惜,她不能。 前世那些死去的人,是他的臣民。那些屠戮百姓的人,是李珩最为深恶痛绝的北境匈奴。 这辈子,她还未来得及对他好,未曾手刃那些仇人。她要让那些北境人跪着向李珩赎罪,亲手将澄王的头颅献给他,作为他走向那个至高无上座位的礼物。然后她会亲手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手里,听凭他的处置。 只是现下,局势未清,明婳不敢与他相认。 明婳不敢去瞧李珩漆黑深邃的眸子,眼神下意识的躲避,故作惊慌道:“公子怕不是认错人了,小女不过是来买画。” “买画?”李珩气极反笑,攥着明婳的大掌紧了紧。 明婳吃痛,刚想挣扎,便听得那人自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哼,伸手掰过她瞥向一旁的小脸,声音冷淡听不出喜怒:“你还要骗我多久?嗯?” 明婳心间巨颤,竭力压制住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红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郑重的道:“我从未见过公子,不知是如何得罪了您,还请您见谅。” 话落,不知是心痛被掐得下巴下巴痛,一颗晶莹的泪自眼眶中滑落,滴在李珩钳着她下巴的手上。 李珩像是被这泪水灼伤一般,缓缓松开手,只是一双眸子始终不离明婳。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李珩将将收敛的怒意薄发,胸肺欲炸。 明婳见他松手,便轻轻咳了一声,故作平静道:“莫不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公子的屏风,公子出个价,明婳照价赔偿。还望公子见谅,能否将那画卖给小女。不拘什么价格都好,只要公子肯卖。” 李珩被气得无言,他本以为,她苦寻这画,是想来见他,却不料这人眼中只有画,丝毫无他。心中郁结,可目光仍不肯从明婳身上撤下,这张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目前稍显稚嫩,可那双让他魂牵梦绕桃花眼却是再次令他沦陷! 见明婳不肯瞧他,眸光躲闪,半分没有打算往他身上搁。那模样像极了前世内狱之时的那股倔强,顿时心头无名火起,说出的话裹挟了些许凌厉。 “这画,不卖。” “为何?” 第五章 故人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为何?我倒是好奇,为何明姑娘一定要这画。” 明婳面色一时局促,这画上绘的是前世邕寂台刚刚建成之景,今生这邕寂台尚未存在,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难免成大祸患。可这些现下根本无法言说。 李珩瞧她半晌不言,便俯下身,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人泛红的眼角,沉声道:“你弄坏了我心爱之物,令我十分不快,所以我考虑再三,便不想卖了。” 明婳有些错愕地望着这突然放大的俊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怔怔地越过男子望向他身后的画卷。 有些褪色发黄的宣纸上,赫然耸立着的是一座巍峨宏伟的祭坛,祭坛高耸入云,暗有承接天地之势,自上而下足足九层,象征着九重天。四周金龙盘旋,彩凤翻飞,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可明婳望着这一纸繁华,可脑中却不断回想着那日大厦倾颓,血流成河的一惨剧。不禁心中郁结,眼眶微红,鼻尖隐隐发酸。 李珩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觉胸口堵得生疼。心下不禁暗道:“明婳!这辈子,我到底该如何信你.....” 倏而李珩目光流转瞥见姑娘唇畔残存的一丝嫣红色的酒液,将原本粉嫩的唇染得愈加娇艳欲滴,令人忍不住地想伸手抚摸。 明婳被他此举吓得感觉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双目圆睁。连忙侧脸躲过那人不合时宜的举动,不料那人却勾唇苦笑,压抑着情绪,嗓音低沉沙哑道:“我再问最后一次,姑娘当真不记得我吗?” 明婳闻言眸光不自觉的往一侧撇去,只须臾,便正了心绪故作错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一双桃花眸中写满了疑惑不解。 李珩最是受不了这种眼神,那眸中像是蓄着令人销魂蚀骨的痛意,一双狭长凤眸微微眯了眯,藏在袖手攥得更紧更紧。抬步靠近那个快要将他心肠肚脾都绞烂的女人,直把人逼得退无可退,憋红了一张俏脸,仍是不肯看他。 明画忽觉李珩如今愈发喜怒无常,在这人凌厉的威压下,只觉自己快要丢盔卸甲,压抑不住内心几欲喷薄而发的情绪。 望着李珩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明婳急的止不住地咳嗽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双手死死攥着领口,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涔涔滑落。 李珩见她咳得小脸通红,呼吸急促。一看就是身体孱弱,不似寻常小病。若要治好,怕是得下好大一番功夫。心下闪过不忍,困着人的身子往后挪了挪,叹了口气摇头道:“明姑娘若是真想要那画,倒也简单。” 明婳仍是止不住的咳嗽,却在听见这话时稍稍抬眸,一双眼氲着雾气道:“如何?” “听闻明姑娘擅丹青,我这屏风可是前朝皇室之物,如今怕是有市无价,今日被姑娘弄脏了,姑娘打算如何陪?” “公子的意思是想让我拿画来赔偿?” “明姑娘聪慧。” 明婳心下稍安,望向李珩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不是应该恨她吗?为何今日的态度令她如此难以捉摸…… “公子想要什么画?” 李珩勾唇一笑,伸手指向挂在屏风上的那幅画儿,附在明婳耳畔淡淡道:“早就耳闻明姑娘一画难求,既然姑娘喜欢那画儿,那便为我临摹一幅,若是令我满意,我便把画赠与姑娘。您看,可好?” “公子谬赞了,明婳不过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公子错爱,此画实在太过繁复,明婳怕是绘不出来。”明婳受不了他靠得这么近,只是垂着眸子盯着地面,羽睫轻颤。 李珩看她不加掩饰的逃避, 气得胸口胀痛,说出来的话带了些沉怒:“你可以!” 这《邕寂台图》明明就是她前世及笄之时所绘,李珩望着那画中的朝天宫阙,脑中全是上辈子初见她时。她神色匆匆,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爬上邕寂台。那日细雨若烟尘,自上而下将女子俏丽的容貌遮掩得恰到好处。 可这邕寂台岂会让人随意踏足,就在巡逻的侍卫发现她时,是他出手将她救下。瞧着女子惊魂未定的似水瞳眸,只一眼,便沦陷了一生。 她踉跄着脚步离去,竟是连道谢都忘记。清晨地面湿滑,她不小心绊倒,起身之时。留下一幅画卷。 明婳见李珩一眼识破她的伪装,心中暗道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不妙。 “既如此,那公子不如将此画借我几日,我回府试着临摹一二,您看如此可好?” 李珩颇有深意地望着明婳,笑道:“既然是做生意,怎能让姑娘就这么将画拿走,那在下岂不是亏了?再者,姑娘所用之笔墨纸砚,怕是不合我心意……” 明婳闻言心中郁闷,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到底想怎样!” 李珩见她抓狂,眸中笑意明显。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方黄花梨木盒,盒子上雕刻着桃花灼灼,像极了姑娘黛眉下的一双含情目。 明婳接过木盒,颇为疑惑的打开,只见镂花木盒中赫然躺着一支白玉狼毫笔,那玉自上而下浑然一体,白如截脂。一看便是极为名贵的羊脂玉料。 “灵宝斋...这是.....”明婳瞧着那玉笔刻着得一行一行小字,心下大惊,一双圆眼震惊地望着神态自若的李珩。 尽管明婳一再克制,可是见到这笔,她积蓄已久的情绪终是没能忍住,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自眸中滑落。 那年她初入雍王府,众人皆欺她出身青楼,便是连王府里最下等的仆役都瞧不起她,将她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皆夺了去,包括那只父亲留下的画笔。深夜将她打晕扔进了王府后院的荷花池。时值深秋,冰冷的池水令她惊醒,可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窒息感包围,她拼了性命的挣扎求生,可惜双手被人反绑着,没有一丝的希望。就在她快要放弃挣扎的往池底沉去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拖着她往岸边游,荷花池边上霎时一片明亮。 昏昏沉沉中她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只是双唇轻颤,泪眼滂沱,呓语出声:“她们,她们抢了我的笔,那是父亲送的...我只有一支了.....” 那时的她也顾不上浑身刺骨的冰冷,只是沉浸在画笔丢失的巨大悲伤之中,全然不顾此时拥着她的人是谁。 再醒来时,竟是在他的房中,床榻边无人,只是一碗汤药与一方黄花梨木盒。 她拿过那方木盒,发现里头躺着的竟是支玉笔。细细端详,却发现这笔,竟是灵宝斋的货色。 京都之中,懂行的人都知道,灵宝斋的玉笔只供御前,若是其他人擅自使用,便是僭越! 明婳吓得连忙将木盒扣上,放置一边。便听得自门外传来的清朗男声:“本王送的笔,你可还喜欢?” 李珩自门外阔步前来,带进一室清寒。 明婳跪坐在床榻之上,抬头望着这个仿佛神祇一般的男子, 呢喃道:“王爷不该对奴婢这么好,这样不值得。” 李珩闻言蹙了蹙眉,往前一步挑起女子的下巴,迫使她瞧着自己,郑重的道:“明婳,在本王这,你从来不是奴婢。本王给你的,必得是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你可明白?” 是啊!李珩就是如此,总是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便是只能御用的笔,只要她需要,李珩即刻便能为她寻来。 她知他心意,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那片真心拿去喂狗,真是! 思及此,明婳抬眸,望进那双幽深瞳眸。四目相望,明婳只觉周身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终究是再也藏不住,明婳吸了吸鼻子,忽软了嗓音,自语道:“李玄成,我说过,不值得的...” 她娇软的声音,若细雨抚皮,声声刺激着他每一寸神经,令他一直不曾外露的情绪喷击得他心肺心肺乱颤。 望着那人卑微带着些试探的眼神,李珩再也无法忍耐,一把将人带入怀中,声音却是带了些薄怒:“这些话,莫要再说,你值得。” “李玄成,对不起...我欠你的,着实太多...我怕我还不起...”她将头埋在男人怀里,言语有些慌乱,拼命摇头否认,声音悲悯。 “无妨,咱们时间还长,我等着你慢慢还。”李珩抬手擦拭她早已哭花的小脸,声音低沉微凉,仿佛轻声安抚又好似恐吓,让明婳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微微瑟缩了下,良久才嗡着嗓音应了一声。 李珩瞧她此时无比乖顺的模样,又想起前世她各种花言巧语的哄骗,伸出手,恶狠狠的捏住她的双颊,恼怒道:“这辈子,你若再敢骗我,我便真的...” 明婳被捏得生疼生疼,也不躲避,一双含情桃花眸直勾勾地盯着李珩,好似再说:“你能怎样?” 李珩无奈,是啊!这丫头对他好像从来便没有什么是不敢的,松开手,望着被捏红的脸颊上泛白的指印,李珩蹙眉,还是那么娇弱! 明婳揉了揉被捏疼的脸颊,吞了吞口水,轻声道:“那画,你何时要?” 李珩微愣,忍不住笑道:“你来这九录阁画,画得令我满意即可!” 第六章 浪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却也无奈应下。 冬日寒气浓厚,窗外的北风夹着雪,呼啸而吹得红木红木窗子猎猎作响。 明婳瞥了眼窗外,二人相对。不知不觉已经度过大半晌天光。 刚想借口离开,便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那美貌侍女阿辞在门外急声道:“主子!” “何事!”李珩沉声应道,只是语气中夹着些怒。 “禀主子,宫里出事了。” “进来说。” 阿辞恭敬推门进来,余光瞥见主子身旁的明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婳蹙眉,在她记忆中好像李珩身边从未有过这位美貌侍女,方才未曾仔细瞧过,如今细看之下,发现此女不仅美貌,那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疏离与清冷仿佛氲着杀意,尤其是那双浅褐色瞳眸,似那幽深古井,一眼望不到尽头。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明婳明显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垂眸望向一侧正襟危坐的李珩,微微清了清嗓子,道:“天色不早,我便先告辞。” 明婳刚想借故离开,却不料李珩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身旁,沉声道:“先不许走!听她说完。” 阿辞抬眸打量一眼明婳未看得仔细仔细,便被李珩一记凌厉眼神吓得低下头去,颤着声音回道:“主子,方才宫里来信,今日早朝右相连同御史台一众文臣上书弹劾工部少府监明洵,说他目无法纪,擅自做主修改劳役人数……” “父亲?”明婳蹙眉,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此时不曾被弹劾,怎的如今却…… 李珩察觉出明婳此时的不安,攥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像是安抚一般。 阿辞微愣,见主子没有回应,便继续道:“此次弹劾本是主子预料之中,明大人虽会被官降几级或是罚奉一年,可没料到今日澄王却在朝中公然为明大人求情,甚至将工部一干官员受贿贪污一事抖搂出来,皇帝闻言大怒发落了好些官员,唯独宽恕了明大人,说是要多加抚慰。” “澄王李椋……”明婳低喃出声,却没发现身侧陡然冷冽的气氛。 李珩听见她的低语, 又想起前世那人与明婳的纠缠不休,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心头。 李椋果然耐不住性子了! 明婳此时顾不上这么多,她得尽快回府。父亲若是出事,且不管是喜是忧,母亲首当其冲会被明家那群泼才盯上。母亲向来是不善与那些人斡旋,万一出事,怕是不妙。 “李玄成,我……” 话到嘴边,便望见那人不悦地瞧着瞧着自己,像是发现了自己眼中的急色,虽仍然语调冷淡,却已然去掉了方才的脑意。 “回去路上小心,我派人跟着你。” 明婳闻言吞了吞口水,轻声在他耳畔道:“我明白,你多保重。” 如今京都形势错综复杂,李珩此时贸然离开封地回京,若是被人发现,怕又是一场灾祸。 明府 暮紫院 明婳方一下马车,还没踏入院子,便瞧见院门口围了乌泱泱围了一堆仆婢,人人皆耳赤地堵在堵在门口。 青楸忽觉情况有些不妙,心中忐忑道:“姑娘,这么多人围在这,奴婢害怕。” 明婳不言,伸手拍了拍青楸。眸光望向那处,心下了然。 好戏开始了。 待明婳靠近,那堆仆婢止住了嘈杂,自觉地为明婳让出了一条道路,可个个似斗鸡一般红愤怒地瞧着瞧着明婳。 只见一袭破败罗袍的明荣被人用担架抬着放在明婳院门前,浑身伤痕累累,鼻青脸肿。身上被人洗劫一空,原本华丽的衣袍被撕得粉碎,只堪堪遮住身体。 见明婳前来,明荣着浑身的剧痛咧嘴地起身起身,指着来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人,你总算是回来了,小爷被打成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 明婳见状并不回答,只是一双幽深瞳眸定定地望着他,直把人望的有些发憷。 “我告诉你小贱人,今日你必须给小爷一个说法,不然小爷就赖在这不走了,你看着办吧!” 明荣忽觉这个大姐近来有些不同,从前他每每吃酒赌钱,便是再大的花销,都记在大房的账上,这些都是明家人暗地里心知肚明的,谁叫大房有个财大气粗的外祖家。他大伯父平时也不常在家,明胥这些年从了军,这大房就被他母亲捏在手里,向来是不敢造次的。 却不料这回明婳不但不帮他清账,竟还对外扬言从此明家二房的账借由二房自己偿还,此言一出那些铺面酒楼皆派人要账。更有甚者将他绑了,逼他还钱。 最后不知是谁将钱还了,可那人却说必得将他痛打一顿,打得面目全非才答应还钱。 那些绑匪这些日子许是荣气得狠了狠了,下手当真不留情面。明婳瞧着此时被打的双颊肿得似猪头一般的明荣,只觉好笑。 这人都成这副模样了,不回去养伤,还在这破口大骂。真是个没脑子的泼才! “既然三弟喜欢我这地方,那便在这呆着吧!” 话落目光瞥向一旁围着的仆婢们,语气凌厉道:“我不管是谁暗中授意你们来凑这热闹,我进了院子后,但凡是听见一句不该听到的,你们晓得下场。” 众人闻讪讪地垂下垂下头,那些闻声而来瞧热闹的,也连忙离开,暮紫院门口只剩下明荣身边的几名仆婢,虽不敢说话,但那一双双嫉恨的眼神,写满了不服。 明婳见状挑眉笑道:“哟!果然有几个忠心的。罢了,你们愿意待便待吧,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冻出病来,恐怕二伯母舍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跟你们抓药。” 明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咒骂道:“明婳!你给小爷站住!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小娼妇,不知平日里勾搭了多少男人。别以为小爷不知道,就是你让人打的小爷,那绑匪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小娼妇三个字在明婳脑中盘旋不散,是啊!上辈子她流落青楼不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娼妇吗?可这些不都是拜澄王同二房这些人所赐?青楼那三年,是她生生世世都不想触及的噩梦,如今明荣的三个字竟让她有些后悔,后悔怎么没叫人将他打死!原本只想教训他一番,让二房这些日子能安分些,没曾想竟然有人上赶着找死! 苦笑一声,明婳宽大衣袖下手攥得死紧死紧,一把抓住还在叫嚣的明荣的衣领,一个巴掌上去,生生打歪了明荣的半张脸。 明荣一个不稳栽倒在担架上,身旁的婢女见状高声道:“我们少爷不知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竟然要杀了我们少爷啊!” 明婳方才用了狠力,现下只觉得手掌发麻。居高临下地瞧着明荣,冷声道:“杀你?要是我想,你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只怕脏了手。” 明荣被打得有些发懵,往地上种种啐了一口血沫子,便瞧见明婳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弟,你若是不想活了呢,尽管来招惹我。不过你那养在外头庄子上的美貌外室,听说还是桐花楼里的头牌。她呢,估计不想陪你一起死。你说,我说得对吗?三弟弟?” 明荣望着明婳那张几近妖媚的面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温柔地盯着盯着你,可那温柔中却蓄满了危险。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今天面子里子全丢了,只住口地叫嚣叫嚣着:“贱人,你敢!贱人!” 明婳不理他兀自发着疯,刚想转身离去,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惊呼声。 “荣哥儿!我的荣哥儿!” 明婳循声望去,只瞧见老太太带着二房一群女眷浩浩荡荡的朝着暮紫苑而来。心道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在院中闹开才带着人前来,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明荣,顿时老泪纵横的哀嚎道:“是谁下这么重的手,把我的孙儿打成这副模样。我可怜的荣哥儿啊!” 明荣见救兵来了,连忙扑进老太太怀里,扯着嗓子痛哭道:“祖母!你可要为孙儿做主啊!这个...这个女人她...她要杀了孙儿啊!” “我看谁敢!”老太太闻言怒骂道。 “我老太婆还没死呢!谁敢在这造次。” 明姝见弟弟被打成这副模样,连忙捏着帕子抽泣。 “也不知荣哥儿做错了什么,惹得妹妹如此不快,竟命人将他打成这样,实在..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 明婳冷眼瞧着这些人做戏,并不出声反驳。 霎时间,暮紫院前剑拔弩张,众人见明婳不出声,以为她害怕。竟愈发得意了起来。 明姝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娇声娇气的道:“祖母,明婳妹妹年纪还小,又是官家嫡女,便是娇纵些也无妨,就是可怜了荣哥。还请祖母莫要重罚明婳妹妹。” 老太就气得跳脚跳脚,骤然听闻明姝的话更加火上心头,也不给人分辩的机会,扬指怒斥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伤了兄弟还不下跪认错,我们明家有你这样的孽障,真是家门不幸。来人!将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女给我关进祠堂……” 话落,便见有两名嬷嬷上来便想来扯明婳,青楸见状挡在明婳面前,明婳沉声道:“老太太!没有证据如何能说明我打了明荣,你仅凭他一面之词便想定罪,怕是不能吧!” 老太太被明婳一句话噎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证据?她上哪去寻找证据,本来觉得明婳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如此大的阵仗便是吓也把人吓得不敢开口,怎的如今愈发伶牙俐齿,真是个妖精! 明荣见明婳一句话便让老太太吃了瘪,顿时急道:“明婳!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贱种!小爷我这满身的伤便是证据!你有什么可辩解的!” “有爹生没爹养?呵!二弟好教养啊!”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自院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一袭朱红色圆领锦袍云纹缂丝补子的官服男子携夫人自门外负手走来。 “父亲!母亲!”明婳循声望去,见到那抹熟悉的伟岸身影,竟有些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第七章 好戏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瞧见来人,院中众人皆瞠目结舌的望着,全然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 明洵站定,一双锐利的眸子向四周逡巡了一圈,只看得二房一干人等皆讪讪的挪开了视线,低着头不敢直视。 燕绾缓步走至明婳身后,像是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 明婳刚想开口,却见母亲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老夫人不想二房吃瘪从此落了下风,便率先开口道:“老大家的姑娘如今是愈发懂规矩了,竟然敢在府中肆意殴打兄弟,还屡屡出言不逊。今日必须给我老婆子一个交代!” 明洵望着这个他从前一直敬爱的庶母,他从未怪过她偏袒亲生子女,以往但凡是她开口,没有说不答应的。起初他在京都做官之时,这个母亲倒也对他十分慈爱,可自从他被调遣出京,燕绾怕给他添麻烦书信之中常常报喜不报忧,也就今日回京,见妻子面色凝重才知道,自己的爱女差点在这群人手中丢了性命。 起初他还不信,今日见到这阵仗,才让他不得不信。 “老夫人想要这么交代?” “殴打兄弟,不敬长辈。自然是要家规处置的” 明洵蹙眉,随即冷笑道:“家规处置?可我耳朵里听到的可是明荣先对我女儿出言不逊。还有明荣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老夫人不会不清楚吧?” 二夫人见状连忙扑到明荣身上,嚎啕大哭道:“我可怜的荣哥儿啊!你伤的这么重,你大伯父竟然还为了护着自己的女儿污蔑你,不过就是看在我们二房男丁稀少,又没有那些个官家子弟,有了冤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明荣见母亲如此,也顾不上面子,双手捂着被明婳扇红的左脸,哭天抢地的道:“祖母啊!我没有对明婳姐姐出言不逊,我只不过是来讨个公道,谁知明婳姐姐不但辱骂我还打了我一巴掌。” “混账!简直混账!”老太太凑近一瞧,才发现明荣的左脸高高肿起,嘴角处隐隐约约还渗着血。顿时一张老脸青红交加,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着,作势便要朝明婳挥去。 明洵见状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后,自己则伸出左臂挡住了老夫人的拐杖。 “父亲!” 明婳上前一双眼蓄着不加掩饰的恼意。她此时已经不想再忍,眸光阴冷而又可怖,仿佛自地狱而来的厉鬼,带着强烈的杀意。 院中的人皆被明婳突然变化的眸光吓得微微发憷,尤其是老夫人,她望着明婳直勾勾盯着她那双眼写满了恨,像是要杀人一般。老夫人本想出声训斥,却不料被明婳清冷沉怒的声音打断。 “原本我还顾念些情分,不想把事情做绝,不料三弟这么不给面子,硬要上赶着找死,既如此,那便好好瞧着。” 话落,明婳示意朱颜将人带上来。 众人只瞧见那侍女领命而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朱颜连同几个老嬷嬷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提了上来,那女子模样十分俊俏,只是面色蜡黄,身材瘦弱不堪。 明荣抬眸余光瞥见那女子如同深潭一般的眸子,顿时吓得在二夫人怀中瑟瑟发抖。 明婳看见来人,淡淡吩咐道:“巧儿,你只需将你之前同我说得话在向大家说一遍即可。” 巧儿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恶狠狠的盯着明荣,那眼神凌厉的似刀剜一般,像是要将明荣生吞活剥似的。 朱颜见巧儿不作声,连忙低声提醒。 巧儿这才回过神来,眼中蓄满泪水,苦笑道:“明荣,你可还记得我?” 明荣听见这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声音,像是再也绷不住一般,踉跄着往后退去,边退便哭喊到:“你不要过来啊!我不认识你,你别想吓唬我!” 老太太见孙儿狼狈的模样,气的大吼出声:“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老夫人,别着急。容这位姑娘说完。”燕绾见状冷道。 巧儿抬眸,望着那已经退至角落的明荣,不屑一笑道;“明荣就是个烂心烂肠的无赖,我本是桐花楼花魁娘子身边的侍女,明荣不光多次调戏我家娘子,见娘子不从。竟叫人将抓走她将她软禁,逼迫她行那苟且之事......” “你血口喷人!我从未做过此事!”明荣怒急。 巧儿不理会他,只继续道:“我们娘子虽说沦落青楼,可京都的人都晓得我家姑娘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明荣为了行事方便,根本不许人靠近娘子,最后甚至想要派人将我溺死在江中,我侥幸留下性命。明荣!我便是死也要为我家娘子与你这个畜生讨个公道!” 话落,眸光倏地发狠,抽出袖间藏着的匕首,向明荣刺去。 “疯了!疯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拉着她!”二夫人见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吩咐身边的嬷嬷侍女拉住巧儿。 明婳冷眼瞧着这一幕,转头示意朱颜将人带走。冷声道:“你们也瞧见了,明荣做下此等有辱家门之事,二伯母打算如何替他遮掩?” “你!”二夫人气恨交加,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姝见状微微一笑,娇声娇气道:“我也不知明婳妹妹从哪里将这位姑娘找来陷害荣哥儿,莫不是妹妹为了遮掩自己殴打兄弟的罪行,这才让人污蔑。明婳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祖母一向是慈悲为怀,就算你犯下过错,只要虚心受罚,祖母会原谅你的。” 好一出黑白颠倒!明婳望着这个三言两语将局面扭转的堂姐。她一直便是如此,外头人都说明姝生的端庄秀丽,性情又温和善良。不知从何时起,外头人总言明婳生的过于妖媚,是祸国败家之相。 前世她还好奇,自己明明不常出府,这些坏名声是如何传出去的。后来她才得知,这些闲言碎语早在她尚未及笄之时明姝便暗中造谣,惹得京中非议。 明婳眸子片刻不离明姝,只把她盯得发毛。才笑道:“堂姐此言差矣,且不说这事情是不是明荣所为,便是单凭这巧儿姑娘的一面之词,明荣便推脱不得,你可知为何?” “为何?”明姝黛眉微蹙,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因为这桐花楼的花魁娘子玉蝶,她的入幕之宾可是齐王殿下。齐王生性风流,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事。只不过最近我听说齐王殿下暗中派人搜查,像是再找什么人。你说,他会找什么人呢?” 这真不是明婳危言耸听,这玉蝶本就是与齐王自幼相识,只是家道中落一直被齐王养在桐花楼。皇帝起初十分不悦,可这齐王又是他唯一的胞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这些宫闱秘事向来不被外人知晓,可明婳前世在李珩身边待了这么久,听过见过的也不少,自然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老夫人闻言一时间竟气快要背过气去,好在有仆婢在后头接着才不至摔倒。一双老眼氲着杀意的瞧着朱颜身后的巧儿,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人结果掉。 “我劝诸位莫要打这丫头的主意,巧儿乃是齐王派去服侍玉蝶娘子的人,你们若要动她那便是彻底告诉齐王玉蝶姑娘的失踪跟明家有关。” “啊!祖母!” “母亲。” 明婳话还未讲完便瞧见老太太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饶是一贯平静的明洵此时也都微微怔了片刻,随即吩咐人将老太太搀回磬安院。 二夫人想趁乱将明荣带走,不料却听见明婳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二伯母,此事还没了结,怎么就要走了呢?” “老太太那儿二伯母放心,明婳自会派人好好照看,不过荣哥儿这事,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你到底想怎样?”二夫人此时已然快要崩溃,一双眸子携着狠厉,瞪着明婳怒道。 “二伯母,如今的形势您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我想怎样,是您要是想让您的儿子活命,您必须得怎样!” 明婳语气清浅暗含着冷意,盯着二夫人悄声道:“今日三弟在这院中公然羞辱与我,我必是不能就怎么算了。还有玉蝶娘子一事说到底三弟是难辞其咎。二伯母还是好好想想齐王殿下那该如何应付!依我看,不如将三弟关进祠堂,在好生将玉蝶放出来,多赔些金银。或是直接将三弟送到齐王府上任他处置。不知二伯母意下如何?” 二夫人闻言不住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怒道:“明婳!你弟弟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在这口出狂言的要他性命,你真是心如蛇蝎!” “弟弟?方才荣哥儿在我院子里指着鼻子骂我小娼妇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认我这个姐姐?二伯母有时间在这里同我置喙,还不如多花些银钱替荣哥儿在外头打点一二,省的再如今日这般狼狈。” 明婳话落,瞥见父亲母亲皆一脸怔愣的瞧着自己,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心道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着实是将父亲母亲吓着了,原本她是想留着此事慢慢同二房的算账,谁料那偏心偏的没边的老太太竟敢动手打人,还伤了父亲,这让她如何能忍。 明洵轻咳出声,见二夫人仍不肯离去,便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向二弟说明,听闻二弟近日正想托人走陇西官道运些货,如今陇西官道可是握在齐王手里,就是不知二弟得知此时会如何?” 话落,便带着众人回了院子,只留下明荣母子在院外面面相觑。 第八章 父亲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二夫人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明荣,一股无名火自胸中窜出,拧着他的耳朵怒斥道。 “你就不能同你姐姐一般,让我省点心!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做的这些混账事,打断腿都是轻的!” 明荣疼得呲牙咧嘴,口中仍咧咧得道的道:“贱人!迟早有一天死在我手里!” - 这厢明婳随父亲进了书房,明洵灼灼地盯着盯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 “为父也许久未见婳儿了,如今竟出落得愈发像个大姑娘了。” “大半年未见父亲,婳儿甚是想念”明婳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眉眼含笑的对明洵行礼道。 明洵不言,只是望着女儿出神,一旁的燕绾见状暗中推了推夫君,小声道:“婳儿如今身子不好,今日又多劳累,你怎么还不让女儿回去休息,有些话明日再说也来得及。” 明婳发觉今日父母亲神色有些异样,联想到宫中之事,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可是今日朝中出了事,怎的你与母亲如此忧心?” 明洵不开口,只是垂眸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燕绾见状轻嗤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闺女关心你,你倒好,成天只知道报喜不报忧!” 燕绾话锋一转,无奈道:“你父亲啊,又被人参了。他的性子你还不知?总是为别人着想,估计是不忍心见到那么多无辜百姓在工地上受苦。朝廷近几年大兴土木,搞得百姓是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你父亲为人正直,只是太过迂腐,那官场的钻营算计更是不屑。要不然凭他的本事,怎会奋斗了大半辈子还是个工部四品小吏。以你父亲的才学,登阁拜相都不在话下。当年雍王离京之前,还曾拜你父亲为师。只可惜,那孩子着实可怜……” 见妻子越说越离谱,明洵忙道:“你做什么同女儿讲这些,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李珩曾拜父亲为师?这些她竟从未听他说起过,不禁心中惊讶。 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得母亲又道:“不过今日之事甚是奇怪,你平日里也不曾同澄王有什么交集,怎的他今日竟公然为你求情。” “哎!此次被弹劾,本是预料之中。最不济被罚奉一年或是官降几级都不打紧。今日澄王不光为我求情,竟还将工部尚书克扣工人月银之事上奏,此事牵连甚广,圣上大怒,一连发落了好几个工部官吏,独独对我一人大加赏赐不说,还将我升至工部侍郎,怕是不妙啊!” 明婳点点头,正色道:“澄王此举表面上是在帮父亲,可实际上却将父亲置于众矢之的。所谓枪打出头鸟,怕就怕别人暗地里捅刀子。” 明洵闻言,抬头望着女儿,眸中的欣赏之意不再掩饰,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还是我家婳儿看得透彻,比你那个只晓得舞刀弄枪的哥哥强多了!” 燕绾听夫君如此狠狠地剜了剜了明洵一眼,又瞧见女儿有些苍白的面容,忙吩咐明婳回房好生休息。 明婳见时辰不早,只好无奈回房。 ——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明婳独自卧在榻上,抬眸望着屏风上挂着的那幅残卷,手中摸索着那方黄花梨木盒。 窗外的簌簌风声夹着雪,击在红漆木窗楞上。 冬夜漫长。 “啪嗒”明婳借着细碎的月光将那方木盒打开,拿出那支白玉狼毫,那玉触手温润光滑,一看便是被人拿在把玩得久了久了,比之前世更加通透细腻。 窗外风雪不停,屋内烛焰孤独。 昏黄的烛光下,明婳渐渐有了睡意,将木盒塞入枕下。 半梦半醒间,忽听得窗外有一阵异响。 以为是青楸端药进来,明婳索性用被子将脑袋蒙住,口中呓语,呢喃道:“青楸,这天还没亮呢,再让我睡会。过会子再喝...” 明婳支吾了半晌见根本没人应答,背后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凉意。 刚想转身去瞧,却不料被子率先被人攥住。 李珩含着笑意将人从被中拎出来,不顾她朦胧的睡眼,沉声道:“怎的还如从前一般。如此睡,不怕憋坏了?” 明婳被这人一连串的动作惊醒,一双灼灼桃花眼望进那双漆黑瞳眸中。四目相对,明婳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莫不是在做梦?李珩他怎会在这? 直到那人修长手指在她额间轻弹一下,明婳吃痛地望着他,只听得李珩笑道:“还像是在做梦吗?” “你,你怎会在此!” “自然是给你送礼来了。” “送礼?”明婳抬眸,眼中写满疑惑。 李珩瞧着她有些懵懂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方才瞧见明家大姑娘好生威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都瞧见了...” “是啊,全都瞧见了” 李珩话落,便也不顾明婳惊讶的目光,抬手在锦被中摸索着。 明婳忽觉被中微凉,瞠目结舌地望着昏黄的烛光下那人不肯停下的动作,惊呼道:“李玄成!你别...这样不成!” 不料那人却嗤笑着只是从被中掏出她纤细的皓腕,借着不怎么明亮的烛光,摊开她的手掌,瞧见那有些微红的掌心,语气中添了些低沉:“做什么要亲自动手,有我在,还能让人欺负了你去。” 话落,大手附上明婳掌心,轻轻地揉搓着。 因着外头风雪未停,李珩翻窗而来,墨色狐裘上还沾着些未曾融化的雪花,借着月光,男子本就俊逸的面孔愈发显得勾人心魄,那通身的矜贵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明婳看得竟良久挪不开眼。 掌心相对,明婳只觉方才发凉的手竟在他的揉搓之下微微发烫,直到手心隐隐冒出细汉,明婳有舒服地撤回撤回掌心,良久才开口道:“不过就是打了他一巴掌,我没这么娇贵。” 李珩被她这眸子盯得有些心颤,闻言不禁哂笑,伸手将明婳额间有些凌乱的发丝拨至耳后,道:“你若是不喜那些小人,我替你料理了便是,没得脏了自己的手。” 明婳瞧着他眸中掩饰不住的关心,顿时觉得鼻尖酸涩,声音也带着些哭腔。 “你能不能不要待我如此好,我怕我还不起......” “莫要胡说!” 明婳吸了吸鼻子,抬头眸子中含着从未有过的精光,对着面前的人,正色道:“李玄成,我想自己报仇!这些人,上辈子怎么对我父亲母亲,还有我大哥,乃至我明家大房数百口人的死,皆拜他们所赐。我父亲忠直,一心为民,问心无愧,就因不想涉足插手党争,竟落得如此下场...既然老天让我重来一次,我定拼尽全力护他们周全。” 李珩望着明婳眸中映着的烛光,像是燃在人心头一般炽热明亮。他本以为这辈子他只要护着她,护着明家,给她一世安稳,便足矣。可没曾想,他的明婳竟也是背着仇恨而来,一想到前世明婳所受之苦,他便再也抑制不住想要与李椋玉石俱焚的冲动。也罢,既然命运让他们如此,那便随她,只要她平安顺遂便好。 李珩伸手抚去姑娘眼角快要滑落的泪水,将人一把扣入怀中,声音微沉,却是比他从前所有的言语都要温柔。 “都依你,既然你想同那些泼才玩,那便好好玩。捅破了天有我替你撑着,只是一点,你必得记得。” 明婳抬头,水眸中漾着些许好奇。 “不许伤着自个儿。” 明婳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忽觉二人此时距离十分暧昧,连忙推开面前的人,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可在李珩看来,却是十足的魅惑,伸手解开身上的狐裘,随手仍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表情玩味的朝着明婳走去。 明婳见自觉地往里往里头又缩了缩,直到背脊贴着冰冷的墙壁,才反应过来早已避无可避。 望着那人逐渐放大的俊颜,明婳无奈开口:“李玄成,我已经无名无分地跟着跟着你一辈子了,这辈子我不想还无名无分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人像是拎小鸡一般拎到怀中,二人和衣而眠。 背脊贴着男人滚烫的胸膛,明婳隐约中听见男人沉声呢喃:“别动,让我抱会。” 屋中龙烧得极旺极旺,明婳又被人如此拥只觉得周身周身像是被烈火笼罩。 有不住地捅了捅了捅身后的人,见他不但不言语,反而拥得更紧。 明婳汗颜,只得轻声唤道:“李玄成,你不是说来给我送礼吗?礼呢?” 李珩也被明婳没休止的点火动作搞得无法入眠,只得松了松拥着人的手,无奈笑道:“好好休息,明日你便晓得。” 狐疑地望着望着李珩,见他不肯多说什么,倒也没再多问。 此时三更的梆子声止,明婳折腾了一天早已是筋疲力尽,也不管身侧人是否离开,干脆背过身去,清浅入眠。 不知是怎的,明婳觉得这一觉睡得极好,抬手摸了摸身侧,床榻冰凉。 那人早已离开多时了,无奈地叹了叹了口气。 心中暗道这人来去无踪自然是没什么,可怕就怕母亲恰巧也在她房中,万一遇见,母亲怕是要吓得背过气去。还是得想办法在院中安插些人手。 第九章 荣华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昭和院 明荣自被抬回来,后半夜便高烧不退,二夫人在床畔抹了一宿眼泪,见儿子病情未有好转,只好将怒火发泄在身边的仆婢身上。 “让你们去请郎中,都是死人吗?怎么这么慢!” 二夫人望着床上呓语不断地明荣,怒吼道。 房中的仆婢皆惊恐的不敢上前,只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忽听得自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慌乱的惊呼。 “夫人!方才老奴去请郎中,可没想到老夫人昨夜也病了,府中常用的大夫全去了磬安院,眼下京中的医馆都没开门,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磬安院那老货用得着这么多郎中?匀一个给我们荣哥儿都不成吗?” “是啊!老奴方才去问,却被磬安院的齐嬷嬷一通呵斥给赶了出来,那老东西话中还责怪夫人您没过去伺候……”话到此处,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附在二夫人耳边低声。 “老奴给磬安院的小丫鬟塞了一吊钱,那丫头同我说,云姨娘一听老太太病了,上赶着便过去了,已经在院中守了一夜了。” 这云姨娘是二老爷明翰从南边正经抬回来的良妾,出身书香门第,这明翰本就是一介商贾,对于这舞文弄墨的女子本就心中向往。二夫人宁琴又算不上美貌,自然不受宠爱。云姨娘虽说是个妾室,可知书达礼,又生的貌美,久而久之在老太太和明翰面前便得了脸,若不是二房有个能干的嫡女明姝,这云姨娘怕是早就将宁琴踩在脚下。 二夫人一听云姨娘这三个字顿时火上心头,原本熬了一夜蜡黄的脸色愈发难看,一连砸了好几个茶具碗盏,整个昭和院都响彻着妇人的谩骂。 “贱人!贱人!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狐媚货色!” 一旁的赵嬷嬷连忙上前拉住二夫人,不住口的劝道:“哎呀!夫人!您要冷静,如今荣哥儿不好,姝姐儿又没出阁,您要是气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啊!那小狐媚子不过是个妾罢了,当下要紧的是大房!” 赵嬷嬷的一番话惊醒了正发疯的二夫人,也顾不上方向手中的瓷瓶,连忙跑到儿子床边,掏出帕子为明荣擦拭嘴角不断渗出的血液。 “别……别打我!都是贱人,都给小爷去死!” 明荣仿佛是被二夫人方才的动静吵醒,可脑中仍旧不清楚的呓语着,因着动作过大,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夹杂汗液,腥臭味弥漫整间屋子。 二夫人不忍心的别开脸,刚想命人再去请郎中,可不料院中却响起一阵男人的怒骂。 “宁琴!你让那个不要脸的畜生给我出来,我今天便要了结这个畜生!省得他再出去惹祸!” 明翰一进昭和院,便怒气冲冲的朝着宁琴房中走去,其间有仆婢想拦,却被他一脚踹开。 此时天已大亮,宁琴一夜未眠的照顾儿子早已精疲力尽,一听明翰气冲冲的前来,又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心中更加恼怒,一个箭步冲过去迎上明翰快要喷火的目光。 “你儿子快要被人打死了,你还在这兴师问罪,明翰,你好狠的心啊!” 明翰不理会,一把将身前的妇人推开,步子极快地冲到榻边,看到明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更加气恨,伸出手恶狠狠的揪住明荣的衣领,将人掷在地上。 明荣半梦半醒间被人仍在地上,一双肿得如同鸡蛋似的眼睛微微睁开,嘴中仍不清不楚的嘟囔道:“是谁啊!是谁敢扔小爷!” “你看清楚,老子是谁!”明翰被明荣不着边际的话刺激得愈发恼怒,作势便要动手。 一旁的宁琴见状连忙用身体挡在儿子面前,语气哀求道:“老爷!不要,再打下去儿子会没命的!” “你可知这个畜生得罪了谁!他看上哪个女人不好偏偏看上齐王的女人,现在我的商队全在陇西积着,齐王说什么都不让我们明家的货过去。这全是拜这个小畜生所赐,我看不如打死了干净!” 宁琴此时已经惊得哑口无言,她只当是昨日大房故意吓唬她,却没想到齐王的手段竟然如此快,若是明家的货始终过不来,那他们这一年算是白干了! 明翰发泄了一通,此时也算是冷静下来,望着屋内一片狼藉,又想到昨日明洵同他说的那些话,蹙着眉,沉声道:“我早就同你们讲,明面上不要同大房起争执,你们这帮蠢货这么就不明白呢!” 这不提大房还好,一提大房这二夫人便气的胸口发疼,咬牙切齿道:“你整日里在外头,怎知我在家中的艰难,同是商贾之女,我怎么就比燕绾那个贱人低了一等,你一味只知道避让大房,有本事你也去当官啊,省得我整天为姝儿的婚事发愁!” 明翰闻言嗤笑出声,像是看笑话一样望着这个愚昧的妇人。 “你懂什么?我那大哥眼下是得意,又是升官又是褒奖的。可他就是根木头,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几位皇子也皆是人中龙凤。东宫未立,谁知那把椅子花落谁家,我明翰虽说没有入仕,可手头上却是有几分资本。若是此番跟对了主子,那以后便是从龙之功。便是明洵,到时候也只配吃我赏的剩饭。” 二夫人被明翰一番话说得怔愣在原地,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声音,伴着清浅的脚步声款款而来,见到明翰,便俯身行礼。 “姝儿见过父亲。” 见到女儿,明翰黑沉的面色才好看了几分,这个女儿自小便不像她母亲般愚蠢,他也是花了极大的心思培养她,对她寄予厚望。 “姝儿来了。” 明姝望着屋内一片狼藉,母亲与明荣如烂泥般瘫在地上,先是吩咐人将人搀起,又将屋内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番,这才扶着父亲坐下,又奉上茶,恭敬垂首立在一旁。动作行云流水,明翰看着心中十分欣慰。 明姝见父亲露出满意的神色,连忙恭敬道:“父亲,此番明荣伤的着实不轻,母亲也是急糊涂了才出言顶撞,您莫要怪罪,这些日子先是被明婳夺了管家钥匙,随后又出了这档子事,也是无奈,着实是明婳那丫头最近太过伶俐了些。” 三言两语见,明姝便将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说与明翰,并将矛头直指明婳,不可谓是不用心良苦。 明翰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淡淡道:“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你记着,你日后可是要做贵人的,怎可跟这些蝼蚁计较?” “贵人?”明姝疑惑道。 明翰不言,只是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封请帖,那上头施金错彩,一看便是及富贵之家才会下的帖子。 明姝接过细瞧,顿时惊到:“这,这是,瑜国公家的喜宴。” 明翰微微颔首,这瑜国公是大绥开国重臣,跟着先帝一起打过天下的,听说当年先帝受困于南疆,是这位瑜国公带着几千士兵突出重围,不仅救了先帝,还一把火烧了南疆人的粮草,后又屡建奇功,地位不可小觑。 只不过这瑜国公虽战功赫赫,可这些年在京中养尊处优,到生了许多怪癖,尤为喜爱豢养娈童,家中妻妾不知凡几。去年刚死了夫人,这又要续弦,听说还是魏尚书家的小女儿,今年不过十七。 “可父亲为何要女儿去这种宴会?” 明翰闻言,微微抬眸,正色道:“这帖子我费了不少工夫才弄来,这瑜国公虽说年事已高,可余威仍在,他的喜宴,那些王孙公子必定会去,尤其是澄王殿下,他虽说生母早亡,可如今却是众多皇子中最受宠爱的,日后恐怕不可小觑,你若是能入了他的眼,还怕没有来日吗?” 澄王...明姝在心中默默想着,她虽从未见过此人,却经常在姑娘们的雅集茶会上听人时常谈论。 她们说澄王此人不仅相貌堂堂,更是文韬武略,心有丘壑。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可性情却是温润如玉,待人接物皆是一派温和。常听人言,这澄王虽是皇家人,却没有皇家人的架子。自是京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 明姝容颜微红,一想到今后可能嫁给皇子,不自觉的心中闪过得意。 明婳!我一定会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着,我是如何将你踩在脚下。 “姝儿但凭父亲吩咐。” 明翰满意地望着这个女儿,仿佛这些日子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又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眉头又紧紧蹙起。 明姝见状连忙劝道:“父亲莫要再生气了,姝儿待会儿好好去劝劝荣哥儿,想必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日后姝儿定严加管教。” 明姝一番话说得体贴,可心中却对明荣十分鄙夷,在她看来明荣根本不配做她的弟弟,胸无点墨又狂妄自大。可那明婳却有个文武双全的兄长,听说如今早已成为禁军副将。 怎么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被明婳那个贱人摊上,而她不论多优秀,举止多得体,可在外人看来她始终处处低了明婳一头,就连那贱人随手作出的画,那些人也要恭维几句,就因为她有个做官的爹和兄长? 藏在袖中的手早已将帕子搅得发皱,可面上仍旧一派温婉得体。 第十章 姑母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磬安院 “老夫人此番受惊过度,再加上平日里不忌荤腥,旧疾加新病,怕是得养些时日,你们切记不可再让老夫人动气。” 郎中开完药方,低声对房中众人说到。 老夫人斜斜的靠在床上,一双老眼浑浊不堪,嘴里不住地嚷嚷嚷嚷道:“我的湘如啊!快将我的湘如叫来,有人要我老太婆的命啊!” 这明湘如是老夫人膝下唯一的闺女,嫁的是宁川伯宋家庶子宋贤才,要说这宋贤才,这些年也不知烧了哪门子高香,年近五十才中了榜,如今在御史台做个不大不小的言官。虽说家中有爵位,可怎么也轮不到庶出的儿子。这明湘如也是熬了许多年才熬出头。 一旁的齐嬷嬷闻言连忙上前宽慰道:“老太太别着急,早就派人去请大姑娘了,您再等等,大姑娘一会子便过来了。” “湘如啊……” 老夫人像是没听见一般,嘴里仍不住地嚷嚷嚷嚷。 一旁的云姨娘此时正端药前来,跪在老夫人床榻边,娇声道:“老太太,妾身伺候您服药。” 老太太此时早已头脑发昏,见床边的人不是自己想见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那药碗挥下,顿时滚烫的药汁洒下,溅了云姨娘满身满脸。 “啊!”云姨娘痛呼出声,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 一旁的齐嬷嬷心中有些不忍,连忙吩咐人将云姨娘带下去。 此时院中传来一阵妇人急促的惊呼声,夹杂着仆婢细碎的脚步声,顿时响彻整座磬安院。 “母亲!母亲如何了?” 明湘如一进屋便扑在老太太床边,神色担忧道。 “湘如啊!湘如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老太婆就要被人气死了。你便只能为我收尸了。” 老太太见到女儿,连忙拽着明湘如的衣袖,悲戚道。 明湘如满头的翡翠镶金的首饰被母亲的动作带着微微晃动,见老夫人满脸的憔悴,沉声怒道:“我看谁敢气您,简直反了!” 老夫人被女儿激动的情绪牵着,心跳的愈发激烈,连带着喘了好几口粗气,说出的话更加含糊不清。 明湘如见状心疼地安抚安抚着母亲,又伺候了汤药,老太太安静地睡下睡下。 明湘如见母亲睡得安稳,便给一旁的齐嬷嬷使了个眼色。 齐嬷嬷会意,连忙跟了出去。 廊下 明湘如瞥了一眼齐嬷嬷,淡淡道:“齐嬷嬷,这些日子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是二房那个蠢货又做了什么让母亲不快?” 齐嬷嬷望着这个一向盛气凌人的大姑娘,摇了摇头,并将这些日子明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湘如。 明湘如听着听着便蹙起了眉头,眯着眸子自言自语道:“竟是大房?” “是,尤其是婳姑娘,这些日子老奴总感觉这婳姑娘好像跟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不同,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明湘如听出齐嬷嬷话中有话,便遣了身边的侍女,低声道:“可是母亲有什么筹谋?” 齐嬷嬷此时也不敢隐瞒,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便悄声道:“老太太瞧着婳姐儿前些年名声太胜,压着姝姐儿毫无翻身之地,怕就此大房生了分家的心思,二房再无靠山,便命人偷偷给婳姐儿药中做了手脚…… “毒药?”明湘如蹙眉。 “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人身子发虚,形容憔悴。虽不致死,可若常年服用下去,断断活不过二十岁。” 明湘如一想到从前见明婳那丫头生的妩媚模样,可是性情却是随了她母亲般柔弱。 “倒是抬举她了。” “您是没瞧见昨日婳姐那模样,着实吓人。老奴昨日看了荣哥儿,那半张脸都让婳姐打的肿的老高,听说现在还下不来床。” 明湘如闻言轻嗤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笑,道:“那这些日子我便留下,好好管教这个不听话的侄女。” 齐嬷嬷闻言不禁背脊发凉,从前也听说过这大姑娘在伯爵府的手段,听说三年前姑爷养了名外室,一直瞒着大姑娘,一日姑爷领着那外室所生的儿子要认祖归宗,不料这姑娘表面上答应,还将那孩子养的极好。可后来,却发现那外室竟惨死在庄子上,一经打听,竟是与人偷欢,畏罪自杀。那孩子自然被人怀疑不是姑爷所出,伯爵府的血脉自然不容混淆,只得把那孩子送出去养。 经此一事,伯爵府上的妾室皆不敢在姑娘面前造次,生怕步了那外室的后尘。 齐嬷嬷连声应是,连忙吩咐人为明湘如收拾房间,丝毫不敢怠慢。 她们这厢谈得火热,却不料身后迅速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踉跄着步子往往远处走去。 明湘如在院中休息了半日,这期间又服侍了老太太一回汤药,老太太人病着却不糊涂,扯着自家女儿说了许多,特别是担心大房在京中名声太胜,二房的哥儿姐儿没有好前程。 明湘如听着母亲的话,也想到昨日夫君回府那黑沉的脸色,细问之下才得知,这明洵如今深得澄王器重,早朝时澄王还公然反驳弹劾之人,为明洵求情,甚至不惜得罪整个御史台的官员也要力保明洵坐上工部侍郎一职位,那可是从三品的官职!不料明洵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如今却跻身于朝中要职,真是不可小觑。 “母亲莫要太过忧心,左右女儿这些日子得空,若是大房那丫头还嚣张,我定会让她知道厉害!” 老太太闻言略微蹙了蹙眉头,攥着女儿的手正色道:“你莫要冲动行事!那丫头左右也翻不起多大风浪,你且瞧着,莫要脏了自个儿的手!” 明湘如想到方才齐嬷嬷所言,目中隐隐闪过忧色,担心道:“母亲做如此大的事情,怎的不告知女儿,也好一同拿个主意。这种事情,万一泄露,怕是招来祸端。” 老太太精明的眸子闪过一抹阴狠,面上却是笑道:“怕什么!她就算是知道,也怪不到我身上,到时候,自会有人替我顶上。” 暮紫院 明婳歇了半日,见窗外日头不错,空气中尽是梅花香气。连带着胸口的闷痛也好舒泛了许多。 朱颜奉上茶盏,见明婳此时仿佛心情不错,刚想说些什么却是忍住没有开口。 明婳瞧出了朱颜神色有些不对,轻啜了口茶,淡淡道:“想说什么便说吧,吾吾地做什做什么?” “方才瞧姑娘心情不错,原不想说这些事情惹您烦忧。只是前些日子柘黄那丫头说错了话,夫人打发了出去,奴婢便让她在院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可这些日子那丫头没事老往老爷夫人的正屋跑,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做些什么,奴婢说了她几句,这丫头却是敢出言顶撞,愈发不成样子!” 明婳望着茶盏中的热气升腾,细细听着朱颜的话,喃喃道:“倒是将这丫头给忘了。” 这几日总想着找二房的不痛快,倒是将自个儿院子中麻烦给忘了,可如今这丫头到底是没做些什么,若是此时动手,怕是会打草惊蛇。 “往后她在有何异常举动,你莫要阻止她,只仔细盯着她就成。” “可她若是做了什么俞矩之事,姑娘可还要纵着?” 明婳闻言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眸盛满狡黠:“自然要好好纵着,我还要留着她给我那好婶婶送上份大礼呢!” 不解地摇了摇了摇头,见姑娘手中茶盏微凉,便想起身为她续上。 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青楸带着郎中匆匆赶来,此时正吁吁地拽着拽着那陈大夫急道:“陈大夫!快为我家姑娘把脉!” 那老大夫见这丫头风风火火的,一双老脸青白交加,捋着胡须斥道:“做什么一大早的将老夫拽来!老夫早膳还没吃呢!你这丫头!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明婳望着这个熟悉的老头儿,一股子暖意涌上心间。这陈大夫本名陈笙,出身于医学世家,医术自不必说。听说祖上还做过太医,后因宫闱争斗家道中落,几经辗转便在燕家做了府医。当年明、燕两家落难。明家二房不肯放过她,每日寻了由头对她非打即骂。每每遍体鳞伤,京中大夫皆嫌她是风尘女子,不肯为她诊治。只有这个陈大夫肯为他医病。 “青楸,去准备些吃食,酒水给陈大夫享用。”明婳笑着吩咐道,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 “那酒要上好的花雕。” 陈大夫原本不耐烦的眸色闻言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努了努嘴,奇怪道:“哎!你这丫头怎知我喜欢这花雕酒?” “那自是因为我同先生有缘啊!” “去去去!老夫才不要同你这个病秧子有缘。” 话落,放下手中药箱,正色道:“既然有酒吃,那便替你把个脉吧!” 无奈地摇了摇了摇头,许久不见,这老头还是如此嘴硬心软。伸出手,隔着衣料,陈大夫捋着胡须,一脸沉色。 第十一章 药石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胡闹!简直胡闹!你这身子到了这般田地才知道请大夫,若是再不用药怕是大罗神仙都难救咯!” 青楸闻言急道:“怎么没请大夫,便是汤药也每日不辍,可姑娘的病就是不见起色。” 明婳收了手,示意青楸将早晨的汤药端来给陈大夫查看。 青楸担忧地望着这老头儿,只见他端过药碗,放在仔细地闻了闻了闻,又不放心的用指尖沾了沾,放在口中尝了尝。半晌才放下药碗,眉头蹙得死紧。 明婳瞧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倒也不急,浅浅啜了一口清茶,刚放下茶盏,便听得陈老头儿,暴呵出声:“什么劳什子的混账开的药!这么吃下去会吃死人的……” 陈大夫一时激动,全然不顾自己还在人家姑娘的闺房,望着满屋子的婢怔愣地瞧着瞧着自己,有些意思地摸了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你这身子本就受寒颇深,本是虚不受补,这些个庸医不仅给用上好的人参,还有三七、雪莲。皆是大补之物,常年服用下去,定会吃不消,不消几年便精气耗尽,甚至丧命。” 明婳闻言一时间有些气的发笑,果真是好手段啊,若是直接下毒,肯定容易露出破绽。这种隐在药中的小心思,即便是被发现,也大可推给大夫或是她们自个儿,到时候那人大可以倒打一耙,说她蓄意陷害,从而坏了她的名声。 思及此,明婳意味深长瞧了眼桌上那黑漆漆的汤药,望着陈大夫,正色道:“那我这身子,可还能医好?” 陈大夫闻言面露难色,捋了捋胡子,喃喃道:“你这身子原本可以医得好,只不过这些年损耗过重,怕是难啊!” 朱颜青楸见状,皆蹙眉望着明婳,青楸年纪小,乍听此言一双杏眼霎时间通红,盯着明婳削尖的下巴,硬是逼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明婳倒是神色自若,她本就是得老天恩赐捡了一条命回来,倒也不盼着能长命百岁,只是眼下大仇未报,心愿未了,若是就这么去了,她也不甘心。 望着自家侍女泫然欲泣的模样,明婳掩唇而笑,斥道:“我现下还死不了,你们这个样子倒像是我现下即刻奔赴黄泉了呢?” 青楸一听明婳说下黄泉,便再也绷不住一般金豆子一直掉,一旁的朱颜见状连忙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下,这才堪堪止住哭声。 明婳扶额,无奈地让朱让朱颜带着青楸下去,此时屋中只剩下明婳与陈大夫二人面面相觑。 “陈大夫,凭您的医术,能维持我这身子多久?” 明婳语气淡淡,仿佛不夹杂任何情绪,见陈大夫半晌不言,明婳垂眸又道:“换句话说,我还能活多久?” 此言一出,便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陈大夫也面露惊异,一个闺阁丫头,青春正盛,竟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生死,真是! “你这病,便是拼尽我一身医术,也未必能痊愈。可以暂且保住你的性命,若要大好,切记,不可思虑过重。否则药石罔效。” 明婳闻言略微点了点头,见时辰不早,便轻声道:“陈大夫用罢饭后不如留在明府,诊金吃穿您大可放心,不知您意下如何?” 陈大夫一听此话,连忙摆手拒绝,急道:“老夫才不要留下,你们家好大的规矩,比不得在燕家舒坦。” “如此,那便要劳烦您来回奔波了。” “不劳烦,不劳烦!有酒就成,有酒就成!” 陈大夫话落,像是逃一般拎着药箱离开。 这陈笙酒足饭饱的自明府出来,见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跟来时的差不多,便弓着身子上了。 明府准备的花雕酒是上好的冬酿百年花雕,陈笙喝的晕晕乎乎,上了马车便开始昏昏欲睡,便是连车子早已偏了路线都不得而知。 九录阁— 窗外星灿云舒,明月凌空。 李珩慵懒倚在门边上,手中捏着那人离开时用过的酒盏。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姑娘家唇畔的馨香。 杯中嫣红的酒液仿佛那人含着情的眼角眉梢,忽地联想到午后暗卫来禀报。那女人离开九录阁后竟与李椋打了照面,听说两人还互相谦让车道!她是忘了上辈子的结果了吗?还是说,她心中,始终忘不了李椋那个乱臣贼子! 不满的将手中的琉璃盏捏紧再捏紧,李珩只觉此时头痛欲裂,他真想将那女人的心肝剖出来瞧瞧到底是什么颜色! 倏地,地上闪过一抹黑影,动作迅速的跪地行礼道:“主子,人带来了。” 话落,便一把将那人头上的黑布撤下,轻轻一推,那人便仰倒在地上,寂静的屋子中,只听得那人杀猪似的惨叫。 “哎呦!你们这些贼人,绑着老夫作甚,老夫就是个穷大夫,没钱的!” 被掳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刚刚为明婳看诊的郎中,陈笙。 陈笙嚎叫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屋中灯光昏暗,似乎有个俊朗少年站在窗前,刚想抬头瞧个仔细,却被身后的黑衣暗卫揪住了后衣领,逼着他低着头,不许直视。 “哎呀!我不看!我不看!别杀我啊!” 李珩轻咳一声,示意那暗卫下去。自己则负手踱步至陈笙跟前。 陈笙只瞧见来人的玄色云纹皂靴,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货色。身边又有武功高强的暗卫,便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珩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沉声道:“陈大夫,方才在明家诊脉的结果如何? 陈笙本就心中惊恐,乍一听此言以为这人要杀他灭口,便颤着声音回道:“老,老夫只是给那丫头寻常诊治,就开了副药便离开了,老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莫要再问了……” “呵,什么寻常小病,竟劳驾玉庐圣手,陈大夫,你以为你骗得了燕家,便能瞒得住所有人?” 陈笙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的惊惶霎时间退去,眸中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 这玉庐圣手之名十几年前可谓是响彻大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百姓间皆传闻只要人还有一口气,这玉庐圣手只要说这人能活,那这人便死不了。 崇安帝听闻此人医术精湛,自己常年痛风缠身,便命陈笙为他诊治,可这陈笙刚搭上脉便丢下一句话,他道:“陛下若是想根治这痛风,必得从此后不再服药金石丹药,方能无医自愈。” 可这崇安帝常年沉迷求仙问道,一听此言便认定这人是徒有虚名,顿时大发雷霆,将他赶出了皇宫,后来崇安帝痛风反复,彻夜难眠。便是太医院原判大人都束手无策。众人恳请皇帝将玉庐圣手请回来,皇帝病痛难忍只得拉下圣颜,一纸诏书召见陈笙进宫,却不料这玉庐圣手大门紧闭,一派逐客之意。皇帝得知,以为这人心中记恨,才不肯前来。心中大怒,便下旨捉拿,谁知找遍大绥皆不见此人的踪迹,后来玉庐圣手身死的消息传遍大绥,这些年便更加无人提及。 李珩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扳指,一双眸子裹挟着凌厉,声音却听不出喜怒:“你不说可以,不过明日京都之中便会传遍玉庐圣手还健在的消息,你蛰伏多年,怕是不想真销声匿迹吧?” 陈笙心中万分挣扎,今日给明家丫头诊脉的时候怕显露手脚,一时泄露了身份。便不敢大胆用药,本来不想淌这趟浑水,可一见着那丫头生死看淡的眸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燕家的确有恩于他。 “明家丫头的病根深重,且常年服用伤身之药,已然伤及根本......” 李珩闻言,一直平静的脸色霎时沉了三分,转着扳指的手停下。 陈笙顿时感觉脊背发凉,话到一半竟是不敢再言。 “说下去。” 李珩收敛神色,沉声道。 “那丫头心中思虑过重,执念太深,即便是医得好身子,也必定离不得汤药啊!” “执念?”李珩气急反笑,怕是还忘不了李椋吧!上辈子对那人忠心耿耿,痴心一片,最后宁愿自尽也不想同他在一起。思及此,捏在手中的琉璃盏倏地掷在地上,瞬间酒液夹着杯盏碎片留下满地狼藉。 李珩一时气恼,竟不顾陈笙在一旁怔愣的神色,待心绪稍平,望着窗外刚下不久的雪。 负手而立,李自觉地轻叹轻叹,随后嗡着声音道;“既然有药可医,那便好好给她医治。至于你身份的事,不必担心,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那便不会有人知道,包括皇帝。” 陈笙咋听此言,眉自觉地挑了挑了挑,想要抬头看看此人的相貌,可惜房中光线太过微弱,借着月色,只能看见这人挺括的背影,与通身矜贵的气派。听着音色,陈笙笃定,此人今年不过二十,怎得如此老成,跟那明家丫头说话的语气一个样儿,真是奇怪。 想着想着忽觉背后一凉, 回头一看,竟是将他掳来的暗卫。 陈笙吓得大叫,可惜还未能发出声音,便被人打昏拖了出去。 这时门外有些许异动,李珩回首,正色道:“何事?” “主子!北境传来急报,咱们胜了!” 李珩闻言眸光微动,只须臾,便归于平静。 “进来说。” “是。” 第十二章 试探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纪朝领命而入,看见李珩面上情绪不显,也稍稍收敛了些笑容。 清了清嗓子恭敬道:“正如主子料事如神,早在数月前便察觉北境匈奴王祁连吾有异动,暗中设了陷阱只为让那些鞑子自投罗网,北境匈奴猖狂了数年,这下虽未能赶尽杀绝,却也重创祁连吾,北境封地也能消停片刻。不过主子此番大捷,京中怕是要收回交托给您的十万兵权,若是如此,万一来年那些鞑子们卷土重来,怕是遭殃的还是边境百姓。” 李珩指尖在桌上轻轻地叩击着,这可不是他料事如神,只不过是前世因北境战事拖着,直到明府落败,李椋暗中早已渗透进大绥朝堂,眼瞧着朝中无人制衡李椋,这让当时的崇安帝心中很是不安,随即下旨让自己班师回朝,明面上回京述职,实际上掣肘李椋。 他与李椋的争斗持续了数年,明婳在其中更加激化他的野心与欲望。他始终不明白,明婳到底与李椋有过多少秘密,在她见证了李椋这个乱臣贼子的疯狂之后,可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他。 思及此,轻轻皱眉,抬眸低声道:“朝中可有消息?” “回主子,属下也是明确了朝中的意思后才来禀报,今晨圣上得知北境大捷的消息,便下旨让您回京述职,不得拖延,即刻动身。” 李珩嗤笑,他这个父皇于政事上倒从不懈怠,可随着年岁推移,原本后宫充盈,子女众多的崇安帝,如今只剩下四子三女。那些皇子要不死在宫闱争斗,要不死于皇帝猜忌。总而言之,这崇安帝是个极为利己且贪生怕死的君主,不然当年母后也不会死在被送往北境和亲的路上。 一想到母后,李珩便对北境祁连一族恨之入骨。当年祁连吾进京和谈,宫宴之上,竟看上了大绥皇后!并逼迫母后下嫁。这等奇耻大辱便是寻常大绥人都不会应下。可他那位好父皇呢?为了平息战事,竟然将国母送往和亲,那年他不过七岁。若不是舅舅沈国公用兵权逼迫,崇安帝怎会同意封他一个七岁小儿为亲王,连夜将他赶去北境封地。 崇安帝明知祁连氏与他有弑母之仇,还将他的封地设为北境。定是为沈国公一事大怒,为了泄愤,不惜拿他做靶子。这些年,他受着北境与京都的双重夹击,皆拜这好父皇所赐。 纪朝见主子发笑,只是那笑意却裹挟着凌厉,连忙问道:“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李珩垂眸,放下一直把玩在手心的白玉扳指,声音冷淡,情绪暗藏。 “备马,回北境。” 暮紫苑 明婳捏着昨日陈笙留下的方子,总觉得这人的医术似乎有所保留,不像是前世为自己诊治时那般妙手回春。 难道燕家待他不好?还是他故意如此? 不解地蹙了蹙了蹙眉,见今日日头尚好,便刚想叫上青楸在院中转转。 却不料朱颜青楸正巧此时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姑娘,大姑母来了。”青楸有些忐忑道。 明婳闻言挑了挑眉,缓步走回榻上,微微朝朱颜使了个眼色,朱颜会意点了点头退下。 青楸将明湘如请进来时,明婳正斜斜倚在榻上。 大门乍开,风顺着门猛然灌入,明婳垂着的青丝被风吹得肆意飘散。像是受不住冷般明婳捂着胸口重重的咳了几下,直咳得一张苍白的小脸微微泛红,才堪堪止住。 明湘如前脚刚踏进来,便瞧见这一幕,只觉得昨日齐嬷嬷委实太过夸张,这不过就是一个病秧子,眼瞧着命不久矣,怎的像是她口中那般咄咄逼人。 明婳在明湘如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便同时抬眸望过去,面上一派娇软柔弱,可心中却陡然升腾起一股杀意。 明湘如,你不来,我都快要把你忘了呢…… 要说前世父亲的死多半归功于那设计邕寂台坍塌之人,可促使皇帝用极刑处置父亲的人,可是自己这好姑母的夫君宋贤才。当年宋贤才为了巴结皇帝,不仅大肆为皇帝搜刮各地有名的方士,还向皇帝进献各中美人,环肥燕瘦,屡见不鲜。皇帝为了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常年服用丹药后便召幸嫔妃。 当年那道抄家腰斩的圣旨,便是皇帝神志不清之时下的旨意。她直到临死之前看到李珩扔给她的那两道奏折,其中一道是李椋同宋贤才所在的御史台力劝皇帝严惩明洵。还有一道便是李珩愿意放弃北境十万兵权只愿皇帝能够彻查邕寂台坍塌一案,保下明洵。 那时明婳同明家女眷在狱中,便是这明湘如派人传来消息,直言皇帝要杀明洵,皆出自李珩之手。 明湘如一直不似明家二房一般同她们撕破脸,从前明婳只觉得这个姑母待她极好,却不知,她也是李椋埋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始终想不明白,这李椋如此孤诣地算计算计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亲不过工部一介寻常官吏,李椋为了算计他竟深入明家内宅,不惜蛰伏多年。若是想弄明白李椋心思,恐怕得从她这位好姑母入手。 明婳撑着床沿,艰难起身,望着朝她走来的明湘如,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副样子,让姑母见笑了。” 明湘如见她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讥笑,随后敛了神色,关切道:“哎!早就听闻你病了,一直未得空来看你。瞧着可怜见的,怎的就不见好呢?” “原是我福薄,吃了这好些年的汤药竟是一点起色都无,依我看,倒不如弃了这药,也松快些。” 明湘如一听此言,心中不免有些许慌乱,可面上不显,柔声劝道:“说什么傻话,生了病怎可不吃药呢?你莫要多想,忧思伤身呢!” 明婳听罢,唇畔微微上扬,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明湘如知道她的药中被人动了手脚,可这事情说到底出在明家,明湘如早已嫁人,怕是现下没有这么多的心思要她性命。 若说是从何而知,首当其冲的便是老太太。真是人老心思多。细算下来,三年前,她才女之名响彻京都,一时间定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爵之家。老夫人生怕她抢了明姝的风头,二房再无出头之日才下此毒手,果真是好手段! 这时青楸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顿时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气味,明湘自觉地垂眸垂眸,可明婳却从她略微躲避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试探。 青楸将药端至明婳床畔,明婳伸手接过,朝着明湘如微微一笑。随即仰脖将那碗苦药汁子一饮而尽。 明湘如看到见底的药碗,顿时心中稍安, 便笑道:“你既病着,姑母也就不在这扰你休息,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明婳颔首,示意青楸好生送人出去。 一旁的朱颜见明湘如走远,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道:“姑娘,您这大姑母这么明显的试探,奴婢担心。” “无妨,她现下还不会同我们撕破脸,只要咱们不露出马脚,我这大姑母也试探不出什么的。” 一连几日,明湘如都会派人前来或送礼,或关怀。见明婳还是一如既往的憔悴模样,便也稍稍退了几分疑心。 只是这明湘如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半个多月都不回伯爵府,到底不像话,不知是谁传了流言,说这明湘如放着公婆在堂不去侍奉,竟然在娘家侍奉亲娘,着实是不贤不孝,连带着宋贤才一连好几天被人上奏弹劾。宋贤才气得火冒三丈,下了早朝,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便驾着马车来明府将明湘如带了回去。 明湘如一走,整个暮紫院的人皆松了一口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明婳不怕宁琴明荣那种乱吠的狗,怕就怕明湘如这种软钉子。 青楸瞧着明婳在房中憋了半个多月,见窗外日头极好,便怂恿着明婳出去走走。 明婳被她缠得无奈,只得在暮紫苑的周围转了转。 时值三月,乍暖还寒的时候。园子中层层掩映的灼灼桃花,几乎乱了人的眼睛。 隐隐约约听见花树掩映下的假山后有姑娘清浅的啜泣,明婳和青楸对望一眼,皆循声瞧去。初看并未看到人影,带人走近那悲戚的哭声愈发清晰。 青楸眼尖,瞧见那假山后有一片藕荷色衣角,一看便不是明府的侍女所用之物。 “姑娘...” 青楸刚想出声询问,不料明婳却对她使了个眼色,青楸会意,连忙留在原地四下观望。 明婳缓缓靠近,那女子像是没有发现有人似的,哭声不止,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三妹这是怎么了,怎的在这哭?” 明妍像是被吓到一般,一双含着泪的眸子怔愣地望着明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垂着眸子缓缓道:“大姐姐,我无事……” 明婳无奈微笑,这明妍是云姨娘的女儿,容貌也随了她母亲般清雅灵秀。可惜,前世的云姨娘虽将宁琴压得毫无翻身之力,可最终也敌不过明姝这个明翰最宠爱的女儿,明姝记恨云姨娘打压宁琴,对这个庶妹也丝毫不留情面。依稀记得,明妍上辈子是被明姝强制扭送去给人做妾,后来没几年便惨死内宅。 “既然无事,那又为何要哭啊?” 第十三章 交易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妍望进一双桃花眸中,那眸子像是能蛊惑人心般让人自觉地想要要倾吐衷肠,羽睫轻颤,想到前些日子明婳让二夫人吃了亏,又惩治了明荣那个浪子,若是她愿意帮自己,眼下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 逡巡了一下四周,明妍咬了咬下唇,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攥着明婳的衣摆,哀求道:“大姐姐,求你救救妍儿吧!” 明婳瞧着明妍着突如其来的举动,心中微动,挑了挑眉,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柔声道:“三妹妹快些起身,我实在受不住你如此……” 话落,明婳眸子微不可察的眯了眯,幸好四下无人,若是被有心人察觉明妍此举,便只当是自己欺负了她,到时候便是满身的嘴巴也说不清。 见明妍迟迟不愿起身,明婳无奈叹道:“三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带我去你屋中坐坐,便是有什么事也可说得清。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明妍听罢,顿时面上露出些许喜色,可一双眸子仍不敢直视明婳,像是在怕些什么。 明婳随着明妍入了云姨娘所在的嘉和居。院子不大,但自内而外一派江南风光,穿廊下,玉兰阵阵,雅香徐徐。院中小桥流水,因着天气回暖,池中升腾出的水汽在池畔碧玉屏风上凝结出雾蒙蒙一片水珠,远瞧着晶莹剔透,似光滑玉珠。可见明翰对云姨娘十分宠爱。 明婳还未进屋,便瞧见屋外遥遥立着一名白衣女子,只见她身姿窈窕,皮肤细润如脂,肤色粉光若腻。 那女子迎上来,微微福了福身,笑道:“大姑娘来了,快些进来坐。” 明婳颔首入内,却不料身后的明妍早已不知去向。顿时心下了然,抬眸望着那女子,沉声道:“云姨娘,费了这么一番周折将我找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云姨娘被人拆穿心思,面上倒也没多少惊色,浅浅啜了一口几上的清茶,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明婳,心中不禁赞道,好一副倾城绝色!这张脸莫说京都,便是放在美女如云的江南,也是一骑绝尘的货色,只是眉梢眼角的神韵这不似寻常快要及笄的少女该有的,那双桃花眸中像是藏着阵阵暗芒,危险至极。 “瞧大姑娘说得,倒像是妾身别有用心了呢?” 明婳倏地一笑,眉眼弯弯,道:“云姨娘,我向来喜欢有话直说的人。你让这三妹妹在我院子旁哭,为的不就是将我引来,同我说些事情。所以,云姨娘,有话不妨直说。” 云姨娘被人戳破心思,面上不免有些讪讪的,连忙捏着帕子拧眉道:“大姐儿聪慧,家室又好,往后定是前程无忧的,不像妾身眼下是得宠,可到底是个妾,往后妍儿的婚事定是插不上话的。这些年在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也是不易,老爷在家的时候还好,这老爷一不在家,夫人见我前些日子侍奉了老太太,心中记恨,竟要将我的妍儿卖去瑜国公府做妾……” 话落,云姨娘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自眼角滑落,明婳见状颇有深意地望着她,又想到方才假山旁哀哀哭泣的明妍,她如今不过十二岁,便要与人为妾,那瑜国公今年都快六十岁了,这宁琴送明妍不是过去为妾,而是送她去死! 不过这些说到底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她也无须淌这趟浑水。宁琴如此,不过是泄愤。她大可在一旁瞧着这二房同老太太鹬蚌相争,没必要管这闲事。 思及此,明婳无奈一笑,淡淡道:“明婳听闻云姨娘颇得老夫人的喜爱,有她在明妍妹妹的婚事倒也是说得上几句的,云姨娘大可去求老夫人,明婳不过是个闺阁女儿,无论如何也过问不了妍儿妹妹的婚事,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云姨娘捏着帕子抹泪的手微微顿了顿,听着明婳话中的推辞之意,心中倒也没多少波澜,明婳拒绝本是她意料之中,可明婳三言两语中便道出她同老夫人走得近,怕是早就将她的心思看透,看来今日找她是找对人了! 收起眸中的伤心神态,挥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那侍女领命退下。 此时四下无人,云姨娘起身一下子跪倒在明婳腿边,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哀婉,十分郑重道:“大姑娘,妾身有一事要告诉你,此事事关你的性命,只要大姑娘答应帮妾身,妾身定会助姑娘心愿得偿的。” “哦?”明婳眼眸微闪,好笑地看着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这云姨娘当真是有趣的紧,前世与她交集不多,只知道她是个十足十的墙头草,见大房斗不过二房便一直活在宁琴的阴影下伺机而动,见宁琴与老夫人面和心不和,便去巴结老夫人。可她始终没有想到的是,明姝这个嫡女在老夫人和明翰心中的分量,自己又生不出儿子,眼瞧着二房子嗣无望,明荣又是个只知道斗鸡走马的纨绔,明翰将所有的心血与厚望都寄托在明姝身上,对云姨娘虽然宠爱可到底是抵不上自己的前程。 云姨娘见明婳一脸玩味,像是不信她方才所言,心下着急,便咬了咬牙,语气急切道:“大姑娘,妾身前些日子去老夫人那,无意中听见齐嬷嬷同明湘如私下交谈,她们说……说老太太前些年看不过大姑娘风头压过二姑娘,便在大姑娘的药中做了手脚,让你身子虚弱,时日长了便会...” “会没命,对吧?”明婳打断云姨娘的话,唇畔仍噙着笑意,只是那笑中裹挟着凌厉,明婳轻轻地起身,将地上的云姨娘扶起,全然不顾她微怔的神色。 “莫非你...一早便知道?” 明婳不动声色的轻啜了一口手中的清茶,像是默认了一般。 云姨娘怔怔地望着她,随即眸光微动,正色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老夫人?” 明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逗得发笑,想这云姨娘当真是救女心切,从前同宁琴斗法的心思都去哪了,竟会问出如此没头脑的话。 “云姨娘,你说,你若是将此事告知老夫人,第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云姨娘像是突然被人泼了盆冷水般骤然惊醒,顿时哑口无言。 “云姨娘,若是想同人做交易,便要拿出做交易的筹码。现在显然,你的筹码已经没有价值了,依我看,不如算了。” 明婳话落,作势便要起身离开,云姨娘见状连忙跪地道:“大姑娘,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肯救妍儿,我什么都肯的……” “姨娘,你虽聪明,可却不够坦诚。” “我...还请大姑娘明示。” 明婳俯下身去,这次并没有着急扶她起身,只是盯着云姨娘一双含泪杏眼,勾唇低声道:“我若要你背叛你的男人,你的夫君,给你的女儿换一个好前程,你可愿意?” “你,你说什么?这...” “不肯吗?那便恕明婳爱莫能助了。” 云姨娘心下一紧,如今明翰虽然宠她,她也习惯了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她始终忘不了当年明翰是用了如何下作的手段将她得到的。 当年明翰在南边做生意,偶然间瞧见了她,在得知她父亲是个见利忘义的赌鬼后,便伙同她父亲在她饭中做了手脚。一觉醒来,她早已坐上明翰派来的小轿,掀开手臂,上头的守宫砂早已不见,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她也试图反抗,谁知明翰竟用她家人的性命和腹中的孩子逼迫她,女人最重名节,在南边女人没名节比没了性命更可怕。 待来了京都,她被这眼前的繁华迷了眼,衣食住行皆是上等,后来她又生了明妍,许是母爱作祟,在这大家大宅中没夜地斗着斗着,对明翰的恨意也早就埋在了心底。 可今日忽然被明婳提及,忽然意识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明翰啊! 思及此,云姨娘眸中的惊恐,哀戚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便是满眼的坚定。 “只要明妍不做妾,我便答应你。” “云姨娘放心,我瞧着明妍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只要你拎得清,那眼下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明婳说着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云姨娘,望着她因为激动而用些凌乱的发丝,因着刚刚哭过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教坊司的三年告诉她,云姨娘的这种眼神,是最能蛊惑人心的。 “云姨娘,你的美貌便是保护明妍妹妹最好的武器,好好善用吧!” 话落,便领着青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嘉和居。 暮紫苑 与云姨娘周旋了半日,明婳前脚刚踏进院子,便瞧见院笔直地伫立伫立着一个人,待看清那人的容貌,明婳心中难掩激动,快步上前欣喜道:“大哥!” 明婳打量着明胥,世人皆言明家大公子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幼时便随了明洵擅诗书,可年近弱冠偏偏要去从军。不禁令人侧目,只道是明家少了个文曲星,明洵更是每每见了这个倒霉儿子便懊恼不已。 明胥身量俽长,这些年又在军中历练久了,显得更加雄姿英发,见到明婳,便笑道:“婳婳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了,瞧着怎么又瘦了些?” 明婳不想将那些内宅腌臜事说与明胥,明胥性子急,若是知道了说不准会立马提上刀去磬安院砍人。 “大哥怎的今日回府,军中无事吗?” 第十四章 县主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胥突然听明婳问起,顿时想起今日来意,难掩心中喜悦,笑道:“前些日子边境传来消息,雍王殿下用兵如神,在盘达山设下埋伏,重创匈奴王祁连吾,将那些鞑子赶出盘达山以北百里,这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大绥对北境的第一场胜仗。半个多月前雍王殿下已班师回朝,明日便入京都,迎接场面必定声势浩大,婳婳想不想去瞧瞧?” 明胥一番说得冗长,只是难掩眼中的崇拜之意,明婳听罢只觉心中疑惑,印象中那人是在崇安二十一年入的京都,也不是因为战功,而是皇帝的忌惮。而如今比之前世整整提前了两年。 难道李椋有了新动作?还是他故意如此,只是为了提前回京,找她算账? 可京都到底不比封地安全,他若是不清楚这两年的京都形势,或是又着了李椋的暗算,岂非得不偿失? 明胥不解地望着自家妹子,只当她是在犹豫,便俯下身来劝道:“婳婳啊,你这整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病也憋出病来了,听说明日京都城门口十分热闹,你若不随我去,定会后悔!” 明婳瞧着自家兄长一脸崇拜的模样,顿时来了兴味,调侃道:“大哥做什么非要拉上我,你若想看,自己去便是,带上我,岂不是不便?” “哎!非也非也,你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偷偷去看人雍王殿下像什么样子,这要是传出去我手下那些人不得笑掉大牙。若我带上你,那便是大哥带小妹,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岂不妙哉!” “感情你那我当挡箭牌?”明婳挑眉,问道。 “岂敢,就当是大哥求你,成吗?等明日一过,我便给你送些上好的书画,不拘价钱,只要你喜欢就成。可好?” 明婳心中不觉好笑,她从未见过大哥如此,便起了捉弄的心思,语气愈发犹豫。 “这样啊!那我考虑一下吧!”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留下明胥一人在院中无奈喊道:“我便只当你答应了,你若反悔,我便将你那一屋子画全烧了!” 明婳在屋中笑道几乎合不拢嘴,这大哥怎的跟印象中那个书呆子模样差距甚大,不得不说,军营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翌日清晨 刚开春,日头甚好。 明婳斜斜倚在院中廊下的小榻上,暖阳裹挟着花香气让这白日里的春天的燥意消散。 正假寐时,忽听得院外一阵少女清浅的脚步声,虽未见其人,那熟悉的银铃响早已钻入明婳耳中。 明婳微微勾唇,灼灼桃花眸微睁,望向那处艳红如火的所在。 “哟!我倒不知,明家大姑娘何时如此清闲?这外头的热闹你确定不去瞧瞧?” “什么鬼热闹,竟也劳驾陆老将军的嫡亲孙女去瞧?”明婳抬眸,望着这个身着朱红色圆领胡服的女子,虽然言语调笑,可明婳眸中却有些黯然之色。 陆宝镜瞥了眼愈发憔悴的明婳,原本怪罪的话到嘴边,竟是如何也开不了口,垂着脑袋坐在明婳身边,无奈道:“你这身子,怎的就到如此地步?” “无妨,这大宅院里头有人不想让我痛快,也是我蠢,竟差点为他人做嫁衣裳。” 陆宝镜闻言垂下原本神采飞扬的眸,虽说自己同明婳一起长大,可这些腌臜事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突然提起也给人平添麻烦。 “我瞧着你在这宅也烦闷得紧的紧,倒不如同我出去,也好松快松快,沾些人气儿。不然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去那飞云观成仙去了呢?” 明婳被她这几句话逗笑,又瞧见今日这人竟擦了胭脂,让原本有些英气的眉眼平添了些媚,她今日又着一袭红色袍子,虽还是利落款式,却在衣摆下缘用金线绣了点点金兰,日头下瞧着明媚热情,像是一簇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嘴角微微勾着,笑道:“是我哥让你来的吧!” 明婳心中笃定,昨日明胥才来问过她,怕是见她犹豫反悔,所以便央了陆宝镜前来。思及此,明婳不禁有些难过,明家同陆家本就是有些情分在的,她亲祖母是陆家老将军的故交。明家兄妹二人自小便同这陆宝镜一块长大。可前世命运弄人,让这对苦命鸳鸯到底是未能终成眷属,反而连累了陆家被皇帝猜忌。 陆宝镜被明婳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怔愣,俏脸微红,嗔怒道:“你个小蹄子就会编排我,亏我还怕你在家憋得慌,你,你怎能如此!” 话落心虚的别过脸去,明婳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人瞧得脊背脊背发麻,作势便要走,才连忙伸手拦住她,安抚道:“好姐姐,莫生气,我同你去还不成吗?” 见明婳终于松口肯出去,陆宝镜绷着的俏脸才微微放松,拉过明婳便要出去。 身后的青楸见状连忙急道:“姑娘!外头凉,拿上披风!” 可回应她的只有陆宝镜有些兴奋的嗓音夹杂着腰间软剑的银铃声响,道:“青楸,你家姑娘交给我你只管放心,必定不会亏着她!” 明婳无奈,陆宝镜就是这般,从小便爱舞刀弄枪。当年一听明胥要从军,便说什么也要跟着,陆老将军被她缠得着实没了办法,一气之下将人送去山上道观待了几年。眼下早已及笄快一年,可京都中却没有人家敢上门提亲,陆家人每日着急跳脚,可陆大姑娘却乐在其中,每日跑马射箭,潇洒肆意。 明府外 明胥一袭宝蓝色圆领袍子笔直地立在马前,像是等候良久,见二人前来,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陆宝镜,挑了挑眉,笑道:“到底还是宝镜有办法,竟请得动这尊佛。” 明婳白了自家兄长一眼,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陆宝镜自从明府出来,便不敢直视明胥,见明胥唤她,原本就有些微红的双颊更添霞色。有些怔愣的朝明胥点了点头,连忙一股脑地钻进了马车。 明胥不解地挠了挠头,见时辰差不多,便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处走去。 车内明婳望陆宝镜面上好半晌不曾消散的微红,笑着道:“我瞧着今天来得挺快挺快。” 陆宝镜听着明婳这不着边际的话,有些微怔地望着明婳,疑惑道:“哪里快了?” 明婳瞧着她这副怔愣的模样,悄声在她耳边道:“我说,你快成我嫂子了!” - 怀锦居 明胥拉马停下,回头望着自马车中走出的二人。 明婳用帕子掩唇而笑,身后的陆宝镜却是一张俏脸通红,目光羞恼地盯着前头的人。 明胥奇怪道:“宝镜,你是身子不舒服吗?怎的脸这么红?” 陆宝镜闻言连忙用手摸着双颊,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无,无事,马车上太闷了。” 明婳见她这副窘迫的模样,淡淡道:“我看不像是车里闷,倒像是胭脂擦多了。” “明婳!”陆宝镜气急,只是碍于明胥在一侧便没有发作,羞恼地抬步走进酒楼。 明婳掩唇而笑,因着出来得急的急,粉黛未施,给原本妩媚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清冷疏离,只是这倏而一笑,那清冷便陡然消散,令人如沐春风。 此时怀锦居二楼雅间早已座无虚席,待明婳一行人行至二楼,里侧房内正巧出来三名俏生生的丽人,为首一人一袭玫紫色乌金云绣衫裙,裙摆用金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仙鹤粉芍药。一张俏脸生的自是一派娉婷秀雅。 陆宝镜一个趔趄差点撞上那为首女子,还未碰上那女子,便听得一阵娇呼。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冲撞安南县主!” 安南县主四个字在明婳脑中回旋,这个人,她并不陌生,瑜国公第一任妻子平泰郡主的女儿,因着生母地位着实太高,即便是母亲离世多年,在这京都中的地位却丝毫不减。 陆宝镜斜斜的睨了一眼安南县主,嫌弃得道的道:“让开!” 安南县主见此人如此无礼,一双丹凤眼恼怒地瞪着她。这种时候,根本不用她亲自开口,自会有想要巴结她的人帮她处理这些不懂规矩的贱蹄子。 只一个眼神,安南县主身侧的贵女便站出来斥道:“大胆!你怎敢如此跟郡主说话。” 陆宝镜向来是看不惯这些贵女的做作样子,平日里碍于陆府名声,若是他人不欺负到头上便暂且忍了,可最近不知是怎的,总有些泼才上赶着找抽。先是在外头散播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后来连着她祖父一起吃排头。现在又在这找茬。 上挑的眉紧紧蹙着,陆宝镜的炮仗脾气霎时窜至颅顶,作势便要抽鞭子揍人,明婳见状连忙上前拦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般,陆宝镜随即意识到此时若是动手,她这个刚烈克夫的名声算是坐实了,她嫁不出去不要紧,怕是要将祖父气出个好歹。 安南县主早就注意到明婳这个美的不似人间货色的女子,那种被人比下去的嫉妒感不自觉的漫上心头,下意识的抚梳得一丝一丝不苟的鬓角,寒着声音道:“你又是谁?” 明婳抬眸,含着冷意的桃花勾勾地盯着盯着安南县主,淡淡道:“我是谁不重要,要紧的是郡主。” “我?” “今日到底是个大日子,若是郡主在此地闹开,怕是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好。”明婳稍稍压低了声音,嘴上含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双眸子仍不错眼地直视着安南县主。 第十五章 回京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安南刚想说些什么,一旁想要巴结的贵女见状连忙上前斥道:“郡主害怕你不成?你可知,今日雍王殿下班师凯旋。陛下早就属意安南郡主为雍王正妃,怕是过不了几日,你们便要跪地向郡主请安,现下怎可如此猖狂!” 此言一出,周围瞧热闹的众人皆心中巨震,皇帝眼下虽说子嗣不少,可成年皇子只有雍王和澄王,雍王虽说生母早逝,可到底是正室嫡出,手中还有沈国公府的十万兵权,眼下又打了胜仗,实力不可小觑!若是安南成了雍王正妃,瑜国公府偃旗息鼓了这么些年,怕是又要崛起了。 安南县主责怪地瞪了瞪了一眼那贵女,可脸上的情绪却是十足十的享受。 明婳心底发笑,可面上却是一贯的从容笑意。嫁给李珩?旁人她不知,只是这瑜国公的女儿,李珩怕是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当年瑜国公是如何同李椋勾结剽窃京畿布防图的,她全都知晓。因为那图便是她一笔一画从李珩那里抄绘而来。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是多么的可笑,竟助纣为虐到如此地步! 思忖间,便也懒得同安南县主废话,作势便要拉着陆宝镜往雅间走去。 安南县主怎会如此轻易放过,抬步挡在明婳面前,讥笑道:“这怀锦居二楼雅间本县主今日全包了,你们怕是没位子了。” 话落,安南郡主身后那群莺莺燕燕皆掩唇而笑,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 明婳在陆宝镜身侧,能明显感受到她竭力压抑的怒火,身后的明胥一直未出声,他是男儿,不便插手女儿家的事情,只是此时对方欺人太甚,藏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明婳不言,怔愣地盯着盯着安南县主,直到对方眼中的讥笑变为嘲笑,便听得安南郡主笑道:“若是你们肯跪下认错,我便施舍给你们一间,若不肯,那便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话落,众人不禁唏嘘出声,暗自议论着。 “我早就说了吧,这京都之中惹谁都不要惹这安南县主!” “是啊!是啊!我也听人说起过,凡是得罪这安南县主的人,皆落不得好下场,我瞧着,这俩丫头要倒大霉咯!” “……” 明婳耳畔不断回旋着众人的议论,倏而兀自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爽朗,不似方才娇弱妩媚的模样。 “赵掌柜,你再不出来,到嘴的肥羊便要跑了!” 被唤道的人自人群之中钻了出来,额上还布满豆大的汗珠,见到明婳连忙躬身作揖道:“见过少东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双眼圆睁,整个怀锦居顿时鸦雀无声。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众人惊掉下巴。 赵掌柜有些讪讪地道:“少东家莫怪罪,只因方才小地看着人去布置您一早吩咐的三楼清风阁,未能获得空前来迎接,真是失礼。” 明婳微笑着颔首,这怀锦居本就是她外祖家的产业,后来又成了母亲的陪嫁,只是母亲这些年太过低调,不曾过问,前些时候她无意中发现这处宝地,便央了母亲接了过来,这事儿做的隐蔽,便是父亲大哥也不知晓,本想着今日给他们个惊喜,却不料竟在自家地盘闹开了。 “赵掌柜,这位安南县主出手阔绰,竟要包下整个二楼雅间,你给算算,赶明儿去瑜国公府收银子去。” 赵掌柜握着金算盘的手轻轻拨打了几下,便喜道:“县主,咱们怀锦居二层雅间一共十二间,今日一间三千两白银,十二间一共三万六千两,还要加上各间里的茶水点心钱,您一共给四万八千两就成,您看您是现结还是我明日去府上取?” 众人听罢,皆瞠目结舌地望着赵掌柜,随后便瞧向一旁的安南县主,只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四万八千两!便是整个瑜国公府一时间也难以凑出这么多银票,更别说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 安南县主藏在衣袖中的手捏紧再捏紧狠狠地瞪着瞪着明婳,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是何人?” 明婳嘴角噙着笑,面上一派温和从容,稍稍上前行了一步,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淡淡道:“县主方才没听见吗,我是这怀锦居的少东家,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银子付了,要么立刻滚出去。” 明婳的声音极轻柔,面上也是一派诚恳,与安南县主的狰狞愤恨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外人看来,倒像是安南县主仗势欺人,皆纷纷侧目瞧着她,大胆地看不看不惯安南如此,便小声地议论起来。 “安南县主是恃强凌弱惯了的,没想到也有失手的时候,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哎,你是不知,这安南县主向来是无理也要争三分的主儿,倒是那位美貌姑娘,真是没敲出来,她竟是这怀锦居的少东家,怪不得敢公然同县主叫板。” “这怀锦居原是皇商燕家的产业,怎会在一个小丫头手中,真是奇怪!” 众人议论着,矛自觉地便引便引向了明婳,人们纷纷开始好奇她的身份自觉地猜测猜测了起来,终于有人小声道:“这不是明侍郎家的嫡女明婳吗?我前些年去赴过明府的宴远远地瞧见瞧见过,只觉得眉眼极其相似,听闻她及擅丹青,倒是个才女。” 本就气愤至极的安南县主一听此言只觉心肺欲炸,胸中火起。作势便要抬手打人,只是手还没落下便被人一把钳制住手腕。 “县主,真得要将事情闹大吗?您可是要做雍王正妃的人,这样对您的名声又有何益处呢?还是县主囊中羞涩,凑不齐这四万八千两白银?” 安南县主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颤着声音道:“这点小钱,本县主还是出得起的。” “呵!那明婳在这便先恭喜县主来日得嫁高门良婿。赵掌柜,还不好生伺候着!” 话落,明婳面上仍噙着一派清浅笑容,拉着陆宝镜款步朝着三楼清风阁而去。 清风阁 房中宽敞,雅香徐徐,似流云一般的烟线缓缓地从镂花博山炉中渗透出来。 明婳望着盏中快要出色的茶汤,茶亮如镜,倒映着女子灼灼桃花眸。 忽听得窗外一阵嘈杂,锣鼓声响起后紧接着是阵阵整齐的马蹄声,此时窗外长街上早已人满为患。 “要来了!要来了!” 明婳轻轻放下手中杯盏,循声望向窗外。 窗外旌旗招展,鼓乐声阵阵,李珩逆着光策马而来,今日的他身着一袭玄色织金亲王蟒袍,腰间系着玄青色祥云纹角玉带,头上金冠熠熠,自内而发的矜贵之气令人不敢直视。漠然的狭长凤眸透露着些许清冷,身材俽长高大,让人不自觉地迷醉其中。 明婳从未见过李珩如此模样,在她印象中李珩向来是温柔而又深情的,与他相处的数年里,未曾说过她一句重话。如今他不加掩饰的清冷疏离,令明婳心中有些微微的酸。 难受的挪开视线,明婳怕她再看下去会压值不值心中的愧疚,李珩本是应该驰骋疆场,开疆拓土的君王,是她将他拉下神坛,落入这轮回。 怀锦居繁华巍峨,李珩打马而来,余光瞥见楼上那抹熟悉的身影,眉自觉地蹙了蹙了蹙,给本就漠然的面色更加平添几分狠厉。 她竟也来了!如今才开春,顶着那副破身子来这吹冷风? 握着缰绳的手攥紧再攥紧,直到听见前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架乌金彩棚马车自远处而来,马车上头绣着张牙舞爪的金凤,那是李椋的马车。 李珩拉住缰绳,凝视着面前的马车,身后的队伍缓缓停下,霎时间整条街道的百姓皆屏息而望。 李椋自马车上缓步而下,立于李珩马前,一袭月白色交领绫皮袄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像是自九天而来的谪仙人。 明婳自上而下的瞧着这一幕,只见这两人一黑一白,遥遥相望。 李椋怎会来此? 明婳的眸自觉地注视注视着李椋的方向,自他下马车,明婳试探而又防备的目光便一直未曾离开。 李珩在看见李椋的一瞬间,眼意识地往明往明婳方向看去,恰巧瞧见她不加掩饰的目光不眨地注视注视着李椋。 心中无名火起,眼神裹挟着掩饰地愤怒愤怒在二人之间逡巡。 非如此大的心思原来是为了李椋,怎么?怕自己伤着他不成? 李椋不曾瞧见明婳,只觉的李珩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到不似传言中的不苟言笑,竟有些气恼? 思忖半晌,拱手道:“臣弟奉旨前来迎接皇兄凯旋。” 攥着缰绳的手青筋薄发,李珩压抑着心头的恼意,薄唇轻启,缓缓道:“那便多谢澄王。” 话落便在没多留一个眼神给李椋,架着马从李椋身旁走过,只是快要错过明婳时,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瞪了明婳一眼,那眼神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恼意。 明婳一直在观望李椋的动作,生怕他有何不妥,陡然间瞧见李珩瞪她的眼神,一时有些怔愣。 这人方才是在瞪她? 可他为何要瞪她? 第十六章 催命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直至李珩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之中,明婳才缓缓收回视线。 陆宝镜自方才瞧见安南县主后情绪便有些不对,望向一旁沉默的明胥,明婳无奈摇头。 将几上的茶盏往前推了推,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大哥又惹你不痛快了,怎么自进来便恹恹地,不是你想看雍王凯旋吗?如今竟没了兴趣,” 陆宝镜闻言垂着的眸子缓缓抬起,凝重地瞧着瞧着明婳,缓缓道:“前些日子瑜国公给我祖父下了帖子,邀请我们去赴他的喜宴。我原本是好奇,留意打听了一下。谁知那老东西要娶的是我表姐魏冉,因着她母亲走得早,魏尚书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三言两语便被现在的夫人说服将表姐嫁出去。表姐不肯,后来更是以死相逼。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你竟不知?” 明婳摇头,她向来很少参加这些贵女的宴会,母亲也不愿她去这种场合招惹。久而久之这些人也不再给她下帖子,反倒请明姝多些。 “要不是今日瞧见那安南县主,我差点将此事抛诸脑后,表姐是我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姐妹走得早的早,如今也只有我同魏表姐还算亲厚,我怎能眼睁睁看她入火坑,可眼下也无良策,我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陆宝镜焦急道。 瑜国公,那老匹夫早该入土才是!明婳如此想。前世她随母亲赴瑜国公府的宴会,却不料宴会上她那好姐姐明姝竟设计让她当众献艺。以往明姝怎么会将这种大出风头的事情让给她做,可那回却显得格外殷勤。 明婳打小倒也不是个怯场的,又才名远扬,在众人或怂恿,或期待中舞了一曲采春。那舞本就悠扬婉约,在娇媚容颜的加持下愈发显得妩媚多情。众人皆沉醉其中,尤其是坐在上首的瑜国公,一双老眼忍不住地在明婳身上采撷,可她毕竟是官家小姐,彼时瑜国公府刚娶了新夫人,不可能再让明婳如府。 瑜国公心痒难耐,却也无可奈何。 后来明府落难,明姝暗中命人将她送去瑜国公府,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偌大的国公府,表面看过去异常的平静,可内里却是污秽糜烂,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瑜国公命人建了间密室,密室中用金子打造了许多囚笼,里头关着的是他从大绥各地掳来的少女娈童。 浑浑噩噩中,她见到那笼中的人被那老畜生用手硬生生地扼死在床上,只因那女子不够貌美。那女子断气之后便被人拖了出去,再也没了踪影。笼中的人皆害怕的缩成一团,可即便心中恐惧,却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下一个没命的就是自己。 再后来,就在瑜国公命人带她出来之时,澄王李椋带着禁卫前来,将国公府抄了个底朝天。在危难之中救下了她,当时的她只觉得李椋是个救她于水火的君子,可她却不知,李椋为了国公府的兵权财产,早已谋划多时,便是她自己也是李椋大业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当那些禁卫挖开国公府的后院之时,便是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李椋都不禁蹙了蹙眉。 只见那满是名贵花朵的土地之下,竖八地埋着埋着少女娈童的尸体,那些尸体皆衣衫不整,身上血迹斑斑,有的早已面目全非,有的脸上露出极为怪异且痛苦的表情。一看便是生前受到极其非人的虐待。 明婳在李椋身旁安静的站着,可那腿却不住地颤抖颤抖,满院子的血腥夹杂着尸体的腐败味道不断地钻入鼻间,明婳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奈何胃中翻涌,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下,脸色发白的难看。 李椋居高临下地望着明婳,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方罗帕,明婳垂首接过,那帕子用料极为考究,可却不像是京都的式样,四角绣满凤尾花,靠近鼻尖隐隐散发着芳香味道。 馨香入鼻,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稍稍淡了些,明婳直直望去方才难受未能看清,正有禁卫从地牢里往外头抬人,那些人身上皆有或轻或重的伤痕。 明婳不错眼的瞧着,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容颜,顿时心中巨震。 顾不上周围的血腥气味,明婳疾步上前便要从那禁卫手中抢人,那禁卫作势便要拔剑,此时李椋出声示意禁卫退下,那禁讪讪地收回收回剑。 明婳望着怀中早已昏死过去的人,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这些日子压抑着的崩溃,嘶声道:“朱颜!朱颜!你醒醒,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朱颜像是听不到一般,原本好看的眸子紧紧的闭着,脸上血迹斑斑,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若不是胸前似有若无的起伏,一早便被拖去埋了。 明婳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跪在李椋脚下,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我不想她死...” 李椋冷眼瞧着,闻言淡淡道:“她早已不成了,便是救也是徒劳。再者,我从不救无用之人。” 明婳一只手死死攥着李椋的衣摆,本就虚弱至极,再加上这些日子国公府上非人的对待,明婳颤着声音道:“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救下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李椋缓缓俯下身,伸手拨下明婳攥着他衣摆的手,眸子里仍是一贯的温润,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下发寒:“明婳,我便是不救她,你便能逃的掉吗?你不为我做事,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你父亲是如何死的,在我这,只有有用的人才有活下去的价值,你可明白?” 朱颜终究还是在她怀中断了气,她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前世自李椋抄了国公府后,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断地在朝中扩张自己的势力,加上国公府那堆山马海的金银珠宝,一跃成为大绥权力的巅峰。 若是这辈子李椋还有此打算,那她必得先下手,断了他的臂膀。 思忖间,明婳笑望着一旁的陆宝镜,安慰道:“我这倒有个法子,能让那老匹夫不娶你表姐,你可愿意?” “只要能让我表姐不入那虎狼窝,便是刀山火海也值得!” 明婳瞧着这人,正巧余光瞥见自家兄长咪咪地盯着盯着陆宝镜,那眼神充满关切与欣赏。 明婳笑而不语,连忙起身,边走边道:“走!咱们马车上说!” 一路上明胥虽是打马行在前头,可心绪却自觉地飞向飞向马车里,他便再是快木头也明白了,明婳这丫头要搞些大事!还是伙同陆宝镜那个炮仗脾气,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奈何她这个妹妹是个有分寸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是个小丫头嘛! 可明胥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小丫头,三言两语中正谋划着怎么取人性命。 明府 暮紫院 回到院中没多久,明婳便从燕绾那讨来这瑜国公府喜宴的请帖,燕绾原本是不想让女儿去这种宴会,那瑜国公听说私下里不堪的很,奈何人家是开国重臣,又是救了先帝的有功之臣。面子还是要给的。 青楸在一旁疑惑地望着明婳,自拿到这请帖便一直盯着它瞧,难道这上头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明婳缓缓搁下手中的烫金请帖,心中稍定片刻,吩咐道:“青楸,去取笔墨。” 青楸疑惑地取来取来笔墨,只见明婳缓缓执笔,不多时那宣纸上赫然出现一幅像是坊间地图的画面。 明婳将笔轻轻搁置在案上,吹了几下,待上头的墨迹干了,才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青楸望着明婳这一连串的动作,便再也忍不住好奇道:“姑娘,这怎么像画符似的,奴婢不懂。 明婳勾唇,眸子中像是有火在燃烧。 “谁说不是符呢?是催命符啊...” 此言一出,青楸顿时感觉背脊有些微微发麻,姑娘这副表情,这种眼神,令人忍不住的心中发憷。 明婳抚着那图,轻轻卷起,将它塞入袖中。 转眼便到了三月初十 宜嫁娶 明婳一早便特意叮嘱朱颜今日莫要出现在瑜国公面前,虽是重来一世,可她每日忧心的还是害怕历史会重演,朱颜生的貌美,又略长她几岁,现在又正是青春正茂,若是被瑜国公那种人盯上,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又对青楸叮嘱道:“嘱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没?” “一切安排妥当,姑娘安心便是。” 话落便笑着搀明婳上了马车,却不料身后响起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婉约的嗓音:“明婳妹妹,今日这是准备去哪啊?” 明婳掀开车帘,垂眸望着明姝,缓缓道:“满京都的人都晓得的国公府喜宴,姐姐难道不知?” 这话的意思便是明姝若说不知便是她承认自己不配赴宴,若是说她知道便是方才明知故问,虚情假意。 明姝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尴尬地笑了笑了笑,道:“自是知道的,只是想着妹妹身子未好全,怕是贸然赴宴会累着自个儿。” “那明婳便多谢姐姐关心,这种时候去迟了不好,那便先走一步。” 话落,便示意青楸吩咐车夫架马,马儿长嘶一声扬长而去。 明姝遥遥望着刻有明家族徽的气派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藏在袖手攥得死紧死紧,心中暗自发誓。 “明婳,你便好生去赴宴吧,只怕你有命去,没命回!” 第十七章 喜宴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瑜国公府的喜宴排场十分盛大,自魏府到国公府早在一天前便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迎亲的队伍也是浩浩荡荡地从街头蜿蜒至巷尾。 街上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许是魏尚书为了自己的脸面,给原配唯一留下的骨血陪了不少嫁妆,一路上更是命仆婢小厮不断地向周围的宾客扔着喜钱。 明婳是随着明胥一同赴宴,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身旁的青楸忍不住疑惑问道:“姑娘,不是说魏尚书很是不喜他原配夫人的吗?为何要给女儿带如此多的嫁妆,这阵仗,怕是郡主都使得。” 明婳捏着扇子,掩唇低声道:“魏尚书向来老谋深算,他如此做一是为了充脸面,怕旁人说他卖女儿。这二来,依着咱们大绥的规矩,若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死在夫家,这嫁妆还是要带回本家的.....” 明婳说着,只觉心中悲凉,魏尚书为父不仁,为了自己的前程富贵,竟连自己女儿的性命都算计在内了,可想而知,在他应下这门婚事之时,便已经料想到魏冉很快会没命。所以不惜下了血本也要换个慈父名声。 可惜了,今日之后,魏尚书和瑜国公的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思忖着,明家一行人便跟着客人们一道入了国公府。 大绥的喜宴尤其是王公贵戚的宴会,通常是要举行一天,从早到晚,以彰显家底殷实,地位卓然。 自明婳入府,就有宾客是不是投来或惊叹或探究的目光,见她身旁跟着明胥,众人对他可谓是知之甚深。再加之明婳前些日子在怀锦居大出风头,便也不自觉地议论起来。 “哎,你们是不知道,前些日子这明家大姑娘竟然让安南县主吃了个闷亏,生生赔了四万八千两白银,着实不简单啊!” “既是得罪了安南县主,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赴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见有人如此说,一名贵妇人反驳道:“你知道什么?这明家大姑娘可是怀锦居的少东家,家底丰厚不说,这父亲兄长又在朝为官,听说她父亲最近刚刚升迁,兄长又在禁军担当要职。这雍王回京,陛下便把禁军给了他,这明胥在他手下为官日后怕是得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喽!” 明婳听着众人的议论,神色如常的随着国公府的侍女往花园走去。 熟悉的花园一点点出现在视线之中,明婳瞧着这些名贵的花草,尤其是那朵嫣红如血的牡丹,这是瑜国公最喜欢的品种,京都人称“美人腰”。 可一想到这些花朵的根茎之下埋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命,一股窒息感忍不住漫上心头,曾经她见那老东西大宴宾客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炫耀他院子中不仅有名贵花朵,还有“美人肥田”。 明婳有些不敢靠近那些花朵,国公府的园子早已是闻名京都的,此时那里早已聚集着许多夫人娘子,游走在这花间,倒像是一副盛春美景。 陆宝镜一早便来到国公府,虽说她是新妇那边的女眷,也可早来帮表姐布置喜房。 见到明婳,陆宝镜原本有些忧虑的神色更是添了几分紧张,拽着明婳的衣袖,声音颤抖的道:“明婳,我...” 明婳拍了拍攥着她衣袖的手,眼神坚定,安慰道:“放心,我保证你表姐绝对不会出事的。” 陆宝镜点点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低声道:“你大哥不晓得此事吧!” 明婳含笑望着她,语气调侃道:“怎么?害怕连累他?” “哎呀!不是,这事情本就危险,万一你兄长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你可想好如何交代?” 明婳笑而不语,只是步履清浅的行在院中回廊上,忽听得前方一阵嘈杂,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安南县主在亭中不知说着些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县主,你可莫要被那些不懂规矩的贱人气着了,那些人在您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的。” “是啊县主,您瞧瞧今日如此场面,不都是您一手操办,这要是给旁人,怕是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呢!” 安南县主听着这些奉承的话十分受用,忽而目光瞥见一旁的明姝,声音冷厉道:“你也是明家的女儿,你如何想?” 明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一抹谄媚的笑,恭敬道:“明婳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了县主,明姝在这里替妹妹道歉,还望县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你倒是个懂规矩的,可是你那个妹妹实在是太过嚣张,让本县主心中十分不快,必须要教训一下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明姝闻言,眼中闪过一自觉地讥笑,抬眸望了望四周,凑上前缓缓道:“明姝这里倒有个十分妥帖的法子,不知县主可愿一听。” 安南闻言好奇地挑了挑了挑眉梢,一个眼神扫视了一圈,众识趣地散开。 明殊不知在安南耳边说了些什么,安南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分欣赏的望了一眼她,扶着桌沿缓缓起身道:“那便如此吧,希望你不要让本县主失望。