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唉! 闻府主母严大娘子居住的望春阁东侧暖阁里,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婴儿躺在摇篮里,心里发出今天的第十声叹息。 怀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和室友吐槽了几句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等怀泽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个暖阁里,这两三天的时间里,除了乳母过来之外,再没见过第二个人。 作为新出生的婴儿,怀泽很努力地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一片,听觉倒还算灵敏,只不过那乳母口风紧得很,除了每天一声声唤他“哥儿”之外,一个字都不多说。 直到现在,怀泽只能大概从这个称呼上推测自己貌似是出生在了一个古代家庭,从乳母的行为举止中也能看出来这家的家规颇严。 怀泽松了一口气,这个开局貌似不错,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一下,他都在这待了三天了,一个过来看望的主家都没有,这样合理吗? 脑中闪过无数种猜测,但是无论哪种猜测都让怀泽很头痛,毕竟他现在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任何危险都有可能威胁他的性命。 到了第五天,怀泽终于迎来了一位应该是主家的人物,乳母小心地打开帘子,怀泽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只染着蔻丹的手轻柔地抚过怀泽的脸,怀泽很狗腿地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不管是谁,先示好肯定没错。 “把泽哥儿抱到母亲屋里,你们定要好生伺候着,否则我就直接把你们打发到庄子里去。” 从声音判断,这位主家三十岁左右,再加上说一不二的气势,应当在家中地位不低。 不过这应当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毕竟自己才刚刚出生,亲生母亲应该是在坐月子才对。 随即怀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由乳母抱着大约走了一刻钟,才到了另一个屋子。 怀泽本来还想着趁这次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处境,却抵不过婴儿的睡意,刚刚被重新放回摇篮里,就沉沉睡过去。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暖阁出来,就瞧见自家儿子跪在当中,这位中年锦衣男子便是闻府如今的当家老爷,闻云锦。 “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疏于管教,才招此祸端,请母亲责罚。” 老太太并不理会闻云锦,把手里的念珠放在桌子上,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我们闻大人哪里会有错,都是我这老婆子多事,想着泽哥儿的生母早逝,所以才照拂一二罢了。” 听到母亲言语中的讽刺,闻云锦不敢反驳,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他素性软弱,只除了姜姨娘那件事,几乎是对母亲百依百顺。 “都是儿子的不是,这几日儿子与严氏操持了体面的葬礼,又给沈姨娘家送去了诸多体恤银两,才敢去上峰面前赔礼。”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脸色才稍好一点,她朝旁边的婆子示意,婆子上前将闻云锦扶起来。 “沈家那里还得多加抚恤,沈姨娘毕竟是张大人送给你的妾室,此次生子却撒手人寰,如今又是按察使巡视的关键时期,你万万不可松懈。” 闻云锦顾不得礼仪,直接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听到母亲的话,才斟酌地应是,连声和老太太保证。 “母亲放心,儿子定会与严氏一同好好安抚,泽哥儿要不还是让严氏教养吧,省得累着您。” 听着儿子诚恳的话语,老太太表情稍霁,放软了语气。 “你媳妇还得管这偌大一家,左右我这老婆子养着也不费什么力气,这都不是紧要的,你后院那个祸害,你准备容她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老太太直接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闻云锦吓得再次跪在地上。 “母亲,儿子其他的都可以听您的,可是姜姨娘,您就容我这一回吧,所幸泽哥儿平安无事,儿子以后定然好好管教。” 老太太听着儿子的话,想起隔间的泽哥儿,片刻后长叹一声。 “锦儿,你子嗣不丰,沛哥儿又体弱多病,这是最后一次,倘若她以后敢害我闻家子嗣,我立刻叫人把她捆起来打死。” 屋里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在中途惊醒的怀泽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口里的沈姨娘,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听老太太的意思,母亲应当是上峰赠给这个便宜爹的妾室,刚生下他就撒手人寰。 而那个姜姨娘,应该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了,从便宜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个人貌似是他的真爱来着。 这算什么,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真爱吗?怀泽只觉得讽刺。 想到早逝的母亲,想到几句话就把母亲的死揭过去的老太太和便宜爹,想到自己从自由的现代到了这么个可以随便糟蹋性命的时代,怀泽就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怀泽竭力抑制自己的情感,最后想到自己迷茫的未来,就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哭声似小猫般微弱,完全不似其他初生孩子般的嚎啕。 外间的老太太听到怀泽低声哭泣的声音,快行几步到了暖阁,看着满脸泪痕的怀泽,一边让乳母去投湿帕子,一边不顾婆子的阻拦直接把他抱起来。 怀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布料变成了玄色云纹的图案,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听到她哄自己的声音,知道这定是刚才说话的老太太。 他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却发现眼泪直接流到了自己嘴里。 乳母轻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老太太轻轻摇着他,见怀泽即使是哭累了还是皱着眉头,良久之后,才压低声音和贴身婆子耳语。 “真是作孽,这么小的孩子,难道是想到了早逝的沈姨娘,大概是母子连心吧。” 那婆子也是约莫五十岁的样子,瞧见老太太眼底的疲惫,动作麻利地把怀泽接过来轻轻地哄着。 “有老太太眷顾,这哥儿也是有福的,老太太也不必太过忧心,您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第2章 闻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为了显示出闻家的重视,怀泽的满月宴办得只比他的嫡长兄略逊一筹,倒是把姜姨娘气得够呛。 听着前院喜庆的声音,姜姨娘摔掉了整套茶具,下头的婆子丫头都瑟缩地跪在屋里,生怕触了姨娘的霉头。 “不过是个小贱人生的贱货,满月宴竟然比源哥儿当初的还要隆重,严婉康那个贱人就是存心下我的面子。” 听到姨娘直呼当家主母的名字,姜姨娘的贴身婆子赶忙把下头人都赶出去,关好房门才哄劝道。 “哎哟我的好姨娘,您可千万别让正院的听去了,否则大娘子又有由头寻您的不是了。” 听到婆子的话,姜姨娘满不在乎地把手里的帕子扔到榻上。 “我能怕那个老货,我有主君护着,就算姓沈的死了,我这不也是安然无恙吗,等回头我给主君送几顿参茶,主君就得乖乖把好东西都给我。” 想到这里,姜姨娘恨恨地砸了一下桌子,没想到闻怀泽这么命大,亲生的姨娘都死了他竟然还能活过来。 大哥儿体弱,不知道能活到几何,等他一死,姜姨娘亲生的二哥儿就是板上钉钉的闻府继承人,如今平白多出个闻怀泽来,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 姜姨娘攥紧了桌角,如今就算想除掉闻怀泽也是难了,毕竟他现在在老太太屋子里,她心里暗恨,就应该早些动手,省得如今夜长梦多。 闻府的当家老爷闻云锦时任正七品江宁府通判,今日家中幼子办满月宴,虽是庶出,但仍遍请江宁贵客,包括闻通判的顶头上司知州大人。 时人都感慨,闻大人果然是好父亲啊。 要是怀泽听到这话,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次的满月宴办得如此盛大,无非是做戏给知州大人和沈家看的。 毕竟两年前闻云锦刚刚到江宁就任时,知州大人才把怀泽的母亲沈采慧赠与闻云锦,这没多长时间沈姨娘就病故了,若是被知州大人参一个家宅不宁、草菅人命,闻云锦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经过一个月的奋力吃睡,怀泽的小脸迅速红润起来,也能逐渐看清周围的事物了,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怀泽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这是胎穿到了一个叫大梁的朝代,对于这一点,怀泽表示十分忧愁。 要是到一个他了解的朝代,最起码可以提前知道历史走向,到时候挣个从龙之功啥的也方便,可是在这个“大梁”他可真是两眼一抹黑。 合着除了多了上辈子的十几年记忆之外,怀泽既没有什么金手指,也不了解历史,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次悲惨的穿越了。 不过幸好,他这次托生在官宦人家,虽然自己的生母生产的时候不幸早逝,但是如今被这个家地位最高的老太太抚养着,最起码衣食不愁了。 这个家的老太太姓叶,母家是苏南地区有名的清流人家,当初闻云锦能被外放到江宁来,也是叶家上下打点的结果。 已逝的老太公听说是农家出身,是当初叶家的门生,考中进士后与老太太结成亲事,根据婆子的描述,两人当年颇为恩爱,老太公为人也上进,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就已经位居正三品保和殿学士。 只可惜老太公不到四十岁就猝然离世,只留下老太太带着一嫡一庶两个孩子。 老太太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如今闻府的当家老爷闻云锦,只可惜闻云锦资质平平,人也懦弱,不过凭着老太公留下的人脉和叶家的提携也安稳地做着官,膝下共有三子三女。 除此之外,老太公还有一个庶子,只知道好像也是当初老太公的上峰赠的妾所生,年岁上比闻云锦小个五六岁,听说如今在闽南的某个县任县尉,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怀泽记得当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担忧,如果老太太和老太公情义真如此深厚,那这个庶叔岂非是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而怀泽的生母也是上峰赠的妾,那莫非自己也得不受老太太待见。 不过幸好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怀泽觉得老太太虽有些严肃,但对他这个小孩子还是颇为怜惜的。 闻府如今的当家主母严大娘子是从四品明威将军的嫡幼女,听说自小随父兄在西北戍边,为人相当爽利彪悍,只不过闻云锦明显更喜欢温柔那一挂的。 大娘子膝下育有一子,闻怀沛也是闻家的嫡长子,如今已满十岁,只可惜大娘子生产时颇为艰难,不能再有孕,而闻怀沛也体弱多病,别说习武,就是读书也不能太过用功。 除了大娘子之外,闻云锦还有三个妾室,分别是刚刚过世的怀泽的生母沈姨娘,闻云锦的“真爱”姜姨娘,以及非常低调的葛姨娘。 闻府的人都知道,主君最宠爱的一直是姜姨娘,他们的恋爱史怀泽不得而知,只能从婆子嫌恶的语气中推测,貌似这位姨娘也不是个省心的。 姜姨娘膝下有两女一子,闻怀源今年只六岁,听说三岁就启蒙了,如今在前院跟着先生读书,思及此处,怀泽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深深地担忧,莫不是他也得三岁就启蒙,这个朝代也太卷了。 大女儿闻思沐今年八岁,因为姨娘受宠的原因,被养得有些骄纵,来老太太这里请安的时候还对着怀泽一顿评头论足。 因着怀泽生母沈姨娘和姜姨娘的事情,注定了怀泽与他们母子四个是天生的敌人,显然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姜姨娘的小女儿闻思淳也是家中的幼女,只比怀泽大两岁,据说最受闻云锦的喜爱,只不过怀泽到现在都没见过。 而葛姨娘原是大娘子身边的二等丫鬟,膝下育有一女,名叫闻思洁,比闻思淳大两岁,葛姨娘曾经带着她来给老太太请安,当时怀泽还在和周公下棋,没有看到这位二姐。 而怀泽本人,如今就是闻云锦的幼子,闻怀泽,因为生母早逝,所以一出生就被抱来老太太这里养着。 重新做回婴儿的时光总是很无聊的,怀泽喝过奶之后又渐渐有了睡意,刚想遵循自己的本能去会会周公,却直接被乳母抱起来,离开了暖阁。 怀泽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的抚养权又要变更了? 不要啊,在老太太身边大概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要是把他放到大娘子身边,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大概是上辈子看多了狗血电视剧,怀泽此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 “沈舅母快坐,乳母这就把三少爷抱过来给您瞧瞧。” 听到这里,怀泽稍微安心了些,原来是他的舅家来人了。 第3章 沈舅母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的生母沈姨娘原是江宁府的普通农家女,只可惜后来遭了难,身为长姐的沈姨娘就把自己卖了,换了二两银子补贴老母。 沈姨娘被卖到了知州大人府上,一路从粗使丫鬟做到了主母身边的二等丫鬟,因为相貌清秀,两年前被知州赠给了闻云锦,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今日怀泽满月,闻云锦自然也请了沈家,只可惜沈家的外祖母已经病故,如今家里只有沈姨娘的弟弟沈舅父,沈舅父三年前已经娶亲,有一个比怀泽大一岁的表兄。 从老家到闻府路途遥远,沈舅父和沈舅母提前四日出发,中间辗转牛车、马车等多种交通方式,才赶在今日到了闻府。 他们今日过来,一是为了祭拜沈姨娘,二就是为了看看沈姨娘留下的怀泽。 因外男不好入内宅,所以沈舅父随着闻云锦去祭拜,而沈舅母则跟着大娘子到正屋来瞧瞧怀泽。 沈舅母虽然没有见过沈姨娘,但是知道沈姨娘当初是为了全家才卖身的,所以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姐十分愧疚,连带着对怀泽也很怜惜。 怀泽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身素色麻衣的沈舅母,她虽然穿得朴素,但打理得十分干净,想来定是个勤快的。 今日厅里的人不少,但是沈舅母却没有半分露怯的,倒是让大娘子惊奇不已,大娘子原本就出身军武,最是喜欢与大方爽快的人结交,没一会儿就聊了起来。 见乳母抱着怀泽进来,厅里的人都停止了交谈,沈舅母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怀里接过襁褓,轻轻摇着,怀泽也很给面子地露出笑容,看得沈舅母有些心酸。 舅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长命锁,小心地替怀泽戴上。 “大娘子见谅,我们都是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今年收成不错,给泽哥儿打了个长命锁,只希望泽哥儿能够平平安安的。” 大娘子瞧着那长命锁被包得严实,虽然个头很小,但被擦拭得很干净,想来他们夫妇应该是尽心了。 “沈舅母说哪里的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就是希望小辈们能平安长大。” 舅母想用手去触碰怀泽的小手,中途想到自己的手比较粗糙,半路上又收回来,怀泽直接抓住舅母的手,拉到自己脸上。 沈舅母感觉到一个小小软软的手抓着自己的大拇指,心彻底融化了,抱着襁褓连声道好孩子。 大娘子也是感触颇多,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莫非是知道自己的舅母来了,所以才抓着她的手不放。 回到老太太的暖阁后,怀泽整个下午都蔫蔫的,吓得乳母还以为是今日出门着了风寒,甚至还惊动了老太太。 怀泽心里的确很不舒服,从出生到现在,他都在刻意回避着生母的死亡,可是今日见到了沈舅母,所有残酷的现实就像潮水般要把他吞没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爱着自己的,就比如赶路许久过来的舅父舅母,怀泽给自己制定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目标,一定要改善舅父舅母的生活。 婆子战战兢兢地把今日怀泽在大娘子屋里的事情和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只是长叹一口气,把念珠在手里转过,才感慨出声。 “菩萨保佑,希望这孩子的余生能过得顺利些。” 怀泽是十月份的生日,两个月之后,就迎来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大梁的地方官员每三年就要进行一次考核,闻云锦到任江宁通判即将满三年,是否能够继续连任就看明年的考核结果了,为了防止留下奢靡的话头,这个年闻府过得相当冷清。 冷清到怀泽都怀疑闻府是不是要落魄了,直到听见老太太和闻云锦的谈话,才稍微放松了些。 这年头的地方官一到年底都是最忙的时候,光上下级的拜会就数不清,还要打点各种人情关系,甚至还有京里的人情往来。 怀泽在隔间听着每日来拜会老太太的动静,就觉得做官着实是一件麻烦事。 过了年,闻府的忙碌程度不减,除了当家老爷的考核,还有就是嫡长子闻怀沛要下场科考了。 就连一向沉着的老太太都把闻怀沛叫到屋里,好一番叮嘱絮叨。 听老太太和婆子的谈话,怀泽也能大概判断出来,这位嫡长兄貌似和已逝的老太公性格颇为相像,只可惜身子骨不好,在读书一事上不能强求,所以拖到十一岁才下场去试。 怀泽之前还有些疑虑,大娘子出身军武,母家在军中的势力也不小,就算家中的儿子不成器,在军中安排个官职也是不难的,反正也不用上场杀敌,为何全家会如此紧张。 等到便宜爹考核的时候,怀泽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在大梁,一向是文官挟制武官,文官的地位比武官高得多,官宦人家的子弟,只要能科考的都会去科考,只有实在不成器的才会送到军营。 毕竟有如此安全的升职方式,谁会愿意去冒风险呢。 怀泽心中有些担忧,如此重文轻武,怕是会埋下隐患,若有强敌入侵,那大梁岂非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这些并不是怀泽能够操心的事情,他如今只是一个低等文官家的庶子,还是不被老爹重视的那种,要是上头的哥哥们考不好,或许家里还会选择给捐个官。 可就怀泽这个情况,若是考不上,估计就得一直考了,上辈子怀泽被高考摧残得不行,没想到现在还得继续读书考试,想到这里怀泽就觉得人生无望。 对于这样一条已经被规划好的路,怀泽制定了第二个目标,一定要考中进士。 在两个目标的指引下,怀泽继续着吃吃睡睡的生活,只不过吃得比普通婴儿更努力些,个头的生长速度让经验丰富的乳母十分惊讶。 等到开春,便宜爹的考核结果出来了,闻云锦虽然资质平庸,但是也兢兢业业,再加上闻家和叶家家底都不错,所以闻云锦并不需要也不敢像其他官员一样盘剥百姓,最后考核结果裁定了“乙上”,继续任职江宁通判。 对于这个结果全家都很开心,大娘子还特意开了两桌宴席,只不过年纪尚小的怀泽显然没有参加的机会。 第4章 启蒙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只可惜这样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没过半月,县试结果出炉,闻怀沛落榜了,回来之后,沛哥儿就大病一场,身子骨更不如以前了。 严大娘子这些日子愁容满面,她后半辈子的指望就全在闻怀沛身上了,可是沛哥儿身子骨这般不好,如今看来在科举上恐怕不会有太大成就。 当初她把葛姨娘指过去就是期望着她能生下庶子,这样就算将来沛哥儿有个意外,她也能有个指望。 可葛姨娘自从生下二姐儿之后就再没有动静,她一向又和姜姨娘不和,倘若有个万一,那岂非要受人摆布。 迎春阁里阴云密布,但是姜姨娘所在的夏眠院里却是喜气洋洋。 “你瞧见严婉康那个贱人失落的嘴脸了吗?就大哥儿现在的身子骨,能不能长成还是个问题,待我儿高中那日,非得给那贱人好看。” 如今这个关口上,姜姨娘也不敢触正院的霉头,惹怒了大娘子倒是不怕,就怕惹怒了老太太。 毕竟大梁对男子最大的要求不过“忠孝”二字,要是老太太着意要处理她,就是主君也护不住。 一场危机正在闻府后院酝酿,嫡长子有疾,庶子身子康健,姜姨娘对大娘子不服不敬,若是闻怀沛有个什么意外,那闻府后院必将永无宁日。 转眼间,怀泽已经过完了三岁的生辰,在这三年里,闻家主要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就是闻怀沛身子骨愈发不好了,如今已经不在学堂读书,只专心在屋里休养,第二件就是闻云锦即将迎来第二次通判任上的考核。 按照大梁的官吏考核办法,地方官吏在同一个岗位上连任不能超过六年,这也就意味着,这次考核结束之后闻云锦就会离开江宁通判这个位置。 这几年时间,闻云锦丝毫不敢松懈,认真完成上峰下派的任务,再加上几家人的上下打点,升任的问题不大。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情,眼下怀泽烦恼的是自己的启蒙问题,按照闻家的惯例,哥儿满三岁就要启蒙,这也就意味着怀泽从此告别轻松惬意的生活,要开始悲惨的科举生涯了。 怀泽在心里盼望着这一天能晚一些到来,可是过完生辰的第二日,怀泽还在陪着老太太用早膳,老太太今日让小厨房做了怀泽最爱吃的火腿煨鱼羹,怀泽第一口还没咽下去,便宜爹就过来了。 怀泽只好乖乖地站起来,给便宜爹行礼,直到便宜爹在怀泽对面就座,怀泽才小心地坐下。 瞧着小孙儿委屈的表情,老太太笑笑,招呼着闻云锦赶紧吃,怀泽才放下心来。 这几年怀泽和老太太相处得十分融洽,家里人都说老太太脾气硬,可是怀泽很有耐心,一点点把自己的孝顺乖巧和知礼懂事展示出来,时日久了,也慢慢打破了老太太的防备。 每每听到婆子们议论这些,怀泽心中苦笑,他能怎么办,没有生母,大娘子有自己亲生的长子,便宜爹偏疼姜姨娘所出的次子,对自己这个幼子从来没有几个好脸色,就只能牢牢抓住老太太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说起来,除了便宜爹每次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之外,怀泽从来没有单独和便宜爹相处过,这份父子情淡薄的估计还不如室友情。 闻云锦简单吃了几口,就和老太太道明了来意。 “母亲,儿子瞧着泽哥儿满三岁了,也该启蒙了,您看要不让他搬到前院去,让孙先生给他启蒙,省得打扰您清静。” 在便宜爹放下筷子的那一刻,怀泽也按照规矩放下了筷子,此刻听到老爹的话,他只低着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老太太今日的心情本来不错,昨日泽哥儿生辰,祖孙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如今听到闻云锦如此偏心的安排,她直接放下手里的筷子。 当初大哥儿和二哥儿都是闻云锦亲自启蒙的,如今到了泽哥儿这就只能让先生来启蒙了。 还有搬到前院的时间,二哥儿一直到六岁才搬过去,大哥儿倒是搬过去得早,可是他母亲是当家大娘子,谁敢轻慢,可是放到泽哥儿这里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脸色发青,有这样偏心的爹,受苦的就只有泽哥儿了。 “无妨,泽哥儿生母早逝,就在我老婆子这再待两年,至于启蒙,就直接让他每日去前院启蒙好了。” 怀泽听到老太太的话,面露感激之色,随后把头放得更低了,生怕被老爹以为他是恃宠生骄。 等便宜爹走后,怀泽闷闷地抱住老太太的腿,老太太也不说话,只是任由着他,良久之后怀泽才抬起头。 “祖母,怀泽一定会好好读书,认真听先生的话,绝对不给您惹麻烦。” 老太太瞧着他小小年纪已经十分通透,不禁觉得怅然,把孙儿拉起来坐在榻上,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摇着他的摇篮一样。 “好孩子,这府里谁敢找我老婆子的麻烦,你在前院读书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该骂就骂,该找祖母撑腰就来找祖母,我看有谁敢欺负我们泽哥儿。” 祖孙两个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了许多,直到老太太身边贴身的王嬷嬷过来提醒,才回拢了精神。 怀泽的正式启蒙就定在后日,这两天老太太一直在给小孙儿准备启蒙用的东西。 他如今的年纪还太小,所以老太太叫人准备的都是迷你版的毛笔,其中有一支紫毫笔通身精致,一看就非常贵重,怀泽推辞了好几次,王嬷嬷才笑着和他解释。 “三少爷收着吧,这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特意叫老婆子找出来给三少爷的。” 老太太闭着眼睛在旁边点点头,怀泽感激地和老太太郑重行礼,他明白老太太的心意,前头两个哥哥都有生母贴补,身边也不缺这些珍贵的物件,只有怀泽,出身不高,母家单薄,老太太也是担心怀泽在前院被人看轻了。 除了上学必备的物品之外,老太太这两天还忙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给怀泽选书童。 老太太从怀泽生日之前就在庄子里面挑选,最后选出了两个比怀泽大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今日下午就带到怀泽面前,让怀泽看合不合适。 对于这两个小男孩来说,能从庄子上被选到主家,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毕竟作为少爷的书童,他们将来的前程可比留在庄子上要强得多。 所以两个小男孩的眼神里都是渴望,倒是让怀泽生出一股愧疚之情,比起这些孩子们,自己的投胎已经好上许多了。 老太太的眼光自是没得说,怀泽最后给其中那个年纪稍大但沉稳的起名为观棋,给那个年纪稍小但活泼机灵的起名为明棋。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就带着两个小伙伴踏上了往前院启蒙的路。 第5章 学堂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昨日便宜爹已经叫人送来了学堂的作息时刻表,据说闻怀源从启蒙开始都是这样做的,作为弟弟,怀泽就算再不愿意都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所以一大早,观棋把怀泽喊起来的时候,即便怀泽心里抗拒,身体还是乖乖地坐起来。 穿戴好衣衫之后,怀泽刚想到隔间吃早膳,就被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叫过去。 怀泽如今住在揽月斋的东偏房,穿过几间屋子就到了老太太的正屋。 往日这个时辰,还不到老太太起床的时间,所以怀泽一进屋,就看到老太太已经坐在上首,也是颇为惊讶。 “祖母,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如果仔细打量老太太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眼角下有一丝青色,显然昨夜也没有睡好。 “许是年纪大了,起得更早,你以后还陪着祖母用早膳吧。” 怀泽心里感动,他启蒙之后,午膳和晚膳都要在前院,也只有早膳能在揽月斋用了,他没想到老太太能迁就着自己上学的时间吃早膳,老太太就是怕怀泽有些苦闷没人倾诉。 旁边的王嬷嬷心里也很高兴,老太太每日和三少爷一起,饭都能多吃半碗,只是可惜三少爷以后要读书,能陪着老太太的时间也更少了。 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简单用过早膳,怀泽拜别了祖母,身后是帮他提着书箱的观棋和明棋,赶在学堂上课时间之前到了前院。 说是学堂,但是里面只有两个学生,这两个学生的学习进度也不相同,更像是那种补习班的感觉。 原本学堂里两个哥哥的位置是一左一右,孙先生指导起他们的功课来也方便,闻怀沛不再去学堂之后,学堂里就只剩下闻怀源一个,就只有一张大桌子摆在正中间。 怀泽的到来打破了这个格局,今日上课之前,闻云锦特意来了一趟学堂。 除了问候孙先生以及提点新入学的怀泽之外,闻云锦重新把位置调成一左一右,他们和孙先生的距离都保持一致,省得再因为这些小事情生出事端。 学生有两个,老师却只有一个,所以孙先生决定,还是从小的开始教,毕竟年纪小,学的东西浅,教学时间相应也更短,这样就可以保证目前学堂的“头名”闻怀源的学习时间。 怀泽上一世习惯了用铅笔和钢笔写字,昨日紧急被王嬷嬷传授了握笔和磨墨的基础知识,但是因为时日太短,墨磨了半天都没磨匀。 毕竟这个身体才三岁,力气小,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也不好,怀泽很有耐心,按照先生教的技巧一点点磨着,却不想旁边的闻怀源突然开口。 “三弟这都折腾了一刻钟了,连个墨都没磨好,真的是浪费了这么好的笔。” 闻怀源结束了和先生的讨教,正准备温习功课,不经意转头就瞧见了怀泽桌上有几支笔着实不错,一想到这定是老太太给他准备的,想起老太太对自己的冷漠,就忍不住讥讽出声。 怀泽本来不想理这种酸话,可是闻怀源按照齿序是他的哥哥,按照礼数他必须回答,他慢慢放下墨锭,才拱手回话。 “多谢二哥指教,弟弟自知天资愚笨,自是比不得二哥,就只能慢慢摸索,以后还得劳烦二哥多多赐教。” 对付这种人,吹捧和阴阳怪气是最好用的,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了。 闻怀源没想到竟然碰了个软钉子,想起姨娘和自己说过的,直接挺起胸膛,做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这是自然,三弟以后定要好好听二哥的话才是,三弟不如先交个束脩,这支笔勉强还行。” 说完,闻怀源就直接从怀泽桌上拿走了那支紫毫笔,不光怀泽,就连后头的观棋和明棋都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怀泽虽然没怎么和这位二哥相处过,但是日常听过不少姜姨娘的奇葩行径,如今看来这位二哥受姨娘的影响着实不浅。 本来他们的声音不大,前头的孙先生并没有留意到,可是闻怀源转身从怀泽桌上拿笔的动作他却是瞧见了。 孙先生是一位非常重规矩且富有正义感的老师,特意走到怀源身边,还把怀泽叫过去。 先生一眼就瞧见了桌上那支迷你版的毛笔,指着那支笔问怀源。 “二哥儿,你自己有这么多支笔,为什么要拿三哥儿的呢?” 怀源见着自己的动作都被看到了,脸色涨红,却仍然梗着脖子争辩。 “可不是我拿的,是三弟主动给我的,三弟,你说是不是。” 怀泽在心里叹口气,他之前也想不到会因为一支笔闹出这样的事端,从明天开始,不,从下午开始,他就把好笔都收起来,只留些普通规格的。 “孙先生,这的确是我给二哥的,是我给二哥的束脩。” 怀泽对着二哥做出一副敬佩的表情,装作天真地说出自己的回答。 怀源的脸色涨红,但是他又反驳不出来,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是我错怪二哥儿了,原来二哥儿已经可以取代我给三哥儿启蒙了是吗?” 听到这里,怀源直接把那支笔扔到怀沛桌上,借口更衣一溜烟出了学堂。 “三哥儿,把东西放好吧,以后多注意。” 孙先生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怀泽却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郑重地拱手道谢,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磨墨。 等到孙先生再回来,瞧见的就是隐隐有些恼怒的二哥儿以及安心磨墨的三哥儿,孙先生暗赞一声,都说三岁看老,这三少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以后怕是也不简单。 这个时代的幼儿启蒙也是从练字和三字经开始的,昨夜老太太送了他几本厚厚的字帖,怀泽回想着先生刚讲过的习字要义,一笔一划地在字帖上描起来。 他的力气还小,所以写一刻钟就要休息一会儿,揉揉自己酸疼的手腕,然后继续写,等上午放学的时候,怀泽已经写完了几页字帖,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一笔一划间能看出来基础十分扎实。 怀泽满意地放下笔,旁边的观棋和明棋过来给他收拾书箱,准备去吃午膳,却不想路过的怀源直接来了一句。 “三弟这字真丑。” 第6章 找麻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没完了是吧。 怀泽真的不理解,这种斗嘴耍心眼有什么用,难道靠着这个就能考中吗?这个二哥真是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东西。 所以怀泽根本没有搭理他,继续收拾着纸笔,专心思考着今天下午要学习的内容。 “喂,老三,你没听到哥哥说的话吗?怎么,仗着有先生撑腰就不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了是吧?” 没有看到想要的表情,怀源不死心,直接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二哥见谅,刚才弟弟在收拾东西,烦请二哥再说一遍吧。” 怀泽装作没有听到,做出无知和好奇的样子来,直接朝着对方发问。 怀源自然不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毕竟这样不堪的话就只能私下来说,他恼羞成怒,直接拂袖离去。 如果怀源的姨娘还在,他会担心姜姨娘和便宜爹告状,到时候影响沈姨娘的待遇,但是现在的情况,难道姜姨娘还能告老太太的状不成。 怀源唯一顾忌的,就是怕在孙先生面前留下不好的名声,毕竟文化人都有一个圈子,坏事传千里的那种,大梁的文官们都极其看重脸面,为了以后走得长远些,他必须时刻小心。 前院的伙食标准显然比不上揽月斋,尤其是怀泽的年纪还小,桌上的菜品明显没有考虑到他,都是些荤菜和难咀嚼的大菜,怀泽无奈,只能逼着自己多吃米饭,要不下午根本顶不住。 他在心里叹口气,等明天一定得从揽月斋多带点糕饼,能顶饱也是好事。 就这样,怀泽每日刻苦练字启蒙,再加上日常吃不到合适的饭菜,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消瘦了一圈。 老太太原先还以为是怀泽刚去前院不适应,但听嬷嬷说每日三哥儿都会多带些糕饼过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直接把大娘子叫到了揽月斋。 大娘子这些日子忙着准备今年的年礼,年初主君就要再次考核,所以需要上下打点的也更多,对前院的后勤保障工作难免疏忽了些。 她过来的时候,怀泽刚和老太太吃过早膳,怀泽给大娘子见过礼,就带着两个书童去了前院。 “老太太这些日子可好,儿媳近来属实忙乱了些,早就该来向母亲请安才是。” 大娘子的表情不是很好,大哥儿马上十四了,可是这身子一直不见好,所以她打算着早早给大哥儿议亲,若是大哥儿能尽快生下嫡子,那她将来也算有靠。 “我今日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责备,原本也是小事,你可瞧着泽哥儿有什么变化。” 老太太根本没接大娘子的话茬,她现在心中有气,依照她年轻时的气性,非得好好训斥一番,可是现在想到大哥儿,还是放缓了语气。 “儿媳瞧着泽哥儿似是长高了些,想来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长个的时候。” 大娘子有些不明所以,刚才怀泽出去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只能说两句好话含糊过去。 谁知老太太直接把茶杯放在桌上,闭了闭眼睛,重新调整了语气。 “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泽哥儿去前院不过才十几天,已经瘦了一圈,我已经问过了,分明是前院的厨房偷懒,饭菜就按照他两个哥哥的喜好准备的,他们如今都几岁了,泽哥儿才几岁,每日都吃不饱,饿得这孩子只能从我这拿糕饼。” 大娘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原先还以为是老太太心疼小孙儿小题大做,没想到竟然是下头人偷懒,最后还是被老太太发现了,整个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母亲,都是儿媳的罪过,是儿媳失察,儿媳现在就去处置了那群奴才,定然好好安排泽哥儿的起居。” 听到这话,老太太轻哼一声,意思是这还差不多,得到老太太的回应,大娘子匆匆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往前院去了。 望着儿媳离开的背影,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她这个儿媳啊,就是太粗心了,为人还是不错的,等以后一定要给怀沛找个细心周到的媳妇才好。 这样省得她百年之后,儿媳被人钻了空子,平白连累孩子们。 今日揽月斋发生的事情怀泽自是不知,不过望着午膳桌上他素日爱吃的几道菜肴,怀泽就知道,老太太和大娘子定然出手了。 吃过一顿美味的午膳,下午上课的时候,怀泽继续学习三字经。 其实这本书只有一千多个字,但是怀泽目前主要的学习目标就是练字,每个字都要写上几十遍,字帖不够就用水在桌子上写。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可能没有耐心,但是怀泽毕竟内里是个大人的灵魂,尤其是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时候,就只能采取勤能补拙的法子。 所以学习了十多天,怀泽才学了一百多个字,但对笔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好,孙先生本来还觉得怀泽的进度慢,可是瞧见他写的字,就连连点头,多次和闻云锦夸赞怀泽“孺子可教”。 闻云锦原本还不信,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能看出什么潜力来,不过他还是相信孙先生的眼光的,还专门把怀泽叫过去,仔细询问他的启蒙情况,越考校越满意。 瞧着学堂里认真读书的孩儿,闻云锦心中得意,要说平常人家能出一个聪明的都难,可是他闻家有祖宗保佑,儿孙一个赛一个爱读书,连连嘱咐大娘子一定要好生照管怀泽。 怀源一天天瞧着往日最宠爱他的父亲,眼光逐渐放在怀泽身上,心中恐慌,尤其是父亲现在来姜姨娘这里的次数也不如以前了,就更是对怀泽怀恨在心。 终于在除夕家宴上,这种记恨和恐慌彻底爆发了。 大梁讲究的是妾为轻,子嗣为重,所以姨娘们没有出席除夕家宴的资格,但是所有的孩子们都是可以参加的。 老太太坐在最上首,左右两侧分别是闻云锦和大娘子,然后男孩女孩们按照齿序分别坐在主君和主母下首。 因着考核临近,这阵子闻府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这次除夕,大娘子还是按照节俭的标准操持的,生怕给主君留下把柄。 怀泽坐在最下首,随着众人的节奏祝贺,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尤其是在旁边花蝴蝶似的怀源面前,更是显得沉闷无趣。 “三弟,你怎么只顾着自己,就看不到父亲和大娘子的辛苦吗?” 第7章 搬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心里暗骂一声,真是阴魂不散,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他如今的个子太小,从椅子上下来还比不上桌子高。 “贺爹爹仕途顺遂,祝祖母、爹爹和大娘子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听着幼子稚嫩的声音,席上的大人都笑开了,大娘子招手把他叫过来,塞给他一块温润的白玉,笑着和上首的老太太解释。 “这回儿媳娘家来信,还特意问起泽哥儿,这是儿媳大哥补给泽哥儿的见面礼。” 老太太瞧着下头的儿孙,心中也很高兴,不过想起刚才怀源的话,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 “好好好,祖母也没什么旁的嘱咐,只是盼望着家宅和睦。” 老太太说到家宅和睦的时候,几个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往怀源身上瞟,怀源脸色发青。 闻思沐瞧着情况不对,笑着用稚嫩的语气来给自己的同胞弟弟打圆场。 “祖母说的是,三弟,你以后可不能只顾着读书,可得和我们几个好好亲近才是。” 怀泽心中冷笑,这话里话外就是在说他不亲近兄长,这对姐弟果然受姜姨娘影响颇深。 “大姐二哥说得是,都是弟弟不对,只不过弟弟天资愚笨,只希望勤能补拙,以后肯定会和兄姐们多亲近。” 闻云锦本来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觉得只是小孩子们在拌嘴,可是如今听到怀泽的话,不赞同地摇摇头。 “这是哪里的话,男子刻苦读书,将来建功立业才是正事,泽哥儿不必自轻。” 然后,闻云锦对着席上的男孩子们好一番训导,许久之后才被岔开话题。 大娘子瞧着怀源和思沐发白的脸色,觉得心中痛快,这两个小的之前没少仗着主君偏心,挤兑沛哥儿,如今也有吃瘪的时候。 其实怀泽真的没想要为难他们,只不过怀源老是咄咄逼人,要是他就这么忍下来,估计以后还得受他们的欺负。 男孩子们的寒假很短,大年初二就又被拉回了学堂。 因着今年怀源要参加三月的县试,孙先生年后的主要教学对象就是这位考生了。 不过这倒不会太影响到怀泽,他在年前完结了三字经,如今刚刚开始学习千字文,还不需要先生教授经义,只需要把字认全,能写好,知道字的含义就好了。 有前头考过科举的祖父和父亲在,闻府的科举资料是相当齐全的,怀沛对着资料和字帖,就一头扎了进去。 他给自己制定了学习标准,干脆把学堂当成了一个大型的自习室,况且这个自习室条件颇好,不仅有名师解惑,还有充足的后勤供应,即使每天面对枯燥的学习内容,怀沛也丝毫不觉得厌倦。 最近闻府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闻云锦已经连续好几天都住在衙门里,专心准备三年一次的大考。 大梁非常重视农业发展,所以对地方官吏的考核重点一向是人口和农业发展情况,同时考虑到官员的年龄、品行、官职等最终确定考核结果。 一直到二月底,再次在学堂见到了过来抽查作业的闻云锦,怀泽知道,这次的考核结束了,而且从便宜爹不错的心情可以看出来,结果貌似也不错。 果然,怀泽当天下午放学后,就在老太太的嘴里得知了此次的考核结果,老爹再次获得了“乙上”,并将升任从六品海州府知州。 怀泽一开始并不知道海州府的具体位置,问过老太太之后才知道是在淮南地区,距离江宁倒也不远。 闻家祖籍江宁府青阳县,大梁的科举都要按照考生的祖籍地划分考试区域,所以怀源需要到青阳县参加县试。 作为江宁府通判的儿子,自然没有人会为难怀源,开考前半个月,青阳县令就派人过来接怀源过去,一路上都有专人保驾护航。 怀泽在心里好生羡慕了一番,想到等他能科考的时候,闻家早就离开江宁府了,到时候哪有这么便利的条件。 可惜他现在只有四岁,就算拔苗助长也赶不上了。 更让怀泽沮丧的消息还在后面,因为等怀源从青阳县回来,闻府一家就要赶到海州府上任,孙先生是江宁本地人,自然不会一同跟随。 所以怀源走了没几天,孙先生就和闻家辞别,说要回家调养身体了,闻云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备了一份厚礼给孙先生。 送走了孙先生,怀泽彻底变成了失学儿童,不过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如今已经确信,自己的确没有任何金手指。 要想和刻苦勤奋的大梁读书人竞争,那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行,如今他是真真明白了什么叫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所以怀泽仍然保持着在学堂的作息,冬日寒冷,他的手上生了冻疮,但是仍然不敢松懈,只是让人把学堂的炭火再烧得大一些。 老太太虽然心疼,但也知道这是他的必经之路,只是让前院的人照管得更加周到,千万不要在后勤上拉了后腿。 怀源从青阳县回来的那天,同时带来了县试的结果,怀源中了第五名,已经取得了今年八月府试的资格,等过了府试,就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了。 姜姨娘这几天志得意满的什么似的,怀源今年才十岁,就已经通过了县试,比当年的怀沛成绩是好多了,就连闻云锦这几日去她那里都更加勤快。 而怀沛则是意志消沉了许久,其实他的学问一点不差,只不过大梁的科举不仅考验学问,还考验体力。 就比如县试要连考五天,他上次考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感觉明显撑不住了,后面两天也是简单写了几笔,又怎么能考得上。 怀泽和这位大哥并不熟,准确说除了过年过节,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哥,自然不知道这位大哥的想法,他这几天都忙着要搬家的事情。 从江宁府到海州府距离不远,中间有江河相连,闻府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准备走水路过去,这样也省去路上车马颠簸。 因着老太太年纪大了,怀沛身子不好,所以他们一路走得慢慢悠悠,适应了船上的生活之后,怀泽捧着本诗经坐在甲板上看书。 怀泽这艘船就在老太太的船后头,虽不大,但也足够稳当,突然船整体晃动了一下,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第8章 救人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就要跌进水里,观棋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然后招呼着让小厮赶紧去查看船底的情况。 没一会儿,两个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说是撞到了一个抱着木头的人,已经把那人拉上来了,有胆子大的小厮去探了一下鼻息,发现还有气。 因为上辈子看过不少影视作品,怀泽直觉,此人定然不简单,但又怕和人结仇,就赶紧让小厮把人抬到上头来医治。 所幸随行的大夫动作很快,一听是三少爷船上有事,就急急忙忙赶过来。 趁着大夫替这人诊治的功夫,怀泽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才略微放下心。 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衫,许是被冰冷的河水泡了许久,面无人色,一碗姜汤灌下去脸色才稍微红润了些。 他的手指纤细,皮肤白皙,再配上穿着,明显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就不知道为何会落水了。 大夫的眉头微微松开,怀泽就知道此人定然没什么大碍,让观棋赶紧把他的湿衣服换下来,怀泽重新回到甲板上看书。 一直到傍晚时分,怀泽在老太太船上用过晚膳回来,看到那少年已经醒过来了,如今正坐在榻上出神。 “公子可有不适,是否需要大夫再过来看看。” 怀泽决定先打破沉默,走到榻边给他倒了一碗茶水,递到少年手里。 那少年怔怔地望着手里的茶杯,良久后才似回过神一般,朝着怀泽躬身道谢。 “多谢小兄弟搭救,常某感激不尽,日后定然好生报答,不知小兄弟此行在哪里上岸?” 怀泽心里一惊,“常”这个姓氏在大梁并不多见,如今朝堂上大名鼎鼎的从二品镇国大将军本家就是姓常。 有没有可能,这个少年是在骗他呢,特意选一个如此显赫的姓氏,防止怀泽对他心怀不轨。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让怀泽对他更加客气,无论什么时候多个朋友都比多个敌人要强。 “公子客气,我等要到海州府,公子可安心在船上休养,公子想到哪里尽管开口,我可以让人把公子送过去。” 少年陷入沉思,似乎在思索海州府的具体情况,片刻后才对着怀泽拱手。 “小兄弟莫非是新到任的海州府知州闻大人的公子?” 这下轮到怀泽惊讶了,仅仅从一个位置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想必此人对朝廷诸事甚为熟悉,出身定然不会简单。 许是他眼里的惊异太过明显,少年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眼前这个小孩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却如此早慧,还一本正经地叫他“公子”,着实有趣的紧。 “公子猜得没错,家父正是新到任的海州府知州,我是三子,名怀泽。”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什么需要扭捏的了,怀泽直接言明了自己的身份。 许是被他的爽快感染了,少年也替他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怀泽面前。 “怀泽兄弟,我本名常青,直接唤我常大哥即可。” 常青?怀泽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他并不知道镇国大将军本家的具体人员信息,等到了海州必须得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越和怀泽相处,常青越觉得他很有意思,这么大的小孩子正是坐不住的时候,可他坐在桌旁一看书就是一两个时辰。 对待下头人虽然宽和但又不失威严,这艘船上只有他一个主子,可是来往的下人都恭敬有礼,一个字都不多说。 这般本事,就是他当年也没这能耐,想到这里,常青不禁弯了弯嘴角,想来怀泽将来肯定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没准他们以后还有做同僚的缘分。 怀泽最喜欢的就是打开窗户晒太阳,仿佛整个人都暖起来,他经常晒着晒着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发现常青拿着话本看得入神。 这些话本都是当初还在江宁的时候,怀泽特意让小厮买回来的,就为了打发船上的无聊时光,如今倒是便宜了常青。 船路平缓,一路上有许多人来拜访闻云锦,怀泽起先还担心便宜爹是否会有结党之嫌,被老太太知道之后连笑三声。 “傻孩子,官场往来皆是如此,今日你助我,明日我帮你,几十年仕途,难道还能单打独斗不成。” 怀泽点点头,启蒙之后,在孙先生的教导下,他对“官”的理解也愈发深刻了。 官员之间通过同窗、同年、同乡、联姻等建立或深或浅的关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没有人脉,除非运气极好,否则大概率会在一个位置上蹉跎一生。 似闻云锦这般的,虽然能力平庸,但有老太太和大娘子家族助力,如今这个升迁速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怀泽记得便宜爹说过,他们这一届的榜眼,如今还在翰林院蹉跎着,三年又三年,就是等不到一个外放的机会。 想到这里,怀泽突然庆幸,自己的投胎已经算是不错了,最起码不用为了银钱和人脉发愁。 三日后,船队正式到达海州府,常青昨晚已经和怀泽告别,提前离开了船队,怀泽还塞给他两张银票,从海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他身上没有银钱可不行。 常青原本不肯收,听了怀泽的解释,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雕,悄悄放在话本子里,等怀泽发现的时候,常青已经走远了。 怀泽哭笑不得,只能找来一个锦囊把玉雕放好,他虽然不太懂玉,但也能瞧出这玉雕相当名贵,实在是受之有愧,以后若有相见的机会,一定要还给他才是。 虽然从六品知州和正七品通判只相差了一级,但是各方面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单从知州府的规模就能看出来。 因着怀泽四岁了,所以闻云锦和老太太商量着,想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给怀泽一个院子,让他自己管起来。 老太太起先还有些犹豫,觉得他年纪还是太小,再加上生母早逝,母家低微,万一有个奴大欺主的可怎么好。 可是闻云锦的话的确没错,怀泽到底是男子,和姐儿还是不一样,以后要科举顺了,管的可不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把自己信任的婆子指过去帮衬着,想来也不会有人欺负怀泽。 老太太把贴身的李嬷嬷指过去,李嬷嬷是她的陪房,从小照管怀泽的起居,最是贴心不过。 另外又从身边的三等丫鬟里挑了几个老实的,也一并随着李嬷嬷过去。 怀泽站在自己的院子前,大手一挥直接定下了小院的名字,青云院。 第9章 新学堂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青云院的配置是闻府最简单的,只有一个嬷嬷,两个书童以及四个丫鬟,照老太太看来,这些人实在委屈了怀泽,还想再多指些人过来,被怀泽婉拒了。 怀泽觉得他有手有脚,年纪也逐渐大了,这些人已经足够,何况人多是非多,要那么多人平白多了很多麻烦。 老太太拗不过他,只能同意暂时不再加人,不过青云院就在揽月斋隔壁,要是真有情况老太太也可以随时插手。 得到独立院子的不只是怀泽,十岁的怀源也有了独立的小院子,不过他就习惯了人伺候,一口气新添了好几个丫鬟。 这些丫鬟的长相怀泽自然也见不到,只不过听李嬷嬷说,这些丫鬟大多是怀源将来的通房丫头,毕竟就连怀沛这样的身子骨,房里都有四五个通房。 大户人家的规矩严,为了名声,大多都会让子孙在正妻入门之后再行纳妾,不过通房却没有限制。 这些通房大多是长辈指过去的,主要作用就是照管哥儿的生活,将来能不能抬姨娘就得看正妻的意思了。 怀泽在心里嗤笑一声,什么照管生活,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这些通房的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要是能生下孩子,将来老了还有些指望,要是没有孩子,老了估计就得被放到庄子里等死。 这些距离四岁的怀泽还太遥远,便宜爹忙完了新官上任的一众事宜之后,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失学儿童,开始忙活着要给两个哥儿请先生的事情。 可是海州府与江宁府不同,海州府在大梁诸府中属于中下州,不仅文风不如江宁府,就连每届中举学子人数比起江宁都差得多,闻云锦物色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 眼见着距离府试的时间越来越近,闻云锦一咬牙,直接给知府大人去了拜帖。 海州府的知府大人姓陈,是京城宣和殿学士陈大人本家旁支,宣和殿学士虽然职级不高,只是正三品,却是皇上的近臣爱臣,这些年陈家蒸蒸日上,就连旁支的陈知府也水涨船高。 事实证明,在大梁没有关系是走不通门路的,闻家显然没这个面子,最后还是靠老太太的母家叶家,陈知府才勉强同意让闻家的两个孩子去学堂读书。 陈家学堂如今的何先生是先帝时的一位老进士,据说当初还是二甲头几名,只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回到海州老家养老,因和陈家有些交情,才同意到陈家学堂教书。 入学第一天,闻云锦特意带着两个儿子先去拜访知府和何先生,一路上一直叮嘱着他们,一定要和学堂里的学生搞好关系,毕竟这都是他们的同窗,也是他们进入官场的第一批人脉。 