不然,你晓得后果。” 明姝一听此话连忙恭敬应下,脸上全是得意的微笑。 话落,便作势要转身离开,忽然瞧见不远处的一抹玄色身影,安南迅速收回面上的算计神色,忽而转为一派的端庄优雅。 李珩自被人引来这国公府,便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一般,缓步走在这花园之中,本是不想来赴宴的。可鬼使神差地听暗卫回禀,她竟也来这里赴宴,难道她是忘记上辈子是如何被人算计的? 本是不想管的,可他越想越不对,若是她明知这喜宴上会有陷阱,可还是来了,这便说明,这人要在这宴会上做些什么? 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莫不是又为了李椋? 想着想着,忽然看见前头不远处的那抹纤细的身影,今日她虽说是来赴宴,却只施了薄薄的一层胭脂,素着一张俏脸,因着多年卧病即使面上微微的胭脂红也遮掩不住那有些憔悴的面容,与这满院子的春色比起来尤为显得格格不入。 那陈笙真是个庸医!怎么治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可即便粉黛未施,却丝毫不减女子媚眼莹莹,身姿窈窕。 她的美,竟令人感觉到心痛。 李珩本想转身就走,可脚下仍不自觉的朝着那回廊处行去,那女子背影就在眼前,仅仅几步之遥,忽然面前闪出一个风姿秀丽的美人面孔。 那美人身上熏着的香钻入鼻尖,李自觉地皱了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安南县主见李珩停下,连忙露出欢喜的神态,娇声道:“臣女见过雍王殿下,那日见殿下回京,未能亲自前来请安着实遗憾。” 李珩斜斜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最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负着手朝前面走去。 安南见雍王如此面上有些挂不住,作势便要跟上,可就在她迈出步子一刻,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持着刀拦在她面前,那男人足足有九尺高,又生的极为健硕,将她的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 气恨地跺了跺脚,安南县主不甘心地转身离开,若不是方才看这片回廊四下无人,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也是不敢贸然前来,可她明明看见远处有一名女子,可是离得远未看清容貌。 李珩行至明婳身后,见这人仍背对着他,心中恼意更甚,手上青筋凸起,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明婳在安抚完陆宝镜后,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少的安静地方呆着,可总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身后总有一股怪异的视线盯着自己。 忽觉脊背有些发麻,顺势转过头,却望进一双满是恼意的眸子里,明婳瞧着面前不断放大的俊颜,一个没站稳,便要像后头栽去。 李珩眸子微眯,伸手一把揽住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明婳惊呼一声躲开,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有些不自然。 “殿下怎会在此,这里女客繁多,合该避嫌才是,方才还,还...” “嗯?还怎么?” 男人低沉带着微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婳垂下视线。重生数月,每每见他,还是不敢去看那双令她魂牵梦绕了两世的眸子,那眸子太过炽热,轻易间便能将人灼烧。 “还,还如此...如此无礼。” 李珩气极反笑,转着扳指的手指越发用力,竭力保持着此刻的清醒,低声道:“你明知今日危险,为何还要前来?你到底所图为何?” 明婳被问得有些发懵,旋即抬眸凝视着李珩炽热的眼神,声音低哑,喃喃道:“为了报恩呐!”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细微,尽管李珩耳聪目明,也有些听不清楚。 明婳倏地一笑,道:“殿下,臣女今日要奉上份大礼,殿下只管瞧着便是,此地着实不可久留,还望殿下谅解。” 李珩见她不加掩饰的示好,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见过她最多次的便是这种眼神,这种含着笑,软着嗓音。她好像知道自己拿她没有一丁点办法。 “明婳,你看我是不是很好骗?” 第十八章 献艺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果然,人一旦经历了数次欺骗之后就再也不愿意选择相信,即便曾经深爱过。 明婳第一次感觉到有种无力感,这种感觉每每在她靠近李珩时就会不加掩饰的漫上心头,这种从未有过的焦灼感让她思虑不清,无法辨别李珩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恨。 良久,想要自我辩解的话哽在喉间,明婳只得低垂着眼眸,缓缓摇头。 也罢,如今即便是自己将整颗心掏出来给他,这人估计再也不会相信她心中有他。她只寄希望于自己,若是能将李珩身边的威胁一一扫除,此生他也能活得轻松些。 李珩见她这种模样,他不得已闭上眼眸,只觉每每面对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当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着眼下这人垂着的眸子中闪烁着晶莹,细看之下可以发现那微微发颤的唇。 翻涌至颅顶的气焰,被这泪珠一下子熄灭,李珩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把钳住明婳的脸颊,沉声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休想让我放过你。” 这句话像是从喉间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声音有些发喘,音调也比平日里低沉了三分。 李珩手下力道不减,明婳有些吃痛的轻呼出声,感觉到面上陡然消失的力道,明婳松了一口气,同时声音巨颤。 “不敢的...” 李珩被她这娇软音激得有些有些烦乱,心跳不自觉的加快。这让他忽然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婳望着李珩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 转眼便到了晚宴开始的时候,一进正厅,便早已聚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中间用薄薄的屏风遮挡,右侧坐着各家的夫人娘子,左侧则坐着朝中各位官员和国公府上养的门生。 明婳随着明胥入内,在分席之时明胥悄悄在她耳边道:“今日人多,你若实在不喜,我们便借醉离开。” 明婳乖巧的点点头,只是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寒意。 好戏还未开锣呢,怎可就走呢? 随着侍女进了席位,明婳有些意外地发现今日的席位好似跟想象中的有些不同,竟有些靠近主位。 要知道,这大绥世家宴会上的规矩可谓是十分森严,便是这位置安排也是格外严谨。如今自己的座位虽说并没有太俞矩,可细看之下才会发现,这位置主位上的人不经意间便会瞥见。瑜国公沉迷美色的名声众人皆知,若是正巧被他看上,怕是下场凄惨。 明婳冷笑,安南这点小心思是怕她瞧不出来吗?还是盼着她那个爹看上自己,若是自己入了这国公府,安南便可用尽一切方法将她折磨致死。 此时安南县主款步走入正厅,身后跟着一袭粉紫色罗裙的明姝。 厅中宾客纷纷抬起头,望着这二人,安南虽貌美可眼中掩饰不掉的跋扈神色将她原本秀丽颜衬得有些有些刻薄。可明姝却娉婷秀雅,眉眼含情,灿若朗星。樱桃似的朱唇微微抿着,在安南县主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令在场的众人无一人肯挪开目光。 “哎,跟在安南县主后头的姑娘是谁家怎生得如此如此好?”有的人忍不住赞道。 “谁说不是呢!这明家的丫头都生得一副好样貌,我方才瞧见那明家大房丫头,真真是绝色!” “可我却觉婳生得太过太过妩媚,看着一副祸水模样,若是哪家公子娶了她,怕是会家宅不宁。还是明姝生的端庄,倒像是个旺夫模样。” 一名打扮得妇人妇人如是说道。 “哎呀,万夫人,您怕是不知。这明姝啊,可是商户之女,身家背景远远不及那明婳,您若是想结亲,可得三思啊!” 那万夫人听罢,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顺势浅啜了一口茶水,连忙将话头引开。 此时主人家还未到齐,众人皆心照不宣的互相攀谈起来。这种大型宴会,本就是给平日里不便出门的姑娘们相看如意郎君,所以人人都使尽浑身解数装点自己,为的便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丢了颜面。 忽听得厅外一阵嘈杂,不一会便有小厮高喊道:“澄王殿下驾到!” 众人闻声皆起身望去,只见李椋今日一袭银色暗纹圆领袍,腰间束着玉带。发上戴着玲珑玉冠。整个人看上去一派温润。此时厅外早已燃起火红的灯笼,暖光映着李椋玉一般的面庞,款步走来,令一室的待嫁姑娘皆沉醉其中。 若不是知道他前世那些骇人的手段,明婳此刻竟被李椋这周身的温润气息欺骗。这人着实太会掩饰自己的锋芒,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像是蛰伏已久的毒蛇,趴在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伺机而动。 瑜国公此时从院中疾步赶来,他虽说给这些皇子都下了帖子,却也是没想到他们竟会亲自赴宴,顿时急的一张老脸上布满细碎的汗珠。 “澄王殿下大驾光临,老臣不敢怠慢,请上座。” 李椋闻言点了点头,一撩袍摆坐在了早已备下的贵宾席上,眼神温和地扫视一周,目光所及立在安南县主身后的明姝时,明姝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微红,奈何李椋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明姝在看见李椋的一瞬间便心中巨震,她只听父亲说起过澄王此人年少有为又生得极为俊美,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君人选。今日一见竟比想象中的更加令人心颤。 可她本以为李椋会为她的端庄貌美所折服,正如方才那群宾客一样。可那人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用着看旁人一样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 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紧,明姝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只好无奈落座。 在经过安南县主身边时,明意识地冲她冲她使了个眼色,朝着明婳的方向看去。 安南县主在看到明婳的位置之时,嘴自觉地勾起勾起一抹讥笑。 国公府的喜宴办得隆重,就在瑜国公下令开席之时,众人皆推杯换盏了起来,其间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繁华之景。 瑜国公端坐上首,有些臃肿的身子将整个红木太师椅撑得满满当当,一身大红色喜服穿在一个年近六十的老翁身上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瑜国公红着一张老脸,眼眸微眯,往四周逡巡了一圈。忽地看见一袭素色绫袄的姑娘安静地垂眸坐在下首,只见她长眉连娟,眸含秋水,自是一副媚骨天成,只是眼下尚未长开,眉眼间有些许稚嫩。可若是稍加雕琢,不消几年便是教坊司中最上等的花魁也比之不过。 浑浊的老眼微微眯了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门外一阵男子威严而低沉的声音。 “本王来的不算迟吧!” 这话像是一声闷雷响彻整座花厅,只是瑜国公此时显然已经有些迷醉,一双老眼仍不肯从明婳身上离开。 李珩袖中的手在看见瑜国公恶心的目光之时便早已悄然握紧腰间的宝刀。 众人瞧着雍王一袭玄色蟒袍,腰间挂着青玉革带,玉带上悬着一把赤金红宝刀,经这厅中的暖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 此时安南县主瞧见来人,难掩心中激动,见父亲酒醉便连忙起身相迎,娇声道:“殿下是贵客,快请上座。” 瑜国公听见女儿的声音,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望向立在厅中的俊美男子。顿时惊得从主位上摔下来,一个没站稳栽在地上。 李珩居高临下的瞧着瑜国公,像是在看一团污秽似的,嫌弃至极。 原本端坐着的李椋见状轻笑道:“皇兄来迟了,可得自罚三杯才行。” 李珩冷笑一声收回视线,朝着李椋身侧早已预备下的席位走去。 直至李珩落座,一场闹剧才堪堪结束。瑜国公被众人搀起,方才喝醉了的酒也醒了三分,众人劝他回房休息,可他却挥了挥手,高声道:“老夫没醉,今日是本公爷的大喜之日,怎可如此草率!来人,上歌舞,莫叫众位王爷扫了兴致!” 一声令下,管家连忙要去传歌舞助兴,却不料此时安南县主缓缓起身,笑道:“父亲,寻常歌舞倒也俗气,今日在座的有许多身怀绝技的娘子,莫不如让他们来献上些才艺以娱宾客,倒也不负来此一遭。”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尤其是带了女儿来的贵妇人,皆面露难色,恨不得将自己的女儿藏起来,可有看到坐在上首的二位王爷,便又觉自家女儿若是被这二位看上,岂不是全家都要青云直上。 瑜国公闻言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问道:“安南觉得谁能上来献艺呢?” 安南县主有些犹豫,思忖了半晌才道:“女儿听闻明家二姑娘明姝才貌双绝,更是抚得一手好琴,不如让她来为父亲贺喜?” 瑜国公眸子掠向端坐下首的明姝,只觉得这丫头美是美,只是太过端庄,没一点女人该有的妩媚味道,可既然女儿推荐,也不好驳她面子。只好点点头,道:“既然安南说好,那便让她弹一曲吧!” 明姝闻言,目意识地瞥向瞥向李椋的方向,京都中人都知道,澄王殿下尤为擅长琴艺,所以她便投其所好,央着安南县主让她在澄王殿下面前露个脸,希望澄王可以注意到她,日后相见自有话可叙。 第十九章 刁难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厅上众人屏息,有婢女搬来古琴,明姝落座,双手附在琴弦上,手指微勾,只听得那琴弦颤动之下发出一声低沉深厚的低吟。而后她指尖飞快的拨弹,阵阵琴音自厅中弥散开来,像是情人间相互的低语,如泣如诉,婉转悠长。 众人只觉被这琴音化了境一般犹如身处一场难言的情爱之中,让自觉地回想起那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尤其是坐在上首的瑜国公,乍听此曲只觉平平,可随着明姝渐入佳境,瑜国公的一双眼睛微眯,脑海中全是明婳那张娇媚动人的面孔,和那纤细诱人的身段。 男宾们皆微眯着双眸享受着这令人心折的乐曲,女宾则颇为嫌恶地望着厅中弹琴的女子,皆心中不悦。 这明姝表面上看着端庄,可作的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媚俗曲调,说是淫词艳曲也不为过。 众人之中只有二位王爷像是不曾被这曲子所迷惑,明姝望向李椋的方向,只见他仍平静地垂着眸子,注视着酒盏中晶莹的液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姝有些着急,这曲子可是父亲特意从陇西一位道士手中重金求得,有安排名师悉心指教,为的便是在这喜宴之上让李椋倾心于自己。 显然,她失策了,明姝心中焦急,手下的动作也渐渐没了章法,曲调间也有些差强人意。 忽然间,指尖的琴弦应声断了,发出“嗡”地一声闷响,众人被这种声音惊醒,霎时间反应过来,皆怔愣地望着明姝。 明姝的手指被忽而断裂的琴弦弹得生疼,像是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旋即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立于瑜国公身旁的安南县主。 只见安南县住惊呼一声,颇为关切的道:“哎呀,大约是府中的琴年久失修,竟让明姑娘伤了手不说,还扫了大家的兴致,着实是我们国公府招待不周。” 话落,便朝着明姝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 明姝想了片刻,顿时会意,有些意思地上前,喃喃道:“县主言重了,此番是明姝技艺不精,才弹坏了琴弦,着实是我明家失礼了。” 当她提及明家之时,一直低垂着脑袋的明婳微微抬眸,模样十分有趣的瞧着明姝,像是在看一场莫大的笑话。 安南县主颇为满意地看了眼明姝,勾唇一笑,道:“既如此,我听说明家有个多才多艺的大姑娘,上回在外头还见过,既然明姝伤了手,那便由你这个做妹妹的替姐姐献艺吧!” 众人听罢,皆顺着安南县主的方向看去,只见明婳闲适地坐在位置上,一副安然的模样,倒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 知情的宾客皆相视一笑,之前这明婳同安南县主在怀锦居结下了梁子,今日这场面,怕是安南有心安排,只瞧这明家姑娘如何化险为夷。 明姝见明婳半晌不做反应,便笑道:“我这妹妹自小体弱,让各位见笑了。” 宾客之中有人闻言,便急声道:“我倒是听闻明家大姑娘极擅丹青,不置可否让我们大饱眼福。” 上首的瑜国公自听完明姝的曲子后视线便一刻也离不开明婳,忽听得有人提议作画,顿时没了兴致,失望道:“这大喜的日子作画多没意思,不知明姑娘可还有别的才艺?” 明姝一听此言生怕明婳拒绝,开口道:“回国公爷,明婳妹妹身姿窈窕,极擅舞艺,不如由她来舞一曲,便当是我明家的赔罪。” 一番话说罢,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瑜国公便欣喜地拍了下桌案,高声道:“好!那便请明姑娘舞一曲,就当是为老夫贺这新婚之喜!” 瑜国公酒醉,胡言乱语之中竟是忘了明婳可是官家女眷,不是那些可随意拉出来娱乐宾客的歌舞乐妓,他说这话便是随意将人拿来取笑,不可谓不失礼。只是有明姝在先,方才又失了颜面。既然主人家有所要求,明婳若是不答应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明胥一听妹妹被人刁难,顿时气血翻涌,厉声道:“瑜国公,小妹体弱,这舞怕是舞不得,还望国公见谅。” “明副将此言差矣,今日在座的都是贵客,尤其还有二位皇子在场,倒也不算委屈了令妹。” 此时男宾席上有名中年男子忍不住出声道,他方才无意中瞥见明婳,只觉此女着实太过貌美,明洵这些年倒也能藏。奈何明婳却只不动声色地坐着,便是连头都懒得抬。刚刚失了兴味,陡然听见这绝色美人儿要上台献舞,便又来了兴趣。 明胥恼怒地瞪了一眼那男子,瞧向上面端坐着的二位皇子,见二人神色如常,顿时悬着的心稍稍放开了些,只是那瑜国公不加掩饰的恶心嘴脸,若不是碍于人多,他早一剑上去捅死这个老畜生! 众人本以为明婳会怯场离开,今日这场面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那安南县主用来出气的杰作。 谁叫她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同情的目光纷纷投向明婳,厅中安静片刻,只见明婳缓缓放下酒盏,遥遥起身,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离开之时,明婳却款步走向厅中,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淡淡道:“既然国公想看,那明婳便献丑了。” 瑜国公在明婳走上来的一瞬间便心潮澎湃,一双老眼忍不住在明婳身上不断地扫视,因着醉酒原本宽大的面上布满了红血丝,一副油腻模样令人望之不免作呕。 “不丑,不丑,老夫还要多谢明姑娘肯赏脸舞上一曲,哈哈!” 明婳竭力忍住眼中的嫌恶,只是面上不显,作势便要下去更衣。 却不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椋却突然开口,清朗温润的声音响彻整座大厅。 “明姑娘留步。” 明婳在听见李椋声音的一瞬间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停住脚下的步子,转身望向李椋的位置,只是余光自觉地瞟向那抹玄色身影。 “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李椋轻笑,语气关切道:“指教不敢,只是前些日子同令尊有过几回照面,令尊话中对明姑娘十分关切,本王只是看明姑娘面色有些憔悴,还是希望国公能够体谅,免了明姑娘一舞。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明婳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千算万算,她竟还是算不到李椋的心思!今日之局,若是李椋硬要插上一脚,怕是会前功尽弃! 咬了咬牙,刚想开口反驳,却不料余光处那抹玄色身影微微动了下,随即耳边便传来那人低沉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澄王,别扫兴嘛!今日可是瑜国公大喜的日子,这明姑娘识大体,你岂能辜负佳人的一片心意呢!” 一番话说得随性而慵懒,又平添了三分醉意,让人一瞬间忘记这人是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倒像是个逍遥京都的纨绔子弟。 李珩虽是随口一言,不过那一直低垂着的狭长凤眸中裹挟着不易察觉的愠怒。那女人不是说要送他份大礼吗?他便要瞧着,那礼到底有她几分真心。 瑜国公本就对澄王的话有些不认同,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谁料雍王殿下竟及时救场,这下瑜国公顿时心花怒放。 “殿下所言极是,老夫相信明小姐定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神色复杂的目送着明婳离去,因着更衣还有段时间,瑜国公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又着人上了好些美酒嘉肴。 瑜国公捏着酒盏,语气颇为不耐地冲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给本公爷倒酒!” 那侍女闻言面色惊慌的为瑜国公斟酒,只是那双恐惧的眸子中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明婳缓缓入内。众人喧闹声中忽然瞧见她,顿时整座花厅都安静下来。 只见明婳一袭玄色圆领劲装,内里是朱红色织金袍。腰间束着金镶玉带,方才秀丽的发髻被高高束起。手中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弱柳扶风的姿态,若不是面上仍有些掩饰不住的憔悴,倒真像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明姝望着明婳这打扮,方才窃喜的心情霎时间凉了半截。怎会如此?柘黄那丫头明明说这些时候明婳向来擅长的是柔美婉约的舞蹈,怎么今日竟要表演剑舞? 这全身上下肌肤丝毫未露,别说是勾引瑜国公了,怕是方才那些铺垫皆是白费。 正如明姝所想,瑜国公在瞧见明婳的一刻,原本期待的心便也没了多少欲望,失望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吩咐道:“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 明婳勾唇一笑,好看的桃花眸微眯,众人只瞧见明婳手中银光一闪,映着厅中烛光摇曳,纤细的身体俯仰之间舞出朵朵剑花。 起初这舞低缓绵延,仿佛大战降临前的片刻宁静。众人只觉这舞有些平平,再加之明婳旋转之间那窈窕的身段,妩媚的面孔。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可就在大家心中失望,错开目光之时,明婳眼神微凛,收起眸中的所有情绪,此时乐声倏地变快,像是大战之时的擂鼓阵阵,旌旗飘扬。众人只听得唰的一声,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光。只瞧那剑尖微动,明婳脚下步子飞快,朝着前方刺去。 第二十章 惊变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在场的众人皆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只得胆战心惊地望着明婳那快要逼近瑜国公眉心的剑尖。 只见她衣如泼墨,脚步翻飞间隐隐约约可以望见那嫣红如血的袍摆,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眼神炽热而疯狂,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破碎美感。 一时间,所有人皆吓得屏住呼吸,甚至有些胆小的姑娘害怕地钻入母亲的怀中。明姝同安南县主皆不可思议地瞧着厅中的女子,她们着实不明白,明婳如此做,对她自己会有何好处。若她真的伤了瑜国公,那今日怕是别想活着走出这国公府。 明姝如是想着,方才还有些惊讶的眸中缓缓生出一抹讥笑。 “明婳,这可是你自个儿不要命,到时候,可莫怪我不顾姊妹情分。” 一贯冷静的李椋瞧见这一幕时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他有些看不透这明家姑娘,本是见她生的貌美,又是明洵的女儿,便是为了她父亲手中的东西,也得向明婳示好。今日他来赴宴,便是打探到明家也会派人前来,所以不管是明婳还是明胥,他都需拿捏在手上,用来钳制明洵。 只是今日明婳的举动太过诡异,正常的闺阁女儿怎会公然在宴会上有如此举动,再加之自己方才的解救,她竟全然不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李椋十分讨厌这种掌控不住的感觉,只觉明婳此时像极了猎场上那些狡猾的狐狸,让人难以捉摸。 李珩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案上的玉盏,像是在看一场极为精彩的戏码。 瑜国公此时早已吓得浑身僵硬,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主位上,望着那快要刺向自己的剑尖,惊呼的嗓音哽在喉间,只得发出呜呜的声响。 明婳极为满意的瞧着众人的反应,只见她剑光微闪,那快要刺入皮肤的剑尖,瞬间向下撤回,擦着瑜国公腰际而过,明婳动作干净利落,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她早已撤回身子,立于厅中。 此时鼓点声渐渐放缓,筝鸣声倏地响起。那乐声沉重哀婉,直击人心。明婳手中的剑忽然打了个璇儿,原本被玉带束着的黑色外袍应声而落,露出里头的一袭红衣翩然。发丝随着乐声舞动,给原本肃穆沉重的舞蹈平添了几分热血。 在场的宾客有不少是刚从北境战场上回来的将领,他们随着雍王殿下征战数年。如今初回京都,本应是得到这些权贵们尊重,再不济他们也应该对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表露出些许的哀悼。 却不料,这些纨绔竟全然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一个国公府竟然奢靡到如此地步! 明婳的一曲剑舞使这些上过战场的男儿们皆热血难凉,目光炽热地盯着那一抹嫣红,像是对战死沙场将士们的无声祭奠。 曲声渐渐平息,明婳收剑立于厅上,随后躬身一礼,正色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明婳以此舞献给为大绥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好一个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明婳一句话在厅中炸开,像是刺激到了一些男人的卑微的自尊,有人实在忍耐不住,站出来怒道:“不过就是个区区闺阁女儿,懂什么征战沙场!”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早就听闻明府姑娘生的貌美,今日一看不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竟还如此还大言不惭。依我看,还是多跟你姐姐学学如何做好闺阁女儿该有的样子,莫要在这口出狂言!” 明姝没想到明婳如此震撼一舞竟然会招致这些人的贬损,不觉喜上心头,娇声道:“家妹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今日之举纯属无心,还望各位莫要苛责。” 明婳望着明姝无辜地替自己分辩,顿时心中冷笑。 她这个好姐姐向来是很会猜度人心的,见众人贬低她,便反其道而行,既能骗得人心,又能将自己踩在脚下,一箭双雕。 明婳并不急着反驳,只是不语地望着明姝一脸焦急的替自己开解,只是她越描越黑,那些男人皆对明婳怒目而视,颇为嫌恶。 就在厅中焦灼众说纷纭之时,忽听得一声酒盏落地的脆响,那声音似惊雷般响彻整个花厅,众人吓到顿时安静下来,余悸地盯着那人。 只见男宾席中有个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魁梧非常,一双浓眉下悬着两个亮如明镜的眸子,皮肤黝黑而粗粝,一看便是在战场上征战数年的人物。 “朱岘!你这是做什么?”瑜国公怒道。 他本就对今日明婳的舞蹈颇为不满,明明生的一身媚骨,偏偏要去作什么劳什子的剑舞,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般,竟还差点伤了自己,真是扫兴至极! 揉了揉有些钝痛的眉心,瑜国公只觉颅内像是被滚油煎过一般热辣生疼。不知今日厨房备的是什么酒,这才几杯下肚就有些沉醉。 迷迷糊糊见听得有人摔杯子,更是气的瑜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踉跄着步子上前才看清那人,竟是兵部尚书朱岘! 这人虽说靠着军功才爬上如今的地位,可人家的功绩可是一刀一枪实打实的。如今这六部之中,只有这人不趋炎附势,结党营私。所以兵部如今才能政绩清平,名将频出。 朱岘听到瑜国公的呵斥,竟更加恼怒,压抑着胸中的怒火,正色道:“下官只是看不惯有些泼才的做作样子,这才出手阻止,国公若要怪罪只管冲我来,怎的 放任这些野狗搁这胡乱撕咬。”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将矛头指向明婳的人皆思议地瞪着朱岘,随即便有人怒道:“朱大人,你说这话究竟是何意?难道我们说得不对吗?小小女子竟公然议论国家大事,可是应该?” 朱岘面上闪过一抹嘲讽,高大的身躯缓缓逼向那人,沉声道:“本官一早便仰慕明侍郎的为人,今日见人如此编排他的女儿,心中不快。又见你们这些本该以身报国的男子竟畏首畏尾,全然不如你们口中的闺阁女儿心中有丘壑,果真是一群只知道喝酒狎妓的酒囊饭袋。” 此言一出,便是彻底激怒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瑜国公,素来以狎妓闻名京都,一听这话,顿时怒道:“朱岘,你放肆!” “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怎的国公如此恼羞成怒,再或者莫不是下官戳中了国公的痛处,还是戳到在座的某些人的痛处,才惹得你们如此咄咄逼人。” 瑜国公气的胸肺欲裂,只觉颅内气血翻涌,本就迷乱的心绪更加癫狂,竟全然不顾满堂宾客,抽出腰间别着的断刃作势便要教训朱岘。 瑜国公身旁的侍女见状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想要拉住他,却不料此时瑜国公像是一头发狂的野猪般在这厅中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见有人阻拦,便抽出短刃,向身旁的侍女刺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众人只瞧见眼前一阵血雾喷涌,那名侍女惨叫一声,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再没了声息。 看见如此血腥一幕,众人皆吓得不敢出声,在场的女眷见状顿时害怕的缩在角落,甚至有胆小的,竟吓的晕死了过去。 一时之间,厅中混乱不堪,瑜国公像是着了魔一般红着眼朝着朱岘的方向刺去,可他究竟年事已高,即便是年轻时候身手不凡,也早已敌不过朱岘这个刚刚领过兵的武将。 只见朱岘双眼微眯,众人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瑜国公手中的短刃,往地上狠狠一掷,死死钳制住瑜国公的手臂,使他无法伤人。 “瑜国公酒醉,还不快来人将国公爷扶下去歇息!” 瑜国公被人生擒,面上十分难看,忍不住挣扎道:“朱岘!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本国公如此无礼!我可是开国重臣,便是当今陛下也对我礼遇有加,你是要造反不成?” 话落,涨红着脸扭动着肥胖的身躯,作势便要动手,奈何全身此刻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无论他如何动作,那拳头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软趴趴的。 此时朱岘见瑜国公没了力气,便也就松开了手,刚想将人推开,却瞧见一张巴掌大小的宣纸自瑜国公腰间滑落,飘然落在地上,十分醒目。 在场的客人望着,又见朱岘好奇地将那张纸捡起,缓缓展开,观望片刻。倏地眸光凌厉,攥着那张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不知那上面有些什么,竟让一向沉稳老成的朱尚书面色大变,探寻的目光投向朱岘,厅中有了片刻的寂静。 “瑜国公!你竟敢私藏京都布防图,到底所图为何?”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椋皆心中巨震。 京都布防图,那可是京中最为重要的防御之策,每隔几年绘制这布防图的官员便要另换一批,得是各部之中最为拔尖的官员才能绘制。若是图纸泄露,便是株连全家之罪,有谁会有这个胆子偷盗京都布防图! 在场的宾客之中,只有明婳和李珩面色平静,甚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窃喜。 第二十一章 肥田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果然,这女人心中一直憋着坏呢!”李珩嘴角冷笑,看向明婳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了然。 明婳冷眼瞧着,今日这局虽说过程坎坷,险些被李椋阻挠。可胜在李珩还肯信她,微微松了口气,眼眸微抬。望向对面端坐着的那抹玄色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李珩如今刚回京都,朝中形势暂时还未摸清,皇帝才将禁军给了他,明面上是给他权力,可禁军之中多是官家子弟。军纪散漫不说,背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李珩管不好禁军,皇帝便会以他督军不力的罪名收回他放在北境的十万兵马。 眼下大绥朝堂积弊已久,皇帝虽说沉迷修道,无心政事。可对权力的欲望却是刻在了骨子里的,自古圣人多猜疑,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便是亲生儿子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刻,也是能够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 瑜国公在听到朱岘的话后,有些不解的望着他手中的图纸。 京都布防图他是知道的,可这东西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他身上,他如今这泼天的富贵还未享受够,怎会上赶着去找死! “诬陷!这一定是诬陷!”瑜国公面红耳赤的怒吼道。 朱岘闻言冷笑,望着血红的双眼的瑜国公,冷道:“呵!诬陷?国公爷可看清楚了,这上头可是明明白白的画着呢,又是您随身携带,若是污蔑,又怎会出现在您身上?” “这老夫怎会知道,定是有人蓄意陷害!给我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犯下这种杀头的罪过!” 此时的瑜国公早已是头昏脑涨,说出的话也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明婳勾唇一笑,瑜国公当真是老糊涂了!若是查,必定得将这国公府搜个底朝天。 京都布防图只是前戏,那些埋在院子里的东西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朱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虽说在瑜国公身上发现了罪证。可自己是兵部的官儿,这搜查羁押却是刑部和禁军统管的。这刑部如今把持在澄王手中,禁军前些日子又挪去了雍王那里。这时候请示谁都有些不妥,他向来是不参与党争,这场面,着实开不了口。 此时场面焦灼,李椋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着,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他向来是运筹帷幄之人,习惯了凡事尽在掌握之中。可是今日自来赴宴,便只觉局面越来越不受控制。眼前像是堆了一滩雾气,拨不开,看不透。 见朱岘半晌不开口,李椋终究是没能忍住,清润的嗓音在厅中响起。 “既是要查,那便是刑部职责,本王推脱不掉...来人!” 李椋的命令还未下完,便听得身旁一人低沉微懒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嗤笑。 “呵!澄王别着急啊!这搜查缉拿之事也是我禁军职责,若是刑部有什么疏漏,可是本王这个做皇兄的责任。澄王只管审问定罪,这搜查拿人还是劳烦我手下这些粗野兵将。”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刑部都是些文官,平日里忙的手脚倒悬,这大晚上的着实不好前来搜查。 李珩朝着身边的内侍微微点了点头,那内侍应声退下。只须臾,便瞧见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将整座国公府死死围住,禁止所有人进出。 瑜国公瞧着这一幕,方才怒急说出的话霎时间悔的肠子都青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十分神志不清,说出的话也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本国公可是救了先帝的人,尔等岂敢在我府中放肆,还不快给本国公滚出去!雍王!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撒野!” “谁给的胆子?国公怕是还不清楚,本王向来胆子极大,用不着旁人给!若是今日真的搜出了些什么,便是即刻了结了你,本王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你...你!竖子无礼!陛下若是知道,定不会轻饶你的!” “陛下?本王倒是想看看,到那时,陛下是会包庇自己的儿子,还是会饶恕一个居心叵测的佞臣。” “反了!简直反了!好一个雍王殿下!以为立了战功便可以目中无人,随意搜查朝堂重臣的府邸,真是放肆!” 瑜国公此时心中十分恐惧,只是面上却不肯退让分毫,强撑着怒吼道。 彼时身着铁甲的禁军穿梭在国公府的各个角落,明胥这几日虽是休沐,奈何军令如山,雍王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带着人去了。 众人瞧见这种局面,早已是吓得魂不守舍,有些女眷从未见过如此多带着锋利兵刃的禁军,花容失色的惊呼道:“这里这么多的女眷,这些人就这么贸然闯进来,简直大胆!” 一旁的朱岘见雍王揽下此事,心中稍稍放心,雍王此人虽久不在京都,可他向来是杀伐果断,定不会草率处置此事。 随即出声安抚道;“大家莫慌,此事事关大绥京都安危,若是不彻查必定留有后患。雍王殿下英明,定然会处置妥当的,诸位安心便是。” 安南县主此时心中惴惴,生怕父亲出事。可一双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上首坐着的那个矜贵男人。 李珩负手立于厅上,身姿俽长。淡然的望着厅外混乱的国公府院落。 这厢明胥刚带人搜完前院,因着瑜国公常年待在内宅,这前院倒是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此时眼前忽的闪过一抹红色身影,明胥眸光微闪,身后的禁军喝到:“什么人!” 明胥觉得那抹身影竟有些熟悉,又想到这些日子明婳同那人有些奇怪的举动,便心下了然,对着身后的人缓缓道:“你们去搜正屋,我去别处看看!” “是!” 众人领命而去。 明胥朝着方才那抹红衣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方到后院那处开满珍稀花草的院子,忽觉背后一痛,连忙转身怒道:“陆宝镜!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宝镜闻言笑道:“你这个木头,搜查个罪证还要本姑娘引你来。” 明胥不解的瞧着她,只见女子明丽的面容倏地一沉,低声道:“明婳说这处花圃瑜国公从不示于人前,且平日里竟还派人严加看管,其中必有古怪。“ 话落,作势便要往那花圃中走去,明胥眸光微动,连忙拉住她沉声道:“你都不知这里头有何物,万一有危险,那可如何是好!” 陆宝镜胳臂被人拽着,急道:“今日我必须得搅了这喜宴,我表姐要真嫁给瑜国公那老畜生,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你们可真是大胆,瑜国公此人睚眦必报,今日之事若是一步踏错,你们可晓得后果!” “我...”陆宝镜见明胥难得的严肃神色,顿时哑了声音,只是那双眸子仍不死心的盯着花圃。 明胥看她如此模样,只道是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些,顿时面上有些讪讪,支吾道:“你,你且在这等着,我带人进去。” “我同你一起。” “不行!” “我不!”陆宝镜神色坚定。 明胥见她这模样,十分无奈的点点头。见如今着实是耽搁不得,连忙带着人进了花圃。 只见院中花团锦簇,一片生机盎然。可是明胥一干人等自进来便只觉得这花香之中隐隐有股怪异味道,像是腐肉一般腥臭异常。只是这味道很巧妙的隐藏在这芬芳之中,若不是明胥此时精神高度紧张,怕也是分辨不出这微弱气味。 陆宝镜抚摸着院中那些娇艳欲滴的牡丹,朝身旁的明胥微微使了个眼色,明胥会意,望着下面潮湿的泥土,沉声道:“给我挖!” 身后赶来的禁军闻言面露难色,他们之中不乏权贵子弟,向来知道这瑜国公极为珍爱这些牡丹,若是他们这些人擅自毁了,怕是不好交代。 “明副将,三思啊!” “叫你挖你便挖,哪这么多废话,天塌下来有雍王殿下顶着,你们害怕区区一个国公府不成?” 陆宝镜见众人犹豫,急声道。 众人闻言望向明胥有些铁青的脸色,便不敢再多言,连忙抽出刀鞘朝着花圃中走去。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一片破败衣角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随即铺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腐臭味道,夹杂着泥土中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当那具尸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便是连一向大胆的明胥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死得是名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即便是面上血迹斑斑,也难掩姿色,此时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花丛里,夜幕之中,显得格外诡异可怖。 但真正令人恐惧的远远不只这些,只见那半亩见方的花圃之中,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少女娈童的尸体,一时之间,院中所有人皆怔愣当场。 明胥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瑜国公狎妓取乐的名声在京都早已是人尽皆知,大绥律法严明,尤其是对有爵之家更是要求颇多,可这瑜国公仗着身上的功绩,屡屡草菅人命,惹得京都百姓皆敢怒不敢言。 隐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紧,明胥双眸充血的望着眼前可怕的场景,声音像是从喉间硬生生的挤出来的一般,无奈而又沉怒。 “兹事体大,快去回禀王爷!” 那士兵闻言领命而去,走的时候脚下竟有些虚浮,险些摔倒在地。 第二十二章 礼物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此时瑜国公府的侍卫小厮皆被雍王手下的禁军死死围住,让他们无法向外头通风报信。 厅中一派焦灼,李椋脑中不停地思忖,回忆着自来赴宴这厅中所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 瑜国公此人虽说生性残暴,可毕竟根基深厚,在这京都之中也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怎会无知到将京都布防图藏在身上,像是故意被人发现似的。 如此看来,这图倒只是个幌子,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若是今日瑜国公府不能善了,那他这些日子的筹谋也算是白费了。 眸光微寒,倏地瞥见对面席上淡然坐着的女子,此时她一袭红衣还未来得及换下,原本苍白憔悴的面上因为方才的舞蹈而有些微微泛红。从始至终,她的面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可那笑却始终不达眼底。令人忍不住想多加探究。 明洵的女儿果真不简单! 明婳静静地盯着案上的酒盏,忽的感觉一股探究的目光自前方传来,忍不住抬头望去。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直视李椋,这人一贯的优雅温润,虽棱角分明,却丝毫不显得硬朗,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浅眸,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一般,盯着你时,让人不自觉地丢了心魄。 明婳此时呼吸凝滞,藏在袖中的自觉地攥紧,只一瞬间的对视,令她忍不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当年她为了复仇,无奈投身于李椋麾下。原本谪仙似的公子,私下里竟像那地狱修罗。那时的她不过十五岁,李椋二话不说将她扔在灌了春药的男人堆里,只留下一把匕首和一句冰冷的命令。 “要么,以清白之身出来,要么便死在里面。” 言下之意,便是要自己不光要留住清白,还要杀了这群男人。 她颤抖着身子缩在角落忍不住的哭求。 “求求你,别这样!” 可李珩才不理会她的哀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缓缓道:“明婳,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滚。” 一行清泪自眼角话落,明婳拾起地上的匕首,死死的握在手中。眸中溢满恐惧,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色衣摆。她缩在一起的双腿忍不住颤抖起来,这种直面死亡的恐惧往往更加令人窒息,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 明婳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此时胸肺欲裂,疼的她生不如死。 那夜的她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冰冷的房间一夜之间好似被鲜血浸透,腥臭的血液自房中流向房外,那群野兽般的男人那夜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那些饿极了的畜生看见她像是看见珍馐一般,明婳最后也是衣不蔽体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好在她留住了清白。 明婳垂下眼眸,一直挂在唇畔的清浅笑容微微收敛。避开那双琥珀色眸子,她才稍稍平复了些心绪。 倏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禁卫自院中奔来,神色惊慌,脚下步子虚浮。 方才所见实在太过骇人听闻,那禁卫跌跌撞撞的步入正厅,向厅中立着的人禀道:“王,王爷,属下等在后院儿发现...发现了...” “发现什么,你倒是说啊,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朱岘见状厉声道。 那禁卫着实吓得不轻,见朱尚书如此疾言厉色,又瞥见雍王此时面色有些许不悦,顿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口齿不清道:“王爷恕罪!属...属下,在后院花圃中挖出了数十具尸体,那场面着实太过可怕。这,这才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王爷恕罪! 此言一出,原本稍稍安静的厅中霎时间所有人的表情皆变得惑且惊悚。 安南县主闻言面间气得通红,唰地一声站了起来,怒道:“你胡说!我家中怎可能挖出尸体,一定是弄错了!” 那禁卫咋听此话,顿时摇头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县主若是不信,可以前去一观,只是那场面太过血腥,怕是...” 话到一半,便瞧见原本还好端端坐着的瑜国公霎时间脸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滴在桌案上。听着那禁卫的话,竟突然往地上栽去。 众人见状惊呼一声,连忙上去搀扶,却不料雍王在一旁嗤笑一声,淡淡道:“既然发现有异样,那便去瞧瞧。澄王,可要一同前往?” 李珩话落,眸光瞥向身旁的李椋,面上带着笑意。只是那笑中裹挟着令人背脊发麻的寒意。 李珩必得将这人从那个女人身边支开,方才瞧见明婳看向李椋的眼神,他只觉胸口几欲炸裂。 他如今还在这瞧着呢!那女人竟还敢同李椋眉来眼去的,当真是屡教不改。前些日子觉得明婳对他好似跟前世有所不同,可如今看来,那女人莫不是又在骗他! 越想越气,见澄王笑着点了点头,李珩冷哼一声甩袖离开,经过明婳时强忍着不去看她,只是那忽而阴沉的面色令明婳心中一颤。 这人,又生气了? 众人见二位殿下率先离去,有的胆子大的纷纷站起来,提议道:“不如我们也一同过去看看,若是真出了事情,也好一起做个见证。” “此言有理,这事太过奇怪,还是跟过去瞧瞧才好。” 众人起身而去,不多时便陆陆续续的来到那处花圃之中。 那处原本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花圃,此时被挖得狼狈不堪。 明婳隐在人群之中冷眼瞧着,只见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片尸海。不多时,那尸体的腥臭气味弥漫在人群之中,有些人实在忍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更有甚者,竟晕了过去。 本就在花圃中的陆宝镜见众人前来,在人群中逡巡了几圈,看见明婳,便连忙上前将人从中拽了出来,心有余悸的低声道:“可算瞧见你了,方才真的吓死我了!” 明婳冲她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方才拿着刀刺向那老畜生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当时便要去他性命,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明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望着前面那片花圃,眼眸微眯。心中 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随即又有些怅然。 她即便重活一世也是无法阻止这些人的死亡,可这辈子朱颜却是活了下来,不用受那些非人的虐待。这些苦命女子也算是能够瞑目了。 众人瞧见这一幕,稍稍顿了顿心神,随即便纷纷议论起来。 “这实在太可怕了,天子脚下,竟然如此草菅人命。瑜国公此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是啊!瑜国公整日仗着救下先帝的功劳,在这京都之中作威作福,丝毫不将皇室放在眼里,如今犯下这诛九族的重罪,也是报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义愤填膺的谴责瑜国公。不满的情绪遍布整座院子。 李珩本想来瞧个热闹,却不料竟见到如此场面。 瑜国公这厮怕是留不得了。 随即一个眼神扫过正议论着的宾客,众人话到嘴边连忙止住,惴惴不安的垂眸不敢直视前方。 他们可以感受的到,此时李珩不加掩饰的沉怒。 身边的暗卫一早便将瘫软的如同烂泥般的瑜国公拎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瑜国公早已清醒过来,见众人满脸愤恨的瞪着他,瑜国公一张老脸青红交加,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珩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沉声道:“瑜国公好大的胃口,本王倒好奇,您吃得下这罪名吗?” 李椋冷眼瞧着李珩,只觉他这番话说得冷淡,可分量却重。李珩如今统管禁军,正愁没机会大展身手,这瑜国公竟将机会亲手送到他手中,让李珩得以立威服众。 若说今日这事完全是巧合,他才不信!定是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可那人到底是谁?李珩? 想到这,李椋微微摇了摇头。不可能,李珩如今才回京都,怎会轻易得知那京都布防图,朝中只有区区几人知道此事。心中默默想着,忽的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明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琥珀色的瞳眸微微眯了眯,蓄着危险的光芒。 明洵,你当真有个好女儿!我屡次向你示好,你却次次推脱。原来一早便看准了雍王。 明洵本就是极擅布阵兵器之人,当年在绘制京都布防图时兵部还特意差人去询问。今日这局莫不是明洵暗中布下?可他又怎么得知国公府中埋了如此多的尸体? 李椋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这种看不清楚局势的感觉令他十分不快。可心中总是不时闪过那抹纤细身影,那人像是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像是畏惧,又像是忌恨。 此时瑜国公早已心虚的说不出话,不知方才吃了些什么,只觉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气。颅内剧烈的疼痛叫嚣着,口中胡乱呓语着。 李珩嫌恶的望着地上的人,淡淡道:“将人押下去,好生看着,明日带上进宫面圣。” 李椋见状连忙道:“皇兄,既然瑜国公有罪,那便归我刑部看管,怎好还劳烦皇兄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中微怔,这雍王殿下同澄王殿下向来关系微妙。如今国本未立,又更是加剧了党派之间的斗争。如今这罪大恶极的瑜国公竟成了二位殿下争夺的关键。 第二十三章 委屈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望着二人如今针锋相对的模样,眸光微动。伸手扯了扯身旁明胥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明胥神色微怔,目瞪口呆的望着明婳,疑惑道:“你确定?” 明婳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大哥若不如此,只怕今晚所有谋划都将付之一炬。” 明胥不可思议的瞧着明婳,随即朝着李珩的方向正色道:“殿下,臣以为瑜国公还是送往刑部最为妥当。” 此言一出,众人皆眼神惊异的望着明胥,只道这人怕是得了失心疯。 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明胥竟敢公然往枪口上撞,到底是蠢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珩闻言也不禁蹙了蹙眉,一双眸子凌厉的向明胥处望去,只见他躬身行礼,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怒意压在胸口竟怎么也发不出来。 就在他要收回视线出言拒绝之时,余光瞥见明胥身后藏着的那抹纤细身影,她像是发觉了他的目光,微微往明胥身后躲了躲。像只狡猾的狐狸。 明婳此时以为自己隐藏的极为完美,却不料早已被人发现。她也没想让李珩答应明胥。此举本就危险,若是李珩答应让李椋带走瑜国公最好,若是李珩不相信她不肯如此,她也有办法破了此局。 李珩心中了然,脑中总是不断回想着白日里明婳软着声音对他说的那些话,她说要送他份大礼,让他只管瞧着。 可是这女人向来是谎话连篇,他本不愿意相信。可如今亲眼所见,却令他生出些许犹豫。 似乎只在片刻之间,李珩还是垂下眸子,遮挡住眼中的复杂神色,缓缓道:“本王也觉得将瑜国公交于刑部更为妥当。既然澄王愿意揽下这事,那便有劳了。” 李椋挑了挑眉,心道今日雍王竟如此反常。也罢!这瑜国公还是拿捏在自己手中好些。不然若是他真的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到那时可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微微颔首,李椋便带着人将瑜国公拖了下去,瑜国公挣扎着不愿离开,只是无论他如何扭动,却浑身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像是被人抽了骨头般难受。 安南县主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奈何此时父亲又被人强拖着离开,便急道:“殿下,没有圣上旨意您怎可随意拿人!” 安南一边哀嚎着一边用力的扯着瑜国公,可她终究是女子,力气不敌那两名禁卫,只听得一声女子的惨叫,安南县主不小心摔在地上,头发散乱,十分狼狈。 可她现在早已顾不得这许多,连忙跪到李珩面前哀求道:“殿下,求你看在先皇后的份上,饶了我父亲吧!” 咋一听到先皇后这三个字,李珩掩在衣袖中的手攥的死紧。 她竟还有连提先皇后?李珩嗤笑,眸光倏地变得凌厉起来,众人仿佛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意,那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息,令人心寒。 前世他到最后才知道,他的母后,当年是被那赵贵妃联合整个国公府逼迫陷害前往北境和亲。最终不堪重辱,死在定州城中。 如今竟还有脸提他母后? 众人只见李珩踱步走至安南县主跟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众人本以为雍王会怜香惜玉的将人扶起,在如何论,这二人也是有婚约在身上的,雍王应该不会如此绝情。 可李珩眼神只在安南县主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倏地收回目光,声音寒凉。 “瑜国公罪孽深重,府中众人也难辞其咎。自今日起,府中所有人皆不可擅自离开,若有不从,本王定会上奏陛下,军法处置。” 话落,便沉着一张俊颜,负手而去。 李珩自出现在京都便一直是收敛了锋芒的,面上总是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先前人们还奇怪,这样一个年轻王爷是如何在几个月内平定北境战乱,班师凯旋的。 要知道,那些鞑子们自先帝起便是大绥的心腹大患。每每隆冬将至,祁连吾便会带着兵马踏过定州城,去掠夺大绥边境百姓们的粮食,土地,甚至是人口。 安南县主一脸惊慌的望着李珩,自得知他打了胜仗回京,又得皇帝眷顾,大权在握。 依稀记得年少时进宫看望姑母赵贵妃,那时李珩刚刚没了母亲,太后见他可怜便带在身边养着,无意中撞见。彼时年纪都小,姑母便求太后给他们许婚。 起初她很是不屑,李珩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又刚没了母亲,陛下有意将他赶去北边封地。边境苦寒,她若是嫁过去,岂非要吃一辈子的苦。 可如今看着国公府就要遭难,安南县主很是不甘心,她这个县主之位还是当年朝廷看在瑜国公的情面上才封的,若是父亲出事,那她便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话。 众人震惊的望着安南被人拖着离开院中,生怕今日之事牵连到自己,纷纷提议离开国公府。 待众人散去,喧闹了一整天的国公府霎时间安静下来。 明婳见今日之事还算圆满,暗暗松了口气。 刚想离开,却瞧见身旁的陆宝镜神色有些不安,心中了然。低声安慰道:“国公府落难,你表姐今日出嫁,可喜宴未成,大可以向陛下求情了结这桩婚事。” 陆宝镜听明婳如此说,稍稍宽慰,可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表姐向来是在家中说不上什么话的,魏尚书从不过问她的死活,又怎会向陛下求情。” 明婳无奈摇头,清浅一笑道:“魏尚书其人看重名声胜过性命,今日国公府出了这种耸人听闻的事情,若是魏冉继续留在国公府。魏家必定会牵扯其中,又怎会舍珠玉而就瓦砾。你大可放心。” “可今日雍王殿下却说国公府的人皆不可随意出府,若我表姐因此被牵连......” 陆宝镜话音刚落,明婳便出言正色道:“他不会如此。” 此言一出,便是明婳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也不知是为何,一想到李珩,她心中便总是生出些许莫名其妙的酸涩。 静静望着陆宝镜离去的背影,明婳渐生悲凉。 脚下步履渐快,似乎想要快些离开,却不料在路过回廊转角处,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被人生生擒住,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拖向一方逼仄的墙角。 因着夜色漆黑,明婳看不清来人,只是鼻尖萦绕着那熟悉的白檀味道。初闻醇厚清冽,可几息之间,那檀香独有的辛辣冷厉的气味钻入心肺,令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珩今日被这女人耍得团团转,虽说不曾吃亏,又反而得了莫大的实惠,可他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将人死死抵在墙上,李珩单手钳住明婳的手腕,另一只手掰过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 “明婳,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何?”他说得气息不稳,以至嘴唇有些于控制不住的轻颤。 显然,李珩此时心绪不佳。 明婳不敢勾他的火,忍受着下巴处传来的钝痛,一双桃花眸中不知何时蓄满雾气。眼光微动,几乎快要看不清楚面前那张不断放大的俊颜,声音有些发喘。 “我,我没想瞒你的...” 李珩快要被这人如此苍白的解释气的发笑,这女人红着眼眶,垂着眸子,像极了前世城门楼上她口口声声说着不爱他的绝情模样。 捏着人下巴的手倏地用力,那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霎时间出现一道微红的指印。 明婳被这骤然加重的力道刺激了一下,轻呼出声,想要伸手去揉,奈何双手却还是被死死钳着。 她无奈,只好软着声音解释:“殿下难道不喜欢臣女送的礼吗?国公府的富贵,如今全是您的了,不高兴吗?” 瑜国公恶行败露,但整座国公府却是富得流油。又恰好被禁军查抄,这中间可以做的手脚便多了。 如今皇帝沉迷修道,每每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以至于国库空虚难以维持北境的战事。 明婳猜测,李珩如今应该非常需要一笔名正言顺的军饷。一来维持战事顺利,二来可以稳定军心。 李珩冷笑,他怎会不知国公府的好处。可从明婳口中说出,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 顿了顿,李珩沉声道:“我为何要高兴?你难道不是为了救魏冉?” 明婳抬眸,有些震惊的望着他,惊道:“你,你都知道了。” “呵!你怎知我不会牵怒魏冉?”李珩声音冷淡,夹杂着恼意。 “......” 明婳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李珩恨她也好,找她寻仇也罢。她都毫无怨言,因为从前是自己对不起他。可如今见这人对她总是喜怒无常,既不像上辈子那般温柔宠溺,也不似她心中那般剑拔弩张。 不解的望着一脸黑沉的李珩,明婳喃喃道:“殿下会吗?” 明婳疑惑的眼神落在李珩眼中满是无辜和委屈。李珩最是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像是能勾起他压抑已久的火气一般,微微阖上双眸,额间青筋暴起。 被自己拆穿心思,这女人还委屈上了!他还委屈呢!一想到方才她与李椋眉来眼去的模样,李珩便觉得胸肺欲炸,压抑着心中想要杀人的冲动。 声音像是从喉中的缝隙之间硬生生挤出来似的,沙哑低沉,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明婳,你为何还要唤我殿下?” 第二十四章 风浪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夜幕已深,马车在街上缓缓行着。道路两旁悄无声息,全然不似来时的热闹繁华。 明婳斜斜倚在马车中,揉了揉被掐红的脸颊。指尖附上的一瞬间,感受到面上微微发烫,心中闪过些许懊恼。可脑海里总是仍挥之不去那人的身影。 方才李珩见她不愿唤他的字,气恼之际竟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下。那力道大得惊人,疼的她惊呼出声,忍不住鼻腔微酸,眼泪自眼角滑落,看起来十分委屈。 重生之后,这人总是对她动手动脚,跟前世相比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明婳不解,这人若是恨她又为何不直接杀了她泄愤。她虽感受不出李珩如同前世般的深情。可总隐隐约约的体会到这人对她不加掩饰的掠夺之意。那种像是猎人对待猎物般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明婳其实非常不喜这种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因为前世她便是李椋手中的猎物。他捕杀她,训练她。迫使她成为手中最为优秀的猎物。 心中没来由的不快,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把抓过李珩的手掌,眸中含着暗戳戳的恼意,一口咬下去,像是在宣泄这些日子在他这受的委屈。 上辈子是她罪孽深重,险些害了李珩的性命。既然可以重来一次,她定会好好弥补。 可如今她屡屡示好,这人不领情也便罢了。奈何还总如此令她难堪,难不成,看着她这副模样能令他心中大快? 直到感觉口中弥漫着些许腥咸,明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羽睫轻颤,积蓄已久的泪珠自眸中滑落,恰巧滴在李珩的手上。 李珩总算是见到这人有些不同的反应,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只是声音还是讽刺道:“明明是你咬的我,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还是说,你当真是要同我撕破脸了?” 撕破脸?她如何敢?她每日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对他好,怎么可能同他撕破脸。 明婳希望永生永世的同他纠缠,只要在他身边就行。 心虚的摇了摇头,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着李珩怒急转身离开,明意识地攥紧双手。 一路上,青楸担心地望着自家姑娘兀自出神,打从国公府回来姑娘便一副恹恹的模样。可一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青楸也不禁后怕。 约莫是受了惊吓,青楸如是想着,连忙安慰道:“姑娘莫要忧心,左右已经无事了,那瑜国公也已经被澄王殿下带去刑部,想来是再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了。” 明婳静静抬眸,望着青楸一派天真的眸色,淡淡道:“呵,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话说得诡异,饶是一贯纯真的青楸,都暗暗觉得自家姑娘话中有话。 刑部天牢 瑜国公是被人生生拖着打入牢房,向来养尊处优的国公爷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衣衫不整的趴伏在枯黄的杂草堆上,竭力压抑着颅内疯狂叫嚣着的强烈痛意,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抓老夫!老夫是被冤枉的!” 他的声音响彻整座天牢,可惜无论他如何底里地叫骂,始终都无人应答。 鼻尖充斥着牢房独有的腥臭味道,这种直入脑髓的气味令他有一瞬间的清醒,耳边传来清晰的哀嚎声,那是犯人受刑所发出的惨叫。瑜国公被这种濒临死亡的气氛逼迫的更加崩溃,身体开始止不住的抽搐。 忽听得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中夹杂着一丝极为清浅的脚步声,人在极度紧张的环境中感官会被无限放大,随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的靠近,瑜国公似乎可以听见那人身上的环佩叮咚。 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瑜国公使出浑身的力气往牢门处爬去,边爬边哀求道:“殿下!殿下!救救老臣吧!” 李椋此时面上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惫,只是周身还是散发着温润谦和的气质,月白色的锦衣在这天牢中散发着熠熠之色,仿佛这里的肮脏污秽丝毫不曾沾染这个谪仙似的贵公子。 像是没有听见瑜国公的哀求,李椋一撩袍摆,径直坐向刑部尚书一早便备下的太师椅上。 刑部尚书姚弘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一场宴会,白日里还盛气凌人的瑜国公如今竟成了阶下囚。他方才刚想睡下,却忽然得知澄王连夜要审问瑜国公。 忍不住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心中惴惴。余光瞥见澄王,不禁心中发毛。这位爷平日里的手段,旁人不知,他怎能不知。 姚宏满脸堆笑地立在澄王身侧,谄媚道:“不知殿下漏夜前来审问,下官思虑不周,还望殿下恕罪。” 李椋清浅地把玩身上悬着的玉佩,脑中却是闪过今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语气辨不出喜怒:“姚尚书多虑了,此案牵扯甚广,本王想要单独审问瑜国公,不知姚尚书可否行个方便?” 姚尚书闻言如临大赦,连忙恭敬道:“殿下严重了,这是自然。既然殿下要亲自彻查此案,那下官便告退了。” 话落,姚宏带着一干人等逃一般的退下。 彼时四下安静,只有瑜国公粗重的呼吸声。艰难的抬起眸子,勉强镇定下来道:“殿下,老臣虽说罪孽深重,可对您和贵妃娘娘可是忠心耿耿啊!您万不能见死不救!” 李椋倏地一笑,那笑容温和至极,只是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国公爷!您的忠心可只是对母后,对我,您的忠心可假得很呢!” 瑜国公一听此言忍不住浑身战栗,浑浊的老眼不解的盯着澄王,仿佛再看一个陌生人。 好半晌,瑜国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的上前,急道:“老,老臣虽不知殿下何意,可若是殿下肯救老臣,老臣今后必定为殿下之命是从。” 李珩轻笑道:“前些日子本王得知母后命国公爷去寻那千机图,不知国公寻得如何?” 瑜国公闻言脑中嗡的一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一般,想要说些什么,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澄王口中的千机图那可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布阵图,传闻前朝历代皇帝可以安坐京都,不受边境战乱之苦,用的便是这千机图。这图虽说让前朝立于不败之地。可却十分霸道,多用两败俱伤之法。所以后来在无人肯为皇室上阵杀敌。 前朝朝纲积弊深厚,又有宦官把持内政,最终还是激起了民愤,下场凄惨。于是自大绥开国以来便下令销毁这千机图,久而久之便销声匿迹。 李椋如今又重提此事,其狼子野心韶然若揭,可赵贵妃命她寻此图竟不曾告知这个养子?怕是早就知晓这人不好拿捏,打算重新物色人选。 定了定心神,瑜国公颤声道:“贵妃娘娘不曾命老臣寻什么千机图,老臣着实冤枉!” “呵!果真忠心!” “国公爷,你莫要在掩饰了,本王早就知道那图在你手中,你只要说出藏在何处,本王可以考虑饶你一命。还有母后如今年纪大了,她许你了些什么,在本王这全然不作数,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眼中却全然是阴冷,那种阴冷蓄着杀意,仿佛瑜国公若是说了什么不合他心意的话,他便会毫不留情的一举杀之。 瑜国公闻言止不住地狂笑起来,眸中闪过不屑,嘲讽道:“李椋,你不过是一介贱婢之子,竟还妄图算计贵妃娘娘,没了她,你不过是一条无人喂养的野狗!” 贱婢之子这四个字在李椋耳中久久不肯散去,李椋倏地起身,径直走向趴在地上的人,一把揪起瑜国公的衣领,咬牙道:“国公爷,你可要想想清楚,激怒我,你便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说罢,将一枚月牙形的玉佩狠狠掷在地上,瑜国公望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你怎会知晓?” “母后要知道,当初苦心孤诣要杀掉的儿子,竟被你偷偷救下,不知该多惊喜呢!” “你住口!你母后爱的是我!怎会要害我们的孩子!” 李珩不言,只是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静静的盯着瑜国公,仿佛再看一桩天大的笑话。 瑜国公此时只觉万箭穿心,李椋此人太会捏住他人的痛处猛踩。这些年他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便是为了遮掩这个秘密。若是赵平良真要杀掉那孩子,只怕是将这些年的情分也断送了。 “平良这些年,真是养了只蛇蝎!” 瑜国公感叹一句,只觉颅内又开始叫嚣着疼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忍不住喷涌而出,黑色的血液溅在枯黄的草垛上,在阴暗的牢房中显得十分可怕。 李珩冷眼瞧着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好。瑜国公此人虽说留不得,但现在却不是杀他的时候,若是在刑部大牢中毒而亡,那脏水必定得泼到自己身上。到时候不光外头不好交代,宫中更是麻烦。 高声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声,姚宏带着郎中前来,只见那郎中颤颤巍巍的给瑜国公把脉,又嗅了嗅地上的血迹。折腾了老半天,终究是摇了摇头。 “中毒太久,回天乏术了。” 郎中话落,瑜国公倒像是十分配合般的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没了声息。 李椋望着地上死透了的尸体,藏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紧。 第二十五章 圣意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瑜国公一死,李椋才恍然。 他中计了!静静地阖上双眸,良久,又倏地睁开。 目光沉静的一旁十分恐惧的郎中,低声道:“可知是何毒?” 那郎中被李椋突如其来问问得有些发憷,颤着声音回道:“回,回殿下是一种慢性毒药,倒也易得,从服下到毒发约莫三四个时辰。” “三四个时辰...”李椋默默念着,那便是在喜宴之上有人蓄意下的毒。 呵,果真好手段,喜宴上的宾客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几百人,还未算上杂役仆婢。且在场的众人皆是京中权贵,根本无从查起。 不过他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事跟明家有脱不掉的干系。 不知是谁传的消息,一夜之间,瑜国公在天牢之中毒发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京都众说纷纭,可无论大家怎么说,这矛头都指向了澄王李椋。 明婳坐在怀锦居三楼的雅间中,听着外头宾客的议论,忍不住嘴角微勾。 “你是不知今日还未上早朝,陛下便召澄王殿下入宫。听内侍说,陛下大怒,硬生生砸碎了好些珐琅花瓶,如今澄王殿下还跪在安泰殿门前请罪,我瞧着,这事儿不能善了。” 陆宝镜揉着额头悄声道。 明婳垂眸听着,这陆家本就同宫中有些联系。这些年颇为受宠的陆娴妃可是这陆宝镜的亲姑母,陆老将军现下唯一的女儿。 陆宝镜父母早逝,陆娴妃便如同亲闺女般将她养大,无事便召入宫中小住。所以她知晓些宫中秘事也并不稀奇。 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明婳淡淡道:“澄王殿下根基深厚,如今不过是小磕小碰,与他来说只是隔靴搔痒,你别忘了,他背后可是赵家。” 明婳轻轻叹了口气,赵贵妃如今把持后宫,可终究膝下无子,便认了自幼丧母的李椋为养子。赵家牵制着前朝,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谓是给李椋铺了个锦绣前程。 李椋如今手中偌大权柄,几乎七成都出自赵家。可想而知,前世李珩再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还能顺利登基,这背后到底遭了多少罪,流了多少血。 那年李椋为了李珩手中的兵权,不惜与祁连吾合谋用她的性命来设计。只为让李珩自投罗网。 最终李珩还是从祁连吾手中将她救下,那夜北境的风雪很大,她缩在李珩怀中,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她晓得,李珩身上的伤极为严重,几乎快要丧命。 在面对祁连吾的围攻之际,李珩单枪匹马,怀中还抱着她。 无论前方多么凶险,李珩只是在她耳畔轻声道:“婳婳乖,将眼睛闭上。” 当时的她多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李珩她一次地欺骗她,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她不值得他如此!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害得明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她如何能忘记! 终听话地阖上了眼睛,将整个人缩在他怀中,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只是那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地落下,将面前人的衣襟染湿。 一行清泪自眼中滑落,明婳悄悄回过神来,其事地将那行泪擦掉,抖了抖衣袖望向窗外。 皇宫 安泰殿 崇安帝一袭石青色道袍盘膝坐在案前,身旁的龙纹香炉中线香袅袅。 内侍庞喜恭敬端来丹药,崇安帝丝毫没有犹豫,接过便直接服下,像是习惯了一般。 庞喜垂眸,余光瞥向崇安帝,神色犹豫。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崇安帝手中捏着奏折,心中了然道:“想说些什么便说吧,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庞喜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尖细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只是奴婢方才来时瞧见澄王殿下还在殿门口跪着呢!从早朝到如今,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奴婢怕...” “怕什么!他乐意跪就让他跪着,做出如此让人抓住把柄之事,朕没罚他便是朕宽容了,他还想做什么!” “是这个理儿,可奴婢瞧着那瑜国公之死颇为蹊跷,又是冲着澄王殿下而来,奴婢只怕冤了殿下。”庞喜讷讷道。 崇安帝闻言眉头倏地蹙起,冷哼一声,道:“朕岂能不知,这事儿冲着澄王而来,可朕心中始终有个疙瘩,不切下,总是膈应。” 疙瘩?莫不是雍王殿下?庞喜心中如此想,如今雍王可是背了战功而来,眼下尽得民心,手中又有兵权,难怪陛下不愿处置澄王殿下。若是发落澄王,雍王殿下只会更加得势,只怕那时陛下也不好拿捏。 可这雍王殿下却不是能让人随意拿捏的主儿,只几个照面,庞喜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全然不似一个弱冠少年。 心中如此想,奈何嘴上却不敢如此说。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被人窥探圣心,尤其是崇安帝。 “陛下英明神武,又有谁能让您多虑呢!您且放宽心,万事有天尊庇护,只待来日飞升之时。陛下莫要忘了奴婢,奴婢便死也甘愿。” 崇安帝冷笑一声,抖了抖袍摆道:“罢了,罢了,你去跟澄王说,此事到此为止,往后的事情无须他操心了,只安心在府中修身养性罢。刑部的事情先暂且交给雍王。” 庞喜闻言心中大惊,陛下这是要夺权? 不,这不仅仅是夺权,皇帝这话其中似乎大有深意。澄王殿下背后有赵贵妃撑腰,陛下忌惮赵家已久,此时需要有人平衡朝中势力。 或者说,皇帝想将这池清水搅浑,坐山观虎斗。 思及此,庞喜连忙前去宣旨。 明府 昭和院 明姝自打从国公府回来便一直呆在房中不曾出来,她本以为这次喜宴定会让明婳有去无回。自己也会因为才貌被澄王殿下青睐,可结果呢?明婳不仅没有走入自己布置的圈套,反而在众人面前出了个大风头,彻彻底底的将她比了下去。 昨日看二位殿下望向明婳的眼神,充满欣赏与探究,明姝又气又怒,狠狠的攥着手中的罗帕,指尖发白,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金露端着糕点走进来,看着明姝气怒交加的面孔,心中恐惧。犹豫着不敢上前。 明姝面色不善的望过去,一双凤眸中闪过凌厉,冷道:“杵在那做什么!还要我去请你吗?” 金露登时面色大变,连忙低着头端着糕点走过来,低着嗓音道:“姑娘,您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好歹用些。” 明姝嫌恶的瞥了一眼金露端来的糕点,怒从心起。只听啪嗒一声,原本精致可口的点心被摔在了地上,明姝尤嫌不足,将房间里能砸的物件儿都砸了个粉碎。 金露不敢置喙,只得低垂着眸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明姝瞧着满地狼藉,心中恼恨不减反增,恰巧瞥见缩在墙边的金露,怒道:“给我跪下!” 金露被吓得一激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正巧磕在碎瓷片上,痛的她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还敢喊痛?真是个贱蹄子!”明姝尖着嗓音斥道。 话落,竟抄起手边的滚烫茶盏,往金露身上掷去。 金露不敢躲避,只瑟缩着身子竭力忍耐着腿上的剧痛。 估计是怒急,那茶盏竟掷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砰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明姝见没能得逞,又要再砸。却不料门外传来一阵中年男人的怒喝。 “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没用的东西!” 明姝不可置信地望着屋门前立着的人,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立刻涌上心头,泪水盈满眼眶。 “父亲!这不是女儿的错啊!” “呵,不是你的错,我花了大价钱请来名师教你琴艺,就是为了让你在国公府的喜宴上被澄王殿下瞧上。你倒好,一门心思地想着算计大房。既然算计不成,便要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如此模样。我真是看错了你!” 明姝一肚子的委屈被明翰几句话的功夫全憋在肚子里,想说出来却又不敢。 过了半晌才支吾道:“可...可明婳那丫头着实厉害,女儿也是怕她会坏事,才出此下策...” 明翰怒急,恨铁不成钢的道:“蠢啊!蠢啊!一个病秧子就能值得你断送前程!我原本以为你同你母亲不一样,却没想到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望着女儿明艳柔美的面孔,明翰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还看不明白,以后我便没你这个女儿!你不要忘了,我也不止你一个女儿可以指望!” 不止一个女儿!这几个字在明姝脑中炸开。她自出生以来便被明翰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比明婳这个官家女儿都好些,若是以后还比不上明妍那个卑贱的庶女,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明姝哭着爬到明翰的脚边,哀求道:“父亲,女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如此草率行事了,还请父亲原谅女儿。” 明翰闻言,怜惜地从地上将明姝扶起,方才他说的不过是气话。明妍再好不过是庶女,他不会为了一个庶女赔上前程,更何况,这十几年来在明姝上花的心思都能抵得上他大半身家。 明翰是个商人,他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姝儿啊!既然知道做错了,就莫要一错再错。等这几日风头过去,为父想办法将澄王殿下请来家中做客,届时你可要好好把握!” 第二十六章 贵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国公府一夜之间被查抄的消息在整个京都炸开,那些从前受过国公府坑害的百姓,终于大仇得报、有的胆子大的竟公然往国公府内丢些臭鱼烂虾,登时整座府里臭气熏天。 更有甚者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偷偷往国公府后花园放了一把火。 火势缠绵,经久不灭。借着东风起,颇有席卷整座府邸的态势。 京都之中若是走水,皆是通报京畿卫负责扑灭。只是这京畿卫统领赵重兴擅离职守,火起之时公然在红袖阁狎妓取乐。被人发现的时候,竟是连亵裤都没来得及提上,光着屁股被赶来的禁卫拖走。 赵重兴被人拖着身子,只觉得浑身的皮肉在青石地摩擦得生疼。酒也醒了三分,破口大骂道:“大胆!本官是京畿卫统领,尔等岂敢如此放肆!” 禁卫不语,沉着脸执行着主子的命令。 赵重兴见无人应答,便扯着嗓子恐吓,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我爹可是内阁首辅大臣赵怀!等我回头禀告贵妃你们这些小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还未落,赵重兴便用力地扔向牢门之中,沉重的铁门倏地关上。 “陛下有旨,京畿卫统领赵重兴擅离职守,即日起押入内狱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赵重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周围的环境,顿时心底一沉。 凡是进了内狱的人,便是皇亲国戚也得褪掉一层皮。如今这里受雍王管控,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甘泉宫 砰地一声脆响,青釉描金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重兴被抓了?还是陛下的旨意?”赵贵妃斜倚在榻上,听了内侍的话后怒道。 那内侍跪在地上,颤着声回道:“回贵妃娘娘,瑜国公府不知怎的走了水,烧了好几个时辰,这京畿卫没能按时赶到,陛下大怒这才下旨命禁军将赵统领押去了内狱,说,说是听候发落。” “废物!” “娘娘息怒!依奴才看,陛下此番动怒怕是因着先前澄王殿下的事情,不如问问殿下,看看这事有无回旋的余地。”内侍低声恭敬道。 赵贵妃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冷笑,她这个好儿子,如今越发是不听话了。这些年他明面上扶持赵家,背地里却暗自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她本想联合国公府弃了这颗棋子,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要了瑜国公的性命! 赵贵妃明白,害死瑜国公的人必定不是李椋。瑜国公身上有太多自己的秘密,李椋在没有完全掌握之前,是不会动他的。如今既然已经死了,倒也是好事,至少不会有人知道那些事! 思及此,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微微攥紧,面上却是看不出情绪。 “他人呢?” 内侍微怔,随即回过神来,忙道:“殿下今日在安泰殿跪了半日,现下又来娘娘这,说是要请安。” “呵!请安,是做给外人看得吧!”赵贵妃讽刺道。 内侍不敢多言,垂着眸子听着。 “那便叫他进来吧,莫要委屈了我这个好儿子。” “是,娘娘” 不多时,李椋一袭月白色织金蟒袍裹挟着晚风走入,还未站定,便听见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女人冷哼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屑。 “澄王殿下好大的威势,如今竟也得空来母妃这里坐坐,不然本宫还以为你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个母亲了呢?” 李椋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面上神色竟无一丝变化,还是一派的温和从容。见赵贵妃不再说话,李椋才微微躬身行礼道。 “儿臣参见母妃。” 赵贵妃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中颇为恼怒。登时想要发作,可又想到弟弟还在狱中,咬着牙柔声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舅舅被人诬陷入了内狱。如今内狱虽是雍王在管,可本宫相信,你有这个能耐救下他。” 李椋闻言轻轻一笑,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沉声道:“儿臣自是知晓此事,只不过这事是父皇下的旨意,恐怕儿臣也是无能为力。” 赵贵妃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看到了同那个女人一样的隐忍与倔强。 心中怒火燃至顶点,一把抄起案上的玉如意朝李椋掷去。 李椋没有躲开,那雪白清透的物件儿直直砸向他,只听得一声闷响。伴随着一股鲜血从额间流向下颌,不断的滴落在黑玉地面上。 李椋伸手擦掉下颌处的血迹,又低头看了眼手上殷红的血迹,轻笑一声。眼中瞧不清神色。 “母妃这便恼羞成怒了吗?” “你!你如今果真是翅膀硬了!” “母妃息怒!舅舅不过是喝酒误事,父皇便是发落也会看在赵家的面子上不会重罚,左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可若是母妃执意要我去求情,这可就是皇子勾结外戚,结党营私的重罪!” 赵贵妃闻言,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坐下,叹道:“好啊!我果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你如此竭力想撇清自己,就不怕失去赵家的庇护!” “庇护?母妃,难道赵家就不需要儿臣的庇护吗?您日夜在父皇身边,难道就没有揣测过圣心吗?” 一句话说罢,赵贵妃面上流露出一抹恐惧的神色,皇帝这些年痴迷求仙问道,基本不问国事,可背地里却悄悄掌握这些世家贵族的心思,动辄拔出或是修剪,总之大绥朝堂如今勉强维持着平衡。 李椋见赵贵妃露出让自己满意的神色,倏地靠近,低声道:“只要母妃心中还有儿臣,儿臣定会之恩图报的...” 赵贵妃怎么也没想到,从前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儿子竟然变得如此陌生,难不成,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敢再细想下去,赵贵妃颤着声音道:“也罢,母妃今日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李椋闻言行礼告退,转身之时,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赵贵妃望着李椋离去的背影,心中怒意久久不能散去。朱唇轻启,朝着内室吩咐道:“裘恩,本宫吩咐你的事情,可查清了。” 话音刚落,自内室走出一位内侍,只是他一袭织金缎底袍服,生的唇红齿白, 眸含秋水,美的不似人间物。 裘恩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近贵妃榻,单膝跪在地上捧过榻上美人的玉足,放在怀中细细摸索着,轻声回道:“回娘娘,奴婢查了几日,那瑜国公府如今被雍王的人把持着,奴婢的人进不去...怕是得废些时日。” 赵贵妃玉足被捏的舒服至极,乍听此话登时气的一脚踹过去,厉声道:“都是废物!” “那雍王将瑜国公府抄了个干净,若是他发现了那东西,怕是此后便难寻了...” 裘恩一个不稳摔倒在地,随后又笑着起身,哄道:“是奴婢无用,没能办成娘娘吩咐,着实该死。” “只是奴婢却得知,陛下这些日子十分厚爱雍王殿下。这赵统领又被人捏在手里,京畿卫统领一职怕是会被人惦记上,那可是个肥差。娘娘可得多多筹谋,切莫让这位置落在旁人手里。” 赵贵妃眸光微动。京畿卫自她封妃以来便一直捏在赵家手中,如今职位空缺,不能被自己那个好儿子的人顶上,更是不能被雍王的人顶上。 思及此,赵贵妃伸手勾起脚下人俊美的面庞,压着声音道:“裘恩啊!你这内侍司掌印太监的位子坐得如何?比起在浣衣局,是不是舒坦许多,嗯?” “都是娘娘厚爱奴婢,奴婢无时无刻不在铭记娘娘恩德,必定为娘娘马首是瞻。”裘恩被迫抬起头,一双眸子却是不敢去瞧眼前的人。赵贵妃尖利的指甲嵌进了 赵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裘恩白皙的侧脸,又附在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面上闪过一抹惧色,随即点点头,恭敬退出殿外。 明府 暮紫院 青楸望着案前堆成小山的帖子,发愁地看向明婳,苦恼道:“姑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波名帖了,姑娘还不理会吗?” 明婳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些名帖,笑望着青楸, 道:“你想让你家姑娘累死在赴宴的路上吗?” 青楸瞧着明婳稍稍回转的气色,闻言连忙嗔道:“呸呸呸,姑娘说什么死字啊,也不怕忌讳。我只不过是瞧着这些日子那陈老头将您的身子调理的还算不错,这才多说了几句。” “这些日子是松泛了些。” “你是松泛了,为娘的要被外头那些来说缠得头痛。” 燕绾自门前走来,面色凝重的道。 “母亲,那些人八成不是真心求娶,给上一吊钱打发了便是。” “你小小年纪知道何为真心?莫要胡说。不过眼瞧着你快及笄,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一听要议亲,明婳顿时变了脸色:“母亲不会是要从这些人中为女儿挑选夫婿吧!这些人皆是得知我是怀锦居的少东家,腰缠万贯。生的呢还算周正,又是个药罐子里泡着的病秧子,这才来议亲,目的不纯,不可轻信啊!” 燕绾闻言,瞪了明婳一眼,急道:“谁说要在这些人中挑了,如今朝堂不稳,人心浮动。母亲不想让你去嫁那高门大户,也不追求什么钱财权势,只求你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似乎有中意的人选?”明婳试探道。 第二十七章 道观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燕绾顿了顿,望着明婳的眼神有些犹豫,半晌才开口道:“是你正元表哥...” 明婳微愣,心中默默回想着母亲口中所说的正元表哥,陷入了沉思... 这燕正元是燕家嫡子,从小便同她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前世明家落难之时,正元表哥也在背地里出了不少的力。 只可惜燕家在同明翰争夺皇家生意的时候,被明翰诬陷倒卖兵器,蓄谋造反。昔日威风凛凛的皇商燕家,竟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正元表哥也是难逃厄运,被当做此事主谋,车裂而亡,头颅被悬在城门口三日不曾放下。 若是这辈子明家也难逃此劫,自己嫁过去岂不是害了人家。 刚想拒绝,便听得燕绾正色道:“你正元表哥年纪轻轻便已经做主家族生意,前些日子刚去了定州城,想观望一下北境商路。他说如今雍王殿下刚打了胜仗,这定州城百废待兴,若是开了商路,必定惠及边境百姓。我瞧着这孩子不仅能干,还心地善良,以后定是个疼惜娘子的夫婿。” 明婳望着母亲期待的神色,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蹙眉道:“我晓得正元表哥是个可堪托付的,可是母亲,女儿如今这副身子,怕是嫁过去也是害了人家。” 燕绾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火气,又看着女儿单弱的身体,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又堪堪止住。 湿润着眼眶,叹道:“也罢,你既不喜我提这些,那便再不提了。只是如今外头好些人都在议论你的婚事。今日便也罢了,怕就怕往后会日日如此,一家两家还好拒绝,要是多了起来,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亲切莫忧思,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上天眷顾女儿必定姻缘顺遂,若是不眷顾也无妨,我只要身边人平安喜乐,一世安康便足矣。”明婳握着母亲的手,沉声道。 “你这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老成。这样下去可不好,大夫都说了你不能多思伤神的。左右是这府里乌烟瘴气的,你也不能好生养病。依我看,不如你陪我去飞云观小住几日,一来呢可以让你静心安神,二来也可以避避风头。” 明婳闻言一脸无奈的看着燕绾:“母亲,那飞云观远在京郊,来回足足要一日功夫。这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不是明婳不想去,只是现在瑜国公府的事情刚过,明姝吃了亏不知在筹谋些什么,还有老太太那她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只怕要出事。 燕绾见明婳话中的拒绝,面色一沉,道:“不许拒绝。现在外头都说你才貌双全,上赶着来求亲,你既然不愿意定亲。不消几日那些人又该说你是待价而沽,自视甚高。女子名节为重,到时候你又能如何?” 明婳顿了顿,方才没想这么多,她一直都不甚在意名声。前世卑微如泥,见惯了人心轻贱,便觉得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性命面前算个狗屁! 可母亲既然如此想,便也是为了她好,重活一世也不愿让亲人失望,便只好笑着应下。 燕绾见女儿答应,心中也稍稍放心,忙吩咐着人收拾箱笼。准备明日一早便动身。 已过四月,濛濛细雨掩映下的京郊官道上,马车缓缓行着。 明婳被这突然阴沉下来的天色激的病势愈加缠绵,身旁的燕绾望着女儿苍白的面孔,眉头紧紧蹙着。 “是我不好,这雨说下就下,早知道就等日头好些再出府...” 此时细雨裹挟着寒意自马车的缝隙中倾泻而入,明婳忍不住咳嗽了几下,望着母亲摇着头道:“无妨的,这京郊的景色甚美,歇上几日便好了。” 明婳说着,望向窗外初显轮廓的幽寂神庙,雨雾朦胧间让人感觉压抑。似乎这平静庄严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马车缓缓停下,山路崎岖,她们出来不曾带多少仆婢。明婳便吩咐青楸帮着卸下箱笼,自己则搀着母亲入了道观。 崇安帝痴迷修道,但凡在大绥叫得出名字的道观,香火都不会差。只是飞云观却十分冷僻,人迹罕至。 燕绾望着这片寂静庙宇,缓缓道:“这飞云观的道长一生潜心修道。因着脾气古怪,不肯同宫里那些养着的方士为伍。但却是个极为心善之人,这些年飞云观收养的失祜孤儿,不知凡几。我看这他们可怜,时常多添些香火钱。不然这飞云观也难以支撑到如今。” 明婳倾耳听着,想到三年前自己差点丧命,便是那老道士救的她.想来也是因为母亲这些年对飞云观的暗中接济。只是望着那清冷肃穆的道观,心中闪过一丝悲凉。 前世明府落败后,这飞云观也便销声匿迹,那些被收养的孤儿想来也不知所踪。只是不知那老道去了何处,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思忖间,便听见燕绾冲前方来人略略颔首,笑道:“许久不见冲虚道长了。” 明婳抬眸,望向冲虚道长,只见这人同三年前并未什么不同,也是一袭洗的有些发白的石青色道袍,手中握着根拂尘,瘦骨嶙峋的模样全然不似京中那些面色红润的方士。 冲虚看见明婳,眸光微动,朝着燕绾行了一礼,道:“观中备了茶水,夫人可先去歇息...至于这位小友,许久未见,小友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明婳思忖间便明白,对燕绾笑道:“母亲,您先去歇息,女儿有些疑惑想向道长请教。” 燕绾狐疑的望着女儿,又看了眼冲虚,见他捋了捋胡须点头,便也心下稍安,跟着一旁的小道先行一步。 冲虚道长目光在明婳身上逡巡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明婳不言,只是眸光沉静的望着远处的山路,冲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沉如钟磬。 “故人得此机缘,应是脱胎换骨,怎如今观之又添新愁,如此下去,怕是消磨之相啊!” 远处的山路隐在薄雾之中,明婳竭力的想看清楚,却是不能。 收回视线,望向冲虚,低声道:“自身消磨又如何?若是用我一人消磨换得从前之憾,来这一遭便也算圆满。 “只可惜...” 明婳一想到李珩每每望着她几欲充血的眸子,便心中苦涩。 冲虚道长倏地一笑,道:“故人既到此处,便是机缘。众生皆苦,因缘际会来之不易,可要擅自珍惜莫要重蹈覆辙才是!” 明婳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心中疑惑,刚想开口再问,却不料冲虚道长却是摇摇头,拂尘清扫,翩然离去。 彼时观中寂静,重蹈覆辙四个字在明婳脑中久久不散,眼前的迷雾仿佛又浓郁了些。 奔波了一日,原本疲惫的身子在同冲虚几句话后竟稍稍来了些精神,靠在窗前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因着下了一日的雨,微风吹过,裹挟着些许泥土的味道,令人心中舒适。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明婳望了眼窗外被浓雾笼罩下的月色,隐隐约约的渗透出些许细碎的光。 看来今日是见不到山上的月亮了!无奈摇了摇头,明婳作势便要关窗。 窗户合上的一瞬间,忽听得外头竹林深处传来阵阵刀剑刺破皮肉的声响,连带着空气中也飘来些许腥咸味道。 明婳眸光微敛,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感觉脚步声离院子越来越近。那血腥味道弥散开来,明婳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吹熄了案上的蜡烛。 屋中一暗,青楸霎时间惊醒,揉了揉眼睛问道:“姑娘可是要休息?奴婢服侍您洗漱。” “青楸,你快去母亲那,将她护好,无论外头有何动静都不要出声,你可明白?” 青楸望着自家姑娘面上不加掩饰的紧张,心中闪过一抹不安。 “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婳拔下发间的银钗,死死握在手中,听着外头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心中暗道不好。 “没时间了,母亲只带了钱妈妈,她年纪大了怕是护不了母亲周全,你快些过去!” “可是姑娘...” “快去!”明婳急道。 青楸有些害怕明婳这个样子,不敢耽搁,连忙推门去了。 明婳轻轻将屋门合上,道观清贫屋中除了一盏孤灯便没了其他尖锐之物。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发簪,上头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和衣躺在榻上,周围寂静的可怕,明婳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夹杂着外头簌簌风声。 啪嗒!门栓应声而落,来人脚步极轻,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在整个屋里逡巡,不曾拉下一出角落。 明婳紧张的屏住呼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双腿也忍不住的轻颤,窒息感油然而生。 那人缓缓靠近榻上,因着窗外一丝月光也无,伸手摸像腰间,刚要抽出剑,却不料床上传来一阵衣料窸窣声。 明婳感觉这人靠近,便也不再忍耐,手中的银簪闪着危险的光芒,拼尽全身的力气向来人颈间刺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来人像是知道她会如此,稍稍偏了偏头,那本该刺穿喉咙的发簪竟擦着皮肉而过,生生留下一道血痕。 此时掩在薄雾后的月亮倏地照进窗子,细碎的银光洒下,明婳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不禁惊得双目圆睁。 第二十八章 惊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怎会在此?” 明婳心中大惊,望向李珩的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今日的李珩与往日大有不同,虽还是一袭黑衣,可周身环绕着莫名的肃杀之气,从前也见过他持刀大杀四方的模样,可那些时候多半是对旁人。对她,李珩从来不会如此。 可方才她真切的感受到这人周身氲着的,强烈的杀意。 “殿...殿下?” 李珩也没料到明婳竟会在此处,飞云观地处京郊,十分冷僻。今日若不是为了查清楚那件事,他也不会来此。 可她为何在此处?莫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难道那些刺客... 忽听得外头一阵异响,李珩敛了神色,来不及多想,一把拽过明婳的手腕,将人带到房间角落。 明婳被李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后腰被不平整的墙面硌得生疼,忍不住挣扎了几下,刚想出声,却不料被面前的人捂住嘴。耳边传来一丝低沉的警告。 “别出声。” 明婳怔愣的点点头,此时二人的身体贴的极近,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一呼一吸间猛烈的心跳颤动的声响。 周身被男人炙热的气息包裹着,明婳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这人又是一袭黑衣,借着月光她看得并不真切。略微顿了顿,只好用手在他胸口细细摸索了下,感受到手心的湿润,顿时心中一紧。 李珩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却不料一双纤细柔嫩的手在在自己胸前不停的摸索着,心下不免有些莫名的燥动,连带着外头的声响都听不清晰。 刚想拉开二人的距离,却猛然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声响。来人的数量他不好确定,左不过有数十人人,且都是个中高手,裹挟着夜风而至。 方才便已经跟他们交过一次手,此时又卷土重来,果真是冲着他的性命。 此时一群黑衣刺客将整座道观死死围住,观中寂静,只有三清殿中燃着明灭的烛火。 躲在屋中的二人见半晌外头没有动静,窗子不知何时被夜风吹开,明婳只觉背脊一寒,稍稍向李珩身边挪了一步。 那群黑衣人是许是搜的不耐烦了,索性朝着三清殿中放了一把火,因着下过雨,起初火势并不大,奈何那群黑衣人却是随身带了火油,不过片刻功夫,外头早已是火光冲天,观中一片混乱。 李珩倏地揽过明婳的腰肢,作势便要往窗外飞去。 明婳见他如此,不免心中着急,浓烟钻入口鼻,忍不住咳了起来。手中死死攥着男人的衣领,语气有些不安。 “我不能走,母亲,母亲还在院中...” 李珩神色微动,此时外头风助火势,不消片刻便已经烧出几丈远。也顾不上怀中人的挣扎,手中微微用力,二人悄然消失在屋内。 那火舌席卷着风势,顿时蔓延整座院子。外头传来瓦片房梁的坍塌声,和观中人不住的惨叫哀嚎声。起初还有人赶着去救火,可惜观中蓄水不足,不一会儿水就用了个干净。火焰越烧越旺,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明婳只觉耳边都是猎猎风声,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烟火灰烬的呛鼻气味。只须臾间,便只能瞧见脚下道观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怒火在胸中炸裂,明婳也顾不得这些日子的伪装,急道:“李玄成!” 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得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母亲不会出事的。” 一句话说得平静至极,却带着强大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明婳不语,她晓得李珩有这个本事从火海中救出母亲,只是方才见他没有回应,这才心中焦急。 李珩说话的时候不曾给明婳一个眼神,只定定的望着前方的山路。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李珩带着明婳缓缓落地。彼时四下寂静,风簌簌的刮着,远方山顶处还在滚滚冒着黑烟。 就在此时,明婳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隐夹杂着血腥味道。 眼前倏地闪过一道快且凌厉的寒光,李珩眸光微闪,察觉到危险靠近。一个闪身将明婳护在身后。 那些黑衣暗卫仿佛黑夜中觅食的狼群,盯紧了猎物不放。且下手果决狠辣,招招要人性命。 李珩冷眼瞧着那数十道刀光向自己的面门而来,却是没有动作。只一瞬间,又有数十道暗影踏风而来,裹挟着的威势,丝毫不亚于眼前的这批。 霎时间,局势扭转。黑衣首领狰狞着笑容一连砍死了数个暗卫,举着滴血的钢刀作势便要冲着明婳背后砍去。 刀还未落下,明婳颈间温热,像是有血滴落。刚要转头望去,却不料双眼被一只大手捂着,生生带离了数丈。 暗夜之中,明婳耳畔响起一阵微怒的声线。 “挑一个留下活口,其余的就地斩杀!” 那些黑衣刺客闻言登时面色大变,个个猩红着眼睛同那批暗卫厮杀着。 方才被李珩一掌拍开数丈远的黑衣首领,挣扎着掏出怀中的物件儿,朝着空中飞射而出,炸出一个不小的烟花。 待做完这一切,心口登时涌上强烈的剧痛,哇的喷出一口黑血,双眼一翻,再也没了气息。 明婳望着天上那突然绽开的烟花,顿时心中闪过不安。 这根本不是什么烟花,而是向别处发射的信号。 也就是说,还会有下一波刺客。 如今想回去怕是不成了,前路未知,后方又有刺客追杀。明婳逡巡了一下四周。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像是自西南方向传来。微微有水腥气息钻入鼻尖,心下更加确定。 这山中若是有活水,定是通往山下。若想下山,可以顺着溪流。其实倒还有一法,便是叫李珩再带自己飞上一回。 可望向自己手中那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想来,他今日受了伤,怕是不好带着她下山。 定了定神,一把抓过李珩的衣袖,拽着她便要往西南方向而去。 “殿下,这边...” 李珩被她着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发懵,虽还对这女人有些怨怼,可如今瞧着这人如此紧张他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暖意。 明婳,这次是你先握住我的手的,若是再随便放开,我便... 还未来得及想完,却见得前方一处断崖,这山崖约莫一人高,下方溪水湍急,风吹着浪花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月亮映在水面上,闪烁且斑驳。 明婳目光打量断崖距离溪水的高度,作势便要往下跳,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身后的人猛然抓住后衣领,像拎兔子一般将人提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李珩微怒,面色沉如锅底。 “下山啊!我从前在山下见过这片溪水,顺着它游下去便能到山脚下。”明婳理了理被人扯乱的衣领,解释道。 随后担心李珩心中有顾虑,便又道:“那些人怕是又要追来,走山路下去怕是太慢,你身上还有伤,耽误不得...” 有伤?李珩微愣,他怎么不知他身上受了伤,顺着明婳的眼神垂眸望向胸口处那片血迹。心中了然,这血是方才与那些刺客缠斗时沾上的,并非是他的。 心中微暖,刚想解释,却见得那人又跑向那处悬崖,悬崖虽不高,可依着明婳这身量,摔下去也是要受伤的。 “你又不会凫水,逞什么能!” 记忆中的明婳确实不会凫水,从前在王府中落水,还是他将她救下.自那以后,她便一直怕水,更别说从这溪水中游下山去。 明婳闻言有些讪讪,前世在王府落水后,她一直害怕重蹈覆辙,便暗中苦练凫水,便是连李珩也不知。 “我,我其实会的...” 李珩气急反笑,果然,自己又被骗了。 明婳望了眼天色,倏地听见林中一阵异响,以为是刺客。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过李珩便要往水中跳去。 李珩听着身后的响动,忽然感觉被人扯住衣袖,虽力道不大,却也没忍住晃了晃身形。 刚想把人往回带,不料身前的人脚下被石子绊住,一个不稳往悬崖下栽去。 来不及多想,李珩连忙飞身前去救人,却在快要抓住明婳衣角之时,自悬崖上倏地射出一发冷箭,箭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此时明婳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箭是冲着李珩后背命门而来,连忙抓住李珩的衣摆,借着力道将他的身子错开。 可那箭实在是快,擦着明婳的肩膀而过,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嘶...”明婳蹙眉,有些吃痛的闷哼出声。 此时李珩一只手搂着明婳,另一只手持着短刃。短刃锋利,扎入峭壁之中。可这悬崖着实是短,二人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溪水之中。 李珩望着明婳疼的发白的小脸,才堪堪稳住身形,斥责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有几条命去挡那箭!自不量力!” 明婳耳边传来李珩不加掩饰的训斥,可心中却是泛着暖意。 真好,这人终于正常了一回。 倏地颅内传来一阵眩晕,昏昏沉沉中望向肩膀处的狰狞伤口。 果然,那箭是淬了毒的。 李珩也像是发现了一般,看着怀中的人愈发昏沉的神色,不住的唤道:“明婳!别睡!” 明婳在昏过去之前依稀听见有人在耳畔不停的唤她,那语气,那声音令她无比的熟悉,苦笑一声,呢喃道:“还好伤的不是你......” 第二十九章 公主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京都城门楼前尘土飞扬,无数箭雨淬着寒光朝着远处的玄色身影袭去,眼瞧着那凌厉的箭头便要刺破那人的皮肉,谁知他却不躲不避,任由这些箭雨将他身子刺穿,汩汩鲜血顺着箭羽滴落在地。 这场面惊悚又诡异,明婳站在城楼上看不真切,只觉得那熟悉得令人心颤。忽然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眼前的漆黑霎时间通明。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心中蓦地开始剧烈的抽痛。 “李玄成!” 可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喊,那人终究是没有回头,周身的血迹尚未干涸,一道寒光冲着面门而来,裹挟着凛冽的寒风。 耳边响起战马的嘶鸣声,只一瞬间明婳只觉眼前迷雾重重,什么都瞧不真切。 “不!不要!” 倏地睁开眸子,入目却是有些刺眼的光。明婳被这光刺激的有些不舒服,索性将眼阖上,待稍稍适应下来,才缓缓睁开。 逡巡了一下四周,只见这屋子十分宽敞华丽,床幔上垂着的珠帘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定睛一瞧,竟是南海鲛人泪!单是一颗便价值连城,更别说用这金线串成珠帘挂在床上。 手心触及身下柔软滑腻的被褥,上等的天蚕丝锦,京中的富贵人家都是拿来裁衣裳的,在这里竟舍得拿来做铺盖。 视线遍及屋内,博山炉,鸣金鼎,就连用来插花的珐琅花瓶都是前朝的货色。 这宅院的主人,到底是何人? 难不成,是李珩的别院?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便被明婳否定。 李珩如今背后有数十万兵马要养,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不会如此奢侈。且这屋子细看下来皆是女子喜好,还是个身份不低的女子。 刚想起身下床,却是惊动了床幔上的珠帘,叮叮咚咚地甚是悦耳。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婢推门而入,瞧见明婳醒了,便笑道:“姑娘醒了,奴婢是大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云喜。” 明婳抬眸望去,只见这云喜生的一张鹅蛋脸,杏仁眼。说话间宜喜宜嗔落落大方,果真是公主府的侍婢。 “云胡不喜,好名字”明婳忍不住赞道。 她记得昨日是在悬崖下晕在了李珩怀中,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云喜像是看出明婳眼中的不解,先是捧过药盏,随后低声解释道:“公主昨夜见姑娘受了伤,便留您在府中休息养伤,这是太医开的解毒汤药,姑娘喝过便能大好了。” 一番话说得极为严密,丝毫不提李珩只言片语,明婳扫了一眼那药,只捧在手心里,望着云喜。 她口中的大长公主便是先帝长女庆惠大长公主,李珩的姑母。她对此人知道的并不多,只清楚她对李珩却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前世在得知自己的背叛之后,这位大长公主第一个冲到太子府拔剑便要了结她! 原是她活该,却不承想兜兜转转这辈子竟被这个一直要杀了她的人所救,果真命运弄人! 可这大长公主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毒的,想必也知道她是为救李珩才受的伤! 也就是说,是李珩将她送到公主府上,可昨日他身上也带着伤,从山上下来必定有所牵扯,还有那些刺客... 一想到这,明婳眸中闪过一抹担忧,作势便要下榻。 云喜见状连忙阻止,悄声道:“姑娘所虑,现下皆安好。姑娘大可放心,公主思虑姑娘名声,才让奴婢如此说,姑娘通透之人,想必也是明白公主苦心的。” 此言一出,明婳点点头,望向手中微凉的苦药汤子,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明婳心中明白,若是李珩此时将她送往明府,怕是不出一夜,她失踪一夜的消息便会传遍京都,再加上明府那些人定会暗中添油加醋。自己的名声毁了,怕是也会累及父亲母亲甚至燕家的名声。若自己被大长公主救下,不仅名声可以挽回,父亲母亲也不会因此担心。 公主府 堂屋 庆惠大长公主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怀中的清浅地叫了一声,随即跳开落在地上,望着桌案前的男子,发出呜呜的声音,愣是不敢上前。 庆惠朝地上扔了块肉干,似笑非笑地瞧了眼面前的人,嗔道:“许久未见你,竟与年少时不一样了。” “姑母说笑了。” “我哪里是说笑啊!你这才从北边回来,脚跟还未站稳,便出了昨日那等凶险之事。若是你母亲还在,定是要心疼的。” 一提到先皇后,庆惠便心中苦涩,不免生出怒气:“你那个父皇,从前做皇子时便是一味地算计经营,为了你母亲娘家的兵权,每每阿谀奉承,讨好谄媚。将人好不容易骗到手,顺利登基后才露出真面目。若不是因为他,你母亲也不会还未等你长大便殁在北境。留下你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活。” 李珩听着大长公主说起往事,袖中的手不禁攥紧,面上却是看不出情绪。 “姑母严重了,我如今还算安好,倒是您,这些年可过的舒坦? 庆惠无奈摇头,笑道:“谁敢让我这个老寡妇不舒坦?我如今也没啥可忧心的了,就是你,一直不让我放心。可知道昨日那些刺客是何人派来的?莫不是澄王?他一向喜欢玩阴的,你可得小心些才是!” 