怀泽认真听着老爹絮絮叨叨,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仕途这条路,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老爹行走官场多年,有些经验对他们这些小朋友来说受益匪浅。 旁边的怀源则有些漫不经心,他在家里一直是头一份,姨娘经常告诉他,等闻怀沛一死,整个闻家就都是他们母子的了,还需靠什么科举。 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似他这般年纪马上就要考府试的,整个江宁都找不出几个,更不用说更偏僻的海州了,何须去结交什么同窗。 可等他们兄弟两个进了学堂,互相一介绍,怀泽和怀源就知道了什么叫差距。 陈家学堂人不多,算上他们两个也就八个人,可这里面不仅有八岁的童生、十三岁的秀才,还有十六岁的举人,怀泽一下子傻了眼,这学堂里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算是天骄了。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能上这个学堂的,大多是陈家的孩子,陈家主家如今在京城蒸蒸日上,陈知府一系作为旁支,自然铆足了劲往上走。 毕竟京城和地方本身就是天壤之别,既然有肉吃,谁甘心只喝汤呢,所以陈家这一辈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上进,也难怪陈知府的腰杆这般硬。 大家族里从来都不讲究单打独斗,有资源不用才是真的傻。 因着叶家的关系,学堂众人对他们兄弟态度还算随和,相互介绍之后就各自落座了。 八个学生按照两列四排的顺序排列,因着大家出身不同,干脆就按照年岁排序,怀泽坐在最后面一个座位,旁边正是八岁的童生陈勤。 怀泽微笑着朝陈勤打招呼,陈勤也简单回了个礼,然后就又投入到背诵中。 何先生今年也才四十多岁,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马上“知天命”的年纪,他只简单穿一件青色长衫,仔细去看袖口位置还有明显的墨迹,显然平常也是勤于书法的。 因着今日有新学生,何先生考校完怀源的功课后就走到怀泽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戒尺。 怀泽大惊,他的水平目前和学堂里的其他学生相差甚远,若是如此,那将来岂非逃不过体罚。 许是那把戒尺的威慑力太强,怀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如今已经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这三本启蒙书籍,何先生就捡着其中的难点问题着意考察,怀泽觉得自己的手心都要冒汗了。 偏偏何先生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怀泽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到了写字的环节,怀泽就比较有信心了,他的字可是经常被孙先生和便宜爹夸奖的,虽然年纪小,力道有些不足,但已经初具神韵,假以时日,定然是拿得出手的好字。 何先生点点头,心里面对他们兄弟两个有了初步评价,怀源虽然有些才气但太过自傲,辞藻过于华丽,而怀泽则更加务实,基础打得相当牢固,只是如今年纪太小,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学堂里的学生学习进度各不相同,何先生也会根据他们的个性来布置作业,毕竟在科举的初级阶段,主要看的还是背诵和书写,他作为老师,最重要的是引导和督促他们。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在科举上同样适用。 第10章 争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从陈府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怀泽上了马车之后就直接瘫坐在那里,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感觉在学堂这一日,比他之前十日接受的知识都要多。 不愧是名师,水平果真不一样,不仅因材施教,还擅长循循善诱,讲课内容通俗易懂,就连他这个没读过四书五经的人都能听明白,怀泽着实庆幸,自己能遇上这样一位好老师。 他现在肚子着实太饿了,陈府学堂规矩颇大,从午膳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就想着赶紧回去吃晚膳,然后把今天学习的内容再温习一遍。 从陈府回去就得小半个时辰,怀泽左等右等,始终没能等到怀源出来,他也不能先走,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只能让明棋去打听打听,看怀源那边到底有什么情况。 明棋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压低声音和怀泽耳语几句,怀泽顿时无语,这个二哥,在人家地盘上都不消停,简直是给他找麻烦。 作为亲兄弟,他们的名声、性命关联甚深,怀泽也不能坐视不管,他只能认命地爬下马车,由观棋带着赶到怀源的位置。 怀泽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他如今身量小,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待走近之后,就发现怀源和陈勤被围在里头。 明棋简单把事情和怀泽叙述了一遍,他才知道,原来是怀源非要拉着陈勤讨教学问,陈勤起初还好声好气,可是后面他逐渐意识到,怀源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他运气好,所以才能八岁就得中童生。 读书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诋毁,陈勤干脆撕破脸,反正这是陈家的学堂,他还能怕了怀源不成,这下怀源不乐意了,直接指责陈勤不敬尊长。 怀泽在心里叹口气,他实在不明白,姜姨娘看起来也是个精明的,怎么会养得怀源这般不懂人情世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难道还需要人教。 不过他也不能袖手旁观,怀源的名声坏了,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在心里叹口气,扒开人群走到二人中间。 “二哥,你这几日身子不适,父亲着人过来催了,赶紧随我回去,把药喝了吧。” 怀泽特意把“父亲”两个字咬得重一些,希望这位二哥能稍微聪明一点,赶紧回去完事,这么好的学堂,怀泽还想继续上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来催我,怎么,你也要和这小子一样不敬尊长吗?” 怀源已经完全上头了,此刻他脸色涨红,显然刚才被陈勤奚落得不轻,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已经分不清敌人还是朋友。 周围的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怀源,这般品性,若是结交了,岂非将来给自己徒增麻烦,他们都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绝对要和闻怀源保持距离。 怀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抑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心,他把怀源推到后面,压低声音。 “二哥,你若不想受家法,就赶紧回去,否则你以为姜姨娘能保你?” 这话说完,怀源眼中含泪,他的出身一直是最深的痛,他曾经无数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托生在正头太太肚子里。 见到他这个样子,怀泽赶忙招呼他的书童,把怀源赶紧拉到马车上,等他离开,怀泽才松了一口气,他调整好心态,朝着陈勤拱手。 “陈兄见谅,我二哥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有些糊涂了,我这里代二哥和各位赔个不是,回去之后我定然和父亲禀报,父亲定然也会好好责罚二哥,我这里先给各位兄长赔罪了。” 说完这话,怀泽郑重地朝众人躬身行礼,原本还在看好戏的众人表情复杂,看向怀泽的眼神中有些许怜悯。 陈勤更是上前一步直接把怀泽拉起来,眼神里再没有适才对怀源的不耐烦。 “泽弟这是哪里话,我们怎是这等小气的人,不过一些口角,哪里需要惊动家中尊长。” 听到这话,怀泽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稍微挽回一点,不过陈勤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肯定还是要告诉便宜爹的,否则这个“口角”没准就会影响到闻家子弟的名声。 陈勤勉强算是怀泽的同桌,今日一天观察下来,深觉怀泽是个勤勉谦虚之人,又想到他的出身,不禁心中怜悯,摊上这样的兄长,怀泽也真是不易,怀源虽然不可交,但怀泽却着实是个好的。 在场的众人有这个心思的不在少数,又有人出来打了一番圆场,考虑到马上到晚膳时分,便都各自散去。 等回到马车上,怀泽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冰冷,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怀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严肃,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仍然强撑着摆出兄长的样子。 “你还知道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陈家的,这么快扒上陈家子弟,想来以后就更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了。” 此刻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怀泽也懒得和他做小伏低,直接嘲讽出声。 “今日之事不少人都看到了,二哥还是想好怎么和父亲解释吧。” 说完之后他就不再出声,闭目养神,平复自己的心绪。 赶在姜姨娘给便宜爹吹枕头风之前,怀泽先让观棋回府,截住了刚刚下衙的闻云锦,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便宜爹。 刚下马车,怀源就看到了手里攥着戒尺的闻云锦。 “你个孽障,还不跪下!” 闻云锦本来今日心情不错,两个儿子到上峰府上读书,这可是结交下一代人脉的好时候,就连上峰对他脸色都好了两分。 可是刚刚下衙,怀泽身边的书童就跑过来求见,他原本以为是怀泽出了什么事,毕竟怀泽年纪小,支应不过来也是常事。 闻云锦万万没想到,这刚入学堂第一天,怀源就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陈勤是海州府出名的神童,若他出去说两句,不光读书的两个儿子会受影响,他这个父亲也难免落得个教子不善的名声。 他越想越火大,直接把家法请出来,对着怀源一顿痛骂。 “父亲,儿子不服,儿子何错之有,不过是正常的讨教学问罢了,是三弟小题大做,还胳膊肘往外拐,该罚的人是他才对!” 第11章 家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外头姜姨娘也跑过来求见,声声为怀源喊冤,句句都暗讽怀泽不敬兄长。 闻云锦一时头痛,姜姨娘走的一向是解语花路线,但是毕竟终日在后宅,见识太浅了些,对便宜爹他们这样的官老爷来说,什么都比不过仕途。 尤其是像便宜爹这样,资质平庸,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升到这个位置上,更是把官位看得尤其重。 “二哥想好了再说,今日之事陈家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包括二哥诋毁陈勤功名的话,若是如今认了错,咱们父子几个还能想办法一同应对,否则……” 说到这里,怀泽的话戛然而止,但是闻云锦却脊背发凉,他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以如今陈家的权势,小小的闻家不过以卵击石,若陈学士在皇上面前刻意说几句,那闻云锦的仕途就要断了,闻家最起码几十年再不会有起色。 想到这里,他直接甩开抱着他的腿求饶的姜姨娘,让人把姜姨娘带回去,直接对怀源行了家法。 因为他们还要念书,所以闻云锦打的是怀源的小腿,这样既不会影响到他读书,还能做出一副已经狠狠惩罚过的样子,明日去陈府登门道歉的时候也能显示出诚意。 听着怀源在祠堂被打得嗷嗷直叫,怀泽心里也颇觉痛快,怀源做错了事,他还得低声下气去赔罪,便宜爹这顿家法也算是略微出了口气。 心里痛快的不只是怀泽,还有大娘子,她出身大家,自然明白怀源行为的影响,往日姜姨娘没少挤兑沛哥儿,话里话外关心沛哥儿的身体,但是每句话都不怀好意。 偏偏闻云锦听不出来,还老说她不大度,这回有了怀泽,她们母子也算有帮手了,看那院的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嘚瑟。 思及此处,嫁妆丰厚的严大娘子从自己的私库里选了两件好东西给怀泽送过去,怀泽哭笑不得,大娘子,你要不要幸灾乐祸得这么明显啊。 昨日晚上便宜爹和怀源显然没有睡好,眼下一片乌青,便宜爹昨晚连夜给陈知府送了拜帖,今日要亲自登门赔罪。 他们在书房说了什么,怀泽自然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明棋的可靠消息,便宜爹表情还不错,只是怀源面如死灰。 怀泽稍微放松了些,便宜爹在和人交际上显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来他不用再次失学了。 不过午膳时分,怀源身边的书童就带来了怀源的请假帖子,说怀源身子不适,要在家调养数日,请先生见谅。 何先生自然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情,皱了皱眉头,但想到下首坐着的怀泽,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由于午休时间比较短,怀泽回府不便,所以他昨日是在学堂简单用的午膳,先生宣布午休之后,观棋就拎着食盒进来,怀泽刚想净手,就被陈勤拉到后面。 “泽弟,在这吃多没意思,我特意备了好茶饭,以后泽弟就和我一同用午膳吧。” 陈勤是陈知府亲弟的独子,陈家并未分家,所以都是住在一起的,陈勤平日都是一个人用午膳,如今觉得怀泽实在有趣得紧,想到他的情况,昨日和母亲商量后便邀请他一同用膳。 怀泽本来不想去,毕竟他们在人家家里读书,已经是叨扰了,要是再麻烦人家,岂非罪过,他推辞了两次,上首的何先生突然开了口。 “勤哥儿那的茶饭的确不错,怀泽就一起去吧。” 先生都发话了,怀泽怎好再拒绝,他朝着两人拱手,然后让观棋和明棋跟上他的步伐,跟着陈勤往后面去了。 临走时,陈勤还朝何先生眨了眨眼睛,何先生把手里的折扇摇得更快些,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到了陈勤的院子,怀泽才真正明白李嬷嬷为什么总说青云院太过简陋,里里外外伺候陈勤的婆子小厮都有十几个,更不用说那些粗使的丫鬟,更是数不清。 说起来,陈家这一辈就数陈勤年纪最小,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比他还小的孩子,听着怀泽叫他“陈兄”,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陈勤的贴身嬷嬷瞧见自家哥儿做足了兄长的样子,也觉得颇为惊奇,她何时见过哥儿这般,往日里哥儿不是最怕麻烦的吗,如今怎么还主动把人叫过来吃饭。 应该说陈家的嬷嬷十分贴心,她们都是从小被精心培养出来的,考虑到怀泽的情况,特意准备了好消化又不失滋味的饭食。 但是怀泽不敢多吃,他们午休只有一个时辰,若是吃得太多,下午就该犯困了。 这些日子怀源抱病,怀泽都是一个人去学堂,他虽然年纪小但十分懂事,和先生同窗们都处得不错,也逐渐开始收到一些来自陈家的请帖,倒是让闻云锦惊喜不已。 毕竟他们初来海州府,在这里没有根基,他之前倒是对怀源有些期望,可是出了学堂那档子事,只能搁置下来。 如今不曾指望的小儿子倒是率先打入了海州学子的圈子,怎能不让人高兴,一连许多日子,闻云锦都嘱咐大娘子一定要好好照顾泽哥儿。 怀泽瞧着这些日子便宜爹和大娘子对自己越来越和颜悦色,不禁心中苦笑,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底,怀源要回到江宁府参加府试,闻云锦对怀源一直抱有期望,虽然已经不能像陈勤那样,八岁就成为童生,但是十岁一次性考过,也算是不错的了。 姜姨娘这些日子忙着给儿子收拾行囊,不过她到底是后院的人,等到送别那日也只能待在自己院子里。 怀源倒是恢复了以往的那股傲气,只是和闻云锦求情,让他通过府试之后再去陈家学堂,毕竟当初他嘲讽过陈勤的童生有水分,若是他自己考不中,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闻云锦起初并不同意,在他看来怀源已经钻了牛角尖,实在太过小孩子心性,陈家学堂那么优秀的先生和同窗,在那里学到的东西不比自己学要强上百倍。 就为了一个脸面,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实在太过意气用事,但架不住怀源已经铁了心,他也只能答应。 第12章 亲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除了怀源,学堂里还有一人参加府试,那就是比怀源大一岁的陈麟,他是陈知府的幼子,属于资质平平但刻苦努力的类型。 陈勤还曾经开玩笑似的评价过,除了怀泽这个在基础阶段的小朋友,学堂里就属陈麟最为勤奋。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府试结果传来的时候,怀泽正在学堂读书,远远听到陈麟的书童跑回来报喜,说陈麟中了第三名。 学堂众人都纷纷恭喜陈麟,一向腼腆的陈麟也红着脸接受着众人的贺喜。 怀泽今日也特别开心,他知道自己的资质并不属于十分出众的类型,只不过因为有上一辈子的记忆,比其他人更刻苦些,如今看到陈麟小小年纪就成了童生,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努力才好。 这种开心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怀泽刚坐上马车,观棋就凑过来告诉他,怀源落榜了。 怀泽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看来这下姜姨娘母子又要好一番闹腾了,只盼着老太太不要太忧心才好。 因有了这一遭,怀泽回到闻府之后格外低调,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进了青云院才稍稍放松一点。 整个闻府气氛都十分压抑,下人们战战兢兢,生怕主子们不快平白发落了他们。 揽月斋里,闻云锦坐在老太太下首,神色既懊悔又担忧,他膝下只有三子,长子体弱,次子科考不顺,幺子年岁还小,眼见着下一代连个出挑的都找不出来,将来闻家岂非就要败落。 “你也不必如此,源哥儿和泽哥儿年岁还小,下结论还早了些,如今最要紧的,你这个父亲不能先泄了气。” 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孩子,严肃的老太太虽然着急,但仍然耐心地安慰他。 “母亲的意思儿子如何能不明白,如今怀源落榜,也不想再去学堂,儿子只怕他就此堕落下去。” 听到这里,老太太直接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贴身的嬷嬷过来替老太太顺气。 “你以后万不可再娇惯姜姨娘母子,他在陈家都能与陈家子弟起冲突,趁着如今好好磨一下性子才是,否则将来在官场上岂非要惹下大祸。” 闻云锦如何不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他不喜欢大娘子泼辣的性子,偏爱柔顺的姜姨娘,才纵得怀源如此嚣张。 有了这回的教训,他打定主意要先冷姜姨娘一阵,最起码先把怀源的性子扳正。 看到他脸上的挣扎,老太太到底于心不忍,把话题稍微转移。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沛哥儿的婚事,沛哥儿的情况着实有些不太好相看,大娘子寻了这许多日子,也没找到满意的。” 说到长子的婚事,闻云锦更是头痛,怀沛是闻家的嫡长子,按理来说不难说亲,可难就难在他身子不好,不光不知道寿数几何,就连子嗣估计都有些艰难,这样的条件,那些高门大户怎肯让闺女嫁过来守活寡。 可是大娘子又不肯屈就了普通人家,怕小门小户的拿不出手,所以这才僵住了。 “母亲说的是,儿子也忧心此事,不知母亲可否有合适人选?” 老太太是真心希望子孙繁盛,她这些日子给自己的母家写过几封信,信里提及了长孙的情况,倒是长姐回信说家里有个孙女,与怀沛年纪相仿。 老太太的长姐许配的也是苏南的清流世家秦家,只可惜经过两代之后,秦家愈发败落,如今只有一个孙儿考中了秀才,家里儿孙的婚配就成了问题。 门第低了有辱清流世家的派头,可要找好门第,对方又嫌弃秦家江河日下,不肯许婚。 闻云锦心里思忖了几遍,秦家虽然如今子孙不出息,但毕竟底蕴还在,难保哪天就能东山再起。 老太太的长姐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他早年是见过这位姨母的,想必她教养出来的孙女,德容言功也是能拿得出手的,这门亲事倒是不错。 只不过要给怀沛说亲,还得大娘子同意才行,思及此处,闻云锦朝着老太太拱手。 “母亲处处为怀沛考虑,儿子感激不尽,待儿子与大娘子商量过此事,若能成,也着实是一门好姻缘。” 闻云锦的动作很快,他也是怕夜长梦多,虽然如今怀沛年纪不大,但大户人家议亲,光走流程就得一两年,到时候怀沛的年纪刚好合适。 大娘子听着自己丈夫在旁边侃侃而谈,也起了一些心思,老太太的眼光向来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性子如何,能不能撑起闻家的门面。 万一要是个过分柔弱的,将来若怀沛有个什么意外,长房岂不是要闹翻天,当然也不能太强硬,怀沛身子不好,若那女子太过刚强,岂非被管得死死的,变成新的河东狮? 思考了一夜之后,大娘子还是决定去求一求老太太。 “儿媳万分感激母亲为怀沛的筹划,只是不知道那女子性子如何,还得烦请母亲多询问一二。” 同样是做婆婆的,老太太怎能不理解她的心思,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屋里一时安静无声。 看着下首眼神关切的儿子和儿媳,老太太还是叹了口气。 “我这年岁越来越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所以最近正打算回叶家看看,到时候正好探查一下这女子的性格,你们觉得如何?” 闻云锦和大娘子都齐齐一惊,老太太已经五十多岁,舟车劳顿,只怕身子受不住,想到这里闻云锦给了大娘子一个白眼。 “母亲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这女子养在姨母身边想来也是不差的,我这就给姨母写信,咱们两家好把这事定下来。” 大娘子接收到闻云锦的示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附和着丈夫的话,毕竟要是老太太因此出了什么事,那她这个做儿媳的岂非万分罪过。 “是啊,母亲说哪里话,都是儿媳想岔了,儿媳这就去准备书信。” 老太太瞧着儿子儿媳表情中的急切,忍不住放柔了声音。 “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兄姐好好聚聚。” 见老太太心意已决,夫妇两个也不再说话,接下来就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应该让谁陪着老太太一起去呢? 第13章 赶路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云锦要当差,大娘子需要操持后院,他们肯定不能离开,那剩下的人选就只有几个孩子了。 长子身子弱,其他几个孩子年岁还小,大娘子在心里转了几圈,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就让泽哥儿和思洁陪我去吧,他们都到了能出远门的年纪,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对于老太太的打算,闻云锦和大娘子的反应冰火两重天。 大娘子内心窃喜,思洁的生母葛姨娘是她指过去的,怀泽的生母已经不在了,老太太这是明摆着不给姜姨娘面子。 她这个大娘子位置坐得一直稳当,但耐不住姜姨娘总是给主君吹枕头风,这下看姜姨娘如何嚣张。 闻云锦则在心中苦笑,看来老太太对他偏宠姜姨娘还是有些意见,不过如今他对姜姨娘也淡了许多。 要是放在几年前,他非得争取让怀源去,毕竟叶家是清流世家,这可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可如今怀源不争气,怀泽倒是受到先生的夸奖,让怀泽去倒也不错。 怀泽下午放学刚回到闻府,门口小厮就传话说,便宜爹让他去书房,他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好事。 他在心里欢呼一声,太好了,终于能出去长长见识了,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整日窝在家里,他读书都要读傻了。 但是怀泽面上仍是一副镇定的表情,倒是让闻云锦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就这般稳重,实属可造之才。 一同在书房的还有二姐姐思洁,她今年不过八岁,生得文雅秀美,与葛姨娘有七分相似,怀泽平日与二姐姐相处不多,但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到底在后院被关了这么多年,思洁克制不住自己的欣喜,能出门见见世面,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算是奢侈品了。 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儿,闻云锦到底有些不放心,招呼他们到自己身边,一连声叮嘱着。 “在路上一定要听祖母的话,千万不能淘气,更不能给祖母添麻烦,听到了没?” 确定了出发人选之后,老太太就给叶家去了信,最后定在十月启程,一路走水路,这样能赶在入冬之前到苏南。 闻家渐渐从怀源落榜的阴霾中走出来,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老太太此行的目的,大娘子收拾起行囊来也更加起劲。 陈勤知道怀泽要远行的消息,也是羡慕得不行,缠着怀泽一定要给他写信回来才作罢。 临出发之前,怀泽特意找了何先生,他这一去就得几个月,只怕会耽误功课,所以专门请何先生给他布置一些课业,这样有学习的目标,他也不至于太过松懈。 何先生对于自律刻苦的学生更加偏爱些,瞧着怀泽惴惴的样子,破天荒地安慰了几句。 “你底子打得很好,平素也认真,不必如此紧张,一切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布置起课业来一点都不手软,怀泽仔细算了算,按照何先生的要求,他在路上平均每天的学习时间也不能少于四个时辰。 因怕怀泽读书惊扰到老太太,所以这次是老太太和二姐姐一艘船,怀泽自己一艘船,有了上次坐船的经历,怀泽把搜集的话本孝敬给了无聊的祖母和姐姐。 老太太在船上的时间大多是在礼佛,闲下来就和孙女说说话,日常轻松惬意。 思洁在家日常就是和葛姨娘一起做女工,虽然年纪小,一手绣活是大娘子都夸的,如今船上颠簸,肯定是不能再绣花了,若是伤到了手岂非弄巧成拙。 所以无聊的二姐姐一头扎进了话本里,在大梁,话本属于不入流的那一类,并不被主流的读书人接受,内容除了一些鬼神之说,就是家长里短了。 闻家后院基本属于比较安生的类型,除了姜姨娘日常爱折腾了些,思洁基本没接触到后宅斗争,这回怀泽送来的话本着实让她开了眼界。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话本里的女子如此自由,可以肆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一辈子都窝在后院,这该是多么畅快的人生啊。 思洁突然领悟过来,话本之所以不被主流认可,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它宣传的这种自由的思想并不符合大梁对男女分工的要求。 思及此处,她又不禁沮丧起来,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是闻家的女儿,就算将来出嫁,与闻家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估计她这些想法,只能一直闷在心里了。 怀泽根本想不到,他送的话本对二姐姐有这么大的影响,此时的他还在专心学习论语。 启程之前,怀泽特意和老爹请教了四书五经的学习技巧,原本怀泽以为老爹考完科举这么多年了,很多东西估计忘光了,所以他并不抱许多期望。 可是老爹直接拿出了带注解的书本,怀泽略略翻看,惊喜地发现里面的注解相当全面深刻,一问才明白,原来这书是当年老太公科考时用过的,后来老爹科考时又完善过。 如获至宝的怀泽抱着书就不肯撒手,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世家”在大梁的分量这般重。 “世家”不仅代表着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更代表着深厚的底蕴积累,像这样一本带注解的论语,仅仅经过两代人的完善就已经如此全面深刻,要是再多几代,里头的内容更能让人受益匪浅。 世家的子孙们压根不需要自己多做理解,只需要记住这些内容即可,他们考中科举的几率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如此循环累积,世家权力也愈发壮大,即便有一两代子孙不出息,世家也不会彻底败落。 怀泽在心里盘算着,老爹想和秦家联姻,估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闻家的底蕴还太过浅薄,与秦家联姻,那将来大哥的孩子有秦家照拂也不至于被欺辱。 想明白了关节,怀泽读书的劲头更足了,除了每日陪老太太用午膳,其他时候都捧着书本,生怕错过关键的内容。 船行十日之后,终于到了苏南地区,这日怀泽刚刚温完书,正准备招呼观棋用晚膳,李嬷嬷从老太太船上回来,招呼着怀泽过去,说是有客人来访。 第14章 叶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整了整衣衫,发现袖口有一块墨迹,估计是他刚才太入神不小心蹭到的。 等他换完衣服赶到老太太的船上,就看见几个生面孔站在甲板上,衣着简单但衣料质量不错,见他过来也只是肃容行礼,规矩丝毫不乱,想来今天的客人定然也不简单。 “快快快,这就是我调皮的孙儿,这回陪我老婆子一同过来的。” 老太太今日特别高兴,拉着怀泽过来给来人见礼,怀泽恭恭敬敬地行过礼,规矩地站在一旁,才用余光打量着来人。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她身着藏青色莲纹外衫,腕上缠着一串佛珠,温和地朝着怀泽点头示意。 而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年约十岁的少年,手长脚长,皮肤被太阳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显然不是如怀泽一般整日闷在屋里的。 从她们的对话里,怀泽才知道,原来这位老人是祖母年轻时的手帕交,后来嫁到了京城连家。 连老太公年前因病过世,为了宽解连老太太的心情,才由孙儿连旭远陪同前往苏南老家散心。 两个老太太几十年没有相见,如今有说不完的话,索性嬷嬷直接让人摆饭,边吃边聊,省得误了时辰老人身体不适。 大梁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因着连旭远和二姐姐年岁都不小了,所以就只能由两个男孩陪着老太太用膳。 怀泽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留意老太太们的谈话,发觉她们讲的都是年轻时的趣事,他实在没想到一向端庄严肃的祖母,年幼时最爱的游戏竟然是捶丸。 大梁文风浓郁,闻家的几个女孩子平日的娱乐活动大多就是斗茶、斗诗、下棋,而蹴鞠、马球、捶丸这类运动更受男子的青睐。 捶丸有些类似后世的高尔夫球,玩法就是用棍子把球击入已经准备好的洞中为胜,根据场地的不同,还会设置甬道花木等物品阻碍。 怀泽年纪还小,平日也多在学堂读书,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娱乐活动,不过显然对面的连旭远很擅长,时不时给两位老太太凑个趣,屋里的气氛温馨和乐。 一直到掌灯时分,两位老太太还没有聊尽兴,索性今晚就留宿在闻家的船上,连老太太自然是和祖母一起住,而连旭远则跟着怀泽一起回了自己的船。 闻家的婆子动作很快,等怀泽回到船上,已经把床榻都收拾好了。 连家世代军武,自开国就跟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累累功勋,连旭远也是从小习武,对书本没什么兴趣,瞧着怀泽塞得满满的书箱不禁咋舌。 怀泽发现自己和他的确没什么共同话题,因为年龄差距也玩不到一起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索性邀着连旭远到甲板上赏月。 连旭远瞧着他表情有些莫名,嘴里念了好几遍他的名字,突然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 “你知不知道常青?” 怀泽瞪大了眼睛,想到镇国大将军常家也在京城,觉得这两个人没准还真认识。 “几月前,我曾经在船上救过一个男子,他自称常青,不知道和连大哥说的是不是同一人。” 听到这里,连旭远一巴掌拍在怀泽肩膀上,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是了是了,他说被一个一本正经的闻家小子救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放心,回了苏南有我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怀泽露出一个假笑,心里吐槽着,他又不惹事,怎么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幸好有常青这层关系在,他们之间聊天总算没有那么僵硬了,因着两家目的地相同,老太太们商量过之后,决定同行,就这样,怀泽的船上多了一个经常过来串门的少年。 一路风好水顺,赶在十月底前,船队顺利到达了平江府码头,护卫已经连夜给叶家送信,怀泽站在船头,一眼就瞧见了举着叶家旗号的一行人。 祖母是叶家那一辈的幼女,同辈的哥姐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只能让晚辈过来接应。 怀泽一下船认过叶舅父,然后就被几个表兄拉过去一顿揉捏,叶家小一辈人丁繁盛,怀泽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记住,被表兄们拉上了马车。 从码头到叶家老宅大约要走一个时辰,怀泽还不能独立骑马,所以和年纪尚小的表兄一起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掀起车帘观察周围的环境。 年纪和他最接近的表兄叶禹瞧他有兴致,便给他介绍起平江府的情况来。 怀泽早就听说平江府相当富庶,如今看来果真繁华,不只是街上的建筑较海州高大华丽,就连商贩的数量都没法比,尤其是平江不仅有江河码头,还有海运码头,据说还有从西洋过来的商船。 “表弟若是感兴趣的话,改天让大哥带着你去瞧瞧商船。” 听到叶禹的话,怀泽的表情亮了,真的太好了,他现在对这次叶家之行充满了期待。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直到怀泽瞧见一座古朴庄重的宅子,牌匾上写着“叶府”两个字,才把车帘放下,端正了身子。 一旁的叶禹瞧见这一幕,觉得小表弟果真是有趣的可爱,不禁捂着嘴偷笑两声。 从下马车开始,在回答了无数次自己的年岁,请了不知道多少次安之后,怀泽终于跟着祖母进入了叶家正院。 刚进院门,两个颤颤巍巍的人就从里头出来,三位老太太也不让别人搀扶,握着手好一番热络。 眼前这两位老太太,应该就是祖母的长嫂和姐姐了,周围的孩子们瞧着眼前这一幕,也不禁有些动容。 自祖母当年随闻老太公上任开始,三位老人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见面,如今再相见,都已是白发苍苍。 “这就是怀泽和思洁吧,姑母来信总夸你们孝顺懂事,如今瞧来都是好孩子。” 原本扶着叶老太太的一位贵妇,拉过旁边站立的两个小朋友,想来就是如今叶家的当家主母了。 “快快快,让大家都看看,这就是我家的两个小淘孩。” 怀泽的脸被揉得有些红,显得格外生趣,依着规矩给屋里的长辈行礼,童声稚嫩,屋里气氛一片和乐。 第15章 秦书贤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呦,今日府里这么热闹,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也是,如今我们家不成了,世人见风使舵,还有谁能瞧得上我们。” 一个尖刻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和乐气氛,随即一个身着淡蓝色牡丹花绫长袄的妇人走进来,头上的钗环碰撞,整个人就像个巨型的首饰架,很是夸张华丽。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不过是因你近日事多,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休要放肆。” 开口的正是坐在上首的秦老太太,她言语中除了责备还有羞愧之意,自家儿媳这般没有规矩,她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母亲说哪里话,叶家世代书香,哪个不是最宽宏知礼的,怎会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嫂子说是不是啊?” 怀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位秦舅母相当泼辣彪悍呀,脸皮也够厚,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忐忑,他未来大嫂,不会也是这般性格吧。 若真是如此,估计闻家后院不会安宁了,大娘子是个火爆的脾气,再对上个泼辣的儿媳妇,这个画面想想就觉得头疼。 叶舅母瞧着闹得太不成样子,赶忙拉着秦舅母坐下,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好闹得太难看,然后她使了个眼色给后面的嬷嬷。 刚一落座,秦舅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叶家的茶果然不同一般,这般好茶水估计我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拿出来,都说咱们是亲戚,我们秦家以后还得多靠嫂子帮衬才是。” 这话说得极难听,屋里许多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但是碍着秦老太太在场,也不好驳秦家的脸面。 “弟妹说哪里话,你家哥儿读书有成,以后有无尽的福分等着你,我们不过是亲戚,哪有亲生的儿子儿媳贴心。” 叶舅母同样出身大家,父母兄弟都是纯良知礼之人,也是头回见到这般无赖的人。 听叶舅母说到儿子读书,秦舅母挺直了腰杆,在秦舅母的认知里,都说相夫教子,她丈夫虽然不成器,但那也是老太太没教好,她的儿子可是读书有成,足见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很好。 “这话说得是,我家哥儿有出息,日后封侯拜相也是有的,何须去攀附什么旁人……” 秦舅母的话说到一半,被丫鬟的禀报声打断了,她本想趁此发作一番,听到是自己女儿来了,表情一怔,低下头只顾吃茶。 “母亲,你这风寒还没好利索,小心过了病气给诸位长辈。” 女子的声音清脆文雅,无形透露出一股贵气,怀泽瞧着屋里的人表情俱是一松,便对来人愈发好奇。 那女子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行走之间头上的钗环半分未动,她虽然穿着简单,但无形就透出端庄高贵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他未来的大嫂,秦书贤了,看来叶舅母的书信的确没有夸张。 秦舅母还想说话,被自家女儿一个眼神过去,只能讪讪地闭了嘴,恨恨地咬一口糕饼,再不发一言。 怀泽暗叹,这位表姐真是好修养好本事,简直和自己的母亲形成鲜明对比,果然是秦老太太教养出来的,难怪就连叶舅母的来信都连连夸赞。 只是可惜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奋斗空间实在太小,娘家和夫家基本就确定了女子的未来生活。 屋里的气氛重新恢复了和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秦书贤和长辈们依次问过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锦囊,分别递给思洁和怀泽。 “这两位就是姑祖母家的弟弟妹妹吧,果然生得玉雪可爱。” 瞧见女儿出手这般阔绰,秦舅母一下子站起来,触及女儿的目光,又不敢发作,只能把手里的核桃捏得咯吱作响。 怀泽看了看自己祖母的脸色,看她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这位表姐,才收下了锦囊,规规矩矩地行礼谢过。 看来祖母对这位表姐颇为满意,长相性格都没得挑,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家世了,不过要是表姐的家世很好,怎么也轮不上自己病弱的长兄了。 今日这般的场合,根本没有他们这群小辈说话的份,怀泽规矩地坐在祖母旁边,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只有提到他的时候才会笑着应和两句,倒是让一众大人们惊奇不已。 这么大的小男孩是最调皮的,叶舅母记得叶禹小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皮猴子,一刻都坐不住,让他写两页大字,能磨磨蹭蹭一个下午。 如今瞧见乖巧的怀泽,喜爱得不行,连连送了他好多礼物。 老人家到底年岁大了,精力不济,说了半晌话也是累了,叶舅母细心瞧见,赶忙招呼婆子丫鬟扶着几位老太太去后面休息。 祖母和二姐姐住在后院,而怀泽则和表兄一起住在前院,位置就在叶禹旁边,他们无论是一起读书还是玩耍都更方便些。 因着长辈们都去休息了,叶禹小同学充分发扬主家精神,拉着怀泽去后院钓鱼。 叶家有两处池塘,一处在前院,面积更大些,中间还有个凉亭,不过在这里遇到生人的概率太大了,还有一处在后院,虽然面积小些,但旁边有座假山,还可以遮蔽一下中午的太阳。 叶禹果断选择了小池塘,让小厮准备好工具,兴冲冲地拉着怀泽往后院去。 怀泽一瞧这个架势,就知道表兄定然是经常钓鱼的,不光鱼饵很专业,就连小凳子都是特制的。 叶禹还往怀泽头上扣了一顶帽子,如今苏南正是深冬时节,但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到后面,叶禹干脆倚靠在假山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怀泽也学着他的样子,享受着舒适的休闲时光,自从读书开始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了。 在闻家他总忧心怀源找他的麻烦,如今在叶家,有热情真诚的表兄,长辈们都十分温和,便也少了很多顾忌。 就在他们昏昏欲睡的时候,假山前头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两个男孩瞬间惊醒,面面相觑。 怀泽正想咳嗽两声,表示他们的存在,免得有偷听之嫌,却被叶禹捂住了嘴。 叶禹摇摇头,又回到刚才闭眼的状态,怀泽明了,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分辨着来人的声音。 第16章 考校功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书贤,你今日为何要胳膊肘往外拐,你祖母看不上我就罢了,难道你也看不上我吗?” 气急败坏的声音很熟悉,显然就是刚才在前院口出狂言的秦舅母。 “母亲,你何必今日来闹这一出,今日叶家和闻家这么多人在,大哥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你如果得罪狠了两家人,那以后还有谁会给大哥助力呢?” 这个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肯定就是表姐秦书贤了,她三言两语就把今日的利害说得清楚,怀泽甚至能想象出来刚才梗着脖子的秦舅母瞬间哑口无言。 想到她最心疼的儿子,秦舅母忍不住痛骂几声。 “都怪你那没出息的爹,我苦命的儿女,都是被你爹拖累了,我这不是怕他们忘了咱们,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见母亲态度软化,秦书贤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自家如今的情状,更不能得罪这些能提拔自家的亲戚。 “母亲,无论是叶表舅还是闻表舅家,都不是刻薄的,也不用您奉承巴结,只需好好相处就是了,何必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秦舅母此刻万分羞愧,想到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女,她就急得直跺脚。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得我去赔礼道歉不成,这样我岂不是低人一等。” 瞧见自家母亲这副倔强的模样,秦书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母亲其实本性不坏,但是这么些年被磋磨在后院,人又要强,如今秦家一日不如一日,她心里便产生了怨怼和记恨。 想到自己将来出嫁之后,无人再来提点母亲,书贤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大哥说一个有本事的嫂嫂才行,要是不能规劝母亲,将来岂非酿成大错。 “母亲,您总是想这么多,谁说要您去赔罪,您只要好好和舅母们相处,便无人会为难您……” 两人渐渐走远,后面的声音逐渐听不到了,叶禹才睁开了眼睛,盯着池塘里的鱼出神。 怀泽也颇为感慨,秦书贤这般聪慧也是不易,若是和大哥的议亲顺利,将来就算大哥有个不测,大房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因着这件事,他们两个匆匆结束了钓鱼,拎着鱼桶往前院去了。 在叶家的第一天,怀泽忙得轱辘转,吃过晚膳,又被叶禹拉着去了叶舅父的书房。 叶老太太与叶老太公感情不错,叶家规矩严,后院只有几位年老的姨娘,叶老太公的一子二女皆是老太太所出。 叶舅父子嗣繁茂,舅母育有四子一女,除了最小的表兄叶禹之外,其他兄姐都已成家或者定亲,大表兄的孩子都快满周岁了。 此刻书房里,除了叶舅父,三个表兄都在,再加上叶禹和怀泽,满满当当六个人,叶舅父瞧着挺拔的孩子们,心里也是颇为高兴。 怀泽虽然年纪小,但也念了一年多的书,即便还没有功名,但也可以算是读书人了,读书人见面,考校功课就跟问天气似的,怀泽倒也习惯了。 叶舅父如今正任从四品两浙路少尹,手上权柄不小,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就一双识人的慧眼。 他瞧着怀泽年纪小小,面容稚嫩,但一举一动都沉稳周到,满身的气度比起自家年长几岁的叶禹还要强上几分。 细细问过怀泽书读得怎么样,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叶舅父忍不住点点头,这小外甥一点都不怯场,即便是问到一些超出自身学识的问题也丝毫不慌张,简直是读书做官的好苗子。 就连叶禹都极少见到父亲笑得这般温和,往日父亲总是板着脸,开口就是要他好好读书,搞得他每次见到父亲都很紧张。 其实不怪叶舅父双标,主要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叶禹本性跳脱,所以就需要家长多加引导规劝,而怀泽本性内敛自律,自然就无需这般严肃了。 舅甥两个越说越热络,问得越多,叶舅父就越满意,虽然怀泽目前还没有学到多高深的内容,但是基础打得相当扎实,字也写得颇有气韵,到最后干脆大手一挥,直接让怀泽和叶禹一起读书了。 其实叶府是有先生的,只不过因为马上要过年,先生给学生们布置好功课,就给他们放了假。 刚享受了几天幸福寒假生活的叶禹小嘴都能挂油壶了,但看见父亲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反驳,只能认命地拉着怀泽回了院子。 翻过年来叶禹就要十一岁了,打算二月份就去参加县试,如今算是考前冲刺阶段。 县试考试的内容还是比较简单的,除了一些基础的诗赋之外,考试范围基本在四书五经里,也不会太深奥。 从怀泽到叶家的第二天开始,就结伴和叶禹一起读书,叶禹摇头晃脑地背诵四书五经,怀泽就继续学论语,闲下来两个人还会交流一下学习心得,日子过得倒也轻松。 “唉,你说咱们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大哥哥都十八了,后年还得去考会试,那我岂不是还要熬十多年。” 最关键的是,如大表兄这般年纪就是举人的,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要是运气不好或者学得不扎实,考到四五十岁都有可能。 没办法,文官不同于勋贵,不能承袭父辈的爵位,对于文官家族来说,父辈们走过的科举之路,子孙还得再走一遍,只不过有了父辈的基础,走起来会更容易一些。 似叶家这般的,在苏南地区还有几分颜面,放到京城就不够看了,要是运气不好赶上和大家族的子孙一同考试,落榜的概率更会成倍增加。 对于叶禹小同学的想法,怀泽深表赞同,这可不比他前世经历的高考难度小。 最后两个小朋友对视一眼,嘴里齐齐发出哀嚎声,然后继续苦哈哈地背诵手里的书本。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些日子怀泽过得十分平静,感觉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读书,如今换了一个地方过年而已。 反正在这个世界真正让他牵挂的目前就只有老太太和沈舅父、沈舅母,如今老太太也在这里,对怀泽来说和在闻家没什么差别。 叶禹拉着怀泽在院子里放鞭炮,爆竹的隆隆声宣告着新一年的到来。 这些日子,老太太和便宜爹的书信往来越来越密切,过完年没几天就传来消息,说表姐秦书贤和闻怀沛的亲事定下来了。 第17章 县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在大梁,一场完整的婚礼流程一共包括六种礼节,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因着怀沛只是白身,所以问名与纳采环节合并,只需要经历五个流程即可。 从这门婚事定下来的那日,怀泽就感觉自己变成了秦家的香饽饽,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秦舅母态度都变得十分热络。 怀泽可不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这么大,全因这新媳妇的三个最紧要项,除了公婆、丈夫之外,就是小叔子小姑子们了。 李嬷嬷还曾经很正式地和怀泽科普过这些知识,怀泽记得她说起来的时候颇为骄傲,全因当初祖母嫁入闻家时,因着门第高,闻家上上下下都没人敢轻慢祖母。 考虑到怀沛才十五岁,两家都不着急,所以就先走完了前面两个流程,婚期就定在明年五月,到时候再走后面三个流程。 三月草长莺飞,怀泽结束了在叶家读书的日子,随着老太太一同回到了闻家。 临行之前,叶舅父特意赠给怀泽几本珍藏的经义注书,怀泽仔细翻看过,发现里头都是叶舅父的亲笔注解,字字精炼,他如获至宝,郑重谢过之后便爱不释手。 怀泽如一块海绵一般,在学堂里疯狂地吸取着知识,在他七岁那年,何先生就说过可以让他下场试试,但是怀泽想把基础打牢一些,争取一次性通过前面的考试,所以一直等到九岁,怀泽才决定下场。 在这四年时间里,闻府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怀源终于通过了府试,成为一名童生,预备明年去参加院试。 其次就是大嫂秦氏入门,逐步从大娘子手里接过一部分管家权,并于去年生下一个男孩。 这也是闻家下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全府上下都很高兴,怀泽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嫡长兄有了下一代,就算将来大哥真的有什么不测,闻家也不至于再陷入嫡庶之争。 最后就是大姐闻思沐将于今年六月出嫁,届时自然是她的嫡亲兄弟怀源送嫁,许配的是闻云锦的同年王大人的次子,据说人品相貌都十分出众。 县试虽然简单,但是怀泽丝毫不敢放松,因着他要回到青阳县考试,所以就如同当初怀源那般,提前半个月出发,到驿站备考。 考试前的驿站就和高考考场周围的酒店一样抢手,所幸闻家在青阳县还有些关系,顺利住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驿站。 观棋和明棋都如临大敌,眼睛瞪得溜圆,守在门口不敢离开,生怕有人打扰怀泽读书。 在怀泽之前的认知里,考试不就报个名,然后去参加就行了,可真到他下场,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除了需要回到原籍考试之外,在报考的时候,必须五个考生互相作保,一旦有人作弊,五人连坐,要是运气差的,哪怕你是县案首,都于事无补。 除此之外,每位考生还必须请本县的廪生作保,普通百姓想接触到廪生都不容易,要让对方作保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廪生作保主要是为了保证考生的信息正确,不能有冒名顶替者,也不能有任何案底在。 普通的考生单是这两项就要花不少功夫,万一有哪个环节出了错,这么多年的书就白读了。 这种时候家族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这些都不用怀泽操心,闻家就全部办齐了,毕竟族里有功名的人越多,整个家族的腰杆也就越硬气。 从怀泽住的驿站到考舍也就一刻钟的脚程,但因着考生人数众多,光检查就得费不少时间,所以天不亮怀泽就带着观棋和明棋出门了。 思及此处,怀泽就忍不住为自己的睡眠担忧,县试一共要考五场,每场一天,就意味着接下来几天他每天都要起这么早。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了些,明棋还以为他在紧张,特意耍宝似的逗他开心,倒是让怀泽忍俊不禁。 怀泽远远就看到考舍外已经排起了两列长队,陪考的人群只能在队伍后面等着,怀泽从观棋手里接过书箱,排进了考生的队伍。 书箱里除了今日考试必需的文件和文具之外,还有中午的一顿午饭,毕竟要考一整天的,饿着肚子可怎么行。 临出发前,老太太特意让人准备了方便保存的糕点,毕竟如今天气还有些寒冷,要是吃下冰凉凉的饭菜,只怕肠胃会受不了。 在考场上去一次厕所可是一件麻烦事,所以考生们都会尽量减少喝水的量,免得方便的时候浪费太多时间。 队伍缓慢地往前走着,每个考生的表情都很严肃,嘴里念念有词,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再巩固一下,这种紧张的气氛也感染了怀泽,他也忍不住在脑子里回想起何先生嘱咐过的考试要点。 怀泽在队伍里排了两刻钟,才终于排到了自己,感觉自己的手都快麻了,赶紧把考试的文件准备好,递给旁边的衙役。 县试的检查流程就和后世考试差不多,一个衙役负责核查考生的身份,还有一个负责检查随身物品和搜身,确保考生不能带作弊的内容进去。 这个年代既没有照相机也没有扫描仪,所以检查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身份核查还好,除了考生户籍、考试信息等文书,就简单对着官府的文字描述核查一下身高年龄和明显的面部特征即可,可是物品检查就有些让人脸红了。 考生们要把全身的衣服都脱掉,而衙役们的检查内容也很仔细,除了要检查考生的衣物,还要检查考生全身,比如头发、五官里有没有藏东西,还要考生再做几个蹲起,防止隐私部位也藏着东西。 