李珩微微点头,他一早便查清昨夜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只不过这事确实牵扯甚广,姑母前世辛苦一生,这辈子莫不能让她再卷进来。 思忖间,倏而瞥见公主府院中栽种的姚黄,日光下,甚是好看。 “姑母这儿的姚黄不错,花团锦簇的。” 庆惠看这人突然转了话头,嗔怪道:“你呀你,平日里也不见你喜爱这些花花草草,怎的如今对我院中的姚黄称赞起来了。” 李珩不言,只静静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庆惠瞧了半晌,忽地笑道:“莫不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惦记的是我后院的那朵娇花?” 李珩微愣,像是想到什么,不免面色微沉。 昨夜凶险,危机之中他竟又对这个女人动了恻隐之心,还鬼使神差地惊动了姑母!真是着了魔了。 “人家昨夜好歹救了你,你把她送来也是不忍她名声有损,怎如今又生起气来了,姑母年纪大了,愈发参不透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 “哼!”李珩轻哼出声,像是在掩饰眸中的神色,错开眼,不再看那院中姚黄。 庆惠大长公主怎会看不出李珩的心思,只是她不清楚这二人到底有何纠葛,看样子自己这侄儿倒像是不肯承认一般。 心中莫名觉得好笑,庆惠叹了口气,笑道:“我瞧着,明家那丫头是个好孩子,与你也算是有缘分。你可还记得,你七岁上还在明府跟她父亲学过机关之术,只是驸马去后,我同那明家便不怎么联系了。也是不晓得,明家竟养出个如此妙人!” 李珩蹙了蹙眉,两世为人,他早就对上辈子幼时发生的事情淡忘掉了。只是脑海中依稀记得明洵夫妇待他极好,彼时他时隐了身份去的,只说是驸马家的远房表侄。 只是后来母后出事,皇帝将他赶去封地。明洵夫妇才得知他身份,他们竟没有同那帮权臣一般对他嗤之以鼻,巴不得离他远些才好。那时的他手中无权无势,宫里那些宦官竟是将他母后留下的产业一卷而空。 想来真是可笑,一介皇子竟身无分文的被赶去封地!在整理行装之时,侍从发现他外袍内衬中竟被人缝了足足十万两银票! 要知道,大绥皇子一年的俸禄不过五千两,这十万两可是他二十年的俸禄!想来这京都之中便是只有皇商燕家如此财大气粗。他在明府学艺之时,燕绾将他同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得知他去往封地的前一晚,才命人将缝好的外袍送来。 前世明家落难之际他没能及时赶来,已是十分懊悔,又听说明婳被买入勾栏院,一时间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可惜明家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庆惠大长公主话锋一转,神色有些紧张。 “只是我瞧着那丫头身子太过单薄,只怕日后不好将养。如今京中群狼环伺,若是此时成婚,只怕日后明家会成为众矢之的,昔日驸马一家如何被皇帝忌惮的,便是前车之鉴。” 此言一出,饶是一向镇定的李珩闻言也不禁怔愣片刻。 姑母何时看出他有成婚的心思了?先不说此时京都局势复杂,便是那女人的心思他如今也是愈发摸不清楚。 旁的不知,一贯只会骗他! 咬咬牙,心中有些没来由的恼意,便想着离开。只是刚要动身,门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侍女回禀道:“禀公主,殿下,明姑娘醒了。” 庆惠大长公主闻言眸中闪过喜色,又瞥了眼身侧的人,见他虽面上情绪不显,可微蹙的眉头却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思。 “说了这会子话,我也乏了,你若是不想去瞧瞧,我午后便遣人将那丫头送回明府了,估计人家父母此时正担心着呢!” “全听姑母安排,军中还有要事,侄儿便先告辞了。” 庆惠望着李珩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情之一字不是谁都能碰的。她也算是见得多了,自己这侄儿平日里便是连那些主动贴上来的高门贵女都不曾给过一个正眼,更莫说替人家想得如此周全。若是为了那丫头的美貌,可京中从来不缺才貌双全的女孩子。 可瞧着他方才神色,莫不是这二人中有什么误会?若是真有,可得快快解开才成,切不能生生断送了一桩好姻缘! 第三十章 谣言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在榻上细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李珩深夜前往飞云观到底在寻何物?那群黑衣刺客莫非也为了此事? 观之那群刺客的身手,不像是李椋身边的暗卫。她虽不懂武功,可李椋身边的人皆是随了主子。每逢处于下风之时不会全力拼杀,只会静待时机寻找敌人的软肋,给予致命一击。 可昨日那群刺客,仿佛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一般。不像是听命于某位主子,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 想到此处,明婳只觉原本复杂的局势愈加迷雾重重,通常情况下这庙堂与江湖都是互不干涉的,寻常的江湖草莽,谁也犯不着赌上性命去搏那虚无缥缈的名头与富贵。 除非是这背后之人有着能够触及那群亡命之徒的核心利益,才会动辄以命相搏。 皇帝,赵家,李椋。这些人不停地在明婳脑中闪过,让原本隐隐作痛的心口,愈发叫嚣着钝痛。 刚想下榻寻些茶水,却不料门在此时被推开,一袭绛紫色宫装妇人款款步入屋内,瞧见明婳大半个身子探出床榻,连忙几步走上前将人扶起。 “你这身子还未好全,可切莫着了风寒。” 明婳抬眸,望向来人。记忆中的庆惠大长公主一直是端庄严厉,不怒自威的。可如今瞧着竟是如此温和慈爱,全然不似前世拿着剑指着她,一口一个妖孽祸水。 其实前世的她也许真的该死吧!遇人不淑,又识人不清,错把明珠当璞玉,害了他,也害了他护了一辈子的江山和子民。 庆惠瞧见明婳眼底的一丝悲凉,以为是自己那侄儿惹了她不快。可不是嘛!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被他连累遭人追杀,后来还不计前嫌的替他挡箭。可他确好!将人扔在公主府不说,还一声不吭地走了,怪不得一直讨不到媳妇! 一把握住明婳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你母亲我早已命人送去燕家,我也知晓你家的情况,若是送回明家少不得生出事端,你若想在我府上小住几日最好,若是实在思念亲人,我便遣人送你回府。” 明婳听着庆惠这一连串关切的话语,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顿首行礼道:“臣女已经叨扰公主殿下多时了,殿下厚爱,臣女在此谢过。可家中父兄甚是惦念,若是不回府也怕再生枝节,今日便先告辞,改日定备上厚礼感谢公主搭救之恩。” 一番话说得是天衣无缝,不卑不亢。庆惠瞧着愈发欢喜。眉眼带笑的又多嘱咐了几句,随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云喜过来。 “这是我身边的贴身婢女,打小也是跟着我见识过风浪的。自是身手不凡,昨夜那种情形太过凶险,你身边每个会武功的丫头着实不行,今日我便将她给了你,以后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明婳闻言心中一惊,她与这公主殿下不过一面之缘,自己身上还背着前世的恩怨。这公主殿下怎会对她如此关怀备至?难道是知道她为李珩挡了箭,这才施恩与她? 明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连忙笑着推辞道:“承蒙殿下好意,只是这云喜姑娘是殿下的贴身侍女,怎好就给了臣女,怕是委屈了云喜。” 庆惠见她推辞,面上稍稍严肃了些,又靠近几步,低声道:“我既然将她给了你,自是有我的用意,你如今从公主府回去免不得要遭人妒忌,没用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明白我的用意。 明府 昭和院 “你说什么?飞云观大火,燕绾同那小贱人不知所踪?” 宁琴听着赵嬷嬷的话,眸中充满幸灾乐祸。 “可不是嘛夫人,这大姑娘跟大夫人昨儿一早便走了,原本是想在观中多住几日,可今晨起我家汉子留心打探了一下,听说飞云观屋子都塌了,死了好些人...” “呵,是吗?那真是可怜啊!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这么没了,若是找到尸首还好说,若是找不到...” 赵嬷嬷闻言心中一惊,夫人这是要... 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宁琴讥笑一声道:“老太太那可知晓?” “奴婢瞧着老夫人那没什么动静,想来是不知晓的。” “这样的好事,怎能不让老太太知道呢?” 赵嬷嬷眸光微动,心中了然道:“老奴明白。” 果不其然,在老太太得知此事后,便派人到处寻找燕绾母女的下落,可这名为寻找,实则却是到处散布明家大姑娘于京郊失踪的消息。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更有甚者添油加醋的说明家大姑娘被山匪所掳,失了清白不敢回府。 明胥本在营中练兵,忽听得此事吓得他连刀剑都未来得及卸下,一路打马进了明府,这前脚刚进大门,便听见有仆婢暗中嚼舌头根子。 “你可听说了,这大姑娘私下里很是不简单,去飞云观只是个幌子,现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真是可怕。” “可不是嘛,我刚听老夫人院里的管事嬷嬷说。老夫人已经下令,说是明日若还找不到大夫人和大姑娘,便要准备丧事了。” “……” 她们说得热络,林林总总的骇人听闻,明荣拳头捏的死紧,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群长舌头的妇人一个个踹倒在地,拔出腰间长剑,架在为首那妇人的脖子上,双眸猩红如血,语气暴怒至极。 “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不该听到的话,全部打死!” 那群仆婢吓得胆子都飞了,一个劲儿的在地上叩头请罪。她们也没料到明胥会带着刀剑闯入内院。 明荣竭力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将剑收入刀鞘,便往磬安院走去。 磬安院 老夫人双眼通红的斜斜靠在榻上,二夫人也是一脸的悲伤。捏着罗帕一个劲的擦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 “哎!这婳姐儿着实命苦啊,想不到年纪轻轻便...我那大儿媳妇也是不易啊,如今她们母女遭了这种灾祸,也是我老太婆的罪过啊!” 一番话颤颤巍巍的从老夫人口中说出,便是连一向知晓她真面目的二夫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想不到这老太太能演会装,果不其然是戏子出身! 刚想假惺惺的上前安稳几句,没成想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循声望去,便见得一身煞气的明荣持剑而来,顿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如今母亲妹妹下落不明,老夫人便在这哭天抹泪,是否有些为时尚早了!” 老夫人也没想到明荣会突然闯进来,连忙呵斥院中众人。 “你们是死人吗!怎可随意放外男进内院,真是群废物!” 院中仆婢皆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传来阵阵求饶声。 “老夫人恕罪,大少爷身上带着刀剑,奴婢们着实是拦不住啊!” 老夫人闻言一双眸子倏地瞪向明胥,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私闯内院不说 ,还敢动刀剑伤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家规!” “王法?家规?你们肆意造谣我母亲跟妹妹,又是哪门子王法?哪门子家规?” 一旁的二夫人见状连忙惊道:“大哥快别说了,你母亲妹妹昨日在飞云观中不知所踪,你母亲还好说,你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又在那荒郊野岭的,便是回来也是清白不保。你祖母也是为了明家声誉,你怎可如此忤逆尊长。” 话落便捏着帕子抽泣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旁的老夫人见状也开始抹起泪来,嘴中也不住的嚷嚷。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明胥本就气怒交加,又听这一屋子女人的啼哭愈发怒上心头,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指向老夫人身侧的嬷嬷。 “我若是再听见外头有人乱嚼舌头根子,刀剑无眼,你们晓得后果!”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磬安院霎时间寂静下来,只有老太太仍不住口的怒骂。 “你敢!” “敢不敢的,老夫人大可一试,我明荣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母亲和妹妹受着等内宅腌臜气!” 一句话说完还未等院中的人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 他不能再待下去,不然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如今母亲妹妹下落不明他不能冲动行事。 就在明荣刚要跨过院门之时,自外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只见一名小厮踉踉跄跄的自院外赶来。 “老夫人,外头...外头...”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宁琴怒道。 那小厮吓得不轻,半晌都未缓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清楚。 宁琴索性不听他讲,搀着老夫人便往府门外去。 看着这小厮的慌张神色,莫不是找到明婳那贱人的尸首,或是她没死,被人羞辱过后送回明家? 难掩心中喜悦,宁琴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明府门口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或惊异,或艳羡,或鄙夷乌泱泱的将明府外头为了个水泄不通。 待老夫人一行人赶来之时,瞧见这一幕,登时变了脸色,面上一派惶恐。 眼前的乌木金顶马车上雕刻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它们自车壁盘旋至车顶,一派富丽堂皇之景。车窗上的纱幔轻扬,上头挂着皇家独有的图腾,不可谓是令人心中敬仰。 第三十一章 暗刺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这,这大长公主府的马车怎会停在这?莫不是公主大驾光临?” 老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此时,自马车上下来一名侍婢,观之姿容绝佳,一袭鹅黄色罗裙曳地。比之寻常官宦人家的姑娘更添几分端庄。 老夫人一眼瞧出这是大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前些年在公主府宴会上见过,便更加确定公主大驾光临。 带着宁琴上前作势便要下拜,满脸堆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老身携府中女眷参见公主殿下!” 声音洪亮如钟磬,像是在炫耀一般,全然不似方才的伤心欲绝。 可就在众人盈盈下拜的一瞬间,一只月白色蜀锦绣鞋自车门处伸出来,随即便是一双纤纤素手撩开车帘。 紧接着一张美人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身段窈窕纤细,长眉入鬓。一双媚眼含春却不显得轻浮。 众人只觉这姑娘眸若桃瓣,目若秋波。举手投足间姿仪秀美,皆看得怔愣当场。 云喜伸手将明婳搀下马车,明婳望着下方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心中不免好笑,可面上却是一派惶恐之色。 “祖母,二婶这是做什么,为何行此大礼,这不是折煞孙女了吗?” 一句话说得谦卑有礼,加之明婳此时一袭素色罗裙,更显楚楚动人。 老夫人闻言脑中像是炸开一声闷雷,缓缓抬起头,却望见一双熟悉的桃花眸,眸中噙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惊讶之下竟是连起身都忘了,只目光怔愣地盯着自乌木马车上款款而下的女子。 明婳刚下马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老夫人馋了起来,可老夫人却是不领情,一把推开面前的人,面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云喜瞧见明婳被推得踉跄一步,连忙上前扶住,目光寒凉地望着老夫人。 “你,你怎会在此,你不是...” 明婳倏地一笑,无辜道;“这里是孙女的家啊,不在此,那孙女该在何处啊?” “你,你!” 老夫人此时只觉脊背发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宁琴早就惊得魂不守舍,一个劲儿地往人群中藏去。 明婳望着这一幕,心中颇为舒畅,悄悄给身旁的云喜使了个眼色,云喜会意,朝着门前一干人等高声道:“大长公主殿下昨日在飞云观偶遇明家大姑娘,心中欢喜,特邀请姑娘到公主府上小住一日,今日特遣了奴婢前来送明姑娘回府,叨扰诸位,还望诸位见谅。 原来如此,众人听完云喜的话后皆恍然大悟,望向明婳的神色也愈加惊艳,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长公主殿下的厚爱得此殊荣。 明婳安静的瞧着这一幕,恰好余光瞥见一直往后头藏的二夫人,不禁笑道:“二婶,怎的侄女回来了您倒像是不高兴似的,难不成您不希望侄女回来吗?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不自觉的想起之前坊间传的火热的谣言,不禁对明家的一干人等侧目而望。 寻常人家莫说丢了个姑娘,便是丢了个粗使丫鬟也要派人去府衙报案,总不至白白断送了一条人们,这明家倒好,不仅不派人报官竟还任由那些风言风语愈演愈烈。 难不成,这流言便是从明家内宅传出去的? 见众人投来的鄙夷神色,宁琴像是再也忍耐不住,连忙满眼笑意的上前,一把拉过明婳,语气慈爱道:“瞧你说得,你平安归来二婶怎能不高兴呢?听闻你失踪了,老夫人担心过度生生病了一场。” 明婳含笑的神色突然一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正色道:“侄女这一路回来,不小心听到了外头有些风言风语,既然我已经平安到家,也不似外头说得那般,还请老夫人同二婶向街坊邻居说明了才好,莫要坏了明府的名声。” 宁琴一听此言面上险些挂不住,这死丫头回来的突然,她也没想到明婳三言两语间就令她处于如此窘迫的地位,可那些谣言却是老夫人命人往外头传的,未经她之手,也不该让她去收拾这等烂摊子。 心虚的望了一眼老夫人,不料老夫人竟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像是要将这烫手山芋全扔给她似的。 见她们半晌都未发一言,一旁垂眸的云喜此时站出来,语气有些不悦道:“奴婢如今虽跟着明姑娘,可公主府的面子还是丢不起的,你们任由旁人肆意造谣明姑娘,便是公然抹黑大长公主,乌涂皇家名声。依照大绥律法,轻则斩首,重则凌迟,二夫人可得掂量一二。” 一番话说得干净利落,一瞧便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的。若不是看此时人多,明婳真想给这丫头喝个彩。有些话她如今不方便说,所以处处受这个小辈身份的掣肘,憋屈至极。 老夫人一听此言又气又怕,一番话哽在喉中硬是不敢说出来,憋得浑身直颤,最后像是实在支撑不住如此丢人,索性老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老夫人晕过去,明府门外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宁琴见状连忙哭着叫郎中,口中还止不住的哀嚎。 “母亲啊!婳姐儿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你操劳了一天一夜不曾休息,媳妇儿这便送您回院子,您可别吓媳妇啊!” 霎时间,明府外原本乌泱泱的一片丫头婆子皆逃一般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明婳望着这一幕,随即冲着身旁的云喜粲然一笑,无奈摇头道:“今日你也算是见识了,我家如今一团乱,日后怕是要麻烦不断。” 云喜垂眸,正色道:“公主既已把奴婢给了姑娘,那日后云喜便是姑娘的人了,莫说麻烦,便是替姑娘挡刀挡枪也是在所不辞的。” 明婳不言,只是伸手拍了拍云喜的胳臂,眸子中充满欣赏。 过了片刻才道:“我不逼迫你留在我身边,若是你哪日想离开,或是想回大长公主那里,我绝不会拦你。只是我身边绝对不会留有二心之人,在我身边一日,便要遵循这一点,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的。” 一直在府门外的明胥如今终于见着了妹妹,见那些腌臜婆子都散了后,才上前急道:“你去了大长公主府上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母亲呢?” 明婳看自家兄长一袭明晃晃的铠甲,刀剑也未曾卸下,神色惊慌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暖,忙道:“大哥别急,母亲现下在外祖家,不日便能回家,莫要担心。” 明胥心中仍是不安,他总觉的这事过于凑巧。这大长公主避世多年,怎会屈尊去就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刚想询问清楚,便听得自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跑马声,回头望去。一名年轻士兵自马上下来,见到明胥忙拱手道:“可找到明副将了,雍王殿下急召,说是军中有要事。 明胥望着那士兵急切的模样不像有假,又看了眼明婳,一时间有些犹豫。 明婳见状连忙上前催到:“大哥,军中事务要紧,莫要让雍王久等。” “回头在审你!” 明胥不敢耽搁,连忙翻身上马,随着那士兵消失在街道尽头。 明婳暗自舒了一口气,心中不禁暗道这雍王的军务来的真是巧啊!免了她再想些说辞糊弄大哥。 磬安院 老夫人被众人扶进内堂,齐嬷嬷最是有眼力。连忙吩咐众人散去,彼时屋中只有宁琴一人杵在那不敢上前,只得低着头不言语。 老夫人怒火中烧,将自己方才是晕了才脱身的事情抛诸脑后,一个巴掌上去生生打歪了宁琴半张脸。 “跪下!” 宁琴敢怒不敢言,只得顺从的跪下,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地,手中的罗帕快要被她扯出个洞来。 “你还有脸哭!我老婆子自嫁到明家便从未丢过如此大的人!都是拜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所赐!” 宁琴心中又气又委屈,心道这老不死的明明是被扶正的妾室出身,哪里是嫁到这明家来的。平日里对自己非打即骂,她也算是受够了。 “媳妇也是为了明家着想,不想让大房那些人一直得意下去,不然我们姝姐儿的婚事不是就耽搁了。” “姝姐儿的婚事自有我同她父亲操心,你就莫要插手此事了,往后安分一些,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宁琴哪里听得进去这些,明明老夫人恨大房恨得牙痒,还偏偏不自己动手,非得借她的手。见事情未成,便动辄迁怒。 可宁琴如今也不敢跟老夫人明火执仗的对着干,只得把怒火全发泄在大房身上,她与燕绾都是商户之女,怎的她嫁的官人却是没完没了的纳妾,动辄离家数月不回府上,留她一人伺候这喜怒无常的老太婆。 可那燕绾呢,不仅夫君儿女皆有本事,且夫妻和顺成亲数年明洵不曾纳过一名妾室,便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想到这,宁琴心中嫉妒到了顶点。凭什么?凭什么她们的日子过的如此舒坦,自己却得守着个不争气的儿子和不爱她的丈夫过完这辈子。 回昭和院的路上,宁琴一直在琢磨。忽然脑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朝着身旁的福臻吩咐了些什么。 福臻听着只觉这夫人莫不是失了心疯了,怎可行此等败坏人家名声之事,万一事发,那后果... 想到这儿,福臻不禁满脸忧色的劝道:“夫人,这事儿着实有些危险,奴婢怕...” “怕什么!那小蹄子不早就惦记着此事吗?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她!” 第三十二章 十年春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第三十二章 媚药 暮紫苑 明婳原本想早些歇息,却不料一道春雷响彻天际,紧接着簌簌的风声将虚掩的窗子吹得吱呀作响。 朱颜见状连忙上前将窗子掩上,望着外头电闪雷鸣,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姑娘,您今日让老夫人和二夫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奴婢怕...” 明婳将手中书卷随意的扔在榻上,笑道:“怕什么?就算今日我没有下她们的脸面,你以为她们便会轻易放过我吗?与其同她们虚以为蛇,不如现下撕破脸的好。” “可奴婢就是害怕二房一时情急做些什么伤害姑娘的事情。” “你可听到今日外头那些流言?我便是什么都不做她们也没打算放过我。恐怕我那个好二婶现下正想着怎么将今日受的委屈从我身上加倍讨回来。呵!这样也好,她动起手来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朱颜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见天色不早,刚想劝明婳睡下,却听见外头传来云喜推门而入,面色有些凝重。 “姑娘,奴婢方才瞧见咱们院中有个丫头鬼鬼祟祟地往后门走。奴婢听见动静,便偷偷跟过去瞧,见她往昭和院的方向去了,哪里有嬷嬷接应奴婢害怕打草惊蛇,便没有靠近。” 明婳勾唇一笑,点头道:“做得好,如今天色不早,你们先下去睡吧。” 云喜闻言便要转身告退,却听得身侧的朱颜担心道:“姑娘,那人明明是柘黄,怎么你还不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赶出去,竟还如此纵着她!” “对啊,我不光要纵着她,还要捧着她。” 朱颜不解,一双杏眼直直的望着明婳。 “你们明日找个机会让她到我房中伺候,切记莫要让她看出破绽。” 朱颜还想追问,却被身旁的云喜轻轻扯了下衣袖,云喜道:“奴婢们记下了,姑娘早些休息。” 翌日清晨 正如明婳昨夜吩咐,一大早朱颜便遣了柘黄端水伺候姑娘洗漱。 起初柘黄还奇怪,自从上回她言语不当被姑娘打发出去后就再也没进过屋子,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朱颜见她奇怪,害怕她看出些什么,便笑道:“这不是青楸陪夫人去了燕家,姑娘这里人手不够,你快些去吧,小心行事别向上回一般惹得姑娘不快。 柘黄总还觉得哪里不对劲,望着立在院中的云喜,低声道:“朱颜姐姐,姑娘昨日不是带回来一个丫头吗?怎么会人手不够。” 朱颜一听她如此没有轻重的话,登时来了怒意,斥道:“云喜可是公主府赏赐的人,你有几个胆子敢使唤她,这话要是叫旁人听去还不知该如何编排咱们院子呢!你乐意去便去,若是姑娘起床耽搁了,你可晓得后果。” 柘黄一听此言便不敢在多问,心中也稍稍放松了片刻,心道姑娘既然还留着她伺候,便是不知道那事,若是知道,怕是早就将她赶出明家。 明婳在榻上望着垂眸端着水盆的柘黄,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一向口没遮拦的她今日竟一句话都没有。 明婳将沾了水的帕子在手上擦了几下,从头到脚扫视了眼柘黄,笑道:“柘黄啊,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柘黄端着水盆的手轻轻颤抖了下,小声道:“回姑娘,奴婢下个月便满十六了。” “这样啊!我前些日子听母亲说起想给到了年岁的侍女许配人家,我便想到了你,你觉得外院的石墨怎么样?” 柘黄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若是姑娘真动了将她嫁人的心思,那这些日子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那石墨不过是个外院小厮,便是再有出息以后也不过是个管家,那她就要在这大宅院中为奴为婢一辈子,她才不要!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啜泣道:“姑娘!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伺候姑娘一辈子。” 明婳一早便料到她会如此说,可心中仍是不死心地想问问。毕竟柘黄也是自小便在她身边伺候,若是她愿意嫁人,她便给她除了奴籍,陪上厚厚的嫁妆,让她一辈子有所依靠。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凭她多么苦心孤诣地打算,人家却并不领情。也罢,她也算是给过机会了。 思忖间,明婳将跪在地上的人搀起,恰巧瞥见柘黄发间一朵翠玉珠花,观之十分小巧精致,可明婳却是见多了这些的,一眼便瞧出这是珍宝斋的货色。 柘黄只是她院中的二等丫鬟,月例银子是断断买不起这种成色的珠花,更何况,这还是如今京中时兴的样式。 还未等她站稳,明婳便抚上那处珠花,笑道:“你这珠花着实好看。” 柘黄早就被吓得心中惴惴,咋一听此言,便不自觉的两股战战,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 明婳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戳穿她,便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随即便唤来云喜像是在她耳边吩咐了些什么,云喜眸光微动,领命而去。 入夜时分,暮紫寂静得可怕,下了一日的雨总算是有转停的迹象,明婳早早的便熄了蜡烛,准备入睡。 博山炉中的线香未尽,一阵风拂过,原本袅袅升起的烟被缓缓吹散,明婳原本阖上的眸子倏地睁开,顺着风的方向望去,却听见云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姑娘,人带来了。” “嗯,送进来吧!” 云喜推门而入,声音细微不可查觉,明婳惊异于云喜身上的功夫,不消片刻功夫便得手,还未惊动护院。 云喜一把将手中的麻袋扔在地上,回道:“姑娘,奴婢在后门处的狗洞发现了她,一路跟着她,见她进了弄竹轩,袖袋里还装了这个。” 话落,云喜便递过来一个黑色药瓶,明婳伸手接过, 放到鼻尖闻了闻。 果然,这丫头的心思不简单呐! 旁的药明婳不知道,可这世间各种媚药她却是通晓一二,上辈子沦落青楼数年,早已对这种玩意儿司空见惯。 想来这丫头用这东西也不是来害她的,方才听云喜说是在弄竹轩发现柘黄。那可是父亲书房! 暗暗舒了口气,明婳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药瓶,一边吩咐云喜将人放开。 柘黄被人抓住本就吓得发昏,黑暗中咋一看见明婳那张令人心颤的面孔,顿时惊得双目圆睁,因着嘴巴被帕子堵住,只得发出呜呜的声响,整个人跪在地上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明婳目光中氲着寒意,道:“柘黄,这大半夜的你孤身一人跑去父亲书房,是要做什么?感情做不下去我的侍女,打算捡个高枝,做我姨娘?” 此言一出,原本吓得发颤的柘黄微微怔了片刻,却不料明婳冷淡的声音再次从头顶飘来。 “姨娘也不过是个妾,在我母亲面前始终是个奴婢!” 柘黄一听此言,登时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挣扎起来,一双杏眼通红,像是要吃人一般瞪着明婳。 明婳心中有一瞬间的苦涩,她一直不明白柘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愿意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做父亲的妾室。 可后来派人四下去查,果不其然,让她查到了一丝异样。 这柘黄十多年前是明洵在潭州任上救下的孤女,彼时明洵奉旨督办潭州水患,这丫头的双亲被洪水冲走了,明洵瞧她可怜,便带回京都做了女儿的侍女。 可这丫头如今年岁见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明婳顿了顿,苦笑一声,可若是真如此简单,这柘黄报恩心切倒也说得过去,可前世她却是带着官兵去搜查那本就提前放好的明家罪证! 这辈子她多留了个心眼,又派了个人私下去柘黄老家去查,竟然查到她有个指腹为婚的表哥,被人卖去了梨园唱戏,这丫头倒是个痴情种,竟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为表哥赎身,可终究是填不完那等大窟窿。 “柘黄,你那好表哥如今过的可还舒坦?” 柘黄说不出话来,只得不住地摇头,那眼中的泪水不断地向外溢出。 不会的,二夫人明明说过,只要她按照吩咐勾引明洵,做了姨娘,便找机会让她同表哥离开京都。可,如今大姑娘竟全都知道! “我那好二婶同你说了些什么?又许了你什么?你可愿意告诉我?” 明婳一番话说完,便示意云喜将柘黄口中的帕子取下来,柘黄重重的在地上啐了一口,目光狠厉。 “呸,姑娘如今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奴婢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轻便吧!” 明婳被柘黄突如其来的转变气的发笑,将手中的媚药递给云喜,眸中虽然含着笑意,只是那笑却让柘黄莫名的心底发凉! “既然你心气儿如此大,那我不如成全你。” “灌下去!” 云喜会意,一把扯住柘黄的后衣领,将那一瓶媚药生生灌了下去。 柘黄怎么也没想到明婳竟会如此行事,明婳平日里待下人极好,从不动辄打骂,她也一直以为姑娘是个温吞性子,不然也不会平白受二房欺负如此之久。 怎如今竟变得如此骇人?那三言两语便将人心看透,还有那含着笑容的眸子,仿佛藏着杀人于无形的刀子。 柘黄只觉口中苦涩,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被人灌着吃下去了什么,顿时惊得不住地扣着自己的喉咙,可那药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只不停地在地上干呕。 明婳冷眼瞧着,又在云喜耳边吩咐了些什么。 云喜会意,将在地上翻滚的人又塞回了麻袋,一个手刀将人敲晕,几步便消失在了暮紫院。 第三十三章 为妾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清晨的嘉和居,春意愈发繁茂,可这令人迷幻的春景里,燥意更浓。 云姨娘端着食盒款款行至书房,身旁的侍女忍不住奇怪道:“老爷昨日真是奇怪,竟独自歇在了书房,平日是忙得再晚也会回屋歇息的。” “许是最近太过劳累了吧,你去多叫几个人来同我一起服侍老爷洗漱,今日还要去庄子上查账,不能耽搁了。” 那侍女闻言连忙下去叫人,云姨娘望了下四周,眸中的笑意含了些莫名的情绪。 云姨娘边扣书房门边道:“老爷,可起身了,妾身伺候你洗漱。”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云姨娘仍不死心地又扣了几遍门,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刚想推门进去,却不料书房的门竟然从里头死死的锁住,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打开。 此时院中聚集了许多仆婢,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心中有些不安。 明翰在榻上微微睁开了眸子,像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刚想起身去瞧。不料肩头忽然攀上一只洁白纤细的手臂,因着没点烛火,屋中光线昏暗的看不清身后女人的面貌。 明翰以为是云姨娘,便将那只柔荑握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轻轻斥了句:“妖精!” 那女子不肯出声,只轻轻喘息了几下,如莺啼一般,颤着尾音,诱惑至极。 “老爷...” 这一声,让明翰原本就躁动不安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好似鼻尖闻到了些什么,片刻间身子像是被火烧过般,尽管听见外头不住地砸门声,却还是伸出手拉下床帐。 此时嘉和居外聚集的越来越多,议论声响彻整座院子。 宁琴闻讯赶来,原本昨夜老爷宿在嘉和居她就有些不快,现如今看到这场面心中又不免来了恼意,快步上前,厉声道:“闹什么!” 云姨娘见宁琴总算是来了,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可面上却是十分着急的模样。 连忙俯身行礼道:“禀夫人,这老爷昨日宿在了书房,妾身本想早上进来伺候, 可没曾想这书房的门却是怎么打也打不开。” “打不开?”宁琴嫌恶的瞥了一眼云姨娘。 “老爷平日里在书房从不锁门,定是你们这群人偷懒懈怠,未能服侍好老爷,还在这讲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妾身不敢!” 云姨娘惶恐地跪下请罪,可宁琴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扶着赵嬷嬷便要吩咐小厮踹门。 今日可是让大房倒霉的好日子,她不想被这贱人搅了兴致。 院中的人聚得越来越多,众人瞧着几名人高马大的小厮将那木门撞开,顿时心中稍稍安定片刻。 可只一瞬间,那房中突然传来令人脸红的诡异声响。 宁琴走在前头,将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霎时间脑中一片嗡鸣之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时云姨娘眸光微动,忙带着一群侍婢小厮上前,惊呼道:“老爷!老爷怎么样?” 可下一秒,却被榻上的场景惊得一张俏脸发白,涔涔汗珠顺着额间滑落。 “这,这不是大姑娘身边的柘黄吗?怎么,怎么会...” 宁琴一眼便看出这丫头是柘黄,可她明明吩咐她去的是弄竹轩,可如今这丫头竟在明翰榻上,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 身旁的赵嬷嬷有些看不下去,她本就明白夫人如此行事迟早有一天会栽在自己手中,像大姑娘那般的女子,不是寻常内宅阴私手段便可以随意拿捏的,更何况,这次本就是夫人冲动之下行事,各方面都没安排清楚。 可眼下,赵嬷嬷瞧着夫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一把从榻上拉出一脸潮红的柘黄,怒道:“贱人!竟敢勾引老爷!” 这一声怒吼像是惊醒了还在床上迷醉的明翰,他望着满屋子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衣不蔽体,顿时颅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柘黄,一脚踹上去,勃然大怒道:“你为何在此!” 柘黄被赵嬷嬷衣衫不整地拉出来,身子被踹得生疼。像是药性还未解,嘴中仍不住的呓语。 “是,是二夫人,让奴婢来伺候老爷的,老爷是很喜欢奴婢昨夜的伺候吗?” 一句话说得极为放荡,观之屋内一些不同人事的丫头皆羞的低下了头。 宁琴闻言登时气的浑身发抖,几巴掌甩在柘黄脸上,一把扯过她散乱的头发,道:“贱人!你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谁派你来勾引老爷的!” 宁琴一双凤眼吊着眉梢恶狠狠的盯着柘黄,眼中全是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只要这丫头啃咬死是明婳指使她如此做,那么今日这事也有回旋的余地。 柘黄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巴掌打的药性减了三分,感觉到面上的刺痛,才发觉此时发生了何事。 看见满屋子的人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余光瞥见榻上明翰铁青的脸色,和那眼底想要杀人的情绪,柘黄神色惊惶,连忙膝行至明翰塌边,大声道:“老爷,老爷要给奴婢做主啊!是有人要陷害奴婢啊!” 陷害两个字响彻整间屋子,宁琴面上露出一抹讥笑。 “说啊!是谁指使你来勾引老爷的!” 话音未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明婳望着院中热闹一片,面上顿时露出颇为吃惊的神色:“这一大早的,发生了何事?” 宁琴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冲着门外高声道:“都给我出去!” 原本在院中看热闹的侍婢小厮闻言皆退了出去。 宁琴身旁的赵嬷嬷连忙上前挡住明婳的视线,笑道:“大姑娘,这种事情您还是避忌些好。” 明婳被赵嬷嬷挡着,一时间也不说话,只是身旁的云喜忽然高声道:“姑娘!那,那不是柘黄吗?” “胡说!柘黄是咱们院中的侍女,怎么可能在二叔这!” 云喜一见明婳不信,一个飞身冲过去,抓住地上瑟瑟发抖的柘黄,提到明婳脚边。 宁琴见状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身旁的赵嬷嬷一把拉住,低声劝道:“夫人,那丫头是公主府的侍婢,咱们得罪不了啊!” 明婳望了眼地上的人,又瞧了眼屋内的情形,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沉声道:“柘黄!你是我的侍女,怎可做这种败坏门风之事。” 柘黄一听明婳一来便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又想起昨日明婳的可怕之处,顿时心中恐惧,不敢分辨。只得一个劲儿伸手拉着明婳的裙摆,哀求道:“姑娘,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 明婳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却在衣摆翻飞间露出了腰间的一枚香囊,上头绣着鸳鸯戏水,针脚绵密精致,用料虽不多考究,但却也是极好的料子。 柘黄在瞥见那枚香囊之时,顿时面色大变。姑娘怎会有这个?她明明在送表哥离开前塞在表哥行李中的。她答应过二夫人,只要表哥安全离开,她便替她做事。 可如今表哥竟被明婳拿在手里,她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婳细细抚摸了下那枚香囊,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柘黄,眸子中的意图很是明显。她不在乎柘黄会不会就此倒戈,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便是在局中也不过是徒增热闹罢了。只是她如今手中握着柘黄在意的人,她便是想说什么也得自己掂量掂量分量。 明翰坐在榻上半晌,现下终于明白了三分,自己这好夫人又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脑子还妄图害人。 不过明婳这回真是让他大开眼界,昨日大长公主马车送她回府的消息他也得知,原本还以为这只不过是明婳运气好,可如今瞧来,到不似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理了理衣裳,明翰负手走至外间,望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不免升起一阵烦乱,可面上却是笑道:“婳姐儿也来了,二叔也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明婳一听此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个二叔果然还是跟从前一般。只要不涉及钱财权势,那便都能一笑置之。这种肮脏污秽的事情放别的人家,就算是不惊动宗族耆老,也得家法处置。 “二叔安好,只是这丫头到底也是暮紫院的人,既然出了这种事情,侄女也没脸面留下她了,今日就将柘黄送给叔父。” 明婳一番话说得极为无奈,让屋中的下人听着都不免对明婳多了几分同情。 这做叔父的看上了侄女院中的侍女,如此灭人大伦之事,说到底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起初还觉得是这丫头生了攀高枝的心思,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柘黄本就是大房的丫头,为何放着明洵这个朝廷命官不去勾引,反而去勾引明翰这一介商贾。 要知道,官员侍妾的名头可比商贾侍妾的名头高出几倍不止,更何况明洵如今只有一妻,无妾室。要是事成,便是明家大房唯一的妾室,总比在二房舒坦得多。 思及此,众人望向明翰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鄙夷,可明翰面上却是不显,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柘黄,沉声道:“既然如此,这婢子若是愿意为妾,我便将她纳下,若是不愿,便以意图勾引主君之罪,交给人牙子发卖了吧!” 果然够狠!明婳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这明翰实际上是给了柘黄一条生路,实际上却是将人逼至绝境,柘黄若是答应做妾,那依着宁琴的手段柘黄怕是生不如死,若是不答应做妾,这发卖人口的事情通常也是掌握在正妻手中,想来宁琴也不会让柘黄卖去什么好地方。 第三十四章 往事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柘黄一听可以做妾,连忙高兴的像疯了一般,膝行上前对着明翰磕了好几个响头,又朝着明婳拜道:“多谢姑娘成全。” 她说这话,像是在给明婳添堵,可实际上明婳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能让二房就此偃旗息鼓,她在意的是明翰如今到底同李椋勾结了多久,到了何种地步? 还有便是李椋同瑜国公之间的牵扯,也得从明翰入手去查,总而言之,如今明家看起来一团平静,可却是暗潮汹涌。 明翰望着地上喜极而泣的女人,顿时有些嫌恶的摆了摆手,对宁琴道:“你去给她安排个住处,其余的往后再说。” 话落,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明婳同角落处的白色身影对视了一眼,也笑着退出了嘉和居。 解决了柘黄这根埋在她院中的暗刺,明婳觉得胸口顺畅了许多,至少,自己院中暂时不会出现这种吃里扒外的人了。 云喜跟在明婳身边,有些疑惑道:“姑娘为何不直接将计就计让柘黄咬死是二夫人指使她勾引二老爷的?” 明婳望着前方凉亭中的一抹白色身影,笑道:“他们到底是一家人,纵使夫妻不和也不会因为一名婢女闹得太僵。若如此做,我那二叔为了脸面也只得打死柘黄。你说,是多一名妾室更给宁琴添堵,还是杀了柘黄更让宁琴不快?” 云喜点点头,一路跟着明婳走至花园深处的凉亭。瞧见中间立着个白衣美人儿。 明婳望着那美人,不禁相视一笑,便听得那人娇声道:“大姑娘好手段!妾身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 “云姨娘谬赞,还得多谢姨娘出手相助,今日才得如此顺利。” 若是没有云姨娘的帮助,昨夜云喜也进不了昭和院。还有便是云姨娘一早便派人盯着宁琴的动静。 云姨娘笑望着明婳,眸中一派欣赏之意:“大姑娘觉得柘黄可能成事?” 明婳不言,面上的笑容也敛了三分。果然,云姨娘也看出来自己留下柘黄的目的并不简单,若是能看清这一点,云姨娘这个盟友也算是结交的有价值。 顿了片刻,明婳轻轻拂去云姨娘肩头上的落花,一双桃花眸里闪着精光。 “她现在对姨娘可比有价值的多的多,还得请姨娘善用才是。” 云姨娘微微怔愣了片刻,望着明婳离去的背影。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唇畔微微勾起。 暮紫院 明婳前脚刚迈进院子,便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冲着她而来,带起一阵微风。 “姑娘!”青楸急声道。 “可见着姑娘了!夫人和奴婢都担心坏了,昨日听闻您回府,夫人着急的不行,今日一大早赶着便来了。” “母亲回来了?你们没伤着吧!” 明婳快步走进屋中,十分关切的望着坐在软塌上的燕绾,见她面色红润不像受过伤的模样,便也稍稍放心。 燕绾一见着女儿顿时便红了眼眶,一想到那日的大火,至今仍有些心有余悸。 “母亲没事。倒是你,如何同大长公主府有了牵扯?” 明婳下意识的垂眸,这可让她如何开口?总不能说是李珩将她送去大长公主府上,她还差点死在李珩怀中? 若如此说,只怕母亲会吓晕过去。 轻咳一声,明婳淡淡道:“不过就是一路行至山下,恰巧碰见大长公主府的马车,这才机缘巧合的去了公主府。” 燕绾有些狐疑的望着明婳,她总觉得女儿这话说得十分奇怪。 明婳瞧出了燕绾眸中的不信,便一把拉过身旁的云喜,正色道:“母亲若不信,可以问云喜,她是大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不会说谎的。 燕绾望向云喜,见这丫头确实眼熟,便朝着她点点头。 云喜微微福身,望着屋内有些尴尬的气氛,想着夫人同姑娘也是几日未见,定是要说些体己话,便对身旁的青楸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退下。 燕绾望着二人离去,心中不免对云喜这个丫头有了几分好感,可又想到大长公主从前的遭遇,不免心中有些惆怅。 “你如今得大长公主喜爱自然是好,可这样便会招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明婳点头,的确,大长公主虽避世多年,可在朝中是声望却是不小。 燕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口气道:“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对这个唯一的皇室嫡女可是宠上了天的,给予的尊荣也是堪比皇子,甚至有些时候都要超过皇子。” “可咱们当今陛下继位之后,却是将他这个皇姐当做平息前朝争斗的棋子,当年先驸马同你父亲是一批进京赶考,先驸马文采一流,本是状元苗子,却是暗中被人授意改至恩科三甲探花郎。” 明婳微微一愣,这榜上三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状元榜眼进翰林,探花郎便要尚公主。 “不是说公主同驸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明婳有些疑惑的望向燕绾,问道。 “传言是如此,大长公主的确同驸马夫妻恩爱,可皇室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陛下看中的却是驸马背后的侯府。” “元阳侯府?可是侯府不是十多年前被诛了九族,公主因为此事伤心欲绝,发誓永不再嫁。” 明婳惊异于母亲如何知晓这些皇家秘闻,原本还想派人去打探这些,如今想来,确实有些舍近求远。 “元阳侯府谋反内幕我倒不知,只是自那以后侯府手中的十万兵权,却被挪到了赵家手中。也是凑巧,那年先皇后去世,赵家嫡女被晋贵妃,又抚养了澄王殿下。” 燕绾一番话说的婉转,像是在回忆往事般娓娓道来,可眸中却闪过一丝不平静的光芒。 皇帝这一局棋下的完美,先是利用大长公主牵制侯府,借机夺了侯府的兵权。又起复赵家打压先皇后娘家在北境的势力,最后再放任赵家同大长公主一派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反而独善其身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细细算来,那年先皇后崩逝。李珩不过七岁上,想来若不是大长公主的暗中照顾,李珩怕是无法安全到达封地。 所以大长公主对李珩可谓是有救命之恩,大长公主没有子嗣,便把李珩视作亲生儿子。便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李珩会将自己送去大长公主府。 “公主原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后来怀着身子进宫求皇帝赦免驸马之时,不知怎的见她的竟是赵贵妃,回府之后公主便落了胎。” 皇帝竟是连一条血脉都不给元阳侯府留下,果真是帝王无情! 明婳终究是没忍住问道:“这等宫闱秘事,母亲是如何得知?” 燕绾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道:“还不是为了你父亲!他自幼便同先驸马相识,父母一家落难便是要拼了身家性命也要去死谏!你说他一个工部官员,偏偏要去学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若不是从前雍王殿下到咱家跟你父亲学过几天机关之术,这一来二去的我便同公主殿下熟络起来。” 明婳细细思忖了片刻,轻声道:“想来最后还是由大长公主殿下出面劝住了父亲,这才免了明家一场牵连。” 燕绾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心的握住明婳的手,正色道:“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听个热闹。你可知这些年你父亲为何事事不肯出头,我也同皇家渐渐断了联系。” “皇家那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先皇后娘娘多好的女子,也在那处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没能善了,更何况如今京都形式复杂,母亲是真的不希望你卷入其中啊!” 不卷入其中?那便如前世一般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昔日明家的下场不停的在脑中闪过,明婳悄悄握紧了拳头,竭力压抑住眸中的情绪,像是怕被燕绾发现一般。 努力勾了勾唇角,明婳回握住燕绾的手,道:“母亲所言,女儿全都记下了。只是有时候不是一味地躲避便能全身而退的。明家往后的路,还得仔细筹谋才是。” 不知不觉便到了入夜时分,昭和院中一派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 宁琴此时被气得将案上的茶盏一个用力甩了出去,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 “是啊,老奴听的真真的,那云姨娘又是送衣裳又是送婢女的,把给柘黄安排的院子塞的满满当当的。听说老爷十分高兴,今日又留宿嘉和居了。” “这个贱人可真会讨老爷的欢心,感情整个二房如今是她的天下了!前些年她随老爷在任上,竟让她生了个女儿!如今还想趁年轻生个儿子不成?” 赵嬷嬷连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今日瞧着那云姨娘同大姐儿眉来眼去的,今日这事儿怕不是云姨娘也牵涉其中吧。若要如此,夫人!咱们可得当心了!” 宁琴一听此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也总觉得今日之事十分蹊跷。若不是云姨娘在其中搅合,那丫头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老爷书房之中。 果真是云姨娘那个贱人,吃里扒外勾结大房想要算计她! “我要去找老爷说清楚!” 宁琴情急之下便要起身往嘉和居走去,却被身边的赵嬷嬷一把拦下,急道:“夫人不可啊!咱们眼下并没有实据证明是云姨娘勾结大房,万一被她反咬一口,将咱们同柘黄之前的牵扯全都抖搂出来,岂不更糟?” 第三十五章 放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宁琴稍稍冷静片刻,一把抓住赵嬷嬷的衣袖,颤着声音道:“去,去寻姝儿,她父亲一向心疼她,她一定有法子的。” 赵嬷嬷见夫人如此情急,想来此时也只有姝姐儿能让夫人安心,便连忙应下,遣了两名婢女去请。 明姝自从上次被明翰训斥后便一直待在房中修身养性,可昨日忽然听到明婳不及没被烧死还得了大长公主的看重,一时间心中嫉妒的快要发狂。 又听见母亲传唤,不用想也知道是向她哭诉云姨娘又怎么得父亲宠爱。简直烦不胜烦,可瞧见这两名婢女神色惊慌的样子,她倒有些担心母亲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便跟着去了。 宁琴等了半晌都不见女儿,急得又一连碎了好几个茶盏,明姝进来的时候被这场面吓到,有些怔愣地望着母亲。 “这是怎么了,母亲平日里不会如此失态啊!” “你,你总算是来了,你可知今日母亲差点被人算计!” 明姝狐疑地望着宁琴,朝身旁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会意,将今日嘉和居中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姝。 明姝初听时面色倒还正常,可听到后面却是面色微变,惊道:“母亲是怀疑云姨娘同明婳勾连,算计咱们。” “可不是嘛,不然那个贱人怎么有胆往你父亲房中塞人,还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让你父亲不得不纳了柘黄。” “母亲就不该如此早的动了柘黄,不光白白损失了一颗棋子,还让那贱人反咬咱们一口,得不偿失啊!” 宁琴望着女儿眼中的神色,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明姝秀眉微微蹙了蹙,思忖了半晌才道:“如今看来,她们已经有所勾连,母亲不切可再轻举妄动了。” “那便放任那群贱人踩到我头上吗?你知道的,你父亲一向不待见我,如此下去,便是要生生逼死我!” 明姝闻言,目光冰冷的看向窗外,手中的茶盏不自觉的握紧。 父亲不让她动手教训明婳,也不让她公然同明婳置气。可若是明婳死了呢?若是她声名狼藉的被逐出明家了呢? 想到这,原本就冰冷的目光更是透露出几分狠辣。 “母亲莫慌,女儿不会让你平白受这种委屈的。也会让父亲明白,明家大房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说罢,也不顾宁琴怔愣的神色,含着笑退出了院子。 午后,明姝带着上等的绸缎进了翠溪院 明妍怔怔的望着那些闪着金光的绫罗绸缎,顿时露出欢喜的神情,忙上前道:“姝姐姐这是何意啊?” 明姝看着明妍如此反应,心中十分满意,拉过明妍的手,笑道:“自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想妹妹了,特带了礼物看望妹妹。” “那妹妹就多谢姝姐姐了。我听京中人都说婳姐姐生的美貌,你说我要是穿上这些绫罗绸缎,能否比得上婳姐姐的美貌?” 一番话说得直接,饶是连明姝身后的婢女都不禁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自家姑娘一怒之下牵连自己。 明姝颇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勉强维持面上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是升腾起一阵鄙夷,这明妍到底是真蠢还是装出来的? 这明家上下都知晓她同明婳水火不容,即便是明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会连这种人情世故都不通晓吧!若真是如此,她利用起来也是好事。 “妹妹貌若天仙,即使不用这些绫罗绸缎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前些日子忽然听闻母亲为你许了人家,怎么如今却没了动静?” 明妍一听此话,便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低喃道:“这种事情妹妹如何知晓...” “瑜国公府被抄,妹妹这桩婚事也算是没了。可往后妹妹恐怕不会如此幸运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明妍急道。 “你的婚事,到底是母亲做主。不过,你若肯听姐姐的话,姐姐必定将此事放在心上,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明妍怔愣的望着明姝,心中十分摇摆不定。明婳再怎么说也是大房嫡女,便是再厉害也管不了自己的婚事,可明姝却不同了,她是夫人的嫡亲女儿,想来也是说得上话的。 “如此,那便全仰仗姝姐姐了。” 明姝见明妍如此听话,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抚向明妍的鬓边,叹道:“妹妹的钗环收拾有些旧了,改日我在送些珍宝斋的头面来,还请妹妹笑纳。 说罢,便带着侍女款步离去。 暮紫院 入了夜,因着临近入夏,晚风中夹杂着微微的热气,烘的人身上有些闷闷的,很是不适。 青楸蹙眉望向榻上倚着的姑娘,见她面色苍白,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晚膳姑娘便没怎么用,现下又如此难受,直叫人忧心不已。 “姑娘,您若还是难受,不如奴婢去请陈大夫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话音刚落,只见明婳惨白着脸,用力撑起身子,沉声道:“不可,已经入夜了,此时请大夫会惊动了母亲。” 一听青楸要去请大夫,明婳情急之下又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顿时疼的眉头蹙起,额上不断冒出细汉。 陈笙说到底是燕家的大夫,若是被他看出自己身上有伤,母亲一定会知晓。到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去将云喜唤来,我有要事吩咐她。” 青楸见姑娘都如此难受了,还要为旁的事情分心,顿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跺了跺脚,道:“姑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为那些琐事操心。” “你若不想我死,那便去!” 明婳挥着手,语气有些严厉的命令道。 青楸拗不过明婳,红着眼眶退出屋子。 待云喜进来的时候,明婳强忍着肩上不断叫嚣的疼痛,从枕下取出一瓶药酒,递给云喜。 颤着声音道:“帮我上药。” 云喜接过那药,放在鼻尖嗅了嗅,惊道:“姑娘,这药治标不治本,用久了怕是伤身呢!” “无妨,这药好的快些。这种时候,更不能让母亲担心。” 明婳说着将身上的衣物解开,将肩上的伤口露出来。云喜凑过去一瞧,原本愈合的很好的伤口,因为天热被汗水浸透的有些微微发肿,因着方才的牵扯还有血珠渗透出来。 “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云喜动作利落的将药上好,见明婳将衣物穿好,轻轻拭去额间的汗珠。轻声道:“你将这药收好,以后每日来为我上药。” 云喜望着手中的药瓶,眸中闪过一抹不忍,却也无奈应下。 翌日 明婳被外头一阵的嘈杂声惊醒,动了动胳臂。虽然还有些刺痛,但却没昨夜那般难以忍受。 刚想下榻去瞧外头发生了何事,此时青楸推门进来,笑道:“姑娘可是醒了?身子可还不适?” “休息了一夜,现下好多了。外头出了何事?怎的如此吵闹。” 青楸见姑娘面色不似昨晚那般苍白,顿时心中高兴道:“姑娘大喜啊,大长公主府派了马车,说要接姑娘去赏花,满京都的贵女都知道,公主府的姚黄可是京中一绝,姑娘还不快些准备?” 明婳微微一怔,这大长公主怎么对自己如此亲热,这前几日刚从她府上回来,现下又要接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楸见自家姑娘怕是高兴坏了,连忙上前为明婳梳洗打扮。 不知为何,这次来的马车不似上回如此华丽,与寻常马车并无不同。 明婳带着云喜上了马车,她怕青楸跟去再知道了上回之事,便命她守好暮紫院。 一路上明婳都在想着大长公主为何又要她去。这真不能怪她多思,只是上辈子这大长公主给她的印象太过刻薄无情。自她入了雍王府,便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不是妖孽祸水的叫她,或是根本不屑瞧她一眼。 思忖间,马车便缓缓停在公主府门前的玉阶上,明婳被一位中年女官引着去了花厅。 彼时四下无人,院中盛开的朵朵姚黄昭示着这院子主人的尊贵。明婳独自赏着花,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明丫头来了,本宫这院子的姚黄还不错吧!” 明婳微微福身,笑道:“殿下的牡丹开的极好,臣女谢过殿下。” 庆惠面上绽开一抹笑容,拉过明婳的手,亲切道:“我接你来可不是为了赏花。” 明婳有些不解的望向庆惠:“殿下是...” “你跟我来。” 明婳被牵着来到了庆惠的书房,房中布置干净雅致。一扇绣面屏风将书房隔开。 庆惠拉着明婳坐下,随即一名女官便奉上一盏汤药,身后还跟着一名医女。 那医女仔细查看明婳的伤势后,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低声道:“姑娘伤势不重。只是最近天气渐热,不仔细用药便会化脓溃烂,这是清创散,每日晨起,入夜各一次三日便能痊愈。” 明婳接过那药,刚要道谢,便听那医女又道:“姑娘贵体,那五毒膏可莫要再用了。” 明婳闻言,顿时面上有些尴尬,五毒膏乃民间偏方,偏巧上回从陈笙那讨来了些,想着万一以后用的上,却不料还真叫自己用上了。 “多谢姑娘舍药。” 那医女笑着退下,一旁的女官端来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明婳望向大长公主,公主笑道:“这是上回太医开的药方,说是温补护心的好方子,回头我叫人抄一份你带回去。 明婳望着大长公主眼底的忧色,心中一暖,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如此折腾了半日,明婳觉得今日多有叨扰,自己出府久了怕母亲会不安,便借故告辞。 庆惠扫了眼屏风后头,眸中情绪不显,望着明婳远去的背影,唇畔勾起一抹揶揄的笑。 “这下你可放心了?” 第三十六章 玉佩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庆惠大长公主话音刚落,李珩便负手从屏风后缓步走来,观之一袭玄色云纹圆领锦袍,自是一派矜贵卓然。 望着庆惠大长公主面上揶揄的神色,李珩抖了抖衣袖,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 “只是不想旁人为救我而死。” 话落,轻轻端起身侧的茶盏,放在鼻尖闻了闻,像是在竭力隐藏着什么。 庆惠好笑的睨了他一眼,并不戳破这人的心思。 “真是别扭。” 李珩放下茶盏,望向庆惠的方向,正色道:“姑母叫人来府上也便罢了,做什么要将我唤来。” “你若不来,能安心?” “自是安心” 庆惠话落,见他嘴硬,随即又道:“是谁昨夜派了人来告诉本宫,让本宫帮忙请大夫医好人家?莫不是本宫是老了,愈发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 她虽久居京都,这些年心却总悬在北境。那边一直不太平,虽有沈家护着,可自己这个侄儿却是腹背受敌,一边要提防自己亲生父亲的猜忌,一边还要忧虑祁连吾的狼子野心,绝非易事。 好在不知从何时起,李珩用兵如神且手腕极其狠辣的名声便传入她耳中。起初她还不信,以前如此一个鲜衣怒马,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怎会短短数年便成长为因为杀伐决断的将军。可一封封捷报自北境传来,李珩在大绥人民心中被奉为护佑一方的战神,她这才相信。 可这些年那些奉承巴结的朝中官员,不知给雍王府塞了多少妾室,可那些女子却从未得到他的一个正眼,更遑论惊动自己给人家医病。 “听你府上的管家说,旁人给你塞的那些妾室,都被你送到庄子上种地去了?” “她们好歹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贵女,你怎么就不知怜香惜玉呢?” 李珩轻啜了一口茶水,半晌才道:“我给过她们机会离开王府,她们不肯。姑母知道的,王府从不养闲人。” 庆惠一听此言,不禁扯了扯嘴角,怎么从前竟没看出来,自己这个侄儿不光打仗厉害,对那些献媚奉承之人也是颇有手腕。 “你倒是省心了,看下回姑母还帮你不。” “姑母这哪是帮侄儿,您不是一直觉得对明家有所亏欠吗?” 庆惠不满的瞥了李珩一眼,斥道:“你啊你,如今竟是连姑母都算计上了,我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你如今成天在军营里厮混,也不想想你今年都二十有一了,寻常人家的男儿这个年纪早就儿女成群了,你...” 庆惠一番话说到一半,便瞧见李珩微微颔首,随即逃一般的离开了。 回府路上,明婳越想越不对,这庆惠大长公主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大张旗鼓地将自己接到府上,只是为了给自己医病?起初她还怀疑是云喜向公主通了消息,可无论她如何试探,云喜只说自己昨夜从未离开过明家。观之这丫头的神色倒也不似有假。 可这事儿无论她如何想都想不出头绪,倏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莫不是李珩? 可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明婳否定,李珩那日将她扔在公主府便走了,她醒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如今又怎会如此。 想到这,明婳不免心中生出一股酸涩,刚想掀开车帘透口气,不成想马车却在此时停下。 云喜下车查探,却见着一名脏兮兮的小乞丐,站在马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往车里瞧,像是在寻什么人一般。 云喜顺着这小乞丐的方向望去,只见明婳素手挑起车帘,低声道:“出了何事?” 那小乞丐瞧见明婳的面孔,顿时笑得更开心,从怀中掏出一块凤形玉佩,一把塞到明婳手中,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人影。 明婳倏地手中多了个物事儿,一时间像是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瞧,不免心中巨震。 李椋一直随身佩戴的风翎玉怎会给她?这玉仿佛自己前世认识他时便见他一直贴身佩戴,从未取下。更何况,依照大绥旧俗,这男女之间护送玉佩,便是私定终身之举,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明婳越拿着这玉佩越觉得这玉出奇地烫手,此时她真想将这玩意儿给扔出去。可是李椋竟然放心让一个小乞丐给她送这东西,必定在暗中监视着她。依着她如今的能力,还不能与之硬碰硬。李椋此举必定是有他的意图,精明如他,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若是可以,她也许得找机会跟这人好好谈谈,试探一番他到底对明家有何意图。 思及此,将那玉佩又往袖中塞了塞,沉声对云喜道:“快些回府!” 云喜会意,忙吩咐车夫将车赶得快些,马车在街道上疾行这,不一会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此时九录阁上,李珩负手立在窗前,将方才那一幕瞧得真切,不免怒气冲上胸口,捏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 明婳,你果然还是忘不了李椋吗?前世对他那般忠心耿耿,甚至愿意用性命为他赎罪。 真是用心良苦,前番几次向他示好,竟还是逢场作戏。是啊,她不一直便擅长做这种事情吗? 那枚玉佩像是陡然点燃了他的心火,久久不能平息。 此时身后,传来暗卫低沉的声响:“主子!” “如何?” “回主子,属下在瑜国公府被烧后暗查,发现除了死的,还有一名小厮对不上身份。这人倒像是一早便知道瑜国公府会走水,火起前一个时辰便悄悄从后门离开了,属下派人追查,可这人却突然消失在陇西境内。” “陇西齐王...”李珩手中的扳自觉的转起转起,口中喃喃。 “是的,属下原本也怀疑是齐王插手了此事,只不过刚想入境查探,却与澄王的影卫动起手来。属下担心打草惊蛇,便将人手撤了回来。” 李珩在听见澄王的时候手指微微一顿,沉声道:“澄王府可有动静?” “澄王府最近几日平静得很,皇帝前些时候不满澄王行事,命他在府中思过。只是昨日明家二爷忽然去拜访,递了名帖说是明洵荣升三品,家中母亲又做寿,希望澄王赏脸去赴宴。” “哦?明翰何时如此好心?” 前世明翰定是走了李椋的门路做了澄王府的幕僚,恐怕李椋那些粮饷也是明翰提供的。二人若是早有勾连,那当初燕家覆灭也是明翰从中作梗,得了燕家的生意,那时的李椋可真是如虎添翼。 他眼下便是再恼明婳骗他,可燕家两世都是无辜的,定州城如今百废待兴,京中也只有燕家能够接过这枚烫手山芋。 “具体原因属下也不知,只是明翰有一批货滞留在陇西良久,前些日子不知走了谁的门路,齐王竟然让他过了。” 这三人的关系属实有些耐人寻味,李珩思忖着,挥了挥手令人退下,手指却有一一下的在桌在桌上轻敲,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婳一路疾驰的回了明家,不知为何,她收了那玉佩之后心中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像是怕被某人发现一般,人都进了大门了,面色仍旧紧绷着。 云喜刚想询问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却不曾想迎面撞上三名罗裙美人儿,为首的一袭绯色百蝶串花对襟衫子,裙摆上绣着的朵朵荷花,在晚霞中熠熠生辉。 明婳一眼瞧出这人是自己那位姑母的嫡亲女儿宋语芙,因着父亲年近五十才中了榜,忍气吞声了数年才在她们人丁兴旺的伯爵府扬眉吐气。 明婳看她望过来的嚣张神色,不免心中有些好笑。 怎么,这宋小姐在伯爵府抖威风抖的腻歪了?如今竟将威风耍到她面前。悄悄瞥了眼她身后的明姝,和一脸天真的明妍,顿时明白了过来。 终究还是明姝技高一筹,惯会拿旁人做刀子使。 这场面总觉得令人熟悉,前些时候那个安南县主也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可下场却是那般凄惨。 这要放平日里她倒有工夫陪这些人周旋,可今日李椋的举动着实令她有些忧心,想快些回去将这烫手山芋收好,莫要落人话柄。 刚要绕开众人,却猛地被宋语芙拦住,堪堪挡在她面前。 “今日来你府上,觉得你这池中的风景不错,妹妹可愿作陪?” 作陪?若是真心想要主人家作陪便不会是这般语气,这不是明摆着找茬? “今日有些累了,改日表姐来明婳再好好招待。” 话落,明婳便想从她们中间穿过,不料宋语芙却是冷哼一声,道:“哼!别以为你有公主府撑腰便可以猖狂,竟还敢忤逆外祖母。你别忘了,我也是官家女儿,还是有爵之家的女儿。今日来便是警告你,莫要坏了名声!” 明婳被她这一番宏论逗得发笑,果真是没脑子。不过她若是有脑子也不会被明姝利用。 “你笑什么?” “笑你蠢啊!官家女儿?你在讽刺谁不是官家女儿?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看不起她们?” 此言一出,饶是一贯天真烂漫的明妍都不禁垂了眸子。 “你胡说!我没有!”宋语芙急声道。 “有没有的方才也就咱们听见了,姐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者,有爵之家?那爵位反正也轮不到你头上,你是在替别人高兴吗?” 第三十七章 疯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你!你简直放肆!” 宋语芙话落,便作势要伸手教训明婳,却被身侧的明姝拦下。只见她浅浅一笑,表情无辜的道:“明婳妹妹向来在家中娇宠惯了的,向来如此口没遮拦的,姐姐不要同她一般计较,都是我不好,没能约束好妹妹。” 说罢,竟要掏出帕子佯装拭泪,那模样简直是令人怜惜。 明婳不晓得明姝何时学会这出了,她不是一直走的都是端庄温婉的路子吗?怎的今日换了风格,变得矫揉造作起来了? 宋语芙显然很吃她这一套,一听此话登时面上愈发恼怒,一把推开明姝,便要上前扯明婳。 “你性子好不同她计较,我却受不得这等委屈,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懂规矩的贱丫头!” 明姝见拉不住她,便向周围的侍女们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人会意,连忙上前劝和。 可依着宋语芙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劝住的,见有人敢拦她,心中怒气更甚。便命令自己带来的侍女一起动手。 此时池边众人乱作一团,云喜刚想上前解决,明婳却伸手拦住了她,冷眼瞧着这一幕,就在宋语芙的巴掌将要落下来之际,明婳微微侧身,那巴掌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一旁看戏的明姝面上。 “啊!”明姝惊呼出声。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直打的明姝面颊通红,险些破了相。 明婳见状面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沉声道:“表姐!我尊重你是客人,可你怎能在我明家如此大打出手,还伤了明姝姐姐!” 宋语芙被这一幕吓到,连忙上前道:“我,我不是有心的...” 明姝捂着受伤的面颊,娇声道:“没事的,只要咱们姐姐肯原谅明婳妹妹就好。” “你怎么还替这个贱人说话,都是她才害你受的伤!” 明婳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二人做戏,不得不佩服明姝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若是放在以往,她必定得吃亏。 可如今... 明婳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袖:“既然姝姐姐都不计较了,那妹妹便告辞了。” “你不许走!站住!” 宋语芙怎会轻易让她走掉,刚想发作便被明姝扯住。 明姝朝她摇了摇头,随后娇美的面上流露出一抹讥笑。在明婳走过自己身旁时竟然一个不稳往池中栽去。 明婳早就料到她有这一手,连忙伸手将快要栽下去的明姝一把拉住!可藏在裙下的脚却暗中发力,将一旁的宋语芙往池中踹去。 “云喜!”慌乱中,明婳出声唤道。 云喜会意,就在明婳的衣摆堪堪接触到池水之时,一把将人带回岸上。只是云喜动作虽快,情急之下也只能救下明婳,至于其他人... 只听得扑通两道声响,明姝同宋语芙双双掉入池中。明婳在池畔稳住身形,同云喜相视一笑。 方才那般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往大了折腾才热闹! 既然她们想玩,岂有不奉陪的道理! 虽然已经入夏,可毕竟太阳早已落山,这池水也渐渐凉了下来。 明姝和宋语芙在池中不停地扑腾着,可岸上却没有会水的侍女敢下去救人。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将池边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明湘如和宁琴闻讯赶来,连忙吩咐会水的嬷嬷下去将二人捞上来。又折腾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将二人生生拖了上来。 其实这池水并不多深,根本淹不死人。只是这二人自小娇生惯养的,身上又是各种珠玉钗环的,挣扎间头发和池中的水草交缠在一起,搞得浑身都是泥泞脏污,狼狈至极。 明姝原本想自己落水然后诬陷明婳,说是她气不过宋语芙才拿自己出气。可方才她并未瞧得真切,这宋语芙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姑母一向心疼她这个宝贝女儿,若见她如此,定是不会放过明婳那个贱人的。 姑母的手段她一向知晓,便是在尊贵的妾室,在她那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想到这儿,明姝连忙收起眼中的喜色。眼眶通红,满脸委屈地道:“明婳妹妹,方才是做姐姐的不对,可你就是再怪我,语芙姐姐怎么说也是咱们的表姊妹,你怎能如此无礼,连她也一起推下去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望向明婳,那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尤其是明湘如,瞧见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被欺负成这副模样,顿时气的面上青红交加,前些日子装出来的好脸色全然消失,颤着声音怒道:“明婳!你母亲平日里便是如此教你的吗?怎得如此不懂规矩的在府中随意伤人!” “就是!母亲,你看明姝妹妹脸上被明婳打的,都差点破了相啊!” 宋语芙见母亲来了,心中大喜,便将方才明姝受伤的事情一并推在了明婳身上。 宁琴也凑近瞧了眼明姝的面颊,上头虽不似方才如此触目惊心,可还是留下了几道通红的指痕。 明婳简直被气笑了,这宋语芙同明姝相处久了,这栽赃陷害的本事可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她不去看宋语芙,而是目光冰冷的望着一旁的明姝,笑道:“姐姐,你脸上的伤,究竟是谁打的?” 明姝没料到明婳会如此直接地问她,怔愣了片刻,忽然瞧见缩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明妍,顿时心中大喜,红着眼眶啜泣道:“不过就是一点小伤,只要妹妹能消气,姐姐我也是受得的。现下怕是我再说什么想必明婳妹妹也不会相信,方才明妍也在,她定是看到了的。” 话落,一把握住明妍发颤的手,娇声道:“好妹妹,你方才可看到了?” 明妍低垂着眸子,缩着头,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见周围的人都望向自己。支吾了半晌不敢言语。 “我...我。” “说呀,你哑巴了不成?”宋语芙高声斥道,仿佛明妍要说出什么不合她心意的话,她便要她好看。 明妍双手揪着衣摆,嗡着嗓音道:“是婳姐姐...” 此言一出,明婳望向明妍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只觉得明妍最近竟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奇怪。 明湘如简直气怒到了极点,厉声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贱种!竟敢如此放肆!既然你父母不肯好好教你,那我便替他们好好教训你。” “苏嬷嬷!将这个目无尊长的贱人给我带去祠堂!我倒要看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话落,苏嬷嬷便带着人朝明婳方向走去。 明婳眸光微动,眼看着苏嬷嬷的手便要向明婳伸去。只须臾,便瞧见一道杏色身影倏地一闪,那苏嬷嬷便被人提着衣领扔进了池中。 云喜动作极快,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那老嬷嬷早就在池中扑腾了起来。 “明婳,你大胆!” 明婳唇畔勾起一抹嘲笑,沉声道:“我若真想欺负人,便会直接动手。定不会同某些小人一般暗中算计。今日如果你们拿不出实证,只听些只言片语便想指认是我动的手。那便有谁再多说一句我便命云喜丢进去一个,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明婳,从前还真没看出了,这婳姑娘竟如此厉害! “你,你简直反了!” “姑母莫急,反正我明婳在你们眼中也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既然如此,那我索性就再忤逆您一次了!只是有我明婳在一天,便不许你们随意污蔑我父亲母亲。” 明婳语气十分猖狂,可面上却仍然挂着令人胆寒的笑容。 宁琴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她早就发现这丫头不像从前那般好拿捏,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让她有些不敢同明婳对视。 明婳扫视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被池水泡过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宋语芙,轻笑道:“表姐方才说是我动手打了明姝?莫不是池水太凉,表姐记差了?” 宋语芙被明婳的神情吓得有些不敢抬头,颤着身子急道:“不,我没记差,就是你做的!” “哦?是吗,既然表姐如此肯定,那不如在此立誓,若是方才你所说有半句虚言,便不得好死,全家无后而终。你敢吗?” “我...我做什么要听你的!疯子!” 宋语芙快被明婳这种令人背脊发凉的眼神盯得快要崩溃,又听到明婳竟脱口而出那般毒辣的誓言,一时竟不敢出声。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抵也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细细一想也明白过来,人家大房的姑娘也犯不上去同这两位争执。宋语芙是什么性子,明府上下心中也是清楚。从前明湘如做姑娘时,也是位栽赃陷害的好手。 如今看来,这场面倒像是二房便有用心了。 想到这一层,众人看二房的神色便有些意味深长。 明湘如见此时气氛有些不对,狠狠剜了一眼明婳,又瞪了眼身侧不成器的女儿,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料明婳此时却笑道:“姑母,你若再不使唤人将苏嬷嬷捞上来,嬷嬷怕是真的快不行了!” 话落,明婳便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留,带着云喜转身离去。 只是在经过明姝时,明婳稍稍放慢了脚步,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姐姐,这日子你若真的不想好好过,那咱们就别好过了!” 明姝被池水浸泡过的身子冷的发颤,却望着明婳带着诡异笑容的眸子不敢置喙,只得死死咬着牙,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愤恨。 第三十八章 盘问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带着云喜一路回了暮紫院,却见院中众人皆一脸焦急的瞧着自己。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脸色都如此差?” 此时青楸和朱颜悄悄对视一眼,面色不安的道:“姑娘,方才老爷得知前院的事,让姑娘得空去弄竹轩一趟,老爷来时面色有些难看,姑娘待会切勿顶撞。” 明婳点头,朝着云喜吩咐:“你先去休息,让她们跟着就好。” 她是明白的,父亲此举怕不光是知道她对二房的所作所为,怕是瑜国公府的事情也从明胥那套出话来。 若是父亲问起京都布防图,她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神仙托梦梦见的吧? 思忖着,明婳便已经走入弄竹轩。 这里地方不大,却一派的清静雅致,院外的竹林幽幽,鸟鸣声阵阵。 明婳刚踏入院子,便见得明胥也是一脸着急上火的样子,在院外来回的踱步,一见到明婳,顿时担忧道:“你可算是来了,父亲都等你半天了。” 明婳微微侧身,凑到明胥耳边低声道:“大哥可知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明胥面上挂着一丝揶揄的笑,道:“现在知道怕了?父亲一来便要寻你,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替你去探口风了!” “没有,我这不是担心瑜国公...” 明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屋内传来明洵低缓的声音。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明婳无奈一笑,连忙提着裙摆走进屋中。 明胥有些不放心明婳,想靠近窗户听得清楚一些,却不料被明洵识破。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滚进来!” 明胥有些尴尬的轻咳几下,笑着走进来。 明洵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将身前棋盘上的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缓缓开口道:“婳儿!来陪父亲下盘棋。” 明婳一听此言微微怔愣了片刻,随即在明洵对面坐下。 明婳望了眼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棋子,倏地笑了。 “父亲的棋艺又精湛了!” 明洵不言,只静静将桌上的棋子收进棋笥中,瞥了眼兀自发笑的明婳,随口道:“消遣而已。” 明婳摇头,谁下棋随意消遣之间就破了棋谱中的上古名局?不过父亲每到心事重重的时候便会自弈。 明洵见明婳半晌不落子,轻咳一声,道:“近日京都可不太平,为父可是听到了许多传言。” 明婳闻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随即下了一子。 “京都似乎没有太平的时候,父亲公务繁忙,莫要为这些小事忧虑。” 明洵闻言轻哼一声,斥道;“你莫要拿话堵我,瑜国公府的事也是小事?” 此言一出,明婳心底一沉,朝着明胥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事只有大哥跟宝镜知道,定是大哥嘴不严,让父亲察觉的。 明胥被明婳突如其来的一眼盯得背脊发麻,忙劝和道:“父亲莫要怪妹妹,都是我的不是。” “哼!你也不是什么令人省心的,前几天竟敢带着刀剑进了内院,若是传出去,你这个禁军副将怕是别想做了!” “那还不是他们欺人太甚!纵着下人随意污蔑妹妹。那话简直不堪入耳。” 明洵一子种种落在棋盘上,沉声道:“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便是刻意要你听见,然后触怒你,希望你在情急之下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借此达到他们的目的。你可明白?” 这话虽说是在教导明胥,可明婳却听出,父亲其实也是在告诉她,行事莫要冲动。 “父亲是在怪女儿对二房动手?还是说瑜国公府的事情牵连到了父亲。” 明洵听女儿如此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笥,正色道:“哎!你们呐!明府这几房虽说不和睦,可毕竟是你祖父留下的血脉,咱们不能做的如此绝情。再者,你二叔近日找我,说是要为你祖母贺寿摆宴,还要为我庆贺荣升之喜。你二婶便再有不是,你二叔还是咱们的至亲。我说这些,你们可明白?” 明婳捏着棋子的手倏地发紧,心口突然升腾起窒息之感。 明翰,果真是藏得最深的,他吃准了父亲看重亲情,便一直放纵宁琴同她们争斗,自己则独善其身。 父亲啊父亲,你可明白,你一直在苦苦维系的什么兄弟情分。最终会害的咱们大房上下几百口人生生没了性命,还有母亲娘家也断送在明翰的算计之中。那血淋淋的一幕,至今还时常出现在她梦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这血海深仇。 “二叔是准备如何为祖母贺寿啊?” “具体的你二叔也没细说,只是说这些日子因着为父荣升三品,府里来拜访的朝着官员日渐增多,若是一概不理便会落人话柄。为父一向不擅长这些应酬,便交于你二叔去办了。” 明洵望着案上的棋局,淡淡道。 明婳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暗道不好。明翰若只是说为老太太贺寿那些职位高些的官员定然不会前来为一介商贾之母贺寿。可若是为明洵庆祝升任三品,自然便可以多拉拢一些官员。 尤其是那几位皇子,如今父亲在户部任职,且职位不低。皇帝崇尚道教,拨了一批又一批的银子给工部,作为修缮皇陵之用。在众人眼中,明洵的工部尚书一职,显然成为肥差,自然人人想来分一杯羹。 “父亲,容女儿冒犯。二叔此举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父亲平日行事谨慎,且常年隐忍,可二叔若是在外头打着您的名头去拉拢一些权贵,将您推上风口浪尖,岂不是功亏一篑。” 明洵不言,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的棋子,陷入了沉思。 明婳见父亲这是听进去了,又道:“父亲怪女儿对瑜国公府下手事先没与您商量,可女儿行此举却是为了救魏冉表姐。女儿在怀锦居吩咐人打听出来瑜国公府藏污纳垢,魏表姐若是嫁过去便是一死,所以才暗中下手,使瑜国公府的罪行公之于众。可父亲不知道的是,二叔很早之前便已经同瑜国公有所牵连,可究竟是什么具体的牵扯,女儿还在查,总之,二叔此人并不是父亲所想的那般简单。” 明胥闻言不禁对明婳心中暗暗赞叹,怎么自己和父亲说了许多遍父亲不是斥他就是叫他滚回军营。可今日看父亲的面色,倒像是听进去明婳所言。 “是啊父亲,妹妹所言甚是,您还是给二叔说别搞什么劳什子宴会了,省的再生出许多事端。” 明洵斜斜瞪了明胥一眼,将那枚捏在手中许久的棋子扔回了棋笥,无奈道:“晚了!你二叔已经把帖子下过了,还请了澄王殿下。不过澄王应该不会来,你们大可放心,为父虽说是个三品官,可还没到那种举足轻重的地步。” “父亲莫要如此妄自菲薄,若是二叔真存了那心思,过些时日自会揭晓。只是如今京都形势复杂,咱们处境并不太平,还得早些筹谋才是。” 明洵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忘了明婳一眼,语气情绪暗藏。 “父亲这些年忙,没顾得上家里。今天才得知,你同你母亲也受了不少委屈。是父亲没用,没能护好你们。” “只是你祖父当年临终前求着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分家,照顾好老太太跟你二叔一家,从前老太太待我也算不薄,不知怎的如今竟如此...” 明洵一番话说得怅然,仿佛这些年压抑着的情绪到了极限,终于找到几乎倾吐一番,虽是对着之女不好说得太多,也总算是得到了一番宣泄。 明婳起身,坐至明洵身侧,轻声道:“父亲不要太过忧虑,这些年您对老太太也算是孝心至诚,便是如此奉养亲生母亲外头人也只会说您侍母至孝,断断不会说你半个不字。更遑论,这老太太也并非您亲生母亲,我亲祖母在天有灵,见您对一个妾室如此上心,会不安的。” 明婳语气十分低缓,看似在安慰明洵,实则心中不免有了一个念头,还是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明洵沉默,缓缓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自己则踱步到窗前思忖着。 明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明婳一把拉住衣袖。 只见明婳冲他摇摇头,拉着他退出书房。 路上,明胥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明翰搞出这宴会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必须想法子推了才是。 “你方才做什么拦我,那宴会开不得啊!” 明婳目光望着天上有些朦胧的月色,笑道:“大哥,你不觉的父亲有些事情瞒着咱们吗?” “父亲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我现在还只是猜测,父亲心中总有顾虑。朝堂的顾虑,兄弟的顾虑。总之,若是咱们不警觉起来,明家迟早会有危险。” 明婳现在还不清楚,只是明洵这突如其来的升官,她不认为是皇帝看重明洵。她总觉得,李椋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明家,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明家有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难道是父亲的顾虑? 思及此,明婳有一种眼前的迷雾快要被解开的错觉,可那迷雾背后的真相会是前世明家覆灭的真相吗? 想得有些头痛,明婳摇了摇头,望着明胥。正色道:“大哥,可想分家?” “分家?我倒是想,可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第三十九章 心思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父亲迟早会同意的。”明婳喃喃的道。 她垂眸,脚步清浅地缓缓行着,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顿住脚步,望向明胥。 明胥像是发现了明婳有些不对劲,好奇地看向她。 “怎么了?” 明婳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倏地附在明胥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明胥听着,面色渐渐变得阴沉,怒目圆睁道:“你说什么?祖母的死因?” “不,这不可能。祖母当年病重,一连好几个大夫都说是死于痨病。况且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如今才十五岁,莫不是想多了。” 明婳晓得现在说起这事明胥肯定不会相信,毕竟这事太过久远,她也是上辈子明家破败之后偶然得知,不过那时自己能否活下去尚且困难,也并没有去深究此事。毕竟当时父母兄长都已经不在了,查下去也是徒劳。 不过既然重活一世,说不定这件事会成为击垮二房的一记重拳。 “我只是忽然想起,听母亲说当时祖父十分宠爱老夫人,竟将病重的祖母抛在一旁不闻不问。试想一下,若你是老夫人,久居妾室之位多年,难道不会眼馋主母之位?况且只要祖母一去,谁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其实这事是她当年被卖入教坊司的时候,偶然遇见从前明府的一名老嬷嬷。那嬷嬷身上染了花柳病,被教坊司的妈妈扔了出去。 垂死之际,明婳见她可怜,便将自己的饭菜端去给她。 谁知那嬷嬷一眼便认出明婳,说她眉眼和死去的祖母有几分相似。并将自己如何被卖到教坊司的缘由全都告知了她,最重要的便是祖母的死因。 可这些她如今不能同明胥说开,既然有那嬷嬷一个存在,便还有其他证据。总之,这件事必须尽快查清。 尽管明婳如此说,明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即便这事情是真的,如今也无从查起,更遑论,用此事达到同二房分家的目的。 明婳见明胥有些不能接受,也不着急,直说让他多留心此事。毕竟她一介闺阁女儿,有些事情做起来十分不方便。 - 时值六月,夏昼绵长。 明荣一脸愤恨的从外头回来,自那次被绑架以后,京都中所有青楼赌坊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只要看见他,便吩咐小厮将他打出去。并扬言道若是他还不将从前欠的银子补上,便这辈子都不能踏足这些地方,尤其是燕家的产业。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明婳那个贱丫头在背后捣的鬼,搞得他竟被那群市井小民耻笑。 心中气怒难忍,一连折了院中好几株名贵花草。这些日子没踏足青楼,母亲又给他纳的那些妾室也愈发没了滋味。 夏日烦躁,明荣只觉浑身都像是被火点燃了一般难受。忽的鼻尖传来一阵十分清爽的香气,瞬间扑灭他快要发狂的心绪。 循着味道,一抹粉色身影在荷花池畔款款而行,那白净莹彻的玉肤在日头地下显得格外滑腻似酥。步履间腰肢柔弱无骨,婀娜蹁跹。 “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尤物?” 明荣一双眼睛看得呆住,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身后的小厮望了几眼,低声道:“那似乎是婳姑娘院里的柘黄,前些日子被咱们老爷看中,纳入房中做了侍妾。” 明荣一听是明翰的侍妾,吓得踉跄了几步,回头道:“你说什么!明婳房里的丫头是我父亲身边的妾?” “可不是嘛!少爷,这事儿说来话长,夫人严令我们这些下人不许多说。我看啊,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被老爷知道,可不是玩的!” 明荣一想到他那个只会训他的父亲,不免心中惴惴。可目光还是离不得那抹粉色身影,仿佛那人身上带了钩子,引得他心痒难耐。 此时池畔吹来一阵微风,那股香气便更加浓郁。明荣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一路小跑的往柘黄身边走去。 柘黄做妾也半个月了,可她就像是被明翰遗忘了一般,自那日以后,明翰便从未宠幸过她。 可夫人却像是恨上了她一般,平日里不是动辄打骂便是克扣她房中的用度,搞得她是苦不堪言,这日子过的竟还不如从前在暮紫院做个二等丫鬟。 眼瞧着手里的积蓄一天少似一天,柘黄留心打听了许久,才得知今日明翰会在午后回府,便悉心打扮一番,想着能在路上见到。 没曾想,等来的却不是明翰,而是这个闻名京都的浪荡子明荣。 明荣望着眼前的美人,只觉的胸口猛烈的震动,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支吾了半晌,才道:“柘,柘黄姐姐。” 柘黄没想到明荣会如此大胆,竟敢对他父亲的妾室如此无礼,娇声道:“荣哥儿,我是你父亲的妾室,你应该唤我一声姨娘。” 明荣一听这娇声软语的,顿时骨头都酥了,看着四下无人,一把上去拉住柘黄的衣袖,猛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此举太过荒唐,柘黄下意识的推开明荣,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怒道:“放肆!” 话落,便逃一般的跑远了。 明荣摸索着刚刚被人打过有些微红的脸,仿佛上头还遗留着美人指间的香气。 明荣望着美人消失的背影,唇畔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身旁的小厮此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劝道:“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外头的姑娘多的是,犯不上冒如此大的险!” “你懂什么!美人就要这种才有意思,更何况外头的美人小爷我现在还得不到,先得搞到银子再说!” 昭和院 明姝望着面前一脸堆笑的明荣,心中不免有些烦闷,沉声道:“前些天不是才给过你五百两银票,怎的今日又要?” “好姐姐,您就可怜可怜弟弟吧!前些日子被父亲生生打了一顿,又不许我出门,这好不容易能出去了,还得看人脸色,受人白眼。再要是银钱上捉襟见肘,那更是不用活了。” 明姝颇为嫌恶的望了一眼明荣,从袖中掏出一千两银票,在明荣面前晃了晃,又捏在手心里。 明荣一见到银票,顿时两眼冒光,刚想伸手去抢,却不料明姝将手往回一缩。正色道:“既然拿了钱,就该乖乖听话,最近父亲烦心事太多,你给我消停些,别出去惹事!” 明荣闻言连忙不住的点头,笑道:“明白!明白!姐姐放心,我一定不惹事!” “不过嘛,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我再给你一千两。” 明荣一听还有钱拿,顿时心中大喜,摩拳擦掌道:“您只管吩咐,弟弟我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姝勾唇一笑,随即附在明荣耳边说了些什么,明荣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转为窃喜。 “ 姐姐放心,这事儿弟弟我一定为您办得妥妥帖帖!” 话落,像是想起了什么,靠近明姝低声道:“ 姐姐要除去云姨娘跟明婳那贱丫头。弟弟一定好好为姐姐筹谋,可那柘黄若是死了着实太过可惜,不如让我享用一番再送她上路……” “我不管你是如何想法,只是手脚必须干净,切勿让明婳抓住把柄,不然你就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明姝眼神阴冷可怕,明婳同云姨娘勾结许久,若再不动手出去,必定后患无穷! 一连几日,明府上下一片出奇的平静。 明婳发觉自从上回明姝落水之后竟一直窝在院中不曾离开半步,向来睚眦必报的明姝这回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明婳正思忖着,忽然青楸从门外疾步赶来,面色十分凝重,见到明婳低声道:“姑娘,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来了。” 明婳抬眸,望向青楸身后跟着的嬷嬷,笑道;“嬷嬷来,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齐嬷嬷见明婳面色平静,眼中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道:“婳姐儿言重了,如今这阖府上下谁敢吩咐您啊!只不过今日您必得跟老奴走一趟。” “哦?祖母既是没有吩咐,今日也不是初一十五,怎的就必须得去?” 明婳语气冷淡,似笑非笑的望着齐嬷嬷。 齐嬷嬷见明婳如此态度,不免脸上有些难看:“  姑娘,即便您再不喜欢老太太,可她到底是您的祖母,如今她病着,您怎么说也该进一进做孙女的本分。” 明婳一听此言,噗嗤一声笑了:“齐嬷嬷,我又没说不去,只是多问了几句你便给我扣了如此大一顶不孝的帽子,我可真是冤枉啊!” 齐嬷嬷没想到明婳会如此说,顿时面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陪着笑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夫人病重,府里的女眷基本都到了,老奴也是为着姑娘的名声着想。” “行了,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明婳不打算听这个老嬷嬷在这聒噪,直接站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在经过院门的时候,云喜忽然凑过来,明婳余光瞥见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齐嬷嬷,唇畔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冷笑。 忽的一方绣帕忽地从袖间掉落,借着捡帕子的间隙,明婳附在云喜耳边轻声道:“事情可办妥了?” 云喜将明婳搀起,俯身拍了拍她身上沾染的泥土,瞥了眼身后的齐嬷嬷,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第四十章 紫乌头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磬安院 明婳一行人前脚刚踏进院中,便听得屋内一阵瓷片碎裂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众人急切的惊呼声。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快来人呐!老夫人晕倒了,快去寻郎中!” 磬安院此时内外乱作一团,无数丫头婆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齐嬷嬷见状一张老脸早白了,也顾不上院中的明婳,连忙冲进屋中查看。 明婳同云喜对视一眼,眸中皆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明姝这回,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刚想进去,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回眸望去,只见明湘如带着十几个小厮将整个磬安院死死围住,这阵仗,确实有些唬人。 “给我看好了,今日这磬安院不能放任何人出去,否则立刻送出去发卖!” 话落,便瞥见屋外的明婳,顿时露出一抹狞笑,语气不善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前些日子才让我刮目相看的婳姐儿。真是不巧,今日磬安院出了桩大事,恐怕我这做姑母的要委屈你在这磬安院中多呆上一会儿,待我查清是谁黑了心肠给母亲下毒,这院中的人才能离开。” 明婳并不理会明湘如此时阴阳怪气的话,只是笑望着她,轻声道:“姑母的消息真是灵通啊,这郎中还没到呢,怎的就知道祖母是中毒,莫不是通晓了天机,学会了未卜先知?” 明湘如见她此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便以为明婳还如上回一般只知道横冲直撞的鲁莽行事,也懒得同她解释,示意身后的嬷嬷拎着一名身量瘦小的丫鬟,便往屋里走去。 屋里,二夫人宁琴,明姝,明荣。便是连燕绾都立在一旁瞧着榻上的老夫人,只见她双眼紧闭,一张老脸蜡黄,嘴唇上泛着些不自然的黑紫。 明婳缓步行至燕绾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像是在安慰,又是在询问。 燕绾见明婳来了,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她是今日被宁琴叫来说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太好,希望有人来照料。她也怕落人话柄,说大房不孝,才过来瞧瞧。 也是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此时齐嬷嬷带着郎中进来,明婳瞥了一眼那郎中。是老太太平日里常用的徐大夫,倒也没什么不妥。 此时那郎中走至老太太榻边,放下手中的药箱。又是把脉又是施针的折腾了好半天。老太太这才有了些许好转之相。 众人刚想松一口气,忽然看见老太太猛地睁开双眼,痛苦的呻吟了几声,一口黑血从喉间喷出,洒在地上,十分可怕。 屋中的人被这一幕吓得魂都快丢了,顿时冲到床前,不住的哭喊。 徐大夫望着这一幕,不禁面上有些许的尴尬,轻咳一声,道:“各位莫要着急,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毒气攻心,方才我已为她施针逼毒,现下毒血吐出来了,便无性命之忧。” 燕绾面上的紧张稍稍退去,随即轻声道:“大夫,可知道老太太中了何毒?” “这...” 徐大夫面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他本是出身寒门,偶然习得一身医术。为这京中一些大户人家诊脉赚些诊金。大家大宅本就争斗不断,下毒这种手段更是屡见不鲜。若是他言语上有了什么纰漏,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明姝见这大夫犹豫,望了眼身侧的明荣。明荣冲着她点点头。明姝笑着柔声道:“徐大夫不必忧虑,您既然已经医治好了祖母,便是我们明家的恩人,我们只不过是想查清楚此事,还请徐大夫行个方便?” 徐大夫望着一旁的明姝,见她容貌秀美俏丽,仪态端庄。顿时心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姑娘言重,我不过一介郎中,若是府上需要,自是乐意帮忙。” 话落,便从药箱之中取出一根银针,沾了些老太太方才吐出的黑血,观察了半晌,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将那血用帕子擦净,捋着胡须,道:“奇怪,银针并无发黑,且血中有酸涩味道,或许是紫乌头中毒。” “这紫乌头是何物?”明姝问道。 “这乌头有毒天下尽人皆知,可乌头廉价,田间野地里随处可得。银针也可轻易测出毒性,只是这紫乌头,却是极为昂贵,不仅毒性是乌头的数倍,且银针也测不出毒性。” “不过,紫乌头单服却是无毒,必须配合松子或是苦杏仁才会发挥出巨大毒性,轻者昏迷不醒,重者即刻毙命。 明湘如一听此言,顿时怒从心起,命人将那名婢女拖了上来,一把丢在地上,道:“我刚才路过后院厨房,正巧碰见这小蹄子在那处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了什么,细查之下才知。这丫头并不是磬安院的人。” 那丫头被人押着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听了明湘如的话,更是不敢抬头。 “把头抬起来!老实交代,你方才在后院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地上的丫头,只见她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水。 宁琴看清她的样貌,不禁惊呼道:“桑菊!不是吩咐你去伺候二姨娘了吗?” 这宁琴口中的二姨娘,便是明翰新纳的妾柘黄。 桑菊眼中全是恐惧,一张小脸清白交加,颤着声音道:“奴婢本是同姨娘一道来向老太太请安,不料半路上却说要如厕,叫奴婢拿着要进献给老太太的松子糕先行一步。” “那你又为何出现在后院?” “我,我...” 桑菊支吾了半天,不敢接着往下说,只是目光胆怯的瞥向角落处立着的云姨娘。 云姨娘见她望过来的目光,顿时心底一沉,藏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 明湘如见状,冷哼一声,面色难看道:“你只管说实话,我看谁敢放肆!” 桑菊心口猛地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云姨娘,开口道:“是,是云姨娘身边的连翘,是她见我在院外,拉着我一起进了厨房,并说要将我们姨娘做的糕点和云姨娘的一并拿进去。我在外头等了许久,见老太太出了事,一时惧怕,这才躲在厨房不敢出来。” “满口胡言!我何时吩咐过连翘拿二姨娘的糕点?” 云姨娘目光冰冷,转身望向身后的连翘。 连翘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道:“姨娘,事已至此,奴婢也无法替你遮掩了,是姨娘命奴婢将二姨娘的糕点偷偷换掉,可有无下毒,这奴婢确实不知情啊!” 明湘如一听连翘如此说,冷道:“那糕点在何处?” 一旁的齐嬷嬷连忙端过案上的月白瓷碟,上头摆着几块精致的糕点。明湘如示意徐大夫上前察看。 徐大夫会意,将那糕点拿过细细检查一番,正色道:“这松子糕中的确被人添了些紫乌头,不过剂量用的却不大,不至于要人性命。” “只不过老太太本就病着,如此怕是伤了根本!往后还需好好进补。” 明湘如闻言,一双眸子满是冷意,道:“云姨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姨娘真没想到这事儿会栽在她头上,原本以为老太太中毒要么是宁琴怀恨在心,要么便是她们别有用心的要陷害明婳,要知道,二房最近可是在明婳手中吃了不少的亏。 “连翘,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陷害我!” 连翘整个身子都跪伏在地上,头低垂着,不敢直视云姨娘。 “再者说,既然二姨娘也送了点心,可她人呢,怎么到如今都不见人影?” 明湘如蹙眉,忘了眼身后的婢女,示意她出去寻人。 那婢女会意,领着小厮下去。 明婳望着这一屋子剑拔弩张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明姝是看出来她同云姨娘合作,生怕日后不好拿捏明妍,这才迫不及待的向云姨娘动手。 只不过,她总觉得,明姝这回筹谋了这么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那婢女去而复返,只是面上异常凝重,声音也是恐惧的发颤:“夫人,人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为何不将她带上来?” 那婢女犹豫着,蹙着眉支吾道:“找是找到了,只不过被人灌了哑药,发不出声音了。” 众人震惊的望向被人搀着才能勉强站立的柘黄,顿时面色大变,明荣见状连忙怒道:“是谁如此大的胆子,还想杀人灭口吗?” 此言一出,屋中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望向云姨娘的方向,只见她面色微怔,像是被唬住了一般。 好半晌,云姨娘才捏着帕子,泫然欲泣道:“你们这是污蔑,这是诛心!我平日里 侍奉老夫人尽心尽力,若是想下毒,何愁没有机会。怎么还会留待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行此举,让这个贱婢出来陷害我!” 此言一出,屋中陷入了片刻平静。屋中的人全都面面相觑,云姨娘平日里伺候老夫人倒是十分勤勉,老夫人也待她极好,若是真要下毒,一早便下了,为何要拖到今日众人皆在,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姝见计策快要得逞,便走出来,轻声道:“我们不过是想查清楚祖母到底被何人所害,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既然此人能把事情做的如此周全,定然是筹谋已久,更或者,有同党也说不定。” 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明婳听罢嘴角扯了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在这个地方等着她呢! 第四十一章 对峙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明荣一听明姝如此说,顿时来了精神,附和道:“是啊,这旁的不提单是这紫乌头便是价值千金,别说云姨娘一个妾室,便是母亲也不是说买下就买下的,若说这府中谁有能力买下紫乌头去毒害祖母,明婳,你好狠毒的心啊!” 明婳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年头,有钱倒成了错处?不过这紫乌头的确是贵,一两经过提纯后的紫乌头就得将近千两,也难怪这明荣一上来便咬定是她下毒,感情这回是下了血本啊! 燕绾此时见明荣无凭无据的便随意攀扯明婳,登时怒从心起,厉声道:“荣哥儿,这凡是要讲证据的,你这空口无凭的便想栽赃,到底是何居心!” “大伯母,别急啊,既然要将证据,那我便同在场的诸位讲讲证据。” “带上来!” 明荣大手一挥,一名小厮端着个托盘从屋外走来,道:“少爷,这是从云姨娘屋中搜来的银票,还有几个瓷瓶,不知装了何物。” 明荣拿过那叠银票,递到众人眼前,燕绾望着那银票上的印戳,顿时面色大变。 “惠丰钱庄?” “是啊,大伯母,谁人不知,这惠丰钱庄可是您燕家的产业,明婳若是想从中支取些银子,岂不是十分方便?再说这数万两银票,便是这明府上下除了你们大房谁还会出手如此阔绰!” 燕绾瞧着那银票上的戳,的的确确是惠丰钱庄印的银票,可毕竟自己也许久没管过这些陪嫁过来的钱庄铺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狐疑的望向明婳,见她面色倒还平静,也稍稍放心。 明婳接过那叠银票,拿在手中细细观察了片刻,倒也不说话,面色仍是挂着清浅的微笑。 此时被人搀着的柘黄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冲到众人面前,喉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可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众人只瞧见她眸光充血,眼神惊慌地望着小厮托盘里的白色瓷瓶。 众人惊讶的瞧着她,只见柘黄将那瓷瓶放在手中,指了指明婳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最后摇了摇头。 这意思,便是明婳命人将她毒哑,想要她无法开口指认凶手。 这下大家全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主使便是这些天风头正盛的婳姑娘,果然如传闻中所言,这个明家大房嫡女是个蛇蝎美人。 明姝见机会来了,便皱着眉头沉声道:“妹妹,你怎可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祖母虽不是你亲祖母,可这么多年,大家在同一屋檐下,都是至亲啊!” 至亲?谁家的至亲会将兄弟送上断头台?会将妹妹送往勾栏院?还没日没夜的命人羞辱践踏,只为满足幼时没能满足的那可怜的自尊。 明婳越想越觉得讽刺,不免面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众人只觉明婳是畏惧责罚,刺激之下怕是疯了。皆侧目望着她。 明湘如此时心中大快,没想到明姝这回如此得力,谋害祖母,戕害妾室。便是那一条也够明婳死一百回了,说不定还能将明洵拉下尚书之位。这样自己夫君这些年的筹谋也算是得到回报了。 思及此,明湘如横眉一挑,瞪着明婳喝道:“来人呐将这个谋害祖母的罪魁祸首给我押入祠堂,明日报官法办!” 此言一出,明湘如带来的小厮便冲上来想要将明婳押走,却不料被明婳身旁的云喜一招制服,趴在地上直哼哼。 明湘如见状简直气愤到了极点,眼瞧着马上便能发落这个丫头,不能叫她在有翻身的机会:“你这是何意?如今认证物质皆在,便是明日公堂之上你也无从抵赖,还不承认吗?” “姑母要侄女承认何事?” “自然是你蓄意谋害老夫人,毒害府中妾室。” 明婳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扫了眼一旁的柘黄,笑道:“就凭这些没明目的银票和二叔新纳的妾,便想将这罪名栽赃在我头上?这话都让你们二房的说了,我方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便是公堂之上审问犯人也要给个分辨的机会吧!你说对吧,姑母?” 明湘如望着明婳眸中的神色,是不似寻常十五岁的女子该有的那种冷静,阴森森的,令人有些莫名的发憷。 沉默了半晌没开口,倒是明荣先急了:“明婳!这银子可是你母亲燕家的钱庄,上头的私戳可骗不了人。还有二姨娘,从前也是从你院中出来的,说不定是你用什么事情威胁人家,这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人灭口。” 明婳简直要气笑了,这蠢货陷害人都不动脑子的吗?若她真想杀人灭口,就该让人喂柘黄吃下毒药而不是哑药,不过她道好奇,既然明姝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何不直接杀了柘黄,随便留下什么证据证明是自己所为,反而还要多次一举将人毒哑,着实令人有些难以理解。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联合云姨娘毒杀老夫人,那么云姨娘为何还要留下这证据让你们好来指认我。” 云姨娘闻言一双眸子氤氲着雾气,道:“我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荣哥儿,这些银票我是真不知道如何从我的院中搜出来的,还有这药,更是天大的冤枉!” 明姝瞧见这一幕,朝着地上跪着的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会意,急声道:“夫人饶命啊!奴婢前些日子偶然间发现婳姑娘同我家姨娘在湖心亭中说了些什么,离得远奴婢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依稀记得姨娘说什么报答啊,饶命啊之类的话。奴婢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各位主子。” 明婳嗤笑一声,随即将手中的银票重重的往案上一扔,喃喃道:“听了半天,都是一样的说辞,诸位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宁琴恶狠狠的道。 “既然你们拿不出新鲜的,我便告诉你们个新鲜的。” 话落,明婳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大致上与方才那几张无异,只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私戳之处的盖了一连串的密压票号,只有在烛火的照应之下才看得清楚上头的数字。 “你们只知道这惠丰钱庄是燕家的产业,却不知半年前这钱庄就已经在我名下经营,你们花钱买通伙计将钱庄的私戳偷出来的时候难道便没有动动脑子将密压印也给偷出来,哦,好像忘了,这密压印如今在我手中。所以这给云姨娘的一叠子银票自然是无用的。” 明婳满意的瞧着在场众人脸上的神色,满意的笑了笑。 明荣咬了咬牙,恶狠狠的道:“满口胡言!或许这银票是你未接手钱庄的时候贿赂云姨娘的,再者说,我们根本没听过什么密压印,别是你杜撰出来的吧!” “杜撰?京中凡是钱庄的印鉴皆要上报官府,三弟若不信大可去官府查验!莫要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人!” 此时连翘听明婳如此说也是心中惴惴,跪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明婳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连翘,你如此死心塌地的为那人做事,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连翘没想到明婳会如此说,一双眼睛游移不定,颤着声音道:“奴婢不明白姑娘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你那个欠了赌债被打得半死的爹,为何一夜之间不仅平了账,还给你弟弟说了门好亲事。这些银子,是哪来的?” “我...” “你不说,是还在指望那人能救你?可惜,就在今日一早,便有贼人闯入你家,将你父母弟弟全都带走了。你说,那些人挟持你家人想做些什么?” 杀人灭口四个字在连翘脑中闪过,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明荣,见他有些心虚的别开脸,顿时想要反驳的话噎在喉间,愣是发不出声音。 “事到如今,你还替想要你性命的人遮掩吗?” 明婳缓步走至连翘身侧,轻轻将人扶起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她,直将人盯得背脊发麻。 连翘实在受不了这种能将人看穿的神色,那双好看到极点的眸中仿佛氲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腿脚有些发软的又要跪下去,明婳手臂微微用力,不让连翘逃避她的眼神。 “姑娘饶命!是,是三少爷许诺奴婢,若是肯帮他陷害云姨娘和姑娘,便帮我爹还债,若奴婢不同意,他便要,便要将奴婢卖去勾栏院。”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望向明荣。 “你个贱婢,竟敢污蔑我!” 话落,便想抄起身旁的茶盏向连翘扔去,明姝见状连忙拦下,道:“妹妹只凭一个奴婢的话便想替自己开脱,只怕是不能吧!再者说,二姨娘为何会无缘无故便哑了。祖母的中的毒可是紫乌头,这东西可价值千金,京中寻常医馆可是难得,不如咱们去寻那医馆中的人细细询问,便可知道,是谁买了这紫乌头。” 明姝说完,便递给身后嬷嬷一个眼神,那嬷嬷会意,带着人便去了。 谁知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明胥带着一名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进门便瞧见这一屋子的人,惊得汗流浃背。 明胥望着厅中情形,冷笑一声道:“祖母这里果真是热闹啊!” 明湘如见明荣进来怒道:“明荣,你这是何意?” “你们不是在寻那紫乌头的来处吗,正巧,我倒是将人给你们带来了。” 第四十二章 暴露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那中年男人瑟缩着不敢抬头,明荣在看清他的脸后,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明胥和明婳难道是通了天不成。竟如此迅速的将医馆的人找出来,难道是柘黄对他说了谎? 越想越气,望着地上蓬头垢面的柘黄,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气。这个贱人!亏得他还好心留她一命,想着事成之后便将她送往庄子上去。反正柘黄如今说不出话来,到那时,还不是任凭自己处置? 可如今明胥瞧着这场面,愈发觉得这蹄子还是念着旧主,帮着明婳陷害自己。 明胥逡巡了一下四周,轻哼一声,对那中年男子道:“吴掌柜,你瞧瞧这满屋子的人,可有找你买紫乌头的?” “大哥莫不是糊涂了,这医馆每日人来人往的,这吴掌柜怎会记得清呢?” 明姝捏着罗帕的手微微攥紧,问道。 明婳见明姝揣着明白当糊涂,便笑道:“姐姐既然如此说,那方才为何又要派人去寻医馆的人?” “更何况,这紫乌头本就价格昂贵且有剧毒,想买它的人定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说不定这吴掌柜便记得清楚呢?” “我,我只是!” “好了!既然掌柜来了,便听听他如此说!” 吴掌柜像是感受到了这厅中的剑拔弩张,有些怯怯的看了一周,目光落到地上的柘黄身上之时,稍稍蹙了蹙眉,随即道:“是,是这位姑娘带着个丫头,指名要买紫乌头!” 柘黄说不出话来,见吴掌柜指认自己,一个劲儿的想要挣开仆婢的束缚,作势便要冲上去抓吴掌柜。 吴掌柜见柘黄如此发狂,顿时面色大变,道:“你这姑娘,那日你来买药我本就心怀疑虑,后来见你出手阔绰便没有多问。可过了几日又派人去找我,给了我五百两银票,说万一事发,让我照着画像上的人指认。” 话落,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像,轻轻展开,放在案上。 众人定睛一瞧,烛光掩映下,那美人眉眼盈盈,观之清雅灵秀。 竟是明婳! 此时,便是在看不清局势的人也明白了,这人明摆着是想一石二鸟,借着给老夫人投毒之事先解决了云姨娘连带着明婳一同拖下水,说不定还能将整个大房都牵扯进来。 若说谁最有这心思... 明荣只觉众人的目光要将自己看穿,略略退了一步,急道:“那你为何又不指认此人?” 吴掌柜精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个生意人,既然有人出五百两让我指认此人,自然也有付了更多的钱人让我说了实话。” 明荣气恨交加,一时没忍住,怒喝道:“明婳!你卑鄙!” 此言一出,饶是一直没开口的明湘如都微微怔了怔。 这个蠢货!露了马脚都不自知! 明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望着明荣,道:“大哥,这吴掌柜又没说是我,你怎的如此肯定?” “还有,这二姨娘区区一个妾室,哪来的五百两银子?又是谁,别有用心的给人灌了哑药?” 柘黄见事情败露,顿时吓得小脸苍白,一双眸子中蓄满泪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开婢女的钳制,朝着明荣的方向爬去。 明荣见柘黄疯了一般扑向自己,那眸中充血,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厉鬼,全然不似从前的美艳动人。 生怕她缠上自己,明荣一脚将柘黄踹开,柘黄在地上滚了几下,艰难的爬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明荣。 怎么会?少爷明明说过,他喜欢她!只要她愿意帮他陷害明婳,就答应送她去别院,到那时,她的日子也会比如今自在。 可如今却是... 明荣见她眼神疯狂,怕她反咬自己一口,指着地上的柘黄,怒道:“定是这个贱婢所为,她见父亲宠爱云姨娘,心中不忿这才设计陷害。至于如何哑了,或许是她自己服毒,害怕来日重刑逼供。此人用心甚毒,绝不可放过!” 明婳冷眼瞧着明荣在这自导自演,淡淡道:“二姨娘只不过是哑了,手又没断,自是可以将背后指使之人写下来。姑母,二婶,不知意下如何?” 宁琴有些不安的望着明荣,她也明白今日此事是自己这一双儿女所为,若是真让那贱婢说出真相,只怕明翰知道后定不会轻饶明荣。毕竟如今床上躺着的是他亲生母亲。 思忖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瞥了眼明湘如,见她也是垂着眸子,双唇紧闭。全然不似方才一般嚣张跋扈。 “既然二位长辈不说话,那明婳为了自证清白也得求个公道,方才姝姐姐同荣哥儿口口声声的说是我给祖母下毒,如此大的罪名,明婳着实承担不起。” 明婳说得委屈,话到最后竟眼角微红,惹得人不禁心生怜惜。 明婳余光瞥见周围下人们投来的同情目光,心中不免好笑。果然,有时候明姝那套确实好使! “到底出了何事!怎么都聚在这里!” 一道低沉且威严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众人望去,只见明翰负手而来,望着屋内一片狼藉,顿时面色黑沉。 “父亲!祖母她被人下了药,此时正昏迷不醒。” 明姝望着明翰,怯生生的道。 “什么!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明姝望了眼地上的柘黄,捏着帕子抽泣道:“是二姨娘嫉妒云姨娘受宠,下毒毒害祖母陷害姨娘和婳妹妹,此人着实歹毒至极。父亲绝不可轻饶!” 明翰闻言几步上前重重的踹了柘黄一脚,那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柘黄在地上滚了几下,一连咳出好几口鲜血。双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明婳也没料到明翰会行此举,若是柘黄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刚想上前阻止,便听得明翰怒喝道。 “贱人!蛇蝎!来人,将她给我拖出去押入祠堂,明日送去官衙法办。” “慢着!” “二叔,事情还未查清,怎可如此草率?这二姨娘背后到底何人指使,至今尚无定论。” 明荣刚想上前反驳,便被父亲一记凌厉的目光吓得退了几步。明翰捋了捋袍摆,正色道:“这事儿不过就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事,婳姐儿若真想要个公道,明日二叔便给你个公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祖母还病着,你向来是个孝顺的,怎好扰了她老人家养病呢?” 明婳冷笑,这明翰显然早已知道此事。此举便是决定要将事情遮掩下来,舍了柘黄的性命保住明荣,果真是个好父亲! 可若事事都让他如此称心顺意,自己岂不是白活一回? “既然二叔心意已决,明婳方才还顾念这手足情分,想给弟弟留些颜面,如今看来,倒也是不必了。” “云喜,将东西拿上来吧!” 话落,便瞧见云喜从院外走来,怀中揣着一个锦绣包裹。 将那包裹展开,众人狐疑望去,只见那包裹中全是女子的物件儿,有鸳鸯肚兜儿,刺绣香囊,最最令人惊讶的是包裹深处,竟有一缕女子的头发,用红绳缠着,放在玫红色罗帕中,令人心生旖旎。 云喜见众人疑惑,垂眸开口道:“这是从荣少爷房中搜来的,经过府中嬷嬷比对,正是二姨娘之物。” 此言一出,屋中的女眷皆面色尴尬低了头,捏着帕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翰只觉眼前一黑,从未有过的怒气从心中涌上颅顶,瞥了眼角落处的明荣,见他垂着眸子,脸上布满汗珠,双腿也止不住的打颤。 顿时气的往后倒退了几步,宁琴见状连忙扶着明翰,才不至于昏倒。 明婳笑望着这一幕,连忙出声道:“二叔切莫气坏了身子,荣哥儿年纪还小,行事难免鲁莽。往后好好教导便是。” “至于这陷害一事,既然诸位都知晓荣哥儿同二姨娘是何关系。我也便不多说了,此事说白了也并不光彩,明婳不求别的,只要一个公道。” 明翰咬牙切齿的疾步上前,抓着明荣的衣领,几巴掌上去,明荣一张脸霎时间肿得发亮,嘴角也渗出丝丝血迹。 “畜生!来人!将这个不知廉耻的畜生给我拖下去,往死里打!” 宁琴闻言一张脸早白了,连忙护着儿子哀求道:“老爷!不要啊,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可打死!” “他敢肖想他老子的女人!我不打死他,还留着他来日弑父吗?” “都是那个贱人勾引荣儿,他不是成心的!老爷便饶了他这回吧!” 明翰简直气怒到了极点,一把推开宁琴,朝着外头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拖下去!” 明婳瞧着这一幕,心中只觉讽刺。 明翰只字不提下毒之事,口口声声全是明荣勾结姨娘。说是要打死,只怕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只得不了了之。 果真是好算计! 明婳望了眼地上晕着的柘黄,眸子微微眯了眯,心中生出些许谋划。 看着明荣被生生拖下去,口中不知何时被人堵住,只听见院中响起呜呜的痛苦呻吟声,约莫十来下,便没了声响。 宁琴此时早已冲出去,却被明翰一把拉住,沉声道:“给我将这个逆子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放他出来!” 话落,明翰回身望向明婳,声音冷淡道:“如此,婳姐儿可满意了?” 明婳瞧着此时气的浑身直颤还要佯装冷静的明翰,倏地笑了。 “既然二叔有了决断,明婳自然满意。” 第四十三章 有趣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宁琴见明婳这般落井下石,作势便要冲上去与她理论。却不料燕绾直接挡在女儿面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弟妹,你纵容你的一双儿女污蔑婳儿,如今事情败露,明荣被罚。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如今这般作态,又是何意?” 明婳也没想到,一向柔弱的母亲竟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质问,心中不自觉的有些酸涩。 母亲本就是燕家嫡女,虽说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出身,可到底也是从小到大金尊玉贵般的养着的,况且自小便随着外祖父游历四方,那见识眼界定是这帮内宅夫人比不上的。 可为何母亲嫁到明家来以后却是一直不问世事,任由二房欺压这许多年,这中间,又有些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莫非,跟前世明家的灾祸有关? 宁琴被燕绾的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觉得面上过不去。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作势便要破口大骂。 明翰见状又气又怒,一巴掌上去差点打歪了宁琴的半张脸。 “真是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将那个畜生惯成什么样子了!” 话落,看了眼燕绾的方向,缓缓道:“让大嫂见笑了,今日天色已晚,若是在闹下去只怕惊了老夫人休息,明日我定备上厚礼去向大哥请罪。” 燕绾轻哼一声,拉着明婳便往外走。她虽不忿二房的小人行径,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罚也罚了,她若是再追究下去,便显得大房仗势欺人。明日外头又要惹得众人非议。 闹了一整天,明婳望着已经漆黑的夜色,倏地笑了。 昭和院 明姝望着明翰阴沉的面色,顿时觉得心中惴惴。 明翰立在主位之上,遣散了院中所有的仆婢,冲着明姝喝到:“你给我跪下!” 明姝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从小到大父亲都视她为掌上明珠一般宠爱,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怔愣了片刻,看到明翰的眸光又冰冷了几分,才怯怯的跪了下去。 “我上回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可有听进去半分?” “父亲...我!” 明姝心中气恨难当,她才是明家最优秀的女儿,可每每在明婳面前矮了一截儿。凭什么?就凭她生的美貌?就凭她少年惊才?可明婳会的那些她也毫不逊色,为何她就有如此好的运气得到长公主的赏识,害得她被宋语芙那个鲁莽的丫头耻笑! 明翰怒顶心口,斥道:“我这些年苦心孤诣地谋划,便是为了能够扬眉吐气的那天。你如此沉不住气,几次三番的同她们计较,是要气死为父吗?” 明姝倏地抬起眸子,眼中全是泪水:“父亲只知道忍耐,可女儿实在受不了明婳那贱人几次三番地骑到我头上!我到底哪里比她差!” “蠢啊!蠢啊!你只知道争名夺利,难道不知登高跌重的道理吗?那大长公主朝中树敌颇多,被她看重真的便是福气吗?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姝怔愣地瞧着父亲狰狞的神色,有些害怕地跌在地上,懵懂地摇了摇头。 “大长公主与朝廷势力纠葛复杂,如今权势滔天的赵家便是她的死敌。那赵贵妃执掌凤印,位同皇后。明婳同大长公主交好,日后便是自寻死路。” “可你便不一样了,若是你入了澄王殿下的眼,即便不做正妃,做个侧妃或是侍妾,来日殿下继位,你便是天子妾!甚至可能是我大绥皇后!” 明姝听着心中不免飘飘然,她双目圆睁的望着明翰,只觉这个父亲此时十分陌生,那眼里的野心与贪婪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脑中只剩下大绥皇后这四个字不断回旋着,久久不能停歇。 “皇后!我要做皇后!要把明婳那个贱人永生永世地踩在脚下!”明姝喃喃道。 明翰见女儿露出这种神色,终于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好孩子,父亲能给你的机会不多了,若你还不争气,这机会终究会落到旁人手中的!别忘了,父亲不光有你一个女儿。” 明姝听完只觉脊背发寒,掩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父亲,女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 将养了半个多月,老夫人的身子总算有所好转,明府一连数日的阴霾也消散了几分。 因着临近寿宴,明家里里外外被来拜访的宾客围得水泄不通。 可这名为给老夫人贺寿,实际上来的多半为朝中六部官员,想着明洵手上的门路。 户部是肥差,尤其是自当今陛下登基以来,国库大半银两都被剥去户部,作为修建皇陵之用。 “你家如今如日中天,可瞧你怎么还如此闷闷不乐?” 怀锦居内,陆宝镜自饮自酌,望着窗前的明婳喃喃道。 明婳收回视线,瞧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道:“不过都是表现罢了。” “表象?” “有人别有用心,想推我父亲入风口浪尖。哪里是如日中天,分明是枪打出头鸟。” 陆宝镜不解地瞧了眼明婳,看着早已空了的酒盏,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怕是多虑了,我听我祖父说,如今陛下很看重明大人,听说明年开春便要动工的什么台便是明大人督办。” “邕寂台?” 对对!就是邕寂台,这可是轰动朝野的大工程,光是动用的劳役便有十万人之巨!听说丞相跪在宫门口三天,都在劝陛下收回成命。若是明大人办成此时,那日后便是青云直上。” 明婳闻言只觉十分讽刺,拿过案上的酒壶,摇了摇竟是空的。烦闷的将那酒壶用力的一掷,酒壶落在墙上,摔得粉碎。 冷声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作刍狗。真是...” 陆宝镜以为明婳吃醉了酒,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急道:“这话怎能乱讲!叫人听见了,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此时一墙之隔后的雅间中,一袭紫色长袍,玄纹云袖。面容清俊,慵懒地倚在窗前,听着隔壁的动静,不禁嗤笑出声。 “玄成,此女甚是有趣!” 李珩此时一袭玄色便装,悠然坐在桌前,听到墙后的动静。望着对面的男子,沉声道:“哪里有趣?” 就是个胆大包天,满口谎言的骗子,迟早有一天把小命作没! “哎,这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到父亲得了个肥差,怎会是这种反应。这女子,竟还敢辱骂当今陛下,却还胸中颇有丘壑,心怀万民。难道不对你胃口?” “玄成啊,你好歹是个王爷,权势滔天,怎么就对女子提不起兴趣啊!” 李珩不言,望着那男子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听说成国公夫人最近在物色适龄女子,诗会雅集的去了不少。白小公爷,你说国公夫人如此费心是要做什么?” “那周家三姑娘也心仪小公爷良久,宁愿绝食也要嫁给你,你如何能负心薄幸,糟蹋了人家心意?” 白肆言一听这话,顿时面色大变,急道:“哎哎哎,我不说了还不成吗?还请殿下放过我。” “你自找的。” 李珩面色冷淡看不出喜怒,可眸中却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白肆言瞧了眼窗外,缓缓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咱们皇帝陛下的圣心如今愈发令人难以揣测,邕寂台的事情,你当真不打算管管?这东西,可建不得啊!” “邕寂台,无须本王操心。” 李珩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墙壁,对面似乎安静了些许。 前世他受困于北境战事未能及时救下明家,仿佛成为了他一辈子的梦魇。可如今那女人同他一起再入这轮回。 这次,他倒要看看,那丫头是否还会选择李椋。 白肆言摇头,他自小便同李珩一块长大,这么些年不见,只觉这人比之年少时性格大变不说,竟还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也不知这许多年在北境经历了何事。 前些日子也不知抽得哪门子疯,忽然要去查兵部的账,这不查不知道。兵部这些年可谓是养了许多蠹虫,一介小小六品员外郎竟贪墨北境军饷足足有数十万两,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珩只用了五日时间,一举查清兵部这些年的亏空。奈何那兵部尚书赵德显仗着自己是赵家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不知深浅地给这位爷脸色瞧。 不仅不上交账本,还屡屡口出狂言要贵妃做主。谁知咱们这位雍王殿下,刀跨马下,直接闯进兵部尚书府中,来了个先斩后奏。那赵德显的头颅至今仍挂在兵部官署牌匾之上,并令禁军看管,谁要是不长眼睛想为赵德显收尸,直接军法处置。 经此一闹,陛下不仅不下令责罚雍王,竟还大加褒奖。惹得朝野非议。可雍王此举着实是振奋军心,朝中尽管有人上奏弹劾,终究是翻不起什么水花。 隔壁雅间 明婳瞧着碎了一地的酒盏,有些莫名的出神。 她记得邕寂台刚刚建成之际便塌了,这其中究竟搭进去多少人命,怕是数也数不清。 陆宝镜有些担忧地望着明婳,缓缓道:“你也别忧虑了,想些开心的事情。听说你二叔最近殷勤的很,为着你家老太太筹备寿宴忙得脚不沾地,外头人都在赞扬他孝心至诚,想必你家宴席定会很热闹。” 明婳回过神来,瞧着陆宝镜一脸天真的样子,点点头,笑道:“是啊!一定会很热闹。” 第四十四章 寿宴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八月中旬 明府寿宴 快要入秋,整座明府都笼罩在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之中。原本便十分雅致秀丽的园子被修葺一新,不知明翰从哪里搞来的名贵花草摆了满园,琳琅满目的让人觉得眼前一派富贵之景。 明洵因着公务繁忙,一连几日都在官署。便是如此盛大的宴会,都未能脱身。 这让一直隐忍的明翰心中大快,明洵不来,那今日的主角便只能是二房。 此时宾客鱼贯而入,众人面上都洋溢着恭维的笑容。 暮紫院 “姑娘,前院儿宾客都快到齐了,您真的不过去吗?” 青楸望着镜中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的美人,不免心中有些暗自失落。以姑娘之风姿,现下莫说去招待宾客,便是去那院中走上几圈,也定能将二房那几个姑娘比下去。 明婳瞥了眼镜中苦着脸的青楸,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耷拉着脸,倒像是谁欺负了你似的。” “姑娘是不知道,方才我去厨房想寻些桂花来做桂花酿,可谁知姝姐儿身边的金露给我甩了好几个白眼,还说今日老太太寿宴,她们姑娘要用这桂花来做头油,前些日子早领了去,竟一点儿都没给咱们剩下。不过就是个寿宴,还是沾了咱们老爷的光才来了这好些宾客,她们二房倒惯会狐假虎威,真是丢脸。” 一旁的朱颜听着青楸的抱怨也不禁蹙了蹙眉头,二老爷如此做,真不怕外头议论他吃相难看! “我这个二叔向来如此,凡是只要达道目的,根本不拘泥任何手段。” 明婳笑着将一串金海棠珠花簪于发间,细细照看了下。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 “姑娘这是要去宴上?” 明婳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最近我那二叔过的着实是忙坏了,我这个做侄女 的自然要去关怀一二。” 话落,便向屋外守着的云喜点了点头,云喜会意,连忙跟上。 此时的明府,宾客云集,相谈甚欢。京中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基本都派了人来道贺。 还未开席,男宾们聚在前院,同明翰一道品茶赏景,言语间提及明洵几句,无不恭维称赞,一派奉承之意。 后院女眷成群,相熟的姑娘们相邻而坐,肆意攀谈着近来京中趣事。 花厅中,定安侯府的三姑娘周锦儿喃喃道:“上回国公府的宴上,远远瞧见明家婳姑娘,真是惊才艳艳,美的不似人间女子。” 宋语芙瞥了一眼周锦儿,嗤笑道:“不过就是个只知道卖弄风骚的狐媚子,你们也不瞧瞧她那张脸,妖媚至极。” 此言一出,周围的姑娘皆面面相觑,周锦儿被噎了一句,面上有些挂不住,可望着宋语芙一脸跋扈的神色,倒也不愿与她起争执。 宋语芙见无人回应,只觉自己说得有理,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大绥女子向来以端庄为美,她那张脸一瞧便是祸国之相,着实晦气。” 众人听了这话,又联想到明婳,不禁摇了摇头。 陆宝镜一早便开不下去,若不是今日是明府的宴会,怕下了明婳的脸面,见她迟迟未到,便先忍耐下来,不成想这蹄子竟如此得寸进尺。 几步走上前,喝道:“还端庄为美?你如此在背后嚼舌头根子,便是端庄吗?依我看,倒像是那村口的长舌妇,粗鄙至极。” “你!你放肆!” “放肆?究竟是谁在主人家的宴上作威作福,你们宋家究竟是什么家教?” 宋语芙闻言登时气的双目圆睁,刚想伸手打人,却从身后被一把握住。 “明婳,你大胆!” 明婳将宋语芙的手甩开,笑望着她,道:“表姐,今日宴上贵客众多,动手打人怕是不好吧!” 明婳语气温温柔柔的,加之容色娇婉,更添几分楚楚之姿。众人一瞧这明家大房姑娘,全然不似方才宋语芙所说的妖媚之态,又联想的这些日子宋语芙在各家宴上的各种作威作福,也全都心中了然。 也难怪宋语芙今日如此猖狂,她父亲任御史台要职,宋家虽说有爵,可到底是没什么分量,这宋姑娘平日里在家中嚣张惯了,自是目中无人。 “她出言不逊,我想打便打得,怎么,仗着你是主人家便可欺负人吗?” “欺负人?宋姑娘觉得我方才是在欺负你?” 明婳面容带笑,语气亲切,缓缓行至宋语芙面前,握着她的手,大有和号之意。 可宋语芙怎会吃这一套,作势便要用力将明婳推开。 可明婳却趁着众人没注意,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在闹,我便真将欺负你的罪名落实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丢的起这人?” “你!” “再者说今日可是你舅舅一手操办的场面,我大可跟你闹起来,你说他是会责怪我,还是你呢?” 宋语芙被她眸中的冷意吓到,有一瞬间的怔愣。余光撇向周围人鄙夷的视线,羞愤的将手抽回来,带着侍女逃一般的离去。 众人见宋语芙离去,便又开始三五成群的嬉笑玩闹。 明婳瞧着这一幕,不自觉的有些怅然。上辈子她自幼时便被父母护着,根本不在乎外头人如何议论,便是明姝如何败坏她的名声,她也不过一笑置之。 可究竟是人言可畏啊!后来的种种,让她见识到什么是流言猛于虎,是压死明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侍婢赶来,说是前院开了戏,邀诸位娘子夫人前去观戏。 陆宝镜上前挽着明婳,道:“你家这寿宴,果真是齐全。” 明婳笑望着她,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是呀,好戏就要开锣了。 畅音阁内 明婳一进去,便招来众多宾客的目光,或欣赏,或艳羡,或鄙夷。 燕绾被众多女眷围着说笑,见明婳过来,摇了摇小声道:“不是说身子不适不来了吗?今日人多,累坏了可是不好。” 明婳摇摇头,笑道:“母亲,女儿无事。” 此时忽然阁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觉心中巨震。 这,这明翰好大的本事,竟将澄王殿下请来了! 明婳望着一袭月白色玄纹云袖长袍,面容清俊秀雅的男子,他的发丝用一根玉簪束起,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露出一丝笑意。若不是那眉眼间透露着些许清贵之气,怕是会被人误以为是踏云而来的谪仙一般。 明翰走在李椋身侧,后头又跟着一袭绯色罗裙的明姝,那面上噙着的三分羞喃,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这回殿下能赏光来府上,实乃我明府之幸。” 明翰面上堆着笑,恭敬道。 李椋视线游移不定,像是在寻什么人一般,在阁中逡巡着。目光触及那一抹浅碧色身影时,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 随即唇畔勾起,淡淡道:“言重了。” 明翰面上有些尴尬,瞥了身后的明姝一眼,明姝会意,端过侍女手中沏好的茶盏,娇声笑道:“小女听闻殿下喜茶,特备了这上等的云山松雾,还望殿下不嫌粗陋。” 李椋笑着接过明姝手中的茶,放在鼻尖闻了闻,赞道:“茶香浓郁,果真上等,明姑娘有心了。” 明姝一听李椋的夸赞,心中狂喜,一张俏脸更添绯红。 可李椋只是闻了闻,随即又放下,眸中情绪不显。 明姝见状脸上的笑意僵住,目光疑惑的瞥向明翰的方向。明翰也被李椋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澄王身侧的内侍成乐瞧着这父女二人一脸茫然,笑道:“明姑娘莫要自责,我家殿下向来饮茶只饮山泉水,且茶水只要七分烫才肯入口。您这云山松雾虽是上等却早已散了温度,这可如何饮得?” “成乐,不得无礼。” 成乐一席话说完才听得李椋斥道,明显的是不打算给明家这对父女脸面。 可既然如此,澄王殿下大可以不来赴宴,今日如此做又是何意? 成乐奉上一早便准备好的茶盏,李椋接过,啜饮了一口,缓缓道:“前些日子母后听闻明府上姑娘皆品貌不凡,奈何久居深宫不得见,得命本王带了些许礼物奉上,还望诸位姑娘莫要嫌弃。” 众人一听此言,望向明家几位姑娘的眼光又添了几分羡慕。 燕绾握了握明婳的手,像是在缓解心中的不安。 这明家向来同赵家是没什么交集的,赵贵妃突如其来的赏赐着实让人心中惴惴。依着规矩,凡是宫里有赏赐,都是要进宫谢恩的。赵贵妃此举,怕不是要借着赏赐之名,想见明婳? 明婳蹙眉,想来是大长公主的缘故,这赵贵妃想来是同大长公主不和睦。还有上回瑜国公府的事情,想必李椋已经注意到他了,怕是要借着赏赐,来达到某种目的。 果真是好谋划! 明婳思索着要不要前去谢恩领赏,可明姝却是先她一步作势便要上前叩拜。 却不料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一名宫中内侍打扮的人尖锐的嗓音响彻院中。 “雍王殿下驾到!” 雍王?雍王怎会来此? 在众人的震惊且疑惑的眼神中,李珩负手而来,只见还是一袭玄色云纹长袍,领口处用金线绣着几片竹叶,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终身环绕这令人生畏的肃杀之气,一进来,屋内四下寂静。 “皇弟莫急,这里还有陛下的赏赐呢!” 第四十五章 赏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的望着李珩的方向,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 李椋闻言上前迎去,笑道:“皇兄向来忙碌,怎么有功夫来宣旨?” “今日入宫,凑巧父皇下旨赏赐明大人,本王想着顺路,便带着圣旨来了。莫不是皇弟嫌本王不请自来?” 李椋唇畔牵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陛下赏赐?来的可真是凑巧,若是陛下赏赐,这进宫谢恩的便是明洵,赵贵妃若还要赏赐,明洵只要向陛下略略带过,就无须女眷再入宫多此一举了,毕竟贵妃只是贵妃,不是皇后。 众人也是奇怪,这雍王向来是不过问这些琐事的,怎么今日不仅亲自来赴宴,还如此声势浩大。这举动全然不似雍王平日里的做派。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所说,陛下要重用明家? 明婳望着那熟悉的面容,只觉呼吸一滞,自那次飞云观中遇险,这人将她丢在公主府之后就在没见过,今日又见,不免心中震动。 李珩此举,是否为了明家? 明翰在瞧见李珩之时,下意识地瞥了眼李椋,见他面色不改,可是唇畔的笑意愈发明显,让人背脊发凉。 不过这种时候,明翰自然不敢招惹这位爷,连忙露出恭敬的神色,笑道:“不知雍王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本王只不过是来宣旨的,明尚书何在啊?”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面面相觑,今日虽说是明家老太太的寿宴,可在场宾客无一不是冲着明洵而来,眼下迟迟不见人影,又是何故? 疑惑的目光投向明翰,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尴尬,顿时心中生出些许鄙夷。 明翰感受到众人不善的目光,轻咳一声,笑道:“兄长不喜人多,遂未能前来招待诸位贵客,草民在此替兄长请罪,还望二位殿下体谅。” 明婳差点要被明翰的话气笑了,不喜人多?她怎么从未听说过父亲不喜人多,分明就是自己这二叔一早得知父亲今日官署事多,抽不开身,怕抢了他的风头才如此胡言乱语。 果然,众人听明翰此言,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如今二位殿下都赏光前来,他明洵竟还如此怠慢,真是失礼。 “这明大人究竟有何能耐,皇子的脸面都不给,真是胆大包天。” “哎,你是不知,这明大人的尚书之位是澄王殿下求陛下给的,说是看中明洵的才干,替陛下修建皇陵,督造神坛。如今这雍王和澄王分庭抗礼,这明洵受了澄王如此恩惠,雍王的面子他怎会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明婳侧耳听着只觉心中不妙,若是纵着他们胡言乱语下去,只怕那人真以为明家如今投靠了李椋。 思及此,明婳缓缓起身,冲着明翰笑道:“二叔此言差矣,父亲今日未能前来,实乃官署中有要事,如今泉州水患,百姓流离失所。父亲日夜忧虑,算上今日已经有五日宿在官署未能归府。” 明翰闻言,心中暗道不好,刚想开口责怪明婳失礼,却又见明婳眉头蹙起,一派伤感的模样。 “想必二叔这些日子忙着张罗这寿宴,未曾知晓父亲的去向。父亲昨日派人来说,身为臣子应心系百姓,居于庙堂先忧民之所忧。今日不能为祖母贺寿,实乃愧疚,还望诸位贵客见谅。” 在场的宾客闻言皆愧疚的望着明婳,方才他们被明翰三言两语左右。以为明洵只知道追名逐利,没曾想却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在观之明翰,为了攀附权贵,四处奔走,还妄想将女儿献给澄王。 “你说这明翰一介商贾,如此殷勤的去巴结皇子,所图为何?” “莫不是见自己兄长如今仕途通达,心中不平,这才如此。”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你瞧这明家大房丫头,说话谈吐如此得体,她姐姐比之她简直是小家子气,还妄图攀龙附凤,明翰究竟是怎么想的?” 众人不自觉的将话题移到明婳身上,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充满欣赏。 端坐在上首的李椋亦是如此,余光瞥见明婳之时,眼中的惊异丝毫不减。 只有李珩心中嗤笑,这丫头向来如此,能演会说。一张利嘴之下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今日他只不过听闻李椋来了明府,心中有些疑虑,担心李椋有什么异动。要知道,李椋前世和北境关系复杂,他到如今都没查清,李椋到底同那祁连家族是何种关系。竟能号令匈奴骑兵攻下京都,着实令人心颤。可现下看来,好像不需他多言,这女人可以应付。 明婳发觉李珩的目光望向自己,不免有些讪讪的垂下眸子。 李珩瞧着明翰面上尴尬,一旁的李椋神色不变,沉声道:“既然明尚书公务繁忙,那便请明夫人代为接旨吧!” “庞内官,宣旨吧!” 一直立于身侧的庞喜闻言,接过李珩手中的圣旨,尖着嗓子道:“陛下有旨,工部尚书明洵,治理水患有功,使得大绥百姓避免流离失所。实乃我朝之中流砥柱,国家之干城也。朕特许授予从二品官职,入内阁,理朝廷事。其内眷燕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克贤内则,特封为从三品淮南郡夫人,钦此!” 燕绾怔愣的望着庞喜,一时忘记了接旨,明婳见状悄悄示意母亲,燕绾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圣旨。 在场的众人皆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区区几个月,明洵便从一介四品小吏一路青云直上成了朝廷二品大员,还入了内阁,要知道,内阁所掌管的事务全是陛下直接授意督办,这天下所有奏章皆要先在内阁诸位大臣筛选后才呈给陛下。 不过这明洵的确有几分本事,如今泉州水患泛滥,无数流民涌入京都,陛下焦头烂额,下令群臣商议解决之策,赵阁老向陛下提出在京郊为流民设立庇护所,如此便不会使京都混乱。 可赵家人却将那些百姓全部赶出京都,若有人敢闹事也很快被压了下来。可流民实在太多,重压之下只会惹得百姓反扑。京都流民起义,陛下大怒。可百官都不肯去收拾这烂摊子,只有明洵身为工部尚书,宁愿放下手中的要务,亲自去安抚流民,为他们搭建容身之所。 这事原本赵家人想揽下这功劳,谁知却被雍王一道折子上去抢了先机,陛下听闻此事,心中大快,这才封赏明洵。 燕绾得了诰命,在场的诸位女眷皆上前道贺,一时之间明婳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夫人真是好教养,瞧瞧您这婳姑娘生的多好。” “谁说不是呢!我就是命苦,生了一堆小子也没个姑娘陪在身边,如今又要替那些浑小子张罗婚事,着实头疼。” 一说到婚事,诸位夫人便向炸开了话匣子一般,聊得火热。 明翰此时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碍于人多也不敢发作,侧身吩咐管家开锣。 管家会意,连忙疾步去安排伶人上台唱戏。 明家有祖训,凡是子孙后代皆不可养些戏子伶人在府中取乐,所以这宴上的戏码皆出自外头的梨园。听说明翰费了好大心思才请来这万喜班。这戏班中的头牌小临春,一曲汉宫秋名动京都,平常在外头一座难求。明翰果真有本事,竟能将人请来府上。 明婳从人群的缝隙中瞥见管家匆忙离去的身影,唇畔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侧头瞥了眼云喜,见她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那眸中的狡黠之意明显。 此时戏台之上云板声响起,那些围在明婳身边的夫人见台上竟是小临春,顿时四散开来,寻着位子坐了。 台上小临春身着戏服,素手丹蔻轻捻折扇,水袖翻转间唱词婉转动人。 世人不解相思意,一碰清泪,良人不归。 只恨那员外良心尽丧,将恩报怨似虎狼,攀附权贵散金银,妻女皆卖她人妇,换得功名民凄凉。 如今佳人已不在,才子只得愁断肠... 众人听着这小临春口中的唱词,越听越觉得那里不对,皆侧目望向明翰。只见他面上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不被人所察觉的宽大衣袖下的手攥的死紧。 这唱词,分明就是在骂他! 什么佳人才子,散尽家财。就是再说他攀附权贵,强行纳妾,卖女求荣。 此时阁中寂静,小临春唱词婉转凄切,直叫人听得动容。男宾席上有人面露嘲讽地望着明翰,有的则当做笑话一般笑谈着。 可一旁的女宾席上的夫人皆面露愤恨,更有甚者被唱词感动,捏起帕子哀哀哭泣。 明婳端起一杯茶水,清啜了一口,面上噙着一抹微笑。 看来,自己这厚礼,二叔很是喜欢呢! 一旁的李椋自方才明婳为父辩解之后便不曾离开过,看着明婳此时的神色,心中了然。 今日这场面,八成是她的手笔。看来,他的选择越来越有趣了。 李珩瞧着李椋的目光一刻可不曾从明婳身上离开,顿时心头冒火,移开视线,望向台上。 此时戏已过半,明翰早已听不清台上人唱的什么内容,只觉周围人的目光要将自己吞噬。若今日这二位爷没来,怕是在场的宾客便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要将自己淹死。 明姝也不在乎台上人唱的什么,只是用余光偷偷瞥着李椋,见他只有刚刚奉茶之时才瞧了自己一眼,而后便不曾施舍过一个眼神。 可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殿下竟然,他竟然一直在看明婳! 第四十六章 坑你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姝此时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狂,用力绞着手中的绣帕,面上却仍是一派得体的微笑。生怕别人看出她现在的愤怒与紧张。 台上云板声渐渐停止,众人像是还沉浸在小临春哀柔婉转的唱词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明翰紧咬着牙关,望着台上伶人缓缓走下,心中不免稍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可此时官家却在明翰耳边轻声道:“老爷,还没给赏钱。” 在大绥,凡是这主人家请了戏子登台的,都要当着众位宾客的面打发赏钱。至于多少,那便看主人家是否出手阔绰。 可明翰此时只想揪出是谁让这小临春唱这种淫词艳曲,若让他知道是谁,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才能消心头之恨。 管家瞧着明翰的神色,不免替台上俊美如墨画的伶人捏了一把汗,这小临春正当红时,得罪了老爷,往后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明翰深吸了一口气,冲着管家缓缓道:“那便赏吧!” 管家会意,连忙吩咐人将台上的一干人等带了下来,笑道:“临春公子,这是咱们老爷的赏,你们快去前头谢各位主子爷的赏赐吧!” 小临春接过银子,冷笑一声,道:“明家二老爷出手果真阔绰。” 话落,便一把将那银子掷于地上,那些银锭子散落一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众人惊异于小临春的举动,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可接下来的他的举动才更加令人心中巨颤,只见小临春一直捏在手中的折扇翻转,瞬间变成一把匕首,众人还未瞧见他是如何动作。这人已然出现在明翰身侧,只见眼前一道血雾喷涌,那闪着银光的匕首霎时间插入明翰胸口。 明翰死死捂着胸口,只见汩汩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流出,令人背脊发麻。 “明翰!你这个畜生!违背人伦,强纳侄女身边的婢女为妾。纵子行凶,将那妾室生生折磨而死!” “像你这样的畜生,怎配活在世上!我今日便送你去地下陪她!” 说罢抽出匕首冲着明翰的心口刺去。 此时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无法动弹。李椋眸光微动,拿过桌上的茶盏,手下用力掷了出去。 只听得小临春闷哼一声,匕首啪嗒掉在地上。没了武器的小临春不一会儿便被府上的护院制住,目光狰狞的盯着明翰,像是看他到底何时断气。 “父亲!” 明姝尖叫一声扑到明翰身边,看着明翰心口不断涌出的血,急声道:“还不去请郎中!” 明婳冷眼瞧着明翰被众人抬着往外走,顿时心头畅快。可面上仍露出些许担忧之色,甚至想跟上前去查看。却一把被身侧的一群贵夫人拦住。 有个容长脸的美貌夫人劝道:“婳姑娘,前头场面血腥,你还是别去了,万一伤着可不好!” “是啊!我瞧着刚才那伶人情绪激动,像是刺偏了地方,没伤着心口。你二叔应当是没事。莫要担心。” 明婳渐渐收回担忧的神色,转为一丝愧疚,道:“都是明家招待不周,让诸位夫人见笑了,出了这种事情着实令人害怕。今日府中突遭变故,怕是不能好好招待诸位,改日明婳定备上厚礼去各位夫人府上请罪,还望诸位见谅。” 一番话说得温婉,让在场的众人皆如沐春风般心中舒坦,又劝了几句,见明婳稍稍缓过神色,这才陆续告辞离去。 临走时,这些夫人娘子还暗暗议论明翰,说他被刺伤活该,不知检点云云。 明婳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颇为满意地笑了。 如今皇帝重用明家,外人看来这是好事。可她却知晓,今日的明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外有众多权贵虎视眈眈,内有明翰这头喂不熟的恶狼伺机而动。若是内外勾结,怕是明家会像前世一般落个满门屠尽的下场! 今日她设下此局,先是告诉一直牵挂柘黄的小临春她的死讯,又派人在这几个月中悄悄捧红小临春,让他入了明翰的眼,顺利进入明家唱戏。 经过上次的陷害一事,柘黄彻底的将二房的人得罪了干净,明荣被打的不能动弹,宁琴一怒之下将柘黄送去了庄子上,听说没几天便断了气。 这中间究竟是谁动了手,不言而喻。 今日这么一闹,明翰估计得小半年下不来床,她也可安心着手去查邕寂台之事,前世的灾祸,她定不会在让它重演。 此时宾客都退得差不多,李珩安然坐在上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好戏。 他就知道,那女人必是不能有半刻的安分。 捋了捋袍摆,李珩站起身,负手离开。 明婳余光瞥见那人离开,心中也稍稍放松片刻,她是真怕李珩见她如此狠毒的一面,前世造的孽太多,今生还需慢慢补偿。 看着他背影消失,明婳刚想转身离开,却不料恰巧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吃痛的闷哼一声,明婳蹙眉,抬头却望进一双浅褐色瞳眸之中。 那眸子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前世一生的梦魇,是所有纠葛的开端。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靠他如此近,一想到这人前世对她种种非人的折磨,心中难免有些畏惧,腿软的朝身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李椋见她后退,缓缓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 温润的声音响起,明婳心尖一颤,感受到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顿时背脊发麻,身体也不自觉的轻颤起来。 “你怕我?”李椋笑道。 “我以为明姑娘应该胆子很大的,国公府后院的尸体都不曾畏惧,竟然会畏惧一个陌生人。” 明婳竭力压抑住心头强烈叫嚣着的惧意,迎上那一双浅褐色的瞳眸,沉声道:“臣女听不懂殿下的意思,还是说殿下方才吃醉了酒,才会如此胡言乱语?若是吃醉了酒,明婳这便吩咐人为殿下醒酒。” 李椋倏地笑了,缓缓收回握着明婳手臂的手,负在身后,道:“你很聪明。” “谢殿下夸奖。” “不过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可似乎明姑娘却不太明白,那便是良禽择佳木而栖。” 明婳闻言心中有些微恼,佳木?李椋说他自己是佳木?真是可笑,前世明家血案历历在目,若她这辈子还瞎了眼赌上身家性命去陪他争夺皇位,那才是最大的愚蠢。 “殿下谬赞了,明婳不过一介闺阁女儿,当不得殿下如此青眼。” “你同你父亲很像,却又不像。你这几次三番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将你那二叔一家逐出明府。可你的方法实在是太麻烦了,费时费力。不小心还会搭上性命!” “若是殿下,会用何种方法?” “方法?明婳,眼前便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闻其详。”明婳笑着试探道。 “我娶你做我的正妃。这样你便是王妃之尊,到那时,莫说明府二房,便是整个明府也尽在你掌握之中。你可愿意?” “娶我?殿下莫不是在说笑?算上今日臣女不过同您区区两面之缘,殿下便要娶我?究竟看重臣女什么?” 李椋倏地一笑,继而凑近了几步,低声道:“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 明婳眉头蹙起,语气多了几分冷意:“一类人?殿下莫不是真吃醉了酒?若是真吃醉了,臣女这就命人给殿下醒酒。” “本王现在清醒得很,没同你说笑。你明家如今风头正盛,眼瞧着是好事,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若你同意,本王自然可以保明家安然无恙。” “明姑娘,聪明人便该有聪明人的觉悟。你可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那枚凤形玉佩,那是我生母的遗物。” 明婳有些惊异于李椋会同她说这些,生母遗物?李椋的生母不是一介卑微的宫婢,怎会有如此贵重的玉佩,那玉佩触手生温,通透异常,一看便是上了年岁的老物件,还有那上头刻着的图腾,她总觉得十分古怪。 因着一早便知道李椋会来,明婳便想寻着几乎将那玉佩还给他。 这东西,搁她身上,只会徒增是非无穷。 思忖间,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佩,又仔细瞧了瞧,眼中情绪不明。 李椋以为明婳被自己感动,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缓缓道:“你可知,我的字,便是凤翎。我如今将它给了你,你应当知晓我的心意。” “既然如此贵重殿下便不该轻易示于人前,免得生出许多麻烦。” 话落,明婳将那玉佩缓缓置于李椋面前的案上,也不管他面上恼意,转身便要离开。 “明婳,本王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明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好谋划,可惜臣女志不在此。如今天色已晚,殿下若再逗留下去,怕是会坏了各自名声。” 李椋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眼明婳,拿起案上的玉佩,冷笑一声负手离去。 阁外的成乐瞧着自家主子面色如此难看,心中疑惑。好奇地往阁中望了望,见明婳早已没了身影,有些遗憾地垂头。 主子向来是清冷温润,如今只同那明家丫头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气怒成这副模样,那女人果真厉害! 明婳瞧着李椋离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李椋此人城府太深,今日她为了将那玉佩还给他,才小心同他周旋,怕是也激怒了此人,日后明家只怕是如履薄冰。 蹙眉思索着,转过回廊,却不料前头的路被一抹玄色身影死死堵住。 此时明府四下无人,夜风清凉,明婳借着月光将面前的人瞧得仔细。 李珩,怎会在此? 第四十七章 条件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廊下寂静,四周花树掩映,微风习习,凉意阵阵。 李珩望着眼前的女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眉眼盈盈,那张像是得了老天恩赏一般,美的惊心动魄。 他本是想离开的,可恰巧看见李椋同她在那戏阁中拉拉扯扯。一时之间,他只觉怒冲心口,周身所有的气血都涌入颅顶,胸肺欲炸。 鬼使神差的在这廊中停下脚步,他此时迫切的想知道,李椋同她到底说了什么? 明婳迎上眼前人漆黑的瞳眸,这人如今来堵她莫非是看到了方才自己同李椋在阁中说话? 心中有些焦急,正想着如何解释,却不料眼前的人又朝着自己逼近了几步。直到将她逼得退无可退。 明婳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荷花池,此时荷花早已凋谢,只剩下几片残败发黄的荷叶,在这夜风中瑟瑟发抖。 望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颜,四目相接,细微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游移不定,明婳只觉的心跳好似错漏一拍,声音有些发颤。 “殿下...” 李珩耳间忽然钻入一声轻喃,令他不自觉的喉结微动,藏在袖中的手忽的攥紧,像是在竭力压抑住什么情绪一般。 只一瞬,便将心头那堆杂乱心绪收拾干净,沉声道:“明婳,你又预备如何骗我?澄王同你...” 刚想开口质问些什么,却被眼前的女人出声打断,那声音细若蚊鸣,游弋在这夜风之中。 “殿下今日的袍子有些旧了,不似从前的好看。” 明婳望着李珩肩处的金色竹叶,眼角有些不自然的发红,鼻尖也开始泛上酸意。 从前,他是最喜欢她绣的袍子,尤其是这竹叶纹。 他说过,往后这竹叶纹的袍子只穿她绣的。 可今日他着的这件竹叶云纹玄色袍子,用料针法皆是上等,比她的绣工好上了几倍不止,可她瞧着这熟悉的纹样,总觉得心中酸涩。 这人明明心中有她,却总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是在怨她前世总是骗他? 轻轻吸了吸鼻子,想伸手附上他肩膀处的竹叶,却被李珩一把抓住手腕,用力将她往身前一带,沉怒道:“这是做什么?嗯?本王在问你,同李椋说了些什么?” “刺绣的样式也有些粗糙,远不如祥云龙纹好看些...” “明婳!” “臣女在呢!” 李珩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可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本王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吗?” 明婳垂眸,月光照映下,羽睫轻颤,在眼底投下道道剪影。 李珩见她目光逃避,呼吸变得更加粗重。 明婳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双颊染上微红,低声道:“澄王殿下方才说...要娶臣女为妃...” 李珩望着她有些娇羞的模样,气的发笑,松开抓着明婳的手,声音喑哑的道:“那本王便要恭喜明姑娘觅得佳婿了。” 明婳能听出他话中的情绪,心中没来由的发暖,忽地抬眸直勾勾的盯着这人的眸子,柔着声音附在他耳畔道:“可臣女没答应。” 她的声音细若轻软,清亮的眸子中闪烁着狡黠之意。李珩观之,只觉自己方才那翻涌的不停的心绪被瞬间平息,再也翻不出大浪。 “明婳,你瞧我脸上是不是写着好骗二字?” 他的语气仍是含着些冷淡,只是不见了方才的恼意,明婳听着只觉心尖发酸。 “殿下方才莫不是急了?” 李珩眸光微动,沉声道:“急?本王为何要急?明姑娘嫁与谁同本王又有何干?” “那您如今在此处质问臣女,又是为何?” “本王幼时受过明家恩惠,不忍明大人的女儿身陷险境,这才来提醒一二。只是你若是执迷不悟,本王也是爱莫能助。” 明婳笑望着他,只觉李珩此时别扭的紧,一时之间竟有些看不透这人心中所想。若是在说下去,这人怕是一怒之下甩袖离去。便转移话题道:“殿下明白的,澄王同明翰关系匪浅,明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兄深陷险境。” “所以你动用了小临春?” “殿下英明。”明婳笑着回道。 “只是这小临春如今已是颗死棋,若能救活,必定好处颇多。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珩瞧着她眸中闪烁着精光,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女人算计人竟如此擅长。 也是,从前她那算计心思怕是都花在自己身上了,所谓当局者迷,只叹他身在局中,却不自知。 “你是想让我帮你从官衙救出小临春?” 明婳顿了顿,轻声道:“其实不救出也可,殿下只要让臣女见上这人一面,臣女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李珩倏地笑了,倚在廊下的栏杆之上,漫不经心道:“他今日当着皇子的面公然行凶,京中官衙可不敢收下此人,眼下怕是早已移交刑部。你来求本王,也算是求对人了。” “只不过...” 李珩声音突然低沉起来,俯下身凑近明婳,道:“求人办事便要拿出诚意,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此时距离靠的太近,明婳像是能感受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扑在面上,双颊倏地染上绯红。 李珩终于在明婳眼中看到同以往不一样的情绪,那是不加掩饰的羞赧和委屈。 这种情绪,他从前不曾在这人眼中见过,明婳每每与相处,看似十分得心应手,将他一颗心吃的透彻,可终究是黄粱一梦。 “不答应?那本王可如何帮你?” 明婳抿着唇,眉头微微蹙了蹙,颤着声音道:“殿下想要臣女做什么?” “你莫不是忘了,你还欠本王一幅画。本王那支白玉狼毫,在你那里也许久了,可本王的画至今不见踪影。明姑娘,看来你不仅能演会说,还是个十足的骗子!” 李珩一番话说罢,漆黑的瞳眸紧紧盯着明婳,像是在寻求一个解释。 明婳心底咯噔一下,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她忙于应对二房,将那画的事情抛于脑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瞧了李珩一眼,见他眉眼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明婳知道,这人怕是又有生气。 想了想,笑道:“臣女想着殿下贵人事忙,不记得那画的事儿了,没曾想殿下记性如此好。不愧是我大绥战神。” “油嘴滑舌!” “臣女明白,只要殿下答应帮臣女,那画臣女必定奉上!” 李珩嗤笑一声,低声道:“明婳,耍小聪明耍到本王面前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还会吃你这一套?” 明婳仰着脖子,轻声辩驳:“殿下这是何意?若是不愿帮便算了,何苦这般戏弄?” “呵?戏弄,你从前戏弄本王的还少?本王不过收些利息。” “再说,那画本就是你已经答应本王的,如今再提要求,还想用那画来偿还,你瞧瞧我面上是不是写着好骗二字?” 明婳无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妥协道:“那殿下想要什么?只要臣女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先记着,你今日欠本王一个人情。” 明婳不解地望着眼前的人,只见他突然俯下身来,附在她耳边,恶狠狠的道:“若我知道你再骗我,你晓得后果。” 话落,便转身离去。 明婳望着这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低声威胁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不禁背脊发麻,生出些许寒意。 磬安院 老夫人的一场寿宴以明翰被刺而草草结束。 这正宴还未开始,老太太还未出场,便听到儿子被刺客重伤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差点没背过气去。 齐嬷嬷好一顿劝说,老夫人才堪堪缓和过来。 刚想去瞧瞧儿子,又听说明洵升官燕绾得了诰命的消息,一张老脸清白交加,顾不得仪态的破口大骂道:“都是些不争气的!是要活活把我老太婆气死吗!” “老夫人,眼下可不是动气的时候,二老爷如今生死未卜,若您再倒下了,岂不是更让大房的得意。” 齐嬷嬷连忙端过一盏茶,缓缓替老夫人顺着气。 老夫人拿着茶盏,只觉心中又气又怒,实在无法忍受的将案上的茶具碗盏砸了个稀碎。 此时自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齐嬷嬷循声望去,欣喜道:“老夫人,咱们姑娘来了。您别再动气了。” 明湘如一进门,便扑在老夫人脚下,哀戚道:“母亲啊!求您救救女儿吧!” 老太太强忍着心中的气恼,见女儿如此形状,不免有些心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的如此伤心?” 明湘如抽噎着,眸中闪过一抹凄楚道:“您女婿遭人陷害,被人弹劾收受贿赂,贪污赈灾银钱,陛下震怒,将夫君下了大狱,至今生死未卜。” “你说什么?女婿入了狱?可知道是谁弹劾的?”老太太只觉快要发疯,怎么如今儿子女婿一块遭难。一个生死未卜,一个下了狱。 明湘如眸子充血,氲着狠厉道:“还不是您那个好儿子明洵,如今升官发财,便容不得官人,他如今统管赈灾之事,官人不过是收了些薄礼,替那些高官遮掩。您那好儿子不但不管此事,竟还向陛下谏言要严惩贪官污吏,您说他这不是成心如此,谁会信!” “糊涂啊!糊涂。怎可在如此关口行这等险事。陛下虽说不怎么理会朝政,可如今南边灾情险重,女婿做事也太不当心了些。” 明湘如闻言,急道:“可是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夫君不过是替人受过,明洵他怎可如此绝情!” “替人受过?” “可不是嘛!那赵家二儿子赵修远是我家夫君的顶头上司,他自个儿收了钱,不过记在我家夫君头上,那些人不敢动赵家人,只得拿夫君开刀。母亲,眼下只有您能救夫君了。” 老太太眸子眯了眯,望着女儿哭的发肿的双眼,缓缓道:“你莫慌,容我想想。” 第四十八章 脸面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暮紫院 明婳斜倚在榻上,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面前,缓缓从枕下掏出一方木匣,轻轻摩挲着上头雕刻着的精美纹样。 “啪嗒”一声,木匣锁扣应声而开,明婳轻轻从中取出那只白玉狼毫笔,轻叹了口气,脑中全是那人临走前的威胁。 李珩这几次三番帮助明家,真是如他所言,为了报昔日明家对他的照顾之恩?对自己,他真的半点都不在意? 可据她所知,父亲不过只教了他几个月,之后他便去了北境。这件事情几乎人人皆知,那恩又从何来?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奇怪,父亲似乎总有些事情瞒着她与大哥。像是在守着什么秘密一般,不肯透露半分。 其实她也知道父亲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们,可现实往往更加残酷。前世的种种过往都还历历在目,那张写着明家种种罪行的奏折上李椋醒目的落款仿佛还在昨日。 还有那牢中狱卒故意透露给她的话,令她不得不怀疑李珩,怀疑他才是害明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总之,这辈子一定要在那些人动作之前把一切安排妥当,将那些人想要加害明家的念头全部扼杀在摇篮之中。 思忖着,忽然听见门外青楸急切的脚步声,飞快的将手中的木匣放于枕下,循声望去,便瞧见青楸面色凝重,语气也添了三分气恼。 “姑娘,磬安院出事了!” 明婳见她小脸发白,蹙了蹙眉,沉吟道:“出了何事?” 青楸稍稍顺了口气,缓缓道:“昨夜老夫人突然发病,不知怎的就突然卧床不起了。再加上二老爷受了伤,二夫人要去照顾,顾不上老太太那边。齐嬷嬷便去请了咱们夫人。说是要为老夫人侍疾。” 明婳在听到母亲时眉头蹙得更紧,抬眸示意青楸继续说下去。 “夫人见齐嬷嬷带了许多人乌泱泱围了一院子来请,见推脱不得,便去了。谁知...谁知今儿一早您姑母便来了,哭着喊着要咱们夫人做主,说是救不了她夫君便要跪死在咱们夫人面前。” 青楸越说越气,面色涨得通红。明婳闻言唇畔勾起一抹冷笑,沉声道:“她倒有脸来求母亲。” “可不是嘛,现下外头都说咱们夫人仗着得了诰命便在家中作威作福,不敬嫡母,苛待亲眷。可这明明是那宋贤才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眼下入了狱竟还赖在咱们夫人头上,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明婳起身,走至妆台前,长叹一声道:“对于明湘如来说,此时脸面变成了最无用的东西。她夫君好不容易得的功名,这还没摆几天官家夫人的谱儿,官人便成了罪人,可够她受的。” 青楸望着镜中的姑娘,只觉她清浅的笑容中总是藏着些许她看不太懂的情绪,微微摇了摇头,道:“可眼下便如此纵容她们颤着夫人?败坏夫人的名声?” 明婳望着她,笑斥道:“傻丫头,我怎会眼睁睁的让她们欺负了母亲去。我那好姑母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青楸不解的瞧着明婳,只见她缓缓起身,款步朝着院外行去。 磬安院 今日的磬安院不似往日那便侍女仆妇立了满院子,而是四下安静,像是无人一般。 明婳走进院中,竟出奇的无人前来迎接,身侧的青楸也奇道:“平日里老夫人若是知晓咱们来,必是得叫嬷嬷们站满院子,好给姑娘一个下马威才算安心,怎的今日竟如此安静。” 明婳勾唇一笑,低声道:“家丑不可外扬,她儿子女婿出了那种没脸面的事情,难不成还叫那些下人在这儿看热闹。” “我这个祖母,可是聪明的很呢!” 待明婳走至正厅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妇人的啜泣声,那声音沙哑哀婉,像是哭了许久。 明婳此时并不着急进去,只静静驻足听着。 “大嫂,就当是做妹妹的求你,救救我家夫君吧!他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咱们好歹亲戚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燕绾望着坐在下首哀哀哭泣的明湘如,只觉头痛。 这老太太卯时不到就命嬷嬷将她唤来侍疾,可名为侍疾,实际上却是求她帮忙,劝夫君救下宋贤才。 可她却从外头听到的,这宋贤才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事情却是无法辩驳的。根本不是明洵想害他,而是这宋贤才树大招风,被赵家盯上,做了替罪羔羊。 缓缓叹了一口气,燕绾沉声道:“不是我不想劝,只是这事儿怕你兄长也无可奈何啊!” 明湘如一听此言,面上的哀婉登时转为愤怒。自己都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她,她竟丝毫不领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自己。 一气之下竟扑倒在老夫人脚下,急声道:“母亲!我晓得从前同大嫂有些误会,大嫂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事关您女婿的一条人命,您怎可见死不救啊!只要大嫂肯答应劝劝大哥,在陛下面前替夫君说上几句好话,我便是立即跪下给你叩头请罪,也是使得的。” 老夫人实在不忍心自己女儿如此形状,她的女儿她最是了解,从小到大一直是娇生惯养的,何时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如今为了女婿,也是豁出去了。 “老大家的,你如今得了诰命,自是十分体面的。可这也不能忘了本不是?明家这一大家子,终究还是要指望你们的。你就看在我老太婆的面子上,去劝劝你官人吧!” “老夫人,我...” 燕绾蹙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夫人看她如此反应,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窃喜,她就知道,只要死缠烂打,自己这大儿媳妇必定会松口。 门外的明婳将屋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色有些阴沉。 青楸望着明婳这副模样,有些替夫人捏一把汗。 姑娘从未动过如此大的气,便是之前二少爷陷害,柘黄背叛。姑娘都没如此急色,看来,老夫人的盘算要落空了。 屋内气氛尴尬,燕绾踌躇着半晌没开口,只听得燕绾跪在地上的抽噎声。 老夫人刚想出声再劝,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子声音。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这里竟如此热闹?” 老夫人一看是明婳,顿时面上有些不快,斥责道:“婳姐儿是愈发懂规矩了,长辈还未通传,便擅自进来。真是大胆。” 明婳倏地一笑,道:“明婳不过是来寻母亲,早晨听说母亲昨夜被老太太唤来侍疾,至今未回。便想着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不好,须得按时服药,便将药送来。孙女虽不能阻止母亲为您尽孝,可孙女也得向母亲尽孝不是?” 明婳一番话说得得体,可是老夫人越听越觉得心头烦闷,挥了挥手,道:“罢了,你既来了,放下药便出去,我同你母亲有事情要商议。” “莫不是为了姑父的事?”明婳蹙眉,一副很担忧的样子。 方才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明湘如见明婳这副样子,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登时站起身,怒道:“明婳,长辈说话,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 “姑母,明婳不过是方才在院中多听了几句,您为何要如此说?” 明湘如被噎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双目圆瞪的望着明婳。 明婳缓缓走至燕绾身边,将一早便准备好的汤药放在母亲手中,冲她微微一笑道:“母亲,这药凉了便失去药性了,您快些用完,咱们也好回去。” 明湘如一听她们要回去,登时气的面色发白,拿过桌案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掷,捡了块碎瓷片就要往脖子上划。 “湘如啊!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女儿今日便把话撂在这了,若是她燕绾不答应,我便死在明家!传出去,便是被你们大房要逼死我!” 燕绾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却被明婳拉住。 明婳直直的盯着明湘如发疯,也不阻拦,径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淡淡道:“姑母,这求人办事便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你这般以死相逼,是何意思?难不成,你今日死在明家,明日姑父便能完好无损地从天牢出来了?” 明湘如此时已经疯狂到了极点,厉声吼道:“我不管!今日若你们大房不答应,我便横尸在你们大房门前,看你们如何向外头交代。” “交代?姑母还是好好想想您今日从明家出去如何向官府交代吧!” “官府?”老夫人疑惑道。 “可不是嘛老夫人,昨夜怀锦居的人来报,说宋表哥吃醉了酒,一言不合竟将王侍郎家的小儿子打的昏迷不醒,至今生死未卜。” “随后有人报官,将宋表哥抓去了官衙,姑母莫不是不知晓此事?怎的如今还在这里逼迫我母亲,不去想法子救儿子吗?” 明湘如闻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顿时面色白了又青,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不,这不可能!” “姑母不信大可以出去瞧瞧,一问便知。无须在这里同我多费唇舌。” 明湘如瞧着明婳的神色,倒不像有假。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心底升起,也不顾老夫人惊慌的神色,踉跄着脚步朝着院外奔去。 宋贤才若是出事,她尚有一双儿女可以指望,可若儿子再出事,那便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明婳瞧着明湘如走远,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今日的事情太过凑巧,她前脚刚收拾完明翰,随后这宋贤才便入了狱。 这二人皆与前世明家的祸事有关,如今皇帝打算修建邕寂台,重用明洵。她本打算先静观其变,能否借着明翰引出真正的主使。 却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动了宋贤才,这人上辈子在御史台可没少弹劾父亲,人言可畏,皇帝日日听到这些流言,怎会不起疑心? 第四十九章 相信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老夫人望着明湘如离开,一张老脸青白交加,气得浑身发抖。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燕绾怒吼道:“你看看你教得好女儿!简直大逆不道!” 话落,像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最后竟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夫人!” 齐嬷嬷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朝着院外吼道:“来人!快去请郎中!” 此时磬安院的众人手忙脚乱,明婳冷眼瞧着这一幕只觉心中痛快。连忙走上前,故作关心道:“齐嬷嬷,我看老太太如此病着,可还需要人在这儿侍疾?” 齐嬷嬷一回头,便望进一双灼灼桃花眸,那眸中闪烁着关切的神色。可齐嬷嬷看着只觉心中惊恐,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连忙笑着挥手道:“老太太这里人手够用了,不敢劳烦夫人和姑娘,还请二位快些回去吧!” 明婳眼中闪过不好意思的神色,笑道:“这怎么能行?祖母病重,母亲同我理应在这侍奉,怎好就走呢?” 齐嬷嬷心想,若是老夫人醒来第一眼瞧见的是婳姐儿,那非得又气得晕过去,不禁语气急切道:“姑娘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老太太养病不喜人多,这里有老奴便够了。” 话落,便赶紧示意身旁的侍女好生送明婳出去。 明婳面上挂着不好意思地微笑,搀着燕绾款步踏出院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情舒畅,连带着路旁的景致都赏心悦目了三分。 燕绾心中有些不安,蹙眉道:“婳儿啊,今日是不是闹得太大了些,万一老夫人有个好歹...” 明婳笑着挽起母亲,安慰道:“母亲放心,咱们这位老夫人可是惜命的很呢!我若不让她知晓厉害,她还真把咱们当软柿子捏。” “可是你宋表哥那事儿,当真如此严重?” 燕绾语气中有些顾虑,若是那宋敏达真出了事,只怕明湘如拼了性命也要来找明婳的麻烦。 明婳感受到燕绾话中的担心,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几个纨绔吃醉了酒,在怀锦居打起来了,我若不说得严重些,我那姑母如何能轻易离开?” “更何况,怀锦居总归是燕家的产业,女儿怎会真让他们闹出人命。那掌柜一瞧出不对便报了官,不过就是让我那姑母花些银子出出血,省得她再来扰您。” 明婳一番话说完,瞧见燕绾神色渐渐舒展开,便也稍稍放心了些。 实际上,她对母亲只说了一半,这宋敏达上辈子总是仗着他母亲在明家作威作福,正巧昨夜他去了怀锦居。 本想着寻着机会给明湘如找些事情做,她好腾出心思去筹谋邕寂台的事,眼瞧着工期将至,她不能再让明家重蹈覆辙。 这宋敏达同刑部侍郎家的小儿子王琛向来不和睦,明婳从前便知道。 也是凑巧,昨日这二人同时去怀锦居吃酒。她便命掌柜只留一套雅间,这二人争夺之际,便在楼里动起手来,宋敏达随了他母亲,一贯是个暴脾气,那王琛向来是体弱多病,被他几拳下去登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那王侍郎闻讯赶来,说什么也要将宋敏达押到官衙问罪。 本是一出好戏,能让宋家稍稍安分几天,为着儿子也没空来找明家的麻烦。 可明婳却没料到,自己那姑父竟也入了狱,如今父子都关在一处,倒也省去她许多功夫。 雍王府 “殿下?您莫不是在同我说笑?” 书房内,白肆言斜斜倚在桌案前,望着椅子上正襟危坐的李珩,急道。 “本王像是在同你说笑?”李珩垂眸处理案前的军务,任由白肆言在耳畔聒噪。 “您之前说刑部缺人,把我生生从翰林院调了过去不说,还让我顶了姚宏的位置。我从前做个小小翰林虽官职不高,可胜在清闲,现下整日忙的手脚倒悬不说。您竟还让我去查那小临春的案子。” “这几个月,京中那些夫人娘子,一听说小临春下了狱,日日来刑部官衙门口哭,更有甚者跑去击鼓鸣冤,在官府大骂明翰。您说这烂摊子,我如何收拾得起?” 李珩听着白肆言在这儿滔滔不绝,不免心中有些烦乱,将手中的折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搁。 白肆言见此情形连忙住嘴不敢多言,好半晌才听见李珩沉声道:“本王觉得你有这个能耐。” “我...”白肆言被李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珩抽出袖间的一封密信,缓缓推到白肆言的面前,淡淡道:“让你审此案,还有旁的目的。” 白肆言狐疑的接过密信,缓缓打开,上下扫了眼上头的内容,惊道:“殿下,真要如此?” “受人之托而已,不过本王却实得收些利息。” 白肆言无语,人家明家姑娘如何惹得这位爷了,竟要他带人家去天牢溜达一圈。 旁的不说,这天牢地界儿,便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进去都不一定能囫囵个儿的出来,更何况是那样一位娇娇小姐,见到那些血腥东西不得当即晕死过去。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仇什么怨! “玄成啊!你虽然不怎么怜香惜玉,可人家姑娘家毕竟有求于你,你还答应了,她若要见那小临春,大可将人提出来见便是,何苦要如此为难人家。” 为难?那丫头胆子大着呢!从前固执的连内狱都不怕,怎会被区区天牢吓着。小临春如今被外头人盯着,难保李椋不会从中作梗。 如今刑部落在他手上,道还算安全,至少没有李椋的眼线。 不过,这小临春的身世着实令人心惊,他查了这么久,没曾想兜兜转转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找到此人。 白肆言瞧出李珩眸中情绪较之方才有些许不同,似乎这人每每提到明家那姑娘之时都会露出这种复杂的神色,不过也就一瞬,可对这位爷来说,便是难得。 李珩蹙眉思忖着,猛然回神见白肆言还杵在这儿,沉声道:“你怎么还在这?是刑部的事情不够多?还是觉得本王这里的茶水好喝?” “不不不,下官岂敢,这就告辞,告辞!” 一连三个问题,白肆言瞧着李珩的面色愈发阴沉,只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告辞离去。 翌日 怀锦居 明婳立在窗前,无奈望着云喜,满脸黑线的道:“真要如此吗?” 云喜捧着方才白肆言派人送来的衣物,郑重的朝明婳点了点头,道:“王爷说,天牢重地,等闲之人不得随意踏入,姑娘若是想见那小临春,只得乔装成小厮,随着白大人进去。” “姑娘,您看这...” 明婳扶额,这李玄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堂堂一个亲王,手握重权。从天牢中提个人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瞧着那盘中的衣物,无奈的望着云喜,点点头道:“更衣吧!” 怀锦居后门处,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静静停着。 明婳撩开车帘,顿时怔住。 “殿下?” 明婳惊呼出声。 李珩斜靠在车壁,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身着一袭紫金蟒袍,比之以往更添几分矜贵之气。 看见明婳,李珩喉间发出一声轻嗤,而后沉声道:“怎么,看见本王令你很失望?” 明婳半个身子悬在车门处,在看到李珩的一瞬间竟有一丝犹豫。 这人不是说交代了白肆言带她入刑部,为何自己来了?如此这般,她是去,还是不去? “若不想去,现在便下车。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掂量。” 明婳闻言,连忙扶着车壁爬了上去,坐在车厢角落,只觉十分尴尬。 稍稍理了理袍角,轻咳一声小声道:“不是说白大人带臣女去,怎好劳烦殿下?” 李珩一听此言只觉心中气闷,藏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紧。 明婳不提白肆言还好,一提他李珩有股想要杀人的冲动。这白肆言将一切安排好之后,竟派人跟他说去寻什么全山子的真迹,昨夜寅时便出了京城,至今未归。 眼瞧着小临春的案子不能再拖,有些事情还得靠这个丫头,不得已他只好亲自来接她。 可这人话中的意思,还真是不喜他来? 明婳见他面色有些不善,只觉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连忙往李珩的方向略略靠近了些,笑道:“臣女多谢殿下。” 李珩瞧着这人眉眼弯成一对月牙,那眸中闪着晶亮的光芒。一身灰褐色小厮打扮,粉黛未施,三千青丝被高高束在头顶,原本纤细的眉毛也刻意地加粗了几分,不仔细瞧倒真有几分像个男子。 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明婳发现了这人此刻的变化。抬了抬眸子,得寸进尺道:“臣女见着殿下一点都不失望,心中欢喜得很呢!” 李珩有些无奈的瞧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女人,倏地唇畔勾起一抹笑,一把钳制住明婳的手腕,轻轻往怀中一带,反手压在车壁上,语气沉怒道:“嗯?这是做什么?又打算如何骗我?” 明婳没料到这人会如此行事,背脊贴在冰冷的车壁上竟不觉得发凉,反而浑身泛起热意,呼吸也跟着加重。 前世这人只要面色难看,她便如此哄他,这种方法屡试不爽,怎的如今竟失策了? 还是说,李珩这辈子是真的不打算相信自己了? 想到这,前世的种种情形在脑中飞快地闪过,心中泛起酸涩,连带着眼角也染上微微红晕。 “我若说再也不会骗你了,你会信吗?” 许是情绪的原因,一句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可说完明婳便有些后悔的垂下眸子。 第五十章 小临春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瞧着她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刚想伸手替她擦掉,可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动作。 明婳明没有看到李珩微变的神色,以为他还气着,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地看向车外。 此时刚过未时,街上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马车在行至一道街巷处缓缓慢下来,拐进一片小胡同,明婳疑惑地望向李珩,低声道:“不是去天牢?怎的到了此处?” 李珩此时正眯着眸子假寐,闻言没有却没有出声,只静静停着外头的动静。 明婳心中打鼓,正欲掀帘去瞧,却不料肩膀被人拦过,往怀中一带。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支短箭闪着银光擦着二人的鼻尖而过。带着外头簌簌风声,只听一声嗡鸣,那箭死死钉入车壁之中。 明婳惊呼,余光瞥了一眼箭尖,那上头的光芒隐隐透露着异色,同之前飞云观那波刺客所用的羽箭如出一辙,淬了剧毒。 这些人,数次要取李珩的性命,究竟是何目的? 难不成是李椋的人,可记忆中李椋虽然势力庞大,身边却从未养过这些人。 这些刺客不仅身手不凡,且手段狠辣,若李椋有这般本事,如今便不会处处受制于赵家。 可京中能有这般势力的人,她如今也想不出是谁。 莫非,此人不在京中? 想的头疼,半晌才发现自己现在还倚在李珩怀中,双手竟还十分不安分的扒在这人的领口处,姿势十分暧昧。 刚想起身离开,背脊突然被一只大手抚上,死死按在怀中。 明婳此时只觉心都快跳出来,刚想开口,便听见李珩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想死就别乱动!” 狭窄的胡同巷子中,明婳除了能听见彼此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不经意间还能听见外头刀剑相击的声音。 明婳心中稍稍有些不安,她不过单独与李珩相处几回,可却数次遇上这种险事,可想而知,她不在的时候,李珩怕是日日都处在这等危险之中。 再说,上回肩膀上的伤没好多久,现下又遇见这帮亡命之徒。难免有些后怕。 李珩像是发现了明婳不安,不禁唇角微勾。心道终于有这女人害怕的事情了,他还以为,她一直胆大包天,连死都不怕。 如今竟怕这些刺客? 心中虽如此想,可话中却透露出浓重的肃杀之气。 “速战速决!一个不留!” 明婳只听到低沉冰冷的声线自头顶传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马车微动,疾行起来。 听着外头簌簌风声,明婳稍稍回过神来,疑惑道:“当真一个不留?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这幕后主使?” 在听到幕后主使四个字后,李珩面色明显阴沉了三分,自上回遇刺之后,他便留心去查,可每每查到陇西地界这线索便断了。 这些刺客,根本不属于京都,或者说,他们不属于大绥。 可到底是匈奴人还是南疆人,至今未有答案。只是知道这帮人异常的凶残和暴虐,在他们内部有着超出常人的规则和手段。他们就像是一场来路不明的瘟疫,不断向大绥内部渗透。 可大绥开国百年,疆域辽阔,兵力充沛。就算是如今国力减弱,可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 若不是大绥内部有人接应,这些人怎么会如此容易来到京都。 至于这幕后主使,岂会是留下活口便能知晓的。 瞥了眼有些疑惑的明婳,语气恐吓道:“你记住,这些人,今日看到便当没看到。不要试图去查,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婳瞧着这人此刻薄唇紧抿,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心情不佳。便也不在追问,可心中却始终留下了个疑影。 此时车厢寂静,只是速度比之方才快了不少,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便缓缓在刑部天牢门前停下。 明婳率先下车,垂首立于马车一侧。因着她如今是小厮打扮,不得太过招摇。 李珩缓步从马车中下来,明婳只得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向刑部走去。 此时刑部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片人,原本的刑部尚书姚宏在瑜国公一案中被降为侍郎,现下这位雍王殿下接手之后,又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直接被贬至郎中。 那新上任的右侍郎白肆言看着玩世不恭,像个只知道吟诗作画的纨绔,可在他上任的几个月里,以凌厉之手段,平反了不少冤假错案。 又有雍王撑腰,便是那赵家之子贪污一案也是照查不误,丝毫不给贵妃颜面。着实不能小觑。 今日刑部众人一早便得了消息说雍王要来巡视,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还如此低调。只带了一名侍从。 众人垂着眸子不敢瞧李珩,生怕惹得这位活阎王一个不快,步了赵德显的后尘,得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虽不敢直视李珩,众人只得将目光瞥向身后垂首的明婳,不禁有些疑惑。 这雍王将帅之才,英武不凡。怎么身边跟着的侍从如此单弱,生得倒是唇红齿白,俊俏的不像话。 这样一想,在场的官员相互看了一眼,皆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 自雍王回京,各路权贵都盯上这位爷的后院,不仅塞了不少妾室,还想着将自家女儿嫁去王府。 可这雍王收了人却并不理会,全丢到庄子上种地去了,美其名曰王府不养闲人。前线粮饷吃紧,需要人手筹备军粮。 这理由一出,那些想献上女儿的官员皆不敢再提此事。奈何着雍王殿下如今早已及冠,又如此不近女色。 不知从何时起,京都之中便有人传出雍王不近女色的谣言,如今观之他身边的一个小小侍从便有如此姿色,众人不免更加确信此事。 明婳垂首走着,忽觉四周望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复杂,隐隐带着暧昧之色。 李珩此时也感受到这些人瞧着明婳探究的目光,到底是混迹朝堂时间久了,对这些官员的心思也是拿捏得一清二楚。 上辈子他登基之后不肯立后纳妃,这些臣子便以为他有断袖之好,一连给他进献了许多男子。 那时的他们,便是这种神色,一贯觉得自己可以猜度圣意。 思及此,面色又阴沉了三分,冷笑一声,道:“诸位若不知自己的眼睛该往哪瞧,大可以告诉本王,本王很是愿意帮诸位大人的眼睛寻个新的去处。” 众人闻言只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皆垂着眸子不敢瞧端坐上首李珩。 刑部尚书王槐此时出列,恭敬道:“殿下恕罪,不知殿下此时前来可是要查阅案宗,下官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不必了,本王此次来是要提审一个人。” “敢问殿下,是何人?” “小临春。”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这雍王殿下亲自前来,只为审一个戏子? 李珩像是看出这些人心中的疑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本王前些日子去明府赴宴,碰巧遇到此事,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明家一个交代。” 众人心中了然,不免对明家又高看了几分。 “既如此,那便请殿下随下官来,那小临春这些日子受不住刑,晕在了狱中,若要挪动,恐伤性命。” 李珩缓缓起身,随着王槐往刑部天牢行去。 明婳闻言只觉不妙,若是这小临春再在刑部待下去,怕是迟早会没了性命。 天牢 明婳还未走入其中,耳边便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随着渐渐走进。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腥臭味道。无数被关押的犯人见有人靠近皆疯狂的趴在牢门前喊着冤枉。四周墙上斑斑血迹干涸后又染上新色,昏暗的烛火下显得十分诡异可怕。 可明婳只觉这些场景在正常不过,天牢虽可怕,可比之内狱,却是天堂般的存在。 王槐在最后一间牢房处缓缓驻足,恭敬道:“殿下,小临春便官衙在此,您看可要下官命人找处干净地方,这里着实太过污秽,您千金贵体怎可踏足。” 明婳顺着王槐所指的地方望去,原本俊美的似谪仙的人,如今浑身染血,气息奄奄的趴在草堆上,远远瞧着,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人,只看到满眼的鲜红。 像是听到有人前来,地上的人微微瑟缩了下,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喃喃自语道:“没有人指使我,没有人...” 李珩瞧着这一幕,眉头微微蹙着,挥了挥手示意王槐一干人等退下。 王槐犹豫着,这小临春的案子整个京都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人又是如此倔强的不肯开口,一个不好惹了这位爷不快,怕是...” 李珩见王槐犹豫,沉声道:“王大人的官是做的愈发好了,本王还未下令,便如此动用私刑,如今竟还公然违抗命令,不知是何意啊?” 王槐心中暗道不好,可这人但凡进了天牢,不吃些苦头怕是不成的。这些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从来也没有人质疑过,如今这雍王的意思...“ 思忖间,不自觉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惶恐道:“王爷恕罪,下官这便带着他们告退。” 待众人都退去,李珩侧眸望向一直垂着眸子的明婳,笑道:“行了,别装了,人都走退下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明婳点点头,瞧了眼负手立在身侧的李珩,缓缓走进牢房,脚踩着干草堆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声音惊了地上的人,小临春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朦朦胧胧间看见一张俊俏的不像话的面孔,这张脸...竟还有些熟悉。 “你,你是明家人?我见过你。” 明婳半蹲在他身边,目光定定地瞧着他,低声道:“小临春,不,你不是小临春。” 第五十一章 真相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声音清浅,却是十分肯定。 小临春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明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作势便伸出那双沾满血迹的手去抓明婳,颤着声音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说我不是小临春?” 明婳刚想躲开,可地上的人速度太快,眼看着那双手便要向她面门袭来,忽然,后衣领被人猛地拽住,轻轻往身后一带。 此时李珩整个人挡在她身前,望着她有些怔愣的神色,嗤笑道:“胆子够大,真想死在天牢?” “离远些,本王可不想在这里给你收尸。” 明婳冲着李珩微微一笑,继而眸光定定地瞧着地上的人,声音冷淡道:“真正的小临春根本不会武功,你虽与他容貌一般无二,可刺杀明翰之时的身手却骗不了人。再者说小临春自幼学戏,练的是童子功,你即便是将他的身段唱腔学了个十成十,也难免会露出些马脚。” “比如,你手上的茧。” 小临春习的是花旦,经年累月下来练得手指纤细,柔弱无骨。可这人的一双手虽然也十分纤细,可手心处却有厚茧。 这必得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留下的痕迹,当时此人刺杀明翰之时她便已经发现。 更何况,柘黄同小临春早在数月之前便骗他,要与他私奔。可临走之前却得知柘黄的死讯,小临春之所以答应她来明府唱戏,便是想查清柘黄究竟是如何死的。 她原本是想利用此人让明翰名声受损,腾不出手来对付父亲,她也好趁此机会筹谋今后之事。 可谁料这人竟一意孤行,选择在席上公然刺杀明翰。 本是可以脱身,可这人却在最后一刻心甘情愿被抓,究竟为了什么? 地上的人望着手中的茧,倏地笑了,那笑容疯狂至极,在那样一张有些阴柔的面孔上显得有些诡异。 艰难地撑起身子,双手绕至耳后,摸索了片刻。随即在明婳震惊的眼神中,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被缓缓撕了下来。 入目的那张面孔,令一向冷静沉稳的李珩都难免眯了眯眸子。 这张脸,竟如此像那个人... 一想到那张妖精般的面孔,李珩攥在袖中的手不断的攥紧,竭力压抑住心头的怒意。 明婳也瞧见了这人同宫里那位有着三分相似的容貌,尤其是那双丹凤眼下的一颗泪痣,简直同那人一模一样。 刚想开口询问,却不料李珩的声音率先响起:“许昙。瑜国公那老匹夫,真是把你藏得辛苦。” 许昙一听此言,顿时眸子像充了血一般,吼道:“不,不要叫我许昙!这不是我,不是我!” “赵平良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你说,她会做些什么?” 明婳有些震惊地望着李珩,赵平良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李椋的养母,当今大绥后宫之主,虽未封后,可实打实地把皇后的权利握在手里,背后又有赵家这个强大的靠山。 她从前只是知道这赵贵妃同瑜国公关系非同一般,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许昙竟是赵贵妃在宫外的私生子。 震惊之余,明婳没有忘记这回来的目的,微微整了整心神,道:“你既不是小临春,又为何要去刺杀明翰,要知道,他若死了,你也会没命!” 许昙闻言冷笑一声,望着明婳眼神充满讽刺。 “我本就没想活着。我九死一生逃出京都,现下又回来,便是为了取明翰的狗命。” “明姑娘,我与你或许是一路人,我帮了你这回,你何苦还要再问。” 明婳微笑,淡淡道:“我对你想不想活着着实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我们既然是一路人,想必有些事情也是可以心照不宣的,你若是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也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要求。” “你说你同明翰有仇,可你并没有成功取他性命,就不后悔吗?” 明婳语气平淡,可许昙却是微微低垂了眸子,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只须臾又恢复了原本的漠然神色。 “你想知道些什么?” 许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平添了几分挣扎。 明婳半晌不语,望着那张比之女子都要妖媚几分的容颜,道:“你既然已经安然逃出京都,又为何要回来?” 许昙嗤笑一声,有些自嘲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我能逃去哪里?” 明婳不言,余光瞥了眼李珩的方向,见他神色倒还算平静,也稍稍放心了些。 毕竟,这许昙终究是赵平良的骨血,赵平良同李珩有着不共戴天的弑母之仇。 先皇后当年被逼着踏上和亲之路,说是皇帝担心北境匈奴,这才忍痛将妻子送给祁连家,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光是赵家在这中间做了些什么,如今真正知晓内幕的,屈指可数。 牢中寂静片刻,许昙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父亲将我送出京都之后,我身边便只有管家吴起。” “他是自幼时便一直照顾我的管家,我以为父亲命他护我出京都必定是将此人视作心腹,我们一路向西走。吴起告诉我,只要进了陇西境内,便会有其他人接应。” 一听到陇西,明婳蹙眉。 “齐王?” 齐王自今上登基以来便自诩闲云野鹤,从来不过问政事,平日里呆在封地,无诏不能回京。可明婳总觉得此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从他和明翰之间微妙的联系便能看出,之前明荣欺辱了齐王的女人,按理来说这人应当同明翰算账才是,可明翰的货最终还是在陇西和京都之间畅通无阻。 许昙却是敛了神色,沉声道:“就在我们快到陇西边境之时,突然出现了两拨刺客,原本一直护着我的吴起也突然倒戈。欲取我性命。” “我拼死甩掉那些刺客,手刃吴起之后。陇西早已不安全,我一路被人追杀,又逃回了京都。再后来,我同那些刺客缠斗之时发现这些人皆出自陇西齐王府,跟着明翰的商队入京,且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明婳静静听着,而后沉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扮作小临春?还有你这一身易容之术是从何习得?” “我被追杀,无奈之下躲进梨园,恰巧遇见了小临春。那时的他还不叫小临春,叫若安。我威胁他若是敢出声,便杀了他。可他却笑着将我带进房间,给我疗伤。” “他真是这个世上最蠢的人,竟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呆在梨园的那些日子,他总是笑着跟我讲,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等着他赚够了银两,便为妻子赎身,不叫她再为奴为婢。” “可惜啊,这世上无情之人实在太多,那天若安突然得知未婚妻子竟给人做了妾,差人送来了一百两银票说是要恩断义绝。也是这一天明翰的人突然寻至梨园,慌乱之际,若安将我扮作伶人,躲在房中,那些刺客许是将他认作了我,将他杀害。连尸体都不知所踪。” 许昙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却是愈发阴狠。 “至于易容之术,只不过是身在泥泞之中不得不学会的自保手段而已,不然这些年在瑜国公府,早就死了不知几回了。” “我想杀了明翰,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可怜人罢了!” 明婳微微颔首,抿了抿唇,悠悠地道:“所以你便假扮成若安,替他进入明府,刺杀明翰。可是你也明白,明翰并非杀你的主谋,他背后之人你便不恨吗?” 许昙感觉明婳的目光虽然沉静,却带着强烈的探究意味,像是能洞悉人内心深处的秘密一般。 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目光,望着地上的干草,低声道:“恨有何用,我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明婳看出了他语气中的逃避,不免对那齐王有些好奇,问道:“你可知,齐王为何要杀你。” “我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是不值得的。” 许昙粲然一笑,继而语气疲惫的道:“姑娘知道太多只会引来祸事,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妙。” 明婳感觉他话中的逃避,反驳道:“祸事,你不说出来才会酿成祸事!你难道真的不想报仇,为你自己,也为那些因为你而死去的人?” “报仇?我如今身陷囹圄,如何报仇?” 许昙像是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的悲痛,声嘶力竭地反问道。 他自出生起便被生母生生扼住喉咙想要掐死,许是他命大,没死成被瑜国公捡回一条性命,瑜国公虽不要他性命,可从不敢明目张胆地给予他一天身为父亲的关爱,哪怕是一个慈爱的眼神。 从他被当作娈童送到国公府起,每天都被人当成戏子一般培养,许是父亲不想他丢了性命,也暗中命人教他武功。 可他却从未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若不是每天身上不同的伤口叫嚣着疼痛,他都不知自己是处在人间,还是地狱。 明婳瞧着许昙此时的神色,只觉得无比熟悉,那是一种极度矛盾纠葛下的表情。 像极了前世的她临死前得知自己恨错了人一般的难受。 可这些日子她却有些明白过来,人总是要向前看,回头只会徒增伤怀。 顿了片刻,明婳俯下身去,目光与他平视,正色道:“我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只要你想做,便都有可能,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许昙觉得眼前姑娘的目光坚定而诚恳,在这昏暗的牢房中也闪着细微的光,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明婳说完也没等许昙回应,他现下需要好好冷静一下,若是立刻让他答应下来,怕是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微微抬眸望着一直在身侧伫立的李珩,目光倏而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也温柔下来。 “殿下,咱们走吧” 第五十二章 质问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此时心中只想着明翰到底同陇西齐王的关系,未曾注意到身侧男人有些阴沉的面色。 待走出刑部天牢,便瞧见外头候着的刑部官员比之来时又多了一倍,乌泱泱的立了一院子。 见李珩出来,纷纷躬身行礼。 “下官参见殿下!” 明婳看着这场面有些怔愣,这些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狐疑的望向李珩,见他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一派的沉郁。 半晌,在众人忐忑的心情中,李珩缓缓开口。 “何事?” 为首的刑部尚书王槐见这位爷终于开了尊口,用袖子缓缓擦了擦额上的细汉,支吾着道:“呃,回殿下,这小临春的案子已经许多日了,若是再不结案,怕是外头不好交代。” 王槐简直欲哭无泪,这小临春若是寻常刺客,惊了皇子必然是要问斩的,可现下这外头议论纷纷,皆说是明翰作恶太多,活该被刺伤。 小临春又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用刑都不说出幕后主使,他们也是着实没了法子。好不容易盼来了个能拿主意的,竟然只是来审问,丝毫没有要发落的意思。 “交代?不知王大人想要本王给你们什么交代?” 李珩语气辨不出喜怒,只是这话中的意味令人心中发颤。 “殿下恕罪,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案子着实不能再拖了,万一外头闹开,怕是不妙。” “既如此,那便依着律法行事吧!” 王槐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音道:“依着律法,是死罪。” “死罪?本王觉得王大人的尚书之位坐得太过舒坦,连大绥律法都忘了?” “下官惶恐!” 李珩嗤笑,瞥了眼在场的诸位官员,声音冷冽且带了一丝嘲讽。 “诸位大人在此逼迫本王下决断,本王给了。这案子说白了不过私人恩怨,诸位竟也能拖到现在,确实该惶恐。” 众人一听此言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们想求一个决断,不过是不想承担这个风险,万一外头闹起来,他们不过是萧规曹随,赖不到自己头上。 明婳此时也明白过来,这群官员,混迹朝堂数年,行事圆滑精明。最害怕的便是受到牵连,平日里欺上媚下,皆是老手。 李珩此举一来震慑众人让他们平日里最好夹着尾巴做人,这一套在自己这里没用。二来是告诫背后之人,不要试图将手伸到他的地盘。 他总是这样,喜欢事情尽在掌握的感觉,无论何时,都不容许背叛。 可她呢,宁愿死也不愿说出心意,对他来说,也算是背叛吧! 思忖间,李珩的声音倏地在耳边响起,裹挟着冷意。 “本王想问问王大人,依着大绥律,伤人却未害命者,可是死罪?” “这...小临春虽未伤人性命,可却惊了二位殿下的驾,有损皇家脸面,罪大恶极,依律当斩。” 李珩倏地发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凑近王槐,低声道:“可是本王并没有被吓到,若王大人是在关心其他人,这便不得不令人深思了。你说对吧,王尚书?” “你不妨去告诉你的主子,即便她的手能伸到前朝,可这刑部终究还是本王说了算,后宫不得干政,她自是晓得后果。” 王槐只觉呼吸都凝滞了,他升任尚书之前只不过是这刑部的一介郎官,澄王失了刑部之后,赵贵妃暗中将他提到这尚书之位,便是连澄王的那位都不晓得这层关系。 可如今听着雍王的话,总感觉他知道些什么。 越想越觉得心中恐惧,不自觉地低垂了眸子,只敢去瞧面前人的袍摆。 好半晌,李珩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正色,道:“至于滥用私刑一事王大人最好这几日也给本王一个交代,若是再有下回,王大人在刑部数年,自是晓得下场。” “小临春的性命本王保了,若有任何人质疑大可以来雍王府寻本王,本王随时恭候。” “还有,本王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些日子若这人不声不响地没了,或是又添了什么新伤口,本王便拿整个刑部问罪。” 话落,便不再过问在场众人吃惊的神色,负手朝着官署门外走去。 明婳垂眸跟着,前脚刚踏入马车,忽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拽上了车。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头顶传来男人薄怒的声音:“驾车!” 马车突然急速行驶起来,明婳身形一晃险些没栽出车厢,有些哀怨的瞥了眼李珩,见他脸色仍是阴沉的快要滴出水,回想了下方才自己似乎也没做什么事情,那是为何又惹到这位爷? 从前也没见他如此喜怒无常,这重活一回,怎得性格变了这样许多。 有些不解的抬头迎上那漆黑的眼眸,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珩见明婳发问,心中有些许挣扎,好半晌才咬着牙道:“这世上的事情,只要你想做,便都有可能,前提是你得活下去。明婳,你既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为何前世又要寻死?” 明婳见他望过来的目光平添了些许不可名状的恨意,不禁回想起前世跳下城门前的那一幕。 那时北境匈奴兵临城下,屠杀百姓,皆是拜她所赐。她若不死,来日李珩登基,又拿什么去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只有她死了,这些人的口诛笔伐才不会波及李珩,他还是大绥的一代明君,一生开疆拓土,子孙满堂,好好地去守护着他的子民。 李珩不知道的是,在她死前的一天,一向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庆惠大长公主,竟独自一人来到内狱,跪着哭求她放过李珩,莫要让他遭世人唾骂。 大长公主骄傲了一辈子,那一日向她低头,却是为了李珩。大长公主对她讲了许多。那些年李珩为了替她遮掩罪行的所作所为,令她一颗心止不住的抽痛。 那时的她视李珩为宿仇,却也是被这一桩桩一件件而感动。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那些年却是恨错了人。 可这些话,她便是同他讲了,他会信吗? 应当是不会的吧,虽然她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可说出来他便会原谅自己吗? 李珩见明婳低垂着眸子,那下唇快要被她咬的出血,像是没听见他刚才的话一般,连稍稍撇向一侧。 那模样,要多倔强就有多倔强。像极了上辈子自尽前的模样,让人有一种想将她撕碎的冲动。 李珩只觉此时气得胸肺欲炸,七窍生烟。一把捏过眼前人的下巴,逼迫着她直视着自己,声音像是齿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恼意。 “不答?” “还是说,你宁愿死都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明婳,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婳下巴被捏得生疼,可眸中却是温柔像含着一潭春水,定定地望着李珩,声音孱软。 “殿下,那些事情臣女记不清了,只是今日即便臣女不来您也不会杀许昙。是吗?” 李珩听出她话中的逃避,气得微微眯了眯眼睛,薄唇紧抿。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想要自己冷静。 “因为殿下早已对许昙的身份有所怀疑,细细查来定会有所收获,可您还是带臣女来了,这是为何?” 明婳声音轻柔,带着些许试探味道,那眸中的狡黠之意甚明,像是能够看穿人内心一般。 李珩无语,看着这张脸,尤其是那双眸子,乌黑莹亮,灼灼光滑忽现。令他整个人的心神都被蛊惑,不自觉地被牵着鼻子走。 明婳看出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忽然笑了,那笑中含了些许得意。 “殿下不说臣女也明白,多谢殿下。” 李珩不得不错开视线,不去看她,这人太过会装, 自己险些又信了她的话。 松开捏着下巴的手,恶狠狠的威胁道:“明婳,不要试图猜度人心,昔日的事情,你迟早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明婳揉着下巴,目光哀怨地瞧着他。 “我...” “你跑不掉的。” 明婳被他忽然正经的样子逗笑,却不敢发出笑声,垂着眸子,低声反驳。 “可我真的没想跑。” 此时车厢四周寂静, 二人气氛有些许尴尬,明婳只能听见车轮碌碌作响。和自己劫后余生的心跳。 这些事情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对李珩讲,她也着实害怕,她宁愿这人心中对自己存着怨恨,也不愿这人带着愧疚来对她好。 愧疚,她一个人带着便好,谁让自己上辈子欠他太多,这辈子就用来赎罪吧! 思忖间,马车缓缓停下,明掀开车帘望去,还是怀锦居的后门。 周围无人,明婳刚想下车,却不料身后传来李珩低沉的声音。 “收起你的小聪明,别忘了,你还欠本王一个条件。” 明府 昭和院 明姝瞧着案上的各色绸缎,气地拿过一旁的剪刀,将那些精美丝缎剪了个稀碎。 身旁的金露见状只得垂着眸子立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多说一句。 老爷养伤的这段日子不仅在没踏足过昭和院,也不再过问姑娘的情况。就连这每月送来的绫罗绸缎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远远不如婳姑娘院里的。 自从大夫人得封诰命,这府中的风向便变了,从前姑娘的院子最为热闹,可如今却是渐渐冷清下来,莫说拜帖了,便是诗会雅集也很少邀姑娘去。 要么便是借着邀请姑娘想见婳姑娘,要么便直接借姑娘之手给大房塞些礼。 今日这桌上的绸缎,便是御史台钱大人家送来的,说是大房不收,想借着二房搭上大老爷。 明姝见一桌子狼藉,倏地发笑,可眸中却氲着不加掩饰的嫉恨与疯狂。 “明婳!你一定很得意吧!” 第五十三章 手段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姝手中死死捏着被剪得粉碎的绸缎,看着这些华贵无比的丝绸,脑中却不断闪过前些日子寿宴上明婳同澄王殿下在畅音阁内聊得火热,澄王甚至还伸手扶了明婳。 她不过是回畅音阁中寻找不小心遗落的手帕,不瞧看到那一幕。似乎明婳同澄王从前便相识,不然她怎么会有澄王的贴身玉佩。 男子赠玉,便是定情。 明姝越想越觉得心头恼恨,加之父亲这些日子的冷落,让她不免心中着急。望着屋内一片狼藉,更是烦闷。冲着立在角落里的金露吼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收拾了!” 金露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明姝,连忙听话地收拾桌上的绸缎。 明姝冷眼瞧着,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循声望去,见院外并排行着几名妇人,面上皆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这些是何人?” 金露一听明姝开口,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眼外头的妇人,面色发怵,小声道:“这,这些似乎是老爷给妍姑娘请的女先生,说是妍姑娘还有两年便及笄,要多学些琴棋书画,日后也好说个好人家。” 明姝一听此言心中愈发慌乱,定定地望着院外那群妇人,似乎能从她们那笑容中看出对明妍的满意。 父亲这是要放弃她了吗? 自从明翰对她透露出期盼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够出人头地,将明婳那个贱人狠狠踩在脚下。 可如今不光没让明婳吃亏,反而还让明妍那个废物捷足先登。 明妍果真是云姨娘那个妖妇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上回竟生生被她骗了去,故意激怒自己同明婳争执一场,在明府众人面前吃了亏。 自从大房得势之后,明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面对自己的怯懦卑微全然不在,现下竟敢蹬鼻子上脸,想顶替她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凭什么?她才是嫡女!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只能属于她一个!父亲想要放弃她!这绝对不能够! 只有让那些挡着她路的人消失,父亲才能一心一意地培养她,倾全家之力。让她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明姝越想眸中流露出的疯狂之意越是明显,听着院中梧桐树上传来的鸟鸣,心中不知生出些什么念头,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冲着身旁的金露吩咐道。 “去,找几个人,将树上的鸟给我打下来,听着心烦。” 金露瞧着树上的两只黄鹂,目光怔愣的望了眼明姝,见她面上虽含着笑容,可是那眉眼中透露的算计意味甚明。 姑娘这是又要... 打了个冷战,金露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去唤人。 甘泉宫 赵贵妃斜斜倚在美人榻上,她面容美艳绝俗,乌黑的细眉微微挑起,直入鬓间,更显得清冷高贵,不怒自威。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美人的颈间环绕至额上,细细揉捏按摩。烛光熹微,映着赵贵妃的面庞轮廓奇美。衣领微微后褪,露出白皙的肩颈,十分妖娆魅惑。 “明家的女眷何时进宫谢恩呐?” 赵贵妃慵懒的声音响起,微眯的眸子也睁开,望向身后的裘恩。 裘恩揉捏的动作微微凝滞,随即面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低声道:“娘娘有所不知,明家女眷如今不用进宫谢恩了,若是要谢恩,也得向陛下谢恩。” “只是您也知道,这陛下如今去了骊山清修,怕是一时半会来不了,所以便免了明家的谢恩。” 赵贵妃瞧着裘恩一脸恭顺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也稍稍退去,伸出手抚上裘恩的面颊,尖细的护甲嵌入他脸颊,跪在地上的人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仍笑着垂着眸,等待着吩咐。 “明家本宫势在必得,你可明白?” 裘恩望着眼前女子眸子丝毫都不隐藏的野心与欲望,缓缓地点点头。 “只要娘娘吩咐,奴婢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为您办成此事的。” 赵贵妃满意地拍了拍裘恩的面颊,望着那张清秀的脸,与记忆中李椋少时有几分相似,可这双眸子却是带着臣服与恭敬。丝毫没有李椋对她的桀骜不驯,从小将他培养到大,才发现这竟是只喂不熟的狼。 “我那好儿子最近怕是得意不起来了吧!先是失了刑部,又不得明洵的待见。还是年轻啊,沉不住气。” “那明家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入了他的眼?” 裘恩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娘娘,上回奴婢奉命去查千机图,线索查到飞云观中便消失了。可却在那里遇见了雍王和明家姑娘。” “他们似乎是被一伙人追杀,奴婢恐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行动。只是那飞云观被那些刺客一把火烧了,那明家姑娘好像受了伤,被雍王送去了大长公主府。可究竟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 赵贵妃眸子微微眯了眯,沉声道:“这明家丫头真是不简单呐,小小年纪见到这种场面丝毫不惧,不过有那样一个父亲,她定是藏不住锋芒的。” 赵贵妃话锋一转,缓缓叹了口气,道:“可若是还向她父亲那般不听话,那本宫也是留不得了。” “娘娘的意思是...” “明家祖上便是精通机关之术,虽然这些年藏了风头,可知道内情的人皆明白明家对于大绥的好处。明洵想要藏拙,如今怕是不能了...” “若他识趣,本宫自然保他前程无忧,若他不肯...那本宫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他落在他人手中。” “奴婢明白,定会好好为娘娘筹谋。” 赵贵妃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又道:“这些日子本宫听说明洵为了给她妹婿开罪,不惜向陛下谏言,要彻查宋贤才贪污一事?” “奴婢略有耳闻。” “这事儿本宫清楚明白得很,赵家那群纨绔,也算碰上硬骨头了。”赵贵妃语气中添了三分无奈。 裘恩膝行上前,柔声问道:“娘娘这回,可还要保着赵家?” “不愿保也得保,一条船上的人,本宫能有何办法!只是这明洵爬得太快了,有些碍着赵家的路,本宫也是时候得清扫一二。” “娘娘不是说要拉拢明家,为何又要动明洵?” 赵贵妃轻笑,掐了一把裘恩的面颊,道:“你还是嫩,当奴婢当久了,御下之术,也得会些。不然你这掌印太监之位迟早被人顶下去!” “奴婢愚钝,不知娘娘想如何对明洵?” “不急,且在让他风光几日...” “儿臣怕是要让母妃失望了!” 赵贵妃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自门外传来李椋清朗明亮的声音,裹挟着秋风飒飒而来,一进来整间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竟敢私闯内宫!” 李椋眸光带笑,只是那眼神中却氲着凌厉。 “儿臣不敢,今日来只有一句话告诉母妃,说完便走,绝对不在这儿碍您的眼。” “你想说什么!” 李椋嗤笑一声,薄唇轻启道:“既然裘掌印也在这儿,那儿臣便直说了。明家母妃还是不要妄想去动,这样对您好,对赵家更好!” “哼!你如此护着明家,不就是为了那丫头?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你如此惺惺作态,简直丢人!本宫动不得明洵,动个小丫头实在是容易,届时你又能如何?” 李椋闻言眸中有一瞬间的变色,咬了咬牙,倏地靠近赵贵妃。那速度之快,便是连武功高强的裘恩一时之间都未反应过来,刚想出手去拦,便听见赵贵妃沉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过来,我看他可是要弑母!” 李椋勾唇,语气中全是讽刺,凑近赵贵妃耳畔低声道:“母妃若是敢,只管去动她,从今日起,她若是少了根头发,我也要算到母妃头上,届时,母妃可莫要后悔。天色不早,儿臣告退!” 话落,李椋便是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留,负手离去。 “反了,简直反了,究竟是谁给他的能耐,竟敢如此放肆! 赵贵妃语气郑重,眸中的神色也变得狠厉起来,裘恩静静的跪在赵贵妃脚下,像只温顺的猫儿。 见赵贵妃此时神色有些疲惫,裘恩缓缓起身上前,纤细的手指附上贵妃不盈一握的腰肢,缓缓按摩起来。 那力道不轻不重,赵贵妃缓缓阖上眸子,露出舒适的神情。 裘恩见状,手下的力道渐渐加重了些许,将头缓缓凑到贵妃耳边,低声劝道:“娘娘千金贵体,本是不该想这些的,多思无益。怕是伤身呐!” “您就将事情安心的交于奴婢,外头那些想要图谋不轨的人,只要您说,奴婢便是您手中的箭,你指哪儿,奴婢便打哪儿。” 赵贵妃在裘恩的按摩之中渐渐沉沦,最后整个人的身体都依附在他胸前,笑道:“在这宫里呀!