据说之前就有考生把纸条塞在隐私部位,果然每个看似离谱的规定背后都有更加离谱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检查的时候只有左右简单有个遮挡,队伍前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到了,怀泽就算在现代也没有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脱光过,简直和裸奔没什么区别。 说好的读书人在大梁社会地位高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经历的吗。 想到接下来每场考试入场前都要经历这个流程,怀泽就觉得生无可恋。 第18章 运气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刚刚接受完全身检查的怀泽不会想到,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他。 县试的五场考试,每场的考位都不一样,而且都是随机分配,最倒霉的就是被分在厕所旁边的考舍,那几间考舍被考生们称为“臭号”。 非常不幸地,怀泽第一场考试就被分到了臭号。 考舍都是用木板简单隔开,每一间的占地面积目测也就一平米,除了一套简单的桌椅就再没有其他的了,而且桌椅上头还有积了一年的灰尘。 毕竟这些考舍就是县试专用的,每年也就使用一次,自然没有人打扫。 怀泽刚坐到自己的考位上,就闻到隔壁的厕所散发出的阵阵臭味,幸亏如今天气还冷,否则气味会更加难闻,他只能安慰自己,万事开头难,还好是在相对简单的县试,要是在关键的乡试和会试,那才真是要了命。 他掏出抹布先把桌椅都擦拭一遍,省得后面试卷被灰尘弄脏了,收拾好考位之后才坐下来等待发卷。 因着这次倒霉,怀泽打算午膳之前尽可能多地完成答题,否则下午臭号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他也难免会受到影响。 怀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考生,发现被分在臭号的几位考生脸色都不怎么好,尤其是一位已经蓄须的考生,脸上的表情更加沮丧。 想来他已经不止考过一次了,却倒霉地被分到这么不利的位置,怀泽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对方祈祷。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科举就是他们唯一可以改变自己和后代命运的机会,就算落榜再多次,还得继续考下去。 想到这里,怀泽收回乱走的思绪,集中精神,再次在脑子里复习考前重点内容。 随着开考的锣鼓被敲响,衙役们开始为考生分发试卷,因着臭号位置特殊,就连衙役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第一场的试卷就有二十张,而且每一张上面都有独特的防伪标记,以防有考生偷换试卷。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张白纸,专供考生打草稿,交卷的时候草稿也要一并上交,要是考生的答卷有异常,必要时还会翻看考生的草稿。 怀泽上一世好歹是有过丰富的考试经验的,他先把试卷检查过一遍,防止试卷本身有错写或者破损,中途更换考卷是一件非常麻烦又浪费时间的事情。 五场考试的难度依次递增,第一场考试考的是最简单的经义默写,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语文背诵填空,这主要考察的就是考生的基本功。 四书五经对于大梁的考生们来说,既是基础又是关键,背诵默写都是最简单的要求,最重要的是要融会贯通,巧妙地运用在考试中,来支持自己的观点。 比起其他的穿越前辈,怀泽时常觉得自己有些拖后腿,别说“看过等于背过”这样的初级金手指,就连他的记忆力都不能算最顶尖的。 就比如同样一段文字,怀泽可能读过十遍才能记住,而陈勤只用五遍就行,这前后的效率可是整整相差一倍。 意识到差距的怀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勤奋来补足这些差距,翻来覆去地把经义不知道背了多少遍,最夸张的时候怀泽感觉自己做梦都在背书。 不过这样的效果倒是不错,怀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脑子还没开始思考,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了答案。 因着想赶进度上午就把试卷答完,怀泽中间一刻都不敢休息,他奋笔疾书的样子也让周围的考生危机感重重。 终于赶在午膳前,怀泽把所有的试卷都答完了,旁边厕所的气味越来越重,已经有考生提前交卷离场。 一般来说,考场上最先交卷的就是臭号的考生,毕竟这般难闻的味道,要是待久了呕吐物弄脏了试卷也是得不偿失。 反反复复检查了两三遍,怀泽终于决定先交卷,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估计他也答不出什么了,而且他对自己的答卷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外头等待的观棋和明棋刚拿出糕饼想对付一口,就看到脚步有些踉跄的怀泽从里面出来,两个人都齐齐一惊,按照怀泽的水平和体力,应该不至于第一场考试就变成这样。 他们着急地迎上去,从怀泽手里接过书箱,闻到他身上难闻的味道,就知道自家少爷被分到了臭号。 考舍被考生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三人艰难地通过人群,刚回到驿站观棋就去招呼店家准备热水给怀泽洗漱,怀泽洗过热水澡,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但是他此时确实没有胃口,今日的味道属实太难闻了些,他只要一想起今日的情形,就忍不住犯恶心。 五场考试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能参加的,前一天的考试成绩会在第二天一大早考生入场之前贴出来,只有通过前一天考试的考生才能参加下一场。 这一点就非常考验人的心态了,如此高强度又密集的考试,中间还得穿插对考试结果的患得患失,难怪考场上有那么多年长的考生。 甩甩头把杂念都抛出去,怀泽专心开始准备第二日的考试,无论结果如何,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第二日大半夜,明棋就去考场外看成绩了,张榜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明棋身量小,三两下钻到里面,仔细找寻着怀泽的名字。 作为书童,观棋和明棋也一直跟在学堂里陪读,基础的字还是认识的,明棋的眼睛飞速扫过,终于在第二名的位置发现了怀泽的名字。 “启明二十五年青阳县试第一场第二人,闻怀泽,父闻云锦。” 瞧见明棋兴奋的样子,怀泽心里松了一口气,第二名这个成绩倒是出乎怀泽意料,毕竟县试的最终成绩是要看五场的综合成绩,单场成绩越好,他最后落榜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怀泽简单用过早膳,便收拾好书箱去参加第二场考试,排队的时候,就有已经头发半白的考生在张榜处痛哭流涕。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连第一场考试都通不过,这让我怎么面对家中的老母!” 第19章 结果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人间百态本是如此,直让人惆怅不已。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幸运之神终于再次小小地眷顾了一下怀泽,他总算被分到了正常的考位,怀泽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不用再体验那般酸爽的感觉了。 不光是正常的考位,就连接下来几天考试的结果都让怀泽惊喜不已,到目前为止,除了第一场考试是第二名之外,第二、三、四场考试怀泽都拿到了第一名。 只要第五场考试结果不差,怀泽拿到县案首是十拿九稳的。 “案首”可不仅仅会影响学子的名声,一般来说,科举考官都会对第一名的位置更加关心,有了这个名头在,后面考试通过的概率也会增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最后一场考试的内容是诗赋,怀泽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他是曾经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非常浪漫的事情不能感同身受。 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诗赋的意境,看到风、看到雨,旁人或许会感叹世事变迁,但是怀泽却总想到风和雨形成的原因,何先生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这个问题。 怀泽并不打算去抄袭一些名人的诗作,一方面是因为虽然“大梁”这个朝代怀泽并没有在自己认知的历史中找到,但是他发现,从古至今的许多成就还是存在的,万一不小心抄错了,岂非直接被冠上抄袭的名声。 另一方面也是怀泽自己的傲气,他虽然在诗赋上比起当下的人有些劣势,但就像高考作文一样,很多东西都是有模板的,不一定非要文笔好,把模板和规律都摸清,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差。 而且科举看的是综合成绩,虽然他的诗赋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最起码算是上等,综合下来成绩也定然不差。 唯一的变数就是考官的喜好了,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赋又没有非常明确的评判标准,要是考官不喜欢,就算李白在世,也拿不到好成绩。 走出考场的一瞬间,怀泽一身轻松,终于结束了,这下可以回驿站睡个好觉。 一回到驿站,怀泽简单洗漱之后就直接入睡,等他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因着放榜是在五日后,所以怀泽决定带着观棋和明棋在青阳县城转一转。 怀泽出生的时候,老爹已经在江宁府任职了,中间也没有什么机会回来,所以这也是怀泽第一次回到老家。 可能是有这样一层滤镜在,怀泽觉得这里虽然没有江宁那般繁华,但人们都质朴纯粹,商贩们瞧见他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回来参加科考的,还主动给怀泽打折,倒是让他惊喜万分。 为了犒劳辛苦的观棋和明棋小伙伴,怀泽特意在酒楼二楼订了个包间,还要了很多酒楼的招牌菜,三个人相伴这么多年,也不互相客气了,一顿饭吃得他们肚子溜圆。 因着怀泽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祖母和大娘子安排,今日来到青阳,他才知道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这么大。 他们今天这一顿,鸡鸭鱼肉都点了不少,还订了个包间,最后才花了不到二两银子。 而且据观棋的说法,一般一个五六口的农家,一两银子就够整年的生活了,这样想来,怀泽的小金库数额还真是不少,就算哪天闻家破落了,他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县试的结果很快出来,虽然怀泽最后一场只拿到了第二名,但是综合成绩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三人都兴奋得很,怀泽还从小金库里拿了十两银子,给观棋和明棋一人五两,也算是犒劳一下科举合伙人。 观棋和明棋本来推辞着不想要,怀泽平日待他们就很好,给他们的月钱比普通的书童要多一倍,如今又给他们这么多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回去置些良田可就不愁生计了。 在怀泽的坚持下,他们最后还是收下了,待怀泽也更加细心周到。 知道成绩后,一行人便收拾东西返回海州,大梁的府试是在八月开考,九月放榜,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时间,所以怀泽还是准备回闻府备考。 闻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毕竟家里的子孙出息,对整个闻家都是有助力的,以怀泽的案首成绩,不出意外,府试定然也能上榜。 就连和怀泽没什么交情的葛姨娘都很欢喜,连着送了怀泽好几件精致的绣品,她私房不多,但是绣活却是经常受到大娘子和老太太夸奖的。 这几年府里的男孩女孩都渐渐大了,怀源和怀泽考得越好,将来哥儿和姐儿的婚事也就越好。 “呸!不过就是通过了县试,哪里至于这么得意,我儿明年可是要参加院试的,这满府都是势利眼。” 姜姨娘恨恨地捶打着榻上的枕头,双眼通红,嘴里不停咒骂着怀泽,一旁的闻思沐虽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马上就要出嫁,将来要倚仗的还是怀源,可是在姜姨娘看来,怀源和怀泽就是天生的敌人,毕竟闻府的资源就这么多,怀泽分得多些怀源就分得少些。 姜姨娘毕竟是在内宅久了,看不清里面的门道,子孙们越出息,闻府的资源也就越多,所谓水涨船高,到时候闻府所有人都会受益。 本来大娘子还想办场宴席,却被老太太阻止了,这才刚刚县试,未免太张扬了些,等过了院试,正式成为秀才再摆酒也不迟。 到最后就是闻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一是庆祝怀泽通过县试,第二就是送思沐出门,因着去年王大人升任户部左曹郎中,现在举家都在京城,所以算是远嫁,需要提前出门。 因着这般,起初姜姨娘不大同意,可左曹郎中虽然官阶不高,却是负责户口、税赋、上贡、征收专卖这些要差肥差的,而王忠林本人也已经考中秀才,在明眼人看来着实是一门好亲事。 这些日子,即将出嫁的闻思沐跟着大娘子学习管家理事的规矩,又时常接受祖母的训导,才深刻地明白姜姨娘的见识有多浅薄。 临出嫁前,她特意把闻思淳叫到身边,温声叮嘱。 第20章 诗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思沐已经十七岁了,有六分遗传了姜姨娘的长相,秀眉弯目,亭亭玉立,宛如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 “大姐马上就要出门子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相见,淳姐儿,切莫再和姨娘胡闹,跟大娘子多学些规矩才是正理。” 其实去年官吏考核的时候,闻云锦也有机会升迁到京城,老爹着实心动了一回,毕竟这京官比起地方官可是高一级的,却被老太太阻止了。 京城虽然富贵多但是水也深,闻家如今根基尚浅,子孙还没考出功名来,如今太子人选还迟迟未定,正是多事之秋,万一闻家被泼脏水,就如今这斤两,还不让人连皮带骨吞了。 还不如继续在江南打转,虽不会有大出息,但最起码不会有人轻易拿闻家开刀,是非也更少些,所以老爹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留在海州府。 闻思淳因是最小的女孩,颇受闻云锦喜爱,性格最是直爽,她本来还在为大姐远嫁伤感,听到大姐的话,立马就坐不住了。 “大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姨娘是我们的亲娘,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我瞧着姨娘过得可不比大娘子差。” 闻思沐秀目圆睁,本想训斥一二,但想到淳姐儿也渐渐大了,便和缓了语气继续劝道。 “胡闹,你懂些什么,难道你要和姨娘一样做妾不成,我们是闻家的女儿,可嫁出去日子过得好不好也要看自己的本事。” 思淳听到长姐的话又羞又气,梗着脖子,眼泪蓄满眼眶,瞧见她这副样子,思沐虽然心疼,但是想到正经道理还是硬下心肠。 “淳姐儿,你听大姐的话,姨娘终日在后宅,见识终究浅了些,我也是跟着大娘子出去交际,才知道外头高门正经的大娘子们是什么气派,嫁人这件事,不只是侍奉公婆、照料丈夫、抚养儿女,还要能统管全家、制衡后院才行。”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几抹痛苦之色,半蹲下身子和思淳眼睛平视。 “姨娘能过得好,是因为祖母、父亲和大娘子仁慈,随便换个厉害的,就算直接把姨娘发卖出去,也没有人会多嘴,我自然心疼姨娘,可也知道姨娘的短处,才想着你能多学点规矩,将来也好多多提点姨娘才是。” 思淳陷入了迷茫,因着大哥身子不好,大娘子无力照管庶子女,父亲才允许她们养在姜姨娘跟前,这些年姜姨娘和她灌输的,就是将来要好好拿捏夫婿,只有夫婿的宠爱才能让她在后院站稳脚跟。 如今大姐姐却告诉她,这些都是姨娘们的本事,正头的大娘子根本看不上这种做派,她当然相信大姐姐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可是,她失魂落魄地从大姐姐处离开,回到自己院子就狠哭一通。 瞧见小妹这副样子,思沐并没有追上去安慰她,有些东西就得她自己去经历过,去见识过,才能领悟。 第二日一大早,闻家长女远嫁京城王家,由亲弟闻怀源送嫁,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女眷们眼圈都红红的,她们比谁都清楚,远嫁对一个女子来说考验要大得多,毕竟娘家不在身边,有什么要紧的事,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尤其是姜姨娘,可怜亲生女儿出嫁,她连送女儿出门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后院哭得死去活来,思淳从前院回去瞧见姨娘这副模样,也是满心酸涩。 不过幸好两家有旧,看在老爹的面子上,王家也不会苛待思沐,只是要如何顺心,就得看大姐姐的本事了,毕竟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天长日久相处下来才知道好坏。 就连闻云锦都眼眶微红,思沐不仅是他的长女,也算是他和姜姨娘“爱情”的见证,尤其是思洁出生之前,他也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女儿的。 怀泽送完大姐出嫁,就带着观棋和明棋回了陈家学堂,这几年时间里,学堂已经有三位学生毕业,他们或考上进士、同进士,或止步举人选择为官,如今算上怀源,学堂里还有五位学生。 陈勤已是秀才,正在紧张地备考乡试,学堂里的气氛比前两年更加紧张,怀泽总有一种进入考前冲刺班的感觉。 因着这回怀泽考试成绩不错、怀源去了京城送嫁,何先生特意给学堂放了一天假,顺势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四月春光明媚,正是出游的好时候,陈勤特意邀了怀泽去郊外踏青,顺便参加河畔的诗会。 大梁文风开放,读书人也不是闭门造车,彼此之间经常结伴旅行玩乐,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一个个诗社,诗社与诗社之间也经常交流学习,举办各种规模的诗会。 在这样的盛会里,饮酒只是助兴之物,最重要的是互相斗诗,比如大梁如今的几位文坛大家,当年都是诗会的常胜将军。 今日河畔的诗会正是青谈诗社举办的,青谈社是海州府规模最大的诗社之一,海州府上一届考中进士的学子中有两个就是出身青谈社。 陈勤兴高采烈地给怀泽科普着,说得与有荣焉。 怀泽起初觉得惊奇,不过一个诗社,何至于这般兴奋,不过听完陈勤的介绍,怀泽就明白了诗社的作用。 看来这诗社不仅方便文人打开知名度,还可以拓展人脉,除了同乡、同年这些天然的关系,同诗社也算是一种关系网络。 他们坐在马车里,远远就看到了青谈社巨大的招牌,周围还有扎起的彩旗,河畔边人头攒动,怀泽目测得有上百人,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等待诗会开始。 陈勤一下车就如出笼的小鸟般,脸上是怀泽从没见过的兴奋,他拉着怀泽一路跑到河边才停下,怀泽才看到河畔的座位被安排成圆形,中间有一个半人高的高台。 怀泽小声惊讶了一下,这样的位置,要是站在上面还真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感,难怪诗会在文人中这么受欢迎。 锣鼓声渐起,一个年约二十,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站到高台上,正式宣布今日诗会开始,他们两个赶紧找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周围的人个个摩拳擦掌,只见台上那男子拉动牌匾下的一根红绳,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卷轴缓缓打开,上头只有两个字,“杏花”。 看来今日的诗会主题就是杏花了,这两个字一出,直接引爆了现场的气氛,有不少人已经冲向中间的高台。 第21章 老乡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看得目瞪口呆,他今天来观摩诗会,主要想看看自己目前的诗赋水平和这个时代的顶尖水平有多少差距,好回去有针对性地调整写作的方法。 不过现在他完全被诗会的这种狂热震撼到了,难怪有不少传世佳作是在诗会上诞生的,在这种精神高度亢奋、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时候,还真有可能创作出超水平的作品。 怀泽瞧着旁边飞速记录的几个年轻人,心里琢磨着,等诗会结束得去买本诗集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不知怎的,原本热闹的诗会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怀泽不明所以,伸着脑袋往前看,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头戴杏花的年轻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衫,背着手信步走上高台,周围的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现场众人齐齐喝彩,怀泽整个人却蒙住了。 这个人,不会是自己的老乡吧? 许是他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旁边的陈勤停止了叫好,凑到怀泽耳边,小声给他科普起来。 “这位就是近两年闻名江南的观翁先生,如今也不过双十年纪,有不少诗社都争相邀请先生参加诗会,你只知道闭门读书,竟然连这么有才名的人都不知道。” 到这里,怀泽基本可以确定,台上这位应该是和自己一样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你可知这位先生姓名为何?可有什么其他的诗作?” 看到小伙伴对自己崇拜的才子产生了兴趣,陈勤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总听过那句有名的‘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吧,就出自观翁先生,我也不知道先生姓名如何,只听说先生出身军武,但才华斐然,只可惜科考屡试不中,先生还曾经鼓励过落榜学子‘条条大路通京城’,没必要非得通过科考才能出人头地……” 听到这里,怀泽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和这位“老乡”保持距离,千万不能让他发觉自己的身份,否则很有可能被“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 这晚回去,怀泽久违地失眠了,迷迷糊糊地睡着,还梦到了穿越前的事情。 怀泽穿越前出生在三线城市的一个平凡又幸福的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怀泽。 他一路按部就班地上学,最后成功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份离家近的工作方便照顾父母。 想到自己因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怎么样了,作为家里的独生子,要是他不在了,爸爸妈妈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又有谁能照顾他们的生活呢。 梦到这里,怀泽突然惊醒过来,眼里有点点泪光。 结束了短暂的假期,怀泽又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比起县试,府试的难度成倍增加,不只是考试内容的扩展,更是开始考核学生对时政的看法。 据说那位观翁先生就屡屡在此折戟,怀泽突然觉得压力山大,只能每天泡在学堂,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再加上夏季炎热,等到府试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老太太心疼地瞧着小孙儿有些消瘦的脸颊,吩咐小厨房多做些消暑的菜肴,免得因为身体原因耽误读书考试。 这些日子,青云院上上下下都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丫鬟小厮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声音大些影响怀泽休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终于到了怀泽要启程去江宁的时间。 府试一共要考三场,第一天考两场,分别是帖经和杂文,第二天和第三天考时政策略,第三场考试需要在考场上过夜。 所以这回老太太在给怀泽收拾考试箱笼的时候,除了基础的考具和文件,还要准备果腹的食物和过夜的棉被。 这次的食物就不能像县试那般吃些简单的糕饼了,必须有抗饿的才行,有了之前给老爹准备箱笼的经验,老太太直接选择了非常顶饱的肉干。 除此之外,光那床棉被老太太就从里到外检查了好几遍,生怕不小心混进去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了怀泽的考试结果。 这次是闻府的护卫护送怀泽过去,考虑到马车颠簸,还是走水路到江宁府,闻老爹好歹是在江宁任职过的,船刚到码头,接应的人就等着了。 本来老爹是想让怀泽住到同僚家中,也方便照顾,可是怀泽坚决不肯,最后还是找了一个离得比较近的驿站。 这可不是怀泽清高,住在亲朋好友家里虽然条件更好些,但要来往应付许多人,不仅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打理,最关键的是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万一在考前生出其他的事端就得不偿失了。 驿站里住的都是这届府试的考生,和县试时一样,既有怀泽这般不满十岁的幼童,也有头发半白的中年人,大家都铆足了劲,想赶在考试之前尽量多学一点。 府试的入场流程和县试没有太大的区别,怀泽在队伍里,挥别了观棋和明棋,提着书箱按照顺序往前排队。 府试的帖经主要考试内容还是四书五经,但主考官往往会出一小部分其他书籍的内容,有点类似后世考试中的超纲题。 这次考试中超纲的部分就是涉及了一些战国策的内容,怀泽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本书算是怀泽比较喜欢的书籍了,他最喜欢的就是里面“温人之周”这篇散文,每次怀泽心里急躁,总会在心里默念几遍来平复心绪。 因有着这一遭,第一场考试出来怀泽的心情颇为不错,到第二场考试之前还有大约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怀泽还是决定回驿站,简单吃过午膳再睡个午觉,省得下午因为困倦集中不了精神。 下午的考试还是一样的流程,只不过怀泽正对面考位的考生看起来异常紧张,起初怀泽还以为他只是因为上午的考试没有答好,所以并没有在意。 结果没一会儿这位考生摸索的幅度越来越大,竟然从舌头下面取出了一张卷成条状的透明纸张,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着不少字。 第22章 府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正在忙着答题的怀泽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是巡场的衙役可不是吃素的。 科考作弊在大梁可是不小的罪过,要是结果出来有人举报作弊,那一场所有的衙役都要受到牵连,所以衙役们最痛恨也最警惕的就是作弊行为。 其中一个衙役上前一步,直接抓住那位考生的两只手,快速搜出小抄,读书人的力道怎么比得过经验丰富的衙役,三两下就被制服了。 随后就是考场戒严,考官巡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严肃,幸好这场事故发生在后半场,否则考生们受到的影响更大。 坐在对面的怀泽目瞪口呆,然后就瞧见那考生被塞了嘴,由衙役拖走了,直到考试结束,再没听到这个考生的消息。 走出考场,有几个年纪小的考生明显心有余悸,甚至还有人忍不住落泪,出了这样的事情,心境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 怀泽倒是还好,他穿越前好歹经历了数不清的考试,也见过因为考试作弊被老师抓到的,只不过明天的考试搜查估计会更严格,所以还得更早些出门才行。 他的担忧没有错,第二日怀泽特意早起了两刻钟,算是排在队伍靠前的位置,能明显感觉到队伍前进的速度比昨天慢了不少。 这次的检查项目又多了舌头一项,并且让考生连喝三口水,这样就算嘴里有东西也不能再用了。 因着第三场考试要考两天,所以怀泽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尽量少喝水,这样可以减少方便的次数,也节约时间。 事实证明,在一平米的考舍里睡觉果然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平躺是完全不用想了,只能半靠着墙壁,稍微眯一下。 怀泽一点睡意也无,眯着眼睛数羊都数到三百了,还是睡不着,他干脆点起蜡烛,趁着自己的思路还算清晰,奋笔疾书。 伴着隔壁考生规律的呼噜声,怀泽觉得自己越写越兴奋,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时刻提醒自己,这里是封建王朝大梁,千万不能踩了红线。 天微微亮起来,怀泽略微有些睡意,赶紧吹灭蜡烛,抓紧时间入睡,尽量养养精神。 可惜天公不作美,没一会儿,天就阴沉下来,第一个雷声响起的时候,怀泽惊醒,赶紧把试卷收好,要是被雨水淋湿了试卷,就会直接落榜,就算写得再好也没有用。 怀泽走出考场的时候,头上只有一顶藤帽,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观棋和明棋瞧着今日下雨,便提前让车夫过来,等怀泽一出来,就被他们迎着上了马车。 因着这次考试接连出现意外,有不少考生一出考场就再也忍不住,大声嚎哭起来,怀泽经过时,也是一阵后怕。 马车上有提前备好的干净衣服和姜汤,怀泽一下马车就觉得重新活过来一般,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就半靠在马车壁上,明棋在旁边小心地替怀泽揉捏僵直的腿脚。 府试是在考完十日后发榜,所以怀泽等人还是决定发榜完再往回走,秉承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原则,怀泽决定在江宁好好逛一逛。 比起青阳县,江宁自是繁华得多,怀泽第一站决定先去弥补一下自己童年的遗憾,去江宁府最大的酒楼仁香楼吃顿好的。 仁香楼不仅味道一绝,规矩也最多,没有点权势地位还真进不去,之前老爹是江宁府的通判,闻家自是有机会进来的。 老爹带着姜姨娘母子几个来过,大娘子和大哥也是这里的常客,闻府上下,除了老太太不喜奢靡,府里也就怀泽和葛姨娘母女没有吃过了。 怀泽对饭菜的味道并不如何期待,若真论味道,那还得看那些经营了几十年的小酒馆,不过论起菜肴的精致,仁香楼绝对是头一份。 观棋拿着闻府的腰牌,很顺利地订到了一个包间,屋里只有他们三个,怀泽招呼着观棋和明棋快坐,然后就喊来伙计上菜。 江宁临江,鱼虾这些东西是最不缺的,马上要到九月桂花飘香的季节,所以酒楼里有一道季节限定菜桂花鸭。 怀泽先夹了一块,观棋和明棋才开始动筷,醉人的桂花香气直冲味蕾,鸭肉咸香鲜嫩,一口下去只觉回味无穷。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们三个半大小子每人都吃掉了两碗米饭,最后又打包走了几道特色的凉菜,怀泽三人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驿站。 这几日时间,他们品尝了江宁大大小小的美食,钓鱼划船,玩得不亦乐乎,享受着久违的假期。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观棋和明棋本想一大早就过去抢个好位置,这样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但是怀泽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不论早去晚去,结果都摆在那里了,所以三个人在驿站睡到了自然醒,才慢慢悠悠地往贡院走。 远远地看到许多人围在榜单那里,怀泽就知道,这榜单已经贴出来了,他突然开始紧张起来,若是这次不中,那这些罪岂非还得再遭一遍。 明棋动作灵活,看榜的重任还得交给他,怀泽还特意嘱咐明棋,看完榜千万不要大声呼喊,免得因此招来麻烦。 明棋自然明白自家少爷的担忧,似怀泽这般年纪小的,能考中已经算是不错了,若是太过张扬,引来旁人嫉恨,到时候散播谣言或者质疑他的成绩,那岂非无妄之灾。 他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人群,因着怀泽是县案首,所以这次明棋直接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往后看,然后他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竭力控制声音,一边冲出人群,朝着怀泽的方向跑回去。 瞧见他的表情,怀泽和观棋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尽是惊喜,果不其然,明棋用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声音低声传达了结果。 “中了!少爷是启明二十五年江宁府试第一人,府案首!” 府试尘埃落定,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结果很让怀泽满意。 因着在江宁耽搁的时间不短,老爹也专门来信催过,所以放榜当日下午,怀泽一行人就启程赶回海州。 刚到海州府码头,李嬷嬷就着急忙慌地把怀泽拉上马车,直说大少爷快不行了,让怀泽赶紧回家。 第23章 闻怀沛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大惊失色,大哥不好了?这是怎么闹的,怀泽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大哥还来送过他,怎么这么快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怀泽赶紧上了马车,待他坐好,李嬷嬷才解答了他的问题。 原来怀泽出发之后不久,大哥突然开始酗酒,每天从睁开眼睛就开始喝,一连几日意识都不甚清醒。 大嫂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把所有的酒都藏了起来,可谁承想大哥竟然大骂大嫂不贤,说要休了大嫂。 大嫂入门几年时间,相夫教子、侍奉公婆,闻府上下就没有不夸的,老爹听到下头人禀报大房的情况,直接让人把大哥关进了祠堂。 大哥在祠堂待了几日,脑子略微清醒了些,闻云锦与老太太商议后就把人放出来了。 怀泽听得目瞪口呆,大哥这是怎么了,突然跟换了个人一样,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一大家子人难道还管不住大哥不成。 听到怀泽的疑问,李嬷嬷目光闪了闪,嗫嚅了几句,才继续往后说,怀泽瞧见她的样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闻怀沛的情况终于好转了些,一家人略略放下心来,没过几日怀泽中了府案首的消息传回来,闻家上下都十分欢喜,老爹还特意赏了府里众人一个月的月钱。 可没想到大哥竟然变本加厉,不仅酗酒,还把大嫂身边的一个丫头收了房,那丫头颇有几分能耐,纵着大哥终日嬉乐,前两日大哥用早膳时直接就吐了血。 大哥吐血之后,老爹请遍了海州府的名医,个个都说大哥“起居不时,心血耗尽,阳火旺于阴中,怕是就在这两天了”。 听完李嬷嬷的叙述,怀泽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之前那个温和知礼的闻怀沛吗?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来。 “那有没有查清大哥为什么开始酗酒呢,还有,那丫头可有何异常?” 怀泽满脑子都是阴谋论,不怪他多想,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搞成这样。 李嬷嬷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既有感慨也有后怕。 “大爷如今不省人事,主君只能连夜审问大爷院里的人,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至于那个丫头,大爷出事之后就直接被主君杖毙了。” 怀泽直觉这里头定然有蹊跷,可是如今这人都死了,再也无从查起,这下子可麻烦了。 自大嫂入门之后,大娘子就把大房院子里的事都交给大嫂打理,大嫂理家管事是把好手,这些年从没听过大房院子里有任何纰漏。 而且因着大哥身子骨不好,房里的人都是大娘子精心挑选的,从小伺候到大,而且大多是家生子,全家的性命都握在闻家手里,到底是谁能冲破这重重障碍对大哥动手。 种种疑问都困扰着怀泽,到了闻府,怀泽顾不上休息,直接就去了大哥的院子。 正厅里,老太太,主君,大娘子和大嫂都在,大夫在里屋给大哥诊治,怀泽简单和长辈见过礼,就老实地站到老太太旁边,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个孽障,还敢回来,都是因为你,我儿明明已经好转,要不是你,他怎会这般荒唐。” 大娘子眼睛赤红,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一般,她见到怀泽个子比之前高了不少,想到自己病重的儿子,就再也忍不住,扑到怀泽身上,用力拧打。 怀泽见状直接跪下,低着头任由大娘子扭打,此时此刻怀泽怎能不清楚自己成了大娘子的发泄口,大娘子眼底的哀伤实在太让怀泽心疼。 眼见闹得不成样子,大嫂想过来劝,但大娘子是她的婆母,又怎好反抗,就在僵持之际,老太太直接一个茶碗砸在地上。 “严氏,怀泽有什么错,难道考得好是他的错,他非得落榜才能顺了你们的心意不成?云锦,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拉起来。” 屋里的人都被这一变化吓住了,在众人的印象里,老太太何曾有这般失态的时候,闻云锦醒过神来,赶紧把地上的大娘子拉起来。 “儿媳妇,如今这般情形不是责怪谁的时候,沛哥儿如此,有些东西我们也得提前预备下。” 说到这里,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她也是母亲,怎能不理解大娘子的痛苦。 “书贤,这个时辰明哥儿也快醒了,你赶紧去好好照看,免得他醒来之后见不到你哭闹。” 听到自家孙儿的名字,大娘子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些许光彩,是了,幸亏还有明哥儿,怀沛还有后。 大嫂低声应和,和老太太行过礼之后就转身离开,才刚满二十岁的年纪,怀泽瞧着她的背影竟有些伛偻。 这般场景让怀泽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嫂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到如今也不过才几年时间。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刚才老太太的话虽然隐晦,但是众人都听懂了,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逃避而改变,该发生的迟早就要发生。 “快快快!拿巾子来,大爷又吐血了!” 大夫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外头,大娘子再也顾不上礼仪,直接扑到儿子榻前,闻云锦也忙不迭跑进去,怀泽扶着老太太走在最后面。 时隔一个多月,怀泽再次见到大哥,上一次见面时还微笑着冲他挥手的大哥,此刻已经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嘴角还残存着丝丝血迹,随着几声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 大娘子急忙用自己的手帕去擦,手帕用完了就用自己的衣袖,到最后鲜血再也止不住,大娘子颓然跌坐在地上。 “母亲,儿子没本事,怕是撑不过这一遭了。” 昏迷了这些日子,怀沛的喉咙干涩得如同风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自己母亲的手。 “都是儿子糊涂,母亲千万不要怪书贤和三弟。” 大娘子满脸泪水,急急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鲜血蹭到脸上也浑然不知,她只是机械性地点头。 “依你,都依你,不要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 怀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眼睛朝向站在旁边的怀泽。 “三弟,你给咱们闻家争气了,以后我就把书贤和明哥儿托付给你了,希望你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好好照顾他们。” 怀泽跪到大哥榻边,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连连点头应是。 看到他的答复,怀沛的眼里闪过一丝安慰,在怀泽的支撑下,抬起手抚摸大娘子的脸,嘴边是满足的微笑。 “娘!娘!” 他的手缓缓垂落,带走了最后的生机。 第24章 孝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府嫡长子去世,出殡当日海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得齐整,他的遗孀秦氏和独子明哥儿跪在灵堂中间麻木地烧着纸钱。 远在青阳老家的闻家族老也赶过来,商量着怀沛入殓之事。 老太太自那日便一病不起,大夫开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只说是心病,关键得老太太自己想开。 闻云锦和大娘子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中年丧子,头发直接白了一半,机械性地和宾客们道谢寒暄。 因有着闻怀沛临死前的嘱托,葬礼的主理人便由怀泽担任,在外人看来,闻家二少爷虽然年长几岁,但考了两次才考中童生,三少爷虽然年纪小,但一次就考中,而且还连着拿了两个案首,只要不出意外,三少爷的前途肯定不会差。 包括怀泽自己,起初也只以为大哥是看重这一点,不过葬礼当天,他瞧见怀源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怼,倒是琢磨出一点其他的意思来。 主君审了几遍都没审出大哥院子里的问题,那或许还有一个可能,大哥院里的人本来就没什么问题,没准问题出在外面。 如果大哥去世,得利最多的人就是怀源了,毕竟如今怀源已经有了长子之实,是不是大哥也瞧出了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嘱咐他要照料好大嫂和侄儿呢。 此事实在关系太大,绝对不能贸然行事,怀泽决定还是先闷在自己心里,等有了把握再抽丝剥茧,找出其中的蹊跷。 嫡长兄去世,作为弟弟妹妹,怀泽等人要守孝三个月,衣食住行方面都有相关的限制,女孩子们还不到议亲的时候,所以影响不是很大,但是怀源和怀泽直接就错过了一次院试的机会。 大梁的院试每三年举办两次,明年二月的院试要提前三个月报名,但是报名的时候,怀源和怀泽还没出孝,自然不能参加。 怀泽倒还好,他年岁还小,就算参加后年八月的院试才刚刚十一岁,正好趁着这一年多的时间好好温习功课,争取一次考上。 但是今年已经十五岁的怀源,就算后年通过院试成为秀才也十七岁了,到了该议亲的时候,闻老爹如今官位不高,暂时也没有升迁到京城的打算,闻怀源只是个秀才的话估计到时候想要娶到高门贵女就很难了。 因着这个,夏眠院这些天闹得鸡犬不宁,闻老爹呵斥了几次才稍微安生些。 连着怀源在学堂都对怀泽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挤兑几句,不过怀泽完全不放在心上,何苦跟小人置气,有这个精力,还是多读几页书比较划算。 不过怀泽倒是惊奇地发现陈勤这几天有些蔫蔫的,怀泽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可烦恼的事情,趁着中午用膳,怀泽戳戳他的胳膊。 “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垂头丧气的。” 陈勤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的,怀泽凑过去才听清他的话。 “观翁先生这次府试又落榜了,还因为出言不逊被判了五年流放,过几天就要被发往边疆。” 怀泽没想到是这回事,瞪大了眼睛,这位老乡在学子中不是久负盛名吗,怎么会因着出言不逊就被流放,而且不是说他出身也很不错吗,全程就没人拦着? 大梁的刑罚主要有五种,从轻到重分别为:笞、杖、徒、流、死。流放已经算是很重的刑罚了,这位先生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会惹来这么重的刑罚。 “这次观翁先生的府试题目中有一项是讨论待下之道,先生素性直率,直接在试卷上言明人人平等,面对主考官的询问时还说考官不仁,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听到这里,怀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到不好在背后说人坏话,拼命忍住了,只能在心里吐槽,这位老乡,你在这个时代讲人人平等,是不是太超前了些,估计要不是他出身不错,就不单是流放五年的惩戒了。 “你也不必多虑,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没准观翁先生在边疆磨砺几年,会有更高的文学成就。” 怀泽思忖半天,才勉强想出这么个理由来安慰陈勤,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又提高了警惕,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陈勤本来想约着怀泽去踏青散心,但是如今怀泽还在孝期,也只能就此作罢,两人相约等过了孝期再一起去踏青。 守孝是这个时代非常重要的礼制,期间对衣食住行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首先是要穿素服,去除一切华丽奢靡的衣服和头饰,更不能洗头剃头,这也是怀泽觉得最难熬的一点,幸亏天渐渐凉了,否则三个月不洗头,那味道估计都不能出门了。 在吃饭方面,只能吃清淡寡味的饭菜,禁食酒肉,荤腥被认为是不洁之物,与哀悼的气氛不符。 另外守孝期间,要深居简出,杜绝一切娱乐活动,晚上睡觉要和衣而睡,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嫁娶,不到他人家参加婚丧庆吊,不能进行喜庆活动。 所以说守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帝时期就有一位宰辅,在为母亲守孝期间与友人喝酒,被御史台参奏之后直接丢了乌纱帽,就连他的子孙都受到了影响。 这些日子,怀泽基本上就是学堂和闻府两点一线,回去就钻进院子里读书,尽可能避免和其他人多接触,省得到时候又有人找他的茬。 这几日天气十分阴沉,何先生不小心染了风寒,干脆给学生们放了两日假,怀泽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温习前几日学习的功课。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观棋打听了一会儿才进来和怀泽禀报。 “三爷,好像是主君在二爷院子里,二爷院子都被主君的人围住了,不好凑过去。” 怀泽点点头,让他赶紧下去休息吃点心,左右不是青云院的事,他也懒得管。 大约两刻钟后,闻老爹身边的人来给怀泽传话,说让三爷去二爷院子里,但具体是因为什么,那小厮闭口不谈。 第25章 出发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搞得这么正式又神秘,莫非有大事发生?怀泽带着观棋和明棋,又嘱咐李嬷嬷看好院子,才跟着小厮往怀源院子的方向去。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第一次来怀源的院子,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还没有亲近到邀请对方参观院子的程度,院子内外被小厮和婆子围满了,看他们的打扮应该都是前院的人。 见他们过来,守门的小厮赶紧迎上,说主君发话,只让三爷一个人进去,其他人都只能等在外面,怀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怀源真的出事了? 正厅的门一打开,怀泽就大吃一惊,屋里只有闻老爹和怀源两个,怀源只穿着简单的里衣,被绳索捆得牢牢的,此刻正在朝闻老爹磕头,嘴里还念叨着。 “父亲,都是那丫头勾引儿子,儿子头脑有些昏聩,才做出这等糊涂事,父亲一定要严惩那丫头给大哥出气。” 怀泽简单行过礼,就站在闻老爹身边,等待着他的指令,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情况,隔着门帘,瞧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打得奄奄一息,只能在心里感叹几声。 闻怀源啊,现在还是大哥孝期,你就连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怪不得老爹要把院子围起来,要是这事传出去,怀源的科举仕途就这么完了,就连闻老爹也难免被人参个教子不善。 闻老爹一巴掌打在怀源脸上,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怀源痛骂,他虽没什么本事,但这么多年也算勤恳敬业,没想到教出这么不成器的儿子来,大儿子尸骨未寒,二儿子就做出这种不孝之事。 想到这里闻老爹颓然后退几步,怀泽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扶住闻老爹,搀着他坐回椅子上,一下一下给闻老爹顺着气。 闻云锦闭了闭眼睛,看着逐渐长成的小儿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怀泽小小年纪就已经得中童生,而且县试和府试都是案首,不出意外的话,院试也是十拿九稳。 前几日陈知府还称赞怀泽文采出色、人品卓佳,只要小儿子能立起来,他们闻家就不会倒。 闻云锦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不着调的二儿子,决定改变一直以来对他的教育方式,从前他自然盼望着所有孩子都能成器,如今看来,还是要多加约束怀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后别给闻府拖后腿也就罢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这丫头我自会替你料理,竹青,把二少爷院里的人都换一遍,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允许二少爷走出院门一步,也不允许任何人过来探视。” 这就相当于变相的拘禁了,而且是无限期的那种,竹青是闻老爹的心腹,跟着他已经十几年,说话办事最是妥帖,如今也是外院的总管事。 怀源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没忍住碰了一个小丫头,竟然遭来这么严厉的惩罚,他还想争辩几句,闻老爹却不想听他的辩解,竹青会意,用手帕堵住他的嘴,拖到东侧的暖阁去了。 短短几天时间,怀源院子里天地骤变,明眼人都能瞧出有问题,可偏偏主君下令二少爷有疾,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姜姨娘打听了许多日也打听不出发生了什么,只能跪到闻云锦面前哭求,这几年她是愈发不得宠了,要是儿子也出了事,那她还有什么倚仗。 闻云锦如今逐渐厌弃了姜姨娘,温香软玉哪比得上满府的前程重要,而且姜姨娘的容色也大不如前了,大娘子在书房放了几个貌美的丫头,他自然不会再想去姜姨娘处。 早知道他就应该把怀源放到老太太身边养着,瞧瞧怀泽如今,不只是学问精进,整个人都知礼懂事,进退有度,好好的孩子都让姜姨娘给养废了。 作为官老爷,闻云锦从来对自己的基因没有任何怀疑,怀沛那是身子不好没办法,那怀源就明显是被姜姨娘教坏了,想到这里,他直接宣布了对姜姨娘的处理结果。 “你不过是二哥儿的姨娘,二哥儿如何,自有老太太、我和大娘子操心,你要是再敢来我面前胡闹,那我就直接把你发卖出去。” 姜姨娘彻底傻了眼,她没想到主君竟然这般狠心,直接一脚把她踢开,两个婆子手脚麻利地把她拉回自己的院子。 府里的人都敏锐得很,怎能看不出姜姨娘如今失了势,对待她也不再客气,姜姨娘本想挣扎几下,直接被堵住嘴拖了回去。 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闻府前所未有的太平,闻老爹日常待在书房,闲下来就和大娘子讨论一下明哥儿的教育问题,或者去葛姨娘屋里排解排解愁绪。 这两年葛姨娘被自己的女儿影响着,行动做事越发豁达,整个人也更加沉稳周到,每每闻老爹有些气恼,和她说几句话就能排解不少。 在这种舒适的学习环境中,怀泽觉得读书的效率都提升了不少,何先生在学堂夸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很快就到了启程参加院试的时间。 因着陈勤提前几日出发去参加乡试了,所以怀泽只简单与何先生道了个别,就与怀源一起启程出发。 出发前一天,闻老爹特意把他们两个叫到书房,殷殷叮嘱着考试时的注意事项,毕竟过了院试,才算是进入了“士”这个阶层,童生可不是什么正经功名,但秀才就不一样了。 闻云锦虽然是二十多年前参加的考试,但是为官这么多年,从政的经验是怀泽这种埋头书本的人没办法比的,老爹还特意嘱咐了时政部分的大略方向。 他考院试的时候正值当年皇上刚刚登基,年富力强,所以时政的整体大方向更加激进一些,可是如今皇上年近五十,行事也更加谨慎老练,如今时政的大方向会更加保守一点。 考官的观点必然不会与这个方向有太大的偏差,科举也是应试教育,这种考试的技巧还是很有必要的。 怀泽深以为然,又请教了几个关心的问题,何先生虽然做学问比老爹强些,但毕竟有读书人的原则和傲气,不喜欢钻营考官的喜好,老爹就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怀源全程站在一边,冷漠地瞧着他们一问一答,时不时用鄙视的眼神看看怀泽,这一年多他一直被关在院子里,诸多烦恼得不到排解,便沉迷于酗酒,才十七岁的年纪,肚子就隐隐鼓起。 第26章 院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可没有和这位二哥别苗头的想法,就连在路上,他们都是坐在不同的船上,美其名曰互不打扰。 院试是由各地方学政在各州首府举办,江宁府隶属于江南东路,也是江南东路的首府,所以怀泽的目的地仍然是江宁。 这些日子码头有不少船只,大多是来往的学子,江南地区河运便利,比起马车,坐船既舒适又便宜,怀泽一下船,就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府试的时候互相寒暄过的,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怀泽。 他们好歹也算是同年,互相打过招呼,发现大家都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便结伴一起过去。 怀泽还是住在两年前的驿站,而怀源则选择住在老爹的同僚家里,按理来说亲兄弟同进同退会更亲近些,大家都有些好奇为何闻家兄弟两个这般生疏。 为了避免误会,怀泽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毕竟对读书人来说,名声也很重要。 “二哥身子不好,需要多照管些,我前两年就住在这个驿站,觉得这个驿站的运气不错,就想着继续在这里住了。” 听到这里原本有些纳闷的考生们都绽开了笑容,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府案首说这个驿站运气不错,也算是好事了,纷纷过来附和两句是啊是啊。 怀泽稍微松了一口气,专心投入考前紧张的冲刺中,观棋和明棋瞧他实在辛苦,每天都会从仁香楼带几个怀泽喜欢的菜回来。 大梁的院试只考两天,每天一场,第一天是正试,第二天是复试,虽然总的考试时间比府试和县试短,但是考试内容可一点都不少,对考生的书写速度也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从半年前开始,怀泽就着意训练自己的书写速度,考虑到院试笔墨纸砚都由考场提供,还专门学了如何修毛笔,省得在考场上遇到不趁手的毛笔,影响答题效率。 这次入场检查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衙役比之前客气一些,毕竟考过院试就有了正式的功名,作为秀才,不仅有免除赋税、徭役,刑罚优待和穿戴特权,见了官员也不需要跪拜,只需要正常行礼就可以了。 来参加考试的都是秀才预备役,估计衙役们也担心得罪了不好交差。 试卷和文具发下来,怀泽还是照例先检查了一遍,这次的题量可真不小,幸好题目没有太过生疏的,检查完毕之后他就飞速开始答题,就连午膳也只是简单吃了两口肉干。 一直到傍晚时分,怀泽才把题答完,顾不得休息,赶忙开始检查,没等他把题目都检查完,衙役们就过来收卷了。 果不其然,这次有不少考生都没有写完试卷,怀泽揉捏了一下酸疼的手腕,此刻他觉得自己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幸好观棋准备了糕饼,怀泽飞快塞进嘴里,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闻老爹的考前指导果然没有错,这次考试的主要内容和难度都中规中矩,用词也很谨慎,所以怀泽在答题的时候也是如此,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着第二天还有考试,回到驿站的怀泽简单休息之后就继续开始考前冲刺,有了正试的考试基调,复试的估计也不会有太大偏差,所以怀泽就把重点又放在了基础内容上。 复试里有怀泽最担忧的诗赋,一直到入睡前,怀泽还在拜读几位考官的主要诗作,发现主考官还是偏向务实派一些,这下他才略略放下心。 怀泽最不擅长的就是华丽的辞藻,稍微写得夸张一点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还是务实的更适合他一点。 翻开试卷中诗赋的考题,怀泽心里咯噔一声,竟然是以牡丹为题,众所周知,牡丹是花中之王,花朵硕大艳丽,在大梁就是雍容华贵的象征,最受王公贵族的喜爱。 但大梁读书人更爱品性高洁的梅花,怀泽记得当朝几位文豪都曾经抨击过牡丹华而不实,太过招摇,似牡丹这般象征雍容华贵的物品之前从没出现在大梁的科举题目里。 瞟了一眼对面的考生,怀泽发现对方脸上有些鄙夷之色,一个念头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怀泽还是决定最后再写诗赋的部分,毕竟到了院试阶段,诗赋的占比不是很高,但又很浪费时间,想到这里怀泽开始奋笔疾书。 一直到申时三刻,怀泽终于写完了其他的题目,简单检查一遍之后就开始专心研究诗赋的部分。 他还是对自己的水平有比较清晰的认知,秉承着多写多错、少写少错的原则,最终决定写一首七言绝句。 怀泽私以为,七言绝句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押韵,二是诗眼,押韵是基本要求,诗眼就是点睛之笔了,既然牡丹的特质是雍容华贵,那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把诗眼写作“平”,主打一个反差感和角度新奇。 思及此处,怀泽突然有了思路,刷刷几笔,一首七言绝句就跃然纸上。 走出考场的时候,怀泽特别自信,觉得自己很有创意,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首诗差点让他落了榜。 考试收卷之后,监场的衙役会把考生的卷子交给弥封官,由弥封官统一把考生的个人信息掩盖起来,用空白纸弥封后,加盖骑缝章,这个过程就叫做糊名。 糊名工作完成之后,试卷会先分送给各阅卷考官进行评阅,试卷具体的分送人选也是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共同抽签决定的,为的就是保证试卷批阅的随机性。 阅卷考官会将初阅后中意的卷子推荐给副主考官,这个过程叫做荐卷,副主考官从这些荐卷中挑选中意的,在上面批上“取”字,然后再交给主考官,如果主考官也中意,就会在试卷上批一个“中”字。 最后就是对比所有主考官中意的考卷,评选出最终的考试名次。 阅卷考官手里拿着怀泽的试卷连连点头,帖经、策论和墨义都很出色,但是等他翻到诗赋的部分,直接把试卷扔在地上。 “无知小儿,见识浅薄,竟然用‘平’字点题,这样的人当初是如何考上的童生!” 第27章 江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阅卷工作繁重,考官们大多紧皱眉头,此时这位考官的声音在屋里格外清晰,他虽不如何高声,却引来了上座主考官的注意。 主考官点头示意,旁边的副主考官明了,从那位考官手里接过试卷,大约一刻钟后,他直接在试卷上大笔一挥,写下了“取”字。 “我瞧着这份答卷倒是不错,策论严谨、诗赋用字大胆,主考大人可稍阅之。” 这些事情怀泽自然是不知道,因着院试放榜需要十五天,所以怀泽决定去江浦县看望一下舅舅和舅母。 怀泽陆陆续续托人给舅舅舅母带过书信和银票,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不如趁着现在去一趟江浦县。 在马车上颠了五天,怀泽终于到了江浦县城,舅舅早就在县城门口等着了,前两年舅舅来信说用怀泽寄过来的钱在县城买了个小铺子,置了座一进半的宅子,如今全家都住在城里。 其实一开始舅母也不愿离开老家,毕竟老家还有几亩良田,赶上好年份也能收成一些,还不如再多买些地,也能好好过日子。 可是这几年收成一直不大好,新来的县令又年年加赋,家里的孩子们也渐渐大了,最后夫妇一合计,还是去县城,最起码不用靠天吃饭,孩子们上学堂也方便。 怀泽上次见到舅母还是在襁褓里,舅舅舅母都是良善淳厚之人,生怕拖累了怀泽,也怕别人说他们打秋风,所以这么多年就再没登过闻府的门。 舅舅身量颇高,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身着简单的灰色棉衫,他看到怀泽就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怀泽的眼中满是慈爱。 和舅舅一起来的还有比怀泽大一岁的表兄,容貌和舅舅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是十成十的像。 舅舅家距离城门不远,怀泽也索性下了马车,和他们一起徒步往前走,顺便参观一下县城。 怀泽瞧着舅舅高大的身躯,突然有一点窃喜,都说外甥肖舅,想来他以后的个子应该也不会矮吧。 江浦县不比青阳县繁华,虽然也靠海,但是没有港口条件,土地也多为盐碱地,农业和商业都不是很发达,这几年收成不好,有不少年轻人去了其他府县谋生。 表兄半搂着怀泽的肩膀,兴奋地和他介绍江浦的情况,他如今在县里的学堂读书,预备过两年就去应聘账房先生,这样将来也好打理自家的店铺。 舅舅家做的正是沿海地区常见的鱼干生意,从渔民手里收购鱼干,经过筛选加工之后再卖出去,经过两年的积累,小店已经有了一些稳定的顾客,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养活全家再存下点钱还是可以的。 怀泽闻着表兄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心里微微酸涩,鱼腥最霸道了,舅舅表兄为了迎接他定是特意换洗又熏过香的,除了老太太之外,怀泽也是久违感受到这般的真心诚意。 舅母领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早等在门口,瞧见他们过来,弟弟们跑过去抱住他们的腿,怀泽把其中年纪最小的表弟抱起来,从袖子里掏出糖果分给他们。 “泽哥儿,这一路可还顺当,咱们院子小,晚上你就和旺哥儿挤一挤吧。” 舅母嘴里的旺哥儿就是怀泽的表兄沈旺,怀泽当然没有意见,他让观棋和明棋架着马车去了驿站,自己就在舅舅这里住,毕竟舅舅的院子不大,观棋和明棋住着也不方便,平白给舅母添麻烦。 “舅母说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哪用这般客气,倒是我这几天,就麻烦舅母操持了。” 怀泽给小朋友们带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他出发前在江宁买的,还给舅舅舅母带了不少补身子的药材,他们早年在农田里辛苦劳作,身上都有不少小毛病。 他们起初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还是怀泽佯装生气了,才勉强收下。 怀泽一共在江浦待了四天,但是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幸福自由的时光了,他跟着表兄沈旺一起赶海、钓鱼、放风筝,甚至还学会了游泳,看着表兄质朴温暖的笑容,怀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临行前,舅母把自己亲手做的月白外衫塞给怀泽,她自从知道怀泽要过来,就从布庄买了最好的料子,一针一线都做得格外认真,终于赶在怀泽临走之前做好。 怀泽细细摩挲着外衫,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长辈亲手做的衣服,生母早逝,老太太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与这份真心无缘,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包袱的最里层。 眼见着怀泽的马车走远了,沈舅父夫妻搀扶着回去,舅母刚准备端起茶壶倒水,就发现茶壶下面压着一百两银票,她赶忙把沈舅父喊来。 “当家的,你快看,定是怀泽留下的,这孩子,快快快,看还能追上吗?” 沈舅父听到妻子的呼喊,急忙跑进来,他攥紧了银票,正要喊沈旺去赶车,就听见旁边的小儿子嘴里有些含糊。 “表兄说,让爹和娘去医馆治病,不要追他。” 沈舅父拉过小儿子,抱着妻子,一滴滴热泪从眼角流下。 “泽哥儿待咱们这般好,咱们也得上进,不能拖泽哥儿的后腿,虽然大姐已经不在了,但咱们始终是泽哥儿的后盾。” 从江浦回去的路上,怀泽一直有些蔫蔫的,明棋本来想说两句逗他开心,却被观棋拉住了。 赶在放榜的前一日,怀泽一行人回到了江宁,驿站里此时的气氛已经相当火热,考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考试的题目。 坐了五日的马车,怀泽觉得骨头都快散了,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回屋休息,反正已经这个时候了,做什么都不会影响结果。 第二日一大早,还不到辰时,怀泽就被驿站内的喧嚣吵醒了,明棋揉着眼睛去外面查看情况,发现是已经有积极的考生等在大厅喝茶,这距离放榜最起码还有一个时辰,怀泽把头蒙在被子里,继续补觉。 又睡了个回笼觉,怀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简单洗漱之后就带着观棋和明棋到了贡院门口。 第28章 书信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事实证明,怀泽的那个“平”字虽然用得有些冒险,但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启明二十七年江南东路院试第一人,江宁府青阳县闻怀泽,父闻云锦,年十一。” 明棋把最终结果告诉怀泽的时候,怀泽颇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饶是他内里是个二十多岁的芯子,也难免怔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可看到二哥的名字了?” 说到这里,明棋沮丧地摇摇头,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怀泽。 “我从第一张榜一直看到最后一张,也没有发现二少爷的名字,榜上姓闻的也就只有少爷一个,绝对不可能看错。” 这下可麻烦了,估计回了闻家又得好一番闹腾,想到这里,怀泽一阵头痛。 眼见前头看榜的人开始讨论起怀泽的名字,他们口中的主人公赶紧带着观棋和明棋溜了,怀泽可一点出风头的意思都没有,“伤仲永”的故事他可始终牢记着。 对于读书人来说,越早能取得功名,就预示着将来潜力越大,前途也越好,毕竟大梁官吏考核很重要的一项就是资历,为官三十年和为官五十年能到达的高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年仅十一岁的小三元,从开国至今都没几个,怎能不招人嫉恨,还是低调些得好。 考虑到驿站此刻定然围满了考生,怀泽干脆转道,带着观棋和明棋到了仁香楼。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怀泽在这里点过一份桂花鸭,今日,怀泽准备再点一份,也算是小小地给自己庆祝一下。 都说冤家路窄,这句话果然没错,怀泽刚吃了两口,就听见隔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胡言乱语,怀泽仔细去听,发现正是在别处备考的怀源。 怀泽此刻有些庆幸自己订了个包间,观棋和明棋显然也听出了隔壁的声音是谁,一个关好窗户,一个关好门,尽量降低存在感,省得被发现了还要惹出其他事端。 “你说还有比小爷我还倒霉的吗,好不容易熬死了正院的,又冒出个小三元的贱种,现在老头把那贱种当成宝贝,难道我将来就只能靠他手指缝漏出的银子过活不成?” 观棋和明棋听到怀源这般诋毁自家少爷,恨不得冲过去和他们理论一番,顾忌着场合,只能把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要我说,闻兄,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你是兄长,该骂骂,该打打,他要是敢反抗,那就是不敬兄长。” 怀泽并不熟悉怀源在江宁的那些酒肉朋友,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脑子里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碗碟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撒酒疯。 “嗨,闻兄何必操这个心,以闻兄的家世长相,找个高门贵女岂非易如反掌,将来有岳父照料,就是他连中六元,也只配给闻兄看门。” 紧接着便是一阵污言秽语,一群喝醉的人嘴里不干不净地肆意谈论着江宁的大家小姐们,没一会儿他们就起身离开,目的地就是江宁最大的妓院。 怀泽稍稍打开一点窗户,透过缝隙往下看去,发现一群年轻的公子哥,衣着华丽,脚步踉跄,瞧见怀源身边跟着两个书童,才略略放下心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怀泽只当是一个小插曲,毕竟他早知道怀源对他的恨意,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因着闻老爹来信催促,让他们放榜第二日就赶回海州,所以吃完饭,怀泽就早早回到驿站收拾行囊。 第二日在码头汇合的时候,闻府的护卫照例安排了两艘船,作为弟弟,怀泽必须等怀源先登船,然后才能上去,可没想到,怀源从马车里下来之后,牵出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脸上并无帷帽,两人举止十分亲密。 怀泽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不会就是昨天怀源在妓院的收获吧。 要真是这样,那怀源可就是太糊涂了,在大梁,但凡要点脸面的,子孙成亲之前再怎么胡闹,那也是私底下的事,不少文人都以狎妓为雅,可那都是在外头,无论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带到家里来。 怀泽记得老爹曾经说过,等这次院试结束就要给怀源议亲,要是这事让外头人知道了,估计他就要和好亲事说拜拜了。 可如今是在船上,怀源又是兄长,着实有些不好处理,思及此处,他拿出纸笔,略去在酒楼听到的话,原原本本把事情告诉闻老爹,然后让闻府护卫走陆路快马加鞭赶紧把信送回去。 希望闻老爹到时候下手能快一点,赶在事情发酵之前了结,这样才不会波及更多人。 收到怀泽的信之前,闻老爹已经从陈知府那里知道了两个儿子的成绩,他现在已经对怀源没什么指望,只是叹息了两句,就开开心心去准备怀泽的谢师宴了。 老太太也很高兴,专门选了个好日子开祠堂,把怀泽中了小三元的事情告诉列祖列宗。 大娘子和大嫂连夜商量,想着把怀泽记到大娘子名下,这以后在礼法上怀泽也算是太太嫡出的哥儿了,和大房的关系也会更亲近,老太太和闻老爹自然不会反对。 闻府上上下下都得了厚厚的赏赐,府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怀泽回来。 怀泽的信只寄给了闻老爹,闻老爹拿到信的一瞬间差点吐了血,心里暗骂怀源一万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就拿着信去了老太太处。 母子两个关起门来合计了半天,最终决定要给怀源找一个强势的大娘子,要能管得住他的才好,惧内就惧内,总比一直这么惹祸要强些。 至于那个带回来的女子,从来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怀源刚下船,那女子就被粗壮的婆子捆了手脚,直接送到庄子里去了。 怀源此刻才害怕起来,在江宁的这一个月,因着长辈都不在身边,无人约束他,他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如今重新回到闻家,一时间还不能适应。 闻老爹弄清了那女子的身份,直接上家法把怀源打了一顿,要不是老太太拦了两回,估计怀源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紧接着,闻老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怀源的亲事,这下怀源傻眼了。 第29章 书院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女眷的事闻老爹不好掺和,所以特意拜托了大娘子去打听人选,大娘子本来不想去,但听闻老爹说了对儿媳的要求之后,就欣然接受,心里打定主意要找一个和严家交好、性子强硬的姑娘。 这样才好管得住怀源,将来相处的时候,有母家这层关系在,对方定然也不敢和自己作对。 一旦有了目标,大娘子快速行动起来,不出半个月,就找到了合心意的。 闻老爹仔细考量过对方的家世人品,又想到怀源如今的情况,便爽快点了头,正好赶在年前定亲,以免夜长梦多,还特意嘱咐大娘子多备些聘礼,来彰显闻家的诚意。 那姑娘姓韩,韩家与大娘子母家交好多年,当年是一起打拼过的,只可惜韩老太公早早殉国,韩家现在的主君在军中熬了几十年也只是个从七品的昭武校尉。 韩家这一辈一共三子二女,虽然父亲资质平平,但是大儿子十分出色,只要能立得住,韩家将来也不会差,大娘子相中的就是长女韩宁兰,因着韩家早些年生计艰难,养出了泼辣彪悍的性子,为人爽利,管家理事也不在话下。 韩宁兰早年也定过亲事,只可惜对方战死沙场,这才耽搁到了十九岁。 怀泽听着明棋打听回来的消息,深觉这次大娘子着实聪明,韩家到底是武官,即便将来再有出息,也不能干涉闻家太多,大娘子既是嫡母,又与韩家有旧,难道到时候韩大小姐还能与大娘子作对不成。 因着韩姑娘年纪不小了,两家达成统一意见之后就快速行动,最后定下了明年二月的婚期。 一般来说,新媳妇在婚前都需要送点亲手做的荷包、扇坠之类的到婆家,算是一个初步亮相,可韩大小姐着实不一般,送来了一个巨型荷包,据李嬷嬷的说法,大娘子打开荷包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根软鞭。 这样看来,以后怀源有苦头吃了。 操持婚礼这件事自然不需要怀泽这个小叔子操心,不过他最近也是着实有了烦心事。 因着何先生近两年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学堂里的学生陆续毕业,何先生和陈知府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告老回家,至此陈家学堂宣布解散,怀泽再次成为失学少年。 学堂里仅剩的两个学生就是刚刚考中举人的陈勤和刚刚考中秀才的怀泽,陈家早就替陈勤安排好了,等过了年就送陈勤去京城陈家本家读书。 不过怀泽的去处就成了问题,闻老爹手里自然没有这么好的资源,所以何先生建议怀泽可以去书院读书,并且还写了一封诚恳的推荐信。 怀泽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这些年他一直闷在学堂和家里,视野未免封闭了些,正好趁着如今年纪还小,多出去见见世面,增长些见识,这样将来为官才不至于局限在书本里。 大梁有不少有名的书院,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四大书院了,这些书院都由大儒主持掌理,每年到了会试期间互相较劲,都想拿下第一书院的美名。 虽然四个书院都广负盛名,但是怀泽明显更倾向于应天书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很欣赏应天书院的教学方法。 不同于其他书院华丽繁复的院训,应天书院更注重实际,讲究“为学所用”,教导学生不能仅以科举仕进作为求学的最终目的,而且开设的课程除了基本的儒家、道家和墨家经典著作外,还教授艺文和易经两门课程,除此之外还会按照学生的不同专长入读各项分科。 当朝有不少务实型的重臣都出身应天书院,这也是一笔不小的人脉资源了。 怀泽和祖母、闻老爹商量过,最终还是决定去应天书院,因着应天书院在应天府,从海州过去坐马车也得二十天,一旦入学怀泽可能一年都回不来一次,最后老太太拍板,决定让怀泽明年二月底出发,这样正好能赶上应天书院四月的新生入学考试。 去书院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怀泽又回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刚好明哥儿也到了启蒙的时候,刚过了年,小家伙满了三岁,怀泽便开始给他启蒙。 怀泽提前把自己启蒙时的文具和书本都拿出来,还亲手写了两本字帖,因着叔嫂要避嫌,所以启蒙的地点就定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揽月斋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老太太瞧着坐在下首读书的怀泽和明哥儿,心中着实为子孙出息欢喜。 明哥儿年纪虽小,但被母亲教导的知礼懂事,板着小脸认真练字的模样倒让怀泽想起了自己刚启蒙的时候。 尤其是小家伙的韧性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想起老太太曾经说过,明哥儿在她这休息的时候有时会从梦里哭醒过来,怀泽就觉得心疼不已,也打定主意要对明哥儿更好些。 二月十六,闻府二少爷娶亲,因着韩家路远,所以送嫁的队伍提前两天赶到,打头的就是韩家的长子韩宁辉。 新郎官自然不能去迎接,所以闻家派出的是三少爷怀泽,在码头接应着到了闻家提前准备好的宅院里。 因这只是个临时的宅子,和闻府只隔了一条街,前后两进,被新娘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 韩宁辉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因常年在军中,身量高大魁梧,怀泽暗自比了比,决定以后还是要好好锻炼身体。 成亲前两天,由怀泽负责带着韩宁辉四处拜见,韩宁辉起初还觉得妹妹嫁过来受了委屈,毕竟未来妹夫着实不怎么样,但是瞧见周身气派的怀泽,又稍稍有了些改观。 都说这闻家三郎年仅十一岁就得中小三元,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以后要真发达了,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兄长过得差吗,想到这里韩宁辉也更加热情了些。 要说让怀泽头痛的,就是喝酒一事了,他如今虽然只有十二岁,放到现代只是个小升初的年纪,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个大人,喝酒就成了避免不了的事情。 怀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明明是度数不高的桂花酒,小半壶下去就断片了,这回招待韩家,怀泽着实喝了不少,回府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 第30章 大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大婚当日,闻府宾客迎门,闻老爹虽然官职不高,但在海州这个地方还是很够看的,不少有头脸的人物都来得整齐。 而且因着韩家的缘故,有不少闻家从未打过交道的武将也带着家眷过来了,大娘子提前做好了准备,尽量把文官和武将的桌子隔得远一些,省得到时候吃醉了酒惹出什么麻烦来。 倒不是大娘子多心,在大梁虽然是文官挟制武将,但武将看不上文官的那种酸儒劲,文官又觉得武将粗鄙,以往宴席上两派就发生过不少冲突。 怀泽作为新郎官的弟弟,理所应当承担了挡酒这一重任,好在这两天他和韩家应酬已经有了不少经验,否则非得提前倒下。 终于挨到了闹洞房的环节,怀泽松了一口气。 怀源挑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原因也很简单,韩大小姐早年操持家务,难免疏于打扮,相貌上并不太符合怀源的审美。 作为秦楼楚馆常客的怀源,自然更喜欢那种小意逢迎的调调,对自信大方的韩大小姐就不太感冒。 怀泽赶紧让观棋把怀源的两个书童叫过来,以防怀源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也好及时制服,要是怀源在这种时候犯浑,那可不仅是脸面名声的问题了。 揭了盖头就该喝合卺酒,怀泽瞧着怀源迟迟没有动作,正想上前打个圆场,却不想韩宁兰在袖子下紧紧钳住怀源,两人眼神对视的瞬间,怀源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完成了接下来的流程。 看到这一幕,怀泽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二嫂着实不简单,以后风流二哥怕是有苦头吃了,大娘子的眼光倒是着实不错。 大户人家的婚礼流程繁琐,等闻家父子三人送走宾客,就已经是傍晚时分,怀泽简单洗漱之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忙完了怀源的婚礼,怀泽就着手收拾箱笼,老太太和大娘子那边也送来不少东西,到最后收拾出将近十辆马车的行李,让怀泽有些哭笑不得。 “应天书院管理严格,我过去要住在书院统一安排的寝室,带这么多东西也放不下,减到两成吧,笔墨纸砚多带一些,平常用的其他东西就无所谓了。” 老太太起初不同意,不过想到应天书院离京城比较近,想来有不少京城贵胄的子弟,太招摇了的确不太好,到最后减到满满的三大马车。 此去应天书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观棋和明棋也已经十四五了,所以怀泽准备跟他们商量一下接下来他们的去处。 书院要求严格,只允许最多带两名书童,怀泽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该做的活都能做,只怕耽误了他们说亲,临行前几天专门把他们叫过去,问问他们以后的安排。 “要是你们想回去,那我就给你们放了身契,每人再给五十两,拿着这些银子也足够你们接下来好好生活了,要是想和我一起去书院,有可能会耽误你们说亲,你们回去好好商量,明天给我答复也行。” 观棋和明棋扑通一声齐齐跪在怀泽面前,怀泽赶忙把他们扶起来,年纪略小些的明棋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下了。 “少爷,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无论少爷到哪里,明棋都想跟着少爷,我娘说了,多亏少爷给的银子,家里才能过好日子,明棋这辈子给少爷当牛做马都愿意。” 