就数你嘴最甜!” “只不过...澄王如今越来越无法掌控,本宫担心若是他逐渐强大起来,到那时,怕是赵家也无法压制。” 裘恩轻轻将赵贵妃眉间的沟壑抚平,语气轻柔的道:“娘娘莫担心,这宫中也不光只有澄王殿下一个皇子可堪大任,陛下虽说年岁大了,可也不是不能生...” “你的意思是?” 赵贵妃倏地将眼睛睁开,对上裘恩那双漆黑眼眸,顿时明白过来。 只要皇帝还康健,便是在多生几个皇子那又如何?如今朝中成年皇子只有两位,那雍王又是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便是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李椋不好掌控,李珩更是难上加难。先不说此人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便是当年他母亲的死,他若知道,怕是会牵连整个赵家。 所以,她必得先好好利用李椋同李珩斗个你死我活,再想办法另谋出路。 思忖间,赵贵妃娇美的面上露出些许微笑,瞥了眼裘恩,吩咐道:“陛下也有些年头没选秀了。事关国本,不得不慎重,好好挑选些女子,为陛下开枝散叶。” “奴婢明白。”裘恩笑着应下。 第五十四章 有喜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府 暮紫院 快到中秋,院内外一片金桂飘香,明婳特地命人在廊下置了处躺椅,斜斜地倚在上头,今日的她身着一袭百蝶穿花绢珠织金挑线裙,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白金镶玉流苏宫绦,发间钗如天青而点碧,饵似流银而嵌珠。三千青丝垂散,虽粉黛未施,却有一种妩媚慵懒之感。 鼻尖充斥着桂花香气,明婳笑望着院中小丫头们嬉笑着玩闹,不由得生出些岁月静好之感。 明家近来果真是太平。 明翰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了,伤好过后一直宿在云姨娘院中,便是宁琴去请也是五回推了三回,搞得宁琴是又气又急。连带着明姝这些天也呆在屋里不出来。 至于老夫人,外头惦记着女儿女婿,府中又担心儿子的身体,一连病了好些日子,连平常初一十五的请安都给免了,可想而知,老太太这回病得不轻。 明婳如是想着,捏起身旁的葡萄,顿时满口酸甜馨香。 忽地青楸自院外跑来,神色有些幸灾乐祸,见明婳在廊下,连忙凑上前,笑道:“姑娘,奴婢方才听外头的婆子嚼舌头根子,您猜发生了什么?” 明婳瞥了一眼青楸,见她眸中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往她嘴里塞了颗葡萄,无奈道:“定是二房又出了什么事,不然你能高兴成这样?” “嘿嘿,姑娘聪慧,奴婢方才听说,二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宿在云姨娘院中,昨日云姨娘请了郎中,一把脉,竟是有喜了!这下二夫人只怕是要气死了!” 青楸说着,不由得面上的兴奋之意愈发明显,惹得院中小丫头频频传来探究的目光。 明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笑道:“二夫人难受,你就如此高兴?” “那可不!谁叫她们总是对我们大房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如今自己吃了亏,奴婢自是痛快!” “姑娘,您说,若是云姨娘这回生了个哥儿,岂不是要跟二夫人平起平坐?” 明婳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心中有些惊讶。 前世云姨娘是没有这个孩子的,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明翰根本没打算让她生下孩子。 明翰此人精明之极,无论何时都要算计自己的利益,那些对自己没用的人,他根本不会多花一点心思。就好比这世上的人都看重的子嗣,他也丝毫不在乎,子女对他,不过是踏脚石。 子女一多难免花销就多,明翰要付出的精力便更多,他一早选中了明姝,明姝也很令他满意。所以对明荣和明妍,明翰便是一味地放纵。可以说是不闻不问。 可现在,云姨娘有喜,明翰怕是对他那个掌上明珠失望了吧! 可依着她对明姝的了解,这个姐姐怕是不会放弃,刚尝到一点明翰所给的甜头,若是就这么被明翰抛在脑后,怕是会发疯。 可她若是不肯放弃... 明婳想了片刻,忽地望向一旁小憩的云喜,低声吩咐道:“这些日子,多派些人盯着昭和院,我总觉得我那个好姐姐不会这么安分。” 云喜会意,朝着明婳点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仔细着。” - 一连几日,云喜都会来报,可昭和院一派宁静,像是一潭死水。 青楸不禁疑惑道:“这二夫人竟如此沉得住气,若在以前,早就闹开了。” 明婳侍弄着案前的花草,漫不经心的道:“她是能沉得住气最好,咱们也能过上几日安闲日子...” “我看呐,你才是整个明家最能沉得住气的主儿!” 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明婳循声望去。见燕绾走近,连忙起身搀过,笑道:“母亲来了。” 明婳细细打量着母亲,她今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平日里母亲总是喜欢穿些素色衣裳,便是一些不能怠慢的场面也只稍稍带些颜色。 可是今日,她却是一袭深红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外罩云雁细锦衣。头戴嵌红宝石累丝金钗,云鬓宝髻,一派端庄华贵。 明婳瞧着燕绾,轻声笑道:“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母亲竟打扮得如此好看。瞧着更像个诰命夫人呢!” 燕绾斜斜瞥了明婳一眼,笑斥道:“就你贫嘴,前些日子母亲同你说了什么你竟浑忘了?” 明婳有些尴尬地垂下眸子,这些日子忙着小临春的事情,竟是不记得今日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燕绾无奈地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今日你正元表哥回京,你舅舅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信中总说惦念。我瞧着这些日子清闲,便想今日回燕家一趟。” 明婳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母亲从小在燕家锦衣玉食的长大,不仅吃穿不缺,而且比之京中的官家富户更为体面。 燕家百年皇商,养出的女儿自然不会差,便是京中的官宦人家都争相求娶,当年她的亲祖母,也是自小给父亲定了这门亲事。 母亲嫁到明家以后,在二房咄咄逼人中每每瑟缩退让,便是连穿个鲜亮点的衣裳老夫人都会劈头盖脸地训斥,说母亲太过招摇。再加上宁琴在背后添油加醋,母亲便觉得烦乱,干脆不再穿那些鲜艳的衣裳。 今日母亲这一身,大抵是不想让外祖母觉得她在明家过得不好,惹了她老人家担忧。 可女人哪有不爱美的,望着今日容光焕发的母亲,明婳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涩。随即眸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过不了多久,她要让母亲在明家也能随心所欲地穿着打扮。 燕绾见女儿脸色有些不自然,以为明婳身子又不适,便想劝她在家中休息。 明婳看出燕绾眸中的失落,连忙出声应道:“母亲,咱们何时出发?” 燕绾闻言登时高兴起来,笑道:“今日午后便出发,你外祖母知道你去,定是欣喜的不得了!” 话落,燕绾便吩咐着明婳屋里的丫头收拾着箱笼,明婳坐在一旁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不禁鼻尖微酸。 待收拾妥帖,明婳随燕绾上了马车,瞧着这车中布置得十分舒适。四周都被油布包得严严实实,铺上上好的软垫,桌上还燃着安神宁心的沉水香。香烟袅袅盘旋而上,令人闻着只觉心中舒适。 “这些都是怕你路上不适,特意备上的,后头箱笼里还有点心,若是真的不舒服,可要告诉娘。” 明婳安稳地握住燕绾的手,笑道:“母亲多虑了,女儿这些天身子好多了,那些苦药也吃得少了,陈大夫说在过些时日定会大好的。” 明婳这话说得轻松,可心里却是没底,陈笙虽用药如神,可她自己的身子她也明白,被那种手段折磨了三年,估计早就坏了根本。如今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可每每天色不好的时候,总会发病,心口痛得厉害。 陈笙说这是心病,平日里思虑过重,才会如此。可前世明府破灭之日眼瞧着便要来临,她还未有应对之策,不管如何,二房那群腌臜货得尽快处理掉,这样她才能腾出手同李椋周旋。 燕绾瞧着明婳面色微微泛着红润,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是面上仍忧虑道:“你将原本我为你请的名医逐出府去,却让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夫给你医病,这是为何?” 明婳听燕绾如此说,也不敢同她说原来的名医被老夫人收买在她药中动了手脚,只得笑着含糊道:“女儿觉得那名医有些言过其实,治了这好些年也不见好,倒不如外祖家的陈大夫,虽说有些疯癫,可医术实在没得说。再者外头请来的大夫,哪有咱们家里养着的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出什么纰漏。” 燕绾心想也是,既然女儿觉得陈笙靠谱,那她也不必多说些什么,只要能见女儿身子好转,她便也心安了,管他什么名医不名医的。 思忖间,马车也缓缓停下来。 此时已过酉时,天色渐渐黑沉下来,明婳扶着燕绾下了马车。燕府门前一派灯火通明。 燕家坐落于京郊,一直沿用祖宅至今。明婳瞧着这座熟悉的宅院,不禁心头一暖。 燕家的众人老早就在府门外等着了,除了老太太,便是连今年才三岁的小表弟燕含钰都到了,小小的一团还不足人小腿长,一身青绿色短袄,上头绣着的小老虎栩栩如生,一张小脸圆润盈透,清澈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扒着他母亲的绣摆,朝着明婳咯咯地笑。 “娘亲,婳姐姐!姐姐!” 明婳望着那小团子,顿时心生暖意,朝着诸位长辈行过礼后,伸手抱起那小团,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胖脸,笑道:“阿钰又重了些呢!” 燕含钰见众人都看着他,顿时兴奋起来,朝着明婳的面上吧唧亲了一口,惹得众人啼笑皆非。 为首的是一袭宝蓝色圆领袍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蓄着把美髯,可面上却是一派温和。 明婳识得,这是她舅舅燕平。 见燕绾母女前来,燕平面色愈发喜悦,朗声道:“妹妹婳姐儿可算是来了,老太太都盼着你们好久了!” 这时一名美貌妇人出来,接过明婳怀中的燕含钰,嗔道:“你小子就会欺负你婳姐姐,婳姐儿身子单弱,这小子太重,可别累着。” 明婳望着说话的妇人,这是她舅母韩氏,生得浓眉大眼,体态纤细婀娜,根本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明婳笑着回道:“舅母言重了,我也是许久未见小表弟,想他得紧呢!” 话落又伸出手捏了捏燕含钰的小脸儿,惹得他咯咯地笑。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见马车上箱笼都卸下,便笑着进了燕府。 第五十五章 表哥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燕府虽位于京郊,可毕竟是这京都之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宏伟气派自是不用说。 明婳随着众人进去,入目的便是一座烫金牌匾的建筑,上头赫然写着御赐金宝世家六字。格外耀眼夺目。 这是大绥开国皇帝永庆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因为粮饷短缺,便要征用沿路各州郡县官宦人家的粮仓,这本是惯例,奈何当时战乱,人人自危,怎会轻易拿出这些保命的东西。 就在军心溃散,眼看着便要战败之际,燕家先祖倾全家之力,为永庆帝献上足够以扭转战局的粮饷。大绥也因为这一战震慑了北境数十年之久,直到永庆帝驾崩,北境匈奴都未敢再犯。 永庆帝为感念燕家慷慨解囊,想用伯爵之位封赏燕家,可因为朝廷上半数官员阻拦,此事不得已而作罢。后来不忍燕家因此受了委屈,便特赐了这牌匾,燕家一举成为大绥最炙手可热的皇商,永庆帝尤嫌不足,甚至还特许燕家子弟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也正因如此,燕家虽为商户,却比之官宦人家更为金贵。 穿过一进院儿,便是花厅,燕家但凡又宴请抑或是招待宾客皆在此地。只不过今日花厅却是没有开。燕家虽富贵,却没有明家那般规矩森严,下人们也都面带笑意,一派其乐融融。 明婳瞧着燕府花园中的曲径通幽,小桥流水,因着入秋,园子中的花开得十分热闹,却不令人感到眼花缭乱。与外院的气派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俨然一派江南水乡的闲适安然之感。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从远处屋内走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她便一把抓住燕绾母女的手,眸含泪光,语气凄切的道:“终于见着婳姐儿了,自从三年前你大病一场,外祖母便再也不曾见过你,如今可是大好了?怎么瞧着还是这么瘦啊!” “母亲!婳儿必得是大好了才能来看您的啊!这身子也不是一人两日便能调养过来的,往后好好养着便是。” 燕绾瞧了明婳一眼,眸中不知何时也泛着水光。 明婳望着许多年未见的外祖母,不自觉的鼻尖微微酸涩,心中也泛起一阵刺痛。竭力压抑着情绪,明婳款步上前,朝着老夫人行礼道。 “外祖母安。” “好孩子!快别多礼了,咱们进屋说!” 燕老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泪,话落,便要拉着明婳往屋里走。 边走便吩咐着身旁的嬷嬷将一早便准备好的糕点端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往明婳手中塞着吃食,慈笑道:“这是你舅母一大早便亲自下厨做的桂花糕,昨日新摘的桂花,很是香甜,你太瘦了,得多吃些。” 明婳望着手中的那块金灿灿的糕点,还是温热的,定是刚出炉就放在灶上温着的,生怕冷了。燕家的人都是如此,总是将亲情看得重过一切。 正是因为如此,前世明府落难之际,燕家也是尽了全力去周旋,却不料还是被明翰钻了空子。 一想到这些,明婳不免觉得鼻尖酸涩,眼前也被雾气浸得有些模糊。口中的桂花糕却是愈发香甜。 燕老夫人发现了明婳的情绪,以为她在明家受了欺负,便试探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明家老太婆又给你们娘俩气受了,若是有你尽管告诉外祖母,我便是拼了这身家性命也给你们讨个公道!” 明婳一听外祖母口中的老太婆,不免心中泛着暖意,连忙收拾好心绪,笑道:“外祖母多虑了,是孙女方才吃着舅母做的桂花糕,觉得实在美味,这才情急之下落了泪,外祖母若这样说,那明婳以后便不敢多吃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啼笑皆非,只是笑中却是了然,明婳如此说,只是不想老夫人担心,至于明家的情况,他们也都了解,可这些终究是明府的家事,且那老太婆又不是婳姐儿的亲祖母,理论起来,终究是婳姐儿吃亏,还会遭人议论,说婳姐儿不孝。 如是想着,众人不自觉地悲从心来,这燕绾自小娇生惯养,磕着碰着都牵动人心,嫁到明家竟日日受那婆母的腌臜气。 燕老夫人自是也明白这些,不想坏了祖孙团聚的气氛,便笑着嗔道:“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明婳瞧着众人皆是眼眶微红,可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不自觉的一股闷痛在胸中蔓延开来。 昔日燕家被满门抄斩的记忆不停地在明婳脑中盘旋。一想到现在眼前这一张张含着笑的面孔,再过不久便会招来面顶之灾。这富丽堂皇的燕家祖宅,不过一把火,燃了一夜,便成为废墟。 当年燕家被诬陷犯下谋逆之罪,皇帝可以容得下所有罪行,可唯独不能觊觎他的皇位。崇安帝于逆境中登基,最是明白自己的皇位是趟着人血一步步爬上去的,在有心之人告诉他一向煊赫的燕家竟敢倒卖兵器,私售盐铁。 崇安帝一怒之下查封燕家所有产业,砸碎了那御赐牌匾,五族以内抄斩,九族内流放南疆。便是连当时不过四岁的燕含钰都没能逃过这厄运。 明婳始终忘不了,那时还在教坊司的她,被明姝逼着去看燕家众人问斩。鲜血染红了午门外的十里长街,那血腥味道足足数月都未能消散。 忽然手中感到一阵柔软,明婳稍稍回神,垂下眸,见是燕含钰,不知何时从韩氏怀中下来,握着她的手,仰着脑袋咯咯地笑。 明婳连忙收起眸中的凌厉神色,看着燕含钰天真烂漫的小脸儿,顿时心头涌上一股坚定。 这辈子,便是玉石俱焚,也要让那群小人付出代价。 思忖间,见众人都在屋里坐下,燕老夫人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忽然蹙了蹙眉头道:“不是说正元那小子今日回来吗?怎么不见他人?他可一直惦记着他婳妹妹,如今正主儿来了,他却躲开了。” 坐在下首的韩氏闻言笑道:“母亲莫不是忘了,元哥儿昨夜回来,今儿清晨便去了铺子,说是这回去南边查账,发现了亏空,现下正清算呢,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燕老夫人闻言不赞同地蹙了蹙眉,嗔道:“那些铺子一日不看能亏多少银子?能有他妹妹重要?等他明日回来,定是要让他好好向婳姐儿赔罪!” “祖母!赔罪何须明日,孙儿现下便给明婳妹妹赔罪!”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碧色弹花暗纹玉竹长袍腰间系着一根月白色银丝宫绦,负手走入屋中。 待走近些明婳才看清来人的面容,燕正元生的不算多俊美,但胜在周身环绕着温雅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眸子,微微上挑,含着情意。 燕老夫人见燕正元进屋,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斥道:“你小子可算是知道回来了,你姑母同你妹妹可是来了许久了。若是赔罪的诚意不够,我老婆子第一个不依你!” 燕正元闻言连忙冲着燕绾行了个礼,而后朝着明婳微微一笑,道:“明婳妹妹莫怪罪,这些日子表哥忙昏了头,没能来迎你,是我的不是。” 话落,便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笑着递给明婳,又道:“这是我从南边带来的好货色,还望妹妹不嫌弃,也便当成赔罪,请妹妹笑纳。” 明婳见众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也怕扫了外祖母的兴致,便起身接过。轻声道:“多谢正元表哥。” 众人笑看着这一幕,皆掩不住眸中的欣喜之色,尤其是燕绾跟韩氏,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那心照不宣的模样,看得明婳心中发毛。 燕正元也觉得奇怪,自他接手燕家生意之后,母亲便不再总催着他回府,怎的今日竟如此着急,后来得知是婳表妹要来府上,这才心中了然。 只不过三年前的明婳不过十二岁,虽生的美貌,可不过是一个女娃娃。可今日再见只觉得明婳眸含春水脸如凝脂,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虽眉眼间媚态横生,却半点不显得轻浮,令人观之心神荡漾。 燕老夫人看出燕正元眸中的惊叹之色,心中愈发起了让明婳同他多相处的念头,笑道:“你妹妹出来一趟不容易,燕家女儿少,就你大姐一个还嫁了人,如今婳姐儿来了,你可得好好带人家逛逛!” 燕正元听祖母如此说,连忙应是,思忖片刻提议道:“这些日子听说颍州庄子上的风景不错,快到中秋那里热闹得很,不如这几天我带明婳妹妹去庄子上逛逛?” 一直未曾开口的燕平闻言蹙了蹙眉道:“那颍州虽里京都不远, 一日便能来回,可我听说这些日子有好些流民安置在那,你带你妹妹过去,怕是不安全。” 明婳也听闻,自从父亲接手灾民一事,京都之中的安乐堂渐渐容纳不了数以万计的流民,明洵便请旨往周围扩建安乐堂,作为避难之所。却不料流民之多,竟都到了颍州。 燕正元一听父亲如此说,笑着解释道:“父亲放心,如今雍王殿下把禁军的校场牵直颍州地界,如今除了皇城,怕是在没有比颍州更安全的所在了。 “再者说,咱们庄子毗邻校场,又有温泉水引至山下,明婳妹妹不是一直身子不好,正巧那山下的温泉可以驱寒培元,安心定神。” 第五十六章 亲家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一听雍王,眸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情绪,自上回小临春的事情之后,也好些时日没听见这人的动静。 最近几日不光明家太平,就连一向热闹的京都也渐渐平静下来,一派安然平和之景象。 燕绾见明婳面上并未推拒之色,也觉得燕正元所言颇有道理,便笑着应下。 “正元说得有理,你这个妹妹呀!从前也是个贪玩的性子,若不是这几年身子不爽利,你们兄弟姐妹也不至于不来往,如今倒好,婳儿身子见好,合该好好聚聚。” 众人一听皆点头应着,明婳听出燕绾话中含了些别的意味,从前母亲明里暗里试探过她多次,每次话中都对燕正元颇为称赞。 或许在母亲眼中,燕正元是最好的女婿人选,燕家富贵却人口简单,又是从小知根知底的,燕正元性格沉稳,处事妥帖,听说这几年来燕家说亲的人也不少,皆被燕正元用各种理由推拒了。 正出神着,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明婳有些疑惑的朝屋外望去,此时已过戌时,平日里这个时间早就准备歇下。只是今日高兴才多说了些时辰,燕家虽说不怎么在意规矩,可终究还是有些大户人家的体面。 如今这人深夜喧哗,丝毫不顾礼数的朝着众人所在的正厅闯入,身后的下人拉也拉不住,皆面色焦急地跟在后面。 明婳看了一眼屋中众人的脸色,方才的欣喜神情瞬间消散,见来人皆垂下眸,露出既尴尬又沉怒的表情。 一直沉默寡言的韩氏瞧见来人,手中捏着的帕子紧了又紧,终是忍不住地低斥一句:“真是没完没了!” 韩氏的声音不大,明婳离得近,才勉强听到一点,对这人身份愈发好奇起来。 只见那率先踏足的妇人一袭玫紫色织金芍药罗裙,明明是刚刚入秋的天气,这人竟套了间赤狐风毛外氅,头间插满了金镶玉发钗,一双吊梢眼显得整个人愈发刻薄起来。 明婳蹙眉,瞧着此人的打扮,便是从前教坊司的妈妈也不会如此花枝招展,同明家老太太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一进门便掏出袖中的帕子,捏在胸前,甩了几下,冲着众人尖声道:哟!我说怎么今日燕家如此热闹,原来是有客啊!” 燕老夫人见状十分气恼的将手中的拐杖朝着地上种种一搁,沉声道:“尤氏!平日里我们敬你是亲家,不同你计较,可如今都怎么晚了,你贸然上门,究竟是何意!” 明婳鲜少见到外祖母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有些疑惑的望向燕绾,见她面色也阴沉了几分,凑到明婳耳边,悄声道:“这尤氏是你大表姐的继婆母,妾室扶正,这些年也愈发嚣张。” “继婆母?” 明婳蹙眉,一个继室,竟敢跑到亲家府上闹,还如此无礼,真是闻所未闻。 可这些毕竟是外祖家的内宅私事,她一个未嫁的女儿也不便多言。 尤氏受了呵斥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愈发猖狂:“若你们燕家要能教出个好女儿,我犯得上这大半夜上门?两年不下一个蛋,还守着那些嫁妆银子一毛不拔,要我说,足足学了你们这些商户之家的穷酸晦气!” 此言一出,饶是一直忍着的燕平都不自觉的蹙着眉头,掌上明珠捧着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嫁了人竟还要受这等气。 可女儿两年未有所出却是事实,这事儿便是说出去,也是他们燕家没理。 压了压心中的恼火,放缓语气道:“亲家漏夜前来,莫不是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芸儿虽说娇气了些,可也不是吝啬的性子,怎就到了要动用嫁妆的地步?” 此话虽说是关切,可明眼人都知道,燕平这是话里有话,明面上挑不出错处,实际上却是在说尤氏惦记儿媳嫁妆,传出去也没脸。 可尤氏哪里听得懂这些,权当是燕家怕了自己,得意一笑,道:“我们家老二这些日子要说亲,这聘礼还差些银钱,总归兄弟一场,燕家合该出些银钱意思意思。” “再者我们家老爷毕竟清廉,寒门出身,哪里出得起这些钱,大儿媳妇嫁到我家这么些年,吃住都在韦家,也未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这全家的指望可都在未来二儿媳妇身上了,亲家合该想清楚些。莫要败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韩氏不像燕平能忍,她的芸儿是她一众之女中最温和知礼,孝顺懂事的,平日里在婆家受了气也鲜少往娘家跑,如今看着这尤氏如此形状,不用想也知道,芸儿定是受了这婆母不少的气。 刚想上前同尤氏理论,便被燕平一把拉住,朝着她摇了摇头。 韩氏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红着眼又坐了下去,燕绾瞧见这一幕,安慰的拍了拍韩氏的手,劝道:“你莫急,兄长和正元自有决断。” 韩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只是面上的怒意险些压制不住。 明婳瞧着这一幕,也明白过来,这尤氏仗着表姐不曾生育,便来燕家讹钱,看这驾轻就熟的阵势,想来也不是头一回。 不过这婆家如此不要脸的惦记着媳妇的嫁妆,还真是罕见。依着大绥风俗,这女儿的嫁妆带过去是娘家对女儿的看重,夫家无权干涉。若是女儿愿意补贴夫家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可若不愿意,夫家断断不能强逼的。 可尤氏此举,是真的半点名声都不要了,燕家大可以拒绝,或是直接赶出去也没人敢置喙半句,可如今观之,燕家步步退让。这是为何? 思忖间,便见得燕平上前吩咐管家去账房支些银两,正色道:“亲家夫人既然开口,那燕某便支些银钱,全当是给府上二公子的喜钱。芸儿的嫁妆毕竟是她自己的东西,她自有打算,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希望亲家夫人多多包涵,今日时候不早,若要闹起来怕是惊动街坊,对咱们都不好。” 尤氏见管家端来一箱银钱,打量一番,嗤笑道:“你们燕家怎么说也是皇商,怎就如此寒酸,就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呢?” 众人闻言皆愤怒的望向尤氏,燕平一退再退,可偏巧尤氏人心不足,这些银子足足有千两,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她竟还嫌少? 燕老太太看尤氏这副模样,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昏过去,这些年,燕家一派平和,只有这唯一的孙女令她担心,瞧着这种婆母,芸姐儿这些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燕绾一瞧母亲被气成这副样子,顿时忍不下去,冲上前厉声道:“尤氏,我们燕家可是给足了你脸面,莫要给脸不要脸!” 尤氏巴不得闹起来,见燕绾如此便发起疯来,从前做妾做惯了,经常同人动手,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抽人。 “这里有你什么事?我可是官眷,你凭什么跟我如此说话?” 这真不是尤氏见识浅薄,这些年燕绾不常来燕家,便是来也见不到尤氏,燕老太太怕女儿沾染上这些极品亲戚,便也不曾说。尤氏不认识燕绾,这便在正常不过了。 尤氏一巴掌还未打过去,便被人生生扣住手腕,惊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贱人?” 明婳力气不大,可瞪着人的眼神凌厉,见尤氏如此,嗤笑一声,道:“官眷?你瞧瞧你可有半分官眷的样子?” “你!” 明婳有些嫌弃的将这人的手甩下,护在燕绾身前,厉声道:“尤夫人,你可想清楚了,你今日这一巴掌打下去,明日你这官眷的体面可就没了!” 尤氏不解的瞪着明婳,只觉得这丫头年纪不大,可那双眼睛像是剜人一般,盯着她浑身发麻。 一旁的燕正元见状生怕这个尤氏发起疯来伤了明婳,便正色道:“是啊,尤夫人,我这姑母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你若真伤了她,怕是明日你便要去公堂吃板子了?” 尤氏虽说鲁莽,却也不傻,近来是听夫君提起过皇帝赏了明家,还给女眷诰封,只是从前没见过这燕绾,一时气恼。 明婳见尤氏迟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表姐日后还是要在婆家过日子的,望着那一箱银钱,冷声道:“尤夫人是聪明人,这一千两银子您今日拿去,咱们便能息事宁人,往后也好来往,若是你执意闹起来,这吃亏的必不是燕家。 尤氏被这冷淡的语气搞得有些难受,像是怕明婳反悔一般连忙抱起那一箱白银,转身往府外走去。 见她离去,燕家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见时辰不早,连忙吩咐着人送燕绾母女回房休息。 她们住的是燕绾出嫁前的院落,小巧别致,十分惬意。 一路上明婳都在想着那尤氏,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不免沉默良久。 燕绾瞧出明婳的疑惑,想着这些也是家事,告诉女儿也好,往后嫁了人,若是遇见这种腌臜事,也该有个决断。 “你大表姐两年前嫁入韦家,韦家祖上是寒门,也是到你表姐公公这一代才入了官籍,在蓟州做了个小官,三年前得了皇恩,回京做了官,可偏偏就这一年,你表姐的婆母过世,这尤氏便被扶正做了正妻。” “你姐夫的婚事是一早便商量好的,这尤氏见燕家富贵,便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你表姐,可你表姐如何肯,她那儿子可是十足十的纨绔,比之明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婳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冲着燕绾问道:“韦家?可是吏部右侍郎韦青?” “就是他们家!” 第五十七章 表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可韦家有什么不妥吗?怎么看你面色有些奇怪?”燕绾疑惑道。 明婳勉强地扯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语气安慰得道:“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女儿觉得今日这么一闹,怕是表姐日后在韦家的日子不好过。” 今日的确是她太过冲动,见尤氏张牙舞爪地想要伤害母亲,便一个没忍住威胁了尤氏,她在燕家不敢发作,可回到韦府,定是把气撒在表姐身上。 万一这尤氏恼怒之下在做些什么,怕是会家宅不宁。 想了想,明婳握住燕绾的手,语气有些急切道:“母亲,可有什么法子,能让表姐回燕家小住几日,权当避避风头。那尤氏不是叫嚷着要给小儿子张罗婚事吗?我怕她会借机会磋磨表姐。” 燕绾心中颇为赞同明婳所言,思忖片刻,道:“这也简单,我明日去寻你舅母,就说你正元表哥回府,想念长姐,唤她回家吃个团圆饭。” “你也无须自责,那尤氏着实不成样子,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不然真当我们燕家好欺负!” 明婳点点头,燕绾见时辰不早,便劝着女儿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明婳应下,送了燕绾回房,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方才还柔和的目光倏地转为凌厉。 若不是今日见了尤氏,她怕是要将韦家给忘了,当年父亲入狱,其中一条罪名便是这韦青篡改官员考绩,将父亲这个一心为民的清廉好官硬生生改成了营私纳贿,滥用权力的无能官员。 也是有了这吏部的添油加醋,皇帝便给父亲判了这腰斩之刑,丝毫没给明家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这吏部一直是雍王在管,父亲去后,在李椋明里暗里的透露之下,让她以为推动这一切的便是雍王李珩,视他为死敌。 若这韦家真的是李椋的人,那表姐在他们家,日后怕是... 不过遇上这种婆母,日日刁难不说,还动辄来儿媳娘家闹上一阵,那表姐夫若真的可以托付,便不会任由一个继母整日欺负自己的夫人。 还有表姐两年都未有身孕,抛去身子的问题不说,若真是夫妻恩爱,又怎会子嗣艰难。 思索间,明婳不禁联想起前世听人议论的那些宫闱秘事。 王府里的下人们闲时总是谈起,说这前朝皇帝由于忌惮或是猜忌,便使尽各种手段,不让嫔妃怀孕。 这种事要是真的会发生,那韦家究竟起了何种心思。 只是为了燕家的钱财?还是说他们有别的图谋?若真如此,那表姐的尽快同韦家断绝了关系才是上策。 可这世道,女子若真想和离,必须得切实抓住夫家的把柄才行,不然韦家只咬死表姐不能生育一条,便将所有路都堵死了。 脑中拼命回想着前世关于韦家的所有情形,她只记得燕家破灭之后,这韦家便以七出之中的无子一条将燕正芸休弃。而韦兴文呢!因着父亲升官,不仅娶妻纳妾,还一连得了好几个儿子。 想到这,明婳依稀记得,韦兴文当时似乎没有娶那些高门女子,只是在老家贺州寻了个庄户人家的女儿。 可依着韦家一贯的行事风格,憋屈了这好些年,一朝扬眉吐气,为何不去选那些好人家,偏偏就挑了这没有门第的女子。 后来的事情她无从得知,不过表姐的下场定是凄惨无比的,燕家没了,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她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除了一死,几乎没有在这世上继续生存的能力。 越想越觉得奇怪,明婳眉头紧紧的蹙着,朝着门外低声唤了一声:“云喜!” 门应声而开,云喜缓步进来,瞧着明婳面色凝重,不禁疑惑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婳沉吟片刻,望向云喜,轻声道:“云喜,这些日子在燕家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我需要你去趟贺州,帮我查个人。” “贺州?姑娘想查什么人?” “韦家祖宅在贺州,虽是寒门,却也有些家产。我要你打听的便是这韦家在贺州可有来往密切的人家,家中有女儿的更要细细查探。” “姑娘这是要...” 明婳眸子微微眯了眯,缓缓道:“我怀疑,韦文兴在外头养了人,可又不想放弃燕家的富贵,这才没公之于众。” “你挑一匹脚程快的马,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云喜点头,拱手正色道:“姑娘放心,奴婢定会查清此事。” 明婳望着云喜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天上漆黑的夜色,平日里的京郊多是晴空朗星,月光明亮。可今日却一颗星子都未看到,黑洞洞的天深的望不到尽头。 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明婳转身上了榻,盯着床顶的纱幔,久久不能入睡。 但愿今日是她想多了,说不定前世韦家休妻另娶之事只是巧合,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总是会有些情分在的。 这些事情,待明日见了表姐便都知道了,她只怕韦家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 翌日 韩氏房中 一大早燕绾带着明婳,来了韩氏屋中,见韩氏原本清澈灵秀的双眸肿的像核桃一般,十分不忍的上前安慰道:“嫂嫂切莫伤心过了头,若真哭坏了身子,那芸姐儿往后可真没人去撑腰了!” 韩氏见明婳也来了,不想在小辈面前丢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哀戚道:“妹妹不知道,我当年把芸姐儿嫁到那种人家,现下真的肠子都悔青了!” “刚嫁过去的时候倒还客气些,这日子久了,她那婆婆见芸姐儿好说话,平日里不是要人便是要钱,若这些东西送出去了,能换个家宅安宁,我们也认了,可偏偏人家竟变本加厉,真当我们燕家女儿是摇钱树了不成!” 燕绾见韩氏越说越激动,连忙吩咐人上了盏茶,缓缓道:“你先别急,昨夜我想着,反正这些日子那尤氏忙着张罗她儿子的亲事,应是没空去找芸姐儿的麻烦,正好唤她回来,我也许久未见芸姐儿了,很是想她呢!” 韩氏闻言哭的更加伤心,语气也愈发急切:“怎么没去,今天天没亮我便差人去了韦家,谁知那尤氏竟说芸姐儿昨晚上冲撞了长辈,死活不肯放人回来,说是要教导媳妇应守的规矩,妹妹,你说,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燕绾沉默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婆家,明家虽复杂,可明老太太和二房那些也只敢悄悄使绊子,这种明火执仗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明婳心中却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有些阴损,燕家毕竟是她外祖家,她也不好施展,可见着舅母哭得如此伤心,母亲也是一筹莫展,想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刚想开口,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男子爽朗的声音。 “母亲,您瞧谁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衫的燕正元笑着走进屋中,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美貌女子,观之不过双十年华,生得杏眼桃腮,柳眉弯弯似月牙,身着一袭浅蓝色罗裙,外套豆绿色蝶纹暗花褙子。只是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眼下的乌青像是刻意用香粉遮过一般,隐隐约约的有些不自然。 韩氏一见到女儿,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红着眼,道:“芸儿!你可算是来了!” “母亲!若不是弟弟一早说祖母病了,还让人传到外头,我那婆母也不会轻易放我回来的。” 明婳闻言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燕正元,见对方也冲她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表哥倒是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她本来想着,若是尤氏不肯放人,便招人去外头散播韩氏病重的谣言,母亲病重,婆母却拘着人不放,便是尤氏不在意脸面和名声,韦青也必得在意这些,若被有心人听去了,在朝上参他一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估计表姐此次在娘家待不了太久,不过最好能拖至云喜回来,若是云喜真能查清楚什么,或许表姐一辈子都不用回那个虎狼窝了。 燕正芸同母亲伤感了一阵,这才瞧见明婳,先是被这个许久未见的表妹的容貌所惊艳,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燕正元,笑叹道:“这便是婳表妹吧!果真是生了副好模样,瞧瞧这气派!我在家中总听人说起你,如今可算是见到了!听说妹妹极擅丹青,不若过两日为我画几幅绣样吧,我也好打发时间。” 明婳笑着应下,瞧着燕正芸面色着实有些白的吓人,都说久病成医,明婳这病了三年,如今一眼便看出这表姐身上定是有些不足之症。 “芸表姐谬赞了,明婳雕虫小技,若是表姐不嫌弃,午后明婳便去表姐处讨盏茶喝!” 明婳说着,伸手握着燕正芸纤细苍白的指尖,众人观之只觉这姐妹俩十分投契,只有燕正芸看出了明婳眼中的探究与同情。 那种同情并非可怜,而是一种能将她从火堆中拉出来的信任之感,令人不自觉的想敞开心扉。 燕绾瞧见这一幕有些好奇,这女儿自从大病初愈,便不曾同谁如此亲近,除了陆家那丫头,也就芸姐儿。可今日这二人是三年来头一回见,当真是一见如故? “你们姐妹要好,我们长辈瞧着也是真的高兴。” 韩氏见女儿平安回府,收起了方才的伤感之语,一个劲儿地叹,可是瞧着正正瘦了一圈的女儿,还是忍不住地怒道:“你那个婆婆若是在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母亲,我便是拼了这身家性命,也要去他们韦家替你讨个公道!” 燕正芸不想母亲替她忧虑,连忙劝道:“母亲,女儿无事的。” “你就只会报喜不报忧!正元,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你姐姐再受了欺负,你必得好好护着她!还有你以后若是学了那韦文兴那窝囊样子,仔细你的皮!” 第五十八章 算计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燕正元一听母亲将话头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呢母亲!您放心姐姐的事情儿子一定放在心上,日后定不会让她在韦家受半点委屈。再说,儿子是什么人您最清楚不过了,若是以后娶了妻,定会心肝宝贝的疼着,绝对不会亏待了就是! 燕正元话落,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明婳的方向,见她只是低着头,兀自摆弄手中的茶盏,望着里头的茶叶出神。 燕正元眸子里的光稍稍黯淡下去,可面上却还是一片笑意。 韩氏见儿子如此说,同燕绾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满意的神色。 明婳不知她们心中所想,现下满脑子都是韦家同李椋的勾结,若是李珩不知此事,那这人便是李椋埋在吏部的一根暗刺。 吏部若想左右朝廷官员的继任,升迁,贬黜,岂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如今皇帝沉迷修道,这朝廷大半官职都被世家贵族垄断,尤其是赵家为首的一众文官,若是不尽快除去,那么明家便要重蹈覆辙。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燕正元外头铺面上还有事,便先行离开。 已过午时,韩氏念着女儿一大早赶来实在辛苦,便让燕正芸回房休息。 燕正芸离开之际,同明婳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 午后,青楸跟着明婳行在燕府花园中,瞧了身旁一身酒气的陈笙一眼,蹙了蹙眉头,小声道:“姑娘怎么这时候将这陈老头带来,这人一身酒气,也不怕熏着燕姑娘。” 明婳望着一脸红润的陈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陈大夫,您确定您不用醒醒酒在跟我去诊脉?” 陈笙一听明婳开口,顿时吓得只打酒嗝,真不是他想同这丫头来诊脉,自打头一回给她治病,每每去明家之后,他都要被那群黑衣强盗掳走询问一番这丫头的病情。那伙人也不知是谁,武功高强的很,却从不让他看清楚面容。 别的不知道,他只清楚自己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往后这丫头的差事他是真的不敢推辞,便是现下仍醉着,也得硬着头皮上。 故作清醒地捋了捋胡子,清了清嗓子,道:“无妨,无妨。老夫随你去便是。” 明婳狐疑地望着这陈老头,除了第一次诊脉这陈大夫还横眉怒目的,往后再来便愈发乖顺,甚至对她有些惧意,这是为何? 越想越觉得不对,朝着陈笙疑惑道:“陈大夫,可是明家给的诊金不够,还是前些日子送来的花雕酒不和您口味,怎的近来见您总是神情恍惚?” 陈笙见明婳发问,脑中闪过那人赤裸裸的威胁,那玄衣男子每每问完话后总是不忘威胁他一句,那声音低沉沙哑,透露着冷意。 “此事你若向她透露出半分,你可晓得下场?” 那人话落便将腰间挂着的短刃往桌上重重一搁,那上头镶着的赤金红宝闪着嗜血的光芒。 陈笙始终忘不了那人的恐吓,明婳发问他自是不敢说实话,只含糊道:“神情恍惚不过是节气所致,至于诊金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得好啊!” 青楸瞧着这人厚着脸皮的样子,不免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心道这陈大夫怎么愈发不正常,在姑娘面前也不知收敛些。 带行至燕正芸的院中,一早便有侍女在院外迎接,见明婳前来,笑道:“表小姐可来了,我们姑娘可是等你许久了。” 明婳笑着点头,跟着那侍女进了屋子。 燕正芸见明婳前来,面上绽放出喜色,也不知是怎地,一见着这个小表妹,她总是能生出亲近之意。 连忙上前,抓住明婳的手道:“方才见你,未能说上几句话。只记得你小时候是最喜欢窝在我这个院子里,如今我也不时常回来,这院子倒也闲置了。” 明婳瞧着燕正芸眸中的精光随着语气渐渐低沉愈发暗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打量着这院子,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差别,就连那桂花树下的秋千架都留了下来,可如今看原本应该金桂飘香的院子,现在却有些凋零之象。 燕正芸看出明婳眼中的情绪,叹道:“哎,那株金桂也不知是怎的,自我出嫁,听府中嬷嬷说,花就再也没开过。可能花也喜欢热闹吧!” 明婳无意提起燕正芸的伤心事,便回握住她的手,笑道:“表姐现下回了家,这花不久便能再开了,莫要心急。总是会好起来的。” 燕正芸勉强地牵出一抹笑容,拉着明婳进了内室。 明婳吩咐青楸带着陈笙先下去休息,自己则随着燕正芸坐在软塌之上。 没等明婳先开口,燕正芸便屏退了众人,苍白的脸几近透明,抬头望向窗外,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明婳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到燕正芸手中,柔声道:“表姐,想哭便哭出来,这里是你家,不用忍着。” 燕正芸捏紧手中的绣帕,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般,眼泪夺眶而出,只是那哭声却是许久都发不出来,气息像是被巨大的悲伤阻隔一般,明婳望着这情形,心中有数不清的酸涩铺天盖地的涌上来,令人窒息。 “表姐...” 燕正芸哭了一阵儿,直到感觉眼泪都快哭尽了,才堪堪止住,充血的眸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恨意。 “我若早知道嫁过去是个什么情形,当初便是死也不会应下这门婚事。他们韦家人都是些喂不熟的狼。我若哪天被他们折磨死了,他们也会拖着我的尸体来燕家闹!” 明婳不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心中倏地闪过一个疑惑,道:“可若韦家真的如此不堪,当初舅舅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 听见明婳如此问,燕正芸讽刺地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全是不可磨灭的恨意。 “这一切全是韦家的好计策!那年我随母亲乘船去贺州谈生意,水路艰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伙强盗,混乱之中我就落了水,醒来后我竟躺在韦家的船上。众人都说是韦文兴救了我。大庭广众之下,我一女子如何推脱,肌肤之亲已然成为事实。我若不嫁他,等回了京,定会传得尽人皆知。” “我虽不愿这么快嫁人,可仍感念着韦家的救命之恩,韦文兴也算是一表人才,恰逢韦家入京,父母瞧着韦府也算是书香门第,便姑且应下这门亲事。” 燕正芸顿了顿,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咬着牙又道:“可后来,韦文兴一次醉酒,说漏了嘴。” “他说韦家一早便盯上了燕家,想要从贺州那小地方回京急需一笔银钱,可韦家寒门出身,没有如此多银钱打点,便设计买凶劫了燕家的船,来了出英雄救美。” 明婳闻言,也不免心头有些震惊,她原本以为韦家只是狡诈,没想到竟歹毒至此。 “表姐,既然得知韦家目的不纯,那又为何还要在韦家忍下去呢?” 燕正芸一听此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怎么没闹,得知此事的第二日我便同韦文兴撕破脸,想要同他和离。可韦家人却指着鼻子说我不守妇道,没有按规矩将韦文兴的那些侍女收房。我一时怒急晕了过去,谁料请了郎中来瞧,竟是有了。” “有了孩子,自是不能和离,我便将指望全附在孩子身上,只要孩子平安健康,那韦文兴便是个畜生,我也能同他过下去。” “可事情总不能尽如人意,我怀着孩子不过三个月,只是喝了我那婆母送来的安胎药,不消几个时辰那孩子便走了。事后我大病一场,本以为韦文兴会同他继母讨个说法,却没料到,尤氏咬死了韦文兴房中的一名小妾,说她妒忌主母有孕,才偷偷换了安胎药。后来我想细查,奈何那小妾早已畏罪自尽,吊死在房中。” 明婳心中冷笑,这韦家为了钱当真是不择手段,竟连子嗣都可以不要。可此举却更加说明韦家对燕家下手必定不会手软。 “韦家如此,是在自寻死路,表姐此番定是要下定决心,千万不可再心软了。” 燕正芸不解地望着明婳,无奈道:“韦家咬死我不能生育,便是只愿休妻不愿和离,若我被休,怕是整个燕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到那时,我便只有一死,我死不要紧,父亲母亲只怕也要伤心死了。” 明婳望着她苍白的面色,原本红润的面色现下双颊凹陷,便是敷了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的憔悴。 突然心中微微一紧,朝着门外唤道:“青楸!将陈大夫请进来。” 燕正芸疑惑地望着明婳,见她不言。忽又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楸推门进来,后头跟着陈笙,此时他浑身的酒气也散得差不多,看见明婳有些讪讪地上前,不敢多说一句。 明婳见陈笙进来,先吩咐青楸出去守着,低声道:“陈大夫,我表姐身子有些不适,劳烦您帮忙瞧瞧。” 陈笙瞥了眼明婳身旁坐着的美人儿,瞧她面色苍白如纸,还未搭脉,便先摇了摇头,此人阴虚亏损,恐有不孕之症。 燕正芸狐疑的伸了手腕,陈笙细细搭了半晌,颤着声音道:“娘子这身子,像是用过紫茄花?” “紫茄花?这是何物?” “紫茄花乃避孕之物,其根叶性寒,女子若是长期服用,恐难有身孕,老夫看娘子的面色怕是已经用了许久了,最少也得半年。” 第五十九章 进退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陈笙话音方落,便看见燕正芸忍不住地颤抖起来,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可声音却充满了嘲讽与不可置信。 “我明白,韦家娶我不过是为了钱,可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韦文兴就算在厌恶我,如今竟是连孩子都不愿意要,果真是孝顺啊!” 明婳听出燕正芸话中有话,可眼下却是治病要紧,望向陈笙,道:“陈大夫可有法子替表姐医好身子?” 陈笙瞧着燕正芸伤心欲绝的模样,面上有些犯难,顿了片刻才道:“这身子上的病都好说,几服药下去便能好转,只是若想以后再有孕,首先要解开这心病。” 明婳望了眼燕正芸,见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方才大夫把过脉的手腕,薄唇死死的抿着,半晌都不开口。 明婳知道此时燕正芸听到这些事情一时间无法接受,可若她不早早看破韦家人的险恶用心,只怕下场如前世一般凄惨。 屋中静默了良久,明婳握住燕正芸放在小腹上的手,朝着陈笙笑道:“那便有劳陈大夫了,若是治好了表姐,这诊金必定比往日更加丰厚,只是这毕竟是女子的私事,就不用让第四人知晓了,您可明白?” 陈笙只觉这明家小丫头的笑容越发诡异,又联想到那玄衣男子。不禁疑惑,这二人究竟什么关系,威胁人的语气都如此相识。果真是人以类聚! 明婳瞧着陈笙发呆,以为是方才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吓着人家了,便想解释几句。 “陈大夫,我...” 却不料陈笙却连忙冲着她作了一揖,语气惶恐道:“老夫晓得的,明家丫头放心便是,时候不早,我先去抓药。” 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逃一般的退出了房间。 燕正芸见陈笙走了,良久才低声开口,那语气比之方才又多了几分悲凉。 “我原本想着,我既是能有身孕,便在韦家还有些盼头,他们韦家人总说我生不出来,我那婆母也总吩咐人送来坐胎药,还命嬷嬷盯着我喝下去。我能推的都退了,可总还有推脱不得的,若我不喝,她便动辄打骂我身边的侍女,逼我就范。” 明婳有些不解,那尤氏既然是个继母,如此迫害韦家子嗣,即便韦青不管,那韦文兴如何忍得? 又或者,韦文兴从头到尾都知道此事,他根本不想让燕正芸怀上他的孩子,因为燕正芸若有了孩子,韦家便没有要挟燕家掏钱的理由。 可韦家一介文官,向来以清廉闻名京都,又为何需要如此多的钱财。 旁的不说,她昨日悄悄问了母亲,燕家这些年,光是一箱箱银子搬去韦府的就不少于十万两。 更别说是田产铺面了,韦家要了如此多,这些银子总得有去处,既然有,那便很容易找出破绽。 思忖间,明婳望向燕正芸,正色道:“表姐,你觉得韦文兴会不会也知道此事?可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燕正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回想着同韦文兴相处的每一天,表情也愈发凝重。 “因着他要准备科考,不常与我同房,总是宿在书房或是在外头过夜,每每来主屋,都像是怕外头人议论般,草草了事......” 燕正芸话到此处,才想起明婳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同她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妥,可见明婳神色,却平静得出奇,不免心中有些震惊。 寻常快及笄的女儿听见这种事情,怕是要羞红了脸,怎的明婳却如此镇定。 明婳看出了燕正芸心 中的疑惑,有些尴尬的垂了眸子,这种事,她上辈子在教坊司三年,怎会不了解,又如何会害羞。 “表姐莫要介怀,事情还得说清楚了才好,不然一直这么忍下去,岂不是让韦家人更加猖狂。” 燕正芸没料到明婳会如此说,顿了顿道:“也是凑巧,每每我与他同房,我那婆母一大早便会差人送来坐胎药,有几回韦文兴也恰巧在场,可他却执意劝我喝下,头几回还算正常,可回回如此,的确有些蹊跷。” “若他真有此意,我又能如何?” 燕正芸话落,一把抓住明婳的手腕,急道。 也不知怎的,眼前这个表妹虽然年纪小,可却总能让人信任,她虽许久未见她,可这些日子京都中总传些明婳的消息,说她得了长公主的青睐,又让明家二房颜面扫地,听说那明家老太太一病数月,至今未起来。 她向来是知道姑母的脾性,凡是能避则避,随了燕家人一贯的善良。可善良最终却是任人宰割,她便是个例子。任由韦家这些年攀在燕家身上吸饱了血,现在还打算不声不响的了结了她。倒不如像这表妹一般,心肠硬些也没什么不好。 明婳安抚的拍了拍燕正芸的手,语气郑重道:“表姐可知,这些年燕家接济韦家的数十万两银钱都去了何处?韦文兴可有插手此事?” 燕正芸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他们每每得了银子都瞒着不同我讲,记得有一回,十几个箱笼抬进韦家,有个小丫鬟不小心说漏了嘴,告诉我是燕家送来的银钱。我同韦文兴大闹一场,谁料那小丫鬟第二日便没了踪影,也不知是被发卖还是被打死了。” “经此一事,便是燕家再送来什么,整个韦府便都没人敢同我说,我身边能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少。” “妹妹若不提此事,我倒还未发觉,这韦家有时还真是奇怪,按理来说他们收了燕家如此多的银钱铺面,按理来说应过的十分宽裕才是,可整座韦府加起来的下人还没有燕家一个院子的下人多,我那婆母虽说喜欢炫耀,可在家中却吝啬之极。若说是公公想要外头的清廉名声,可他们韦家往贺州送钱却是从不间断。” “贺州?”明婳疑惑,怎么事事都指向贺州,韦文兴前世休了燕正芸后新娶的继室便是贺州女,那女子进门不过数月便生下孩子,若真如此,细细算下时间,岂非现在韦文兴便早已同那女子有所勾结。 燕正芸以为明婳不晓得贺州是何处,便解释道:“韦家从贺州发家,祖上做过贺州知府,虽后来家道中落,可在那里却是有几分根基的。” 明婳点点头,这些她都明白,只是现下不能轻举妄动,贺州的事情还得等云喜回来才能清楚,这些日子一是要防着韦家再来燕家找表姐的麻烦,二是要着手去查韦家到底同李椋勾结到何种地步,不过单凭她自己怕是不行,恐怕这事儿还得拜托李珩。 可自己已经欠那人两个人情,明明这辈子是来报恩的,却每每让人家帮了自己。不过,若是真能揪出李椋埋在六部的暗桩,这事儿,对李珩来说也是件好事! 不过眼下得尽快让表姐不再受韦家的胁迫,韦家现下肯放表姐来,定是还未回过神来,若是再过些日子,那尤氏腾出手来,只怕还会来燕家闹。 思忖间,见燕正芸秀眉蹙起,面上郁郁之色甚显,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左右表姐这些日子回家也闲着,正巧昨日正元表哥说要带我们去颍州庄子上玩几日,那里有温泉,最是能治得了体寒之症。不若表姐同我们一起去,也能在路上同我做个伴。” 燕正芸自嫁到韦家就很少出门,一年前小产后便是连娘家也很少回,咋一听能出去,顿时眸子闪过一抹精光,只是一瞬间便消散了。 她如今这种情形,即便是出去也好不到哪里去,倒不如在燕家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到底是继续忍下去保全燕家的名声,还是同他们韦家撕破脸,弄个两败俱伤。 她相信,自己一定会选第一个。家人疼自己一场,自己必不会如此无情。 明婳看出了燕正芸眼中的退缩,顿了片刻,正色道:“表姐,你眼下越伤心难过,韦家越是开心,他们现在离不开燕家这个摇钱树必然不会轻易答应和离,可若是韦家有把柄握在咱们手上,而且这把柄是足以危及性命的,只怕到那时他们才会答应和离。” 燕正芸蹙眉,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明婳,问道:“可我们上哪去找这些把柄?他们韦家事事都不同我讲,内中究竟我也不知啊!” “这事情不用表姐知道,韦家人虽说阴狠,但一向短视,若他们真想保住长久的富贵,那便不会对表姐下此狠手,惹得燕家的不得不和离。所以对付这种人,咱们必须要以退为进,任由他们猖狂下去,咱们听之任之。放纵他们,捧着他们,直道令他们自取灭亡。” 明婳一番话说得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事情一般,可越到最后,那话中的杀意就越明显,声音也愈发冰冷。 燕正芸颤着声音问道:“妹妹,你要如何以退为进?” 明婳不愿燕正芸想得太多,又添新病,只是狡黠一笑,道:“表姐只管跟着我们去颍州庄子上玩上几日,对外头只说是因为祖母病重表姐太过忧虑,导致旧疾复发,大夫束手无策,只得前往山清水秀的庄子上调养。若是韦家因此闹起来,这样最好,咱们便向外头传韦家苛待儿媳,这样一来,韦家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韦家向来不怕这些流言蜚语,他们只看重利益,我这若走了,他们便要愈发为难燕家了。” “就要他们为难才好呢!” 第六十章 流民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翌日清晨 燕正元一早便置了马车在燕府门外等候,昨日明婳突然派人来说,长姐也要去庄子上,他虽不知明婳此举是何意,不过长姐常年在韦家后宅闷着,出去走走也好。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疑虑,许久不见的这个表妹,这回见着总觉得同若干年前那个柔弱姑娘有些不一样,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或许是因为明家后院不太平吧,才逼得明婳有如此转变,若是长姐也能有明婳那般手腕,定不会受韦家那些泼才的腌臜气。 正想着,回首瞥见明婳恰好自府中款步行来,一袭浅碧色织金暗花罗裙,掐出纤细的腰肢,显得身姿窈窕。三千青丝用一柄羊脂玉簪盘在头顶,不似寻常时候的端丽,更添几分随意的倦,尤其是那双桃花眸,像是含着水汽一般,勾人心魄却又不显轻浮。 明婳看见燕正元立于马车前,青色的圆领袍上沾染了些许露珠,一看便是在此等候良久,笑道:“原是说好一早便出发,劳烦表哥在此等了我们这么久。” 燕正元见明婳说话间顾盼神烦,眸中的精光愈发令人心醉,不免红着脸解释道:“无妨的,无妨的。女孩子家多打扮些时候也是有的,是我出来得太早了,婳妹妹莫见怪。” 燕正芸望着弟弟害羞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元这孩子,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怎么对感情上的事情还是如此懵懂。全家人心中都明白,父亲母亲也是想促成这桩好事,可她怎么觉得,明婳对正元,似乎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正元若是想抱得美人归,恐怕还等多费些心思啊! 马车内 明婳倚在车壁上,闭眼小憩,身旁的青楸凑近明婳耳畔,悄声道:“姑娘,昨夜云喜来信。” “这么快?” 明婳心中不解,这贺州虽说离京郊不远,可就算是骑上燕家脚程最快的马车,日夜兼程也得两天才能到,可如今仅仅一日的工夫,便有来信。明婳不禁对云喜的身份有添了几分疑虑。 按理来说,云喜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这辈子长公主因为她救了李珩所以对她爱屋及乌,怕她在明家受欺负将云喜给了她。 这丫头一直得力,对自己也算忠心。可明婳总觉得她太过神秘,尤其是那不输当初李椋身边暗卫的身手,不得不令自己生出疑心。 接过青楸递过来的书信,明婳大致看了一下,顿觉心中惊骇。 韦家当真是大胆! “青楸,去取笔墨来。” 青楸会意,从箱笼中取出笔墨,递给明婳。 明婳略略想了片刻,在纸上画了半晌,才道:“派人送去贺州,尽快。” 青楸不解,望着纸上的鬼画符,见明婳面色有些阴沉。也不敢多问,只记得上回姑娘画这些东西,没过多久瑜国公府便遭了祸事。 这回又是...... 青楸收了信,绑上信鸽,回过头疑惑问道:“姑娘,您此番将燕大姑娘带出来就不怕韦家人来闹?” “夫人在燕家可顶得住?” “放心,韦家人便是来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怕是还会沾染上官司,他们不敢。” 青楸仍是不解,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婳敲了下青楸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欲壑难填你可明白?他们韦家越是贪心,我便要越让他们猖狂下去,爬得越高,摔的时候越疼。” “今日晨起,燕家便派人去韦家送去了数十间铺子,这些多半是钱庄票号,或是赌场酒肆。皆是京都中最赚钱的店面。” 青楸闻言一张脸顿时有些发白,急道:“这怎么使得,姑娘如此做,岂不是助长了韦家的气焰!” 明婳笑着摇头,放下一直把玩在手中的白玉狼毫笔,缓缓道:“钱庄票号,赌场酒肆看似暴利,可却是最难经营的。燕家从商百年,才摸索出这些。他们韦家便是将燕家产业全要了去,也不见得就能称心如意。甚至还会自掘坟墓。” 明婳掀开车帘,望向车外的风景,京郊此时秋意甚浓,因着燕家走不得官道,为了方便,便掏钱修了京郊万砚山通往颍州的商路,若是走寻常马道,估计得走上数日,可这商路却是十分宽敞通达,一路上民生百态,竟还十分热闹。 燕家的车队路过之时,周围的百姓皆起身而望,面上皆露出感激的神色。明婳不免有些好奇,身旁的青楸却是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奴婢方才问了燕家的车夫,这条商路是燕家出钱修的,原本是想为着行货方便,可如今却成了京都百姓同周围各州县的百姓通商的要道,这些百姓都十分感激燕家。” 明婳了然,燕家向来目光长远,虽一直低调,可实打实是做着这种利民之事,若不是前世触碰了那些人的利益,也不会落得灭族的下场。 青楸见明婳自上了马车面色便一直郁郁,便想说些新鲜事逗她开心,低声劝道:“姑娘出了门怎么还如此沉闷,您瞧,这是我方才遇见一小童,她见我乘的是燕家马车,便给了我这些果子,那小童还说,燕家修这路时还得了禁军的帮助,不然也没这么快就成如此模样。” “禁军?”李珩竟然派禁军帮燕家修路,这若一个不小心,御史台的那些老匹夫们定会不停地参他。 明婳虽知晓李珩的本事,可他如今还没登基,又刚从北境回来,虽带着前世的记忆,可如今的形势越发不受控制。 自瑜国公府被抄后,事情也一点点同前世有所偏移,往后行事愈发不能轻举妄动。 青楸见明婳终于回过些神色,连忙顺着明婳的话往下说:“还不止呢,这禁军不仅帮燕家修路,但凡燕家的商队通过,禁军还暗中相护,最近京都流民颇多,时常有人暗中寻衅滋事,抢夺来往货物,普通的护卫根本拦不住,这禁军一出马还未怎么动手,那些流民便吓得抱头鼠窜。” 明婳静静听着这些,不禁心头漫上些许暖意。 看来,她欠那人的越来越多了。 望着手中的白玉狼毫,握得久了,那玉有些生温,像是握着那人的手一般。 李珩,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信我。 马车继续行着,待走过那条商路,外头的景象也愈发荒凉。 成片成片的白色布棚,成群结队的流民等着官府派来的救济,人人形销骨立的模样,看得令人心中酸涩。 “不是说,朝廷已经开始赈灾了吗?怎么还有如此多的流民?”青楸疑惑道。 明婳也十分不解,父亲不是已经为这些流民在京郊设置了民房供他们居住,这如今都快到颍州地界,怎么这些流民还是如此模样? 此事事关父亲,她既然遇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刚想命人下去打听一二,便听得前头一阵骚乱。 掀开车帘望去,只见原本在前头行着的燕正元的马车被一群流民死死围住,眼瞧着那些人越聚越多,快要朝着明婳的马车而来。 明婳将车帘放下,吩咐青楸将围帽带好,坐在车中细细听着外头的骚乱。 燕正元无奈下车,望着眼前的流民,只见那为首的魁梧男子见下来的是位年轻公子,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高声道:“你们是燕家人?” “是。” 那魁梧男子狰狞一笑,道:“明洵可是你亲戚!” 燕正元眸光微动,瞥了眼身后的马车,心道这伙人若是冲着明家来的,那婳妹妹若被他们得知了身份岂不是危险? “敢问阁下拦下马车到底所为何事?我燕家似乎不曾同阁下有何仇怨,阁下有何苦在场咄咄逼人?” “你别给老子文绉绉地说话,老子不吃你们这一套!今日我要见不到明洵,你们便别想离开此地,他欠下的债,便让你们这些做亲戚的抵了!” 燕正元蹙眉,他虽不知姑父如何得罪了这伙流民,可今日姑父因为赈灾有功被封赏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可如今这情形,怕是这中间出了何种纰漏。 顿了顿,燕正元沉声道:“阁下若要讨债,也要将话说清楚些,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去他娘的误会!明洵那狗贼贪官,拦下赈灾的事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拖了这么久我们这些困在颍州的人都没的到救济,说我们不在救灾名册上,我媳妇和一双儿女前几日被活活饿死,你现在同我讲这是误会?” 话到此处,那魁梧男人竟抽噎起来,那哭声惹得一众流民怒目而视,朝着燕家的三辆马车指指点点。 燕正元蹙眉,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颍州,昨日明明派人查探好的,一路上都是平顺的,不曾有这些流民,为何一夜之间竟多了这许多人。 刚想开口,那魁梧男人便冲上来要同燕正元动起手来。 明婳此时在车中听了许久,见形势不对,便要掀开车帘下车。 这群人实在太过古怪,不像是寻常流民,倒像是一早便安排好的戏码,就等他们上钩。 想到这,明婳实在忍无可忍,作势便要跳下马车,身旁的青楸见状连忙拽住明婳的衣角,急道:“姑娘,不可啊!他们来势汹汹,现下云喜又不在,万一闹起来,可是不妙。” 明婳推开青楸的手,沉声道:“他们有备而来,我若不动才是中了有心之人的计。” 顿了顿,明婳望向青楸,低声吩咐道:“青楸,马车箱笼里有一套男装,你换上,拿着这根狼毫笔,穿过这片树林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禁军校场,你将此物拿给雍王殿下...” “就说...”明婳话音又低了几分,附在青楸耳畔。 青楸闻言面上涨红,惊道:“姑娘,这样怕是不好吧!” 第六十一章 灭口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不言,依着眼下情形,那背后之人最想看到的便是混乱的场面,最好是燕家的所有人今日丧命在此,只有找来禁军帮忙,才是立竿见影。 况且,这个时候她也很想见李珩一面,有些事情得立马告诉他。 这些流民必定受了谁的挑唆才在这路上拦了燕家的马车,连那尤氏都不清楚明家同燕家的关系,这男子上来便说燕家同明家有亲,怎能不惹人怀疑? “你快些去,现下时辰还早,若是再晚一刻这些流民乱起来,只怕我们今日都走不出去。” 青楸看了一眼外头剑拔弩张的情形,急道:“姑娘!不然,不然咱们一同去,这些流民凶神恶煞的,奴婢怕万一闹起来,有损姑娘名声!” “都什么时候了,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若再犹豫下去,被外头的人发现了,便是想走也走不到了!” 明婳话落,也不等青楸反应过来,一把掀开车帘,朝着燕正元马车的方向走去。 众人瞧见一道浅碧色身影缓缓向他们走来,女子带着围帽看不清楚脸,远远看着却是身材纤瘦,有些弱不禁风之感。 燕正元看见明婳前来,连忙将她挡在身后,声音有些急道:“婳妹妹怎么出来了?这些人来者不善,怕是会为难你。你还是快些回车上,我来应付便好。” 明婳闻言,不免有些无奈,这燕正元虽在经商上是把好手,可对这种死缠赖打的无赖却是束手无策,若她不来,这正元表哥估计会散财挡灾。但这些人却不是冲着钱来的,他们要的,是让父亲身败名裂。 可父亲才升官不久,究竟是谁会如此忌惮父亲?李椋?还是前些时候被弹劾的宋贤才? 无数面孔在明婳脑中闪过,可都被她一一否定,李椋明显是想利用父亲,暂时不会动他,那宋贤才至今还在狱中,便是不在,依着伯爵府的能耐,还有能控制数百名流民的能力。 剩下的便是,赵家。 皇帝下令让父亲统管救灾一事,是见赵家督办不力,这才重用父亲,莫不是此举引起了赵家人的不满,这才动手。 明婳望着这些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模样倒不似有假。只不过面色皆有些不自然地发黄。且双眸凸起,眼下乌青深重,眸中毫无光彩。唇色也比寻常的人要深上几分。 明婳心中忽然闪过一抹不好的念头,这些人的形状,不像是饥寒所致,倒像是中毒。 可眼前的这位魁梧男子,虽衣衫脏乱,满身满脸的泥泞。但眼中却闪着精光,丝毫不似那些流民的眸色一般麻木黯淡。 此时那魁梧男人见从马车上下来个小娘子,顿时面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心道若是明洵今日不来,他便掳了这小娘子,送去窑子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明婳感受到这些人投到她身上贪婪目光,不禁心中冷笑。 走上前几步,不管身后燕正元震惊的神色,高声道:“听说阁下在找家父?” 此言一出,众人皆侧目望向明婳,他们本想将事情闹大,最好激怒燕家,一气之下闹起来,再死上几个流民。这样明洵便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 “你,说得可是真的?”那魁梧男子问道。 明婳轻笑,语气却是暗含嘲讽:“阁下若是聪明人,就不会如此一问。我此时暴露身份,岂不是更危险?可我既然愿意说出来,那便是想跟阁下好好谈一谈,反正此时你们也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若真闹起来,想必阁下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那魁梧男子本就没想同他们多费口舌,本是想直接动手,可碍于那人的吩咐,顿时犹豫起来,支吾道:“你,你想谈什么?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小聪明,今天我们若是见不到明洵,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你们离开此地。” 明婳声音清浅,却直击人心:“就谈...你背后的人...” 此言一出,饶是一直静观其变的燕正元都怔愣了片刻,他也明白,这伙人一夜之间出现在颍州地界,且恰巧拦下燕家的马车,很难不令人生出疑心。 可若因此激怒了这些人,怕是... 还未想完,那魁梧男子顿时面色涨得通红,急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 “是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愿说?” 明婳依旧语气浅淡,可说出的话却颇为咄咄逼人。 “因为你根本不是流民!你背后的人让你假扮流民混入他们之中,再用你妻儿之死来博取同情,趁机给这些百姓下毒,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听你的话,来截下燕家的马车。你说,我说得对吗?” 那魁梧男子一听此言急得满头大汗,作势便要冲上前同明婳动手。 燕家的护卫将这人死死堵住,奈何这人力气实在是大,不死不休般的要来抓明婳。 明婳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立在一侧,沉声道:“你若问心无愧,又何须如此疾言厉色地想要灭口,难不成被我猜对了?” “那我接着往下说,或许你根本没有妻儿,又或者他们被握在你背后之人的手中,若是如此,你就更不该为难我们了,你想,若是今日你按着那人的吩咐行事,出了人命,那人第一个便要了结你,你的妻儿他更是不会放过。至于这些流民,本就不在名录之上,又中了毒,自然成了弃子。” 明婳这番话表面上是同那男子讲,实际上是想说给周围的这些百姓听得,明婳不知道他们能否听得进去,只是现下如果她不尽力拖延时间,一旦被这些人掌握了先机,恐怕今日便要丧命于此。 四周围着的百姓听了明婳的言语竟丝毫没有动静,还是侧目望着燕家众人,像是被控制了一般,被燕家护卫死死抵住的魁梧男子冷笑一声,不知从腰间掏出了个什么物件,因着快要天黑,明婳看不太清楚,只是那香味有些熟悉。 思忖了片刻,明婳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味道,有点像前世在教坊司见过的一种能使人上瘾的迷药,名叫女耶罗。 这东西自南疆传入大绥,本是流传于达官显贵之间的东西。只是自先帝登基以来便下令严禁这能控制人心魄的毒药。如今这东西竟死灰复燃,还被用来控制人心,若是此物在大绥流通,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明婳见过那些人围在一起吸食此物的模样,仿佛身在幻境一般,飘飘欲仙。可一旦上瘾便会离不得此物,直到形如枯槁,精力衰竭而死。 燕正元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只见原本怒目瞪着他们的百姓在闻到那男子掏出来的东西后,像是发了疯一般朝着他们一拥而上,而且那力道大得惊人,丝毫不想许久未能好好进食的难民,燕家护卫难以抵抗,有节节败退之势。 那魁梧男子狂笑起来,竟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朝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点去。 明婳心中大惊,连忙拉过燕正元的手臂,沉声道:“屏息!” 燕正元虽心中不解,可透过围帽望向明婳眼中的郑重神色,点头照办。 混乱之际,明婳似乎想起了什么,冲着燕正元急声道:“快去派人保护表姐!” 话落,一股浓烟猛地吸进口鼻,明婳只觉头晕目眩,心中烧得厉害。 眼前的情形实在可怖,那些百姓在闻到被点燃的女耶罗后愈发兴奋起来。不仅冲着燕家护卫动手,他们彼此也开始厮打,啃咬起来。不消片刻,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明婳惊异于这药的威力,从前只当是和寻常迷药没什么区别,可如今这情形,若是这药在大绥境内流通,或是在军队之中泛滥。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此时燕家护卫早已支撑不住,一个个惨叫着倒地,明婳扶着车壁缓缓蹲下身子,眼前的眩晕感愈发令人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下一刻,一双沾满鲜血的粗粝手掌朝着她的脖颈袭来,明婳只觉围帽之内顿时充斥着浓烈的腥臭味道,围帽此时也被那手用力拨开,眼前清明片刻。 原本寂静的小路上,此刻像是炼狱一般,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姓的尸首,甚至还有幼年小童。 就在那人的手要附上明婳的脖颈之时,倏地停住了动作,从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鸣,噗呲一声,一根白色羽箭从背部死死钉入那人的背脊之中,贯穿心肺,瞬间毙命。 明婳抬头,竭力压抑着脑中的混乱,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待这人渐渐走近,明婳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强烈的戒备之意。 李椋,为何会来? 此时李椋一袭白衣,赫然立于马上,左手持弓,右手握着缰绳。那双浅褐色的瞳眸微微眯了眯,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李椋的人很快控制住了局面,那些发狂的百姓皆被捆在一处,仍不住地挣扎。 原本在一旁猖狂大笑着的魁梧男子,看见来人,顿时心中有些惊惧,刚想从人群后头溜走,李椋眸光微动,缓缓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面上笑意有些残忍。 “殿下不可!”明婳稍稍镇定片刻,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李椋道。 李椋此举,明摆着杀人灭口,此时虽不是他所为,可他如此做,明摆着还是舍不得赵家的庇护。 可李椋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听“咻”的一声,那箭应声而出,朝着那男子的喉间射去。 很明显的一剑封喉。 就在明婳以为那男子要血渐当场之事,自后方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嗡鸣之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李椋的那根羽箭被一把红宝短刃挡过,只是堪堪擦着魁梧男子的脖颈而过,深深刺入泥地之中。 那男子惨叫一声,当即吓晕了过去。 明婳狐疑望去,只见丛林深处传来一道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 “澄王殿下,是打算当着本王的面杀人灭口吗?” 第六十二章 关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此言一出,明婳紧绷的心瞬间放松。 李珩打马上前,在明婳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望着这人的人一袭黑色甲胄,胸前的铁甲在四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发丝用乌金发冠高高竖起,显得不怒自威,尤其是那双漆黑眼眸,幽深似深潭。更给原本矜贵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看见明婳,李珩眸光微闪,瞧着下方女子有些狼狈的模样不免心中有些微恼。 这人,死过一回还不老实,怎么总是惹上这些棘手的麻烦? 明婳见李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瞧了眼十分脏乱的衣物,方才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番,恐怕面上也是如此脏污。 有些心虚地避开李珩的视线,除了上辈子在牢中的数月,她在这人面前似乎从未如此狼狈,更何况,眼下还是众目睽睽的情形。 这番,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明婳心虚的眼神看在李珩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望着几步之外的李椋,眸中的神色一瞬间转为凌厉冰冷。 李椋感受到李珩的目光,咬了咬牙,声音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带着隐忍的意味。 “皇兄漏夜带兵前来,又是所图为何?”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明婳看向他的眼神跟看向李珩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方才他一箭射出去之时,明婳语气虽是在劝他,可望向他的眼神却是充着血的,带着强烈的恨意的。 可就在李珩出现的那一刻起,明婳的眼神顷刻改变,那眸中的情意是无法掩饰的,甚至他还从中看出了些许亏欠与愧疚。 这女人有着不输任何人的智慧和野心,手段也是十分果决狠辣。这样的人明明就与他是同类,就该同他站在一起。可她却不愿,甚至言辞拒绝。 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愤懑情绪。 李珩见状嗤笑一声,语气有些玩味:“本王新猎的狐狸跑了,正带着人搜寻,不巧撞见了澄王在此行凶杀人,本王身为禁军统领,不得不管上一管。如此,澄王可还有异议?” “本王并非杀人灭口,方才那人显然已经中毒发狂,若不就地斩杀定会后患无穷,倘若在发生今日之事,出了人命,皇兄可担待得起!” 李椋声音有些许急促,明婳知道李椋很少露出这种神色,在她的印象中,这人一直都是谪仙一般的温润公子,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不过她也明白,李椋的温和从容的面具之下,是藏着怎样的嗜血可怕。 前世那些日复一日的折磨,她永远不会忘记。 “还未查,澄王殿下怎知那人中毒发疯?且他手中的女耶罗从何处而来尚未定论,且此人方才口口声声地诬陷家父,若就如此不清不楚地死在殿下的箭下,岂非家父便要蒙冤受屈?殿下此举,莫不是在包庇那背后之人?” 李珩还未开口,便听得立在下首的明婳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向李椋袭去。可一番话说完,明婳只觉胸口有些隐隐发胀,颅内叫嚣着剧烈的眩晕之感。 不好,方才无意中吸入的女耶罗这会儿又开始发作,刚刚她离那男子距离太近,因着念及表姐的情况,情急之下才吸了这药。 这也是她没能料到的,她只知道这药会令人上瘾,却没想到竟会如此猛烈。 此时燕正元回过神来,刚刚安抚好长姐,正巧听见明婳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不禁心中不安。 这可是权倾朝野的澄王殿下,明婳此举的确太过大胆,就算雍王在场,这表妹站队也站的太过明显了些。 李椋没想到明婳会当面质问他,一张脸青白交加,望向在场的众人,沉声道:“既然明姑娘有疑惑,那不妨跟本王回京,今日之事疑点颇多,这些闹事的百姓都是要收押的。明姑娘作为参与者,还有燕家众人,都得去官衙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还有明姑娘所言的明大人之事,也得细细查探,才能知晓这究竟是明大人渎职,还是蒙冤。” 明婳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将李椋骂了无数遍,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找到破绽,想要牵制她。 跟他回京?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或是直接死在路上也未可知。况且燕家兄妹着实无辜,即便是她能豁出去跟李椋回京,若是牵连他们,实在是得不偿失。 “跟殿下回京可以,不过燕家人就不必劳烦这一趟了,我表姐身子不好,恐怕受不得惊吓,还望殿下见谅!” 明婳只想着能尽快解决此事,有些无力地斜靠在车壁上,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实在是不想给李珩在添麻烦,本来今日求他前来已经是劳烦了。她也没料到后面会出如此多的变故,百姓吸食女耶罗发狂不说,单是李椋前来便她第一个没有想到的,也是最为棘手的。 李珩没想到这女人真敢答应李椋跟他离开,当自己是死人不成?遇到流民知道让侍女来搬救兵,遇到李椋便丢盔弃甲,不知所措了? 可瞧着这人此时面色有些不自然地涨红,呼吸也愈发急促,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竭力压抑着想要带人离开的冲动。 明婳感受到身后那人冰冷的目光,如芒刺背一般令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刚想回头安抚那人几句,却不料李椋清朗的嗓音响起。 “可以,明姑娘若肯同本王回京将事情调查清楚,本王自然乐意还明大人一个公道,自然了,燕家众人也可安然抵达颍州。” “既如此,我要看着燕家人安全离开。” 明婳话音方落,便见李椋挥了挥手,身后一众京畿卫瞬间让开了一条道路,明婳忘了燕正元一眼,正色道:“正元表哥,你带着芸表姐先离开,我随后便到。” 燕正元却是紧紧蹙着眉头,情急之下一把攥住明婳的手腕,急声道:“要走一起走,便是同你回趟京都又如何?” “表哥,你也该为表姐想想,她身子可受得住如此颠簸?眼下我还能应付得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会将我如何,你们先走,万一有什么不测,也能及时应对。” 燕正元无奈,攥着明婳的手半晌不肯松开,一时之间突然感觉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像自己袭来,尤其是自右后方传来的那道目光,带着恐怖的杀意,像是要将自己凌迟一般。 明婳也感受到同样的目光,顺势推开了燕正元的手,吩咐了车夫几句,便目送着马车离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明婳才放下心。 李椋望着明婳半晌,见她一个眼神都不愿瞧自己,顿时心底生出些许怒意,正色道:“明姑娘,请吧!” 明婳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刚想抬步,却听见自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明婳,你真当本王是死人了?” 话落,李珩打马上前,走至明婳身侧,却不看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李椋的方向。 “皇兄,你这是何意?是要阻拦京畿卫办案吗?你恐怕没这个能耐,明姑娘今日必须跟我回京交代清楚,不然...” “聒噪!” 李珩没等他说完,伸手将地上怔愣地明婳一把捞上了马背。 众人只听得骏马一声长嘶,紧接着便是李珩低沉的命令。 “纪朝,断后。” 明婳被李珩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直到耳边传来刀剑碰撞的厮杀声和簌簌的风声,明婳才意识到李珩竟直接带着她走了! 李椋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缓缓抽出身侧的羽箭,作势便要朝着李珩远去的方向射去。 可箭还没离弦,一名黑衣暗卫自远处而来,见到李椋,行礼道:“主子!” “何事!” “回主子,贺州出事了!” 李椋眸光微动,望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背影,缓缓放下弓箭。 “撤退!” 不知李珩要将她带去何处,此时明婳眼睛慌乱的眨了几下,面颊紧紧贴在李珩宽广的胸膛之上,只是那闪着银光的铁甲硌得人生疼。 “殿下,你...” 明婳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还是对上了他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眼神。 李珩怒冲胸口,周身的气血也沸腾起来,正要再开口呵斥她几句。可看着她此时被女耶罗折磨的有些发红的脸,和呼吸间喷洒在他面上的温热气息。 顶到头的怒火,一下子熄灭。 只是故作凶狠地威胁从唇齿间溢出。 “你若不想死,就别说话。” 明婳虽然此刻不太清醒,可还是明显感受到这人骤然转变的情绪。 李珩这是在关心她吗? 这个念头一冲入脑海,霎时间暖意涌上心头。忍着胸口的闷痛,勉强牵起一抹笑容。 明婳并不打算听他的安静下来,这人好不容易对她透露出些许不一样的神色,她还想多瞧上一会。 此时二人面对面靠的极近,恰巧马蹄被前方的碎石子绊了一下,明婳顺势栽入李珩怀中,冰凉坚硬的铁甲磕到下巴,明婳有些吃痛的“嘶”了一声。 李珩蹙眉,伸出一只手将面前的人隔开,明婳十分促狭地勾了勾唇,装作身形不稳的样子抓住了李珩的手臂。 树影婆娑,十分凌乱的应在男人的面上,让他原本就阴沉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可怕。 目光温顺的望着他,笑道:“李玄成,你是在关心我吗?” 第六十三章 昏迷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问完,便有些许的懊恼。方才女耶罗的劲儿太过狠辣,令自己竟生出些从前不敢流露的心思。 望着李珩微垂着的眼眸, 盯了半晌都未有回应。攀着他袖口的手缓缓抬起,夜风呼啸间忍不住地轻颤。 就在她的柔荑快要附上他的眉眼之时,手腕猛地被钳制住,灼热的刺痛自手腕传至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是尽管全身都在瑟缩,可那眼神仍旧久久不肯离开,就这么痴痴地望着他。 “李玄成,你生得真好看...比从前还要俊朗三分...” 既然已经神志不清,那便就这样 下去好了。 李珩最是受不了明婳那这种近似于妖媚的眼神,竭力忍住不去看她,可他们此时靠得太近,余光处尽是这女人勾人心魄的表情。 本是想悄悄将她送去颍州庄子上,可一想到方才她口中的什么劳什子正元表哥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情意与不舍。他挣扎了一路,现下又见到这女人是这种神色,万一被旁人看到... 脑中一直紧绷的弦骤然崩裂,先前所有的预想与打算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强烈的占有欲望在脑中叫嚣着,送她走也可以,但绝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思忖间,左手仍死死制住那支不安分的柔荑,右手缰绳轻轻向后一拉,脚下轻夹马腹,原本向前飞驰的骏马登时掉转方向,往树林深处走去。 明婳只觉天旋地转,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震得身形竭晃,几乎快要吐出来。 她本就对地形颇为敏感,前世为李椋传递过这么多次布防图纸,她早就对大绥内外的道路布防烂熟于心,虽然此时有些神志不清,可她隐隐约约的能感受到方才李珩是想送她去颍州的,可如今却是... “我要回颍州,殿下送我回去好不好?” 明婳抿着唇,因为干涩而有些沙哑的嗓音萦绕在李珩耳畔。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明洵被人盯上,难保那些人不会那燕家开刀,今日之事便是个例子。 还有李椋,今日自己就这么走了,还是跟着李珩离开。难保李椋情急之下会对燕家做些什么。 李珩闻言并不言语,只是铁青着面孔周身全是不加掩饰的寒意。 这女人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方才不还直呼他姓名,怎么如今急了便一口一个殿下,当真是乖顺。 明婳见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微微垂下眸子,只是那羽睫扑闪间有几滴晶莹自眼中滑落,恰巧滴在李珩紧攥着的手上。 李珩像是被烫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想腾出只手查看眼前人的情形,手伸到一半却蓦地止住,眼底的怜惜神色也逐渐恢复一贯的清明。 好险,又被这女人惯用的伎俩蛊惑,可偏偏自己竟还有些心甘情愿,明明前世输得那么惨,她却一死了之。 还想置身事外吗?不可能,他定会撕开她一贯的伪装,好好看看究竟里头装的是些什么。 明婳此时根本不清楚这人心中所想,只觉脑中嗡鸣之声又加重了几分,疼得她几乎快要昏厥。 女耶罗,当真不是寻常毒药。 方才她只是吸进去一点点,一个时辰过去了,这毒性不仅没有褪去的意思反而愈发令人难以忍受。 再加上她身子原本就弱,在这毒药的刺激下,愈发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再猛地收紧,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她周身的温度不断降低,拼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可额上却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冷...好冷...” 终是撑不住毒性的折磨,明婳缓缓阖上眸子,只是双手仍死死攀着面前人是手臂。 在黑暗之中,她似乎听到些什么,似乎是有人在唤她。 “明婳,别睡!” 李珩明婳昏厥,架马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一只手护住明婳的腰肢,面色凝重得可怕。 他从前也见过不少吸食女耶罗的人,那些人虽然形销骨立不成人形,可远远没有明婳这副模样。更何况,她今日不过只吸进去一点点。 明婳,你的身子究竟差到了何种地步? 皇宫 御书房 此时夜幕黑沉,浓重的雾气笼罩在整座皇宫之上,让以往巍峨繁华的宫殿,显得有些寂静可怕。 庞喜立在御书房门外,望着下首立着的一众内侍宫女,颇为嫌弃的挥了挥手。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伺候不好陛下,你们又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些内侍宫女噤若寒蝉地垂着眸子,可耳朵却时刻警醒这屋内的动静。御书房里头安静的像是没人一般,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陛下已经将自己关在里头整整一日未曾出来,这是陛下极怒的表现。 眼下连一向得力的庞公公都束手无策,只怕他们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御书房的桌案上堆积的奏折一封未动,原本应该坐在案前的崇安帝此时却负手立在一幅画前,兀自凝神。 这是一幅淡彩铺就的山水图,观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崇安帝望着那画中远处山亭下的一抹红色身影,缓缓抬手附了上去,眼中的神色也变得悲怆。 就在崇安帝手指附上那身影之时,那画中之景陡然翻转,从一幅普通的山水画赫然变成了一幅红衣美人图。 那画中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束,眉如翠羽,肌如白玉。美目流转间流露出几分英气,头顶的金色凤冠昭示着画中美人的身份。 德敬皇后 沈令仪 崇安帝细细摸索着画中女子的眉眼,语气没有半分皇帝的威严,平添了几分老态。 “朕记得,十四年前的今天你离开的皇宫,本以为日后还能再见,却终究...” “你从前便总叫朕勤政爱民,远离奸佞之臣,要多多扶持寒门。这些朕都没做到,你倒是回来规劝朕呐!” 话到此处,一滴泪自崇安帝眼角话落,滴在画上。 崇安帝见状连忙伸手去擦,也不顾弄脏了龙袍。 怜惜地将那画捧在手里, 继续低喃地说道:“咱们的珩儿也长大了,样貌也很是像你,这些年在北境当真是苦了他了,可若当年我若不将他送出去,那赵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过这孩子当真有本事,打得那祁连吾毫无还手之力,也当是给你报仇了!” “朕这个皇帝做得窝囊,当年拼尽全力都未能保下你,还让珩儿遭了这么些年的罪,如今赵家实在太过猖狂,澄王的动作也不少,朕实在没了法子,不得已让珩儿来淌这趟浑水,这也是他必须抗的,朕不想让他像朕这般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令仪呐,你可千万莫要怪朕。” 崇安帝像是要将那画揉进心里一般,迟迟不愿放下,直到门外传来庞喜有些焦急的嗓音。 “陛下!京畿卫有要事禀报!” 崇安帝怒急,手下的动作却十分缓慢,将画安然挂好之后才出声喝道:“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恕罪!这,这京畿卫要禀告的事关雍王殿下,奴婢实在是没辙了!还望陛下给拿个主意。” 崇安帝一听事关雍王,顿时来了精神,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叫他们给朕滚进来!” 庞喜闻言如获大赦,连忙冲着外头的人客气道:“周统领,请吧!” 京畿卫统领周梧见状连忙走入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内,崇安帝正襟危坐在桌案前,眸中晦暗不定,见周梧进来,沉声道:“你最好真的有要是禀报朕,不然你这京畿卫统领便不要做了。” 周梧刚想跪下行礼,咋一听此话有些许愣怔,随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道:“陛下恕罪,微臣漏夜前来,属实是有要事禀报陛下。” “说!” “回陛下,今日澄王殿下带着京畿卫例行巡查,却同雍王殿下起了冲突,眼下还有几百名流民被困在颍州边界,此事事关二位殿下,微臣一时拿不定注意,还请陛下定夺。” “冲突?为何会冲突?” 崇安帝显然并不关心其他,只是在周梧提到雍王之时才敛了神色。 周梧抿了抿嘴,这些话全都是赵贵妃吩咐他来回陛下的,想让陛下处置两位王爷,可如今情形,陛下似乎没有处置的意思。 “回陛下,是为了明家。” 崇安帝笑了,之前他就听说这两个好儿子在明家寿宴上便剑拔弩张。 珩儿一向对他这个父皇冷淡至极,自打回京一来除了早朝,从未主动求见。 除了前两日,他非要给那明洵加官进爵,还给他夫人封赏诰命。 他也知道明洵才华斐然,一向是朝中势力拉拢的对象,他也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才一直压着明洵,不让他出头冒尖。 “明家如何,说清楚些!” 周梧吓得微微颤了颤,恭敬回道:“回陛下,是那些流民不知为何拦了燕家的马车,说要找明大人的麻烦,后来就闹了起来,澄王殿下救下明家姑娘想要回京查问清楚,却被雍王殿下拦下,还...” “做什么支支吾吾的,说!” 崇安帝见周梧低垂着头,话到一半竟不顾说下去,顿时怒急,将案上的一封奏折用力地掷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外头立着的庞喜听见这动静心中震颤,陛下虽说喜怒无常,却从未如此疾言厉色,此番发怒,必定是雍王殿下又做了什么事情令陛下不快。 这雍王殿下当真是厉害人物,手腕凌厉不说,就连人人畏惧的崇安帝他都丝毫不惧,上回进御书房跟进自家后花园儿似的,见了陛下连礼都不行,猖狂之极。 可陛下却也不生气,眉眼间还带了几分笑意,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屋内的周梧跪得更低了,颤着声音回道。 “殿,殿下还将明家姑娘带走了!” 第六十四章 呓语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周梧话落,只觉额角的汗涔涔的往下掉,可他却丝毫不敢去擦。 过了好半晌,崇安帝才十分不耐地挥了挥手,语气冷淡道:“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梧闻言如获大赦,连忙踉跄着起身退下,可就在他踏出御书房大门之时,身后传来崇安帝幽幽的嗓音。 “周梧,你莫要忘了,你这个位子是如何得来的。” “朕不管那赵平良许了你什么,终究朕才是皇帝,你合该掂量清楚些,什么话能置喙,什么话不能。” 周梧闻言心中巨震,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 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周梧低下头,恭敬道:“微臣遵旨!” 崇安帝望着周梧退下,半晌,朝着门外唤了一声。 “庞喜!” 庞喜一听陛下传召,顾不得心中的惶恐,连忙推门进来。 “陛下,奴婢在。” “你最近的差当得真是舒坦,她赵平良的手都快伸到朕眼前了,你竟浑然不知!” 庞喜闻言吓得连忙跪地磕头,急道:“奴婢惶恐!” “惶恐?朕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惶恐!” 话落,一个用力将案上的奏折猛地掷在了庞喜的面门之上,冷笑道:“瞧瞧!朕不过几日不在宫中,贵妃就把手伸到礼部去了!还擅自做主要给朕选秀,怎么,是嫌朕的后宫人太少不够她赵平良玩弄的!真是荒唐。” 庞喜颤颤巍巍的将地上的奏折拾了起来,掸了掸上头的灰尘,恭敬地放在案前,心道也难怪陛下发火,这些年后宫的娘娘们是一年少似一年,除了赵贵妃也就陆娴妃膝下有个四皇子,今年不过才八岁。 赵贵妃执掌后宫的这些年,宫里的娘娘们根本不敢有孕,除了陆娴妃,这可是陆老将军的嫡亲女儿,赵贵妃自然有所忌惮。 可如今赵贵妃突然要给陛下选秀,此举着实有些奇怪。 “陛下息怒,可能是贵妃娘娘近来转了性子,想着多选些美人,好给陛下开枝散叶,稳固国本。”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是如今澄王翅膀硬了,不听使唤了,这才想着扶持新人,真是好谋划啊!” 崇安帝冷笑一声,叹道。 “这样也好,她不想安生,那朕便成全她。” “陛下这是要...” 崇安帝斜斜往龙椅上一靠,沉声道:“拟旨,就说朕准了礼部的旨意,中秋宫宴后着手选秀之事,全权由赵贵妃负责,娴妃从旁协助。” “奴婢遵旨。” - 颍州城的一处别院中,夜幕深沉,院中人人屏息,生怕弄出些许动静来惹恼了 里头那位爷。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药盏落地的响声,众人惊得瑟缩了一下,可面上却是难掩好奇之色。 这别院主子从不带人前来,今日不仅破了例,带来的竟还是位姑娘。令人难免不生出些探究之意。 此时屋内,李珩坐在塌前,薄唇紧抿,周身弥漫着浓烈的寒意。 冯太医早在半个时辰前便被人掳了来,见到李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准备起身行礼。 “免了,先把脉。”李珩目光望向床榻之上昏迷着的人,她此时眉眼紧紧闭着。看起来睡得极为不安慰,参汤灌下去又吐了出来,那不加伪装的神色,看着他眼中只觉心口抽疼。 冯太医不敢耽搁,连忙上前为明婳诊治。 脉把到一半,冯太医额间便渐渐涌上细碎的汗珠,支支吾吾地回到:“禀殿下,这位姑娘内里郁结之气甚显,再加之体内又有毒气侵袭,若没有平时的脉案或是药方,微臣恐怕也难以斟酌用药。” 李珩眉头紧紧蹙着,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颤抖了一下,像是冷着了一般。 犹豫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冯太医。又伸手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冯太医被李珩的这番举动惊得有一瞬间的怔愣,迟迟未曾去看手中的药方。 知道李珩带着寒意的目光瞥向他,这才惶恐地垂下眸子去看那药方。 “殿下,这,这方子可是出自玉庐圣手之手?” 冯太医盯着那药方两眼放光,玉庐圣手消失多年,众人都说他早已离世,可他却始终不信。 观之这药方,又回想起方才把脉的结果,怕是玉庐圣手也尽力了吧! 李珩的视线从明婳身上转开,瞥了眼冯太医,沉声道:“冯太医,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有好处,你可明白?” 冯太医闻言只觉心脏都漏跳了几拍,不敢再多问,颤着声音道:“微,微臣明白,只...只是,依着微臣的医术恐怕不能同那位相较,这位姑娘体内的毒倒不算什么,只是这气血两亏,心内郁结之症怕是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李珩自然听出冯太医话中的意思,他这话是说,既然陈笙那样的神医都没辙,他一介小小太医自然更是没有办法治好。 “旁的你不用管,本王只要你将毒解了。” “如此微臣便去开药。” 冯太医刚想离开,不料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威胁之意。 “冯太医,今日的事...” “殿下放心,微臣今晚一直呆在府上不曾离开半步。” 李珩挥挥手,示意冯太医下去,自己则立在塌前注视着床上的人。 明婳此时睡得极为不安慰,她只觉浑身都叫嚣着疼痛,脑袋里一片混沌,像是被什么人生拉硬扯一般,直直地向某处坠去。 渐渐的眼前出现红纱罗幔铺就的烟花柳巷深处,那是她在熟悉不过的纸醉金迷的味道。 教坊司高台上一众美艳舞姬在上面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下面是客人们络绎不绝的叫好声。 顺着客人们的目光像台上望去,一众舞姬挥舞着手中的水袖翻飞,身姿翻转间舞台中间登时留出一块空地。 众人屏息凝望,只见台中红罗纱幔后赫然出现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待那纱幔渐渐向四周撤开,一张极具媚态的俏脸霎时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婳娘子!” “婳娘子出来献舞了!” 台上的明婳,一袭薄如蝉翼的红色舞衣,露出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笔直的双腿,台下众人的目光丝毫不曾离开她片刻,都像着了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丝竹声渐渐响起,台上的美人刚想一舞,却不料自二楼雅间处出来一名玄衣男子,众人还未瞧见他如何动作,台上的美人便没了身影。 明婳此时窝在李珩怀中,颇为坏心思地挑起他的下巴,朝着他颈间轻轻吹着气,轻喃道:“殿下又来了,不是说还有军务吗?” 李珩轻笑,一把攥住明婳的手,沉声道:“本王若不来,你便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献舞?” “你这是在故意气本王不来接你?” 明婳面上绽放出一抹娇媚的笑,抽出手,轻轻府上李珩的脖颈,颇为怜惜的道:“殿下又受伤了,为了奴婢,值吗?” 话还没说完,声音便被眼前人生生堵住,带着些侵略味道的吻重重落下,顿时鼻尖充斥着浓烈的檀香味道。 迷迷糊糊中她好似听见了男人沉重带着些微恼的回应:“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就在明婳沉醉于这片刻的温存之时,倏而,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便是一处阴森可怕的暗室。 明婳缩在暗室一角,身上脏污不堪,尽管手上血迹斑斑,可她仍死死攥着一把匕首。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死囚,他们手脚皆被死死绑住,此时身上的血早已流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吱哑”一声,铁门应声而开,自门外走来一名白衣公子,月白色的云纹金履踩在满是血污的暗室之中,竟丝毫不觉脏污,反而被此人通身的温润侵袭,深处丝丝暖意。 明婳颤抖着身子对上来人浅褐色的瞳眸之时,被其中的冷意吓得又低下了头。 李椋温润一笑,轻轻拨开明婳额前的发丝,又怜惜地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污,笑道:“还说不愿杀人,你这不是杀得挺起劲儿的!” “可,可那些人是无辜的,还有那些孩子,他们有什么罪!” “明婳,你不想报仇了吗?” 李椋话落,掰开明婳有些僵硬的手指,从中取出匕首,掏出怀中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可殿下让我杀的人,不是害明家的罪魁祸首...” “本王救下你之时同你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你若还想去找李珩报仇,那么在这之前,本王要你做什么,便容不得你拒绝 !” 话落,李椋不管明婳怔愣的眼神,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句,只见一名禁卫拖着一对母子走了进来。 明婳望着那对母子,衣衫破烂不堪,狼狈之极,那孩子瞧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抱着母亲一直哭,一直哭。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李珩拿着拿匕首,握着明婳的手,一步一步逼近那孩子! “明婳,本王在教你啊!” -- “不要!殿下,求求你,不要杀他!” 李珩端着药碗,听着床榻上明婳带着些哭腔的声音,他听得仔细,将她梦中的呓语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求他?叫他不要杀谁?李椋吗? 李珩越想越觉得明婳是这个意思,手中的药盏像是再也拿不住一般,“砰”地一声重重的搁在塌前的桌案上。 这一声大得出奇,药盏应声而裂,外头候着的下人惊得又瑟缩了几下。 明婳也被惊醒,朦朦胧胧见瞧见床前的玄色身影,以为还在梦中,呢喃着笑道:“殿下,您来接我了?” 第六十五章 报恩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的嗓音在梦中旖旎的气氛衬托的有些绵软悠长,钻到李珩耳中令他一贯压抑着的血气翻涌,险些把持不住。 李珩下意识地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去瞧。 明婳良久得不到回应,有些焦急地想要去抓,努力了半晌也只堪堪抓住了眼前人的半片衣角。声音也夹杂了些许哭腔。 “李玄成...对不住。” 李珩在听她带着哭腔的娇软声音唤着自己的字时,终究是乱了呼吸,原本是想将人的手用力地拨开,可最终还是收了力道,将她的手轻轻塞回锦被中。 转身吩咐外头候着的人再去煎药,他被榻上的人折磨的快要丢盔卸甲,这人到底有多少秘密藏在心里他一无所知,光是她同李椋的那桩件她从未同自己讲过,前世如此,重来一世亦是如此。 若是他此时软下心肠,恐怕明婳永远也不会开口说实话。这女人向来吃硬不吃软,不撞南墙根本不会回头。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令她心中郁结的到底是些什么,还有她前世自尽到底为何,至今闭口不提。平日里连擦破点油皮都会哭上半晌的人,那日竟死的那般决绝。 这些他全要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一件都不能拉下! 此时秋风瑟瑟,吹在窗棂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连带着屋内的烛火都被带着晃了几晃。 明婳此时只觉得浑身发热,口中被一股浓烈的苦涩味道呛的清醒过来,苦的倒胃的药汁顺着舌尖流向喉间,激的人只想作呕。 昏昏沉沉地想撑起身子,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情形,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瞳眸,那唇畔还悬着一柄汤勺。 鼻尖的苦药腥味儿愈发浓烈,明婳下意识地想将口中含着的药吐出来。面前的人好似发觉了她的动作一般。声音沉如钟磬。 “不许吐!” 明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呵吓到,将口中的药又咽了回去,苦涩味道还未消散,唇畔的汤勺再次递了过来,明婳瞥见李珩冷硬阴沉的神色,只好张口喝下。 苦味儿着实令人清醒,明婳叹了口气,无奈道:“殿下,我自己来。” 刚想伸手接过李珩手中的药碗,可这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勺接着一勺填鸭般往自己口中喂着药。 李珩药喂的急,像是在报复一般,明婳一口药还未咽下去,另一勺药便接踵而至,直呛的她面色涨红。 他从来不会如此粗鲁的,如今竟也这般,果真是在怨她呐!真是不好哄! 明婳也不恼,乖顺地将药咽下,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李珩缓缓将药盏搁在案上,拿过一旁的帕子丢给她,明婳顺势接过,轻轻擦拭着嘴角的药汁。 李珩此时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可那紧绷的下颌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 果然,这人又要兴师问罪了,只是明婳也不清楚,他要问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屋中静默半晌,李珩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丢到榻上,声音寒如冰窖。 “这是何意?” 明婳伸手接过,才看了一眼,便惊道:“殿下截了我的信?” 李珩神色紧绷,回头对上明婳惊异的眼神,嗤笑道:“截了又如何?你这信不是迟早要交到本王手中,何必多此一举地送往贺州。” 明婳被人戳破心思,有些懊恼地垂下眸,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信中所言全是韦家替李椋在贺州暗中私造兵器的消息,只是她没有证据,云喜当初带来的消息也只是猜测,她需要人手去查,将此事透露给云喜,也就等于告诉了李珩,那信中还有一张布阵图,是李椋手中京畿卫最为宝贵的阵法,如今交给李珩,权当是报酬。 “抬头,解释!” 明婳抬起头,望着那双盛满怒意的眸子,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怎么解释,自己又利用了他一回?若如此说,这人恐怕登时便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刚想开口糊弄过去,便听见这人哂笑一声,不置可否道:“可是想好怎么编了?明婳,我想听实话。” 明婳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被人看穿心思的滋味着实有些羞赧,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顿了半晌,明婳终究是受不住眼前人炙热的目光,低喃道:“殿下向来料事如神,又何苦来问我,那京畿卫的布阵图难道还入不得殿下的眼吗?” 明婳一句话问罢,大着胆子抬眸对上李珩的目光,眼中带着些许狡黠神色。 可这眼神落在李珩眸中却是十足十的挑衅,瞪了眼榻上的人,目光阴鸷的道:“明婳,莫要戏弄本王。” “臣女不敢的。” 瞧瞧,一口一个臣女当真是乖巧,殊不知这女人背着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本王说的不是京畿卫布阵图!那东西本王若是想要一筐也有,本王要的,是你亲口的解释。” “殿下想听臣女解释什么?” “为何要这么做?你明知云喜的身份,大可以直接命她来寻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地跑去贺州,你可知本王能截下这信,旁人也可以。” 明婳闻言抿了抿唇,瞧着李珩此刻铁青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恍若隔世之感,这人还是那么口是心非,明明句句关切,却总是用这种唬人的语气说出来。令她心中生出些许暖意。 纤细白净的指尖一点点摸索上他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掌,面上却噙着一抹笑,低声道:“韦家是澄王的人,他们替澄王在贺州私铸兵器,我原本是让云喜去查韦文兴的私事,没成想她竟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些,我想着殿下必得知道此事才行,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想了这法子。” “明婳,你是觉得本王不会帮你,这才用那什么劳什子布防图来作报酬?你可知万一那东西落在有心人手里,你这条命还要不要?简直不自量力!” “殿下...我。” 明婳的声音轻柔,像是细雨抚皮一般让人躁动的心绪平静下来,李珩方才被气的急了,语气也重了些。 “还有,昨夜为何要答应同李椋回京,你是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还是说你对他还有眷恋!” “逆风执炬,恐有烧手之患。明婳,你这条命,上辈子欠本王的,这辈子便不许你随便拿去赌,你可明白?” 李珩话落,反手握住一直在自己掌心摸索的指尖,再任她怎么撩拨下去难保自己不会做些什么。 明婳感受到自掌心传来的温暖,心中生出酸涩,眼眶也变得通红,垂着眸子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李珩瞧见她落泪,气极反笑。这人明明自己行事鲁莽,偏偏还做出这般委屈的神色,是故意给他看的吗? “哭什么?是在怪本王劫了你的信,还是说没能同澄王离开,伤心难过成这副样子?” “不是的,信不重要,韦家也不足为据...”明婳咬着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小声解释道。 “殿下可还愿意信我?” 终究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明婳有些后悔的垂了眸子,自嘲一笑,都这般生气了,怎还会相信自己。 “明婳,你可是忘了本王从前跟你说过什么?” 李珩声音微沉,暗自错开了视线,令自己不要为这人一贯的可怜模样所打动,沉声问道。 明婳耳根渐渐染红,她怎么不记得,面前人曾经对她说过,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可自己终究是骗了他啊!如今他竟还愿意信她吗?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明婳缓缓直起身子,轻轻扯了下李珩的衣摆,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殿下,我根本没想同澄王回京,我知道,殿下会救我的。” “你倒算的定。” “若本王不打算救你,你又该如何?” “殿下不会的。” 话落,屋中陷入长久的寂静,几乎能听见外头风吹树枝发出的沙沙声。 明婳攥着李珩衣摆的手有些发白,瞥向榻上散落着的信纸,缓缓叹了口气,将那信轻轻折好便要收回袖中,却不料被眼前人一把夺了过来。 “做什么?” 明婳垂着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低声道:“殿下不是说这图没用吗?臣女替您烧了它,省得您看了心烦。” 李珩气的发笑,尽管这人口口声声的讨好奉承,可终究同从前一般,一点亏都吃不得,方才不过气急说了她几句,这便报复起来了,真是难伺候。 “给了本王的东西还想收回去,明婳,你胆子是愈发大了?” 明婳心里轻嗤,这人还是这般蛮不讲理,像个孩子似的。 看着他紧绷的面色,也不敢再逗他,便转移话题道:“殿下可是要处置韦家?” 李珩挑眉,道:“韦家是留不得。” “殿下若要动手,可否在等几日...” 明婳声音细若蚊鸣,话到最后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她现在真的一丝底气都提不起来。 “为了燕家?”李珩心中了然。 “你倒是知恩图报。” “不过本王没打算现在就动韦家,这出戏没了他们也唱不起来,给你时间去报恩。不过,明婳,你欠我的,打算什么时候还?” 李珩话落,从袖中抽出一方木盒,明婳瞧见那木盒眸光微动,这人真是,什么都了然于胸。 “殿下...” “下次莫要轻易将此物示于人前,若要寻我,直接派云喜来便是。本王给你的东西现下又还给本王,是想赖账吗?” 明婳瞧着这人逐渐逼近的俊颜,微微吸了吸鼻子,稍稍安定片刻,便舒展开眉心,笑道:“臣女不想赖账啊!殿下对臣女恩重如山,臣女要报恩呐!” 第六十六章 暧昧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听着眼前人不加掩饰的温言软语,下颌绷得死紧,钳着人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道:“你所言,我还能信吗?” 明婳不言,只是眸光灼灼的盯着眼前逐渐逼近的容颜,这张面孔比之前世稍稍年轻了些,可那眸中的情绪却令人难以琢磨,不知是不是被自己那番话刺激到,男人额上的青筋凸起,看起来有些让人胆寒。 想了半天,明婳根本不打算同他解释,干脆伸手扯过男人的衣领,仰着脑袋凑上前,却在那两片薄唇前堪堪停住。 此时窗外日头西垂,透过窗纸浅浅的洒落进来,却恰好在床幔深处留下了一抹阴影。 明婳此时双手环着李珩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的脸侧,悄悄凑近他耳畔,声音带了些迷乱。 “殿下若是再这么问下去,臣女真的会忍不住的想亲你...” 李珩气急,体内积压已久的情绪顷刻间失控,颅内叫嚣着嗡鸣之声,本是极能忍耐之人,每每在这具身子前丢盔卸甲。 明知她是故意如此想逃避他的追问,自己确还就这般让她得逞。心中恼意加重,李珩逼着自己清醒过来,嗤笑一声,在明婳有些惊惧的目光中俯下身来,生生将人困在床榻一角。 明婳没有料到此人会如此急色,依着自己对他的了解,被自己方才这么撩拨,这人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之前是不会冲动行事的。 可这般又是... 李珩气息微重,钳着明婳手也不自觉的用了力。 明婳吃痛的“嘶”了一声,眸中也蓄满了水汽,眼尾通红上扬,愈发勾人心魄。 像是察觉到李珩的异样,明婳被压着忍不住挣扎了几下,腰肢扭动间倏地被一双大手箍的死紧。 紧接着,李珩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不是胆子很大吗?怎么这会儿怕了?” 明婳咬了咬唇,将眸子瞥向一旁,固执的不去瞧他。 就在李珩伸手想要掰过这人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的时候,不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子焦急的声响。 “主子,营中出事了!” “在外头候着!” 屋外的纪朝怔愣了一下,似乎听到自家主子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刚从军营赶来,还未来得及打听这府中的情况,便紧赶慢赶着来了主子院前。 莫不是主子受了伤?这才气息不稳。 沉默片刻,终是犹豫着出了声。 “主子可是昨夜受了伤,可需要属下去请郎中? 李珩咬牙,却忽然感受到身下人突然贴上来的气息,眼神也带了些勾人的情绪。 李珩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刚想好好警告一番眼前的女人,叫她不要随便撩拨自己,却被人突然打断。 这便罢了,谁知身下的女人此时竟咯咯的笑出声来,那眸中狡黠之意甚显。 明婳心中好笑,见这人一贯板着脸的样子突然把持不住,竟生出些许畅快之感。 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却见得眼前人的脸色愈发阴沉,最后竟恶狠狠的俯身在她耳畔咬了一口,才堪堪从她身上撤下。 走之前还丢下一句不得随意走动,气的明婳藏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紧。 这人是属狗的吗?怎么动不动便咬人。 李珩走的突然,明婳身上的女耶罗之毒也消散的差不多,只觉身上乏力的很,方才又同他闹了一场,如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一般,怎么都提不起一丝力道。 突然,一阵推门声响起,明婳顺势望向门外。 此时青楸端着托盘进来,见明婳面色苍白的样子,顿时红了眼眶,将刚出炉的燕窝粥放在榻边。作势扑到明翰身上,语气哀戚道。 “姑娘可担心死奴婢了,昨夜见您晕着进这院子,奴婢吓得魂都丢了。” 明婳瞧着青楸哭哭啼啼的,不免心中好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差事办得不错,若不是你求了雍王来,恐怕现下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姑娘莫要再浑说了,下次便是刀架在奴婢脖子上,奴婢都不会同姑娘分开的。” 明婳听青楸如此说,不免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丫头跟着她这么多年,面临生死都能这般义无反顾,真是... 思及此,明婳脑中倏地闪过前世青楸的下场,心中全是强烈的恨意。 前世皇帝圣旨下的突然,几乎是一夜之间明府便被查抄,她都没来得及安排身边人的去处,母亲死前派朱颜护着自己,青楸却被明姝抢了去。 明姝见不能亲手了结自己,便只能拿自己身边人出气。可以想到,青楸在明姝身边,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后来,明府的旧人告知她,青楸不过三个月便被明姝折磨的不成样子,浑身是伤的被扔在雪地里,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自己去教坊司之时留给她的一根银簪。 那是她所剩不多的首饰,想着青楸留在明府不容易,便给她留些可以傍身之物,临走前还交代她拿去当了换些银子,这样在府中也能过的舒坦些。 却不料这傻丫头不仅没听她的话,还将那簪子留到最后,她买通那下人待自己去收尸的时候,那簪子生生的刺进这丫头的掌心,深可见骨。 那下人告诉她,青楸是不过是因为给当时是澄王侧妃的明姝身边的嬷嬷浣衣之时不小心弄脏了衣角,那嬷嬷一怒之下便命人将青楸往死里打,后来不过是因为青楸的哀嚎声吵到了明姝,她便命人灌了哑药。将人扔到了雪地里,任她自生自灭。 再后来,许是因为有人撞见青楸怀中死死护着的东西,生了歹心。可青楸死活不愿妥协,那人见不过是根银簪,又搞得如此脏污不堪,便没能得逞。 明婳瞧着青楸此刻有些天真的眼神,替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碎发,笑道:“这次的事来的突然,也是无奈,下次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去面对的。” “姑娘...” 青楸只觉姑娘脸上的情绪有些伤感,以为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语气焦急道:“是奴婢方才失言了,姑娘莫怪罪。” 话落,连忙端过塌前桌案上的那碗燕窝粥,殷勤道:“这是这别院的管家刚刚吩咐人熬的,奴婢刚刚瞧了,没加香料,还兑了些牛乳。也是奇怪,这管家怎么如此了解姑娘的喜好,不愧是雍王殿下身边的人。” 明婳望着青楸手中已经温热的燕窝粥,唇畔牵起一抹笑容。心中了然。 这哪是管家了解自己的喜好,明明是李珩他自个儿,这燕窝粥从前不论是在雍王府还是在后头的太子府,李珩知道她爱喝,便每日不辍。 她其实心中明白李珩想知道什么,他想知道前世她为何要自尽,还有明明心中有他却为何口口声声说着不爱,不要,不愿。 可这些事情要她如何开口同他讲,那张一直藏在太子府书房的立后诏书在她被关进内狱的前一晚,同样的也是李珩将要登基的前一晚。悉数看在眼里,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她的名字。 一个风尘女子的名字。 当时她不过是李珩府中的一个侍妾,还是那般出身,身上还背着叛国的罪名。怎可做那大绥的皇后?自己想来都十分可笑。更遑论一向看重礼教的大绥皇室。 本打算一死了之,可终究不愿他因为自己而背负上荒淫无道的罪名,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传到了京都的每一处角落,任凭天下人谩骂她,指摘她。 一向活得清醒的她心中明白,男人面对权力和美人时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在这般风言风语的推动下,李珩一定会在举国而来的压力之下处死自己。只要她一死,他的皇位便坐的稳了。 可李珩却始终不肯杀她,无论她多么疾言厉色的羞辱,将他已经破烂不堪的伤口在场撕裂鞭笞,直到再也无法愈合。 她怎能不知自己作为李椋的棋子,最后只有死才是她的结局。 这些事,叫她如何同李珩开口,将他用生命才逐渐愈合的伤口在次撕裂? 她宁愿李珩恨自己,这辈子难走一些,也不愿再让他伤心。 还有便是,若明家真难逃天命,这辈子也重蹈前世覆辙。那她也只会成为李珩的累赘,他的身份,他的能耐注定要走一条很难的路,若她不能与他并肩作战,反而成为拖累,那又有什么意思? 青楸瞧着自家姑娘一个劲儿的转着手中的汤匙发呆,没来由的有些疑惑,忍不住出声唤道:“姑娘?可是这粥不合口味?” 明婳回过神来,瞧着手中的燕窝粥已经有些微凉,可还是一勺一勺的用着,那被苦药刺激过的舌尖突然染上甜腻,让人有一瞬间的舒适之感。 可那甜腻又逐渐转为酸涩,吃着吃着明婳突然落下泪来,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很细微,钻入明婳耳中却令她暂且收回眼中的神色。 云喜此时突然出现在屋内,见青楸也在一向紧绷的面色不自觉有些许放松,犹豫着要不要禀报,却听见明婳低声道:“无妨的,说罢。” 云喜这才发觉明婳面色很是苍白,像是身子十分虚弱,奈何事情紧急也是无奈,道:“姑娘,燕家芸姑娘那边,出事了。” “出了何事?” “昨日不知是谁传了消息,说燕家芸姑娘被人劫了马车,失了清白,如今韦家人正去颍州庄子上闹着那,扬言若芸姑娘若不给韦家交代,便要将事情捅出去,叫燕家女儿都无法做人。” 明婳蹙眉,良久才渐渐舒展开,瞧了眼云喜,笑道:“备好马车,咱们去庄子上瞧瞧。” 第六十七章 找上门来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云喜和青楸闻言皆是迟疑了片刻,明婳见状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青楸望了眼明婳苍白的面色,低声劝道:“姑娘也不急在这一时,您身子还未好全,若是被韦家那群人冲撞了该如何是好,夫人见了怕是要心疼的。 话落,有些不满地扯了扯云喜的衣摆。心道,云喜也真是的,明知道姑娘身子虚受不得累,还这般焦急的赶来让姑娘操心。 云喜瞧见青楸的眼神,也十分自责,主子借长公主之手将自己安排在姑娘身边,是为了保护姑娘,可姑娘却中了毒,实在是失职。 可姑娘吩咐的事情也是紧要,主子既然将自己给了姑娘,那她就必须要听命令行事。 明婳这些日子也逐渐明白云喜的身份,之前叫她去贺州查韦家的事,实际上也是在试探李珩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目的。 看清了云喜眼中的情绪,明婳也不挑破,低声道:“去安排吧,韦家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事实上的确如此,韦家的事情若是一直拖下去,李珩虽说现在不会动手处置韦家,也断断不会留他们太久。 若不在李珩动手之前将燕正芸解救出来,到时候韦家一旦获罪,怕是燕正芸也难逃罪责,所以韦家现下这么一闹,倒也算好事。 云喜和青楸刚想去安排马车,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青楸疑惑开门,只见一身灰色衣袍的官家恭敬立在门外,看见明婳,忙笑道:“殿下知道姑娘定是待不住的,吩咐下来若是姑娘想出去,只要告知老奴一声,这便吩咐人准备马车。” 那管家顿了片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姑娘大可放心,马车还是姑娘来时的那辆燕家马车,绝对不会有人敢议论的。” 明婳一听此言不免生出一丝暖意,李珩对她,虽说嘴上总是凶巴巴的,可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的。 这让她愈发觉得心中苦涩,她倒宁愿李珩对她狠心一些,就当是报恩吧。 - 此时燕家庄子上一派剑拔弩张,原本这里山清水秀,古朴雅致。燕家人虽世代经商却十分懂得修身养性,所以特地选了颍州这个钟灵毓秀的地方来供家人们小住,留在这里的庄户们也都是燕府的家生子,世世代代的留在这里,替燕家众人打理庄子,向来是一派平静。 可眼下,尤氏带着一众韦家人将庄子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燕家别院。 尤氏此时面色刻薄至极,一双细长的吊梢眼中写满了算计,看见大门紧闭的燕家别院,登时怒喝道:“燕正芸,你个贱人,我们韦家是哪里亏待你了,你竟敢丢下丈夫婆母,自己来这庄子上享清福,昨夜竟还不清不白的被人劫了马车,今日你们燕家若不给我们个交代,就等着我们韦家一纸休书休了你!看你丢不丢的起这个人!” 尤氏咄咄逼人的谩骂响彻整条街巷,这庄子本就不大,这样一闹竟将整个庄子的人都惊得前来看热闹。 这些人虽说都是燕家的下人,可毕竟离开燕家也有些年头了,在这庄子上经年累月的务农,自然对外头的事情知之甚少。 见有个贵妇人在燕家门前破口大骂,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这妇人是谁啊,瞧着眼生。” “我方才去外头打听了一下,那些凶神恶煞的护院是韦家人,说是燕家大姑娘不贤不孝还差点被强盗劫了去,现下正同燕家闹哪,怕是要休妻。” “什么呀!被人掳走的是明家姑娘,听说还失了清白,可怜的紧。这韦家可是官宦人家,向来看重名声,一听亲家竟是这副样子,定是要休妻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传的沸沸扬扬,听得韦家人是心中舒畅。尤其是立在尤氏一旁的韦文兴,他此番前来是受了父亲的嘱托,定是要很敲燕家一笔。 昨夜不知怎的,贺州那边出了事,想来平静无事的铁矿竟然遭了刺客,还不是一般的刺客,父亲连夜派人去查,竟一无所获。 最令人气愤的是,韦家藏在贺州的银库竟然也无缘无故的走了水,这些年韦家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父亲在听到此事后气的吐血。 好巧不巧,今日一早听到燕正芸出了事,正愁没法子的父亲登时命他前来。可他韦文兴一向重脸面,便教唆着尤氏来这庄子闹上一场。 反正尤氏一向看不惯燕正芸,他还没去劝,她自己便吩咐人套了马车,气势汹汹的便来了。 尤氏自从前几日在燕家吃了瘪,正愁找不回厂子,反正是在颍州,便是闹得再大也传不回京都去,这次燕绾不在,她便要瞧瞧,谁敢拦着自己。 可不管外头吵成什么样子,这燕家别院像是无人一般,闭得死紧。 尤氏气急,忙吩咐身边的小厮上前砸门,那些韦家下人彼此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怕什么!给我砸!他们燕家丢了脸面不敢见人,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到几时!你们谁若是不动手,带我回去禀了老爷,统统发卖出去!” 众小厮一听要被发卖,皆不敢再犹豫,一涌上前便要砸门。 还未来的及动作,那门便从里头应声而开。 此时燕正元一脸阴沉的从院中走来,见门外乌泱泱围着一群人,竟还有些燕家从前的下人,便怒道:“燕家养着你们这些人,是叫你们来瞧主人家的热闹的吗?得了主人家这么些年的恩惠,便忘了本,难不成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想寻些别的差事?” 那院外围着的一众看热闹的下人见状皆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红着脸走开。他们虽说对燕家人不怎么熟悉,可这位燕家少爷却是十分上心。 这些年燕家的生意逐渐由这位小少爷接手,他们这些人的生死祸福全都捏在人家手里,怎能不惧。 尤氏见燕正元一出来便训斥下人,全然没把自己这个长辈放在眼里,那话中虽说是在责备下人,可句句都在指桑骂槐。说什么得了恩惠忘了本,分明就是再说他们韦家收了钱还不闭嘴,真是放肆。 越想越气,尤氏作势便要上前同燕正元理论,可却被身旁的韦文兴拦住。 韦文兴见燕家终于有人肯出来,便笑道:“许久不见正元了,此番前来叨扰的确是事出有因,还望表弟见谅。” 燕正元心中冷笑,知道叨扰还如此兴师动众的前来,说到底不还是惦记着长姐那些嫁妆和燕家的富贵。 怕是韦家这些蚂蟥在燕家插了眼线,专挑长姐的错处来指摘燕家,借此好好敲诈一笔。 思及此,燕正元轻哼一声,见韦文兴面上带笑一副客气神色,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燕正元没有疾言厉色,反而声音和缓道:“那不知二位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前些日子祖母病着,念及长姐挂念特地叫她前去侍奉,可惜长姐身子不好,不消一日便病倒了。我这个做弟弟的顾念长姐身体,便接来庄子上小住几日权当养病,不成想,韦夫人和姐夫如此铁石心肠,难不成要苛待儿媳?” 尤氏一听此言,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也不顾韦文兴的阻拦,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面色狰狞道:“我呸!好一个燕家少爷,真真是比你老子能言善辩!燕正芸呐!叫那个贱人给我出来!燕家人不是厉害吗?怎么叫一个矛头小子来同我们说话!真是乱了规矩!” “规矩?韦夫人真是好大的规矩,您这般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官家夫人的脸面,又是什么规矩?既然您说我不懂规矩,那我可要坐实这个罪名。” “您这般样子,当真同泼妇没什么区别!” 燕正元见尤氏实在可恶,辱骂自己便罢了,竟敢口口声声的骂长姐是贱人,这叫他如何忍得。 “好啊!好啊!你竟敢骂我是泼妇!” 尤氏气的头发倒竖,一双眼睛快要充血,不管不顾的叫嚷道:“呵!我算是明白了,你如此这般行径,怕是你姐姐根本不在府中,莫不是来这庄子上与人私通,你们燕家人替她掩护?” “你们燕家女子向来这般,听说那明家姐儿昨夜被人掳了去,不知此时清白还在否?也难怪,那明家姐儿生的那副模样,便是青楼窑子里的姐儿都比不过的妖媚,怪不得惹得人人觊觎!” 尤氏现下被气得早已发疯,也不不管什么话便脱口而出。 燕正元怒急,这本是燕家最见不得人的私事,竟还连累明婳被这尤氏羞辱,真是...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们燕家女子可不是个个水性杨花,若你们知情识趣些,便把我们好生请进府内,我们韦家可以考虑不休妻,你们燕家的名声也可以保全,你这个做弟弟的若是不能做主,便去请你父亲母亲,我们在这儿等着。” 尤氏一番话落,便想大摇大摆的走进燕家院子,却不料燕正芸此时自院中款步走来,见到韦文兴那张面孔,顿时怒从心起,一个巴掌落上去,生生打歪了韦文兴的半张脸。 韦文兴还未反应过来,燕正芸一声冷哼,又一巴掌打在左脸。清脆的声响响彻整座燕家别院,众人怔愣的望着这一幕,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一向温婉的燕正芸。 “韦文兴,你还有脸找上燕家的门?” 第六十八章 撕破脸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韦文兴疼的呲牙咧嘴,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瞪着燕正芸恼怒道:“你个贱人!竟敢打我? 尤氏此时也被燕正芸的举动吓到,登时气的涨红了脸,这小贱人打的不是韦文兴,而是整个韦家的脸面。 “好啊!你们燕家果真是个顶个的厉害啊!大伙都来瞧瞧,这做媳妇的公然对丈夫动手,真是好教养!难怪那明家丫头至今没有下落!我看啊!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做姐姐的都如此,那小贱人恐怕现下早就失了清白!” 尤氏见眼下无法拿捏这燕家姐弟,只把脏水往明婳身上泼,只要燕家名声毁了,他们能捞到的好处便更多。 想到这,忙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会意,连忙哀戚道:“我们夫人顾念着你们燕家的名声,若是明家姑娘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怕是你们燕家也只能落得一纸休书的下场。” 那嬷嬷话落,韦家带来的下人们登时像拉开了话闸子,纷纷议论起明婳失踪之事,那言语十分不堪入耳,燕家姐弟听着直气的胸肺俱裂。 燕正芸着实安耐不住,虽说明婳一再让她忍耐,逼着韦家猖狂,可眼下韦家竟把脏水泼到明婳身上,便正色道:‘婳姐儿昨日受了惊吓,眼下正在房中休息。更何况她如何究竟还是我们燕家的私事,怕是还轮不到婆母在这任由下人们置喙吧!婆母口口声声说我们燕家不会教人,可您如今又是哪里的规矩!简直是血口喷人!” 韦文兴此刻缓过神来,自己虽不喜这个妻子,可她嫁给自己两年,向来都是寡言少语,如今这般疾言厉色,定是心虚。 思及此,韦文兴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狞笑道:“既如此,那便派人将那位明姑娘请出来,我们也算不上外人,合该见上一见!” 尤氏闻言也忙附和道:“是啊,我这个做长辈的想见见近来闻名京都的婳姐儿,你们燕家还要拦着不成?” 燕正芸见他们还是如此咄咄逼人,面上露出有些慌乱的神色,像是被人逼得没了对策一般,握着帕子的手攥的死紧。 燕正元自出事后便没再见过明婳,只知道澄王要带她回京问话,其中凶险他自是晓得的,定是不能同旁人提起半句。 此时院中安静片刻,韦文兴见燕家姐弟面上一派凝重,冷笑一声,道:“怎么,明家姑娘就这般金贵见不得人,还是说她根本不在府里?既如此,我还是劝你们...” 韦文兴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燕家姐弟身后顿时惊得双目圆睁。只见自远方回廊深处款步走来一道纤细身影,她一袭素色罗裙,腰间只松松系了根银丝镶玉宫绦,三千青丝被挽成分髾髻,发间斜斜插了根玉钗。待她缓缓走进,那双含着雾气的桃花眸才堪堪出现在众人面前。 明婳眸子微眯,将众人震惊又惶恐的表情看在眼泪,不自觉的勾唇一笑,道:“怎么,看诸位的神色像是不希望瞧见我似的?” 不光韦家人,饶是燕家姐弟看见明婳这般出现在院中,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婳朝着燕家姐弟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一般,燕家姐弟会意,稍稍敛了震惊的神色,瞧着韦家人青白交加的面色,只觉好笑。 明婳望着双颊有些红肿的韦文兴,又瞧了眼趾高气昂的尤氏,心中了然。 这韦家来的意料之中,却比她想的还要快些,果真是群喂不熟的狼! 因为昨夜的事情事关二位皇子和皇家颜面,知道内幕的人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下来。 韦家贪财心切,又对这事儿一知半解,便以为是燕家有把柄可以威胁利用,便光明正大的前来敲诈。 明婳熟知他们韦家一贯的嘴脸,也便将计就计派人跟韦家透露自己被掳的消息,且在天亮之前赶回了庄子。 一路上顺带还从云喜口中知晓了韦家在贺州的银库被毁,这些年从燕家搜刮来的银钱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彻底。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李珩的手笔。 尤氏见这小贱人完好无损的前来,心中又气又急,眼下最后拿来威胁燕家的把柄没了,她还如何逼燕家拿钱? 明婳看穿尤氏的心思,倒也不点破,反而面带笑意的道:“明婳不过昨夜受了些惊吓,竟让诸位如此惦记,真是失礼。如今韦夫人和姐夫也见了人,可安心了?” 韦文兴此时气怒交加,明婳这明摆着是在逐客,若自己真这么灰溜溜的走了,那韦家的名声怕是真的要丢尽了! 思及此,韦文兴朝着尤氏悄悄使了个眼色,尤氏会意,朝着燕家姐弟正色道:“我们今日来也不为别的,只是文兴如今快要入仕,膝下竟无一儿半女,若你们燕家识趣些,我们便不同你们计较,不然我们韦家只得一纸休书休妻另娶,也好过断子绝孙。” 燕正芸一听此言顿时急的双目通红,他们韦家怎么有脸提休妻之事。明知自己被休注定难逃一死,燕家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说不定还会牵连明家一起受辱。 明婳瞧见燕正芸的神色,那眸中除了恨意,还有丝毫不加掩饰的伤心。她同韦文兴毕竟有过夫妻之实,如今丈夫竟为了钱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何其悲凉。 燕正芸瞧着韦家人的嘴脸,一时急怒攻心,作势便要上前动手,却被明婳一把拦住,方才表姐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打了韦文兴已是不妥,如今若是再动手,更给了韦家可乘之机。 明婳扫视了眼韦家众人,上前一步声音冷淡道:“常言道,三年无后方可休妻,我姐姐嫁到你们韦家不过两年,你们想用这个理由怕是不行吧!” 韦文兴闻言几步上前,厉声道:“她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丈夫,难道不是罪大恶极,还容不得我一纸休书吗?” “丈夫!试问谁家的丈夫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韦文兴,你们韦家口口声声说我生不出来,可这些不都拜你们韦家所赐吗? 燕正芸此刻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此刻脱口而出,一时之间,院中所有人闻言皆瞠目结舌的望向韦文兴。 “燕正芸!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韦文兴此刻面色涨红,被人当众拆穿丑恶嘴脸一时着急上火,语气也比平时快了三分。 韦家带来的下人们知道内幕的皆心虚的垂了眸,不知情的则是满眼恼怒的盯着燕家众人,皆是以为这大少夫人定是听说少爷要休妻,这才恼羞成怒的口不择言。 一直在尤氏身旁立着的钱嬷嬷此时上前,正色道:“大夫人莫不是病糊涂了?这种话怎可乱说,污蔑尊长的罪名您怕是也承担不起。” 燕正芸此时早已下了同韦家撕破脸的决心,见一个老嬷嬷也如此无礼,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身旁的侍女,那侍女领命。还未等钱嬷嬷反应过来,两个巴掌下去,登时将人打的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尤氏见燕正芸竟敢命人动手打人,气的直喘粗气,这大狗也得看主人,她燕正芸打的不是她心腹,而是她自己! “燕正芸!你个忤逆不孝的贱人,今日我不替你母亲好好教训你,我便愧对韦家列祖列宗!” 话落,身后又走出几名身健力壮的嬷嬷,作势便要上前拿人。 明婳眸光微动,瞥了眼一直立在一旁的云喜,云喜会意一个飞身上前,众人还未看得清她是如何动作,那些嬷嬷便横七竖八的仰躺在地,口中止不住的哀嚎。 这举动可谓是直接触怒了韦家众人,只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此起彼伏。 明婳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议论谩骂,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原本她还有心思陪韦家这群泼才闹,可眼下却是不想再忍了。 朝着身旁的云喜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云喜听罢,向明婳点点头,低声道:“姑娘放心,人早就安排妥当。” 明婳闻言勾唇一笑,对着尤氏正色道:“韦夫人,你们韦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养出来的下人这般不懂规矩言行无状,私自议论主人家的私事,果真是好奴才。 尤氏闻言不置可否,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敢如此同她说话。她巴不得下人们闹得沸沸扬扬,最好是让他们燕家人没脸。 可身旁的韦文兴却是蹙了蹙眉,示意身后的韦家下人们禁声,他此时也明白过来,燕正芸若是一早便知道孩子的事定然不会拖到现在才闹。可她现下已经知道此事,想来是留不得了,得赶快寻个法子将她带回韦家,无声无息的了结了才是正理。 想到这,韦文兴咬着牙,竭力装出一副关心妻子的模样,笑道:“正芸呐!咱们毕竟是夫妻一场,何苦闹成这副样子,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咱们先回府再说。” “再者,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若是真闹起来惊动了燕家长辈,怕是不好吧!母亲也是关心你,昨夜一听燕家马车出了事,这才连夜赶来看望。方才你也打了我,这事儿我也不再计较,只要你肯回韦家,母亲也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明婳眼眸微眯,瞧了眼燕正芸的面色,见她一听韦文兴提及燕家长辈,有些动容的神色,不禁心中冷笑,这韦文兴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一口一个贱人的要休妻,这会子便装的好夫君的样子,旁人看不出来,她却是清清楚楚,这人知道事情败露,怕是要杀人灭口。 想到这,明婳微笑上前,在韦文兴虚伪的笑容下,轻声道:“姐夫别着急啊!还有个人您得见了再说要不要带表姐离开。” 第六十九章 姚枝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话落,也不顾院中众人震惊的神色,示意云喜将人带上了来。 云喜会意,将早就安排好的人领到院中。 众人只见一名姿容美艳的女子自角门处缓缓走来,待走近一瞧,那女子一双似水秋瞳含着情意,眼尾还蓄着一抹微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模样,樱桃小口微微抿着,即便只着一袭粗布衫裙,终究还是难掩姿色。惹得韦家一众护院小厮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瞧。 韦文兴自那女子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敛了神色,眉头蹙得死紧,额上竟还冒出些许细碎的汗珠。 明婳此时见那女子出来,倒也不着急问话,而是同燕正芸相视一笑,燕正芸像是看出了明婳心中所想,朝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些什么,那侍女稍稍怔愣片刻,随即领命而去。 尤氏不明所以,瞧着院中立着的美貌女子,厉声道:“明婳,你这是何意?” 明婳一听尤氏发问,登时嗤笑出声,道:“韦夫人竟不识此女?” “一个乡野村妇,我怎会识得?”尤氏又瞧了眼那女子,不假思索话脱口而出。 “乡野村妇?姐夫,你说此女到底是不是韦夫人口中的乡野村妇?” 韦文兴在看清那女子脸后便只顾得上震惊,连明婳发问都充耳不闻,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地轻颤。 怎么会,明婳怎么会知道... 犹豫间,韦文兴心中挣扎万分,终究是咬着牙,开了口。 “不认识。” 那女子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微红的眼眶顿时蓄满水汽,那眼泪连珠串似的向下滑落, 可仍旧竭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明婳见韦文兴不打算认下这女子,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声音清冷道:“此女名唤姚枝,从贺州庄子上而来,说是要进京都寻亲,恰好路过颍州被燕家救下。姐夫,你当真不认得此女?” “我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难不成我还要同一介乡野村妇相熟吗? 韦文兴此刻心虚到极点,他不知明婳用了什么法子将姚枝弄了来,这女人被她一直养在贺州,平日里也是派人盯着的,如今却出现在这里,若是被燕家人知道她的身份,怕是不妙。 再者说,这女人如今还... 想到此处,韦文兴便不敢再想下去,又发觉明婳那贱丫头一直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忽觉背脊发寒,不知该如何应对。 “哦,姐夫既然不认得此女,那便是不相干的人...”明婳点了点头,思索道。 望了眼院中的姚枝,正色道:“姚姑娘,我燕家怎么也算是救了你,你可愿帮燕家一个小忙?” 姚枝抽噎着,望了眼明婳闪着精光的眸子,她自小沦落街巷,几经辗转跟了韦文兴,他见她生的美貌,又听话好摆布,便一直将她养在贺州,只是最近韦文兴不常来贺州别院,近几日贺州城十分危险,韦家银库被毁,一夜之间所以家产不知去向。她向来短视,料到韦家恐有灾祸。又恰巧遇见明家人,这明家姑娘给她塞了一大笔银钱,只是叫她来一趟颍州,什么都不用做,只人到便好。 如今她见到韦文兴,可这人却装作不认识她,竟还将她当做乡野村妇。从前韦文兴还许诺过她,叫她在忍上几年,待事情办妥之后便迎她过门。没想到,他口中所言皆是欺骗。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望向明婳,点点头,道:“姑娘吩咐便是。” 明婳颔首,正巧此时燕正芸身边的侍女端了个药盏前来,明婳示意她将药碗端给姚枝,低声道:“这是表姐一直在用的补药,你喝下便能离开。” 那侍女端着药盏一步步走近姚枝,韦文兴此时闻到那药盏中熟悉的气味,心中暗道不好,这药中有什么东西他自然知晓。若姚枝喝下去,岂不是他要断子绝孙。 姚枝此时见那冒着热情的药盏,有些狐疑的望眼明婳,犹豫片刻,还是端过来正准备一饮而尽。 韦文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气愤,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姚枝手中的药盏打了个粉碎,双眸充血,怒道:“燕正芸!你个毒妇!” “哟!姐夫这么激动做什么?您不是不认识这姚姑娘吗?这补药寻常女子喝了也没事,为何姚枝姑娘喝不得?” 韦文兴此时被明婳问得哑口无言,他如今快要入仕,可因着父亲的筹谋至今膝下无有所出,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他韦文兴与子嗣无缘。这些年他也纳了好几房妾室,可无论如何这些妾室们的肚子终究是没有动静。 这令他十分着急上火,好不容易寻了姚枝这么个尤物,奈何她身份特殊只得将她偷偷养在贺州。可巧的是,这姚枝的肚子却是十分争气,一个月前竟有了身孕。 可这事终究是不光彩的,姚枝一听自己有了身孕,闹着要同他回京。可如今韦家的筹谋迫在眉睫,眼瞧着便要大功告成,若因为一个外室便断送了,岂非前功尽弃。 他好不容易安顿了姚枝,叫她在贺州好好安胎,待他处理完燕家的事情,便娶她过门。 这一切明明是如此妥帖,可如今却被明婳硬插一脚,生生打断了他所有筹谋。 若他今日能脱身,日后必定要让这小贱人付出代价! 沉默半晌,韦文兴才幽幽道:“是药三分毒,你们燕家人竟如此狠辣,她虽说是个不相干的人,怎可胡乱喝药?” 明婳一听此言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明明自己做了错事,还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可以想见,表姐嫁到韦家两年,得受了这泼才多少腌臜气。 “韦公子,这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你还要狡辩吗?”明婳此时连姐夫都不屑于叫,声音冷淡道。 “这姚枝姑娘的身份若我今日说出来,恐怕你们韦家也担不起这个罪责,我说得对吗?韦公子?” 韦文兴被明婳阴阳怪气的声音激怒,刚想开口辩解,却对上那双含着冷芒的桃花眸,顿觉背脊发麻。 她果真,什么都知道! 明婳瞧了眼还在哀哀抽泣的姚枝,微微勾唇。 这姚枝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她一直好奇为何当年韦家休妻之后,不久便娶了姚枝,这姚枝虽说容色出众,可终究身份低微,彼时韦文兴早已成为澄王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向来自视甚高,如何会娶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 当时的她虽然不满韦家休妻之举,可报仇心切,便将一切罪责归咎于李珩的那一封奏折,再加上李椋在她身边安排的各种监视。她终究是没能查清楚此事。 如今看清了李椋的意图后,她便着手去查韦家。连带着牵扯出姚枝。 这姚枝本是平郡王之后,后来平郡王被赵家人牵扯进谋反一案,落得个灭族的下场。姚枝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因着时隔多年她也未能查清,可看着韦文兴的脸色,他像是知道姚枝的身份似的。 韦文兴既然知道姚枝的身份,还将人养在身边,若不是动了真心,那便还有旁的目的。 明婳顿了片刻,悠然道:“我姐姐慈心,念着你们毕竟是夫妻一场,若你们肯和离,从前燕家给你们的钱财铺子我们可以不要,姚枝姑娘的事情我们也闭口不提,若你们不答应,执意要休妻或是接着在燕家闹下去扰我姐姐清净,你们韦家不光一分钱也得不到。明日陛下桌案前便会多一道韦家窝藏逆贼之女的奏章,这罪名,怕是你们韦家也不想承担吧!” “你!简直放肆!”尤氏此时又惊又怕,她只是想来燕家狠敲一笔,老爷平日里同韦文兴在书房里商议事情从不许旁人靠近,她一个妾室出身,更是不懂这朝堂里的弯弯绕绕,只想着替自己亲生儿子多讨些银钱,赶明儿韦文兴休了妻,她还上哪去寻燕家这颗摇钱树。 她虽书读得不多,可窝藏逆贼之女的罪名她却是知道的,等同于谋逆,严重了可是要砍头抄家的,她可不想就这样白白断送了性命。 明婳此时也看出了尤氏心中所想,笑了笑,道:“韦夫人,听说你那小儿子可是快要娶妻,眼看着好日子快到的时候全家一起下了大狱,这滋味儿,啧啧,想想就难受得紧!” “明婳,你莫要太过猖狂!”韦文兴一看尤氏面色动摇,心中暗道不好,尤氏虽不是他生母,可若真和离,她也是做得了主的,若尤氏松了口,他们燕家岂不是更得意?? “猖狂?韦公子,现在的形势您当真看不明白吗?你眼下明明有的选,可若在 犹豫下去,可就没得选了!” 明婳说完,笑着凑上前,对着尤氏道:“韦夫人,为了旁人断送自己亲生儿子的牵扯,可值得?” 话落,明婳对着燕正芸稍稍使了个眼色,燕正芸会意,从袖中取出两张书信,上头还印着燕家一众长辈的手印。 明婳也从云喜手中接过另一封信笺,轻轻打开,道:“我姐姐手里是燕家长辈签了字印了手印的和离书,我手中是韦家窝藏逆贼之女的证据,若你们不肯和离,这封信立马便会寄回京都。韦公子,你可要仔细掂量轻重啊!” 韦文兴刚想狡辩,便被尤氏一把拦住,急道:“和离,我们和离!” “母亲,您莫要被这贱人骗了,韦家若是落难,她燕正芸也逃不过,大不了一起死,你们燕家也休想舒坦!” 燕正芸一听韦文兴此言,冷笑一声道:“呵!好啊,那便不和离,我用我一条性命换你们韦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倒也值得!” 韦文兴没料到燕正芸如此烈性,为了同他和离竟连性命都不要了。 “燕正芸,你当真是恶毒!” 明婳看这场面,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表姐当初嫁给韦文兴时向来也是怀有憧憬的吧,如今却沦落到你死我亡的境地,真是造化弄人。 沉默片刻,明婳看着韦文兴,冷声道:“韦公子,你怕是忘了,方才给那姚枝姑娘喝的药,那里面的好东西,韦公子当真不知道?” “若是你们不肯和离,燕家只需到公堂将事情分辨明白,你们韦家下毒谋害儿媳,便是落了罪,也落不到我姐姐头上!” 第七十章 和离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韦文兴闻言面上气得清白交加,心中也是万分挣扎,可明婳此时却是面带笑意,命人递上笔墨。 韦文兴望着盘中的和离书,登时想将它撕个粉碎,可惜如今韦家人的命门被这明家小贱人捏在手里,让他颜面尽失。 犹豫间颤着手拿过盘中的笔,韦文兴咬着牙半晌都不肯下笔,尤氏见状急得跳脚,道:“文兴啊!你就应了吧!忍下这一时也好过全家丢了性命。” 韦文兴捏着笔的手骨节发白,额角突突的跳,一双细长的狭眸恶狠狠的瞪着明婳,在落款处签了字。 随后怒急,将手中的笔生生折断,只听得“啪嗒”一声掷在地上,韦文兴上前几步,靠近明婳,阴恻恻的道:“好一个明家姑娘,我韦文兴算是见识了。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往后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话落,便要带着韦家一干人离去,却不巧一旁的姚枝见韦文兴要走,顿时哀嚎着扑到他脚下,哀求道:“文兴,你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 韦文兴见姚枝跪在地上哭的伤心,一张俏脸沾染上水汽显得格外楚楚动人,这要在平时韦文兴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可现下他是全明白了,这个女人真是愚蠢至极!竟然听了明婳那贱丫头的话前来坏他的好事,从前将她留在身边是因为她生的美貌,更是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可如今这女子身份暴露,即便怀着他的孩子,他怕是也留不得了。 韦文兴蹙着眉,听着地上女人止不住的哀嚎,一时气恼,也不管在场众目睽睽之下,一脚上去,将人踹开。 那脚踹在姚枝肩膀上,可姚枝却是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原本红润的面孔顿时煞白,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 “血!流血了!”韦家的下人们见姚枝趴伏在地上,汩汩鲜血从素色裙摆下流出,顿时惊了一院子的人。 在场的韦家众人,只有韦文兴知道姚枝怀有身孕,韦文兴本是想等着姚枝生下孩子再将她处理掉,可眼下这女人竟闹了这一出,果真是好计策! 明婳见此情景,登时怒从心起,这韦文兴简直畜生不如,刚想吩咐人将姚枝搀下去,姚枝孩子没了倒不打紧,若是没了性命,还是在燕家没了性命,燕家怕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韦文兴见明婳要将人带走,急道:“明婳,你将人扣下到底意欲何为?” 明婳此时根本不打算同这些人在闹下去,反正和离书也已经拿到,韦家同燕家已经再无关系。 “云喜,将他们给我赶出府去!若不肯走,那就捆了丢出去!” “明婳!你敢!” “我有何不敢,反正眼下韦家同燕家已经再无干系,你带着人私闯燕府,意图不轨,我们如何赶不得?” “云喜,动手!” 云喜领命,抽出腰间软件,一步步逼近韦家众人,那尤氏方才见识了云喜的功夫,顿时吓得往府门外跑。 韦家的下人们见夫人都走了,也不想去招惹这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所谓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掉的,没片刻功夫,便都跑了个干净。 顿时院中只剩下韦文兴咬牙切齿的瞪着明婳,随即眸光瞥见一旁沉着脸的燕家姐弟,道:“你们莫要太过得意,往后有你们求着韦家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话落,韦文兴心有余悸的望了眼云喜手中的剑,离开的步伐也不自觉的加快。 明婳望着韦文兴离去的背影,勾唇一笑。 “好啊,咱们走着瞧!” 燕正元一直在一旁瞧着明婳同韦家人周旋,方才韦文兴咄咄逼人的样子属实吓人,他本想前去帮明婳,却被长姐拦下。 原来这出好戏,是她们一早便商量好的,只待韦家人落入圈套。 可长姐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有如此手段也不会在韦家被欺负这许多年。但明婳今年不过才十五,这般年纪竟思虑如此周全。待韦家人回过神来,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明婳。 若如此,明婳回了京都岂不是更危险。 燕正元思忖间,见明婳将方才韦文兴签过的和离书妥帖的放在燕正芸手中,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二人相视一笑,回了屋子。 燕正元看了明婳半晌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个表妹,似乎与印象中很是不同。 经此一闹,燕正芸总算是同韦家没了干系,这几日住在庄子上气色也好看了不少。 明婳这些天倒也过得惬意,白日里同燕家姐弟道庄子上逛逛,这庄子背山面水,一派富饶之景。到了夜里,因着没有宵禁,庄户们点了灯笼,热闹至极。 明婳同燕正芸坐在廊下,此刻月明星稀,四周充斥着浓郁的桂花香气。 青楸此时同几名小丫头蹲在桂花树下挖着早就埋下的桂花酿,随着秋风,那酒香萦绕鼻尖,但是闻着这味道便足矣叫人迷醉。 就在明婳想要细细品尝之时,云喜此刻疾步入了院子,见了明婳,正色道:“姑娘,姚枝醒了。” 明婳眸光微动,见燕正芸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绣着手中的帕子,轻轻咳了一声,道:“表姐,我去瞧瞧。” 燕正芸笑着望向明婳,道:“婳妹妹向来心有成算,我早就同他们韦家没了干系,那姑娘也是可怜,你不必顾及我的心情,该怎么处置,婳妹妹做主就成。” 明婳闻言心中生出一死酸涩,韦文兴即便畜生不如,可表姐毕竟同他有过夫妻之实,这心中的苦涩定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收了神色,明婳对着燕正芸笑道:“那妹妹便去瞧瞧,这桂花酿可是好东西,表姐莫要贪杯,给婳婳留些。” 话落,在看到燕正芸面上不加掩饰的笑容时,明婳才放心离开。 姚枝自小产后便被安排在燕家别院的一处僻静院中,只派了两名口风严谨的侍女前去照看,旁人不得靠近。 明婳在见到姚枝的那一刻起,不免心中巨震,短短几日。原本娇美艳丽的人竟成了这副样子。 姚枝此时面色蜡黄,眼底的乌青浓重,全然没了前些日子的生气,许是刚用了药的缘故,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只不过再浓的药味儿,也挡不住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息。 待云喜搬来小杌子,明婳坐在姚枝塌前,也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盯着她瞧,像是能将人看穿一般。 直到姚枝被盯得脊背发麻,忍不住出声道:“明姑娘这般看着我,究竟想知道什么?” 明婳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眸中闪着精光,笑道:“我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你这般以命相搏,竟连亲生骨肉都甘愿舍弃。” 姚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戒备的神色,手不自觉的附上小腹,将那处的衣料捏的死紧。 “你无须对我如此提防,我若想害你,一早便动手了。怎会将你留到现在还给你延医问药。你明白的,你的身份不光对韦家是催命符,对我也是。” 明婳声音倏地变冷,语气中充满了杀意。 “那你为何要救我?” “我救下你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你就这么不清不白的死在燕家地界,岂非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姚姑娘,你是聪明人,你一早便知道韦文兴靠不住。只不过为了保命不得已委身与他。或许你还有其他原因,再或者你有把柄握在旁人手中,是那个人要你跟在韦文兴身边。” 姚枝一听此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明婳唤她来不过是为了扳倒韦文兴,那个人告诉她韦文兴怕是要成为弃子,近来贺州的动向也令她胆寒。 若是韦家倒了,她知道的秘密不少,第一个死的只能是她自己。她死不要紧,可玖儿该如何活下去。 顿了半晌,姚枝望向明婳,沉声道:“我要说了,你能保住我性命吗?” 明婳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袖口,好整以暇的道:“姚姑娘,你现下出了将真相说出来,似乎没有其他筹码同我谈条件吧?” 姚枝眼神倏地变冷,瞪着明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丫头着实厉害,从不让自己处于败势。同那个人倒很是相似。 明婳见她如此神色,笑意愈发深沉,转了语气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要你的性命也没什么用。我呐,最不喜欢杀人,血淋淋的可怕的紧。” “我喜欢同人做生意,若你所言让我觉得有价值,我大可以考虑护着你,不叫你丢了性命。” 姚枝闻言强撑起了身子,冲着明婳正色道:“明姑娘想知道什么?” 明婳见姚枝很识时务,满意的笑了,稍稍凑近她耳畔,道:“让你接近韦文兴的人,到底是谁?” 姚枝咬牙,一想到那人温和外表下的可怕行径,身子稍稍瑟缩了下,道:“是,是澄王。” 明婳挑眉,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她并不多意外,反而继续问道:“他命你呆在贺州,不光是为了接近韦文兴吧?” 姚枝震惊与明婳的冷静,若是寻常姑娘听到澄王的名头要么羞红了脸,要么便吓得不敢再问下去,可这位明姑娘像是很了解李椋的样子,着实令人心惊。 “当年我父亲平郡王被赵家诬陷谋反,我本也是要跟着家人上那断头台,可行刑的前一晚,我被人迷晕,送到了韦文兴身边。” “澄王告诉我,若想活命便要替他在贺州照看好一切,并监视韦家人是否对他忠心。” 明婳一听此言只觉得熟悉,前世李椋就是这般利用她,不曾想这世上还有同她一般遭遇的人,不过这姚姑娘对赵家定是恨意颇深吧! 安静片刻,明婳沉声道:“澄王在贺州的动静,你知道多少?” 姚枝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在贺州有一处铁矿,那里挖出的铁,连夜便要送出贺州,至于去向,我便不得而知,韦家人隔几日便会送来几箱银钱,存在库里。我此番来颍州也是因为贺州银库被烧,若是澄王得知,我一定会没命的,便想着先来颍州避避风头...” “还有便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玖儿,也没死...这些年我苦苦寻找她的下落,终于在颍州边界的流民中找到,明姑娘,若我肯说出一切,希望你能替我护好玖儿!” 第七十一章 千机图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姚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很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你知道我对你的事情感兴趣,便想以此来同我讨价还价,这桩生意,怎么谈似乎都是你稳赚不赔啊!” 明婳在听到姚枝说出玖儿的时候便心中了然,姚枝不过是李椋看中的棋子,是他埋在韦文兴身边的一颗钉子,为了牵制韦家。可依着明婳对李椋的了解,他犯不上冒着如此大的险去培养一个逆贼之女,就连她都可以轻易查出这女子的身份,旁人若是有心,亦是可以。 可李椋还是如此做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这般有恃无恐,丝毫不畏惧谋逆的罪名,关键还是在姚枝身上。 姚枝这个时候提她胞妹,便是向自己示弱,好谋取她的信任。表面上是为了活命,可明婳总觉得有些不对。 姚枝咬牙,她惊讶于明婳对于此事的敏锐,全然不似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倒像是殿下身边的谋士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恍然间,姚枝在明婳的神色中仿佛见到同李椋一般的神色,如出一辙般令人毛骨悚然。 难不成,她同澄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抑或是二人老早便相识? 否则明婳为何对澄王的所作所为如此上心。 “明姑娘,我是真心想同你做这笔交易,可你为何总是不信我呢?” 姚枝现下早已不敢像对待普通姑娘一般同明婳讲话,兴许一个不留神便会陷入死地。 明婳望着姚枝面上难掩得紧张神色,笑道:“因为你没同我说实话。” 明婳现下早已没了耐心同姚枝周旋,虽面上带着笑,可语气却是极近冰冷,这姚枝以为凭她那真假参半的话,她便会乖乖相信,然后帮她去找妹妹。最后一个弄不好自己也陷进去,做了冤大头。 “姚姑娘,方才你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心里清楚,他堂堂澄王殿下,用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照看如此重要的铁矿,要知道,私铸铁器等同谋逆。你若真有这般能耐,还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你为了博取我的信任,不得已说了玖儿出来,想着我一个闺阁姑娘一听此事定是会动了恻隐之心,说不定就应下此事帮你寻她。可惜啊,我向来是个硬心肠,最是不吃这一套。” “澄王丢你出来接近我,到底意欲何为?” 姚枝此时震惊的早已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一双杏眼又惊又俱的望向明婳,颤着声音道:“明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已是废子,澄王要我性命已成定局,接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明婳勾唇,轻声道:“或许我方才说得不对,不是接近我,而是接近明家。” “姚姑娘,明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澄王下如此大的血本去接近,真是令我好奇呐!” “我...” 姚枝只觉自己像是粘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明婳见她心中动摇,微微望向窗外,叹道:“如今已经入秋,中秋将至的时候宫里定会设下宫宴,那时京都热闹至极。可如今京都周围流民遍地,但是这小小颍州城便有上千人之数,正如你所言,你妹妹若真在这数千名流民之中,怕是不日便会遭到京中权贵的驱赶,因为他们不想在这种热闹的日子看到这些流民。” “若玖儿真被驱赶出颍州,你觉得,她能安然活过这个冬天?” 明婳并非危言耸听,若真在中秋宫宴之前这些流民未能有个妥帖的去处,只怕皇帝不动手,以赵家为首的一众权臣也要出面整治。至于如何整治,在他们眼里其实并不重要,那些流民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卑贱如泥的庶民。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绥朝廷迟早有一天会烂在这群人手里。 她知道父亲为了这些百姓日夜殚精竭虑,好不容易让皇帝看见些许成效,却被有心之人惦记上。每每上奏弹劾,她明白若不是李珩暗中扣下这些,依着父亲那般耿直性子,怕是早就... 思及此,明婳心中便更加想要搞清楚李椋的意图,抑或是赵家的意图。 “姚姑娘,我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你也明白,燕家在颍州若是想找个人便是在容易不过,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思虑一番我方才所言,玖儿的命其实是握在你手里,你犹豫一刻,你妹妹的性命便危险一刻。合该掂量清楚些。” “其实,你若真在意她,便不敢将她推出来蒙蔽我。你看,如今为难的不还是你自己。” 话落,明婳便要起身离开,今日话说得太多,若是在平时,她真的犯不上同旁人说上这许多。可对着姚枝,她总是会想起前世的自己,被李椋利用,成为他争夺权力的棋子。 就在明婳前脚刚踏出屋门时,背后便传来姚枝带着哭腔的声音,明婳转头去瞧,只见姚枝抽噎着道:“我说,我说...” “澄王一早便知道你回去贺州查韦文兴的私事,他令我将计就计来到颍州,因为贺州出了事,澄王决定用韦家顶罪,只是眼下还未声张,澄王不愿打草惊蛇。所以韦家已经是一局死棋。” “他告诉我,若想替平郡王府平反,只能听他的命令行事,韦家一倒,我若不按他所言接近明家,他便要杀了玖儿。” “关于玖儿的事,我也有所隐瞒,她其实一直跟我生活在贺州,前些日子我看贺州风向不对,一夜之间来了许多新面孔,便央着来往的商户,将玖儿送出了贺州...” 明婳听了半晌,才幽幽的道:“澄王命你接近明家,到底所图为何。” 姚枝顿了顿,有些犹豫道:“澄王命我不论用任何手段都要取得明姑娘的信任,所以我便利用韦文兴,想着若是我能帮助燕家同韦家和离。明家便不会怀疑我的目的。” “至于为何接近明家,是为了一幅画。” 明婳一早就知晓李椋对明洵示好,对自己的步步试探定然是有旁的目的。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李椋竟会为了一幅画如此费尽心力。 “什么画?” 姚枝眸光微动,沉声道:“千机图。” 明婳蹙眉,这名字她并不陌生,只是千机图可是前朝皇室遗物,因着上头绘着的兵器阵法太过狠辣,常常用两败俱伤之法杀敌取胜,到了先帝一朝便销声匿迹,不许搬上战场。 所谓上兵伐谋,天下没有谁是甘愿燃起战火的,一旦烽烟起,受苦的只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若这千机图还留存与世上,李椋想要得到他,岂不是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明婳见姚枝在提到千机图时的神色有些许不对,便追问道:“你知道这千机图?” 姚枝嗤笑一声,眸中流露出些许讥讽。 “明洵的女儿,竟对千机图知之甚少,你父亲真是将你护得彻底。” 明婳微怔,道:“你如何会得知明家会有千机图?” “当年先帝下旨销毁千机图,却又担心敌国得知此图会招致战火,便留了一手,将那千机图原稿一分为二,前半幅给了我父亲平郡王。后半幅的去向便隐瞒下来。” “后来平郡王府被诬陷谋反,前半幅便因此落入京畿卫也就是赵家人手中,抄家之时,父亲告诫我千万不可叫赵家人得到那后半幅千机图,我追问父亲可知画的去向,他却只将一个锦囊塞在我手中,叫我看过切切不要示于人前。” “我打开那锦囊,上头竟是先帝密旨,交代了那后半幅画的下落,便是明家。” 明婳心中巨震,因着有平郡王府的前车之鉴,父亲这许多年便一直在工部做个四品小吏,纵然满腹惊才,却一直隐藏锋芒,前些日子父亲与她谈心。她当时便觉父亲神色有些不对,只是没往这上面去想。 若真如此,明家日后的形势,岂非太过危险。 李椋此人的野心之大,她前世早已领教过,那些鞑子在大绥的土地上肆意烧杀劫掠的场景她至今不敢忘记。 姚枝见明婳面上出现怔愣的神色,顿了顿,又道:“明姑娘,我平郡王府满门忠烈,竟全都死在一幅画上,我答应澄王找到那幅画,便是想为我平郡王府平反。” “你明知是赵家人陷害平郡王府,又为何要投靠澄王,要知道他现在的母妃可是赵贵妃,岂不是为虎作伥?” 明婳望着姚枝,面上一派疑惑神色,她其实明白澄王早已与赵家势同水火,可这中间的原因却是有些不明,便想看看从姚枝嘴里能听到多少。 “因为澄王也恨赵家。” “哦?”明婳挑眉,示意姚枝说下去。 “因为澄王的生母,便是被赵贵妃害死,这才顺理成章地领养了澄王。” “这些事情在我还是郡主的时候,一次偶然机会进宫向太后请安,更衣之时听见有老嬷嬷嚼舌头,说赵贵妃进宫多年一直膝下无子,便效仿前朝嫔妃,杀母取子。澄王殿下的生母乃舞姬出身,陛下一次偶然间的醉酒便有了他,后来的事情想必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不过是些宫闱秘事。我的目的不过是报仇而已,澄王与我是利用,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他不该用玖儿的性命威胁我,明姑娘,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只要你能找到玖儿,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明婳见姚枝目光急切,顿了半晌,道:“玖儿的事情我会伤心,只不过你留在颍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我这般,还能去哪里?” 明婳思忖片刻,唇畔微勾,笑道:“好去处我这里多的是,只不过要看姚姑娘如何选择了!” 第七十二章 接人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云喜架着马车在颍州城郊外停下,只见一座并不多起眼的庵堂在丛林掩映中出现在明婳一行人眼中。 这庵堂因着年久失修,原本朱红色的墙壁有些灰白褪色,杂草丛生将寺门遮掩住一半,令人看着有些许神秘之感。 明婳抬眸望了眼门前悬着的牌匾,上书永怡庵三字,只是那字也斑驳零碎,不到跟前看不真切。 “青楸,叩门。” 青楸有些不安地上前叩门,手还未附上那门,便听得门“吱哑”一声从里头打开,可出来的却不是尼姑,而是两名身着铁甲的士兵。明婳瞥了眼这二人的打扮,沉声道:“人在哪里?” 那两名士兵看到明婳,眸中闪过一抹惊色,都言明家姑娘貌美,却不料竟美到这种地步。尽管此时她一袭素衣,梳着男子的发髻,可仍难掩姿色。 静默半晌,云喜轻咳一声,那二人才反应过来,登时拱手行礼道:“明姑娘恕罪,那人实在闹得厉害,明将军吩咐叫我们将她捆了等姑娘来接人,人现下就在里头,属下带姑娘过去。” 明婳颔首,跟着二人进了庵堂。 这庵堂着实破败的很,宝殿中的佛像都被人刮了金身,斜斜倒在一旁。待明婳走进禅房,便看见一身脏污的陆宝镜被捆着仍在榻上,口中还塞着个棉布条。 看见明婳,陆宝镜登时挣扎起来,双眸充血怒瞪着门口的两名士兵。 明婳笑着将陆宝镜口中的布条解开,那两名士兵见状惊道:“姑娘不可,这女人很是厉害,连我们营中的校尉都打不过她,您这贸然靠近,若是伤着了,我们回去无法跟明将军交代啊!” 明婳无奈瞧着榻上的陆宝镜,刚想开口,便听陆宝镜怒道:“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这事儿没完!” “嘿!你这女人蛮不讲理,我们将军好心将你送出来,若是搁平时你顶替身份擅闯禁军军营,早就将你军法处置。你如今便已身首异处,哪还有命在这叫嚣!” 陆宝镜刚想再说,却被明婳拦下,笑道:“多谢二位,奔波了半日想必也累了,如今我人接到,你们也便回去复命吧,别叫我大哥等急了。” 那两名士兵见状顿时收了眼中神色,有些担忧地瞧了眼明婳,见她面色如常,便也先退下。 将军叫他们送人来,如今人既然已经送到,他们的任务也便完成了,至于其他,他们也无权多管。 明婳见那两名士兵走远,瞥了眼榻上炸毛的陆宝镜,替她解开身上的绳索,摇了摇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的陆大小姐?” 明婳今日本在庄子上想着如何处理姚枝的事,却不料一早便收到明胥的书信,说是陆宝镜女扮男装征兵入伍,被他发现。送到这永怡庵,至于陆宝镜要从军的原因,明胥信中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这二人当真是冤家。 陆宝镜气闷地将身上的绳索解开,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明婳,你放心,我若同你大哥绝交了,咱们还是好姐妹,你莫要为了我,同你大哥置气!” 明婳被陆宝镜先入为主的话逗得发笑,理了理她发间的脏污,道:“你向来同我大哥好到穿一条裤子,何至于闹成这副样子?” “还有,你这突然要去投军,到底是为何?你陆家十几万兵马还不够你玩闹的?怎的要来霍霍禁军?” “这禁军可不是吃素的,这几日杀了多少贪墨军饷的官员,向来手腕强硬,你万幸遇见了明胥,若是旁的副将,还有命在?” 陆宝镜被明婳一连串的话问得有些怔愣,垂了眸子,低声道:“我,我不想嫁人!” 明婳也愣住了,这陆宝镜如今都快十七了,可婚事却让陆老将军心中发愁,每每给她说了亲事,可京中人家都觉得陆宝镜太过彪悍,全然不似大绥女子的温婉娴静。便是说成了,一旦被陆宝镜得知是那户人家,定是要使出些手段毁了这些亲事。 久而久之,京中便没有人家再敢上陆家提亲,陆宝镜的婚事也就暂且搁置了。只是这回为何闹得如此大? “你向来不怕这些,怎的这回竟没了法子?” 陆宝镜失笑,双眼通红,自嘲道:“这回,这回不同啊!” 明婳挑眉:“如何不同?” “家中一直记挂着我的亲事我是明白的,可这回我祖父不肯向我透露是那户人家,我想着总有一天会知道,倒也不急。可前些日子我却收到一封信,是那人写的,我瞧那字,真是熟悉得很呐!” “莫,莫不是我大哥?” 明婳一看陆宝镜的神色,便猜出一二。若是旁人,陆宝镜根本不会如此难过,只是大哥那信中写的,定不是什么好事。 陆宝镜见明婳一下便猜出是谁,只觉心中酸涩得厉害,却竭力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父亲自她幼时便告诉她,将门之女遇见困难绝对不能哭。后来父亲战死沙场,寄来的最后一封家书之中也是告诫她不要轻易落泪。 自她五岁起,便在没哭过,便是外头人说她言行无状,粗俗无礼,丢了陆家脸面,她也从未掉过一滴泪。 明婳回头示意云喜和青楸出去,自己则坐在陆宝镜身旁,将她面上的脏污一点点擦拭干净,轻声道:“我大哥性子直,可也是个重情意之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怎会有误会?那信中写着他只想建功立业,如今匈奴未清,定州城内外忧患,根本无心婚事。信是从我姑母陆娴妃宫中送来的,怎会有假?” 明婳闻言心中大致明白,只是明胥如今虽心系战事,可对陆宝镜没有一丝情意她是不信的。 前世明胥是死在流放途中,生生被北境鞑子们坑杀致死,临走前,却将自己一直佩戴的剑坠,托人给了陆宝镜。 陆宝镜在得知明胥的死讯后,孤身一人前往北境,在埋着明胥的黄沙中生生挖了五日,最后也死在北境沙地中。 这二人前世的纠葛太深,明婳也问过明胥为何心中有她却一直不愿迎娶,可明胥却是朗声一笑,道:“我身为将领,最好的结局便是战死沙场。娶她,难不成让她替我守一辈子寡不成?” 当时的她很是不解明胥的这番话,大绥民风开发,女子改嫁也是寻常,若真有那一日,陆宝镜改嫁他人想必明家不会阻拦,明胥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为何会如此说。 “大哥,宝镜嫁过来若真有那一日,也可以改嫁啊!” 她记得,在她问完这句话后,明胥笑得更加热烈,只是语气却有些凄凉。 “她不会。” 明婳怔愣片刻,瞧着陆宝镜眼中的执著,问道:“你得知我大哥拒绝了你的婚事,所以要来军营中问个明白?” 陆宝镜抬眸,望着明婳,粲然一笑,道:“为何要问明白?他明胥心怀天下,想着那日建功立业,收复北境。焉知我陆宝镜不是如此,既然他不肯娶亲,那便不娶。我父母战死沙场,我如何能畏缩成一副矫情模样,终将有一日我也会领将挂帅出征,班师回朝的那一日我看有谁敢再说我粗野无知!” 明婳闻言有些惊讶,她知陆宝镜自小被陆老将军仍在军营里长大,虽与寻常女子不同可到底也是被陆娴妃教导过一阵子的,若是寻常女子被心上人这般拒绝,便是不闹也是要哭上一阵子的,到了她这却如此不同,方才是自己小瞧她了。 “可你这般被丢出军营,又是为何?” “再者,以你的头脑,定不会想到要去投禁军的兵,这样岂不是正巧撞见我大哥?” 陆宝镜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道:“我本是想投雍王麾下,做个北境骑兵,谁知道校场训练之时用力过猛打趴下五个校尉,好巧不巧,你哥奉雍王之命在校场练兵,正好撞见。” 陆宝镜越想越气,明胥撞见她竟不当场戳破,还扬言要试试新兵的身手。 她同明胥打了三场,可回回都在最后关头落败,气得她登时给了他一脚,就是这一脚,他也不躲,生生受了。 那一脚她踹得厉害,用了十成力道踹下去,明胥估计伤得不轻。 晚间命人将她唤去,一向开朗的明胥那时却是面色铁青,沉着嗓子道:“陆宝镜,你要玩可以,可军营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你自小长在军营,难道不明白冒名顶替混进来是要砍头的吗?” “我没想玩,我是认真地,我要从军!” “从军?就你这浑身几两重的骨头还妄想去北境?你可知北境匈奴都是些什么人!你去了有命回来都不一定,快些回去,免得陆老将军担心!” 明胥一番话说得着急,额角都渗出些汗珠。 陆宝镜却是不依不饶,正色道:“你方才也看见了,我打趴下了五个校尉,不必他们差的!” 明胥见她疾言厉色的模样,怒从心起,喝道:“陆宝镜,我眼下没工夫跟你闹,你若不走,我便把你捆了丢出去,没跟你开玩笑!” “还有,你若想玩,你陆家不是有的是兵陪你玩,可北境骑兵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万一捅了娄子,陆老将军一把年纪,你便如此气他?” 陆宝镜急得跺脚,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在闹,她武功不必这些兵将差,自小兵书也没少看,只因为她是女子,便要如此看不起她吗? 第七十三章 保命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为什么你们都瞧不起我,陆家军是这般,你明胥也是这般。我陆宝镜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巴不得我嫁人,好甩掉我这个麻烦!” 明胥闻言气的身形竭晃,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几时将她当做麻烦了,不让她去北境,是不想她受伤。如今北境祁连家虎视眈眈,雍王虽得胜归来可也难免祁连吾会有反扑之日。 顿了片刻,明胥咬牙,看着陆宝镜因为方才打架有些脏污的脸,刚想伸出手替她擦掉,可陆宝镜却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抬起头,怒瞪着他,道:“这是做什么?我不用你假惺惺地装好心。大绥征兵之处比比皆是,你明将军管得了禁军,却管不了别处,咱们走着瞧!” 陆宝镜话落,便想往帐外跑去,明胥见状一把将人带回帐中。 陆宝镜挣扎着想出去,可明胥力气实在是大,无论她如何拳打脚踢,这人的力道丝毫不减,最后只觉颈间一痛,眼前倏地一黑,再醒来时便被人绑在这庵堂之中。 明婳瞧着陆宝镜缩在榻上,半晌未曾开口,全然不似平日里那风风火火的模样,轻声道:“你现下可想好怎么办?难不成真不回京都了?” “明婳,你能否让我在颍州躲几日。我...” 明婳闻言嗤笑一声,道:“真是没想到,一向威风凛凛要做女将军的陆大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哎呀,不是,我若此时回京我祖父定是不会再让我出门,我还如何进军营?” 明婳有些诧异,惊道:“你还想进军营?可如今朝廷用兵多在北境,你即便是进去,也定是会遇见我大哥。一旦北境起了战火,便再也没了退路。陆老将军一生戎马,已经目睹了你父亲战死沙场,你若再出事,陆老将军如何撑得下去。” “可明婳,眼下若不如此,我祖父也只能逼我嫁人。还有我姑母娴妃,她一向厉害,便是捆,也要将我捆上花轿。我不想这般...” 明婳叹气,拍了拍陆宝镜的肩头,正色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拦你,只是战场刀剑无眼,当心些,切莫伤着自己。” 看着此时的陆宝镜,明婳心中其实是佩服的,这世道对女子十分不公,陆宝镜自小生在军营,陆将军去后她祖父也是疲于战事疏于对她的管教。按着大哥的话说,第一次见陆宝镜时,这丫头挥着长鞭非要同他比试一场,明胥当时不晓得实情,还以为这丫头是个男孩,一身痞气。 从前也听母亲提及,若陆宝镜是个男儿身,定不输他父亲般骁勇,只可惜是个女儿... 陆宝镜听明婳如此说,顿时心中感动,道:“明婳,只有你最懂我!” 明婳看着自己素色衣袍被陆宝镜泥泞不堪的爪子玷污,有些嫌恶地扯开她的手,声音冷淡道:“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进军营在来谢我吧!我的陆大帅。” 陆宝镜撇撇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明婳,道:“容我想几日,这几日还得多多劳烦明婳妹妹了。” 明婳扶额,她还能拒绝吗? - 京都 韦府 “你个蠢货!被人算计了竟不知情?我这些年教你的全都让你忘了个干净!” 韦府书房内,韦青冲着一脸沉郁的韦文兴破口大骂道。 韦文兴咬牙,想开口辩解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现下已经明白过来,颍州庄子上同燕家和离地举动着实是中了那贱丫头的计,这几日他派人去查那散播谣言之人,查遍了韦家上下却是一无所获,这不明摆着有人故意为之,引他们去贺州又凑巧将姚枝找来。 那明婳布下天罗地网,他们还乐呵呵地去钻,被人坑了才后知后觉。 “父亲,此番的确是儿子鲁莽。可也是因为贺州出了事,咱们韦家这些年替殿下搜刮来的银两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彻底,儿子也是着急,眼瞧着大计将成,没成想出了这等事情。” “还有那明家丫头着实不好对付,他父亲明洵如今位高权重,澄王殿下还不许我们动他,这口气,怕是也只能就这么咽下。好在燕正芸的嫁妆还留在韦家,我方才派人清点了一番,足足有五万两白银外加几十间铺子,也能应对几日。” 韦青听儿子如此说,一张老脸气的青白交加,拿过桌案上的镇纸作势便要往韦文兴面上砸,口中还怒骂道:“你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谁家和离之后还惦记着人家的嫁妆!你如此做,外头该如何看待咱们韦家!” “还有澄王那边,若是贺州的事情败露,出来顶罪的只会是咱们韦家,你如今没了燕家财力相助,在澄王眼里就是一颗废子!” 韦文兴闻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急道:“那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韦青蹙眉,语气沉沉道:“明家。” “明家?可是澄王不许我们动明家,父亲若是贸然动了明家,殿下怪罪下来,咱们也吃罪不起!” 韦青心中怒急,恨铁不成钢的道:“蠢啊!蠢啊!我问你,当初澄王为何选了咱们家?” “因为当时澄王看中了咱们家同燕家的亲事,还有贺州的铁矿...” 韦青点头,问道:“这些眼下可还存在?” “你还是太年轻了,澄王此人阴狠毒辣,向来对事不对人,身边只留对他有用之人,眼下韦家对他已经毫无用处,唯一的用处便是万一贺州的事情败露,咱们只能替他顶下这罪名,说不定还能帮他陷害雍王。” “陷害雍王?”韦文兴不解地道。 “我如今在吏部,明面上是雍王的人,他澄王大可以将脏水泼到雍王身上,除了我们也牵扯上雍王,一石两鸟。” 韦文兴闻言,惊得又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颤着声音道:“父亲,你可有对策?” 韦青理了理胡须,眯着眸子道:“澄王虽狠毒,可若是咱们向他证明咱们韦府还有利用价值,这场灾祸倒也可以避免。” “澄王一直在护着明洵,若是明洵倒了他身边可以牵制雍王之人便只剩下咱们,咱们还握着他私铸兵器的罪名,到那时,他也不得不保全咱们韦家。 “父亲英明,只是咱们该如何行事?” 韦青看了眼桌案上的书信,声音凝重的道:“昨夜赵贵妃派了内侍司的人造访韦家,递了这封书信,上头写着若韦家肯帮助贵妃除了明家,她也愿意保下韦家。” “我本不愿淌这趟浑水,如今澄王羽翼渐丰,雍王也手腕狠厉,焉知若干年后那位置会花落谁家。赵贵妃此举明摆着同澄王唱反调,其用意怕是不简单呐!” 韦文兴闻言心中却是有些高兴,笑道:“有贵妃庇护,岂不是好事?父亲莫不是思虑过多?” 韦青瞪了儿子一眼,斥道:“你如今也是快要入仕的人了,怎么对朝堂之事还是这般迟钝,她赵贵妃同澄王又有什么区别,咱们都是人家粘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 韦青眼下十分忧虑,如今韦家腹背受敌。说他不恨明家那是假的,一个小丫头怎会有如此见地,定是得了明洵的指点,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好全家跟着一起遭殃。 韦文兴见父亲愁得直叹气,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想劝说几句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男子清朗的嗓音:“父亲不必如此忧虑,我眼下有一妙计可解燃眉之急!” “你小小年纪胡闹什么!还不快出去!” 韦文兴见韦文昭进来,登时喝到。 “小弟不过是来替父亲大哥解燃眉之急的,大哥消消气,且听我说。”韦文昭笑得谄媚,他向来是个纨绔子弟,好不容易得了门亲事,那小娘子还生得如此美貌,想想他便心头发痒。 可惜这韦文兴没了燕家的亲事,那人家见聘礼生生少了一半,便不愿女儿嫁过来,又得知韦家人对待燕家的无耻行径,更是不愿同他成亲。 到嘴的肥羊丢了,一向睚眦必报的他又怎会放过明家。要不是因为明家那个丫头,他也不会沦为京都的笑柄。 韦青见韦文昭进来,脸色也不太好看。他韦青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生的儿子一个赛一个地不叫人省心。韦文兴虽然蠢了点,可胜在听话,可这韦文昭却是个实打实的浪荡子,说是来解忧的,只怕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眼下自己也是没了主意,不如听听他如此说。 韦文昭见父亲没说话,也明白他这是示意自己说下去。便笑道:“父亲,要动明洵不易,动他的掌上明珠岂不是易事?一个小丫头罢了,说穿了不过是懂些内宅争斗的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咱们不过是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最为看重的不过是名节,若咱们先下手,叫她没了这东西。明家的名声不就毁了,到那时父亲趁着明家在风口浪尖之时,趁其不备出手对付明洵,眼下的困境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胡闹!”韦青听罢斥道。 “这种事情一个不好便会身败名裂,你平时浪荡也便罢了,动明婳,可不是易事!此事太过危险,绝不可擅动!” “父亲,再厉害不过一小丫头片子,失了清白也只会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孩儿不必做什么,买通了人下了药迷倒便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韦青闻言怒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给我安分些,没有我的命令断断不可轻举妄动,若让我知道你偷偷跑出去做此事,我打断你的腿!” 第七十四章 要你命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韦家兄弟二人被韦青训的灰头土脸,呵斥着赶了出来。 韦文兴恨得咬牙切齿,额上的青筋凸起。父亲实在太过胆小,方才韦文昭的计策他觉得可行,明婳再厉害不过就是个闺阁姑娘,只会逞些口舌之快,真遇到那种事情,还不得跪着,哭着求饶。 思及此,韦文兴转头望向身旁一脸不快的韦文昭,道:“文昭,你可想找明婳报仇?” 韦文昭一听此言,登时眸光发亮,激动道:“大哥也觉得此法可行?” “虽有些危险,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那贱人太过巧言令色,三言两语间诓骗我同燕正芸和离,还害得你丢了一桩好婚事。便是不要她性命,也得给她个教训。” 韦文兴目光狠戾,语气中充满恨意。 “有大哥这句话,小弟我定会叫明家那个贱丫头跪地求饶!” - 颍州 燕府别院 明婳同陆宝镜在院中饮着刚从树下挖出来的桂花酿,此时已过亥时,明月高悬,院内金桂飘香,好不惬意。 “明婳,你就不能在这庄子上多呆几天,你这一回京,我该如何是好?”陆宝镜打了个酒嗝,喃喃道。 明婳此时酒意上头,有些微醺,面上染着些许绯红,竟是比平日里看着气色好些,听陆宝镜这般讲,缓缓放下手中的酒盏,笑道:“那你便同我回京,反正现下战事未起,便是征兵也只是征些地方守卫军,整日巡防军务。离你当上将军,还远得很!” 陆宝镜一听此言登时就急了,指着明婳怒道:“明婳!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我才不要回京,这仗迟早要打,我便等着,迟早会有我凯旋那日的!” 明婳扶额,她几时说过瞧不起她了?怎的这人如此会断章取义,亏得她还收留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若瞧不起你,又怎会瞒着京都收留你在颍州,我是想着如今快到中秋,一家人团圆的时候,陆老将军一人在府上,怕是寂寞。” “他如何会寂寞,中秋宫宴,我祖父定是要入宫的,到时候见了我姑母和外孙,便将我抛诸脑后喽!” 陆宝镜此时许是喝得多了,醉意有些深重,摇摇晃晃地走到桂花树下,自斟自饮起来。 “你少喝些吧,这酒虽然甜腻,却也容易醉人,小心明日头痛!” 明婳刚说完,许是方才自己也喝得急了些,额角有些微微胀痛,惹得她蹙了蹙眉头。 陆宝镜见状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却一杯没少喝,感情你如今待在这颍州城没人管得了你,你便乐得自在。” 明婳无奈摇头,实则自己是个嗜酒之人,可往往酒不醉人人自醉,上辈子呆在教坊司那三年,着实是叫她尝尽天下美酒,却无一杯能醉得了心肠。 想到这,明婳笑着端过桌案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此时夜幕深沉,原本明亮的月光恰好被乌云遮住,院中的秋意霎时间没了一半。 就在院中的人打算回屋就寝之时,忽听得院外有几声异响,像是窸窣的脚步声。 陆宝镜被这脚步声惊醒,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倏地眼前闪过几抹黑影,陆宝镜见状一把将手中的酒盏丢了出去,怒喝道:“什么人!” 话落,抽出腰间软剑,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明婳见状心中着急,连忙吩咐云喜跟上。陆宝镜虽说武功不低,可方才刚饮了酒,这些人也不知来历。 刚想吩咐青楸命人将院门看好,再去查看一番燕家姐弟的院子。可青楸前脚刚走,明婳只觉一片阴影笼罩从后方下来,紧接着脖颈一痛,眼前倏地发黑。 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衣料摩擦的声响,还有马车碌碌的疾行声。强忍着后颈的剧痛,明婳拔出发间的银钗,偷偷藏在袖中。 自上回深夜遇袭,她便着人制了这银钗,表面上是素银发钗,实际上却是一把小型匕首,情急之时可用来防身。 明婳不知掳走她的是什么人,透过车帘缝隙可以看出这些人正往山里走,这庄子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山的那头便是禁军的营地。 “公子,人带到了!” “将马车停在这你们便退下吧!”那男子缓缓从袖间掏出一枚银锭子,放入那小厮手中。 那两名灰衣小厮拿了钱,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车内,才乐呵呵地离开。 车帘微动,男子走进马车将人拖了出来,刚想扔进山洞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大哥莫急,我瞧这明家姑娘着实是个绝色,总归是要处置的,给谁不是给,不如让弟弟我先享用一番,反正这深山老林的也没人知道不是?” 韦文兴蹙眉瞥了眼身旁一脸讥笑的韦文昭,又瞧了眼地上昏睡的明婳,颇为嫌恶道:“动作快些,省得徒增祸患。” “得嘞,大哥放心!”韦文昭搓了搓手掌,扛着人就要往山洞里走。 明婳忽觉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胭脂味道,被呛得险些咳出声来,这韦文昭她从未见过,只知道是个纨绔浪子,没想到果真同传言一般,浪迹花街酒巷。 韦文昭将人放下,看着眼前的美人,眸中闪着精光。 外头说得果真不假,这明家姑娘着实是长得一张妖精一般的面孔,那眉眼虽紧闭,可仍难掩魅色,他早就想一亲芳泽,奈何寻不到机会,如今美人儿就在眼前,韦文昭激动的浑身直颤。 韦文昭吞了吞口水,一步步逼近明婳。 “小美人儿,这些不能怪我,谁叫你得罪了韦家,愿你下辈子投胎生的丑些,也不用受这等苦楚!” 话落,狰狞一笑向明婳扑去。 明婳此时眸子倏地睁开,侧身闪过韦文昭,惊呼道:“你,你要做什么!” 韦文昭见明婳醒了,一双眸子通红染上些泪花,比之方才更加楚楚动人。 “哟!醒了!醒了更好,反正死人玩起来忒没意思!” 话落,便又要欺身前来。 韦文昭本以为明婳会同其他女子一般绝望哭喊,再不济也得跪地求饶,可明婳却只是伸手推开自己,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目光魅的能勾人心魂一般,着实是令人心中发痒。 明婳见韦文昭迷醉的模样,勾唇一笑,道:“韦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男欢女爱本就是天下最快意之事,若是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你们韦家费了这么大功夫将我掳来,不就是想报复明家,我眼下已经没有退路,是死是活便只有韦公子说得算,可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深山老林的,外头还有人看着,怕是不好吧!” 明婳缓缓叹了口气,轻柔的声音像是细雨拂过皮肤般令人心中迷醉,韦文昭此刻早已是呆若木鸡,他本以为明婳只是生得娇媚了些,没想到这说起话来也叫人心痒难耐。 明婳面上一派平静,可掩在袖中的手却将那银钗攥得死紧。韦文昭不过是个酒肉纨绔,对付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可外头那些韦文兴请来的武林高手可不好对付,所以即便现下她再恶心这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料的味道,却也不得不竭力忍耐。 韦文昭看着明婳逐渐垂下的眼睑,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一颗晶莹的泪自明婳眼角划过,顺着光洁柔嫩的面颊流入雪白的脖颈,心中升起难以磨灭的燥热,连忙吩咐外头的人离远些。 外头站着的两个人犹豫着退开,直到再也看不清山洞内所发生的一切,韦文昭笑着看向明婳,道:“小美人儿,你可满意了?” 明婳故作矜持地贴着石壁往洞口处去,看着渐渐逼近的粉白面孔,明婳软着嗓音道:“满意,韦公子这般,明婳十分满意。” 就在韦文昭侧头想亲明婳之时,明婳附上他脖颈的手中倏地抽出一把约莫五寸长的匕首,借着细碎的月光,明婳对准那要人性命的血脉直直插了进去。 韦文兴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嘴里猛地被帕子塞入,韦文兴挣扎着想捂住正汩汩冒血的脖颈,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明婳。 明婳此时身上沾满血迹,双眸中盛满了冰冷刺骨的杀意,可唇畔却还是带着笑的。 “韦文昭,快死的感觉好受么?” 韦文昭此时只觉魂魄都要被抽离干净,眼前模糊只看清血淋淋的一片人影。 明婳嗤笑着一把抽出他韦文昭颈间的匕首,颇为嫌弃地擦了几下,塞回袖中,缓缓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道:“便宜你了,死得这么痛快。不过很快便会有人下去陪你的。” 话落,明婳转身走出山洞。 杀人,她上辈子杀过不少,尤其是这种一刀毙命,莫说他韦文兴一个,便是多来几个她也毫不犹豫。 从前李椋说她没有武功,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就必须学会找出人身上最致命之处一击毙命,不然死的只会是她自己。 因着方才将那些人赶了出去,现下还未有人发现韦文昭已经身死,明婳环顾了下周遭地形,眼下虽还未出颍州,却是极为紧要的战略重地,往西翻过万砚山便是禁军练兵校场,往东便可回到庄子上。 明婳略略思忖一翻,望着前方的万砚山,心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 韦文兴在马车中等待良久,见韦文昭迟迟未有动静,恐怕生出什么事端,连忙下车前去查看,却不料前头传来一阵惊呼声。 “公子!公子!出事了!” 第七十五章 陷阱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韦文兴怒急,看着来人怒道:“出了何事?” “人,人死了...” “不就死个人,你们至于这般大呼小叫的?” 韦文兴蹙眉,心道这韦文昭也太不知道轻重了些,怎么就这般把人弄死,若是人就这样死在这山中,他们的筹谋可就功亏一篑了。 韦文昭提议的法子虽然卑劣之际,奈何却是最为奏效的。大绥虽然民风较之前朝开放些,可这未出阁的姑娘若是与人私通,不光自己活不下去,便是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蒙羞。 他将一切安排妥当,把人迷晕扔到这山洞,其实根本不用做什么。明日一早在他们的安排下自然会有人发现明婳衣衫不整地躺在这野外山洞里。到那时,明婳便是有一百条舌头也说不清。 可这人若是死了,明家必定会上报官府,若是事情闹大,韦家怕是会受到牵连。 这个韦文昭,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韦文兴气怒交加,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那处山洞走去。 可前脚刚踏进洞口,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韦文昭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此时的韦文昭双目圆睁,口中塞着布条,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早已干涸,衣襟上也是血迹斑斑隐隐可见黑紫色。顺着血迹往上瞧,脖颈处的血洞深可见骨,狰狞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韦文兴看见这一幕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腾至颅顶,方才听那护卫说死人了,他本以为死的人是明婳,却怎么也没料到,躺在地上血淋淋的人竟是韦文昭。 虽说他同这个弟弟不是一母所生,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是再的,韦文昭虽说是个纨绔,平时不过喜欢玩弄些女人,但是对他这个兄长却是十分敬重的。 可如今看着弟弟就这般死在自己面前,韦文兴整个面颊的肌肉都在颤抖,脑中半晌都未能清醒。 好半晌,外头的护卫反应过来,走到韦文兴面前,轻声道:“公子,眼下该如何是好,属下方才去查看了一番,往东回燕家庄子的似乎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这人大约往西面的万砚山逃去了,算着时辰,应是还未走远。 韦文兴望着地上血污不堪的韦文昭,缓缓闭上眸子,像是没听见那护卫的话,双拳攥得死紧,咬牙切齿地道:“明婳,我要你的命!” “公子,莫要冲动,这万砚山后便是禁军校场,万一闹起来惊动了禁军,怕是不好!” 韦文兴眼下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韦文昭虽说不成器,可向来是韦青的心头肉,父亲若是知道自己擅自做主害的韦文昭丧了命,自己回去也无法交代,只有要了明婳的性命,这样父亲那边也好说话些。 抬头望了眼西面的万砚山,这山不算多高,明婳即便是逃去山中也躲不了多久。一个小丫头片子,刚杀了人,身边有没有了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在这山中定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只要他带着人细细搜查,定是会将人揪出来,为韦文昭抵命! 思及此,韦文兴双目赤红的朝着外头一声令下,那声音有着几近疯狂的恼怒,在这深夜之中叫人听着背脊发麻。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不到人,你们全都给文兴陪葬!” 他今日所带之人皆是他从前在贺州暗中培养的一批杀手,便是澄王都不知晓这些人,就怕那天事情败露,自己也好留些人手保命。 可今日却让明婳眼睁睁地从这些人手中溜走,真是一群废物! 韦文兴带着人在山中搜寻,此时夜幕深沉,一众护卫不敢太过大胆,只能瞧瞧地摸索着,以为这山的后面便是禁军校场,若是被禁军发现他们这伙人深夜鬼鬼祟祟地在这万砚山中,只怕是会被当做细作处置。 “公子!” 此时一名黑衣护卫在一处荆棘丛中像是发现了什么,惊道。 韦文兴循声望去,只见山路两旁的荆棘丛处,有一块细碎的布条,上头还沾着血迹,那血迹乌黑发紫,一看便是韦文昭身上的血。 韦文兴咬牙,将那块布条在手中揉成一团。 明婳,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抬眸望着前方的山路,韦文兴厉声道:“给我往前追,她绝对没有走远!” 黑衣护卫闻言犹豫了一下,正色道:“公子,前面便是悬崖,再往后头便是禁军大营,咱们的人万一真闹起来,恐怕...” “怕什么?一群废物!今日若你们拿不到人空着手回去也便只有一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那黑衣护卫闻言垂下了眸,不是他不愿前往,只是那禁军如今归雍王管,若真真冲撞上不单是他们,便是韦文兴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他们本就是死囚出身,不知韦文兴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从牢狱中弄出来。虽然对他们有恩,可若真遇上事情,首当其冲当替死鬼的也只能是他们这些命贱之人。 无奈,那黑衣护卫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人往山顶行去。 韦文兴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道路两侧的,生怕明婳躲在其中,这万砚山虽小却是极为陡峭的险峻之地,登顶的路也只有一条。 众人缓缓行着,可四周却是安静得紧,入目的只有月光洒下的那些许光亮,剩下的只有一片漆黑。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此时秋风声起,一片乌云将那月光堪堪遮住,众人眼前霎时昏暗一片。 就在他们以为今夜注定一无所获之时,眼前倏地闪过一抹微弱的光亮,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悬崖之上此时正伫立着一个纤细身影,只因那火光太过微弱,看不真切面孔,众人眯着眼又往前行了几步。 “韦公子,别来无恙啊!” 一声极为轻柔的女子嗓音自崖上传来,韦文兴借着这女子手中细碎的火光,一点点看清了她的脸。 “明婳!你胆子够大,竟敢自投罗网?” 明婳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韦文兴,唇畔却勾起一抹笑意。 “自投罗网,也对!” 韦文兴此刻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怕是得了失心疯,这个时候竟还笑得出来,若自己一声令下,她便只有死的份,可她却如此冷静,着实令人恨得牙根发痒。 “你还笑得出来?真以为今日你能逃得掉?我告诉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兴许我还能发发善心留你个全尸,不然明日你父亲怕是只能收到你的项上人头了!” 明婳只是笑,那笑声清脆,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形状,看着韦文兴,像是在看一桩天大的笑话。 “韦公子,你今日施计将我掳来,原本就没想叫我活着回去,现下又在这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觉得好笑吗?” “你!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明婳缓缓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火折子,这物件儿还是从韦文昭身上搜刮得来,要不她还真想不出这计策。 “韦公子,你可知我为何要来这悬崖之上自投罗网?” 明婳一句话将韦文兴问得有些发愣,韦文兴目光充血,他只当明婳是个稍稍厉害些的丫头,杀了人自是吓得魂飞魄散,再加上这林中地势凶险,她一个闺阁女子定是头回前来,手足无措间往山上跑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她却如此问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明婳,你莫要危言耸听,即便你今日说破了天也只有一死,我弟弟尸骨未寒,我要你立刻下去给他陪葬!” 明婳听着韦文兴此刻的慷慨陈词,差点给他鼓起了掌。她从前怎么未曾发现,这世上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他们韦家自诩文官清流,其实皆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坑骗了燕家的钱财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李椋造那些兵器的背后藏了多少狼子野心,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女耶罗。万一这种毒药渗透到军中,那岂非要酿成大祸患! 所以,韦家这群蠹虫绝不能再留,原本是想留着他们勾出李椋背后的谋划,可惜这些人竟将手伸到明家头上,前世父亲的死韦家也是难辞其咎,这辈子不想这群人又上赶着找死。 一想到前世明家的灾祸,明婳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倏地变冷,“啪嗒”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爆出一个响亮的火花,绽放在深夜中显得格外地刺目。 “韦公子,有些事情并不会有你想得这般顺利,你往后瞧,看看可还满意?” 韦文兴狐疑地往身后瞧去,顿时惊得瞠目结舌。 此时自半山腰处倏地燃起火光,只是那火光却是游移不定,渐渐逼近山顶。 明婳也瞧着那些逐渐靠近的火光,笑道肆意:“韦公子,做坏事前为何不事先查探清楚呢?” “这万砚山可不是谁想上来便上来的!” 明婳轻轻将火折子熄灭,心中嗤笑,这万砚山乃京都最为重要的攻防要地,向来易守难攻,所以禁军便在此处设置布防,四处皆有警备。她因着对京都各处攻防布局都烂熟于心,虽是重来一世也大抵同上辈子差不多。 她上这万砚山自是一路畅通无阻,很是巧妙地规避了各处警戒。可惜韦文兴带来的这些人一路横冲直撞,不知撞上了多少禁军埋下的陷阱。 “什么人!敢擅闯禁军禁地!” 一道粗犷的男声自身后传来,韦文兴面色发白,恶狠狠地瞪着明婳,喝道:“明婳!你卑鄙!” 第七十六章 自投罗网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望着韦文兴此刻又惊又怒的面孔,声音幽幽的道:“韦公子,方才不是说自投罗网吗?可眼下...” “究竟是谁在自投罗网呢?” 韦文兴看着悬崖边上伫立着的女子身影,她身子单薄如纸似乎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却又好像比这漆黑的夜更令人难以捉摸,她此时身上全是血迹,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的令人心中生寒。 “疯了,你疯了!” 明婳眸中闪烁着火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唇畔的笑意愈发深沉。韦文兴只觉心中发毛,此时早已是退无可退。 “公子!咱们被禁军包围了,这可如何是好!” 黑衣护卫抽出腰间长刀,将韦文兴护在身后。 韦文兴此时脑中各种念头闪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瞧了眼悬崖之上的明婳,狞笑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抽出腰间匕首,架在明婳染着血迹的脖颈之上,道:“明婳,今日我若是死了,也定要拉你一同陪葬!” 明婳感受到匕首贴在脖颈之上冰凉的触感,垂了眸子,并不理会他。 韦文兴怒急,朝着对面的人喝到:“禁军是吗?我手上的这位可是你们明将军的妹妹,你们若是识趣些让我离开,我便将她放了,如若不然也只能同归于尽!” 明婳望着禁军为首的将领,看面孔竟有些熟悉,似乎是李珩身边最为得力的副将名叫卓屹的,可这卓屹明明是北境骑兵的副统领,从前北境一战立功不少如今竟甘心只在禁军之中做一介校尉,李珩此举岂非大材小用。 卓屹在看清明婳面孔之时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气,这姑娘的脸,竟同主子挂在北境王府书房里的那幅画中美人生的一模一样。 说来也奇怪,三年前定州一战主子中了祁连吾的诡计,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沈大帅派来医术最高明的军医都束手无策,几番诊治皆是徒劳。 彼时整个北境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就在王府准备筹备丧仪之时,一名老道深夜扣了王府的门。 那老道带来了半幅残卷与一张药方,似笑非笑地瞧了眼正昏迷不醒的主子,然后翩然离去。 沈大帅也是无法,狐疑的试了那老道士的偏方,没曾想不过数日,主子的伤竟好了大半。醒来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立即屏退众人,将自己关在书房三日未曾出来,直到后来沈大帅实在是无法,直接一脚踹开房门。 可入目的便是满屋子的女子画像,无论那画中情景如何,或站或立,或行或走。一成不变的皆是那张媚的出奇的面孔。他从未见过殿下这般的憔悴模样,似乎整个人的心魂都被剥离了一般。他自小被沈大帅安排在主子身边,片刻不离。 最为令他震惊的是,眼前的女子,不光长得像那画中之人,竟还同上回主子从颍州边境带走的女子是同一人。 瞧着韦文兴的匕首就要划破明婳的脖颈之时,卓屹眸光微闪,沉声道:“韦文兴,你是要阻挠禁军办差吗?你带着人深夜闯入攻防要地,意欲图谋不轨,我今日便是将你就地斩杀,也断然不会有违律法,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韦文兴怒视前方,握着匕首的手指轻颤,显然他此时心中十分慌乱。 明婳嗤笑一声,嘲讽道:“韦公子,你便是杀了我,也难逃一死,在落个谋害官宦之女的罪名怕是不好吧!既然敢做又如此畏缩不前,你们韦家人当真是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你做下这些蠢事,在你主子眼泪不过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从前对燕家这般,而如今见澄王这颗大树不肯庇护你们韦家,又想着另辟蹊径对付明家。到底是向表忠心?韦公子,你合该仔细瞧瞧你这般尊荣,还是以往那个官家少爷吗?” 韦文兴听着明婳这连珠炮一般的嘲讽谩骂,只觉胸肺巨裂,脑中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要激怒他杀了自己。真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明婳见韦文兴手中的匕首在自己脖颈见晃了又晃,这般近的距离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便真的会丧命于此,可她心中的确是想确定,这韦家是否在想寻赵家做庇护,若真如此,怕是李珩对付起来会更加棘手。 明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悠然的声音在韦文兴耳边响起:“韦文兴,韦家这回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你即便杀了我,回去怕也见不到你父亲,你可相信?” “明婳!你莫药危言耸听!我父亲不会出事,韦家更不会出事。迟早有一天,你们明家,燕家皆要死在我手上。今日你便先下去等着,我会一个不少地送他们下地狱!” 韦文兴说话间也忍不住地颤抖,那话像是硬生生从喉间逼出来一般。 明婳闻言不再接他的话,转而望着面前几步远的卓屹,声音清冽道:“卓副将,若明婳今日丧命于此,请务必将此人绳之以法。韦家的罪证我早已派人休书送往京都我父亲手中,韦家在贺州的所作所为,图谋不轨,意欲谋反,这些定是要世人皆知的。” 卓屹闻言扯了扯嘴角,这明家姑娘果真同传言的不一样。这番慷慨陈词,三句真七句假,骗得了韦文兴这个蠢货却骗不了他,韦家虽说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蠢事,若说意欲谋反不过是带人受过,主子眼下不愿动韦家,是觉得他们不过是个小角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犯不上亲自动手。 不过这明家姑娘为了报仇真是不要命,若叫主子知道,怕是会动怒。 主子虽说面上不显,可私下派了多少人暗中盯着,他们这些做心腹的可是门儿清,就连从前一直隐在京都的九录阁暗卫之首云喜那丫头都被主子安排到了这明家姑娘身边,要知道,这云喜从前做的都是些暗杀之事,如今却担起了护卫的责任,这明家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如今这么一闹主子定然是知道的,为何到现在都未曾动作,难道是他会错了主意? 不过这位若是伤着了,自己回去怕也难以交差,思忖片刻卓屹刚想动作,却不知明婳在韦文兴耳边说了些什么,韦文兴面色顿时青白交加,暴喝一声便要向明婳刺去。 明婳眸光微闪,电光火石之际,原本藏在袖中的银色匕首倏地抽出,便要往韦文兴胸口处此去。 奈何二人此时距离太过靠近,明婳折腾了一夜此刻体力有些难以支撑,韦文兴手中的利刃眼瞧着便要插入明婳雪白的脖颈之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射出一根利箭,那箭尖闪着银光,顷刻间没入韦文兴背脊。 明婳怔愣间瞧着韦文兴双眸圆睁,嘴也微微张着,手中的匕首握的死紧。挣扎着倒在地上。 明婳握着发簪的手指轻颤,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她原本想着激怒韦文兴,人在怒急的时候定是会露出些许破绽,或是反应迟钝些,这样虽危险可却是能够杀了他的唯一办法。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韦文兴此人虽然愚蠢窝囊,可身手却不算迟钝,若不是这一箭,恐怕她今夜注定丧命于此了。 明婳有些呆呆地瞧着韦文兴趴伏在地上的尸体,却不料自头顶上方撒下一片阴影。 抬眸望去,借着火光将眼前人的面孔看得仔细,还是那双熟悉的不再熟悉的漆黑眼瞳,俊逸清隽的面上此刻有些许的阴沉,薄唇紧紧的抿着。不怒自威的样子难免令人背脊发麻。 明婳余光瞥见身后,此时那禁军百十号人皆恭敬跪与地上,为首的卓屹此刻面上也褪去了方才的轻率之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好巧不巧,主子竟在这时候冒出来,还是这明家姑娘最为危险的时候,他们这百十号人竟都在这愣怔没有出手。 这其实真的不能怪他们不出手相助,方才变故只在一瞬间,那韦文兴动作实在是快,又离得近,他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再者说,这明家姑娘也是个厉害的主,三言两语间将这韦家少爷耍得团团转。 卓屹本想着再看会好戏,本来这救人的差事就不是他们禁军该管的,万一叫人逃了,他们的罪责更大。 明婳被眼前的人盯得有些心虚,她以为引来禁军就已经很兴师动众了,这禁军虽说是李珩掌管,可他也不只有这一处兵权,这禁军区区两万人,比之北境的数十万大军,在李珩眼中不过九牛一毛。 她敢只身前往这万砚山,便是算准了禁军会来,韦文兴定是逃不过禁军的搜查,借着韦文兴被捕,再顺藤摸瓜的去查查韦家,最好是能牵扯出李椋。 一箭三雕! 可如今的情况,李珩竟也来凑这热闹。看着自己此刻这狼狈模样,满身满脸的血不说,还惊动了他的心腹,这人生气也是应该的。 她得想个法子好好哄哄。 思及此,明婳悄悄将手中的匕首塞入袖中,故作无事的抬头冲着李珩笑了笑,道:“真是巧哈!在这儿也能碰见殿下...” 李珩此时瞥见明婳想往袖口偷偷藏着的物件儿,冷笑一声,一把钳住明婳的袖口,将那物事儿又抽了出来。 明婳惊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珩嗤笑出声,将那匕首在手中掂量片刻,沉声道:“本王不知一向病弱的明家姑娘竟有这取人性命的本事!从前倒是小瞧你了!” 第七十七章 营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你,你都知道了?” 明婳无奈叹气,瞧着这人的表情,想来今日之事他定是知道得门儿清。 刚想着如何解释却不料对面的人沉着脸将身上的玄色披风摘了下来,劈头盖在自己身上,他动作粗鲁至极,明婳顺势往身上一瞧,原来是方才韦文兴动手之际划破了领口,此时衣领微敞,雪白脖颈连带着微露的肩头,虽沾染这些许血迹可观之仍旧令人心神荡漾。 李珩薄唇紧抿,怒视着明婳,一言不发。 此时禁军众人皆屏息跪立一旁,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卓屹此刻额上冷汗涔涔,他便是愚钝也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主子这是动怒了。 他们这群人怕是在劫难逃,方才自己静观其变的态度显然是十分不妥,他明知 韦文兴挟持的是明家姑娘,却没有出手,而是看好戏一般不动声色。 垂了垂眸子,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这明婳是明胥的妹妹,他是知道的。只是自己明明一路同主子上过战场,平定过北境的副将,如今却要居于明胥之下,只做个区区校尉,凡是巡防要务皆要看明胥脸色。 他明胥不过仗着他老子的面子,他老子刚升了官,明胥也跟着升任将领。他懂什么是带兵打仗吗?一味只知道在营中钻研那些兵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从军只想当个军匠。亏得主子还指名让他做了这禁军统领,他们这些从北境而来的兵,自然心中很是不服。 如今见他妹子被挟持,虽说是迁怒,可终究很是不该,主子动怒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明家姑娘生的同主子所绘的一模一样,着实是奇怪。 此时夜幕深沉,被乌云遮住的月光悄悄冒了个尖儿,又像是撞见了什么一般,偷偷地躲了回去,朦朦胧胧中泛着幽光。秋意浓厚,鸦声蛙叫此起彼伏,听着人心中泛着冷意。 明婳裹了裹那几乎拖到地上的玄色披风,被李珩盯着有些发毛的目光悄悄瞥向他身后的众人,自李珩来时到现在,足有半刻钟的功夫了,这些人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心中生出些许尴尬。 若不是自己擅作主张引着韦文兴前来,这些禁军如今应该好好的在营中休息吧,不过若她不如此,韦家下一步怕是就要同赵贵妃有所勾连。现下李珩身边本就危机四伏,与其再多一个敌人徒增烦恼,不如今日便料理了,省的日后多费心思在这群泼才身上。 还有那千机图的下落,这图她前世虽是知道,却从未见过。若是真的落在有心之人手中,万一日后起了战事,李珩定是要去的,旁的她不管,只是她亏欠这人的实在是还不清,只能尽自己所能为他扫平障碍。 前世她亲手毁了他的江山,让他只身一人登上那皇位,面对这满目疮痍的京都,心中只怕是想将自己碎尸万段,所以这辈子带着前世的记忆来找她清算。 可他这屡次的举动,无论自己如何琢磨都想不通,这人虽总是用凶狠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可终究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肠。 良久,明婳轻咳几声,试图缓解这般尴尬的气氛。 “殿,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他们怕是也累了。不如...” 明婳话音未落,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自己竟被李珩扛在肩头,作势便要往马上行去。 “李玄成!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李珩不理会明婳兀自地挣扎,将人往马背上一方,冷声道:“你如今还有心情担心旁人,他们累不累我不知道,只是看你今日倒像是累得出奇。”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本王需要一个解释!” 明婳整个人此时趴在马背上胸前被马鞍硌得生疼,心中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依着李珩的本事,怎会想不到她为何会如此行事,做什么还非得要她一个解释?难道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镶了金子不成? 今夜情急之下派了云喜去保护陆宝镜,依着云喜的身手应当早就回来复命,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莫不是陆宝镜出了事? 越想越着急,明婳挣扎着想从马背上下来,声音也比平日里响亮了几分。 “李玄成,你放我下来,事情还未解决,要解释我得空给你,眼下我得回去!” 李珩像是没听到一般翻身上马,扯过缰绳调转马头便要往山下行去。 “你!你是没听见吗?” 明婳见他不回应,心中有气又怒,自己本是心虚想着态度好些这人也能消消气,只是没想到李珩如今竟也学会了油盐不进的那套。 解释?如何解释?她眼下真的没想好说辞,如何同他解释? 李珩架着马的速度比之来时慢了许多,见明婳此时还止不住地挣扎着想下去,今日他骑的是玉雪琮,比寻常的战马还要高些,这般速度摔下去不死也要落个残废。 一股无名火登时从胸中升起,一只手抽出腰间革带,将人提起来结结实实的困在自己腰间。 明婳只觉手上一紧,怔愣片刻发现自己竟被人死死的拴在腰带上,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跌不下马去。 “李玄成!你松开...为何要绑我!” 明婳此时是又急又怒,她从未见过李珩如此这般凶狠的模样,从前的他即便是手段狠绝,也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半分,对待自己总是温柔至极。 李珩嗤笑,瞥了眼此时怀中炸毛的人,道:“你现下最好给我闭嘴,好好想想一会该如何解释。” 明婳哑然,刚想骂出的话顿时噎在喉间,望着李珩此时紧绷的下颌,那面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片营帐出现在明婳眼前,李珩身后跟着百十号禁军,架着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军营。 玉雪琮嘶鸣一声缓缓停在帐前,李珩一把扯下捆着明婳手腕的革带,并没有让人下马,又是扛着将人带回了营帐。 进帐前,李珩一个眼神扫向身后半步远的卓屹,卓屹垂眸,恭敬行了一礼,应道:“属下明白!” 李珩回营的动静惊动了原本就在帐中驻守的士兵,那些兵将皆探出脑袋去瞧,口中不停的议论着。 “诶诶,这不是王爷吗?这月黑风高的,他怎的来营中了?好像还带了个人?” “对对,我也看见了,不过王爷来军营巡视也是常事,不过带的人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哈哈哈,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咱们帐中便是连个苍蝇都是公的,王爷向来不近女色,怎会带个女子来军营,真是笑话!” 那年纪小些的兵被嘲笑一番,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笑道:“许是我看走眼了吧!不过我瞧着那身量真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王爷怎会扛着进帐?难不成真如外头传的...咱们王爷是断袖?” 那小兵话还未说完,头顶便挨了一掌,呲牙咧嘴地捂着头,转身一瞧登时吓得面色苍白,连忙请罪。 “卓,卓校尉...” 卓屹冷眼扫视一周,瞥了一眼那小兵,喝到:“凡是方才凑热闹的通通给我出来!” 众人彼此忘了一眼,皆讪讪地走出营帐。 卓屹面色黑沉,厉声道:“今日无论你们瞧见什么,若是传出去一个字,无论是谁,军法处置!” “你!”卓屹伸手指向那小兵,缓缓道:“王爷统管禁军,岂是你们能议论的!拉去马房拖粪去吧!” 那小兵一听只是去拖马粪,顿时舒了一口气,边请罪边退了出去。 卓屹瞧着那小兵,无奈摇头,主子虽手腕狠辣,心中却是怀有仁慈之心的,凡是年纪小的兵,即便犯了错只要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主子也是从轻发落,在北境他们一向如此,如今也是这般。 方才主子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主子希望他闭嘴,也希望今日营中所有的人都能闭嘴,若今日之事泄露出去,首当其冲受罚的便是自己。 明婳被一路扛着进了帐中,天旋地转见猛地被扔在榻上,这营中兵将如此之多,这人竟这般堂而皇之,就不怕那些人传出去吗? 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腕,恼怒道:“殿下这般实非君子所为!” 李珩此时正宽了外袍,似笑非笑地将方才捆人的革带往屏风上一搭,一步一步缓缓逼近明婳,揶揄道:“君子?本王从未想过要当君子,对待某些顽劣之徒,小人之法奏效些!” “你!禽兽。” 禽兽二字还未说出口,明婳只觉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暧昧,不自觉的耳根有些发烫,身上也渐渐冒出细汉。 李珩月凑近明婳越觉得她身上的气味不对,她向来不用这些劣质香粉,如今身上不仅全是这些胭脂味道,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之气,着实是难闻。 明婳也发觉李珩神色有些不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十分窘迫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李珩不言,径直走向一侧的箱笼里,取出一套衣物,丢在明婳怀中,冷声道:“把你这身衣裳换了!” 明婳咬了咬唇,讪讪的结果李珩丢来的衣物,玄色的衣料上绣着云纹竹叶,是她最喜欢的样式,靠近鼻尖似乎能闻到那清冽深沉的白檀味道。 李珩不再瞧她,缓缓移步向屏风外头。 彼时屋中寂静,耳畔只能听见衣料窸窣的摩擦声。昏黄的烛光下女子换衣的动作斑驳,李珩余光瞥见,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待明婳换好衣物,见外头半晌没有动作,清了清嗓子想要化解这帐中诡异的气氛。 第七十八章 怒火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端起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缓缓朝榻边走去。 只见明婳身上一袭玄色圆领袍子,因着营中只有男子衣物,穿在她身上格外大些,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 那颈间的一道鲜红血痕在玄色衣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李珩蹙眉,几步凑近明婳,想要看清那伤势,万一淬了毒,这军营可不像京都医药充足。这女人身子本来就弱成这副德行,若再次中毒,恐怕小命不保。 明婳此时心中正在细细思虑着今日之事,虽是她以自身性命引韦文兴入局,可他这般仇视明家,真的只是因为同燕家和离?韦家势力虽不大,可终究在朝中也是摸爬滚打了数年,韦文兴跟他老子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怎就如此草率行事,这背后像是有人推了他们一把,故意将韦家送到她手中。 思忖间,忽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自己领口,不由分说便要将其扯开,明婳慌乱间往后退去,惊呼道:“这里可是军营,你怎可乱来!” 李珩嗤笑一声,理了理衣摆,顺势坐在榻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明婳。 “上回不是挺大胆的吗?怎么现下知道怕了?” 明婳无语,这能一样吗?上回她是因为中了女耶罗之毒才那般神志不清的,更何况上回在别院四下无人,现下可是在军营。她听闻军中法纪向来严明,尤其是李珩手中掌管的军队,从不向其他营中多有士兵狎妓取乐的。 李珩见她吃瘪,眸中闪过一抹揶揄的神色,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拿过桌案上的白色瓷瓶,递给缩到角落的明婳。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明婳不知他此举是何意,目光怔愣的瞥了眼他手中的瓷瓶,很是不解。 “这是何意?” 李珩无奈摇头,感情这人是不知道疼?脖子上这么大一道口子,现下还隐隐冒血,竟还用如此无辜的眼神瞧着他。若是搁以前,莫说如此重伤,便是稍稍蹭破点皮,这人早就哭哭啼啼的扑到他怀中寻求安慰,而如今却如此不痛不痒。 到底是从前能演会装,如今被戳穿了,干脆不演了? 咬咬牙,李珩收起眸中的笑意,声音冷淡道:“脖子上的伤。” 明婳回过神,伸手摸了摸颈间,知道有一丝痛意传来,才恍然发觉自己受伤了。 这人方才是想查看自己的伤势?她还以为他是想... 想到这,明婳有些窘迫的垂了眸子,耳根却是有些微微发红,声音也细若蚊鸣。 “我,我自己来。” 话落,便拧开那瓷瓶,撒了些药粉在指尖,因着伤处她瞧不见,又被眼前的人盯着,慌乱间药粉撒的到处都是,就是没沾上伤口半分。 李珩叹了口气,也不管明婳此刻有多窘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瓷瓶,扯开领口,对着伤口撒了上去。 他本就带着气,今日北境传来军报,说祁连吾贼心不死,又派人四处打探定州城的动静,他如今身在京都,又受多方掣肘。刚吩咐纪朝传书去北境,暗卫又来兵部这女人出了事。 原本他留着韦家是想牵制澄王和赵家,韦家手中握有澄王不少把柄,但是贺州那些就够澄王喝一壶的,可韦家千不该万不该将心思动到明家上头,前世他保不住明家已经是心中有愧,后来即便是知道明婳在他身边是要向他寻仇,他也便认了。 可明婳今日的行径,全然不顾性命的去杀那韦文兴,到底所图为何? 她明明可以安全脱身,一向熟悉地形的她怎会孤身一人往那万砚山走,那山中埋了多少陷阱,一遭不慎便会丧命,真是不自量力。 李珩想着,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的又粗鲁了几分,明婳咬着牙忍着,可那药粉像是长了牙一般咬的她生疼,忍不住的“嘶”了一声。 “你,你轻些...” 李珩蹙眉,手下包扎的动作不停,只是力道稍稍轻了几分。 “方才不是连命都不要了,怎么这会儿怕疼了?” 明婳被药粉刺激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鼻尖也跟着酸涩起来,也不理会李珩的质问,稍稍敛了眸子,赌气道:“多谢殿下关系,现下也上完药了,可以让臣女离开了吗?” 明婳自知理亏,可终究气不过这人接二连三的粗鲁行径,方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难堪,现在又如此对她,便是心中再有亏欠也难免会生出几分气恼。 李珩不言,就这么直直的坐在榻边,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一旁,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扳指。 明婳看了他这般动作,心中有些讪讪。 从前李珩只要想杀人或是动怒,便会这般把玩他那块玉扳指,如今他这是... 明婳刚想下榻,李珩冷厉的质问声倏地在耳畔响起。 “明明可以原路返回燕家,为何要贸然上山?” 明婳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一问,她以为他是气自己乱了他军中规矩,擅自做主动了韦家人,却没想到他问的却是有关自己。 抿了抿唇,明婳的脚刚沾地却又缓缓收回榻上,垂了眸,语气冷淡道:“韦家不该惹我的。” “自不量力!” 李珩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些许嘲讽道。 “是,我就是自不量力,韦家兄弟趁我不备掳走我想毁我清白,那韦文昭见色起意我杀了他有什么错?韦文兴害我表姐,又想害我,我早就想杀了他了!” “我一直便是这般狠毒,又自不量力,殿下没有看错。” 明婳语气有些急,说话间扯动了颈间的伤口,雪白的纱布上又冒出点点血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李珩快要被气笑了,从未见过明婳如今大呼小叫的模样,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过他何时说过她狠毒?又何时怪过她杀那韦家兄弟,这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深吸一口气,李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既杀了韦文昭便罢了,做什么又要去招惹韦文兴?一个不好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中,你可担得起这罪名?” “若今日遇见的不是禁军,是旁人,你现下可还有命在这同我大呼小叫?” 李珩也是越说越急,恨不得剖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里头是否装的都是浆糊。 明婳闻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做这些也不全是为自己报仇,实际上她深知韦家同李椋勾结又暗中奉承赵家,无论他跟了谁,李珩在京都的处境都会雪上加霜。 只是她说这些,他会信吗? 吸了吸鼻子,明婳转了语气,道:“韦家,不能再留了。” 李珩微怔,自己方才是急躁了些,可这人也不必如此委屈。 明婳见他不言,又道:“这些日子京都传来消息,韦青眼下同赵家关系不浅,若是他们勾结起来只怕殿下会...” 话还未说完,李珩便一把钳制住明婳的手腕,漆黑的瞳眸定定的望着她,沉声道:“你这是在帮我?” 李珩心绪微动,她如此不要性命的去杀那韦文兴,难不成真是为了自己在朝中能顺利些? 只是区区一个韦家妄图动摇他?简直痴心妄想。他眼下的心思全然都扑在北境战事上,若不是为了免明家重蹈昔日覆辙,他是不会贸然进京的。 他一来,他那皇帝老子便将禁军塞给了自己,想叫他放下北境的军务去给他收拾这一堆烂摊子,还得陪这些臭鱼烂虾玩闹,真是! 四目相对间,明婳垂了眸子,将眼神瞥向一侧,像是在逃避什么。 帐中寂静半晌,直到传来烛火燃烧的啪啪声,明婳这才抬眸看向李珩,道:“殿下,你可知千机图?” 李珩原本平静的眸色瞬间生出些许震惊,明婳竟也知道千机图的事情! 她是如何得知?难道是明洵告诉她的? 短短片刻,李珩便否定了这个答案,明洵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定不会让她知道千机图这般危险的物事儿。 难不成,此物真同前世明家覆灭有所关联? 明婳见李珩眉头紧紧蹙着,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明婳缓缓挪动了下有些酸软的手腕,正色道:“看殿下如此神色,定是知道此物同明家关系不浅,也应该知道澄王对此物的心思...” 李珩在听到澄王二字之后,沉思的神色一瞬间沉了下来,拖着明婳不断蠕动的手腕,轻轻往身前一带,声音微沉带着些许恼意。 “他对此物的心思我不清楚,可他对你的心思着实不浅,为了讨你欢心竟将韦家亲手送到你手上,真是痴心一片。”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令明婳浑身的汗毛倒竖,羞恼的想要推开眼前的人,急道:“我同你说正经的,你扯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李珩唇角微勾,借着明婳的力道微微撤开身子,道:“我也没同你开玩笑,只是韦家的事情你无需再插手,千机图不是寻常之物,知道的多了未必对你是好事,你也不想明家再如从前一般吧!” 明婳点头,想着李珩方才所言,若真是李椋将韦家推到她面前,此人的用意究竟是为何?难不成真想借着自己拉拢明家?那千机图到底是什么,强大到足以牵动朝中这许多势力,就连一向沉稳冷静的李珩都为之变色,若是真流传于世,恐怕也是灾祸。 第七十九章 代价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思及此,明婳抬眸望向李珩,轻声道:“我不知是澄王有意将韦家送到我手中,今日行此举也是为了免除后患,明家眼下已经被盯上了。更何况如今京都形势复杂,殿下若想安心于北境战事,便不能分心在朝堂...” 李珩静静听着,也不回应,目光直直地盯着明婳脖颈间因着激动又渗出的血迹,眉头蹙了又蹙。 明婳瞧着这人逐渐阴沉下来的面色,心中生出些许不解。 她这是又那句话说得不对惹得这位爷不乐意了,方才恢复正常的脸色,现下又黑的如锅底一般,着实令人费解。 “殿,殿下?” “从前不觉得,你竟如此聒噪。” 李珩抿着唇,眉头深锁,语气虽有些清冷,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轻柔,缓缓将明婳颈间绕着的纱布解开,用帕子细细擦拭着血迹。 待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若是伤口再裂开,你便等着留疤吧。” 语气不算多重,许是有些疲惫,李珩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传到明婳耳间,令她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眶也渐渐染上红色。 此时二人距离有些近,明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方才没忍住对他言语上有些激烈,现下又因着这人的动作心中生出感动。 李珩包扎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熟练,瞧着明婳逐渐垂下的眸,也有些疑惑。 自己方才说话是急了些,可也不至于委屈成这样吧? 指尖顺势勾住眼前人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在对上那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眸时,李珩有一瞬间的怔愣。 “哭什么?” 明婳将脸侧向一旁不去瞧他,吸了吸鼻子,可是眸中蓄着的泪珠却像是同她作对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终究是没能忍住,嗡着嗓音道:“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我...” 李珩气急,指尖用力,掰过面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的脸,又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凑近她耳畔咬牙切齿道:“既是知道本王待你好,那便接着把这颗心拿去喂狗。你不是一向很擅长做这些吗?” 明婳闻言,只觉心脏都漏跳一拍,沉默半晌,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眼角还泛着湿润的泪痕,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原本撑着身子的手顺势勾过李珩的脖颈。 重生至今,她第一次靠他如此之近,近到肌肤相贴,近到呼吸相闻。 直到冰凉的唇瓣贴上面颊时,李珩在恍然发觉明婳此时愈发大胆的举动,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此时帐中的檀香味道愈发浓烈,扑面而来的香气萦绕在二人周围,鼻尖不自觉地冒出些许汗珠,激发着彼此久久不能平静的心绪。 明婳双眸微眯,感受到对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才发觉自己此时的举动是多么的大胆,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此时李珩发觉明婳神色的异样,伸手拉下明婳勾着他脖颈的手,正欲探究般的衔住她在自己面上轻啄的唇,却不料明婳此时侧头躲开,声音带着些许急躁。 “再不会了,再不会骗你了...” 李珩冷哼一声,又发觉自己险些又被这人迷了心神,有些气恼地撤了身子,恰巧此时有人在营帐外道。 “王爷,卓校尉求见。” “嗯,叫他在帐外候着。”李珩沉声道。 来人再听见李珩低沉带着些许冷意的话后,着实是为帐外跪着请罪的卓屹捏了把汗,心道这卓校尉向来是王爷心腹,又是在北境战场上立了战功的将领,今日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动怒。 卓屹此时恭敬跪在帐前, 听着方才帐中的动静,心中惊疑不定。他原本只觉主子对这明家姑娘上了心是因为顾念着明家昔日的恩情,可若要报恩主子也已经在皇帝面前为明洵升了官,还给了他内眷诰封。 如今看来,那明家姑娘着实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莫不是真应了那老道士的话,说主子命中有情劫,若不化解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想着,却不料正巧李珩从帐中出来,余光瞥见那一抹玄色身影,卓屹连忙请罪。 “属下失职,还请主子降罪。” 李珩负手立在帐前,居高临下的睨了眼地上跪着的人,语气漠然道:“你是失职。” “属下知罪。” “知罪,你倒跟本王说说你罪在何处啊?” 卓屹此时额间冷汗涔涔,主子此时虽说语气辨不出喜怒,可他却最为明白主子这回怕是真的动了气。 沉默片刻,卓屹垂眸道:“属下明明可以阻止韦文兴挟持明姑娘,却犹豫了...” 李珩轻哼,手中的玉扳指转了又转,道:“明胥没有战功,本王却让他做了这禁军统领,你跟着本王在北境立功无数,却只是个校尉,何其憋屈。” “主子安排自有主子的用意,属下不敢有违。” 卓屹被一下戳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却不敢出言反驳。 “心有不甘乃人之常情,你不满明胥压过你,可你却犯了个大忌。在本王身边搞迁怒那一套,是谁给你的胆子?” 卓屹吃了一惊,没想到主子会如此说,可心中对明胥还是有些许芥蒂。 “属下不敢。” 李珩面色不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扔到卓屹眼前,沉声道:“你瞧瞧这个。” 卓屹不敢迟疑,连忙将那信封拾起,缓缓打开。待看清那信中所言,心中难免震惊。 “主子,这...” “可看清了,你自问可有这能耐?如今京中行事你可有他明胥这般清楚?禁军的职责便是护卫京都,若有朝一日外敌来犯,禁军便是京都最后一道防线。” 那信中不是旁的,而是明胥所书京都布防之要害,若只如此也不过是之纸上谈兵,可那信中还附着阵法,那阵法取自上古残局,又加以改良。莫说禁军,便是用在北境战场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奇阵。 “属下无能,求主子责罚!” 李珩冷眼瞧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卓屹,声音沉如钟磬:“在其位谋其政,再大的军功也不是你能乱了规矩的理由,若有下回,你便回北境王府,不必跟着本王了。” 卓屹吓得脊背发麻,主子一向手腕狠辣,尤其对待下属,向来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对自己已经算是宽和了。 折腾了一夜,此时早已天光大亮,李珩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想回帐中瞧瞧明婳,此时纪朝倏地闪身而来,沉声道:“主子,宫里派人传信,陛下要见您。” “他来得倒快。” 纪朝垂眸,就凭着主子昨夜的所为,莫说惊动内宫,便是整个京都城都惊动了。 皇宫  御书房 崇安帝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之上,瞧着自门外缓步而来的玄色身影,登时气的将案上的奏折使劲儿掷了出去。 李珩抬眸,在那奏折飞来之际一把接住,嗤笑一声,道:“陛下何苦动怒。” 崇安帝瞧见李珩如此模样,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李珩手中的奏折,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人家都把状告到跟前来了,你还这般嬉皮笑脸,真当朕舍不得罚你是吗?” 李珩笑着将那奏折又放回崇安帝桌案上,这折子写的什么他不看也知道,左不过是说他行事狠辣,手腕残酷之类的,不看也罢。 崇安帝被他这番举动气的身形竭晃,怒视着李珩,沉声道:“你如今行事是愈发大胆了,那韦家好端端的是怎么惹得你,人死了便死了,你还将那韦文兴头颅割下来挂在韦府门前,惹得人心不安。” 李珩唇畔噙着笑意,声音冷淡道:“陛下,还不止呢,我将那韦家小儿子的尸体送去了勾栏院,怕是韦大人还不知,不如陛下去告知一二?” “人家父亲今早一道折子告上来,说要严查此事,若真查到你头上,朕看你如何脱身!” 崇安帝揉着额角,他知道李珩的手段,定是不怕这些,可如今赵家权势实在是大,难免不会生出风浪。 李珩神色不变,稍稍收起了眸中的笑意,沉声道:“韦家在贺州的所作所为陛下难道真不清楚?谋逆大罪,便是即刻将韦家拖出去凌迟,也是使得的。” 皇帝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韦青不过一介小小吏部侍郎,便是做了那事也不过替人受过,你何苦同他过不去?眼下可好,还要朕替你收拾烂摊子!” “因为韦家,动了不该动的人。” 崇安帝冷笑,道:“不就是为了那明家丫头,你若喜欢朕给你赐婚便是,犯得上如此兴师动众地绕圈子。” 李珩闻言,眸光微动,声音冷淡道:“此时我心中有数,还望陛下莫要插手。” 皇帝一听此话登时气的眉毛倒竖,一拍桌案斥道:“朕是你老子!你一口一个陛下,难不成是真不打算认朕这个父亲了吗?” 李珩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难掩的情绪,只片刻的功夫便敛了神色。像是没听见崇安帝的话一般,从怀中取出一方密函,放在书案上。 “这是韦青同赵贵妃来往密函,陛下瞧瞧。他同旁人如何勾结,便是造反我都可以不管,只是这赵家,陛下心中应当是明白的。” 崇安帝狐疑的接过那密函,待看清上头的字后,李珩的声音再次响起。 “凡是跟赵家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只苍蝇,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八十章 针锋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皇帝望着李珩眸中的凌厉神色,有些恍然。他自知对这个儿子心有亏欠,自令仪去后他便不肯再唤自己一声父皇。 那时赵家把持朝政,联合众多世家大族尚书威胁他立赵平良为后。他为了保全令仪的最后一丝颜面,同赵家做了交换,只要他下旨将李珩驱逐出京,去那北境蛮荒之地做个戍边的藩王,赵家便同意不立继后。 可这些让他如何在李珩面前启齿,难道要想自己的儿子说他是个窝囊的君主,既保护不了他母后,又受权臣掣肘,还不得以将他推出去保全皇位,他恨自己也是应当的。 崇安帝稍稍放缓了声音,无奈道:“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朕不拦着你。只是你要掂量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这天下不是只有北境那一隅,若是真惹急了赵家,眼下朕还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瓦解赵家的势力,你可明白?” “还有明家,眼下早已成为众矢之的,万一真被赵家盯上,你可护得住那明家丫头?” 李珩冷笑,眸中含了些嘲讽:“陛下何处此言,难不成认为臣会同您一般,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陛下大可放心,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臣定会以您为鉴,绝对不会重蹈昔日覆辙。” 李珩一番话简直是往崇安帝心窝子上捅,丝毫不留半点情面。崇安帝便是再好脾气也被这阴阳怪气的嘲讽激的怒火指望颅顶上冒。 “好,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倒要瞧瞧,终有一天有你做选择的时候。单看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李珩闻言嗤笑出声,缓步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崇安帝的桌案,低声道:“呵!江山美人?陛下舍了我母后选了江山,眼下可将你的江山坐稳了?” “没了臣,怕是您的江山早就被北境鞑子踏平了吧!” 在崇安帝震惊的神色中,李珩转身,刚要走出御书房时,皇帝耳边又传来李珩低沉而又猖狂的声音。 “女人我要护,江山我也要坐。这些账,咱们一笔一笔的慢慢清算。” 崇安帝气急,抄起手中的白玉镇纸猛地往李珩离开的方向掷去,喝道:“忤逆不孝的畜生!给朕有多远滚多远!” 立在御书房门外的庞喜见状吓得连忙冲进御书房,尖着嗓音劝道:“哎呦,陛下!何苦动气啊!” “那个无君无父的孽障,迟早有一天会栽跟头!” 庞喜闻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方才陛下召见雍王,将下人都支了出去,便是他这个心腹太监都不许近身,想来是动了真怒。只是不知陛下为何动怒,瞧着方才雍王走时的模样,怕是这位爷又冒犯了陛下。 只是陛下没有责罚,想来是忌惮着雍王手中的兵权,眼下北境匈奴蠢蠢欲动,朝中有无得力主将,若是真开战,只怕是还得指望雍王。 思及此,庞喜端着茶上前,轻声道:“陛下息怒,这雍王殿下年轻气盛,难免焦躁些,顾念着父子情分,陛下便消消气吧!” “呵!父子情分,朕看他半点都没把朕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对谁都比对朕这个爹要上心些!” 一想到李珩对明家的种种维护,崇安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为了弥补这个儿子,将禁军都给了他,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京都内外的动向,可这个孽障居然,居然让明胥去统管禁军,自己是半点都不过问,着实是将他气的不轻。 尤其是为了那明家丫头,不惜脏了自己的手去料理韦家。以他的能耐,那韦家不过蝼蚁,根本犯不上他亲自动手。 十分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崇安帝沉声吩咐道:“去,去传澄王。” 眼下赵家专权,除了李珩,还有澄王能让那赵平良忌惮几分,他虽知道澄王私下动作不小,可却是能牵制赵家的唯一棋子,暂时还动不得。 只是这孩子貌似也对明家有着不小的心思。 庞喜闻言不敢耽搁,连忙恭敬下去传旨,余光瞥见崇安帝阴沉的面色,不禁背脊发麻。 出了御书房,雍王府总管张盛跟在李珩身边神色有些凝重。 “主子,大长公主一早听闻陛下动了气,心中记挂的紧,现下早已在王府等着您呢,老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便过来了。” 李珩不言,自御书房出来面色便愈发阴沉,张盛瞧着心中有些不安。 主子自从回了京都,每每进了这皇宫都一脸的不快,这陛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揣测,说他忌惮主子可却屡屡放权,主子回京不过数月,朝中的风向却是大变。 雍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恰好在宫门口遇上了澄王的马车。 就在两辆马车正擦肩而过之时,李椋条开车帘,浅褐色的瞳眸深处有着些许的阴沉之色,只是面上却还是一派的温和。 李椋语气平淡,道:“皇兄好手段呐!” 李珩早已发觉对方突然停下的马车,也不准备掀开车帘,只是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用同样平淡的语气回道:“论手段,不及澄王。” 李椋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屑与嘲讽,缓缓将车帘放下,面上虽一派平静,可眸中的恨意愈发明显,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怒火。 “呵,皇兄谬赞了,只是不知明家若是知道当年施恩于皇兄,不曾想没等到您的报答,反而快要大祸临头,可会后悔?” 李珩掩在袖中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案,嗤笑一声,道:“是要大祸临头了,澄王所言极是。” 话落,雍王府的马车便率先驶出宫门,留下澄王的马车在宫门处静静立着,一早便在宫门处候着的庞喜见李椋前来,忙上前提醒道:“殿下,该下车了,陛下还等着召见您呐,切莫耽搁了。” 李椋袖中的手攥的死紧,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皇子,他李珩就可以在这宫中乘马车肆无忌惮的畅行,父皇竟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着,像是怕了他似的。 想到这,李椋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父皇对李珩仍旧心有亏欠? 可这念头仅仅一瞬间便被他否定了,若真如此,父皇从前又怎会将他驱逐处京都,好好养在京中不是更加妥帖,更何况,父皇对先皇后也没什么情分,先皇后死在北境,父皇不光没下旨让她的棺椁回京安葬,反而纵着那祁连吾将皇后直接葬在了北境的黄沙之中。 若是有情,又怎会如此? 思忖间,李椋下了马车,望向身边的成乐,低声道:“可安排妥当了?” “主子放心,一切妥当。” 李椋颔首,见庞喜一脸惶恐的立在身侧,理了理袍摆,问道:“观公公面色,可是父皇又动怒了?” “哎哟!可不是嘛!我的爷,这陛下今儿召见了雍王殿下后便一脸不快,将奴婢们都轰了出来,只说要见您。眼下时候不早了,殿下快些去吧,若是陛下等急了怕是要降罪。” 李椋不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内外一派安静,宫人们立在院外,见李椋前来恭敬行礼,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方才雍王殿下来这一趟可将他们吓坏了。 怪不得外头人都说,雍王如今是大绥战神。年纪轻轻便打得北境祁连家毫无招架之力,定州城一战浴血数日,雍王带着数千精骑,再弱势之际直取那匈奴大帅惠勒的项上人头。 要知道,那惠勒自匈奴入侵大绥以来从无败绩的,便是连一直驻扎北境的沈大帅都拿他束手无策。 如此大的功绩,又手腕狠辣,杀伐果断。也难免陛下心生芥蒂。 观之澄王殿下,却是一等一的温润君子,在外又有贤王之名,对他们这些宫人都是极为温和的,便是做错了事情也是不忍责罚。 御书房外的小宫女们见澄王一袭月白色织金圆领蟒袍腰间束着紫金玉革带,愈发显得面如冠玉,款步进来。顿时羞红了脸般的低下了头,只是那余光仍忍不住的往李椋身上扫。 李椋面上噙着笑意,望着坐在书案前的崇安帝,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崇安帝应了一声,没有抬眸,只静静盯着桌案前的经书,一袭青绿色的道袍,褪去了几分帝王威仪,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凤翎来了啊!” 李椋垂眸,凤翎是他的字,可他并不喜欢这个字。听宫里的嬷嬷说当年他生母难产之际,自宫门外飞来一只椋鸟,崇安帝正巧撞见,说了句有趣。便给他取名为椋,为了衬托这个名,顺带取了个字,凤翎。 凤翎,凤凰的羽毛,便是连凤凰都算不上,何其卑贱。 崇安帝没察觉李椋的不快,只是兀自看着手中的经书,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前些日子跟朕说要建那邕寂台,可没寻到合适的督办官员,如今过了这许久,可寻到了?” 李椋闻言笑意愈发深沉,明婳,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便不要怪我行这玉石俱焚之法。 “回父皇,儿臣心中有个人选,还望父皇定夺。” “说来听听。” 李椋顿了片刻,正色道:“儿臣推举工部尚书明洵担任督办官员,替父皇筹建邕寂台,以慰神明。” 崇安帝翻书的手倏地停住,抬眸瞥了眼此时恭敬立在下首的李椋,道:“又是明家!” 第八十一章 女子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椋垂眸,余光瞥了眼崇安帝的神色,心中有些疑惑。 听皇帝的语气,难不成方才李珩同父皇说了什么?还是说,自己对明家的筹谋被陛下知道,才有此一问? 良久,李椋正色道:“回父皇,这邕寂台可是仙师闭关之前为大绥国运批的最后一卦,便是连所用的工人都需测过命格。正因如此,儿臣命人细细测算过朝中大半官员的命格,只有明洵最为合适。” 话落,李椋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恭敬奉与崇安帝。 崇安帝狐疑接过,看了两眼,笑道:“凤翎当真是有备而来啊!” “这明洵,是个好官,也颇有才能。只是这邕寂台绝非易事,若是办好便罢了,办不好,他明洵便是有通天之能,朕也绝对不会放过。” 李椋闻言心中稍稍放松,那太微仙师早在数年之前便不知所踪,他为了取信皇帝,便编了这谎言。 他也曾经试图去寻找那太微仙师,只是那老神棍来无影去无踪的,又颇得民心。凡是有他踪迹的地方信徒众多,只是不见其身影。 若是能寻到此人,便会事半功倍的多啊! “父皇圣明,既如此,那儿臣便...”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崇安帝出声打断道:“先不急,眼下正值中秋,过两日宫里还有宴会,到那时,宫宴上群臣都在,再将此事下达群臣。” “父皇,这怕是不妥吧!” 李椋蹙眉,他总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拖得越久,只怕越会生出事端。 “澄王,朕的话你如今也可反驳了吗?不要仗着朕看重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崇安帝声音沉如钟磬,落在李椋耳中却是格外刺耳。皇帝看重他,在朝中也给他不小的权力,李珩回京之前,六部诸事皆由他掌管,甚至有时皇帝不问朝政或是出宫修行之时,还命他行太子之职,监国理政。 他便是这般,利用皇帝给他的权力,一步步摆脱赵家对他的束缚与控制,在朝中逐渐安排起自己的人手。 只可惜,皇帝无论给他多少权力,无论朝中多少官员听命于他。自始至终,他都不肯给自己一兵一卒,大绥一半的兵力驻扎在北境,一部分握在赵家人手中,他若要兵权,只得向赵家摇尾乞怜。 还有一部分兵权零零散散的在一些世家大族手中,以陆家为首的武将,皆对他这个赵贵妃养子嗤之以鼻,说他是赵家的傀儡,佞臣家的刀子。 原本他以为皇帝重用他是真的看重他的能力,可实际上却是利用他的野心牵制赵家,真是用心良苦。 李椋眸中的寒意渐渐退去,附上一层惶恐的神色,连忙跪地请罪道:“父皇恕罪,是儿臣失言了。” 崇安帝沉着脸,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道:“知道错便罢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李椋话落,便恭敬退出御书房。 门外立在的宫人们见李椋出来皆松了一口气,方才陛下训斥澄王的声音他们听着都背脊发寒。 心道如此这般温润的王爷,陛下竟还舍得如此疾言厉色的训斥,真是伴君如伴虎。 李椋缓步行在宫道上,感受着周围宫女时不时偷瞄的目光,面上仍旧挂着几分清浅的笑容。 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过来,见了李椋跪地道:“殿下,贵妃娘娘传了您数次,你若再不见,娘娘便要杀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请殿下可怜可怜奴婢们吧!” 李椋见这内侍模样,眸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面上却是笑着将那内侍扶起,笑道:“福公公言重了,本王近来公务繁忙,没能去母妃宫中问安,向来母妃宽和也是能体谅的。方才父皇又有旨意,本王实在是不得空,改日事情结了,本王一定前去请安。” “哎呦我的殿下,奴婢身份低微怎可让殿下如此对待,只是贵妃娘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奴婢怕...” 李椋轻笑,声音温和道:“你只需向母妃说,眼下中秋宫宴将至,若是大开杀戒的惩处宫人,怕是会惹得人心不安,父皇若是知道了,怕是也要牵连,万事还请母妃掂量清楚在做定夺。” “如此,想必母妃也不会责罚公公,公公的差事也了了,本王也无须走这一趟了。” 李椋话落,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摆,款步向宫外走去。 甘泉宫 赵贵妃听了福公公的禀告,直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粹,可碍于外人在场不便动怒,竭力压下心头的恼意,咬牙切齿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福公公如临大赦般的恭敬退了出去。 此时赵贵妃身边安静坐着一美貌女子,观之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生的那般样貌令人啧舌。 只见她一袭藕荷色对襟衫子,下面是月白色海棠刺绣宫裙,直衬的整个人肌肤似雪,白璧无瑕。尤其是那双莹彻剔透的凤眼,一颦一笑间像那夜晚天上的星子,干净清澈,百般难描。 见赵贵妃动了气,这女子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低声道:“娘娘息怒。” “息怒,他这般目中无人,本宫当年怎么就挑了这头喂不熟的狼崽子。” “殿,殿下许是公务繁忙,才没能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息怒。” 赵贵妃眼神嫌恶的瞥了眼这女子,冷哼一声道:“赵青蕴,你父亲将你送到我身边,你可知他要你做些什么?” 赵青韵一听此言,吓得连忙跪到在地,颤着声音道:“回,回贵妃娘娘,臣女父亲只告诉臣女,入了宫便要听贵妃娘娘的话,娘娘吩咐臣女做什么,臣女不敢有违。” “你倒乖觉。” 赵贵妃瞥了眼地上跪着的美貌女子,赵青韵是赵家旁支的一个庶女,他父亲赵维见韦家倒了,想顶上韦青的位子,将女儿送进宫来。 她眼下身边还真缺一个美貌女子,李椋如今羽翼渐丰,身边实在插不进去人手。只是他后院空虚,便是塞给他做妾,恶心恶心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也是好的。 可李椋呢,如今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她的召见,还出言威胁她,什么中秋宫宴,不能责罚宫人,真是放肆! 赵青韵此时吓得魂都快丢了,她并不知道贵妃今日召见她是为何,她生母早逝,在家中本就是个最不起眼的绝色,便是连父亲都不常见,今日竟不知怎的进了宫,又见的这般场面,怎能不害怕。 越想越怕,赵青韵身子忍不住轻颤,一双凤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是竭力忍着不敢掉下来。 旁的她不知,只是这宫规森严,来时嬷嬷多番告诫她,不可大声语,不能大声笑,尤为不能的便是落泪。 良久,赵贵妃伸出涂着丹蔻的尖利手指,勾起地上美人的面孔。 慌乱间,赵青韵眸中的泪水颗颗滑落,顺着下颌落在地上,一派楚楚之姿。 赵贵妃神色有些嘲讽,这赵青韵太过怯懦胆小,这般便吓得落泪,便是入了澄王府也不是李椋的对手。可她生的实在太过美貌,便是放眼整个京都城都挑不出几个又这般容色的女子,只要她好好指点,便是一把无形的刀。 思及此,赵贵妃缓缓撤开手,斜斜倚在美人榻上,声音有几分慵懒。 “裘恩呐,将此女待下去好好调教,本宫希望再见到她时不是这般模样。” 裘恩一听赵贵妃传唤,缓步从屏风后出来,瞥了眼地上跪着的美人,笑道:“娘娘放心,内侍司的手段您放心,保管让您满意。” 赵贵妃睨了眼裘恩,裘恩会意,吩咐人将赵青韵带了下去。 随即俯身到赵贵妃脚边,捧起她的手,轻声道:“娘娘何苦这般动气,您看,您的手都被茶水烫红了。” 话落,手指轻柔的按着赵贵妃的伤处。 赵贵妃心中的怒火逐渐平息,摸了摸裘恩漂亮的脸颊,道:“明家的事情查的如何了?上回父亲太过心急,那些区区流民怎能扳倒明家。你去告诉他,下回不要贸然动手,明家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娘放心,奴婢一直盯着明家呢,旁的都好说,只是那明婳身边就像是堵密不通风的墙,奴婢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人去都没能回来,奴婢觉得此女甚是可疑。” 赵贵妃一直微眯的眸子倏地挣开,冷哼一声,道:“明婳,一个黄毛丫头罢了,翻不出什么大风浪。若实在碍眼,宫宴的时候想法子处理掉便罢了。” 裘恩垂下眸,心道贵妃这回怕是失算了,明婳似乎不好对付。 禁军营帐 云喜此时飞身来到帐前,卓屹看见云喜,吃了一惊道:“云护卫!” 云喜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姑娘呢!” 卓屹瞧了眼帐中,道:“在里头呢,主子吩咐,要姑娘喝了药才能离开,既然云护卫来了,我便先下去了。” 卓屹话落,将托盘递给云喜,快步远离了营帐。 云喜看了眼盘中的药,无奈摇头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姑娘,昨夜如此凶险,奴婢未能前来,还望姑娘恕罪。” “无妨,宝镜如何?” 云喜闻言迟疑了下,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给明婳道:“昨夜同那群刺客苦斗良久,回过神来之时,陆姑娘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了这封信。” 第八十二章 明府大戏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接过云喜递来的信笺,缓缓打开,看了眼上头的墨迹,早已干涸不似昨夜所写。 待看完信,明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陆宝镜许是心中有了成算,陪自己在颍州庄子上逍遥数日,本以为陆宝镜会知难而退,回京都继续做她的将门贵女,没成想她还是选择那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路。 陆宝镜便是连自己都没有告知她要去那,只叫自己在京都一切顺遂,替她看好庄子上剩下的桂花酿,待她凯旋那日再来与自己醉一场。 云喜见明婳面上虽没流露出多少伤感之色,可那捏着信纸的手久久不肯合上,向来陆宝镜这一去,姑娘心中定是十分不舍。 像是想起了什么,云喜顿了片刻连忙道:“姑娘,方才奴婢来时似乎见着了大少爷带着人往禁军营帐赶,像是到了换岗的时候,您看...” 云喜话还未说完,便瞧着明婳急道:“什么?大哥要来?” 明婳瞥了眼自己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的李珩的外袍,若是被大哥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呆在李珩的营帐中,她该如何解释。只怕还不等她解释,明胥便要去找李珩理论。 莫说李珩是个皇子,他便是天王老子。在明胥眼中,只要敢欺负自家人,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讨个公道。 也就是明家人这般护短的性格,所以前世都没落得过好下场。 思及此,明婳连忙吩咐云喜:“快,快备马!” 云喜迟疑片刻,道:“姑娘三思啊!您这身上还带着伤,怎可骑马?若是被主子知道,怕是...” “再者说,这营地离京都还有些距离,便是主子的玉雪琮也得半日的光景才能到京都,路上疲累不说,恐怕还会节外生枝。” 明婳沉默,其实她骑术不差,前世为了更好的向李椋传递消息,便日夜苦练骑术,只是眼下这身子实在太弱,若是贸然骑马回京,怕是支持不住。 此时门外传来卓屹恭敬的声音,道:“属下奉命已将马车备好,若是姑娘要离开,即刻便能启程。” 明婳同云喜对望一眼,轻声道:“那便多谢卓校尉了。” 明婳瞧着营帐外停着的乌蓬马车,唇畔勾起一抹浅笑。 李珩如今虽嘴上强硬,可到底还是对自己狠不下心来。前世的他究竟有多爱自己,才会这般待她,即便自己无数次欺骗隐瞒甚至背叛。 明婳有时甚至觉得,李珩待她越好便是越要折磨她,让她日日活在愧疚之中,无法自拔。 待明婳上了马车,云喜在一旁低声道:“姑娘,昨夜同那群刺客缠斗一夜,奴婢发现那些刺客似乎不是一批人。一开始那群人似乎并未打算恋战,将我们二人支开之后便没了踪迹,就在陆姑娘留下书信离开之时, 别院里又出现了另一波刺客。” 明婳不言,示意云喜接着往下讲。 “第二批刺客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光招招致命,便是连所带的匕首上都淬了剧毒,奴婢也是苦斗良久才得以制服那些人。可毕竟人手不足,让他们自尽了。” 明婳眸光微闪,瞥了一眼云喜,喃喃道:“全都死了?可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疑点没有?”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奴婢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尸体,发现这些人皆是犯过重罪之人,手臂或大腿上都有黔刺图案,可这些皆是判了死刑的犯人或是流放西南之徒,既有如此身手,想那背后之人必定身份不俗。” 明婳沉吟片刻,道:“你怎知他们便是流放西南之徒?” 云喜闻言,忙解释道:“朝中为了区别流放之人的罪名轻重,黔刺图案上也多有变化,那些刺客身上的刺字几乎全是同西南有关,所以奴婢斗胆猜测,这事儿怕没有这么简单。” “西南,陇西,齐王...” 明婳默默念叨着,倏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明翰这些日子可有异动?” “明翰倒还正常,不过明家这些天实在热闹的紧,奴婢解决了那些刺客后,本想回别院寻姑娘,正巧燕家来人说,明府出事了,昨晚连夜叫了夫人回去。” 云喜徐徐说道,她本以为这些事不过是明府二房自己折腾出来的祸事,同姑娘没什么关系,再加上有事情耽搁着,一时间竟没同姑娘讲,现下姑娘闻起来,她才恍然觉出些许不对。 明翰同陇西关系匪浅的事情姑娘一早便知道,从小临春刺杀明翰开始,陇西齐王眼下怕是已经盯上明家了,此番不过是个试探罢了。 明婳闻言挑了挑眉,道:“明府出了何事?” “原本云姨娘有了身孕,二夫人就不怎么高兴,这一来二去的闹得二老爷心烦,便一连数月歇在书房。今儿晨起不知是怎么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云姨娘突然就小产了,那血流了一屋子,吓得老夫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云喜回忆着今早燕家来人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向明婳复述着。 “小产便小产,怎的要叫母亲回府?” 明婳心中稍稍有些不悦,云姨娘此番行事,着实太过莽撞。 云喜闻言回道:“明家乱做一锅粥,夫人掌管中馈定是要回去的。还有便是云姨娘咬死此事是二夫人所为,更是揭发了二夫人趁咱们夫人不在,偷偷支了老夫人的药钱,拿去放印子钱......” 明婳无奈,宁琴还是同从前一般没脑子,常做坏事便罢了,竟还屡次叫人这般轻易抓住把柄。 看来,她不在明家的这些日子,二房那群泼才也不会太寂寞。 明府 正厅 云姨娘此时被人搀着倚在软凳之上,本是小产过后该好好调养的,可云姨娘却红肿着双眸,一张白皙娇媚的面孔上布满泪痕,看着厅中立着的众人,哀声道:“老爷,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可也却是在这府里陪伴您多年,如今大夫人看不惯妾身身怀有孕,毒害了妾身的孩子,还请老爷替妾身做主啊!” “你个贱人休要胡言乱语,污蔑主母便是将你即刻发卖出去也是使得的!” 宁琴一看到云姨娘那张泪痕交错的脸,顿时气上心头,尖利的指甲指向云姨娘,语气十分刻薄。 云姨娘一听此话,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面色像是又白了三分,一个支持不住便要栽倒在地,亏得明翰眼尖手快,将人护在怀中,一脸沉怒之色。 “宁琴,你这个毒妇!那安胎药中的红花可是你命人放的,你身边的侍女已经招了,你还想如何抵赖!” 云姨娘见明翰如此,面上的楚楚之色愈发惹人怜惜,洁白如玉的手府上明翰胸口,柔声道:“老爷莫要同夫人置气,都是妾室肚子里的孩子命数不好,区区一碗红花便要了他的性命...着实是命苦啊!” “贱人!”宁琴直气的浑身发颤,几步冲上前便要教训云姨娘,眼看着那巴掌便要落下之时,明翰用力一推,宁琴整个人便重重摔了出去。 云姨娘见状连忙从明翰怀中出来,嗡着嗓音道:“妾身的命贱不值什么,妾身也不敢责怪夫人害了我的孩儿,之时老夫人年岁大了,一天都断不了补药,夫人这般牟利,着实是要害了老夫人的性命啊!” 明翰一听此话,气的眼前发昏,也不顾宁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一个箭步冲上去,生生打歪了宁琴的半张脸。 “毒妇!老夫人的药也是你能动的!你是要让我背上弑母的罪名吗?” 宁琴捂着脸嚎啕大哭,老夫人的汤药根本便不需要这上百两银子,便是那最贵的老山参,也不过数十两,从前一向如此,府上的人也都心照不宣。这回是她失算,着了云姨娘这个贱人的道! “老爷!分明就是这个贱人污蔑我!我分明就不知道什么药钱什么红花的,我可是你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你怎能这般听信一个贱人的话!” 明翰咬牙,双手死死攥紧成拳,心道这女人真是个蠢货。若不是顾念着明姝的嫡女身份,他一早便将宁琴休了,留她在家中,迟早得成祸患。 可是此事证据确凿,又被云姨娘闹得如此之大,他若是就这般放过,怕是不好服众。 刚想开口发落,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婉转的嗓音。 “父亲,母亲是无辜的!” 明翰抬眸望去,只见明姝自门外款步而来。 明姝见宁琴如此狼狈的跪在地上,连忙吩咐人将她扶起,搀至一侧。 明翰一看明姝前来,顿时眼前一亮,自他被刺伤后,这个女儿也便醒悟过来,渐渐走向自己为她铺就的那条道路。 “姝儿,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母亲是无辜的。” 明姝颔首,一双杏眼带着凌厉,扫向宁琴身后立着的赵嬷嬷,语气冷厉道:‘赵嬷嬷 ,你背着我母亲做了什么好事,如今可还要我母亲替你顶罪吗?” 赵嬷嬷一听明姝此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辩解道:老奴不知姑娘在说什么,这罪名,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明姝冷哼一声,唇畔绽放出一抹狞笑,道:“赵嬷嬷,你儿子在外头欠的赌债,林林总总不下数千两,为何这些日子突然还清,你从中到底克扣了多少,说啊!” 赵嬷嬷倏地抬眸,瞧着这个她自小带到大的姑娘,如今她为了保全宁琴,竟然用儿子威胁自己,他儿子根本不曾欠过什么赌债,反而一向为人忠厚老实。明姝如此说,便是在提醒自己,若是她不替宁琴顶罪,她们全家的性命,便要葬送在她手中了。 第八十三章 父女同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赵嬷嬷,你可想好了?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还能保全你儿子的性命,如若不然,便是个死。” 明姝瞧着赵嬷嬷,声音冰冷,仿佛此时跪在地上的不是自小照看她长大的乳母,而是个十恶不赦的罪妇。 赵嬷嬷闻言目光震惊的望着明姝,夫人做的这些事她全都知道,可这些全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夫人向来糊涂,眼下府中的事务全挪去了大房,明翰又很是厌恶这个正妻,平时不是去云姨娘处便是歇在书房。 府中人向来见风使舵,宁琴没钱就更不得老太太欢心,反而云姨娘有了身孕,人又殷勤的紧,在老太太身边一向得脸。但凡宁琴一去磬安院,老太太便训斥个没完,时间久了,宁琴性子又急,所以生出动老太太药钱的心思。 可这事关明家脸面,即便是夫人所为也不能承认,可这云姨娘闹的太大,若是不推个人出来顶上,明翰为了保全名声,也只能选择休妻。 所以姑娘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母亲的性命,不惜让自己去顶罪,可事到如今,她若不替夫人顶下这个罪名。她和全家的性命便全都葬送了。 思及此,赵嬷嬷看着明姝的眼神瞬间变得一片死寂,声音也添了些许沉重。 “是,一切都是老奴所为,跟夫人没有半点关系。是老奴看不惯云姨娘总是对夫人不敬,在老夫人那里常常说夫人的不是,老夫人年纪大了耳根子软,听了云姨娘的撺掇便训斥夫人,奴婢便动手想替夫人教训一下云姨娘!” 云姨娘一听赵嬷嬷如此讲,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这局面她布置良久,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葬送了,只为能扳倒宁琴,却不料明姝半路出来,三言两语便扭转了局面,若是真让这赵嬷嬷顶了这罪名,明姝起了戒心,往后在想动手,怕是难上加难。 其实她这回也是存了私心的,从前同明婳联手,可说到底明婳毕竟同她不过是有着同样的目的,若是有朝一日若是明婳不再帮她了呢?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眼下自己不过是个妾,是福是祸向来是依着明翰的脸色,若是做了正妻,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不仅明妍成了嫡出,便是明婳也不能随意威胁她。 只是这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般顺利。 思及此,云姨娘望向明翰,急道:“老爷,莫要只听姝姐儿的一面之词,她只是为了保全夫人才让赵嬷嬷出来顶罪的,老爷三思啊!” 明姝闻言笑道:“云姨娘,你一个妾室这般针对我母亲,口口声声的指认我母亲害了你腹中的孩子还害了祖母,究竟是何用意咱们心知肚明。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姝姐儿,你!” “老爷啊!妾身方才失了孩子,这姝姐儿便这般诬陷妾身,难不成要妾身拖着这副破败身子去死才满意吗?” 明翰听着云姨娘这般声嘶力竭的哭喊只觉头疼,朝着云姨娘身后的侍女道:“先将姨娘带下去好生歇着,我自会给你个交代便是。” 那侍女听明翰这般说,不敢耽误,连忙上前去扶云姨娘,却不料云姨娘一把推开她,哀声道:“老爷!妾...” 话还未说完,只见明翰一个眼锋扫过来,云姨娘登时将声音哽在喉间,愣是不敢再说下去。 明翰这意思很明白,他虽然怜惜她没了孩子,也愿意为她做主,只是他不希望自己继续在闹下去。若是再闹,恐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云姨娘抽噎着道:“妾身明白,这便去休息。” 话落,云姨娘扶着侍女,面上虽一片凄楚之色,可暗地里却是咬牙切齿。这次是她低估明姝的手段了,果真高明! 上回明婳同自己说过,无论如何同宁琴斗,争宠也好陷害也罢,只是千万不要轻易设计明姝的利益,眼下还不是动她的时候。 可惜自己终究还是棋差一着,还是让宁琴有了翻身的机会,明婳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明翰见云姨娘退下,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明姝,目光中生出些许赞赏,明姝今日此举很合他的意思,保全了二房的名声,不至于给他丢人。 前番种种让他对这个女儿很是失望,冷落了这些日子也终究让她想明白了,变得机敏了些,只不过对大房,尤其是明婳,他不该手软的。 经过小临春的事情,他前前后后细查过,只有那个柘黄同此人有过关系,原本是将人丢在庄子上自生自灭,后来查清楚她同小临春的关系后,刚想着人问清楚。谁知道明荣那个蠢货竟派人将柘黄吊死在房梁之上,着实令人恼怒。 待他想清楚些,只觉这一切来的太过凑巧,明荣又怎会在他刚好查清楚柘黄同小临春关系时才下手。后来在他逼问之下才知道,有人假借柘黄之名给明荣送了封信,说若不拿出五百两银子放她离开庄子,便将他的事情抖搂出去。明荣愚蠢,便相信了,连夜派人去庄子上灭口。 要说此时谁最有可能办到,定是柘黄曾经的旧主明婳。先是算计了他,又想要他的性命,先前是自己小瞧了这丫头,本是觉得都是些内宅妇人的小打小闹,待他料理了明洵,碾死明婳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只是眼下明洵得陛下器重,又入了内阁,原先的计划怕是一时半会行不得,澄王眼下待自己也不同以往般信任,这样下去,怕是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颗废子。 若继续任由大房猖狂下去,莫说外头,便是家中也再难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明洵一向看重亲情,尤其是明婳这个聪慧的女儿,若是明婳不在了,明洵便是伤心也要伤心死了。 想要扳倒一个人,便是要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所以,明婳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明姝瞧着父亲此时正出神,又看了眼身旁哭成泪人的母亲,和面色死灰的赵嬷嬷,出声提醒道:“父亲,您看此事的确同母亲无关,赵嬷嬷年岁大了看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不要迁怒她的家人。” 赵嬷嬷一听此言双眸倏地瞪大,她是宁琴的陪嫁,本是要做通房的。只是宁琴善妒,不许身边的人伺候明翰,早早的将她嫁给了府中的管事。她原本和同乡的表哥两情相悦,宁琴此举生生拆散了他们不说,还不给她放了奴籍,一辈子只能呆在明家听人差遣。 她丈夫自然也是奴籍,府中有规定,若是下人做了丑事,便是连同家人也要受到牵连,轻则赶去庄子上,重则发卖或是打死。 眼下明姝在此提及她家人,便是在提醒她,不要妄图翻供,只要她家人还在这府里一日,她便还有把柄握在明姝手中。 明翰被折腾了一天,如今早已是筋疲力尽,早已没工夫再闹下去,只要云姨娘安分下来,有人顶了这罪名,他才不管究竟是谁做的。 挥了挥手,点头道:“就按你说得办,今日天色不早,赵嬷嬷便先关去柴房明日家规处置,不过老夫人那里也要给个交代。” 话落,明翰便指向宁琴,道:“你去祠堂跪着,为老太太祈福吧!” 宁琴一听此言,顿时气的面色涨红,刚想发作便被明姝阻止。明姝先一步将宁琴挡在身后,道:“母亲这是应下了,时辰不早,父亲快些回去休息吧,女儿送父亲。” 明翰点点头,一撩袍摆率先走出昭和院。 暮紫院 明婳倚在廊下,细细听着青楸如同说书先生般在院中说着今日明府发生的一切,云喜抱着剑靠在树上,面上止不住的笑意。 “姑娘你是不知道,二夫人今日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简直比得上外头唱戏的戏子,二房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姑娘合该去瞧瞧的,二夫人吃亏的样子着实罕见啊!” 明婳嗤笑,今日这场大戏根本没能唱的起来,云姨娘自诩手段高明,这回根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姨娘是什么心思她在当时同自己联手时便知晓,这个女人,心比天高,自以为抓住了明翰的心,却从来没能猜中过明翰的真实想法。 明翰此人极为好高骛远,行一步必须要将往后的十步乃至百步都要算计清楚,他虽厌恶宁琴,可却看重明姝,为了保全明姝的嫡女位置也绝对不会休妻。 云姨娘妄图用自己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便想动摇明翰的野心,简直是痴心妄想。 此番不仅让宁琴有了翻身的机会,还让明翰重新燃起了对明姝栽培下去的欲望,着实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明婳也不奇怪云姨娘计谋失败,她前世虽利用明翰的宠爱将宁琴压得毫无喘息之地,只是终究敌不过明姝稍稍使了些手段,先是将明妍嫁了出去,后来诬陷云姨娘与人私通,将她赶出了明家。 可能是前番数次她与自己站在一边,见到明姝屡次吃瘪,便生出轻视之心,以为她那些计策便可轻易扳倒宁琴,可她低估了明翰对明姝的期许。 不过,虽说她这回是坐山观虎斗,可有笔账,她还真得同明翰算上一算。 想到这,明婳起身,理了理衣袖,呢喃道:“真是父女同心!这热闹不看也罢!” 第八十四章 歹毒用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入夜时分,银月似钩子般将夜空生生划出一道口子,原本倾洒下来的细碎月光被乌云遮去了大半,朦朦胧胧的悬在天际,将整座院子衬的有些阴郁。 本是安睡的时辰,暮紫院中却闪过一抹身影,伴随着簌簌风声,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有些诡异。 明婳此时并未更衣就寝,一袭浅碧色衫裙步履清浅的从屋中走出,看见院中的情形,轻声道:“人可带来了?” 云喜此时一声黑衣立在明婳身前,笑道:“是的姑娘,人此时关在咱们院子西边脚房,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明婳点头,随着云喜缓步走向西边那处脚房。因着明洵是个不喜与人相争的性子,当年二房的人借口他们人口多,将明家最大的两处院子占了去。 明洵怜惜她体弱,需要人照顾,便将明家所剩下的最大的院子给了自己,这暮紫院虽偏僻,可胜在占地不小,足够冷清。 转过回廊,明婳进了一处潮湿逼仄的角房,里头堆满了木柴与杂物,柴火堆上头此时正昏睡着一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原本身上还算体面的衣衫现下看着十分破败不堪,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一看便是受过重刑之人。 明婳瞧着,奇道:“不是说没用刑?只是关在柴房,明日才发落吗?怎的如今弄成这副模样?” 云喜闻言,凑近明婳低声道:“老夫人刚醒,便听说害了云姨娘和克扣她药钱的人是赵嬷嬷,一气之下派了十几个老嬷嬷想将人打死,奴婢趁着那些老嬷嬷没注意,点了赵嬷嬷的穴,让人以为她死了,这才将人弄来。” 明婳心中冷笑,老夫人一向便是这般性子,心眼儿小不说做事从不瞻前顾后,若不是生出明翰这个老谋深算的儿子,只怕也是晚景凄凉。 先不说旁的,单是没有上报官府便私自处死下人,万一传了出去,明翰这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好名声便烟消云散了。 看着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嬷嬷,明婳无奈摇头,示意云喜将穴道解了,云喜会意,走上前在赵嬷嬷身上摸索了下。 不消片刻功夫,赵嬷嬷颤着身子醒来,看了眼周围的情形,顿时惊到:“婳,婳姑娘!” 明婳冷冷的瞧着赵嬷嬷,唇畔勾起一抹浅笑道:“嬷嬷受苦了。” 赵嬷嬷惊异于明婳会如此说,颤着声音道:“姑娘何出此言,您救下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嬷嬷,您来这明家有多少年了?” 赵嬷嬷怔愣的瞧着明婳,并不回答。从前自己帮着夫人不知害过大房多少回,这婳姑娘如今手段很是厉害,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喜瞧着赵嬷嬷如此沉默,厉声呵道:“赵嬷嬷,我劝你识时务些,眼下姑娘问你什么你便老实作答,如若不然,你可晓得后果?” 赵嬷嬷此时吓得背脊发麻,她知道明婳身边有个极为厉害的丫头,不仅是大长公主赏给明婳,身份不同,还武功高强,在这明府根本没人敢动她。 自己本就是被老夫人下令秘密处死之人,若是一句话说不好,惹了明婳,自己的下场便是个死! 一想到这,赵嬷嬷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朝着明婳拜了下去,惶恐道:“三十年了,奴婢来这府中三十年了!” 明婳笑意愈发深沉,云喜不知何时从外头搬来了个小杌子,示意明婳坐下,明婳理了理衣袖坐下,淡淡道;“听说嬷嬷原本是二婶的陪嫁,因着二婶善妒,又想着保全孝顺名声,起初在老夫人那处伺候了几年,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后才做了二姐的奶妈,可是如此?” 赵嬷嬷吃了一惊,这婳姑娘根本就是什么都查的一清二楚,却还要在此逼问,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当年老夫人还是妾室,二老爷养在原配老夫人的膝下多年,二夫人为了不让自己靠近二老爷,便将自己塞给一个妾室当女史。 后来原配老夫人去后,自己便又回到二夫人身边做姝姐儿的奶妈,这一做便是二十多年。 明婳见赵嬷嬷默认,便继续道:“赵嬷嬷在老太太身边那些年,可知晓我的亲祖母究竟是怎么没的。” 赵嬷嬷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浑身的骨头都软了,眼睛瞪得浑圆,惊呼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讲!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明婳倏地笑了,那笑声回荡在这阴暗的角房之中,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还没等赵嬷嬷反应过来,便听见明婳继续道。 “嬷嬷别妄想糊弄我,我这个人向来最知情识趣,嬷嬷若是诚恳些,我大可保你下半辈子安康顺遂。” “这好日子要不要继续过下去,全在嬷嬷自己手里,要不要说,嬷嬷自己决定。” 赵嬷嬷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哀声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姑娘莫要在追问奴婢了,这,这二十年前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明察!” 明婳闻言眸中的笑意倏地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赵嬷嬷,我既然问你,这手上必定是有些证据证明你必得知道些什么,如若不然,我做什么费这些心思将你弄来,你可明白?” “哦,对了,还有一事想必嬷嬷还不清楚吧,您儿子过门不久的新妇,听说眼下怀了身孕。这信刚传到京都,便到了我手上,嬷嬷看看,这字迹可还熟悉?” 赵嬷嬷狐疑接过,颤着手打开那信,待看清那信中所书,字字句句皆是儿媳怀孕的喜讯,顿时再也支持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嬷嬷既已相信,便多该为孙儿想想,二婶做下的事却推了你出来,老夫人为了那区区几百两药钱便想要了你的性命,嬷嬷若就这般受了此罪,日后吃苦的便是你的家人,而那些真正有罪之人却儿孙满堂,安享富贵。如此这般,嬷嬷可忍心?” 赵嬷嬷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身上的伤口叫嚣着痛意,也像是在提醒她老夫人的狠毒之心。咬了咬牙,道:“姑娘若真能保奴婢全家性命?那奴婢愿意说出从前之事,只是这事儿过去许多年了,单凭奴婢一面之词怕是也难以服众,还望姑娘三思。” 明婳闻言,也不抬眸,颇有兴味的欣赏着衣摆处的绣花,轻笑道:“嬷嬷只管将知道的事情细细说来,至于该如何利用,便不是嬷嬷该操心的事情了,我的意思嬷嬷可明白?” 话落,明婳伸手接过云喜递来的身契,连带着几张银票,丢在赵嬷嬷面前。 赵嬷嬷瞧着那地上的身契,一直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明家的下人,不管哪个院里的,身份户籍文书都有账房统一保管,以防下人逃跑或是偷窃,赵嬷嬷一家人的身契自然也在其中,如今大房掌管中馈,想得到这些,自然容易的很。 赵嬷嬷望着眼前早已泛黄的身契,心中愈发苦涩,这东西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没了的,都是因为宁琴和老太太,她才为奴为婢三十多年,子孙后代也都抬不起头来。 思及此,赵嬷嬷忽然抬起头,眸光瞬间变得清明,道:“当年因着这府上的原配老夫人邵氏虽然同主君是自小的婚约,邵家在京中却是颇有威望,在明家也没有人敢动摇她的地位,主君也对她礼遇有加。可就在现在的老夫人被纳进门以后,一切都变了。” “老夫人先是设计诬陷将邵氏房中的下人换了,又屡次出言挑衅,邵氏为人温和,几次交手后便一病不起,本是能医好的病,后来不知为何,越治邵氏的病就越重,没能熬过一个冬天便去了。” “自邵氏去后,老夫人便被扶了正,可奇怪的是,邵氏身边的所有下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消息,当时奴婢身份低微,没敢深究。 “后来奴婢又在老夫人身边做了几年贴身丫头,老夫人内室中常年供奉着三清真人,每当月圆之夜便要斋戒,一整日不吃不喝的叩拜。一日奴婢不巧闯了进去,竟然发现那三清像后头可这一人的生辰八字,只是奴婢没看清那八字便被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赶了出来,没多久二夫人就命奴婢回去伺候,再往后的事情奴婢便不知情了。” 赵嬷嬷仔细回忆着二十年前所发生的的一切,生怕漏了什么叫明婳察觉出来,语气十分诚恳。 明婳冷笑,这些事情她也零零散散的调查了一些,只是一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是害怕打草惊蛇,若真将事情闹大,将明翰逼急了,怕是他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到那时在想知道明翰的真实图谋怕是不易。 可如今听了赵嬷嬷如此说明婳只觉心中生寒,她现下可以确信,她亲祖母一定是被老夫人害死的,只是那内室中的八字究竟是谁的,她倒是好奇,这老夫人向来是怪力乱神,如此行径莫不是做贼心虚。 她眼下倒不急于分家,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把家分了,岂不是太过便宜了那个谋害她祖母的凶手。 那老太婆占了祖母的位置这么多年,又常年欺辱她母亲,这笔账她可还记在心里,还有父亲那里,必须要令他看清这老太婆慈爱面皮下的一张狰狞面孔,这母子情分,有时候不要也罢! 第八十五章 毓春楼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一口气说完这些,赵嬷嬷早已是汗流浃背,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的轻颤,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坐在眼前不发一语的明婳。心中的惧意愈发明显起来。 过了好半晌,赵嬷嬷只觉这昏暗的环境中的气氛愈发诡异,尤其是明婳身侧立着的云喜,面无表情的抱着剑。她生怕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一声令下,云喜便会抽出怀中的剑,了结掉她的性命。 毕竟,自己方才说出了本该烂在肚子里的话,明婳想要杀人灭口也是应该的。 明婳瞧着赵嬷嬷一脸惊慌,唇畔的笑意愈发明显,声音也多了几分慵懒味道。 “赵嬷嬷,老夫人的事情既然说完了,那便再说说二婶的事情吧,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想必知道的秘密也不少吧!” 明婳幽幽的嗓音飘到赵嬷嬷耳畔时,赵嬷嬷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随即惊道:“姑娘莫要在逼问奴婢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又是这套说辞,怎么,赵嬷嬷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嬷嬷一听此话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道:“奴婢该说的都说了,姑娘不若给奴婢个痛快吧,也好过这般...” “痛快?她眼下怕是正同我那好姐姐商量这如何堵住嬷嬷家里人的嘴,要知道,嬷嬷现下在她们眼中可是个死人,为了阻止你家人不闹事,你猜我那好姐姐会如何动手呢?” 明婳微微凑近些,意味深长的盯着赵嬷嬷早已被吓得清白交加的脸,声音沉沉带了一丝蛊惑。 赵嬷嬷惊异于明婳此时的举动,这婳姑娘比明姝还小上几个月,心机却是深沉的多。 方才又是放身契又是给银子的,明显的想要收买她,她还沾沾自喜,以为交代了便可脱身。可现下明婳却是一个闷棍将人打回了现实。 她竟忘了,自己眼下在旁人眼中是个死人。 “不,不知姑娘想知道些什么,只求姑娘一定要保住奴婢全家的性命,奴婢定会知无不言!” 明婳听着赵嬷嬷如此说,十分满意的笑了。 翌日 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自明家角门处驶出,很快便隐在道路的尽头。 云喜架着马,穿过重重街巷,在人群密集的西市一角缓缓停住。 “公子,咱们到了。” 被唤做公子的人用折扇挑起车帘,缓步走下马车。 看着这车水马龙的街道,明婳倏地笑了。 身旁的云喜蹙了蹙眉,悄声在明婳耳畔道:“公子,这地界乱的很,您真的要去?” “乱?这儿哪里乱了,我倒觉得亲切的很。” 明婳“唰”的一声挥开折扇,款步朝着人流密集处走去。 因着如今京都世家鼎立,尤其是以赵家为首的各路世家纨绔子弟私下里常常寻些乐子,久而久之京都中的一般青楼妓院早已满足不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心思。 后来也不知谁出的主意,那些人竟买下整条东市街道,横跨南北,直至皇城边上,美其名曰采春街,实则掌控京都泰半皮肉酒色生意。 朝廷本是要管的,奈何这条街背后的人着实惹不得,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云喜跟着明婳缓步走着,周围的人是不是投向明婳有些探究的目光,令云喜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软剑。 明婳今日虽是着了男装,可却难掩姿色,万一有些不知好歹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怕是主子那里真就不好交代了。 上次因着自己听了姑娘的话去追那刺客,中了韦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主子差点要把她逐出九录阁,她原本想着姑娘不过是一闺阁女子,平时就应付些内宅琐事,没想到这姑娘却如此与众不同,那心思深沉的跟主子有的一拼。 思忖间,只觉周围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街旁的建筑也愈发巍峨繁华。 明婳缓缓停在一道红漆木雕花门前,示意云喜上前叩门,自己则摇着折扇,面上笑的十分肆意。 云喜叩完门侧身去瞧明婳,观之姑娘这副模样,倒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只是这毓春楼向来是入了夜才开始接客,如今这光天化日的,姑娘这又是... 过了半晌,那门仍旧紧紧闭着,云喜正欲上前再叩,却不料那门从里头缓缓打开,一名嫣红色轻纱罗裙的女子悄悄探出身子,看见明婳后娇声笑道:“公子,我们毓春楼入了夜才待客,白日里姑娘们是不接客的,您不若再等等?” 明婳听着此女话中的逐客之意,面上仍旧是噙着笑意,道:“翡翠笼深烛影深,当时一见已销魂。” 女子一听明婳口中所念诗句,面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即恭敬一礼,道:“原来是玉公子的客人,方才失礼了,公子请。” 明婳笑着收起折扇,带着云喜负手走进毓春楼。 待又跨过一进院门,里头的景象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只见红绸铺就的大厅中数十名舞姬在台上翩翩起舞,丝竹声此起彼伏。她们身上只堪堪着了几缕轻纱,露出雪白的肌肤,在场的宾客不多,且个个衣着不凡,一看便是极富贵人家的子弟。 云喜狐疑的跟在明婳身后,看着姑娘这般神色,像是对此地颇为熟悉。 明婳像是看出了云喜的疑惑,轻笑一声道:“怎么,你主子私下的产业,你竟不知?你这个第一暗卫可做的有些失职啊!” 前世可没这毓春楼,本是教坊司。或许是因为李珩对这个地方一直怀有芥蒂,这辈子便想法子弄了来。 云喜有些尴尬的垂了眸,姑娘这般说,应是早就知道自己同九录阁的关系。可她却没有怪她一直在和主子通着消息。依着姑娘的性子,向她这种护卫,一早便该驱逐出去,为何还将她留在身边。 思及此,那女子早已将她们领到楼上的雅间中,朝着房门轻轻叩击了三下,轻声道:“公子,人到了。” 话落,也不知那门是如何开的,伴随着一道清冷男声,传入众人耳畔。 “请进。” 明婳缓步走进内室,云喜刚要跟上,却被那女子伸手拦下,云喜刚想出手,却听得明婳淡淡道:“云喜,你先在门外候着。” 云喜瞧着明婳平静的神色,缓缓放下摸在腰际的手。 那女子浅笑着缓缓将房门掩上,冲着明婳微微颔首,便翩然离去。 屋内沉水香的气味浓郁,隔着屏风,一阵婉约悠长的琴声传入耳畔。 明婳缓缓坐在桌案前,端过案上的松雾茶,搁在鼻尖嗅了嗅,笑道:“这些日子名满京都的琴师玉公子,久仰大名。” 待明婳话落,自屏风后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琴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姑娘谬赞,没有明姑娘,何来玉公子?” 明婳抬眸,望着自屏风后走来的青衣公子,那双凤眼下的痣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阴柔的气息。 玉公子顺势坐在明婳对面,看着眼前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少年,轻笑道:“我同姑娘不过几面之缘,姑娘若是着女子装扮,怕是整个毓春楼的姐儿都要自惭形秽。” 明婳听着这略带些轻浮的话,倒也不闹,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人,道:“许久未见,你可真是再次脱胎换骨了呢,你这张皮囊,若是放在外头,怕也是会惹得人人趋之若鹜。哦,不对,公子这张脸是不能轻易示于人前的。你说,我说得对吗?许昙?” 许昙闻言原本端着茶盏的手倏地攥紧,这丫头分明是故意激怒他,明知道他最厌恶旁人叫他许昙这个名字,她还这般堂而皇之的叫出来,果真是睚眦必报。 明婳瞧出了许昙此时心中的恼意,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理了理衣摆,沉声道:“说罢,派人送信给我,到底所谓何事?” 许昙闻言收回眼中的神色,从怀中抽出一个香囊,递给明婳道:“此物,你可忍得?” 明婳接过那香囊,狐疑的打开,待里头的东西那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尖之际,明婳倏地将香囊阖上,厉声道:“你怎么会有此物?” 许昙惊异于明婳会知晓此物,见她神色有些许焦急,道:“这女耶罗大绥境内很是难得,你怎会知道?” 明婳垂眸,眼底投下一抹阴影,道:“我重过此毒,也见过有人拿此物想要收买人心,那次死了很多人。” “许昙,你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你快细细说来,若这东西真在大绥境内传播下去,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祸!” 许昙从未见过明婳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望着那桌上的锦囊,道:“这东西并非我自己所得,而是有人在这毓春楼里私下售卖,我从前在国公府见过这东西,瑜国公不知从何处得来,我只见过他用了几次,可每次过后,国公府中都会死上好些人。” “私下售卖?” “是,私下售卖,雍王虽让我待在这毓春楼,可我毕竟身份特殊,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只能将此事先暂且瞒下来,若真是有人想在京都甚至在整个大绥传播此物,这天下必定不得安宁。” 明婳闻言,眉头紧紧蹙着,上回有人在流民中传播此毒,她便已经见识过了。后来李珩也查过,那闹事的男子似乎是赵家派去的,若真是如此,那么赵家必定跟着女耶罗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第八十六章 别玉院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闻言,眉头紧紧蹙着,上回有人在流民中传播此毒,她便已经见识过了。后来李珩也查过,那闹事的男子似乎是赵家派去的,若真是如此,那么赵家必定跟这女耶罗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许昙,你将那些人如何售卖女耶罗的事情细细道来,不要漏下任何细节,若我猜的没错,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若这人的目的在于钱财富贵,那倒还不算棘手,若是为了旁的,可就难办了。” 许昙点头,明婳所言十分有理,他始终忘不了从前瑜国公吸食此药时的疯狂模样,他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从未生出过一些悲天悯人之心。可旁人不知道的是,那位从小将他养大的奶妈,也被因中毒而癫狂的瑜国公生生扼死。当时嬷嬷为了护住不过八岁的自己,将他藏在衣柜之中。 而他那所谓的生父,却仅仅因为在宫中受了赵平良的叱骂,回到府中吸食过女耶罗后便要杀人,连他都不肯放过。 瑜国公平日里还算清明,若不是因着女耶罗,奶娘也不会死。 思忖间,许昙抿了抿唇,道:“算着时间,应是一个月前,整条采春街一夜之间像是多了许多达官显贵,只是瞧着眼生,楼里的人以为是京都新贵,也不甚在意,权当普通客人一般招待。” “我觉出不对是在五日前,那日秦家二公子秦如安来毓春楼饮宴,不知怎的竟在房中突然暴毙,连带着房中的姑娘都未能幸免。我悄悄去瞧了一眼,他们双目充血,面色青紫。死状极为可怕。最为奇怪的是,那房中充满了女耶罗的气味,经久不散。” 明婳听着不免心中有些许疑惑,沉吟道:“人既然死在楼里,为何不报官?” 这采春街虽然官府放任自流,可出了命案,自是要报官的。 许昙笑着摇头,道:“报官?官府来的时候秦家早已将人不声不响的领走了,秦家不想将此事泄露,便只说是秦如安旧疾复发,不胜酒力暴毙在毓春楼里。官府来的人似乎像是同秦家串通好的一般,皆是一副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 明婳了然,她从前混迹风月场所多年,自是对京都的世家了然于胸,莫说一些钟鸣鼎食的大家族,便是像秦家这种在京都中一抓一大把的小氏族,她也算是了解一二的。 秦如安本就是庶出,秦家又有个极为出息的嫡长子秦如华,而立之年便已经跻身朝堂,任正四品下户部侍郎,也是这个大儿子的光芒太过耀眼,秦家的几个庶出兄弟都不甚争气。 尤其是这秦如安,经常仗着兄长的名头在外头纵情声色,年纪轻轻便惹得一身病,所以秦家为了保全名声,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隐隐透露着不对,秦如安便是再不堪也是秦家子嗣,秦家即便是要保全名声,就不怕外头议论他们无情无义,刻薄冷血? 明婳瞧着许昙似乎还有话说,便问道:“秦如安房中的女耶罗,可是那些人带进楼里的?” 许昙自是知道明婳口中的那些人便是方才自己所言的那些生面孔,摇了摇头,道:“秦如安身上带着的女耶罗,和房中留下的。皆不是那些人带进来的,自从我发现有人想在毓春楼里散布这些东西,便让罗衣留心,最后发现那些人似乎在忌惮这毓春楼,不敢堂而皇之的售卖。” “随后我乔装去了这采春街的其他妓馆,发现只有一处与别处有所不同。” “何处?” “别玉院。” 明婳蹙眉,这别玉院号称京都第一销金窟,尤其是以雅妓著称,别玉院中的姑娘皆是清倌,自小便是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精通,且容貌皆是上称。 前世的她初被李椋救下时,他便将自己安排在别玉院,让那里的妈妈教导她,凡是能讨人欢心的技艺她都要学,尤其是如何去讨得李珩的欢心。 她只在别玉院待了不到小半年,便又辗转各处,为的便是不被李珩怀疑她同李椋的关系,因此她对这别玉院到没有多少了解,只知道同李椋同赵家有着扯不开的关系。 明婳想着,便问道:“有何不同?” 许昙面上流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继续道:“按理来说寻常妓院皆是晚上热闹白日无人的,可别玉院一到亥时便大门紧锁,不许任何人入内。” “我悄悄去查探,发现亥时一过便有几顶小轿从别玉院后门而入,我想跟上去一探究竟,结果被四周隐着的护卫发现,那些护卫皆身手奇高,我不敌只好先暂且离开。” 明婳越听越觉得这别玉院愈发古怪,看着桌案上静静躺着的香囊,明婳缓缓道:“若想查清这秦如安身上的女耶罗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就必得知道他们这些人得到女耶罗的法子,大绥不许私下兜售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皆有固定的流通渠道,女耶罗也不例外。” 许昙抬眸,目光探究的望了眼明婳,沉声道:“你想如何?” 明婳手指轻叩桌案,喃喃道:“自是要去那别玉院细查清楚,我总觉得,此事同别玉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莫不是疯魔了!那别玉院背后关系复杂,岂是你我能够查探清楚的,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去了那种地方如何能囫囵个出来,你可想过?” 许昙一听明婳要去那别玉院,原本还算镇定的面色倏地涨红,急声道。 明婳瞥了眼许昙这般着急的模样,笑道:“许公子,我又没要拉着你去淌这趟浑水,你做什么这般激动?” 许昙也惊异于自己会对明婳有这般举动,他也不知为何,见了明婳便觉的心中止不住的轻颤,这种异样的情绪自那回在天牢中便早已生根,只是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许是明婳太过与众不同,这世间有才有貌的聪明女子不少,可像明婳这般离经叛道的,他还从未见过第二个。 冷静下来,许昙语气稍缓,道:“你为何非要查清这女耶罗的真相?我今日告知你这事,只是叫你小心提防,这东西眼下不过在这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同你还远着,你也犯不着操这等闲心。” “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官家姑娘为好!” 明婳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 “官家姑娘?我倒想不去操此等闲心,可你不知,这操控女耶罗的背后之人绝对不是你想象的这般简单,若是有一天此物在大绥泛滥,那背后之人只需稍稍推波助澜,万一此物入了军中,你可想过后果?” 明婳并不想去管旁人的死活,只是她的父兄,她心中一直记挂的人,或许未来有一天会因为此物而危及性命。她见过那些北境鞑子血染京都的场面,也见过父兄因为功名未成而惨死在朝堂的勾心斗角之中。还有上辈子的最后一刻,李珩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与愤怒。 这些种种,此生她便是拼尽性命也不会再让其重演。 许昙眸中的情绪从担忧转为震撼,他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竭力的去想着该如何活下去,即便是卑微的像一条狗一般的向旁人摇尾乞怜,只要能活下去,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本生于泥潭之中,心中却是向往着那安宁的生活。 可眼前的人,却是放着他一直触手不可及的安慰日子不过,非要去为了一些虚妄的东西搏命,真的值得吗? 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道:“纵使你万般筹谋,可你一个女儿身,便是扮作男装。那别玉院的人个个精明,定是会将你认出来,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脱身?” 明婳唇畔勾起,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许昙,轻笑道:“许公子你一介男儿,都未能入那别玉院,还差点招致杀身之祸。可女儿身,就不一定了。” 许昙闻言一双凤眼圆睁,惊道:“你这是要...” “所以啊,许公子,还要借你的易容之术一用。” 明婳笑意愈发深沉,那双桃花眸勾起的弧度格外狡黠,看在许昙眼中只觉自己这是中计了。 许昙蹙了蹙眉,无奈问道:“你可想好了,预备何时行动?”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明婳从前在别玉院中,虽说哪里的妈妈不许她随意走动,可呆的时间久了也对别玉院的地形了熟于胸。 这别玉院的舞姬天一擦黑便要要从城外的住处乘马车入院,因着别玉院不同旁的妓馆,大半妓子都住在外头。 算着时辰,眼下那些姑娘怕是已经在车上了。 别玉院 云喜瞧着这隐在闹市深处的一方小院,望了眼身侧正在垂眸小憩的明婳,轻声道:“姑娘,一切安排妥当。” “那便好,人送去何处了?” “在玉公子哪里好生呆着呢,奴婢给她灌了些蒙汗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姑娘放心便是,只是这别玉院着实凶险,姑娘可不要的单独行动,奴婢自会护姑娘周全。” 明婳此时轻纱敷面,看不清容貌,只是云喜觉得身边的姑娘经过玉公子的手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跟方才那被迷晕的妓子没有半点不同之处,只是那双眸子细看之下比那女子平添了不少媚色。 第八十七章 发狂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听着云喜所言,轻轻理了理衣摆,正色道:“云喜,今日我入别玉院之事不可同你主子说半个字,你可明白?” 云喜闻言一怔,继而明婳又道:“若是他知道此事,你从今往后便不要在我身边待下去了,我说到做到。” 明婳语气十分严肃,她不介意云喜向李珩传递自己的消息,只是这别玉院却是赵家的产业,同李椋也有着莫大的干系,若是被那人知道自己又跟别玉院有牵扯,那前番的种种努力皆是徒劳。 云喜见明婳难得这般严厉,有些心虚的垂了眸子,依着明婳的聪慧,一早便已经知道自己本是主子派来保护姑娘的。这虽是保护,主子却也吩咐,若是姑娘同澄王有任何牵扯都要一一上报。 若今日之事不涉及澄王,她倒也不必告诉主子,只要护的姑娘安全便是。 “姑娘放心,奴婢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此时马车缓缓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扮作侍女的云喜扶着明婳下了马车,明婳隐在纱幔下的一双桃花眸瞧瞧往四下逡巡。 这地方约莫是别玉院的后门,在藤萝枝蔓的掩映下极为隐蔽,在明婳下车的一瞬间,自门后便走出一窈窕女子,观之不过双十年华,可明婳知道,这位姜妈妈如今早已年过四十,却仍是风韵犹存。 姜妈妈上下打量了一眼立在门外的明婳,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娇声问道:“第一次来?” 明婳垂着眼点了点头,随即边听姜妈妈又道:“如今这好货色是一年少似一年,今日倒是难得,竟送了这般尤物。” 明婳眼底的情绪愈发深沉,心道这许昙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消息,她叫他劫人竟劫了个头次入院的新人,不过这样虽然不好堂而皇之的在别玉院行走,也好过被人认出 如是想着,明婳只觉自己的下巴倏地被那姜妈妈用力挑起,一把扯下自己面上罩着的面纱,接过身后人递来的一副画轴,几番打量之下,终究是满意的笑了。 “锦书是吧,倒是个好名字!” 明婳神色倒还算平静,身旁的云喜掩在袖中的手早已缓缓移向腰际。 “行了,进去吧。” 姜妈妈淡淡收回视线,挑眉示意明婳进去,明婳缓缓将面纱附上,刚想抬步跨过院门,却不料姜妈妈此时却出声道:“你,不能进去。” 明婳转身瞧了眼云喜,轻声道:“妈妈这是何意?” 姜妈妈冷哼一声道:“姑娘不知,这别玉院不同于旁的妓馆,不相干的人一概不能入内,这是规矩。” 明婳蹙眉,望了眼云喜,见她神情有些许厉色,先是冲着她摇了摇头,随即沉声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不必伺候了。” 云喜看清明婳眼中的神色,知道此时不可打草惊蛇,姑娘向来心有成算,便不再犹豫的退下。 明婳看着云喜离去的背影,娇声浅笑,冲着姜妈妈道:“如此,妈妈可满意了?” 姜妈妈瞧着明婳笑起来略微上扬的眼角,像是能勾人一般,满意的笑道:“姑娘这般知情识趣,想来日后必定是要有大造化的,只要姑娘听话,这别玉院便会是你平步青云的凤凰窝。” 明婳笑意不减,跟着姜妈妈走入院中,瞧着快她半步的姜妈妈,明婳垂着的眸子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阴沉。 姜妈妈这话,她从前听过何止一回。 她被李椋丢在这别玉院,也不知李椋如何吩咐这姜妈妈,她每日只让自己睡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要一刻不停的练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 因着她身份特殊,姜妈妈还不算下手狠辣,她从前遥遥见过,那些被卖到这院中的良家子,只是因为不听话,便被这姜妈妈命人生生折磨而死。 能求得一死倒也解脱,只是有些没被弄死的,只能伤痕累累的被丢出去自生自灭,若是生的美貌些还好说,若是容色平平落在这姜妈妈手里,定是落不得好下场。 明婳跟着姜妈妈一行人入了别玉院中一出小阁楼,这楼在别玉院的东南角,虽不太起眼,却建的十分精致。 待入了阁,里头的一番景象却令人心惊,谁人能知,这占地如此庞大的别玉院,外表看起来是如此的清雅别致的上等妓院,可却在这区区一隅,是如此的纸醉金迷,销魂蚀骨。 整座阁楼被自上而下打通,重重纱幔自楼顶垂下,落在厅中,将台上的身影遮掩。若影若现间明婳看清了那台上情景。 一众舞姬衣不蔽体的在台上摇曳生姿,她们足间挂着的金玲随着舞姿叮叮作响,像是勾起了台下宾客的兴致,只见他们随着姑娘们的摆动,也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不多时,台下一名宝蓝色锦袍男子神色有些恹恹的望着台上,猛地将桌上的琉璃盏砸的粉碎,推开身旁正欲倒酒的妓子,怒喝道:“千篇一律!小爷来了你们别玉院三日了,怎么还是这些劳什子,便不能来点新鲜的!” 那妓子轻呼一声摔倒在地,也不恼,笑着爬起来,劝道;“宋公子莫生气,咱们院里又咱们院里的规矩,您只花了这些银钱,便只能看到这些,若是不满意,还有更好的。” 明婳闻声望去,瞧着那妓子口中的宋公子,倏地笑了。 这人不正是她那好姑母的小儿子,一贯的酒肉纨绔宋贤才吗? 明湘如不知使了多少银子才将这小儿子从牢里捞出来,如今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着实活该。 那宋贤才像是吃醉了酒般,见那妓子开口便是要钱,只觉被人瞧不起,一个巴掌便要扇上去,却被身后的人生生抓住手腕。 “什么人!竟敢动小爷!活得不耐烦了你!” 宋贤才身后的人轻笑一声,道:“宋公子既是同我一样是来寻欢作乐的,就莫要砸了这场子,得罪了人那可不好了。” 宋贤才转头看清了那人,顿时惊到:“裴,裴大人!” 明婳只觉前头姜妈妈的脚步在听到宋贤才的话后顿了一顿,顺势望去,只见一袭石青色袍子的裴如安立在厅中,含笑看着兀自发疯的宋贤才。 姜妈妈见裴如安过来,便示意明婳跟上,款步朝厅中走去。 “裴大人可算是来了,让奴家好等啊!” 裴如安依旧含着笑,瞥见了姜妈妈身后的明婳,眼中闪过一抹惊色,赞道:“妈妈的眼光愈发好了,怕是再过些时日这整条采春街都要尽归妈妈囊中啊!” 姜妈妈一听此言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望了眼明婳道:“这不是您一早吩咐,今日要宴贵客,奴家自是不敢怠慢,这位姑娘可是刚从南边来的,奴家命那边的嬷嬷好生调教过,保管让您满意!” 明婳心中好笑,这裴如安五日前才死了弟弟,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却连这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做上一做。 听着他方才的话头,今日这人是要在这别玉院宴宾客,她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身份的客人,竟要到这见不得人的去处才能宴请。 宋贤才再见到明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愣住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虽轻纱敷面,可却难当姿色,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眸,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令人销魂蚀骨,这种标致的妙人若是带回去,便是日日呆在院中不出门,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他总觉得这姑娘的眸子像极了明家那个贱丫头,他从前在明家宴上见过几回,只觉那人虽美可眉眼之间太过冷淡,不及眼前这位动人心魂。 瞧瞧那半露不露的腰肢,和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红唇,皆令他想入非非。 思及此,宋贤才正了正神色,笑道:“裴大人,方才是我吃醉了酒有些失礼,还望大人恕罪。” 裴如安看清了宋贤才眼底那褪不去的欲望,挥了挥手,道:“无妨,宋公子既是来寻欢,我也不便打扰,先告辞了。” 话落,裴如安便要往楼上雅间行去,姜妈妈也便要跟上。却不料宋贤才一个箭步冲到明婳面前,笑道:“哎,姑娘留步。” 明婳似笑非笑的瞧着宋贤才一脸油光的盯着她瞧,此时姜妈妈蹙着眉,挡在明婳面前,道:“宋公子莫要坏了院里的规矩。” 宋贤才见眼前的美人看得见吃不着,顿时怒从心起,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斥道:“姜妈妈,我要她伺候!多少价钱您说便是。” 姜妈妈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贤才,轻蔑道;“宋公子,您要明白,在这别玉院,有些东西不是有钱便能得到的,我念在你是客,不忍驱逐,若是惊了上头的人,便是你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落,姜妈妈凑上前,将宋贤才轻轻一推,见他的脚离开了台阶,吩咐道:“来人呐,将这两级台阶给妈妈我擦的干净些,莫要玷污了今晚的客人。” 宋贤才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双目圆睁,喝到:“什么别玉院!不过都是些娼妇!在这儿跟小爷装什么清高!” 声音刚落,便见得宋贤才抄起厅中的茶具酒盏便要往地上砸,整座大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一众宾客却是异常的冷静,仍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舞姬,面上的神色十分享受。 明婳惊异于宋贤才会如此发狂,也惊异于其他宾客的平静。观之宋贤才神色,似乎有些许古怪,双眸充血,唇色微微发紫。 似乎在何处见过这般发狂的人,明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宋贤才也中了女耶罗之毒? 第八十八章 选择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此时整个厅中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台上的丝竹舞乐一刻不停,倒像是宋贤才这般发疯哄闹像是再给她们助兴一般。 裴如安瞧着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宋贤才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直到宋贤才将周围能摔打的物事儿都碎了个干净,目光猩红充血直勾勾的望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姬,舞姬身上朱红色的轻纱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只见宋贤才爆喝一声,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便要冲上前去。 此时台上的丝竹乐声戛然而止,带众人神色恢复清明,皆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的一幕。 只见宋贤才怀中死死抓着台上的一名舞姬,张着血盆大口便朝着那舞姬雪白的脖颈咬去,那舞姬双腿在空中不住地扑腾着,想要挣脱身后人的束缚。可宋贤才力气着实大的离谱,舞姬惨叫着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 宋贤才尤嫌不足,像是一条恶犬般的在那舞姬的尸体上不断地啃咬。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呜咽,只片刻工夫,整座台上顿时弥漫着血腥味道。 台下的宾客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看着这场疯狂的屠杀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仍是面带微笑的瞧着台上的一切,甚至有的人还时不时的拍手称赞。 明婳瞧着厅中这诡异的一幕,心中对着别玉院愈发好奇,观之一旁姜妈妈的神色,倒像是见怪不怪一般,看着这场闹剧面上竟还挂着欣赏的笑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场闹剧才堪堪结束,宋贤才早已累的昏死过去,整座阁楼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此时赵嬷嬷才笑着朝身旁的裴如安道:“不知裴大人对这场戏码可还满意?” 裴如安朗声笑道:“哈哈哈!早就听闻妈妈这里的戏码最是别出心裁,今日一见果真令裴某人心服口服。” “只是不知,接下来的戏码能否让上头的客人满意,便全要仰仗妈妈了!” 姜妈妈一听登时用帕子掩上唇畔,笑的花枝乱颤。 “瞧裴公子说的,能不能叫贵客满意,不还是得看咱们锦书姑娘的本事了吗!” 姜妈妈话落,目光撇着此时正垂眸静立一侧的明婳,眼中的意味深远。 今日的生意要是做成了,她这后半辈子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裴如安瞧了眼时辰,正色道:“不急,不急,这好东西可得最后上场才圆满不是?妈妈先带锦书姑娘下去准备一番,在下恭候!” 姜妈妈会意,便示意明婳跟着自己进了一方雅间,房间不大,却处处透露着雅致,明婳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屋子,前朝的琉璃锦绣屏风横在软榻前,桌案上的博山炉燃着的是西域进贡的美人泪,榻上垂着的纱幔也是掺着金丝绣成的纱幔,单是这区区几样物件便是万金之数,明婳以为自己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可这几样却是从未见过,这别玉院真不愧为大绥第一销金窟。 “姑娘今日可得好生伺候上头那位,若是成了,姑娘以后便是我别玉院第一雅妓,未来说不定还能成为那领京都所以男人都趋之若鹜的花魁娘子,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姜妈妈看着立在窗边发呆的明婳,笑道。 花魁娘子?明婳隐在面纱下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微笑,这花魁娘子她上辈子做了数年,什么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到头来不过是旁人的棋子,有用的时候便是千金博卿一笑,无用的时候便只有一死。着实是可笑。 明婳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天上燃起的烟火,眸底的笑意愈发深沉。 姜妈妈以为明婳是被楼里的富贵迷花了眼,毕竟这丫头是从南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也还算正常,只要能伺候好贵人,便是不知道这些也无妨。 思及此,姜妈妈便欲掩门出去,却不料明婳悠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夹带着一丝冷厉。 “妈妈,埋在青和轩后头的人,是否又多了些?” 姜妈妈一听青和轩三个字顿时惊得猛然回过头来,双眸瞪得浑圆,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你怎知青和轩?” 姜妈妈此刻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被明婳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得倒竖起来,自脚心传至颅顶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青和轩可是这别玉院最为隐蔽的所在,莫说这院里的妓子,便是一些管事儿的都不甚清楚,主子每每送来一些需要她训练的人,便都安排在青玉轩中,若是可用便留下,若是不可用便悄悄弄死埋在清和轩后头的竹林中。 可这事儿也只有主子同她二人知晓,其余的人全都关在清和轩内不得外出,眼前的这位,又是从何而知? 明婳见姜妈妈露出震惊的神色,倒也不着急解释,转而悠哉的坐在桌案旁,笑道:“姜妈妈,这清和轩的秘密我知道的何止一点半点,比如,你袖中藏着的好东西,我也是晓得的。” 姜妈妈闻言下意识的捂向自己的袖口,神色有些狰狞道:“你究竟是何人!锦书不可能知道这些。你若乖乖说实话,倒还能得个全尸。如若不然,清和轩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明婳不言,只是静静的盯着姜妈妈,这种几近于疯狂的眼神,她似乎从未在此人面上见到过。 从前的她总是一副面上带笑的假皮囊,便是要罚人,也是能带着笑意般的挥着最为狠厉的鞭子。 姜妈妈怔愣的望着明婳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却是一言不发,眼底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别...” “嘘!” 就在姜妈妈要开口呼救之时,嘴却被明婳伸手捂住。此时房中烛光微微颤抖了几息,便见得一道黑影闪过窗边。 明婳笑着松开附在姜妈妈嘴上的手,颇为嫌恶的擦了擦。姜妈妈正欲开口呼救,却不料身后倏地一凉,当她回过神来之际,只觉自己喉间一紧,顿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何?可有查到些什么?” 姜妈妈在听到明婳声音的一瞬间,目光惊恐的向后望去,之间方才被自己拒之门外的丫头,此刻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只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云喜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后院儿看的实在是紧,奴婢按着姑娘所绘的地形图,找了许久才发现那青和轩,只是今日那处里里外外围了不少高手,奴婢只是摸到门前,并未能进去。” 明婳了然,李椋花费数年之久经营的地界,怎会叫人轻易踏足,更何况,今日似乎这里还有贵客到访。 “云喜,好好搜搜这位姜妈妈的身,保不齐藏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好东西呢!” “是,姑娘!” 云喜会意,转而点住姜妈妈的穴道,顺势摸索她身上藏着的东西,此时姜妈妈浑身动弹不得,只得任由云喜随意搜索,只是那看向明婳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姜妈妈,你若再用这种眼神看人,说不定您明日便见不到您这双漂亮的眼珠了,你可相信呐!” 姜妈妈不可置信的望着明婳,只是眼神中的杀意渐渐消散,转为恐惧。 这丫头的语气做派,怎的同主子这般相似,皆是手段狠辣之辈。 此时云喜从姜妈妈袖中搜出一瓶褐色丸药,明婳接过,颇为感慨的在手中把玩了几下,道:“红颜醉,倒是又见着了!” “姜妈妈,此物的用途,还需我多言吗?” 姜妈妈说不出话,口中只能呜呜的发出一些呻吟之声。 明婳转而将那瓶红颜醉打开,缓缓倒出一粒,放至姜妈妈唇畔,笑道:“姜妈妈,这红颜醉可是个宝贝,您不尝尝吗?” 姜妈妈只觉眼前的人一袭红衣立在自己身前之时,好似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可怕,这红颜醉哪里是什么宝贝,此物可是剧毒之物,且能乱人心智,人一旦服用第一颗,便要每三个时辰在服下一颗,如若不然,便会腹痛如绞,最终肠穿肚烂而死。尤为可怕的是,此物世间并无解药,且发作时剧痛难忍,死状也是极为狰狞。 这药原本是她花重金买来对付那些最不听话的姑娘,虽然见效却从不常用,因为这东西着实是太过昂贵。 眼看着那药一点点逼近自己的口中,姜妈妈无奈,只得发出妥协般的呜咽。 明婳看着此人的神色,满意的勾起嘴角,示意云喜将姜妈妈的穴道解开,出声问道:“姜妈妈,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这性命捏在我手里,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姜妈妈此时被云喜逼着跪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道:“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屋子里,你也休想拖了干系,不过是寻得了一瓶毒药,我这院里什么东西没有,你妄想用着个来威胁我,做梦!” 明婳快要被姜妈妈逗笑,一双眸子微微弯着,道:“呵!姜妈妈果真是忠心啊!” “只是不知你这忠心,你主子究竟知不知道啊!” “你!待我出了这屋子,定不会放过你!” 明婳将手中的瓷瓶轻轻搁在案上,瞧着外头的天色,也不欲与这人再周旋下去,转而道:“姜妈妈,我想你大概是出不了这屋子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咱们好聚好散,至于出去后你主子如何待你,这我可不能保证,不过他现下应该腾不出手料理你,你应当是还有时间逃出京都。” “这还有一条路嘛,我即便是不说,妈妈也是晓得的。” 第八十九章 暗度陈仓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姜妈妈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此时悠然坐在桌案前的人,她原先根本没有料到明婳会真的动手杀了她,心中存了些许侥幸,可眼下看着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心中不住的打鼓。 “你,你究竟是何人,到底想知道什么!”姜妈妈怒道,她此时脑中一片混乱,从来都是她用性命逼迫旁人,如今自己的性命却被旁人捏在手里,万一主子知道这些,恐怕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主子说过,若是青和轩的事情透露出去一星半点儿,便要第一个了结了自己,主子的手段,她是见过的,怕是留个全尸都难。 只要自己将时间拖下去,一会自会有人觉出不对,今日这楼里有主子的贵客,他必定不会让眼前的女人活着离开此地。 明婳像是看出姜妈妈此时的心思,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勾起唇畔道:“妈妈可是想着拖延时间?等着你主子来救你?” “可若你真的不打算乖乖配合,即便是你主子来了,怕是也只能为你收尸,我即便是出不去这别玉院,也要将妈妈拖下水,你可明白?” 姜妈妈闻言面色愈发难看,她不可置信的瞪着明婳:“不!你没得到你想要的之前,你不会杀我的!即便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只要主子查清一切!一定不会放过你和你背后的人...” 明婳简直要给这位姜妈妈鼓掌,道:“果真是好奴才啊!李椋要真知道你有这份忠心,定会加倍重用妈妈的!” 姜妈妈没想到主子的身份竟然轻易被眼前的女子戳破,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明婳的手倏地伸向姜妈妈的发间,姜妈妈刚想挣扎,可整个身子都被云喜死死摁住,震惊的看着明婳从她发间取出那只月牙海棠并蒂玉钗,含着笑意放在手中把玩。 “妈妈的这支钗可真是漂亮,瞧瞧这成色,一看就是个老物件。” 明婳抚摸这那玉钗上的月牙,此处竟比其他的地方要更加通透光滑些,一看便是被人放在手中把玩的久了。 姜妈妈见明婳像是瞧出了端倪,仍是不住的在地上挣扎,云喜眸光微动,一把扯过身旁的纱幔,将人捆了个结实。 明婳将那钗缓缓放在桌案上,轻声道:“姜妈妈,十七年前,你被卖入赵家为婢,因着生的美貌得了赵维的青眼,可赵维的妻子吕氏却容不得你,将你卖入了青楼,可那时的你却有了身孕。许是当时的你一心思慕着赵维,便将那孩子生了下来,一直养在身边。” “可是你生下的是个女孩儿,赵家绝对不会因为她而接纳你,依着吕氏眼底容不得沙子的做派,若是知道此事,你们母女二人的性命怕是都会保不住。所以,你便只好将那孩子养在身边,取名姜月。” 明婳语气轻缓,面色平淡,可眼中的冷意像是可以穿透人心般,令地上的姜妈妈听了只觉毛骨悚然。 这些事,她到底是如何得知! 明婳瞧着桌案上躺着的那支发钗,继续道:“你对赵家的感情十分复杂,这其中的爱恨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你。你恨赵维的无动于衷,恨他背弃诺言,可心中却永远放不下他。你想要报复赵家,想要报复吕氏,却得不到纾解。所以便将自己一直压抑的恨意全都发泄在那些被送进来的女子身上。你为了隐瞒姜月的身份,暗地里帮着李椋做了多少事情,你我心里都清楚。” “既然此事我能查到,终有一天赵家人也会查到,妈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好好思虑一下姜月的性命才好呐!” 姜妈妈一听此言,像是登时被人捏住了命门:“你,你想用姜月的性命威胁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你做梦!” 明婳嗤笑,眼神嘲讽的瞧着姜妈妈,声音冷淡道:“妈妈可想好了?我只给你半刻钟的功夫,过了这时间,莫说是你,便是姜月,明日也会被人送去吕氏的手上,即便我不动手,你女儿的下场你心中也该明白的。” 姜妈妈此时面色一变,今日秘密泄露出去如此多,即便是明婳不杀她,主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明婳瞧着姜妈妈此刻的挣扎模样,心中却是回想着前世那些同她一般的女子被送往别玉院时被姜妈妈折磨的模样,姜妈妈此人着实不值得心软!即便她为了女儿! 明婳微笑,只是眸子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她在赌,因为姜月此时并不在她手中,她依着前世的模糊记忆命许昙去寻人时,发现姜月早已不在。究竟是被谁提前掳了去,她也不得而知。 眼瞧着女耶罗之毒逐渐深入大绥,这背后又有人在推波助澜。这人能用下如此残忍的手段,想来所图之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姜妈妈只觉这半刻钟过的飞快,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滴在黑玉地板上。 明婳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沉声道:“云喜,动手吧! 姜妈妈此时神经紧绷,惊恐之下竟没听出明婳语气中的一丝轻颤,就在云喜抽出腰间软剑之时,姜妈妈哑着声音,道:“放...放过...放过我的女儿,行吗?” 明婳冷笑,示意云喜松开她,拿过桌案上的药瓶,道:“妈妈若方才便如此,便不会遭这会子的罪,我说过,半刻钟就是半刻钟,妈妈迟疑了片刻,这时间便过了。我呢,也是要收些利息的。” 话落,在姜妈妈恐惧的眼神中,一把将那药瓶中的美人醉灌了进去。 姜妈妈在意识到明婳的所作所为后,登时惊得止不住的在地上干呕,这美人醉吃下去便每日都要依赖这药,每次用量取决于第一次服下的量。 可明婳却将整整一瓶的药全灌尽她口中,此举着实太过狠辣。姜妈妈只觉那些药丸一入口便已经融化,她现在万分后悔,后悔为什么不一早便说出这人想知道的事情,后悔为什么要自诩聪明的同这种疯子周旋。 “姜妈妈,说吧,今日在厅上的那场好戏,究竟是为何?” 姜妈妈不在干呕,也不敢再出言触怒眼前的女人,美人醉服下后思绪也会变得混乱,像是醉酒一般。 “为,为了敛财!” “哦?敛财?” “是...是那些纨绔子弟觉得寻常戏码没滋味儿,若想寻些新鲜的,便来这别玉院,那些舞姬身上都涂了一种特质的药...一出汗,那味道便散开,客人也会愈发兴奋...如此,如此便要钱给钱,便是连性命也可留下...” 明婳惊异于姜妈妈口中的门道,只觉此种行为着实太过骇人听闻,想必今日厅中那些神色怪异的宾客,便是被这种法子控制,可那宋贤才却如此发狂,究竟是为何? “宋贤才突然发狂,又是什么原因?” 姜妈妈缓缓支撑起身子,神色一片麻木,道:“宋贤才,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谁?”明婳反问。 姜妈妈缓缓摇了摇头,道:“别玉院还有一出戏码,只要有人出得起钱,便可以在这楼中买下想杀之人的性命,若出的价高,还可指定具体的死法。” “我们按着那人所言,偷偷在宋贤才房间中点了整整三日的女耶罗,那东西能使人上瘾,再加上被那些舞姬身上的药味儿刺激,定会毒瘾大发,若是不即刻去吸食那女耶罗,便会如同野兽一般,见人便随意撕咬,直到气冲血脉而亡。 明婳不言,只是静静的望着姜妈妈。 又是女耶罗,方才她也觉得宋贤才的狂性有些许熟悉,竟像是颍州官道上的那些流民,他们吸了女耶罗后也是这般形状,只是不如宋贤才这般夸张。 姜妈妈被这种眼神吓得不敢再看她,连忙垂下眸子,道:“今日的事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这别玉院也不是我一人所有。至于旁的,我一概不知。” “我知道我只有一死,可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是无辜的呀!” 明婳失笑,目光灼灼的望着姜妈妈,道:“无辜?这世间比姜月无辜的女子数不胜数,尤其是被你残害后埋在后院的那些女子,她们有什么错?” “我说过,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可选,便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是再言其他...哦,忘了告诉你,我最不缺的便是银子,这美人醉虽然昂贵,但也不是不易寻得,我若想要,哪怕一筐也有。若妈妈不肯配合,我可以一直让你活下去。只是如何活,那我可就不得而知了!” “我再不多言,再不多言!”姜妈妈惊惧之下声音有些震颤,服下美人醉后生死便被人捏在手里,最大的解脱便是一死。 “姜妈妈,今日裴如安宴请的贵客,究竟是何人?” “我真的不知有何人啊!主子只吩咐今日有贵客,他定是在场,还有便是裴大人,再有谁,主子并未透露,我真的不知啊!” 明婳看着姜妈妈的神色倒不像有假,眼下的形势,只怕她也不敢说假话。 “裴如安同女耶罗是否有些牵扯?” “这...裴,裴大人暗中帮着那人往别玉院运送女耶罗,每月一回。" 明婳了然,这裴如安虽官位不高,可却是在户部掌管各路漕运,便是想夹带些东西入京城,也是易事。 只是他究竟帮谁偷运这女耶罗,莫非同他今日所宴请之人有关? 看来,这锦书她还得再接着扮下去。 第九十章 美人如狼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正巧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姜妈妈登时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刚想出声呼救,却不料猛然被身后的云喜一把提起,反手将人敲晕。 云喜笑道:“都到这般境地了,竟还想着求救,真是蠢呐!” 明婳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估摸着时辰,道:“将她送去毓春楼,交给玉公子,他知道该如何处置。” “好勒,姑娘!” 云喜话落,便带着昏死过去的姜妈妈消失在房中。 明婳缓缓将面纱附上,安静坐在梳妆镜前,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锦书姑娘,可收拾妥帖了,贵客等您多时了。” 明婳抬眸,抬步往门外走去。 红漆木的大门缓缓推开,外头立着的侍女瞧见一袭纱衣的明婳,这衣裳着实是十足十的魅惑,雪白纤细的腰肢掩在红纱之下,若隐若现间令人心神荡漾。眉眼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眸中掩了些许的冷意,恰到其份,却不显得疏离。 那侍女一看便是刚进这别玉院不久,见了明婳这般尤物,不免有些许瑟缩。 妈妈说过,这位锦书姑娘是要服侍贵客的,同楼里的其他娘子不一样,要格外客气些。 “姑,姑娘,请随奴婢来。” 明婳脚步轻抬,姿态慵懒的跟着这侍女,余光朝厅中一扫,方才还脏乱不堪的厅中,眼下早已是高堂满座,纸醉金迷。 不只是谁瞧见了二楼栏杆旁的明婳,忙起哄道:“别玉院可真是卧虎藏龙,你们快瞧!啧啧,真是个尤物啊!”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到厅中不久的宾客登时炸开了锅! “是啊是啊!此女只因天上有,单是远远瞧着便有如此姿容,依我看,那面纱之下的模样儿,必定不俗!” “那还不快叫这位姑娘下来叫老子快活快活!老子花了这么些银子,可不能亏了!” 侍女见此情形面露难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本是后院新来的杂役,今日不知为何被安排过来听从差遣。 若在平日里有客人闹气来,姜妈妈一早便出来了,怎的今日却... 明婳看出这侍女心中慌乱,朝她投去一抹安慰的神色,轻声道:“你只管带你的路,姜妈妈楼里事情多一时忙不过来,这些小打小闹,无妨的。” 明婳声音又平又缓,微微上扬的音调又带着些钩子,那侍女闻言心中也稍稍安定下来,点点头,不理会厅中众人的哄闹,转身继续带路。 东南一角的雅间中,白肆言吊儿郎当的倚在躺椅上,嘴里衔着一颗吃剩的果子,含糊道:“我说殿下,您若是想找乐子自己来便是,做什么要拉上我!这来便来了,各自去玩乐便罢了,又只安排这一处雅间,还不许姑娘伺候。您是没看见,方才那些姑娘看咱们的眼神,实在是...” 这白肆言的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向自己,顿时一句话哽在喉间,不敢再说下去。 不过这两个大男人来花楼,又不找姑娘,关上门不知做些什么,惹人猜疑也是活该! 李珩负手立在窗前,眸光有些晦暗不定,昨日因着军中有要事,没能顾及许昙传来的密信,谁知许昙却以为他不打算过问此事,转而去联系明婳。 那女人一向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定是不能安分的。 他刚寻到毓春楼,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二人的身影。正巧暗卫来报,发现在别玉院的方向发现有九录阁的信号,今日李椋的动静也颇为可疑。 近一个月来,九录阁散播在大绥各处的探子发现有人试图想利用女耶罗生事,此人来路不明又势力庞杂,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查清楚的。 只是女耶罗若真的渗透进大绥各处,再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大绥国将不国!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查清了?” 白肆言闻声也收起了眸中的玩味,正色道:“殿下叫我去查那女耶罗的来历,我暗中查遍能够进入京城的各个水路要塞,发现京都城西侧的庄河码头有些古怪。” 李珩不言,只是转过身,示意他借着说下去。 “这庄河码头本就是户部直接管辖,且较之京都其他码头要更加偏远且通往的地方也更加荒凉偏僻,其实这码头本是要废掉的,可有几年南边受灾,朝廷为了赈灾款项更快的到达南边,便暂且继续用这庄河码头。” “可他的奇怪之处就在每月总有那么几日,这庄河码头却比其他码头上商船往来更加频繁,可我细细查过,那些货物走东渠码头会比走庄河码头所用时要快上一倍。可他们偏偏要舍近求远,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便继续追查,问过那些往来商船后,才发现这些竟然都是官船,船上的货也不许人随意查探。” 李珩听着,继而冷笑一声,道:“户部,果真是颗摇钱树!” 李珩怎能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户部各个官职皆是肥差要差,但是管着水运漕运这两样儿,便能赚个盆满钵满,更遑论其他。 白肆言既然查到此处,他便也心中了然,那户部可是赵家的天下,所以那女耶罗必定同赵家有着说不清的干系。 就在他们二人陷入沉思之时,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夹杂着众人或惊艳获赞赏的哄闹。 白肆言本就是喜欢玩乐的性子,一听外头有美人儿,且引得这么大的反响,登时便推开门想外头看去。 因着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对面便能看清众人口中尤物的所在。 白肆言瞧见那一抹红衣身影,登时乐道:“还真是个美人儿!” 话落,便倚在门边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摸着下巴兀自欣赏起来,口中还喃喃道:“我还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美人儿,身段婀娜,腰肢纤细,肤如凝脂...就是被面纱遮住了脸,有些看不真切,不过那双桃花眼着实是勾人,啧啧,尤其是那眼角的一颗红痣...” “自古温香软玉,媚态丛生便是用来形容这般妙人,这别玉院真是卧虎藏龙呐!” 就在白肆言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后的人倏地抬起了眸,可他却没看清远处那人的脸,只看到一个背影,便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白肆言还在回味方才所见:“哎!就这么走了,还想多看一会儿呢!” “殿下可瞧见了?方才那姑娘着实是...” 一个美字还未说出口,别听见李珩幽幽的声音响起:“本王发觉,白小公爷如今是愈发得了闲,若真如此,不如本王在给你些公务,你也好过的充实些。” 白肆言连忙挥手,转而捧过桌案上的杯盏,殷勤道:“殿下莫动怒,下官如今的差事还多着呢,就不劳烦殿下多费心神在下官身上了。喝茶,喝茶” 白肆言只顾着倒茶,却没发觉身边之人愈发晦暗不定的神色。 此时,明婳跟着侍女来到了另一处雅间,这房间极为低调隐蔽,隐在二楼东侧回廊深处,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侍女在明婳进门的那一刻便垂眸离开,妈妈吩咐过,将人送到便好,不能多看多问,若不如此,便要打死她。 明婳缓步走进雅间,却见得屋中十分宽敞,厅中架着一副足有八尺高的鸳鸯戏水屏风,堪堪隔在中间。 借着屋内明亮的烛光,明婳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后端坐着两个身影,一紫一白。烛火摇曳间,明婳只觉那抹白色身影愈发的熟悉。 果真如她所料,李椋便是姜妈妈口中的贵客之一,至于主位上端坐的那位,明婳细细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正在明婳思忖之时,自屏风后一道温润的声音倏地响起:“姑娘既然来了,为何要立在屏风后面不上前来,该有的规矩姜妈妈没教你吗?” 这声音极为轻柔,可明婳听着只觉背脊有些僵硬,拼命压抑着心头的惧意,用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妈妈是交了规矩没错,只是今日锦书作陪的是贵客。公子是贵人,应是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明婳话落,面上虽一派平静,可掌心早已冒出点点细汉,她明白,李椋此人心思极为敏锐,而且极度厌恶旁人求他,尤其是最为低声下气的那种。 他这种人,活在阴暗逼仄的角落中,旁人如何顶撞他都可以不生气,只要别人露出一星半点的怯懦之意,李椋便会一边享受着,一边了结了你。 还未等李椋再次开口,便传来身旁紫衣男子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真不愧是你挑出来的货色,着实是不一般呐!风翎啊,你也该客气些,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家!” “齐叔说笑了。” 李椋话音刚落,明婳只觉屏风后那道紫色身影倏地站起身,负手踱步从屏风后绕出来。 明婳摸不清来者的身份,随即垂下了眸,直到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那人刚想伸手勾起明婳的下巴。 明婳轻轻一侧脸颊,对上那双正打量自己的眸子。 只见眼前的紫衣男子,面上附着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只是那衣料纹饰却是十分熟悉,可此时的明婳没心思去探究这些,便听得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 “你倒是胆子很大嘛!” 第九十一章 抓包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闻言倏地笑了,那隐在面纱下的唇畔微微勾起,道:“我向来如此,公子可满意?” 紫衣男子闻言朗声大笑,那笑声犹如钟磬:“哈哈哈!喜欢,喜欢,只是在下心中好奇,姑娘藏在这面纱下究竟是何种姿容,不如摘下,莫要辜负今晚此等良宵。” 明婳不言,略微上扬的眼尾染了些红色胭脂,略微带着些妩媚神色,紫衣男子一瞧,登时笑意愈发深沉。 果然,这世上的聪明女人都极擅这欲擒故纵之术。 上前一步,紫衣男子刚想伸手去摘明婳脸上覆着的面纱,明婳早就料到此人会如此,稍稍侧过身躲过,道:“诶!公子莫急!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眼下谜面还未成,如何便要急于揭开答案呢!” 紫衣男子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了下,随即有些讪讪的背在身后,道:“那以姑娘之见,该如何?” 明婳看着面前男子紫色衣料上绣着的仙鹤图文,京都之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可以服紫,这人不仅穿着紫衣,用料也是上乘。最为关键的是,她不知京都究竟有哪位高官可以让李椋亲自宴请。 似乎方才李椋还唤这人,齐叔? 不对!京都并未有齐姓官员位居三品以上…听着这人方才的言行举止,还有那举手头足间的矜贵之气。莫不是陇西齐王! 可大绥受封过后的亲王,除非陛下有旨意特许留在京都,通常之下都是要在封地不得回京的。这齐王竟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都之中,又同李椋如此亲近,其用心,绝非寻常。 明婳见他发问,虽然心中有些震惊,面上却扔挂着笑意,道:“公子既是来了这别玉苑,定是想玩些新鲜的,锦书瞧二位公子皆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之辈,不若行那飞花之令,只是这玩法嘛,要与众不同些。” “如何不同?” 齐王还未出声,自屏风后传来李椋温润柔和的声音。 明婳见一袭月白色银纹暗花长袍的李椋自屏风后走来,腰间束着的玉带随着步履摇摆不定,三千青丝垂散,头顶斜插着一根玉簪,给原本如玉的面色平添了几分阴柔。 在对上李椋视线的一瞬间,明婳心中不自觉的轻颤,虽然眼下已过容早已不是从前那般样貌,可终究李椋给她带来的那种极其阴寒的气息,还是令人不安。 李椋在看到这样一双眸子的时候,心中有些惊异,这人的一双眼睛,怎会同她如此相像? 就在李椋打算再次出言试探之时,明婳柔声道:“寻常行飞花令不过以酒判罚,今日二位若是输了,便要各自回答小女一个问题,且所答之言毕定是真话,如若不肯回答,便要再饮下一盏胭脂醉,如此,可好?” 齐王一听此言,顿时来了了兴致,拍手赞道:“新鲜!新鲜!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玩法,凤翎啊,你可真是寻了个宝贝!” 李椋闻言并不开口,只是目光探究的望着明婳,道:“若姑娘输了,又该如何?” “自是一样的,若我输了,听凭公子处置便是!” “好。”李椋眼眸微眯,几步凑近明婳,又道:“姑娘若输了,那便将这面纱取下,如此,可好?” “那是自然!”明婳柔声应道。 “那便请姑娘出题吧!” “红藕花香到栏频,可堪闲忆似花人…今日也算是锦书头回来这别玉苑,进来时闻见台上舞妓身上的香味儿,真可谓是香汗淋漓,不若就以这香字为题,也算应景。” “公子,请。” 齐王早已被明婳这柔媚婉转的嗓音迷的有些失神,见明婳看向自己,便也不想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故作沉思道:“这香字嘛…不若香气袭人知昼暖。可好?” “尚可。” 明婳点头,继而瞧向李椋,道:“公子可想好了?” 李椋笑道:“自然,不过在下想先听听姑娘所言,不如姑娘先请。” 明婳望着李椋此时的神情,心中了然,李椋啊李椋,你这般请君入瓮,我岂有不跳的道理。 似笑非笑的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明婳说完,便瞧见齐王朗声笑道:“姑娘输了!可任罚?” “输,我如何输得?” 明婳眼眸睁大,一脸无辜的望着齐王,像是很不可思议的模样。 “姑娘既是要行飞花令,那就得按着顺序来,方才我首位先行,那香字自然是落在第一个,姑娘既然是第二,这香字缘何要落在第三?可不就是输了?” 明婳眼底闪过一抹促狭,只是面上却表现的很是失落,道:“锦书今日头回进京,从前在南边儿的规矩不是这般,令二位公子见笑了。” “无妨,无妨,只要姑娘愿赌服输,就不算失言,还望姑娘取下面纱,以真容示众才是正理。” 明婳听着齐王语气中迫不及待之意,直觉心中好笑,这飞花令前世她在教坊司早已玩烂了,今日先输这一局,不过是为这安李椋的心。 她方才看李椋的神色,想必这人早已察觉自己的异样,只是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不敢马上下决断,既然如此,那她不如将计就计,自己解了这故弄玄虚的面纱,后面的游戏才能更好的玩下去。 迟疑片刻,明婳双手绕至脑后,动作又轻又缓,令人心中发痒。 李椋目光一眨不眨的瞧着明婳的动作,心情十分复杂。 若真是她,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这种想法刚涌上心头时,李椋自己都大吃一惊,他何时要像一个女人解释这许多。可一旦思绪如泉涌一般时,那种得不到的酸涩之感瞬间将一切情绪遮掩个干净,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当时明婳不过只见过他两面,却立刻拒绝了他的求婚,这中间,究竟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就在明婳掩在红纱之下的面容一点点暴露在众人眼前之际,自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屋中的人皆是一震,齐王不动声色的端坐上首,道:“凤翎,缘何如此啊!” “齐叔莫急,定不会走漏风声,约莫是外头的又闹起来了,您稍安勿躁,我这便吩咐人去料理干净。” “快些,莫耽误了我的好日子。” 明婳听着齐王此言登时没查到呕出来,好日子?您老今年怕是同我父亲一般年纪,哪里来的好日子?方才称你一声公子已经是极度忍耐之下才说出口的,您老的脸皮怕是比那京都城门楼上的墙面还要厚上三分。 明婳见屋中的气氛十分凝重,这二人皆目光如刀光一般直直的盯着门外,此时一名小厮连滚带爬的跌进门来,惊呼道:“主子,院里出事了!” 李椋余光撇了眼身旁的齐王,又看向那小厮道:“出了何事!” 那小厮支支吾吾半晌却像是吓得魂都丢了,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开口,李椋怒极,唤道:“成乐!” 明婳挑了挑眉,这成乐可不是一般人物,别看这孩子生着一张娃娃脸,可却是李椋身边养着的暗卫之首,最为出奇的便是他那一身来去无踪的轻功,还有那鬼斧神工的用毒之术。 可李椋话音刚落,本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成乐却始终不见踪影,李椋此时早已濒临崩溃边缘,刚想出去瞧个明白,却不料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澄王殿下,可还喜欢本王送的大礼?” 明婳听着身后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完了,这可真是狭路相逢! 李珩一脚将半掩的房门踹开,带瞧见屋内的情形时,笑道:“澄王这儿果真热闹!本王倒不知,齐王叔不得皇帝传召,是如何进得这京都城门?” 齐王闻言有些震惊的望着李珩,若不是有面具遮掩,这脸上的情绪便要暴露无疑。 这雍王当真如同传闻一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如今这还有外人再场,这人居然堂而皇之的拆穿他的身份,真是可惜了这般美貌,今日之后怕是也留不得了。 思及此,唯恐李珩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沉声朝着明婳吩咐道:“还不快下去!” 明婳听着齐王突然冷下来的声音,真不愧是生于帝王家,这变脸的功夫简直比梨园的戏子都要快上三分。 不过既然李珩来了,她也犯不上去自讨苦吃,眼下好在自己是易容,他一时半会估计认不出来,今日没能弄清楚齐王来京都的目的,可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那女耶罗的来历和这别玉苑的秘密也都摸索的十之八九。 思忖间,明婳垂着眸子,缓缓起身,缓步朝着门边行去。 此时李珩就离自己几步之遥,只见那双金缕云纹皂靴逐渐映入眼帘,明婳眸子垂的愈发深沉。 带二人只有一步之遥,快要擦肩而过时,明婳缓缓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可就在明婳前脚刚踏出门槛,却不料手腕被人猛的牵制住,用力往身前一扯,道:“本王今日得到消息,说是这采春街目无法纪,官员子弟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原本还不信,今日见了齐王,倒是信了这些流言!” “雍王可得看清楚形势,惹了本王,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婳只觉手腕被扯的生疼,刚想挣扎却听得李珩又道:“本王就是惹了齐王又如何?您能安然进这京都城是我禁军失职,不过您最好是藏好了,若是想安然无恙的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第九十二章 狐假虎威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齐王一听此言,心中难免生出些许不安,他虽不惧这个自恃军工的毛头小子,可他这回事秘密进京,怕引人瞩目这才将人手都安排在京郊。 本是担心李椋会在背后动些手脚,毕竟此人心机深沉,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若说为了那东西算计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椋并未发觉齐王此刻的不同,只是目光紧紧的锁在李珩抓着明婳的手上,浅褐色的瞳眸流露出寒意。道:“雍王这是何意?锦书姑娘是我别玉苑的人,您这般对待,难不成同这位姑娘是旧识?” 李珩撇了眼兀自低着头心虚的明婳,眸中的笑意愈发深沉。 “澄王殿下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担心旁人?” 此言一出,饶是明婳都不禁抬眸瞧向李珩,只见他仍是一袭玄色锦袍,衣领处绣着祥云龙纹。她从前说过,李珩穿这种纹样的衣裳最好看。从前她为他做过许多件,只是如今…. 李珩发觉明婳在打量自己,视线不自觉的朝下一瞥,却不料明婳的目光正巧错过他的,一脸失望的重新垂下眸子。 他知明婳为何来此,方才只匆匆一个背影,他便确信此人一定是她。 他并不恼她如此,却恼她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只想着逃避。 这种逃避充满了她对自己的不信任,她不信他会相信自己,即便是重活一世,她还是将自己放在同他的对立面。屡次身陷险境,将自己置于危地,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向他开口求助。 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他恼火。 李椋一听李珩此言,心中闪过一抹慌乱,可面上却笑道:“皇兄言重了,这齐王叔好歹也是亲戚,从前父皇也常常宣他进京,这不马上变是中秋,团圆之日怎能少得了王叔。皇兄这些年在北境呆的久了,这亲戚间都疏离了,今日便全当是误会,不若坐下来好好畅饮一番,有美作伴,总好过刀剑相向。如此,可好?” 李珩嗤笑,随即瞧了言齐王,道:“既是光明正大的进京,又如何要带着面具,岂非欲盖弥彰?” “今日澄王的酒,本王便不吃了,只是这美人,本王倒是想带回去好好查问一番。毕竟,别玉苑今日如论如何都是要被查封的。” 话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李珩带着明婳离开了雅间。 李珩脚步极快,明婳有些踉跄的被他拉着跟在身后。 冷不丁的往楼下厅中一瞧,只见原本纸醉金迷,繁华热闹的厅中,此时乌泱泱的涌入大量官兵的身影,只见他们一袭玄色铁甲,神情肃穆的将一批批宾客押出去,只是那些宾客的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而是神情呆滞,面色含笑,被绳子捆着仍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叫人瞧着十分诡异。 此时,自人群中传来一阵哀嚎,明婳循声望去,不知是哪位宾客突然发了狂性,挣脱了身上的麻绳不说,竟还抽出身旁禁军身上的佩剑,那禁军也没料到这个身材瘦削,面色蜡黄的男子会有如此力气,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男子挥刀便在厅中随意砍杀起来,伤了一片。 可禁军终究也不是吃素的,只片刻功夫便控制住了场面,此时自人群中走出一位容貌英俊的男子,观之衣着,想必是京军之中的统领之类,只见他立在厅中逡巡一周,并不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惹得心中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指挥手下收拾场面。 李珩在阁楼之上平静的望着下面的一切,只是不觉间原本还在自己身边走着的明婳,此时一个劲儿的往自己后头钻,那模样简直像是像是一只见了狼的狐狸,着实令人心中好笑。 李珩从未见过明婳如此模样,瞧了眼厅中一脸正色的明胥,嗤笑道:“你竟还有怕的时候?” 明婳窘迫之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虽是易了容,可见了明胥还是难免又些尴尬,万一被他认出自己,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厅中的明胥像是看到了立在二楼的李珩,心想这厅中也收拾的差不多,想询问殿下那些收押之人该如何处置。便几步上前刚想上楼,却猛的瞧见李珩身后竟藏着个红衣女子,一看打扮,心中便明白过来,此女大概是这别玉苑的姑娘,虽好奇为何殿下如此,却也没心思多问。 李珩感觉明婳的身子似乎又瑟缩了下,眼中含着莫名的笑意,道:“明统领在下头回话即可,不必上来了。” 明胥一听此话心中了然,估计是殿下不喜下属过问私事,可前些日子他在营里听到些风声,说是殿下救了女子回营,只是不许人过问,便不知身份。 他前些日子还感恩殿下在颍州救了他妹妹,本想着好好感谢一番,却不曾想着殿下竟如此喜欢英雄救美,他还担心自己妹妹被殿下搭救之后会学外头那些姑娘搞什么以身相许那套,只是如今这雍王虽精明能干,权势滔天,生的也是异常俊美,可竟是如此的风流之人。 明胥越想越觉得李珩此人不堪嫁,这种见了个姑娘就想救,还带回军营,妹妹若嫁了他,如何应付妻妾成群的雍王府? 可雍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政务上也是个值得他佩服的人,便仍恭敬道:“末将遵命。” “这些宾客共计二百一十三人,除去方才死了的,还剩一百九十七人,只是末将看这些人神色迷离,像是中毒所致,怕是押去刑部也问不出什么,还请殿下明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李珩沉吟半晌,却发觉身后的明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只听她轻声道:“女耶罗。” 李珩了然,眼底闪过笑意,望着明胥吩咐道:“先收押刑部,派几个郎中去瞧瞧,人只要一清醒便问口供。” “是!” 明胥恭敬应道,只是余光不经意的瞥见李珩身后的女子,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自不必说,方才听这女子声音,却是十分熟悉。 竟有些像… 本欲再看,却不料李珩一道探究的目光洒下,那眼神中的意思甚明,明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再瞧。 “明统领可是还有疑议?” 见明胥半晌不动,李珩沉声疑问。 明胥思绪乱飞,还是身侧的副将提醒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恭敬退下。 明婳瞧着明胥远去的背影,终究是缓缓松了口气。 倏地发觉自己的手腕还被眼前的人用力钳住,方才一时紧张未能感受得到,此时手腕传来一阵钝痛,刚想挣扎,却一个不稳被人带着入了一处雅间。 明婳轻呼一声,手腕被松开,她刚想伸手去揉有些发痛的皮肉,却不料又被眼前的人一把钳制住腰肢,李珩轻轻一提,将人稳稳的置于桌案之上,手掌撑在自己身体的两侧,一条腿微微抵着她的,死死将人禁锢在怀中一隅。 面纱不知何时被人取下,明婳直视着李珩,不发一言,只是那有些微红的眼尾轻轻上扬,诉说着委屈。 李珩眼中的笑意散去,转而带了些许雾色,令人看不真切他心中所想,道:“方才还吓得如同见了鬼一般,这会子到有功夫跟本王大眼瞪小眼?明婳,你能耐了?” 明婳微怔,对上李珩的视线,轻声道:“殿下英明神武,臣女怎敢对您心中不敬,这不是找死吗?” 李珩听她话中句句恭敬,可是神色却没半分恭敬道样子,嗤笑道:“狐假虎威。” “你口口声声畏惧本王,可我却觉得,在你眼中,我还不如明胥能让你这般畏惧。” 明婳看出李珩此时虽心中有怒,却还是语气调笑,想必也是明白自己的。 心中莫名有些暖意,声音却是婉转轻柔道:“殿下也说狐假虎威,大哥是那灰狼,殿下可是老虎,还是殿下厉害些。” “花言巧语。”李珩轻斥。 明婳顺势勾住李珩的脖颈,在他怔愣中道:“多谢殿下。” 李珩拍下明婳这般不安分的手,沉声道:“本王还气着呢,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便将今日之事告诉明胥,你自己掂量。” “别呀!殿下想听什么解释?” 明婳揉着手背,喃喃道。 李珩听着这般温言软语,心思有些飘忽,片刻间便沉了面色,道:“你方才为何见了本王便跑,本王就这般骇人,至于你如此落荒而逃?” “我…” 明婳没料到他气在如此,本以为这人生气便是自己同李椋一起,勾出了他心中的愤怒,这才如此做派,却没想道会如此一问。 李珩见明婳迟疑,气极反笑,又道:“还是说,在你心中,本王便如此不信你,才让你屡次身陷险境,你究竟在试探些什么?” 明婳莫名,试探吗?她似乎真的在不停的试探,试探着他对自己的情意,试探他究竟愿不愿意在相信自己。可这些,都是她以为李珩在怪自己。 感情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楚,明婳吸了吸鼻子,道:“殿下可还愿意相信明婳?” 李珩眸光晦暗不定,若说从前或是刚重生的时候,他或许只想着找眼前这人算帐,可这些日子她的种种行为,还有大师的话,无一不令他犹豫。 难不成真如大师所言,明婳前世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第九十三章 偷香窃玉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不言,随即将明婳正揉着的手一把握在手里,贴近心口处,道:“你觉得我该不该信你?明婳,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再畏惧什么?” 明婳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眸光怔怔的盯着他,眼波晶莹,声音哽在喉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畏惧吗?或许是吧,她害怕明家在这群狼环伺的京都中还是得不到善终,她害怕自己终究还是成为被控制的棋子,害怕李珩不信她... 她畏惧之事太多,以至于即便是重来一世,在面对李珩时,总是这般心虚。 明婳缓缓从李珩脸上移开视线,喃喃道:“殿下觉得明婳在畏惧什么?” 李珩抿着唇,松开握着明婳的手,指尖轻轻在她脸颊上游移,放缓了语调,声音有些许沙哑。 “明婳,你从前何时唤过我殿下?” 明婳恍然,李珩竟如此在意一个称谓。从前亲昵之时她总唤他的字,玄成。 这辈子也只在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过几回,大绥男子的字非父母妻友不可轻唤,李珩这般反应,是将自己视作可以亲近之人? 心中生暖,明婳抬眸,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一个弧度,勾起眼前人的脖颈,附在他耳畔,道:“玄成。” 李珩耳间倏地钻入一股婉转的声音,不自觉身体紧绷,此时二人之间仅仅隔了两层衣料,明婳的纱衣薄如蝉翼,李珩甚至能感受到明婳腰间的温热。 呼吸间,像是闻到了一丝微弱的酒香,李珩蹙眉,沉声道:“你同李椋饮酒了?” 明婳真的很佩服李珩的定力,都这般时候了,他竟还想着关心这些。咬了咬唇,无奈道:“我怎敢喝他给的酒,未曾,约莫是齐王身上沾带的...” “他碰你了?”李珩声音有些暗哑,明婳轻轻抚开他紧蹙的眉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公鸡,李珩被她不安分的手刺激的微微眯了眯眸子,身子往前又挪了些,将人禁锢在桌案之中,动弹不得。 明婳面上闪过一抹狡黠,指尖游移至男人胸前,不停的打着圈,道:“殿下可是吃醋了?” “可京都中纷传传殿下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如今看来却是谣传,明婳说得可对?” 明婳语气轻而缓,钻入耳间十分勾人心魄,李珩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你确定还要如此胡闹下去?” 明婳察觉出眼前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面上闪过一丝窘迫,连带着耳根都泛着红润,懊恼道:“未曾...” “未曾什么?” 李珩突然凑过来,语气揶揄道。 明婳面上闪过一阵霞色,偷偷瞥了他一眼,见李珩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登时有些恼,一把推开身前的人,顺势跳下桌案,嗔道:“未曾叫他碰了我去!我这般人物,岂能叫他白白占了便宜,殿下放心便是!” 李珩闻言很是受用,转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瞧着明婳,笑道:“也是,明姑娘这般人物,只有本王能白白占了便宜。” 明婳方才也是气急,有些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一听此言登时反应过来。她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怒视着坐在案前的男人,看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一把抄起桌案上的宣纸,揉成团往李珩身上掷去。 李珩笑着接过明婳手中的纸团,放在指尖把玩了片刻,道:“这便恼羞成怒了?本王倒好奇,方才在里头将那二人耍得团团转的,究竟是不是你?” 明婳不语,干脆一屁股坐在桌案之上,沉声道:“殿下谬赞,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兴许臣女还能玩的更尽兴些!” “不自量力!” 李珩见明婳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中生出些许恼意,若不是他及时赶来,依着那齐王精明的模样,若是发现了一一丝一毫的端倪,恐怕这女人便只剩下一堆白骨,还有心思在这儿同他叫嚣。 “你可知,本王若不来,这别玉院里里外外都围了一堆李椋的暗卫,你单凭这云喜一人便想着逃出生天,简直做梦!” 明婳没想到李珩会突然发作,方才二人之间的气氛还算暧昧,可现下,李珩俨然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明婳不禁后背生出一股冷意。 明婳本欲开口争辩,却不料李珩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仍是板着一张严肃冷厉的面孔,沉声道:“还是说,你算定若是出了岔子,李椋得知你身份后不会杀你?” “呵,我倒不知,你何时同他的情意如此深厚?” 明婳扶额,怎么每回这人说话都会扯到李椋身上,她同李椋自前世到今生,从来没生出过半点情分,向来只是利用。 望着李珩深邃的黑眸,明婳发觉李椋此人就像是悬在李珩心中的一把利箭,自上辈子便是如此,她为了帮助李椋背叛了他,虽然是被利用过后的结果,可这些却令李珩如鲠在喉,终究是难以释怀。 明婳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直接抬脚跨坐在离李珩更近些的桌案之上,双脚踩在太师椅上,手撑在李珩两侧,正如方才李珩钳制她一般,正色道:“李玄成,我对澄王,自前世到如今,从未生出过半分情分,他对我只有利用,我对他如今只有恨.若你不信,我可以用自身性命起誓,若此言有虚,必定......” 明婳发誓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李珩一把扣住后脑,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可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面颊之上,十分的暧昧旖旎。 明婳紧张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万分明白李珩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干脆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温软降临。 李珩在听了明婳方才所言,只觉心中暖意升腾,前世一直想得到的答案,今日终于听她亲口说出,他只要她肯同他讲,不需要她去起什么誓言,看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娇软唇畔,李珩根本不想在忍下去。 就在二人唇畔将将贴近之际,突然从屋外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 “末将明胥有要事禀报!” 明婳从未体会过如此尴尬的场景,此时面上的易容早已被眼前的人扯下,若说方才还有一张面皮可以当做挡箭牌,只是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了。 李珩的脸色黑如锅底,哑着嗓音道:“若不是你大哥,本王真想把他丢出去!” 明婳无奈摇头,大哥啊大哥,你以后的官途,怕是会愈发坎坷! 李珩瞧着明婳羞红了的面颊,嗤笑一声,冲着外头道:“何事?不必进来,就在外头回话即可。” 明胥立在屋外有些不解的摸了摸后脑,心道雍王今日见了女人怎么跟着了魔一般,方才便不许他上前,眼下这般竟是又不许。 他今日忙完这一茬,定要回去跟妹妹好生说道说道,这嫁人必定不能嫁给这种皇室子弟,一个塞一个的风流。 沉默片刻,明胥恭敬道:“回殿下,齐王失踪了。” 李珩像是早就料到齐王会有这一出,并不觉得多诧异,只是明婳面上却闪过一抹惊异之色。 可碍于明胥就在门外,不便出声询问,李珩笑望着涨红着脸的明婳,朝外头吩咐道:“本王心中有数, 明统领不必太过忧虑,且去查清那些宾客中毒之事,其余的本王自有决断。” “是,末将遵命。” 明胥心中疑惑,方才禁军明明将整个别玉院围得水泄不通,这齐王便是生了翅膀也绝对飞不出这座阁楼,究竟是为何如此?本是想像殿下询问清楚缘由,可听着殿下话头,像是不希望自己插手此事,也罢,这事儿也不是禁军该管的,他只要收好京都城,不让齐王之辈再有可乘之机便是了。 明婳听着外头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残留些方才未能消散的红晕,李珩见状调笑道:“看你的神色,本王与你倒像是偷情一般?” “怎么,在你眼里,本王便如此见不得人,还要这般藏着掖着。” 明婳眼睫轻颤,不想回答李珩这般暧昧之言,便转移话题道:“齐王此人外表瞧着风流浪荡,可我总觉得他并不简单,可以说是深不可测,比之澄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珩挑眉,神色有些欣赏的瞧着明婳,笑道:“你从前似乎从未见过此人,今日不过区区一面,我若不提,你怎知是齐王。” “看衣料啊!齐王此人虽心思深沉,也擅伪装,可他既然能在背后筹谋如此之多,又同澄王有所勾连,其野心也必定不小,内心深处必定是个极其看中脸面之人,所以到这与世隔绝的别玉院中,便也不在顾及的着了紫袍,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服紫,亲王之尊才能绣云纹,他那衣裳虽然低调,可的的确确的是用暗色丝线绣了仙鹤云纹,这种图文的料子,我从前在燕家的西面的商队中见过,供去陇西,又是这等纹样,想也不用想,定是齐王无疑。” 明婳细细说着,只是李珩却只注意到明婳此时仍保持这方才那般的姿势,透过红纱,他仿佛能瞧见那笔直纤细的双腿,此时正踩在自己身侧的太师椅上,十分暧昧,他从前总见明婳娇软温柔的一面,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霸道的一面,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明婳话音落了半晌见这人竟不发一言,便抬脚踢了踢他,唤道:“殿下?” 第九十四章 欺负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一直搭在椅背上的手一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脚,轻笑一声,道:”说下去。” 明婳狐疑瞧着他,道:“齐王来此,又同澄王走的如此近,怕是这二人背地里有些什么交易。” “我方才问了那姜妈妈的口供,她说澄王暗中授意这别玉院一直做着杀人的买卖,且要价颇高,那些权贵子弟为了寻求一时刺激,不惜花重金去买下他人性命,那宋贤才便是这般死在别玉院中。且死状极为可怖,罪魁祸首便是那女耶罗。” 李珩听见女耶罗三个字后也敛了神色,沉声道:“的确如此,女耶罗若想在大绥散播出去,首先便要在这些见不得人的去处先流通起来,想必这院子便是始作俑者。” 明婳点头,旋即笑道:“若真如此,殿下今日岂非一锅端了这毒窝?” 李珩无奈,伸手在明婳面颊上掐了一下,道:”若是如此便好了!” 明婳揉了揉脸颊,心里也明白,若真发现别玉院中有女耶罗的存在,恐怕方才禁军搜查时便早已查出来,这别玉院明面上是赵家的产业,可实际上却是李椋在控制。 如果真的证实别玉院私藏女耶罗,恐怕现下赵家和李椋都逃脱不了一场罪责。 只是如今这般风平浪静,只是捉了些吃酒耍乐的朝廷官员,酒肉纨绔,李椋的地位怕是不能动摇分毫。 明婳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若是方才在多在那房中待上片刻,她身上带着从陈笙那讨来的迷药,定是能问出来些秘密。 可眼下齐王没了踪影,若想再查,怕是不易。 思及此,明婳疑惑问道:“殿下可知,齐王失踪究竟为何? 若澄王真打算在大绥散播女耶罗,那齐王来此,必定是为了分一杯羹,此人风流成性,却也是先帝诸子中出类拔萃的,明明可以登上那至尊之位,又怎会甘心居于人下做个闲散王爷? 明婳如是想着,见李珩笑而不语,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道:“他自有去处,眼下不是料理此人的时候,且看吧,以后的京都只会愈发热闹。” 明婳面上闪过一抹了然,女耶罗最大的作用便是控制人心,使人神志不清,形如疯兽。 李椋此举,显然是想令京都陷入一片混乱,民心不稳,若在恰当之时,煽风点火,那整个大绥便落入李椋手中,此人用心着实险恶! 沉吟片刻,明婳低声道:“眼下的朝堂,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背地里污秽不堪。殿下可要小心应对,我总觉得,接下来的局势只会越来越错综复杂。” 李珩挑了挑眉,有些惊异于明婳对京都局势有如此敏锐的看法,比之朝中那些只知道搬弄是非的大臣却是厉害的多。 明婳只觉李珩这辈子比之前世提前一年回了京都,且李椋此人一贯喜欢在背后耍些花样儿,李珩心系北境战事,怕是对朝堂中这些事情也是分身乏术。 “殿下,再别人眼中你与澄王可谓是龙争虎斗,各有掣肘,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局中。正所谓鹬蚌相争,殿下觉得,那在背后窥视,妄图得利的渔翁,会是谁?” 李珩顺势斜斜倚在太师椅上,抬眸望着坐在桌案上眸光灼灼的明婳。受人掣肘?除了眼前这人,试问这天下,谁有这个能耐?不过他道好奇,在明婳眼中,究竟自己眼下处于何种境地? “你觉得会是谁?” 明婳没料到李珩会这般反问自己,想了想,道:“这渔翁可以是任何人,比如齐王,再比如贵妃,亦或是陛下,从无定数。不过久处于局中往往管中窥豹,自以为掌握大局,实则全在旁人的算计之中...” “我倒觉得,殿下不妨也做一回那渔翁,去瞧瞧旁人如何破此局...” 李珩闻言嗤笑出声:“你怎知我不是那渔翁?” 明婳大吃一惊,旋即双目圆瞪的望着李珩,看着他那双漆黑瞳眸下藏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恍然间,明婳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京都所发生的的事情,李椋同赵家的嫌隙,与齐王的暗中勾结,或是连陛下的心思都在李珩的算计之中,旁人只当他和李椋斗的火热,却不料,人家早已织就一张天罗地网,只待请君入瓮。 思忖片刻,明婳语气嗔怒道:“殿下还说我是只狐狸,依我看,你才是那修炼了万年的老狐狸精,狡猾的很!” 李珩理了理衣摆,站起身,踱步至门边,道:“从前下棋下的久了,眼下倒觉得做个旁观者好些。” 明婳也从桌案上跳下来,抬眸望着李珩,道:“殿下如此,必定是很久之前便已有筹谋,可这般行事难免要有所顾忌,不能如平常般大展拳脚,譬如从前...” 明婳深知,从前之所以李珩最后能得那太子之位,除却他本就是德敬皇后所出,名正言顺。可大绥自开国以来便是帝位贤者居之,便是嫡出也得是有本事的。前世李珩的处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再加上自己这颗暗刺深深的被埋在他身边,可谓是内忧外患。 李珩的皇位,是自己一刀一枪自己挣来的,她不知李珩为何也会重生,冲虚道长言她的重生是因为心中执念太深,前缘未了,不肯入轮回。这才由此一遭。若李珩的境遇同她一般,那必定是生前心中也是经历了百般折磨。 不必想明婳也知道,她落下城门的那一瞬间,李珩是想同她去的,却被身旁的内侍拉住了。李珩不能死,彼时的大绥早已是千疮百孔,需要一位明君收拾残局,恢复吏治。 看着眼前正不错眼盯着自己瞧的李珩,明婳一瞬间恍若隔世。 刚想开口在说些什么,突然自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明婳循声望去的同时,云喜开口道:“姑娘,已经亥时末了,奴婢方才瞧明统领忙完便快马加鞭的回了明府,若再不动身回府,怕是明统领会生疑。” 明婳一听云喜如此说,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方才大哥莫不是察觉了什么,这才如此着急回府,若真如此,怕是青楸朱颜一时遮掩不住。 “快,备马,现下就回府。” 李珩瞧着一脸焦急的明婳,心道这女人平日里生出一百八十个心眼,可一旦遇到明家人,便痴傻如同三岁小儿。 “眼下早已宵禁,你这身打扮如何进得了城?” 明婳瞧了眼自己身上仍穿着方才的红色纱衣,一拍额头,她怎么给忘了,如今这身,莫说回府,便是骑马行在大街上都会惹得巡逻的官兵起疑。 李珩瞧着明婳此时有些窘迫的模样,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本王倒有个法子,你若是求求本王,本王倒乐意出手相助。” 明婳扶额,原本不知这人缘何今日忽然对自己改了态度,变得温柔起来,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曾想,这人不仅态度变了,竟还变得如此无赖起来。 云喜在外头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明白,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主子竟如此幼稚。 不得已,明婳指尖捏起李珩的袖摆,垂着眸,悄悄往李珩跟前凑了几步,嗫嚅道:“殿下...求...” 话还未说完整,明婳只觉腰间一紧,李珩伸手拦过她的腰肢,含笑瞧着她,道:“唤我什么?” 李珩声音低沉,又带了些沙哑,钻入明婳耳畔有些微微的痒,明婳像是能感受到云喜立在屋外面上的尴尬一般,顿时耳根都染上绯红,下意识的道:“殿下?” “你若再唤错,我便不帮你了?” 明婳只觉二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连忙伸手隔开李珩,急道:“李玄成!你怎么欺负人呢!” 并非明婳矫情,眼下如此情形,若再晚一刻,明胥发觉自己彻夜未归,自己又是个不会再亲人面前撒谎的性子,明胥定是一眼便能瞧出自己的不对,到那时,又该如何解释? 李珩见明婳这般,只觉心中畅快,轻笑一声,手下用力,揽过明婳的腰肢。抄起桌案上的酒盏,只听得“啪嗒”一声窗子应声而开,李珩纵身一跃,带着明婳消失在房中。 恍惚间,明婳似乎听见李珩朝着云喜的方向吩咐一句:“通知明胥,今夜京都城内外驻守的禁军皆要到城外巡查,急招他回营整顿,不得有误。” 明婳再听清楚李珩所言之后,不禁“噗嗤”一声笑道:“殿下这般当真是公私不分,你这般折腾我大哥,若他知道实情,怕是要气死!” 李珩轻哼一声,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难伺候!” 几息之间,李珩便带着明婳稳稳落在暮紫院角门处,不多时云喜也来到明婳身前,道:“姑娘放心,明府无人发觉。” 明婳点头,随即望向李珩,道:“多谢殿下!” 李珩不言,挥了挥手示意云喜快些带明婳回房,折腾了一夜,她这副单弱身子,也不嫌疲惫。 亲眼瞧着明婳入了院子,李珩正欲转身离去,却不料一道黑影落下,看见李珩恭敬道:“主子,北境有密函传来!” 李珩接过暗卫手中的密函,刚想打开,又听暗卫禀道:“主子,沈大帅也有事情要交代...” “说!” 那暗卫迟疑了片刻,支吾道:“沈大帅给主子送来个人,现下入了王府,只待殿下入府...” 第九十五章 宫婢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李珩蹙眉,旋即沉声道:“何人?” “是,是个女子...” “老规矩,丢到庄子上,或是送回北境。” 那暗卫迟疑间急道:“主子不可啊!这回来的可是表姑娘,沈夫人说表姑娘从未入过京都,眼下正值中秋宫宴,便休书给大长公主殿下,将表姑娘送来京都同主子小聚。” “沈熙...既是同姑母通过书信,便将人送去姑母府上,雍王府里不养闲人。” “主子...您也晓得表姑娘的脾气,属下着实是没法子,表姑娘非要住到王府去...” 李珩瞥了那暗卫一眼,沉声道:“你去告诉她,不愿住公主府,便只有驿站一个去处,若不愿,只管去闹。本王没心思管她,闹完了使唤人丢回北境。叫她自己掂量。” 暗卫一听主子发话,顿时心中来了底气,主子在外头忙了一天,那表姑娘可把他们这群人折腾坏了。 不过他们也着实没想到,那外表看着楚楚动人宛如美玉的姑娘,没曾想,私下竟如此可怕。 她一进王府,便瞧见王府后院有几名生的还算清秀的侍女,只不过是那侍女奉茶时晚了片刻,这位表姑娘便命身边的嬷嬷一连扇了那侍女十几个耳光。 那老嬷嬷蓄着长指甲,没扇几个巴掌侍女便破了相,那张清秀的脸蛋,怕是废了。 主子府里侍女本就不多,大半是宫里赏的或是战场上救下的孤儿,主子虽待人冷淡些,可对待这些孤儿却上了心。男孩子多半从了军,能读书识字的变送去科考。女孩子有些便被府中的管事收养,在王府里谋个差事也好过早早嫁人蹉跎一生。 这些事,主子不说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也全都看在眼里,平日里也对那些孤儿多加照顾,却不料今日那表姑娘一来便犯了主子的大忌,主子没怪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妄图留在王府,实在是痴心妄想。 此时夜色早已是沉得如同看不见低的深渊,缓缓渗透进红墙封锁的深深宫苑中,给原本就庄严肃穆的宫苑更添了几分阴郁的气氛。 今日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子,原本浑圆硕大的月亮也不知被哪片云彩遮掩,藏在深宫的尽头,正如这里人的心思一般,捉摸不透。 甘泉宫中,赵青韵瑟缩的跪在地上,素白纱衣遮掩下的身子上,纵横交错着青紫斑斓的伤痕。 赵贵妃此时斜斜倚在软榻上,看着院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赵青韵,抬脚轻轻踢了下软塌下方跪着给自己按摩的裘恩,声音慵懒道:“裘恩那,你做了几年掌印,手下的功夫倒是生疏了。” 裘恩瞥了眼地上爬着的赵青韵,旋即继续垂眸为赵平良捶着腿,细声道:“奴婢不过是怕将人折磨死了,如何替娘娘分忧,不若留她一条贱命,也好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娘娘在平添一条罪名。” 赵贵妃睨了睨脚下奉承的裘恩,伸手示意身旁的嬷嬷将她搀起,裘恩见状率先接过赵平良那宛如葱段般的纤纤玉手,毕恭毕敬的将人扶到院中。 赵贵妃冷笑一声,步态慵懒的走至赵青韵身前,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那只修满牡丹的彩凤绣鞋,直接踩向赵青韵手指,原本浑身剧痛的人登时抽搐起来,想撤回赵贵妃脚下的手,无奈却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只得咬牙忍着。 昏黄的宫灯将赵贵妃美艳的面孔映照得格外骇人,赵青韵嘶哑着声音哀求道:“娘娘,求您,放过我...” 赵贵妃嗤笑一声,脚下愈发用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声音极轻却令满屋的宫人闻之胆寒。 “赵青韵,看来本宫从前是太过抬举你了,送你去澄王府究竟为何,已经同你说过多次。你不但不听本宫的话还有胆逃跑,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 话落,赵贵妃俯下身,一把捏起赵青韵的下巴,打量着这张娇美的不像话的脸,神色愈发淬着寒意。 赵青韵闻言苍白的面上闪过强烈的惧意,身子忍不住的颤抖,声音哀婉沙哑:“娘娘,我没有要跑,我母亲病重,青蕴着实是没有办法才想回府照料一二,还望娘娘明察!” 赵青韵话落,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竭力压抑着心头强大的恨意,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杀了眼前这个毒妇,要不是她威胁父亲将自己送进宫,嫡母也不会妒忌眼热,下药报复自己生母。 从前在得知要进宫的那一刻起,她本是要出家做姑子的,奈何父亲为了前途用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她进宫,无奈她只好乖乖听话,做赵贵妃的棋子。 赵贵妃见李椋上回不肯见她,便将自己丢给裘恩,她原本以为裘恩不过是个生的阴柔漂亮的公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却不料背地里却是个十足十的魔鬼,每天变着法子的折磨她不说,还逼着她学那些房中秘术。 她虽是一介庶女,在家中向来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如今竟被一个太监每天羞辱不说,还动辄凌辱打骂。可赵贵妃得知此事后却只是笑着吩咐裘恩莫伤了手,只要不动自己的容貌,便随他处置。 她本就极为畏惧这些事,更别说将她送去澄王府。澄王根本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那些王府的下人们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本就是赵贵妃安插在澄王府的眼线,不受人代见也正常,只是赵贵妃却以为是自己不够有手段,勾引不到澄王,每每将自己传入宫中,斥责打骂。 今日她忽然接到家中的消息,母亲性命垂危,将不久于人世,闻此噩耗,她如何还能安然呆在澄王府。便趁着深夜无人,扮作下人,偷偷跑回赵府。 赵贵妃像是感受到赵青韵眸中的恨意,冷笑一声松开了手,道:“勾引不了澄王,是你无用,既是无用之人,本宫便没有再留下你的理由。” 赵青韵一听此言,顿时急道:“不,我不想死!娘娘,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只要你能救下我母亲,我,我一定乖乖听话!” “听话?你即便是再听本宫的话,你这张脸,终究是入不得澄王的眼,他眼下心中全是那明婳,你便是生的闭月羞花,也终究是徒劳。” “也罢,你既成不了事,又犯了本宫的大忌,自己了结了便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本宫留你个全是,好叫你走的体面些。” 赵贵妃此言一出,赵青韵身后便出现了几名嬷嬷。作势便要将人拖下去了断,却不料赵贵妃身侧立着的裘恩眸光微动,朝着门外喝道:“什么人!” 话落,众人裘恩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院中,只一瞬间手中便提了个宫婢,狠狠往地上一掷,道:“大胆贱婢,为何在甘泉宫外鬼鬼祟祟,究竟意欲何为?” 众人朝着地上瞧去,看那宫婢打扮,像是浣衣局的人,顿时心中生出一阵鄙夷的神色。 浣衣局的宫人,多半是罪奴出身,或是家里获罪罚没而来,明日便是中秋宫宴,依照惯例今日宫中下人皆可提前回去休息,只是都这个时辰了,为何这婢女不去休息,到这甘泉宫找死。 赵贵妃神色不耐的瞥了一眼那宫婢,一个眼神示意裘恩,裘恩会意一把薅住那宫婢的头发,令她抬起头望向赵贵妃。 待看清那宫婢容貌之时,赵贵妃也是一惊,道:“安南?” 此时正在地上跪着,身形瘦削的宫婢,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时候还春风得意自诩雍王未婚妻的瑜国公之女安南县主。 安南县主一听赵贵妃唤自己的封号,不禁眼中蓄了些泪,道:“已经许久没有人如此唤奴婢了,贵妃娘娘万安。” 自从瑜国公府被抄之后,安南县主被关在瑜国公府数月之后同府中女眷一起被罚没成官奴。 安南县主偷偷当了身上所有的首饰,换了些银子,打点了当时分配去处的太监,将自己安排进了浣衣局。 可她心中仍旧不甘,她本是要做那人上人的,却因为一场喜宴,变得一无所有,像是滩烂泥一般,瞬间被人踩在脚下。 因为她从前做县主时在宫中欺负过不少宫人,如今虎落平阳,日日活在那些人的欺凌践踏中。 今日本是可以休息的,却不料那些人还是将所有活计都堆给她,她好不容易洗完各宫苑的衣服,见四下无人便在这宫中四处走走。 没曾想,走着走着便来到了甘泉宫,正巧听到了赵贵妃说着明婳。 明婳,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名字,当日喜宴之上,若不是她动的手脚,将那张京畿布防图藏在父亲身上,又怎会牵扯出搜查之事。 众人都说定不是明婳所为,她一个闺阁姑娘,又怎会得知那京畿布防图的去处,在她屡次出言之后,众人只当是她失了心疯,将她关在瑜国公府数月之久。 不光是瑜国公府之仇,还有雍王看向明婳的眼神中的复杂情意,这二人的关系定不一般。 她在宫中这数月,也听到许多风言风语,众人都在说这明家姑娘不光美貌还甚是有才,不但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还收她做了义女,一时间在京都炙手可热。 她从前屡次讨好那大长公主,可她却像是油盐不进一般,不是出言羞辱自己不知廉耻,便是直接将自己逐出公主府。 这些天所受屈辱,她要一笔一笔的从明婳身上加倍的讨回来,要让她也尝尝这名声扫地,受人践踏的滋味。 第九十六章 将心比心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不得不承认,赵贵妃在看到安南县主的一瞬间她是震惊的,从前瑜国公为了时常知道自己的近况,经常叫女眷带着安南县主进宫拜见。她本是想让瑜国公有多远滚多远,这个人的存在只会令她心绪难安。可当年她不过刚入宫,还是个小小赵嫔,不得不同瑜国公虚与委蛇,以便于扶持赵家一步步在朝中站稳脚跟。 瑜国公向来便是对子女疏于管教,以至于安南自小便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就因这生的还算貌美,当年沈令仪还活着的时候,雍王年幼,可实在有才。她当年无子,为了日后的筹谋,便想着将安南县主指给雍王做王妃。 所以只要一有女眷进宫,她便命人大肆宣扬娃娃亲之事,那些官家夫人们三五成群的剧在一起,久而久之京都中人便对此事心照不宣。 昔日骄傲的县主如今沦为奴婢,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一定能熬得过来,可看安南此时的神色,倒像是有话要说。 思及此,赵贵妃淡淡瞥了眼安南县主,道:“你深夜来本宫这儿,可是有话要说?” 安南瞥了眼周围,赵贵妃示意周围的宫人退下,众人不敢耽误,领命告退。 安南县主看着要被人拖下去处置的赵青韵,眼里闪过一抹急色,道:“娘娘且慢!此人或许还有用处。” 赵贵妃面上闪过一丝惊异,朝着那几名嬷嬷挥了挥手,那些嬷嬷将已经昏死过去的赵青韵放在地上,行礼退下。 赵贵妃蹙着眉头,随即慵懒的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说吧!” 安南县主膝行几步至赵贵妃脚下,缓缓道:“娘娘,明婳那贱人着实嚣张,明家如今也是如日中天,娘娘若想一劳永逸,必得先除了明婳,正所谓柿子先挑软的捏,没了明婳,澄王殿下便会断了念想,到那时娘娘想安插多少人过去,澄王殿下都不得不接受,岂非比眼下的局面好些?” “奴婢这些日子也听到些风声,说是雍王也对明婳颇为上心,数月前明婳得了大长公主赏识,想必雍王有着脱不掉的干系,若真如此,除了明婳也可磨磨大长公主的气焰。” 赵贵妃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目光自上而下的在安南县主身上逡巡着,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透了一般。 “你说了这许多,不过是想让本宫助你除了明婳泄私愤而已,至于其他,本宫只觉你的火候还不够,吃不下如此大的局。” 赵贵妃说着,自顾自的把玩手上嫣红的丹蔻,澄王不过是自以为得皇帝器重,实则不过是那皇帝老儿手中的棋子,她怎能不知,那皇帝老儿为了给沈令仪那贱人生的贱种铺路,将朝廷上下泰半兵马全部塞到李珩手中,在朝中看似器重赵家,实则却处处给赵家树敌,尤其是朝中武将,除了京畿卫那几千个兵,整个京都,便没有能听从赵家指挥的兵马。 所以眼下她最想要的便是那有可能会在明洵手中的千机图,有了这图,即便是只有京畿卫手上的那几千兵马,赵家也毫不畏惧李珩的北境骑兵。 所以明婳死与不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李珩的性命她暂时还不想收,那皇帝老儿如今心思愈发深不可测,若贸然对李珩下手,只怕皇帝会直接同她来个鱼死网破。 安南县主闻言面色大变,朝着赵贵妃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哀求道:“娘娘,那明婳着实可恶,我整个瑜国公府都断送在她手上,不除她我心中难安啊!还,还有我父亲,瑜国公!他,他虽走了,可他心中到底还是最为记挂贵妃娘娘您的啊!” 安南县主哭的嘶声力竭,只道是自己这般发作一回贵妃应当是会被父亲的情意感动。 她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此话,赵贵妃眼中的阴郁之气愈发明显。 瑜国公算个什么东西!凭他也配? 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匹夫,当年逼着自己生下那个杂种,竟还妄图用此来要挟他,如今死了便死了,竟还留下安南这个烫手山芋。 安南若是个省心的便不会绞尽脑汁的进宫为奴,可她要是真有法子除去明婳,道也算是帮自己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届时,无论是威胁李椋还是拿捏明家,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思及此,赵贵妃稍稍收敛了眼底的杀意,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颇为怜惜的俯下身,替安南县主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声音惋惜道:“本宫最近忙着中秋宫宴的事情有些力不从心。你若有此心,便放手去办吧。只是本宫向来喜欢将丑话说在前头。” “办得成,你无功,眼下的境遇也不一定会改变。可若是办不成,不用本宫多说,你自是晓得下场...” “你还有一夜的时间思量清楚,该如何行事,你自个儿掂量。” 安南县主只听出了赵贵妃话中让自己放手去办的言语,丝毫没有听出那话中的其他意味,许是对自己的计策早已成熟在心,已然抱着让明婳此番宫宴有去无回的心思。 明府 暮紫院 早在三日前,燕绾便得到宫中的旨意,命她带着明婳进宫赴宴,原本燕绾想着明婳身子还没好全,眼下宫中各处又对明家虎视眈眈。 明洵眼瞧着是炙手可热,可到底是枪打出头鸟,太过耀眼总是招人嫉恨的。 明婳此时被暮紫院中的一众侍婢围在妆台前折腾发髻,昨日折腾了一天,夜深时才回了明府,云喜见她实在困得厉害,刚想告诉明婳宫宴的事,却不料明婳刚刚沾了榻,便睡死过去。 今儿一早刚睁开眼,边听说此事,明婳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可惜暮紫院中的一众丫头,听了此事登时开心的像是捡了钱一般,尤其是青楸,那嘴角自晨起变没放下来过,叽叽喳喳的环绕在明婳身边不停的絮叨着。 “姑娘自从病了以后,莫说是宫里头的宴会,便是寻常人家的诗会雅集也都没在去过,上回好不容易去了趟瑜国公府的喜宴,却受了那等惊吓,真是扫兴。” “好在今日京中有些体面人家的闺秀都会赴宴,姑娘这般姿容,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明婳瞧着镜中自己眼下的乌青,十分疲惫的打了个哈欠,一旁的朱颜见状连忙伸手掐了一把青楸腰间的嫩肉,示意她莫要在说下去,随即劝道:“姑娘若是觉得晨起疲惫,奴婢先为您上些点心,宫中宴会向来繁文缛节多如牛毛,若不先用些东西,怕是会饿肚子。” 明婳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角,点点头。 这厢朱颜拽着青楸下去准备,明婳瞥见云喜此时神色凝重的走进房中,声音慵懒道:“发生了何事?” 云喜见明婳面上遮盖不住的疲惫神色,迟疑了半晌,笑道:“无事啊!奴婢只是瞧着这房中无人,便想进来瞧瞧姑娘可有吩咐。” 明婳伸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方木梳,自顾自的整理这发髻,轻声道:“别藏着掖着了,说罢,你向来便是个不会撒谎的性子,左眼一个劲儿的眨。” 云喜无奈,支吾道:“方才大长公主那便派人捎了消息,交代姑娘今日赴宴要格外小心些,尤其是赵贵妃还有...” “还有何人?” 明婳听着云喜的音量越说越小,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便更加好奇,究竟是何人比之赵贵妃更加令大长公主忌惮,还特意派人嘱咐自己。 “是,是主子娘家的表妹沈熙,昨日进京便入了雍王府...听说也要赴今日的宫宴。” “沈熙啊!”明婳心中默默念着这人的名字,前世沈熙便一直视自己为死敌,因着自小跟李珩一同长大的情分,还有那眉眼间同德敬皇后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一向便是众人眼中太子妃的人选。 彼时李珩封了太子,宗室众人见他后院中只有自己一人,还是个风尘女子。便皆以为是自己狐媚惑主,皆上奏弹劾要李珩赐死自己,迎娶沈熙为太子妃,将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沈熙为了经营自己的贤良名声,不仅表面上对自己很是客气,甚至不顾身份的以姐妹相称。可背地里却偷偷明日在自己的饮食中动了手脚,什么红花汤,麝香粉,甚至还有掺了水银的胭脂。 当时的她一门心思的只想为父报仇,做下这许多背叛李珩的事情也没想过有个善终,从未将这人放在心上。最后那些时日,沈熙送来什么她便欣然接受,并当着她的面用下这些东西。反正沈熙不会立刻要她的性命,她既是想用这种法子要自己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正好如了自己的心愿。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她绝对不会再让沈熙伤害到她的一根头发丝,若她这辈子不主动来招惹自己便罢了,若是沈熙自己上赶着要来害她,她也绝对不会手软半分。 云喜见明婳眼中的情绪复杂,以为明婳不知道此人,或是误会了什么,便解释道:“姑娘放心,昨夜主子得知此时后,便连夜将人送去了公主府,想必那表姑娘也没有机会去叨扰主子的。” 明婳冷笑一声,上辈子李珩便对这位表妹态度十分模糊不清,他明知这人没安好心,还把她留在太子府,此时她心中一直不解,难道真的是因为沈家的缘故,或是还有其他? “叨扰便叨扰,关我何事!” 明婳越想越觉得李珩合该给她个解释,她昨日都向他道明了同李椋的关系,将心比心,他也应该拿出些诚意。 第九十七章 中秋宫宴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云喜垂眸,想笑却又不敢,正巧此时燕绾带着侍女进来,瞧见明婳略显疲惫的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昨日便嘱咐你出门要多穿些衣裳,京都这天儿,一入秋便冷了,你身边的侍女也不知规劝些,瞧瞧你这身子,今日赴宴怕是又要累上半日。” 燕绾说着便握上女儿的手,见明婳的手还算暖些,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明婳笑着回道:“无妨的,母亲,不过是节气所致,常言道春困秋乏,女儿只是入秋过后稍感疲倦,晨起时刚刚用过药,眼下早已舒服许多,母亲不必太过忧心。” 陈笙的药她也已经用了数月,现下只是天气阴郁时偶尔才会发作,她的身子常年被老太太用大补之物消耗着,所谓盛极必衰,补药一旦过量,那便只会损耗自身,岂是几个月就能补救回来的。 燕绾听出女儿话中的安慰之意,若不是今日是宫中的宴会,那赵贵妃亲自命内侍将帖子送上门,若只说让自己去赴宴,这明婳去不去都好说,可那赵贵妃不知为何,指名要明婳去,这里头的意味不免令人难以捉摸。 此时青楸朱颜也早已备好了点心,明婳央着燕绾也用些,燕绾笑着应下。 待收拾停当,因着是中秋宫宴十分庞杂,各位赴宴的官眷都要分批次入宫,以免生出冲突。 明胥近日来屡次升迁,明家女眷自是被排在了前头。 明婳瞧着府门外立着的马车,心中无奈。 其实没必要如此夸张吧! 只见原本带着明家族徽的马车重新被刷上了漆,又用厚厚的油纸封的密不透风,原本车帘处也被加上厚厚的红木门栓。 燕绾见明婳如此,笑着道:“你父亲昨日听说今日要带你去赴宴,怕如今天气渐凉,进这皇城又得两个多时辰,所以连夜命小厮重新套了马车。里里外外全用油纸封的严严实实,绝对不会着凉。” 明婳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见燕绾面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不忍扫她的兴,便笑着将燕绾搀上马车,道:“父亲有心了。” 一进马车,明婳顿时被一片暖意包裹,只见原本放着小几的案上此时竟然点着一个火盆,将整个马车都烘的暖洋洋的。 燕绾见明婳脸上的苍白退了一些,便放心道:“你自小怕冷,大夫说切记吹风。母亲不放心,便提前置了这火盆,现在看来你面色红润了许多,倒是不错。” 明婳扶额,自她病了以后,无论是各路神医道士,还是什么灵丹偏方。母亲可谓是病急乱投医,她如今这面色红润,根本不是身子见好,而是热的。 燕绾心中却是想着该如何赏赐那些办事的侍女小厮,面上全是满意的微笑。 明婳瞧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明府大门,疑惑道:“此番赴宴,老太太竟没让母亲将明姝带上,倒是奇怪。” 老太太一向偏心明姝这事儿明府上下都知道,这些年但凡因着明婳身子不好不能去的宴会,老太太都会软磨硬泡的央着燕绾带明姝去,久而久之,竟还有人以为明姝才是燕绾亲生女儿,将燕绾气的干脆推了所以聚会,称病在家。 可明洵在外做官,又不怎么擅长处理那些人情世故,时间一长,有心之人便在外头各种诋毁明洵,说他恃才傲物,屡次上书弹劾。导致燕绾不得已四处奔走应酬处理这些琐事。 但凡燕绾去的宴会,老太太便是塞也要将明姝塞去,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明姝三番五次的在京中闺秀中露了脸,也颇有些才情,久而久之,便也又人单独来给她下帖子,邀她过府赴宴。 可今日宴会不必寻常,京中所有有品阶的贵妇都会参加,明姝一直便想嫁入皇家,这般出风头的好机会,她便如此放弃? 燕绾笑着摇头,无奈道:“自从上回老太太的药钱被宁琴换了之后,这老太太便对明姝生了芥蒂,也是奇怪,倒像是对云姨娘的态度愈发好了起来,不仅天天叫明妍去陪她说话,还将明妍介绍给各家夫人,若不是此番去的是宫宴,明妍又是个庶女,老太太便是想叫我带明妍赴宴,想必也开不了这个口吧!” 明婳闻言,继而问道;“依着明姝的性子,她便这般接受,竟没闹?” 明婳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去查那女耶罗的事情,一时没顾上二房这些琐事,反正自从云姨娘同宁琴撕破脸那次以后,她便在没单独见过这位“盟友”。说是盟友,实际上不过是利尽而散彼此利用罢了。 这样也好,眼下留着二房这群蚂蟥,不过是想知道明翰在背后做的那些勾当,未免打草惊蛇,万万不能贸然动手。 燕绾摇头,轻声道:“没闹,如今宁琴在你二叔那里失了宠,明姝怕是也不敢再闹。便是没有这事儿,依着明姝的身份,总也是去不得宫里的。” 明婳闻言点点头,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明姝若是闹起来她倒还不担心,只是她没闹,却是不得不令人深思。 似乎自她从颍州会来,这明姝像是转了个性子一般,平静的有些诡异。 燕绾见女儿蹙眉,面色有些凝重,便劝道:“怎么忽然问起明姝?可是她又给你气受了?” “母亲如今也是想明白了,经历了你燕表姐之时以后,母亲便知道,对有些人,不能一味地忍耐。” “若她真欺负了你,你大可以还回去,出了事母亲给你顶着,你不必怕。” 明婳笑着看向燕绾,眸中有些许湿润,这些话母亲从来没同自己讲过,许是从前自己也没意识到二房那些人面孔下的真实嘴脸。若不是她重活一世,又几次让二房露出真实面孔,这才令燕绾心中惊悟,决定不再心软。 因着日子特殊,京都城内外戒严,一入皇城,道路两旁的侍卫执着刀剑威严肃立。令人瞧着不禁生出些惧意,像是告诉众人,皇家威仪不容侵犯。 这次进宫赴宴明家是带了护卫的,燕绾怕途中生出什么变故,今日人多,若真生出什么事端,万一动起手来,也有个防范。 可还没等车驶进皇城门,明家的护卫便被拦下,燕绾自是知晓这些规矩,便也没有阻止,只是低声吩咐明婳入了皇城要小心些,宫中规矩忌讳多如牛毛,未免纷扰,莫要同宫中之人有过多牵扯,尤其是赵贵妃宫里的人。 明婳点头,眼神安抚的望着燕绾。 燕绾想着明婳想来知礼,不是个鲁莽之人,便也放下心里的担忧,朝着朱雀门行去。 燕绾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可以乘马车入皇城,只是到了这朱雀门变必须得下马车步行入宫。 望着冗长的宫道,又瞧了眼身旁明婳有些单弱的身子,燕绾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这从外宫门步行至内宫门少说都得小半个时辰。明婳的身子可是受得了? 明婳看出燕绾眸中的担忧神色,连忙安慰道:“我没事的,母亲不必担心,” 燕绾摇了摇头,也是无奈,只好随着宫门口候着的内侍行着,没走几步,身后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小太监尖细的嗓音。 “明夫人留步!” 明婳狐疑望向那疾步奔来的小太监,身后的云喜微微愣怔了一下,在明婳耳畔轻声道:“这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内侍,小安子。” 明婳了然,见燕绾面露疑惑,便道:“安公公如此急色,可是公主有何吩咐?” 小安子见明婳竟认得他,面上露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神色,忙恭敬道:“明姑娘抬举奴婢了,公主殿下听闻明夫人和明姑娘今日要进宫赴宴,想着宫道冗长,姑娘身子娇弱,便命奴婢带来这公主府的小轿,送夫人姑娘入宫赴宴。” “眼下时辰差不多了,还请明夫人明姑娘快快上轿才是。” 燕绾面上露出一抹惊异之色,随即推辞道:“这么使得,宫里的规矩...” 小安子像是看出燕绾心中的疑虑,解释道:“夫人莫要介怀,原先咱们宫中便有赐轿的规矩,这是公主殿下体恤明姑娘还望夫人笑纳,莫要让公主忧心才是。” 燕绾瞧着小安子身后那顶刻着凤凰图纹的轿子,有瞧见周围贵妇官眷洒在自己身上艳羡的目光,心想若是再推辞下去,便是扫了大长公主的面子,公主待明婳如此好,她绝对不能如此。 待上了轿,四名小太监抬着轿子缓缓行在宫道上,此时宫门处围着不少女眷,她们看着这顶金碧辉煌的轿子,顿时炸开了锅,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此时还有一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小轿瞧,手中的帕子被搅得皱成一团,手指因为用力变得苍白,目光阴冷的扫向身边的侍女,沉声道:“莲儿,去,帮我打听一笑,那轿中,坐了何人。” 第九十八章 生事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莲儿闻言有些犹豫的望向那轿子,轻声劝道:“姑娘,这怕是不好吧,公主派人看着呢!” 沈熙此时只觉怒顶胸口,狠狠剜了一眼身旁的婢女,碍于周围人多,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发作。可心中却对方才乘轿离去的美貌女子十分好奇。 她来京都前便听说过,大长公主对明家姑娘很是上心,不仅几次三番的请去府中做客,还派了贴身婢女前去伺候,对外更是扬言要收做义女。 大长公主向来冷心冷面,对京中多半贵妇官眷都不太上心,更别提对自己这个继室所出的女儿,公主一向不喜欢母亲她也是明白的,可她同雍王殿下毕竟也是从小在一处长大的,在外人眼中那便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大长公主不是很疼爱殿下吗?竟然不懂得爱屋及乌的道理。 越想心中越是气愤,冲着莲儿咬牙切齿道:“你只管去,公主今日怕是没工夫管这许多。” “姑娘三思啊!这里可是皇宫...” “你若不去,明日我便将发卖回北境,左右我此番进京大概是不会回去了,你自己掂量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莲儿颇为无奈的咬了咬唇,便要朝着人群中打听,却不料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一名女官拦住,待看清那女官容貌,莲儿顿时如遭大赦,讪讪的退往沈熙身后。 何女官瞥了眼沈熙,见她神色紧绷,眉眼含怒。笑道:“公主一早便知姑娘今日要入宫赴宴,怕姑娘初来乍到不晓得宫里规矩,特命奴婢跟着您,莫要坏了规矩。” 沈熙一听此言竭力压抑住心头的恼意,唇畔扯出一抹极为不自然的微笑。什么跟着提点自己,怕坏了规矩。分明便是要时刻监视她,母亲向来对她寄予厚望,无论是皇宫的规矩,还是京都的人情世故,早在入京之前母亲便派人悉数交给自己。如何还需要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女官来盯着,她好歹是国公府的小姐,父亲手握重兵,大长公主这般行事,简直令她丢尽颜面! “公主殿下有心了,待宫宴过后还望姑姑替我向公主道谢。” 何女官微微颔首,笑道:“这是自然。” 这次中秋宫宴,因着北境大捷,皇帝特意下旨要好好操办,可惜数月前泉州水患,搞得京都内外流民四起,皇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镇压,不得已这回宫宴只好从简,爱抚民心。 可说是从简,毕竟还是要估计皇家颜面,且宫宴过后便要大选,也不能太过寒酸。 明婳的轿子停在内宫永宁门外,便见得整个永宁门各处布满五颜六色宫灯,无数宫女太监在宫道上来回穿梭忙碌着,身上也绑着红绸,挂着铃铛,游走间环佩叮咚,再配上永宁门周围的景色,仿佛置身瑶池仙境。 此时天还未擦黑,周围的女眷们零零散散的聚做一团,彼此谈论着近几日京都中发生的新鲜事。 明婳陪着燕绾还未走几步,燕绾便被一众官眷夫人簇拥着往人堆里走去,见了明婳三言两语间便有意结亲,燕绾看出明婳面上的尴尬,刚想让明婳借口避开,却在此时一名侍女笑着前来,看见明婳恭敬道:“明姑娘留步,娴妃娘娘有请。” 明婳望了眼那侍女,挑了挑眉,没有开口,反而周围的夫人们见状皆道燕绾好福气,明婳瞧着此番情形,想来也是推脱不掉,朝着诸位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子,轻声示意云喜跟上自己。 侍女恭敬在前头引着路,见明婳仪态端正,行不露足,手不上胸。不禁心中对这位近来在京都名声大噪的明家姑娘又多了几分好奇,一般的姑娘入了这天家富贵之地,要不就是左顾右盼想要把这宫中之景尽收眼底,要不就是被宫中威严所迫,心中惴惴,不敢观望。 可是这位明家姑娘却是始终目光平静,心中毫无波澜,说话间也是闻声软语,丝毫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口齿伶俐,不敬家中长辈。 明婳看着远处看不见尽头的后宫甬道,原本绚丽多彩的装饰也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宫人们忙碌的身影也逐渐弥散在这狭长的宫道之中。 皇家向来喜欢做这些表面文章,本就是重重深宫,最是寂寞之地,非得装的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模样,好不讽刺。 就在那侍女将明婳带往宫殿的一处拐角之时,一名锦衣男子正巧从拐角处走出,看见明婳面上露出一抹讥笑,道:“小生不才,今日得见姑娘,如见那瑶池女仙,不知姑娘芳名,改日得空也好再续。” 侍女见状赔笑道:“赵公子,这明家姑娘可是咱们娴妃娘娘请的贵客,现下要召见,不能耽搁的,公子若是有要事,不如等咱们娘娘见过之后再说,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侍女话还未说完,这位赵公子便一巴掌扇过去,生生打歪了那侍女的一张俏脸,道:“你个贱婢!知道我姓赵还敢在这指使起我来了,若被贵妃娘娘知道你竟如此无礼,仔细你的皮!” 那侍女被一巴掌扇翻在地,捂着脸止不住的呜咽。 明婳不言,只静静看着,身后的云喜低声道:“姑娘,这是赵贵妃的远房表侄,新上任的吏部右侍郎赵维的嫡长子赵宏峥。” 明婳了然,这些日子她也听说,自从韦家倒了以后,这赵维便走马上任,顶了韦青的差事。 可这赵维毕竟只是赵家旁支,便是进来屡次升迁,也不至于如此嚣张,在宫中动手打人,便是皇子公主也是要获罪的。 赵宏峥见明婳不言,以为她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着了,便走上前安慰道:“明姑娘莫怕,左右不过是个宫女,便是打杀了也算不得什么。若姑娘方便,不如移步往御花园走走,姑母今日特意吩咐好生布置了一番,向来姑娘定会喜欢。” 明婳见他生的一张银盘一般的脸庞,一双眼睛十分的细小狭长,两腮的肉挤到一团,将原本就十分硕大的鼻头两侧生生挤出两道沟壑,看起来十分油腻。 赵宏峥原本便是听说这明家姑娘生的貌美,一直未曾见过,心中痒痒。可巧今日姑母传自己入宫,说是赵青韵那贱丫头要见自己,若不是那丫头得了姑母赏识,便是依着她那般性子,早就被母亲料理了,如何能留她到现在。 明婳感受到赵宏峥逼近,只觉他身上的油腻气息令人作呕,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云喜见状蹙了蹙眉,刚想摸像腰间软剑,却不料方才入宫时身上的武器皆被扣下,不可带入宫中。 明婳见云喜要出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朝着赵宏峥道:“赵公子,外男不可如内宫,烦请自重。” 赵宏峥闻言哈哈大笑,道:“哈哈,今日宫宴姑母特许我入后宫请安,明姑娘不必担心,便是被人撞见,明日我便去明家提亲便是,姑娘美貌定是配得上我八抬大轿迎娶的。” 若不是明婳阻止,云喜简直想狠狠给这人几个巴掌,将他的大脸再扇得肿几分。 明婳嗤笑一声,颇为悠哉的理了理衣袖,道:“娶我?只怕赵公子没这个本事!” 明婳瞥了眼地上趴着的侍女,示意云喜扶起她,道:“娴妃娘娘怕是等的急了,咱们走吧。” 话落,便要往娴妃宫中行去。 赵宏峥见状,只觉自己被无视了,顿时火冒三丈,怒喝道:“贱蹄子!本公子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话落,便要冲上前去扯明婳的衣袖,还未等他的胖手触及明婳,就被云喜一掌拍开,又是一脚踹上赵宏峥的腹部,生生将他踹翻在宫墙之上。 赵宏峥顿时觉得腹痛如绞,蜷缩在地上直喘粗气,道:“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命人踹我!你可知,我妹子可是要做澄王妃的人,到时候,老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你便是给我做妾,都不够格!” 明婳挑眉,澄王妃?一瞬间,明婳似乎明白过来,这赵宏峥今日如此猖狂,还有赵维屡次升迁,怕是因着这位未来的澄王妃。大抵是赵贵妃看重的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难怪。 此时赵宏峥像是回过神来,见明婳驻足,以为她怕了,冷笑道:“怕了吧!我告诉你,你现在若乖乖给我跪下认罪,再处死你身边这个贱婢,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明婳简直要被这人逗笑,即便他妹妹日后成了澄王妃,他又如何能有这个本事在这宫里闹?只要有脑子的,也不会选在今日闹上一场。 越想越觉得奇怪,明婳转而望向身旁的侍女,见她左颊微肿,到不似有假。可总觉得,这赵宏峥的出现,有说不出的古怪。 思及此,明婳像是明白过来,勾唇一笑,朝着云喜道:“将人嘴堵上,若是再嚷嚷,直接送去内侍司,反正外男不得在宫中逗留,即便贵妃娘娘传召,他动手打人也是事实。” 云喜撸起袖子便要动手,却在此时从宫道深处走来一位丽人身影,身材瘦削纤长,行走间弱柳扶风,令人心生怜惜。 待那女子走近,扫了一眼这情形,道:“明姑娘恕罪,实在是家兄冒犯了,青韵在此替家兄向明姑娘请罪,还望明姑娘多多包涵。” 第九十九章 冲撞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望着赵宏峥身旁的绝色女子,只见她一袭青绿色百蝶穿花宫裙,一双杏眼十分清澈明亮,可若仔细瞧,里头却是藏着遮掩不掉的复杂情绪。面上粉黛略施,堪堪遮住面上的苍白之色。 久病成医,明婳瞧着她,心中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熟悉之感。赵贵妃若要挑人送去李椋身边,是断断不会选择一个病秧子送去,除非她这一身伤病来历不明,又或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青韵感受到明婳眼中的探究之意,有些心虚的垂了眸子。 这位明家姑娘,她从前见过一次,那是在幼时。嫡母为了外头的名声,带着全家的女眷去道观上香祈福。 许是她自小便不讨人喜欢,家中的嫡亲姐妹竟将当时不过七岁的她独自一人带去后山,命几个小厮将她丢在荆棘从中。彼时还是严冬,后山的荆棘足足有半人高,且上头带着利刺,她挣扎了几下便浑身是血的昏死过去。 醒过来之时,嫡母早就带着诸位姐妹离开道观。而她却躺在观中一处厢房,那里收拾的格外干净整洁,屋中还燃着银丝炭。 那时家中嫡母才有资格使用的,她只在请安的时候见过,平日里便连寻常的灰花碳都要再三哀求嬷嬷才能偶尔获得。 因着被房中暖意烘的有些迷离,自己竟未注意到床边趴伏着的幼嫩身影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微微阖上的眼角下有一颗小痣,点缀在浓密的睫毛下,有些可爱。 许是被褥摩擦的动静惊了酣睡的人,小姑娘悠然转醒,瞧见她正望着自己,笑道:“你醒了?” “昨日见你晕在后山,还受了伤,观中的游医说你的伤需要静养,不能食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能沾水...” 那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惦记着家中母亲。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未能回府,怕是要伤心死了。 当时情形不容她多想,嫡母本就容不下她母亲,若她不在母亲身边,估计嫡母回府便会命人将母亲赶出府去。 见她许久未开口,小姑娘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声道:“你可是想家了?观中有我家马车,你若是想回家,我派人送你。” 在她的怔愣中,只听见那姑娘又道:“我叫明婳,随母亲在这观中小住几日,不是坏人,你莫怕。” 可能是她自小不曾感受到来自旁人的一丝一毫的善意,便是自小服侍自己的下人,也都是嫡母刻意安排过来监视自己的,若不是因为父亲看她生的美貌,又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她早就同府中其他庶出的女儿一般打发出去,生死未卜。 当时的她不敢同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姑娘开口,单是在这观中明婳身上所着的素色衫子,所用的衣料她也是见都没见过。她虽生来卑贱,奈何心中向来要强,不想在三言两语见被人窥见内心的窘迫,只是微微颔首,便随着明婳派来的人离开。 直到如今,不过第二次见明婳,她还是那般光彩熠熠,可今日她却要被自己生生拖下地狱,为着昔日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何能下得了手。 正犹豫见,忽的透过明婳身后的缝隙,看到远处宫墙脚下立着一抹丽人身影,阴影洒在那人身上,看不真切那人的神色,只是她手中却是攥着母亲的陪嫁素银镯子,自顾自的握在手中把玩。 一看到那镯子,赵青韵只觉颅内嗡鸣,见明婳不动声色的瞧着自己,身旁的赵宏峥呲牙咧嘴的哀嚎,几步上去扑在明婳脚边,哀求道:“明姑娘,就当是青蕴求您了!实则是家兄鲁莽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她跪的突然,明婳一时间没想到她会如此行事,方才瞧着这赵青韵眉眼间有些熟悉,可无论她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此人。 云喜也被赵青韵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得怔愣在原地,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顿宫人,他们的视线望向这边,神色有些古怪。 此时赵青韵跪着,梨花带雨的哭诉。身后又是赵宏峥捂着肚子哀嚎。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明婳仗势欺人,欺负了她们一般。 明婳面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一步上前搀扶住赵青韵,手上稍稍用力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赵姑娘这是做什么,当心坏了规矩。” 赵青韵原本没想起来,可对上明婳一双眸子时,竟鬼使神差的起身,目光不自觉的移向那处宫墙脚,见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便稍稍松了口气,垂下眸子,缓缓朝后退了几步。 此时明婳身旁的侍女走出来,笑道:“二位姑娘,今日不过误会一场,这娴妃娘娘还等着明姑娘过去叙话,眼下已经耽搁许久,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妙,还望赵姑娘多多包涵。” 明婳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这侍女,不预备在此时戳穿她,便朝着赵青韵微微颔首,道:“既是误会一场,赵姑娘便带着你兄长好好医治,莫要再如今日一般随意冲撞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赵青韵瞧见了明婳眼底的笑意,像是心思被人戳破一般,有些讪讪的垂眸,连忙命身后的侍女将赵峥宏扶起,朝着永宁门处行去。 明婳笑着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宫人,目光又移向正用余光打量自己的侍女。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这场戏,当真是是精彩至极! 关雎宫 侍女带着明婳前脚刚踏入宫门,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呵斥。 “吟秋!娘娘叫你引个人,你竟耽搁如此之久,若是惹了娘娘不快,仔细你的皮!” 明婳闻言望向前方引路的吟秋,见她神情有些惶恐的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颤声道:“元姑姑恕罪,实在是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事,这才耽搁了...” 元姑姑此时瞧见了吟秋身后的明婳,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轻声朝着明婳道:“惊着姑娘了,实则是这丫头才来关雎宫不久,今日宫宴咱们娘娘身边实在抽不开人手,这才怠慢了,姑娘莫见怪。” 明婳闻言摇头笑道:“元姑姑客气了,这丫头也没说错,方才真是出了些岔子,还望娴妃娘娘不要见怪。” 明婳话音刚落,便瞧见一袭绯色宫装的陆娴妃缓缓从殿内行来,身边还牵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观之相貌装束,想来便是五皇子李璟无疑了。 崇安帝原有六子三女,还未登基时德敬皇后所生的大皇子因病早夭,后来追封为太子。其余的儿子也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只剩下雍王,澄王,还有这位未曾出宫建府的五皇子。 李璟见到明婳顿时眼前一亮,立马撒开陆娴妃,冲到院子中牵着明婳的手,笑道:“许久不见婳姐姐了,璟儿很是想念。” 李璟心中很是清楚,这位婳姐姐同陆宝镜那般风风火火的性子不一样,说话很是温柔,比母妃还要温柔。 明婳笑着摸了摸李璟的脑袋,笑道:“五殿下折煞明婳了,我如何当得起你叫一声姐姐。” 李璟闻言嘟囔了一声,瞥了眼陆娴妃的方向,陆娴妃见状打趣道:“这孩子向来不曾亲近过旁人,你还是头一个。” “都扎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还不快些进殿来,元姑姑,先带着五殿下下去,无事不许旁人靠近。” 明婳狐疑望向陆娴妃,见她朝着自己微微颔首,明婳瞬间了然,只是身旁的李璟却极不情愿的扯着明婳的衣袖,不愿撒开。 陆娴妃目光严厉的瞥了眼李璟,李璟无奈,只好不舍的撒开攥着明婳衣袖的手,跟着元姑姑出去。 此时,偌大的殿中只剩下陆娴妃和明婳二人,陆娴妃见明婳神色如常,连忙拉过她,声音有些急道:“这些日子,宝镜可有消息?” 明婳颔首,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上头赫然写着姑母亲启四个字。 自从陆宝镜离京之后,同陆娴妃的消息往来便全交托给明婳,因着军中若是同宫中有书信往来,难免会有人会心中生疑,且此事陆宝镜只瞒了陆老将军一人,害怕他年事已高,万一气出个好歹,可不是玩的。 可陆娴妃却不是好糊弄的,与其瞒着她倒不如将话说开,反正陆娴妃自幼也是军营里长大的将门虎女,想是能够理解陆宝镜的心思的。 待陆娴妃将信看完,丢进一旁的火盆中,那信在盆中炸出几声火花后,顿时化为灰烬。 “简直胡闹!” 不用想也知,那信中定是向陆娴妃传达了陆宝镜不肯回京的消息,许是已经适应了军中的生活,不肯回来。 陆娴妃见明婳不言,想是自己方才有些激动,轻轻咳了几声,无奈道:“大绥也不是不许女子从军,只不过那是从前战事多的时候,男儿多半战死沙场,女儿家不得不扛起刀剑保家卫国,也出了几个女将军。” 明婳闻言轻声道:“听说陆家祖上也出过几个女将军,如今宝镜也算是继承衣钵,娘娘合该高兴才是。” 陆娴妃缓缓叹了口气:“若我兄嫂还在,便是如何叫她去闹都无妨,可如今我陆家香火已断,只剩下宝镜这么一条血脉,万一她步了我兄嫂当年的后尘,该如何是好!” 明婳对陆家的情况还算了解,从前宝镜经常同她说起家中情形,可如今朝中有兵权的士族唯一能跟赵家势力抗衡的便是陆家,若陆宝镜真的不做些什么,那陆家军的未来,怕是风雨飘摇。 第一百章 盛怒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明婳瞧着陆娴妃面上不加掩饰的忧虑之色,略略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娘娘,容明婳唐突。先不说宝镜有这个能力,入营不过月余便立了个小功。眼下陆将军年事已高,陆家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统领陆家军,万一此时南疆有变,那大绥便要陷入南北夹击之势。若再被朝中有心之人借五殿下的名义加以利用陷害,陆家的未来,只怕是岌岌可危。” 陆娴妃惊异于明婳竟会同她分析这些,自她入了这宫中,父亲便总是令她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她不是不知陆家此时的境况,虽有皇帝暗中扶持,可毕竟树大招风,南疆诸国又虎视眈眈,就等着陆家军生出纰漏。若陆家真没有能够撑起局面的继承人,不消几年陆家怕是会在这京都之中销声匿迹。 “宝镜有些时候虽然荒唐,可我却是明白,她是最像她父亲的,若我兄长在天有灵,虽为她欣慰,可也不愿见她如此辛苦...” 陆娴妃此时心中十分挣扎,陆宝镜若是男儿身,莫说是自己,便是她父亲陆老将军也是会同意她入军营,可她如今已经快十七了,万一此时不成,铩羽而归,回到京都,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 明婳不解陆娴妃此时想法,这世道本就对女子颇为苛刻,正如她前世,李椋带着北境骑兵冲入京都的那日,那些正气凌然的朝臣竟未曾指责李椋一句,也不曾见他们提着刀上前去同北境鞑子们拼杀,而是全部跪在永宁门外死谏,跪求李珩处死自己这个魅惑主上的妖孽祸水! 她曾经在无数话本戏文上头见过,每每亡国之际,那些男人总会找处些借口来推脱亡国之因皆是美人之祸。何其可笑! “娘娘,这世间女子的出路并非只有嫁人一条,守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日子匆匆活过,这并不是宝镜想要过的日子。既然从前大绥出过女将军,那么宝镜自然也可以成为下一个,我信她。” “只不过,如今京都局势复杂,赵家人在前朝虎视眈眈,正欲收揽各路世家手中的零散兵权,陆家军便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一路兵马,娘娘从前的打法,往后怕是不成了。” 陆娴妃今日召见明婳,原本只是想知道陆宝镜的近况,宝镜对明胥的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的,往后如何,她着实有些迷茫。 “婳姐儿,你是如何会想到如此多?莫不是你父亲同你说了些什么?” 明婳笑了笑,缓缓道:“这些不过小女愚见,只是偶然间发觉若再这么默默无闻下去,最后也只能沦为旁人粘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如今陛下虽然明里暗里的相助陆家,可向来帝王心术复杂,其中最为让陛下忌惮一声兵权,二是外戚,此二者陆家皆占,若想作壁上观,怕是不能。” 陆娴妃摇头叹息,道:“我只愿璟儿平安长大,又不愿他去做那孤家寡人,她赵平良野心勃勃,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我又能如何?这争与不争皆是徒劳,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婳不言,好半晌才悠然道:“这些日子京都中人总是纷传,说是赵贵妃贤德,欲在中秋宫宴之后为陛下选秀,充实后宫,依娘娘之间,贵妃此举,所图为何?” 陆娴妃稍稍沉思,道:“选秀必然为了子嗣,这些年后宫嫔妃未曾有孕多半也是赵平良的手段,如今她竟反其道而行之,莫不是动了国本的心思?” 明婳点头笑道:“赵贵妃此举明面上是为了自己贤良名声,可实际上却着实暴露了同澄王殿下如今生了嫌隙,且还不是个小嫌隙。澄王生性复杂,赵贵妃害怕自己拿捏不住这个养子,想要再立傀儡...” 明婳话到一半便不再多言,陆娴妃既然能再赵贵妃之下安然无恙多年,除却家世不凡,这心机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早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死上百回,如何还能安然生下皇子。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明婳缓缓放下茶盏,声音悠然,带着些狡黠:“她赵贵妃想招新人,娘娘为何不行?” 陆娴妃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清明神色,嗤笑一声,嗔道:“从前只道你是个乖巧的,没曾想竟如此狡猾!” 嬉笑见,元姑姑忽的叩门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外头似乎要开宴了,娘娘可要移步?” 陆娴妃刚想派人送明婳到宴上同燕绾碰面,没曾想此时李璟突然闯进来,一把牵起明婳的手,喃喃道:“母妃,我想让婳姐姐同咱们一起。” 陆娴妃面上有些尴尬的瞧了眼明婳,心道这小子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竞对明婳如此热情。 明婳刚想拒绝,却不料李璟闹得更凶,扯着她的衣袖哀求道:“从前宝镜姐姐也经常在宴上同咱们坐到一处的,为何婳姐姐不成,母妃,儿臣求您了。” 陆娴妃想着今日中秋,不想扫了儿子的兴致,便笑着应下,随后朝着明婳低声道:“璟儿今日闹得厉害,你若觉得不习惯,一会儿我便命元姑姑将他带下去,你也可以回你母亲身边。” 明婳含着笑点了点头,李璟见状笑的愈发得意,连忙牵着明婳的手往宴上行去。 此时宫宴快要开始,一众宾客皆被宫人引到位置上坐下,明婳此时被安排在李璟身旁,紧紧挨着陆娴妃身后,悄悄看着这殿中的情形。 明婳赴过的大宴小宴不知凡几,可今日这场面着实震撼,这乾元殿向来是皇家宴请宾客之地,因着中秋团圆,今日未曾分设男女席位,只是按着官位高低从殿中往殿外坐开。整个乾元殿一片富丽堂皇,令人心生崇敬之意。各路达官显贵此时已经安然就坐,除却主位上的皇帝不在,便是对面有一处席位空着,众人目光时不时的瞥向这处,令人愈发好奇此人的身份。 目光接着向下方游移,在看清人群中一抹熟悉的女子身影时,明婳唇畔不自觉的微微勾起,轻笑一声。 果然,明姝还是来了。 陆娴妃被明婳的反应吸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了半晌笑道:“你这个姐姐,倒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这样才有意思不是?”明婳似笑非笑的应道。 陆娴妃颇为不屑的摇了摇头,道:“这宫宴凭她的身份定是来不了的,可这些日子不知她哪里寻得门路,竟几次三番的得了章怀郡主的赏识,愣是要收做义女,还带着来赴宴,这哪是来赴宴呐,分明是想来择婿。” 明婳被陆娴妃玩笑一般的语气逗笑,看着身旁的李璟正努力的去够案上的糕点,可惜那糕点离得着实有些院,明婳无奈摇头,偷偷伸手将那糕点往李璟身前推了推。 “眼下还没开宴,殿下偷吃可得小心些。” 明婳狡黠一笑,轻轻掐了李璟此时因吃点心而微微发鼓的脸颊,此举着实有些大胆,坐在一侧的李椋看在眼里,不自觉的发笑。 他竟不知,这人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只是可惜了,这人终究还是不识时务,既然不肯站在他这一边,他也没必要对她如此客气。 此时外头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紫色织金华服的赵贵妃款步行来,三千青丝被挽成高高的发髻,金色的凤冠盘旋在发间,在殿内烛火的映衬下格外光彩照人,按理来说,赵贵妃的品级是没有资格佩戴凤冠,可如今她既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在众人面前佩戴就不怕有人敢议论半个字。 明婳看着这个容色绝美的贵妃娘娘,说她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想必旁人也绝对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可她如今却早已年逾四十,可肌肤仍是洁白如玉,吹弹可破。 这赵贵妃一入殿内,原本嘈杂的宾客瞬间安静下来,皆恭敬起身,朝着这位贵妃娘娘行礼。 赵贵妃满意的点点头,朝着身后的女官问道:“陛下呢?” 那女官俯下身在赵贵妃耳边说了什么,赵贵妃蹙眉,面色有些难看。 陆娴妃将赵贵妃的神色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眼看着开宴的时辰快要到了,众人心中不免生出些许疑惑,这陛下不来倒也罢了,为何那位爷如今也不见人影? 就在众人不解的间隙,庞喜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陛下驾到!” 众人闻言无一不起身跪地叩拜行礼,此时崇安帝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主位上行去,刚想吩咐众人平身,余光却瞥见下首处的空位,略略逡巡一番周围,似乎没看到想见的人,沉声问道:“雍王呢?为何不来赴宴?” 身旁的庞喜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支吾道:“回,回陛下,雍王殿下许是军务缠身,不得空才未能赴宴...” 崇安帝闻言冷笑一声,道:“简直放肆!” 崇安帝声音低沉,虽音调不高却着实是带着怒意,众人闻言头埋得更低,希望陛下对雍王的怒火不要波及在自己身上。 赵贵妃见皇帝这般,低声劝道:”陛下,臣妾几日前已将帖子送去雍王府上,如今雍王未至许是真有事情绊着了,还望陛下息怒才是。今日中秋,切莫气坏了身子!” 赵贵妃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劝皇帝息怒,实则是在拱皇帝的火,依着皇帝的性子,只怕是要发怒。 第一百零一章 人命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 果然,赵贵妃的一席话成功让崇安帝怒意更甚,周身的气血此时冲上颅顶,望着这满堂宾客乌泱泱跪了一地。 正欲再发作时,身侧的庞喜颤着声音哄道:“哎呦陛下!如此佳节雍王殿下心系朝政,您该开心才是,莫要气坏了身子,奴婢再派人去请雍王殿下,您息怒。” 崇安帝闻言,许是不想让众人看了皇家的笑话,便冷哼一声,背身缓缓坐在主位上,只是那紧锁的眉头昭示着崇安帝此时心绪不佳,众人见此情形,皆噤若寒蝉。 明婳此时随李璟安然跪在下首,透过人群的缝隙,明婳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不算陌生的崇安帝。 在外人看来,这位皇帝陛下沉迷修道,不问政事。才至如今朝政积弊,官员结党乱行。 她从前也是如此认为,正如今日这般,崇安帝对待李珩的态度同前世如出一辙,不管李珩做了什么,便是为大绥立下赫赫战功,崇安帝都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个儿子十分无礼,功高震主。朝臣见陛下这般态度,皆以为陛下看重赵家,尤其是赵贵妃的养子李椋。久而久之,众人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的向着赵家倾斜,屡次上书请求立李椋为太子。 可崇安帝却总是一笑置之,只言国本不可早里,恐生事端。众人又见皇帝态度模糊,雍王在北境的势力不断扩大,逐渐心思又动摇起来。已至崇安帝晚年,朝中人心浮动到了极点,赵家见崇安帝迟迟不愿立太子,便试图利用皇帝的疑心陷害雍王,夺取北境兵权。 就在众人以为雍王翻不了身之时,却不料陛下再此时动手,利用朝廷暗桩和自己一早便培养的势力,将赵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昔日鼎盛至极的百年大族赵家被抄的那日,众人才恍然,这位陛下一直以来的不问政事,荒淫无道,皆是为雍王铺路。 前世这父子二人的关系便十分微妙,明婳在李珩身边多年,都未曾察觉崇安帝对李珩的特殊之处,还是在李珩受封太子当日,也就是崇安帝驾崩之日才知晓,崇安帝用自己的性命织了张天大的网,将这些自以为是的朝臣玩弄于鼓掌之间。 只是如今看李珩的举动,仿佛不买他老子的账。 赵贵妃见崇安帝坐定,抬眸轻笑道:“陛下今日是中秋团圆的好日子,不如先叫诸位宾客平身,误了吉时再开宴,怕是不好。” 崇安帝略略瞥了赵贵妃一眼,声音沉如钟磬:“爱妃所言极是,那便平身吧。” 众人见崇安帝面上的愠怒之色稍稍退去,也便松了一口气,谢了恩后恭敬坐在位置上。 赵贵妃示意女官开宴,彼时丝竹声叮叮咚咚的响彻整座大殿,身着七彩纱衣的一众舞姬迈着莲步行来,舞姿翩然,犹如莲池仙子一般,煞是好看。 有了丝竹管弦的衬托,殿中的起伏顿时稍稍放松了些,众人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了起来。 明婳的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不远处章怀郡主身边的明姝,见她今日一袭雪青色百褶长裙,袖口处绣着月白色的莲花,裙摆处银丝金线勾勒出几片祥云,身子轻轻走动间更显楚楚动人。 明姝这回,当真是下了血本! 明姝此时像是在寻什么人,目光投向燕绾那处,看了半晌竟不见明婳,不免心中生疑。正巧此时身旁的章怀郡主看向她,道:“你父亲将你交托给我,你当是明白,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今日能带你到这宫宴上,你即便是入不了澄王的眼,你也必须讨得上头坐这的那位的青眼,你可明白?” 章怀郡主的生母乃是先帝长女庆成大长公主,后来因为驸马谋反,先帝怜惜章怀郡主这个外孙女,便先将她养在宫中。 后来朝廷更迭,章怀郡主下嫁万阳侯府,起初万阳侯府还算殷实,有着章怀郡主的陪嫁也过了几年的逍遥日子,可惜想在这京都中生存,若是不够强大,就不得不寻求庇护,如今赵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明姝被章怀郡主阴恻恻的话激的心中有些发懵,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上首坐着的赵贵妃,缓缓点了点头。 “多谢郡主提点,明姝记下了。” 明姝话落,目光从赵贵妃身上缓缓移下,不经意间瞥见明婳那张令她嫉妒的发狂的面孔,将藏在袖中的手帕捏的死紧。 尽管明婳今日尽力掩盖锋芒,她即便是再和身侧的陆娴妃闲话家常,在明姝眼中,也是在攀附权贵。 此时各宫妃嫔皆起身向崇安帝敬酒,无一不是面上带笑,恭维声声。 崇安帝对这些妃子向来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后宫之中除却赵贵妃和陆娴妃,便没有崇安帝正眼瞧过的人。 明婳嗤笑,想来这六宫粉黛,莺莺燕燕的,这位皇帝陛下估计连她们姓甚名谁都不知晓。这宫宴过后又要再选新人,真不知这陛下身子能否吃得消。 待那群妃嫔皆退下,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向上首的两位,此时赵贵妃不动声色的目光慵懒的瞥了眼陆娴妃,不发一言。 陆娴妃从容起身的向崇安帝敬了盏酒,崇安帝敷衍饮下,陆娴妃随后面色不改的回到位置上。 自始至终,崇安帝便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陆娴妃,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李璟,崇安帝都未曾顾及。 众人都还未开口,便听得一旁的王美人顶着一张瓜子脸,俏生生的道:“今日好歹是中秋大宴,娴妃姐姐敬了陛下的酒,为何不说些恭贺之词,岂非怠慢。” 此言一出,殿中宾客皆敛了神色,不敢言语。这位王美人是不久前在道观中被崇安帝宠幸的一个宫女,因生的十分貌美,尤其是那双漆黑的深瞳,氲着一汪清水,好不娇艳的模样。 许是这王美人刚入宫,这两日连翻侍寝,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着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陆娴妃不愿生出波澜,便轻声道:“本宫不善言辞,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只要是知些人情世故的都不会在说些什么,四妃之首的娴妃娘娘都不愿计较,这王美人也该消停了。 谁知王美人却不依不饶,尖着嗓音道:“娴妃姐姐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只是方才姐姐此举着实有些失礼,妹妹向来受贵妃娘娘指教,对陛下向来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的。” 明婳冷笑,她不知王美人此举的真实意图,这般不过脑子的话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最大的作用便是想让陆娴妃吃瘪,陆家颜面扫地。皇帝向来多疑,难免不会猜忌陆家的心思。 陆娴妃不言,只是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这种场面,回回都要上演一次,这些人倒也不嫌累。 皇帝嗤笑一声,方才陆娴妃敬过的酒盏不停的在手中把玩,看着下首的美貌女子,面带笑意的吩咐道:“王美人不敬娴妃,拖下去,打入冷宫。”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大惊,王美人虽身份不高,可说到底也是陛下近日来最为宠幸过的,不过是对娴妃说了几句不合规矩的话,便落得这般下场。 赵贵妃冷眼瞧着哀嚎着被拖下去的王美人,正欲开口,没成想崇安帝侧过头,笑道:“爱妃似乎对朕的旨意有什么意见?” 赵贵妃见崇安帝如此说,轻声笑道:“臣妾哪里有什么意见?陛下误会了,臣妾不过是想敬陛下一盏酒,还望陛下息怒。” 崇安帝听罢,朗声大笑起来,接过赵贵妃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众人看着这般息怒无常的崇安帝,心中刚刚消散的阴霾又重新生起,此时殿内气氛竟有些莫名的诡异。 赵贵妃见崇安帝此时心情颇佳,含笑间眼神扫向陆娴妃身后的明婳,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李椋自从来了这宴上目光便没从明婳身上移开,看向赵贵妃的眼神也愈发凌厉起来。 这般好的机会,他这位好母妃如何能放过,只是不知这般局面,明婳又该如何破局? 此时宴已过半,众人也都添了三分薄醉,气氛也瞬间热络了起来。 就在众人万分享受宫宴盛景之际,自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小太监的惊呼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 还未等人跪安稳,崇安帝身旁的庞喜率先走出,一把扯过那小太监的衣领,用力扇了几个巴掌,斥道:“宫宴重地,岂是你个狗奴才能擅入的,还不退下!” “庞公公,真不是奴婢妄言,赵家,赵家大公子,如今溺死在了御湖之中...” “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可笑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饶是一向沉稳的崇安帝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心惊。怒目圆睁的望向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内侍。 皇室中人向来看重名声,尤其是这宫宴之上,若真是出了人命,有损皇家颜面不说,更为天下万民耻笑。 一旁的赵贵妃闻言连忙上前忧心道:“陛下息怒,都是臣妾掌管后宫不力,已至今日出了此等惨案,还望陛下恕罪,臣妾一定查问清楚,还宏峥一个公道。” 赵贵妃话音刚落,自席间传来一阵惊呼。 “是谁要害我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维不顾仪态的冲到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道:“陛下!娘娘!此人敢在宫中公然行凶杀害我儿!可是公然违抗我大绥律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赵维此举着实是十分不妥,这般公然在皇帝面前喧哗,便是极重的僭越之罪,若是皇帝当场发作,只怕这赵维今日的下场比那赵宏峥还要惨上三分。 众人不敢去瞧崇安帝的面色,只得低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瞄。 崇安帝看着地上跪伏着的赵维,蹙了蹙眉头,嘴角有些许的僵硬。 身旁的庞喜见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旁人不知,崇安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便是要发落人也多是嘴角带笑,今日这般可是极怒之兆。 就在崇安帝开口之际,赵贵妃率先一拍桌案,喝到:“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再者,陛下向来公正,对于此等血案定是要还你家一个公道,不叫宏峥在九泉之下含冤。” 赵贵妃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颇有几分慈爱长辈的模样,让一种同赵家交好的官眷生出些惋惜之意。 崇安帝心中有些不置可否,没好气儿的瞥了一眼赵贵妃,抖了抖方才因怒急有些褶皱的衣袖,挥手道:“贵妃不必如此伤怀,既出了命案,是得好好查问一番,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宴之上害人!” 此言一出,殿上的众人皆噤若寒蝉,毕恭毕敬的起身朝着上首的崇安帝拜道:“陛下圣明!” 李璟此时有些好奇的去瞧崇安帝的面色,却被明婳轻轻按下。 明婳冲着一脸稚嫩的李璟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在此时去招惹这殿中人。 既是来了这宫宴,赵贵妃一早便盯上明家,今日怕是要先从自己下手,给父亲一个下马威。 殿中寂静片刻,赵贵妃起身朝着身边的女官冷声道:“将今日所有见过赵宏峥的宫人内侍全都给本宫带下去仔细盘问,切勿有什么遗漏。” 话落,殿中服侍着的宫人内侍皆面色大变,人人自危。 要说这赵宏峥自从父亲升了官,又屡次得贵妃召见,便觉自己像是皇亲国戚一般,在宫中耀武扬威,今日宴会上也是招摇过市,见过他的宫人自是数不胜数。 奈何赵贵妃命令已下,陛下也无插手的意思,众人皆惊惶跪地,脑袋低垂,生怕祸及自身。 众人瞧着一个个宫人被拖出去,原本安然立在陆娴妃身后的吟秋倏地跪地啜泣道:“贵妃娘娘恕罪,奴,奴婢今日奉娴妃娘娘之命引明姑娘入关雎宫时,恰巧撞见了赵公子...事关人命,奴婢不敢隐瞒!可,可此事却与奴婢无关,还望贵妃娘娘明察!” 此言一出,让原本寂静的殿内瞬间炸开了锅,众人皆目光探究的望着明婳,仿佛能从她身上搜刮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陆娴妃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吟秋,心下一沉。 这吟秋本是宫中杂役,偶然一次她带着璟儿在御花园中玩耍,恰巧撞见吟秋被杂役房管事太监打骂,身上面上血迹斑斑。 李璟年纪小,看着吟秋可怜,便央着自己救下她,事后自己也细细查过这宫女的底细,并无什么不妥,便留在关雎宫。没想到,终究是家贼难防,竟在此处等着她。 陆娴妃面色担忧的回头望了一眼明婳,本以为会在她面上看到惊慌失措的情绪,却瞧她不光神色镇静,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此时正掏出袖中的绢帕替李璟擦拭着面上沾带着的糕饼渣。 “明姑娘便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身旁传来,明婳循声望去,之间章怀郡主不知什么时候从席间走出,面上带着一丝冷笑。 陆娴妃皱眉,不耐道:“郡主,此事尚未查清,你便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明姑娘何处得罪你了?” 章怀郡主并不理会陆娴妃,而是转身朝着赵贵妃的方向微微施了一礼,道:“娘娘,容妾身回禀。这赵公子身亡的真相,说不准同这明姑娘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哦?郡主有什么话不妨说开了,莫要叫人误会了明家姑娘。” 赵贵妃语气和缓,像是对明婳十分怜惜,令众人望向明婳的目光又多了三分探究之意。 明婳心中微叹,这赵贵妃笼络人心之快非常人能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自己置于这风口浪尖之上,手段果真高明! 章怀郡主微微一笑,道:“回陛下,娘娘,今日妾身身边的侍女逢春路过御花园时,无意间撞见赵公子同明姑娘起了争执,至于事情的经过,还是让逢春同大家细说,当面对质,也不至于冤了明姑娘。” 话落,那名叫逢春的侍女低着头膝行至殿中,正色道:“禀陛下,贵妃娘娘。今日奴婢不慎在宫中迷了路,正巧在御花园的小巷中瞧见明姑娘命身边的侍女殴打赵公子,赵家姑娘在一旁哀哀哭求明姑娘都不肯罢手。奴婢当时吓得魂都丢了,生怕被人瞧见,便先离开了。” 逢春话落,颤颤巍巍的朝着上首拜了拜,随即缩成一团,一副真的被吓坏了的模样。 章怀郡主见状摇了摇头,怜惜道:“娘娘,这逢春可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不成想今日被吓成这副样子,可想而知这明婳是何等心狠手辣,纵容恶仆伤人。而后更是尤嫌不足,甚至杀人灭口。此等恶女,若纵容其留在这世上,必是祸患!” 赵贵妃蹙眉。朝着明婳的方向缓缓开口,道:“明姑娘,逢春所言,你可承认?” 明婳目光迎向上首的赵贵妃,只觉那张好看的不像话的凤眸下藏着无尽的深渊。 刚想抬步上前,却被身旁的陆娴妃一把拦住,沉声道:“贵妃娘娘仅凭一个婢子的只言片语便想定婳儿的罪,岂非太过草率?” “草率?娴妃娘娘,不光逢春瞧见了,您身边的侍女方才自己都承认了今日明姑娘在御花园见着了赵公子,逢春一人之言不可信,您不妨问问您身边的侍女,明婳今日究竟有没有动手伤人!” 陆娴妃心底一沉,暗道自己被气晕了头,竟如此冲动,反而让人将计就计的利用吟秋去指认明婳。 此时地上的吟秋闻言膝行至明婳脚边,一把抓住明婳的衣摆,哀求道:“明姑娘,事到如今,为着娴妃娘娘,奴婢着实是不能为你遮掩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鄙夷的望向明婳。这章怀郡主虽说年轻时跋扈了些,可这些年却不太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同这明姑娘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没有理由去害她。 如此看来,这明姑娘倾城绝色的皮囊下竟藏了一副蛇蝎心肠,一言不合便打死了赵家公子,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明婳瞥了眼地上哀哀哭泣的吟秋,并不理会她,示意云喜将人拖开。自己则低头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摆,沉声道:“打人是真,可臣女不曾伤人性命,还望陛下明察。” 明婳此时站在殿中,面对着的是崇安帝,直接将他身侧的赵贵妃忽略了个干净,众人瞧见这一幕无不对着明家姑娘心中生叹。 赵贵妃从来不曾被人这般无视,竭力撑着贵妃仪态不至于当场发作,余光却是不自觉的瞥向崇安帝。 崇安帝像是对此事兴致了了,望着殿中的明婳不免心中发笑。 不愧是李珩那臭小子看中的姑娘,这临危不惧的架势着实令人唏嘘。 可今日那小子竟这般沉得住气,想必是知道这丫头不会出事,才至今不肯现身。 明婳不知这皇帝老儿如何作想,她无视赵贵妃不过是诛心之策。赵贵妃此人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狠辣决绝,可她却是极致的自负,向来都是她掌控旁人,决不允许任何人无视她。 崇安帝沉默片刻,沉声道:“明婳,即便你没杀人,可你纵容恶仆伤人是真,此事你可有要分辩的?” 明婳垂首,随即冷冽的嗓音自殿中传来:“臣女动手,不过自保而已,若再给臣女一次机会,臣女还会如此。” “你放肆!你们明家便是这般教女儿的,如此蛮横无礼!” 原本沉默立在一旁的赵维一听此言像是再也安耐不住一般,朝明婳怒喝道。 明婳眸子陡然变得阴冷,赵宏峥如此畜生行径,赵家又是如何教导的?赵维竟有脸这般质问,真是可笑至极! 第一百零三章 宫正司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赵大人,且不说我今日是第一次见赵宏峥,即便不是第一回,在这皇宫之中,明知这是死罪,又岂会莽撞行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未查问清楚,今日陛下娘娘在场,赵大人如此含血喷人,又是何道理!再者,赵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平日衙门公堂里审问犯人也是要拿出证据的,如今只凭一介宫女的证词便想定臣女的罪,是否有欠妥当?” 赵维此时还未从丧子之痛之中回过神来,骤然被一个小丫头这般生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章怀郡主嗤笑一声,厉声道:“好个伶俐的丫头,做了错事还不承认,这两名奴婢已然是人证,至于物证,贵妃娘娘向来英明,定是能找到证据,到时候,我看你如何抵赖!” 明婳不言,只是静静的垂首立在殿中,目光却在逢春和吟秋身上游移不定,像是要将她们看穿一般。 地上二人被这凌迟一般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却要强装镇定的跪伏在地上,可裙摆之下不停颤抖的双腿却是出卖了她们此刻的心情。 明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望向一旁的赵维,声音平静道:“赵大人,方才这婢子说我动手伤人之时赵家姑娘在一旁苦苦哀求,可明婳看了这殿中女眷,并未发现赵姑娘的身影,不知赵大人可知道您的女儿,她现在何处?” 赵维被明婳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有些发懵,鬼知道那死丫头现下去了何处,那孽障自小便是个灾星,若不是随了她生母的容貌,眼下早被丢在乡下自生自灭,岂能出现在宫中。 众人一听明婳此言,皆好奇的望向赵维。是啊,前些日子一直听说赵家有个女儿生的美貌,深得贵妃娘娘的喜爱,接入宫中小住,今日却未曾得见。 赵维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随即躬身朝着上首微微一礼,道:“陛下,娘娘,青蕴向来胆小,怕是今日眼睁睁的瞧见兄长遇害,受了惊吓。又怕在宫中失了仪态,便自请回府休息,还望陛下娘娘恕罪。” “是吗?赵大人?”明婳勾唇,语气却是带了三分疑惑:“可依着规矩,宫宴之日,凡是进了宫的人,没有旨意不可私自离开,如此,赵姑娘又是如何回的府?” 赵维心中有些不安,他回京上任没几日,自是不晓得这宫中规矩。方才被问得急了,一时之间说漏了嘴,现下才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明婳不管赵维此时有多窘迫,转身朝着崇安帝微微一礼道:“陛下英明,今日赵宏峥在御花园见到臣女,意图对臣女无礼。且男女授受不亲又在皇家重地,相劝不得,臣女这才命身边的丫鬟出手阻止。” “云喜虽有些身手,可自有分寸,断断不会在这宫中取人性命,且事情发生之时赵家姑娘一直在场,可眼下却不见踪影,只剩下这两名奴婢的证词,着实有些草率,还望陛下明察!” 明婳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众人见明婳被如此诘问丝毫不曾畏惧,不由得生出些许欣赏之意。只是,这赵家向来手段狠绝,明婳今日定是将贵妃得罪狠了,怕是难以脱身。 崇安帝不言,而是朝着赵贵妃问道:“贵妃觉得此事该如何论断?” 赵贵妃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明婳,只觉她那一双桃花眸虽微微垂着却仿佛怎么也望不到尽头。这种神色,令人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一个将将及笄的姑娘身上,她今日打扮的虽不出挑,可静静立于殿中,令人无法忽视。 听得崇安帝发问后,赵贵妃渐渐从明婳身上收回视线,凤眸微眯,将情绪都掩在睫下。 “陛下,青蕴那丫头毕竟是臣妾身边的,若是没能出宫,定是要来寻臣妾的,可如今竟不见了踪迹,也却是可疑。” 话说到一半,赵贵妃抬眸瞥了眼立在殿中的明婳,正色道:“依臣妾之见,不如宫宴之后请明姑娘往宫正司走一趟,待查清事情原委。若明姑娘是被冤枉的,臣妾定好好补偿,若不是,也不至于纵了恶人。” 贵妃话落,便是连一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李椋都微微变了脸色。 宫正司,那可是审问宫中犯过错的嫔妃宫人专门设置的机构,手段狠辣向来令宫中众人闻之色变。 如今赵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这宫正司自然也是其囊中之物,明婳不过是个官家女,便是父亲近日高升,又岂能以一己之力同贵妃。今日若进了这宫正司怕是难以全须全尾的出来。 在场的宾客一听赵贵妃此言望向明婳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惋惜之意。 “贵妃娘娘此举是否有失偏颇?明婳向来是个和善的孩子,又自小体弱多病,怎可去宫正司那般血腥地界。” “你们一个个狼狈为奸,想要冤枉一个不相干的姑娘,真是可笑!” 陆娴妃话落,一把推开身旁想要搀扶她的内侍,不顾仪态的朝着上首的赵贵妃厉声道。 赵贵妃微微眯了眯眸子,道:“娴妃,今日本是宫宴,出了这等惨案本宫为维护皇家颜面自己的侄儿被害也要忍耐。只不过让明姑娘到宫正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又没有旁的意思,你这般失态,岂非故意包庇?” 这话说得实在是滴水不漏,在外人看来赵贵妃不仅竭力保全皇家颜面,面对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也不曾当场发落,可陆娴妃这般急色,倒像是帮明婳遮掩,愈发坐实了明婳的罪名。 明婳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先是上前搀住因为激动而有些站不稳的陆娴妃,而后眸光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不疾不徐的道:“诸位废了如此大的代价却只为取明婳一介小女子的性命,当真是好手段。” 陆娴妃有些诧异的回头望了眼身旁的明婳,见她朝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安慰一般,令她提着的心暂且安定了三分。 陆娴妃虽入宫多年,可终究出自将门,又在战场上历练过,自然对着后宫中下三滥的手段十分鄙夷,此番陷害,稍有不慎便会祸及明家满门,这让自幼同明家交好的陆娴妃内心不安,这才一怒之下口不择言。 “明婳!你是疯了不成!”章怀郡主被明婳一句话激怒,厉声道。 明婳微笑,道:“郡主,您方才说您这婢女是因为迷了路才撞见了我出手伤人,可既是迷了路,最终又能回到郡主身边,必是知道了在哪处宫苑附近目睹了此事,还请逢春姑娘解释一番。” 逢春没料到明婳会有此一问,瞬间慌了心神,身子又止不住颤抖起来。 郡主只是要她咬死此事不许松口,至于个中细节,向来不会过问 章怀郡主见逢春颤抖着不答话,心中有些发急,一个箭步冲上前甩了逢春一个耳光,怒喝道:“贱婢!说,你是在何处看见的,交代清楚!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至于吓成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逢春被打的有些发懵,支支吾吾的刚想开口。 明婳却在缓步走近她,俯下身,轻声道:“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撒谎被我戳穿了,可是欺君之罪,不光你要掉脑袋,就连你的家人,怕是也保不住。” 第一百零四章 放肆 - 双标王爷他插翅难飞 - 莫羡云云 逢春闻言,颤抖的身子有微微的凝滞,仿佛在心中权衡着什么,直到余光瞥见上首端坐着的那抹红色身影,还有那掩在羽睫下略显凌厉的眼色。 一瞬间,逢春恍然。 自己若是说了实话,这条命怕是今日便断送在这宫中,若是顺着贵妃的意思咬死这明家姑娘,也难免事后被灭口。赵贵妃如今只手遮天,这明婳不过区区一介官宦之女,自己若不听贵妃的话,她一定会杀了她母亲跟幼弟。 只有听贵妃的话,自己才能为家人挣得一线生机。 思忖片刻,逢春猛地抬起头,正色道:“明姑娘,奴婢向上天起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定不得好死。” “至于明姑娘问及奴婢在何处宫苑撞见此事,奴婢着实是不记得了,当时实在心中恐惧,想着明姑娘连赵公子都敢出手,对奴婢这个下人,若想灭口,定像踩死只蚂蚁一般容易。还望陛下娘娘明察,还奴婢清白!” 崇安帝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明婳,又看了眼垂眸静坐的赵贵妃。心中却道:“这赵平良的手段何时变得如此拙劣?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明家那丫头是被冤枉的。她竟还放心那群蠢货如此肆意妄为,当真是不怕脏水泼到自个儿身上?着实有趣!” 半晌,赵贵妃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明姑娘,并非本宫无情,你方才问也问了,可见这逢春所言句句属实,本宫也不得不命人带你去宫正司询问一番,也好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贵妃话落,只消一个眼神,便有四名身强力壮的嬷嬷气势汹汹的朝明婳走来,作势便要去抓人。 明婳此时面上冷意尽显,虽是垂眸可余光却始终瞥向上首端坐着的赵贵妃身上,见她面色坦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想来自己若是真的进了那宫正司,恐怕真的没命出来。 方才自己故意刁难逢春,也是给陆娴妃的手下机会去寻那赵青蕴。 陆娴妃入宫十几年,身边皆是人精,若是想在宫中寻个人,也不是难事。 怕就怕,被人捷足先登。 思忖间,那几名嬷嬷便已到了明婳眼前,皆一脸正色。 “明姑娘,得罪了!” “看来本王来的很是时候!再晚片刻怕是要错过贵妃安排的这一出好戏!” 这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众人见状皆变了面色,尤其是坐在上首的崇安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有些怔愣,而后眸中生出些许恼意。 这小子,当真是要趟这趟浑水。 一旁的赵贵妃再见到那张逐渐出现在殿中央的俊颜,那双漆黑瞳眸中流露出与那人相似的神色,令她自心底生出些许恨意。 转而望向殿中静立着的明婳,意味深长的垂下眼眸。 果然,明婳之所以如此淡定,原来背后有这么一座靠山,真是有趣极了! 明婳余光瞥见那抹愈发靠近的玄色身影,视线缓缓上移,正巧对上来人的目光。 几日不见李珩,明婳只觉这人竟是愈发光彩夺目,饶是这满殿的辉煌都遮不住他自来时那股睥睨之意。 赵贵妃见来人是李珩,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转而恢复平静,示意那几名嬷嬷不必理会继续抓人。 嬷嬷们会意,便要去扯明婳的衣领。 李珩不言,转了转指尖的玉扳指,目光却是始终不离明婳。 明婳抬眸,瞧了眼李珩,两人的视线对上,都看清彼此眸中的笑意。 众人未觉李珩动作,只瞧见一道银光自眼前闪过,还未反应过来,那几名嬷嬷惨叫着倒地,蜷缩成一团。 这一幕着实有些骇人,饶是一向冷静的明婳都有些怔愣。 李珩这回,未免有些太过高调。 “雍王!你是要造反不成!” 果然,赵贵妃见李珩如此猖狂,心中震怒万分,也不顾一旁的崇安帝,一拍桌案,怒喝道。 李珩视线不离明婳,眸中笑意又深了三分,道:“本王只是路过,路见不平而已。” 赵贵妃闻言面色铁青,若不是数十年养就的贵妃仪态,早就破口大骂。 路见不平?何时见过你雍王殿下有这般闲情逸致去管一个小小女子的死活,近日来的种种,分明是看上了这明婳,如今宫宴之上姗姗来迟,必定是这二人商量好的。 怪不得明婳一直如此淡定,杀人的罪名扣在头上都不屑一顾,敢情背后有靠山啊! “雍王殿下要主持公道尽管去你军营里,这里是后宫,本宫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放肆!” 赵贵妃话落,一旁的赵维怒道:“陛下!我儿惨死宫中,贵妃娘娘慈心为我儿主持公道,却不想雍王殿下纵容属下伤人不说,又对贵妃娘娘大不敬,此举属实僭越,还望陛下明察!” 崇安帝自瞧见李珩进来面色便不太好看,众人瞧着更是觉得雍王此举很是不妥,依着陛下的脾气,必是要好好发落一番。 可看陛下虽然面色不加,却没有插手的意思,又是为何? “赵大人今日当真是威风!不过这新官上任,必是得威风几日。不然多对不起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啊!” 李珩含笑踱步走近赵维,居高临下的瞧着他,眸中讽刺之意甚显。 赵维本就对这些日子雍王的手段有所耳闻,虽心中恐惧,却也深知自己的靠山是赵贵妃,即便这雍王是吃人的洪水猛兽,自己也得咬牙面对。 闻言,赵维强迫自己镇定起来,然而官服下却是冰冷颤抖的手。 “微臣不知殿下所言何意,只知道微臣平日从未有半分得罪过雍王殿下,不知为何招来如此针对!” 李珩嗤笑一声,负手而立,低声道:“只怕是赵大人这威风也耍不了几日了。毕竟,这狐狸始终要跟在老虎身后的...” 李珩的声音极低,只有殿前的几人听得见。 赵维额间冷汗涔涔,不由得望向上首端坐的赵贵妃,一种窒息感自脚底板传至四肢百骸,难受至极。 赵贵妃听着李珩这局别有深意的话,咬了咬牙,道:“雍王,本宫可以不追究的你的奴才伤了本宫身边的嬷嬷,可今日之事在没查清楚之前,明姑娘必定是出不了这皇宫的,这不是本宫一人的主意,而是要给在场的众人一个交代!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是啊!皇兄,今日之事就算明姑娘是冤枉的,也得等明日天亮之后细细审问才是,总好过拖着这一屋子宾客在这苦等,坏了皇室名声。” 李椋声音清朗,笑道。 明婳摇头,李椋此话明摆着想插手此事,方才不出声是想看自己与赵贵妃争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利,如今看事情有变,却想硬插一脚,搅乱此局。 自己今日但凡被带走,无论是去宫正司还是刑部,那往后自己乃至整个明家在京中那就是个笑话! 他们如此做,就算今晚弄不死自己,也要让满京都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自己!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