怀泽哭笑不得,赶紧抽出帕子给他擦眼泪,连声说不是这个意思明棋才略略止了哭声。 观棋平日比明棋要稳重得多,此刻眼睛也有些微微发红,他从小父母双亡,被叔婶卖给闻家的庄子,闻家待下宽厚,跟着怀泽才知道什么叫真情意。 “少爷,能跟着你是我们三生有幸,从没见过哪家的书童有我们这般体面的,只要少爷不嫌弃,我们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少爷。” 听到这些饱含真情的话语,怀泽也是万分感慨,在这个时代,能遇到几个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人着实不容易,某种意义上,他们三个都很幸运。 二月二十六,辞别了一众亲朋好友,怀泽一行人启程,队伍里除了观棋和明棋,还有闻老爹准备的护卫,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但难保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还是小心为上。 看到应天府城门的时候,怀泽激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可不是因为他的向文之心有多重,而是他在马车上快被颠散架了。 这个时候的车轮没有什么有效的减震措施,再加上没有公路,饶是马车里垫着棉垫,也只是杯水车薪,其实怀泽是会骑马的,奈何老太太不让他骑,同行的护卫早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根本不让怀泽靠近马匹,怀泽也只能放弃。 不同于其他书院多设于山林胜地,应天书院身处繁华闹市,周围更是形成了比较大的商业圈子,怀泽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落脚地。 秀才身份和何先生的举荐信只能算是报名考试的入场券,要想进入书院,必须通过书院组织的考试,此时距离最近的一场考试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怀泽又投入了紧张的考前复习。 应天书院主要招收秀才和举人,按照考试阶段分为两个大部,然后再按照各项分科来区分,和现代的初高中部以及文理分科有些类似。 秀才阶段的入学考试内容与院试相似,题量会略小些,只考一天,考完五天出成绩,秀才阶段每年差不多有三四百人报名,但最后只招收五十人。 更不用说还有某些特权子弟会直接走后门占上名额,最后由考试入学的估计也就不到三十个人。 这竞争可以说是相当激烈了,考虑到应天书院的教学理念,怀泽决定还是把重点放在时政上。 驿站里有不少都是来参加入学考试的学生,秉承着少惹是非的原则,怀泽基本没怎么出过房门,毕竟这里有权势的子弟太多,万一不小心惹到了,那岂非平添烦恼。 终于到了开考的日子,怀泽肃了肃仪容,忐忑地踏进了书院考场。 第31章 入学考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自以为十分低调,但他的个头在考生的队伍里就很扎眼,书院考试不提供纸笔,考试中所有的文具都需要考生自带,怀泽艰难地提着书箱排队入场。 突然他感觉手里一轻,回头看才发现原来是后面的考生在帮他半提着,怀泽朝男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把书箱放到自己前面,算是婉拒了对方的帮忙。 怀泽自是看不到,后面的男子怔了怔,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出门在外,怀泽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在考试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小心点为好。 年纪小的怀泽不仅受到考生的关注,就连考官们都爱往他那里凑,书院考试没那么多讲究,考官们都提前拿到了考生的信息,知道这次有个十二岁的小三元过来考试,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秀才们的考试是在大成殿举行,因着人数众多,所以每位考生都是一张简单的矮桌,桌子的宽度大约只有五十厘米,刚刚能把考卷平铺在上面,怀泽身量尚小,每次取墨的时候都相当麻烦。 不过他倒是不着急,前世上高中的时候,课桌可不比这个考桌大多少,还堆了很多书,不照样背书写字。 他不知道的是,这张考桌就是书院给学生的第一个下马威,能来应天书院读书的,大多家境殷实,平日里进出都有众多仆从伺候,乍一用这小小的考桌,怎能不憋屈。 某种程度上来说,个子矮在此时反而是优势,适应了考场环境之后,怀泽便开始奋笔疾书,因着题量大,怀泽特意提高了笔速,引得考官们总爱到他这里来转悠。 书院考试不会设置厕所,上午考生需要在考桌前坐三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提前交卷,怀泽从昨晚到现在一滴水都没有喝,一直到考试结束前两刻钟终于完成了答题。 观棋和明棋早就在考场外等着怀泽,见他嘴唇有些发白就赶紧把水壶给他,怀泽猛灌几口,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书院的下马威果然有些厉害,怀泽只能调整自己的状态来尽量适应。 有了上午的经验,到了下午怀泽直接改换了收口的外衫,这样写字的时候更加方便,省得宽大的袖子一个不小心就要碰到砚台。 大体看过试卷,怀泽稍微松了一口气,果然没有诗赋,大部分就是时政和墨义,看来自己的复习重点没有错,想到这里怀泽稍微有了些信心,照例拉起脑子里的那根红线,按照自己的考试习惯开始作答。 如今应天书院的院正就是当朝宰辅,据说每年的入学考试都会有院正亲自出的题目,怀泽提前和闻老爹求教过这位宰辅的行事风格,大胆推测,这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题目应该就是出自这位院正。 大梁的“士农工商”阶级鲜明,汲汲于商贾之事向来被读书人所不齿,但对官员尤其是地方官员来讲却并非如此,要想发展一个地方的经济,不能只靠农业,商业和工业也是很重要的部分。 大梁的“工业”都直接由朝廷管辖,地方官员没有插手的权力,但是商业确是可以大有可为的。 怀泽在脑子里简单构思,直接在答卷上写下论语中雍也篇的内容。 “何为义,仁也。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在怀泽看来,孔子和子贡的对话可以很好地诠释这个问题的答案,真正的君子,首先应该成为一个“仁者”,而仁者再进一步,就是追求博施济众的圣境。 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做法推己及人,在普天之下推行仁义,就有可能实现博施济众的终极目的。 而要博施济众就不能只靠嘴皮子,最关键的便是让百姓有“利”,所以真正的君子,也要“喻于利”,否则便是假仁义。 回到驿站之后,怀泽狠睡一通,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醒过来。 因着距离考试结果公布还有五天时间,所以怀泽一行人决定,先在应天府逛逛,体验一下当地特色。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这一世第一次来到北方,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新鲜,怀泽躺在河畔的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河畔有不少结伴同游的学子,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忽然不远处有几位学子争得面红耳赤,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他们争论的内容正是制艺一项。 大梁科考仕进虽不至于像八股文一般要求死板,但在时政一项上也有鲜明的格式要求,考生作答时必须有破题、承题、起文、束文四项,但对句数和句型没有太严格的规定。 从制艺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伴随着争议,毕竟读书求学为的是大义,但如果要仕进就必须学习制艺,这就想到于平白加了一个模子,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文人抨击过这一点。 之前在陈家学堂的时候,何先生就多次嫌弃过制艺一项,可是为了科考,又必须捏着鼻子教学生,简直是异常纠结。 怀泽倒不怎么抵触,毕竟朝廷科考的最终目的还是选拔人才,朝廷的规矩法度可比制艺要难多了,他曾经看过老爹的奏章,屁大点小事就能洋洋洒洒写几千字。 所以怀泽时常觉得制艺就是朝廷驯服读书人的手段之一。 河畔上的争论逐渐进入尾声,转而开始比拼起诗赋,颇有一种临时版诗会的感觉,怀泽听着听着,就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被频繁提及,观翁先生。 因着这位老乡被流放,怀泽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毕竟流放的地点距离江南实在太远。 “观翁先生高才,却屡屡不中,可见这制艺一项着实不妥。”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齐声附和,毕竟观翁先生的许多“佳作”太过出圈,如今在大梁也算打出了知名度。 “贤弟此话差矣,科考一项在于选拔官吏,而不在于选拔文豪,观翁先生高才,自有别的出路,也无需执意于科考一项,之前西北传来消息,常家已与陛下求情,先生不日便可返京。” 听到这里,怀泽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常家,莫非这位先生和常青有关系。 第32章 闲逛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一行人用五天时间摸清了书院周围的情况,又品尝了应天府的特色美食,打算回去的时候要带一些给老太太尝尝。 终于到了考试结果出炉的当天,这次毕竟只是书院入学,大家的情绪起伏并没有那么大,怀泽虽然是江南东路的府案首,但是放到整个大梁分量就没有那么重了,所以他决定从最后面开始往前看。 榜单上只有三十五个名字,这就说明他们这一届有十五个特招生,怀泽从后往前,终于在第九名的位置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还好还好,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总算没有白跑这一趟,要是落了榜,就得再去别的书院重新考试。 回到驿站,怀泽赶紧给闻老爹和老太太写了两封信,把自己即将入学的消息告诉他们,到这里,闻府护卫这次的工作也基本完成,带着怀泽的信返回海州。 书院统一安排在下午入学,明天会由院正主持一个简单的入学仪式,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开学典礼,这也就预示着怀泽正式开始在书院的学习。 下午怀泽提着书箱,后头是大包小包的观棋和明棋,有专门的人员复核过他们的身份后就领着他们到了寝室。 在这里学生和书童是分开住的,怀泽和另外一个学生一间屋子,观棋和明棋一间屋子,只不过书童们的住处在更偏僻的后面。 怀泽走进自己寝室的时候,发现舍友已经到了,对方姓王,名轻舟,今年十七岁,身材有些瘦弱,见到怀泽就热情地打招呼。 因着两人年纪都不大,所以也算聊得来,互相介绍之后怀泽才知道他是应天本地人,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到家,这一点让怀泽羡慕不已。 “我虚长几岁,以后闻弟唤我轻舟兄即可。” 王轻舟为人颇为爽快,两个人聊过几句便互相定下称呼,要说为什么是轻舟兄而不是王兄,主要是因为这个姓氏实在太重了些,王兄?他们两个都还没有活够。 他们今日的行程主要就是在寝室安顿好,寝室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两张简单的床和两套桌椅,但是一个简易版的“寝室行为规范”就写满了两页纸。 日常洗漱都要去专门的净房,换洗下来的衣服就交给书童打理,每天晚上都有专门的人员过来检查学生是否在寝,上课时间表安排得满满当当,而且据说有不少人会提前一个时辰起来温书。 这可比学堂卷多了,不愧是汇聚天下英才之地,遇到一群努力的天才,要想出类拔萃就只能比天才们更努力。 怀泽只能在心里哀嚎几声,毕竟在书院,说话办事要更加小心才是,不过王轻舟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他自小身子不好,要不是书院离家不远,父母根本不会同意他过来读书,如今这么紧张的时间安排,他只担心自己的身子撑不住。 怀泽很同情这位舍友,一身抱负和本事都被身体束缚住,尤其在这个医疗水平并不发达的时代,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要不咱们在书院里逛逛吧,也省得明日现找的麻烦。” 为了转移舍友的注意力,怀泽邀请他去书院逛逛,他们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日,下次休息就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好好看看。 书院占地面积颇大,粗略估计得有五个闻府那么大,主要的建筑有崇圣殿、大成殿、前讲堂、后讲堂、御书楼等,从学生们居住的区域出来,往前走大约半刻钟就是前后两个讲堂,这也是他们日常上课的地方。 明日的开学大典在大成殿举行,因着这些建筑门口都有专门的人员守卫,他们只能站在门口小心往里面瞧一眼,一路上遇到不少学生,今日是书院的休沐日,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学习氛围相当浓厚。 要说怀泽最喜欢的,就是学生寝室后面的一片竹林,里面还专门放置了石桌和石凳,只不过现在天气还凉,他刚往石凳上一坐,就被冰凉的石凳刺激得打了个寒战。 作为本地人的王轻舟自然对书院的情况更加了解,据说这里只是书院的一部分,书院在郊区还有大片的田地和山林,都是历代皇帝所赐,也是书院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怀泽还曾经和闻老爹请教过这个问题,毕竟应天书院不光不收束脩,还包吃住,每次考试都有丰厚的奖励,那书院到底靠什么盈利。 闻老爹有些哭笑不得,在他看来,小儿子的关注点总有些清奇,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多了解点实事对将来为官也有好处。 如应天书院这般久负盛名的书院,主要的收入项有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朝廷和地方政府的赏赐,通过赐书、赐匾额、赐学田和奖励办学者等多种方式支持民间办学,尤其是其中学田的收入,还有免赋税的特权。 第二部分就是私家捐赠了,大梁注重文治,有许多富商为了和官员搭上关系或者博得好名声,出手都相当大方。 还有最后一个部分就是书院本身的收入了,就比如书院的各位学究出版的书籍等,不过这些都更偏向公益性。 在书院逛完,就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分,书院包吃包住,有专门供应饭菜的膳堂,只不过菜品质量一般,要是去晚了就只有剩菜剩饭了。 闻府饮食多以清淡为主,尤其是怀泽早前和老太太一起用膳,口味非常淡,而书院的饮食就非常具有中原特色,口感更加浓郁,在应天府待了这许多天,怀泽还是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那道烩面,汤汁浓郁,辣中带香,让人欲罢不能,对怀泽来说只有一点遗憾的,就是太辣了,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他对美食的追求,今日在膳房,怀泽还是选择了烩面。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呛到,被旁边的王轻舟看到后连笑三声,还说等下次休沐一定要带他出去尝尝更“火辣”的美食。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换上书院统一发放的外衫,去大成殿参加开学大典。 第33章 开学大典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今年书院一共招收了五十名秀才和五十名举人,通过统一发放的不同样式的外衫进行区分,按照入学考试名次排列。 怀泽入座之后和前后的学生打过招呼,便继续保持沉默,打造自己谨慎守礼的人设,这是怀泽出发之前就想好的,这种人设虽不是最受欢迎的,但最稳妥,也方便他拒绝一些无用的社交。 距离大典开始还有大约半刻钟,怀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学生已经在小声讨论,而他们讨论的正是书院的院正,宰辅大人李宣。 李宣出身应天府大家,年仅二十岁就高中榜眼,从翰林院到户部再到地方,政绩卓著,年仅五十岁就成为当朝宰辅,期间也曾因为向皇上进言整顿冗余而被贬斥,但始终刚直不阿,属于典型的实干派人物。 随着三声锣响,大典正式开始,怀泽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当朝宰辅,他虽然头发已经半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仿佛能一眼看穿人的想法似的。 他今日开学的致辞也很简单,就是围绕“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个主题,言语生动又犀利,怀泽原先还以为自己的答案不错,但和宦海沉浮几十年的李宣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一个简单的致辞环节最后变成了小型的学术研讨会,不过显然其他学究早就习惯了这一点,没一会儿也加入了讨论。 有了这个小插曲,大典比原定结束时间晚了将近半个时辰,也直接影响了第一堂课。 秉承着应试的原则,怀泽他们这个阶段的教学内容完全和乡试保持一致,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场乡试便是两年后八月的那一场,怀泽根据这个时间制定了自己的学习计划。 和院试比起来,乡试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律学和算学这两项,但最让怀泽担心的就是他最不擅长的杂文和诗赋。 无论在哪个时代,科举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出身官宦世家的学生在律学上必然更有优势,同样的出身商贾人家的学生也会在算学上更有优势,真正惨的就是没有根基的底层学子们。 想到这里,怀泽突然很佩服出身农家的闻老太公,以怀泽如今的状态,很难想象当初闻老太公是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科考中杀出重围的。 教授时政课程的学究姓张,头发已经花白,显然年纪不小了,他瞧着学生还沉浸在适才院正的教导中,干脆直接延续了刚才的讨论,只不过话题变成了“圣人之学”。 怀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应天书院果然卧虎藏龙,这一堂课水平便如此高深,所谓圣人之学,如果只是简单理解为读书人之学就太过狭义了,何为“圣人”,无非是天下之主。 这个话题看似论的是学问,但实际论的是实实在在的时政。 书院所有课程的座位都是根据最近一次考试成绩排列的,先生的话刚说完,坐在怀泽前面的几位学生便请求发言。 怀泽沉默不语,快速用笔记下大家的关键论点,慢慢在心理构思,如果在考场上遇到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回答。他自以为低调,殊不知早就引起了张学究的注意。 “怀泽,你以为如何?” 听到张学究的问话,怀泽拱手起立,他的言语虽不如何高声,但周围人都听到了。 “学生尝闻,天地未判,道在天地。天地既判,道在圣人。是圣人者,道之宗也。又尝闻诸书曰,惟天地万物父母。然则道在天下,安得不属之圣人,又安得不属之大君也哉?是故三代而上,位称其德,达而在上者,莫匪圣神,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 怀泽洋洋洒洒说了将近一刻钟,总结下来的中心思想就是作为皇帝,除了秉承“仁”的施政方略之外,还要顺应规律、与时俱进,才可以成为“圣人”。 表达完自己的观点,怀泽重新回到座位上,却发现上首的学究沉默不语,怀泽心里一惊,莫非是自己说错话了? “不错不错,此番明事析理,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当真不错。” 怀泽听了学究的夸奖,面上不敢有一丝傲色,规矩行礼谢过之后便不发一言。 学究刚宣布下课,就有几个学生把怀泽围住,与怀泽一起探讨适才的论题,怀泽一点都不敢自大,认认真真地回答大家的问题,慢慢把话题引到其他内容上,他才能从人群中退出来,准备下一堂课的内容。 入学第一天,“闻怀泽”这个名字开始进入众人的视野。 结束一天的课程,怀泽只觉得身心俱疲,他的身体还未长成,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和其他人有差距,幸好明棋帮他按按腰背,否则时日长了这腰椎难免要出问题。 同寝室的王轻舟不比怀泽好到哪里去,他嘴唇发白,书童给他灌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才稍微和缓了些。 用过晚膳,怀泽回到寝室,就着烛光开始练字,一天的课程下来,他发现书院着意教导的是更加拔高的内容,如字体和制艺这些反而并不侧重,但这些又是很重要的基础内容,所以怀泽决定利用晚上的自由时间把基础打牢。 大梁科举规定考生必须用小楷作答,字写的好坏也是考官对试卷的第一印象,将来在官场行走也是一张名片。 怀泽一直临摹的是王羲之的小楷,笔势端庄雅致、遒美健秀,当初在学堂的时候就受过何先生的夸奖。 练字这种事情,一天不写就会生疏,刚开始王轻舟还以为怀泽在写什么诗赋,没想到他竟然还在练字,也是惊讶不已。 相处时间长了,王轻舟就觉得怀泽有些奇怪,明明书院不喜华丽辞藻,明明怀泽自己也更加偏向实干派,但他每日总会抽出时间来去背诵一些堆砌辞藻、卖弄文墨的文章。 对于舍友的疑问,怀泽也只是苦笑一声,没办法,科举这般的应试教育就是如此,毕竟他得先考上,才能去做官,万一遇到的考官就喜欢华丽的风格,那岂不是要吃大亏。 不过这话显然只能闷在心里,否则难免会有人说他太过势利,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第34章 花魁大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春日正好,趁着午休时间,怀泽打开窗户,擦拭自己常用的算盘,这是表兄沈旺亲手给他做的,用料虽然普通,但饱含一片心意。 这个时代的算学水平与后世的现代数学还有一定差距,作为接受过现代数学教育的怀泽,学起算学来得心应手。 大梁的数学是建立在算法基础之上的,更加相信“眼见为实”,是典型的应用型和经验型,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解方程,尤其是多项式方程。 有现代数学基础的怀泽思考问题的方法更加理性,想象力也更加丰富,起初算学老师还觉得怀泽的方法有些歪门邪道,但是很快发现,用怀泽的方法,无论是计算的效率还是准确性都更好一些。 对此,怀泽并没有贪功,只说是曾经在一位老学究那里学到的,如今老学究已经去世,再想了解更多也不可能了。 事实证明书院各位老师的水平果然不是盖的,受到怀泽的启发,最终出版了《应天算学》一书,其中算学逻辑和多项式方程的部分创新颇多,很快风靡整个大梁。 经过一个月紧张的学习,新入学的这一批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休沐日,王轻舟是本地人,本来还想带着怀泽出去游玩一番,但是他脸色实在不好,所以就直接被家里人接回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放风的时间,怀泽带着观棋和明棋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先去酒楼定了一桌好菜,膳房的菜油水实在太少,他们三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怀泽感觉自己都清减了。 大快朵颐之后,他们正准备多买点肉干回去加餐,应天府比江南干燥许多,肉干的储存时间也更长,只要好好保存,撑过一个月没什么问题。 却不想从酒楼出来,正遇上书院的几个同窗,对方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同去参加诗会,诗会地点距离酒楼不远,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怀泽打算去看看情况。 等到现场的时候,怀泽才发现,这哪是什么诗会,分明是应天府的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是在下午举行,名妓们在高台出场,一顶顶精致的小轿从远处缓缓而来,小轿里都是各教坊的招牌名妓,目的就是争夺本次的花魁称号。 旁边的同窗津津有味地品评着各位花魁的身段,花魁们似商品般依次到高台展示。 第一位登场的名妓身着一件月白色半透明纱衣,走动间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纤细的腰肢,但明显能看出来她的年岁不大,估计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随着一声清脆的云板响起,台上的名妓轻轻拨动手中的锦筝,手指在琴弦上优雅地舞动,清丽的乐声犹如清泉流淌,如诗如画,让人如痴如醉。 台下观众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有不少出手大方地直接把银票丢在台上。 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般标榜高雅的艺术,最终花魁的评判标准之一竟然是观众丢给名妓们的银钱数量。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观众们最热烈的叫好,从来都不是发生在乐曲的精彩处,而是在台上的女子露出更多雪白的时候。 看到这里,怀泽只觉得索然无味,和同窗告辞之后就离开了花魁大会。 大梁娱乐业高度兴盛,教坊、勾栏、行院等娱乐场所遍地开花,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大多以能结交名妓为一桩雅事。 不过在怀泽看来,名妓两个字说来好听,但本质上就是以色事人、以技娱人,她们大多才貌双全,活跃在各种宴会和庆祝活动里,就连朝廷都支持名妓们的活动。 但朝廷支持可不是因为喜好文雅,而是因为名妓们不仅可以迎送官吏、装点门面,最重要的是通过买酒可以增加朝廷收益。 名妓们的所有价值都被朝廷不遗余力地加以利用,她们既是感官享受的提供者,又是高雅艺术的呈现者,同时还是促进经济增收的劳动者。 似文学作品才子佳人故事中的女主角一般的,只是非常幸运的少数人,大梁绝大部分的妓女,从始至终都没有掌握命运的机会,在踏入风尘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当她们年老色衰,失去了本身的价值,就只能被逼至绝境。 就像在大梁,妓女们的自杀率和遁入空门的概率奇高,但这些很少出现在大梁文人的作品里。 回到寝室,怀泽只觉得身心俱疲,简单和王轻舟打过招呼,就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这一晚上他梦到了许多事情。 书院的生活照旧平淡而充实,怀泽不敢懈怠,每日往返在寝室和讲堂,被舍友调侃简直是苦行僧一般的艰苦生活。 转眼间怀泽已经入学三个月了,这一批入学的新生也即将迎来第一次小考。 应天书院的考试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每年年底的岁考,一种就是每三个月一次的小考,每次考试的前三名不仅会获得书院的“奖学金”,还会获得进入御书楼的权限。 传说御书楼里有许多孤本,千金难求的那种,很多人都铆足了劲想获得这个名额,怀泽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在陈府读书的时候,怀泽就曾经听何先生讲过,他年轻时为了一本孤本给书主人写了三年的书信,最后花了两千两白银才拿到,几乎耗尽了他的家底。 从小考前十天开始,怀泽又在原本的学习安排基础上,增加了半个时辰的诗赋学习,每天埋头在书本里,到最后两天怀泽都感觉自己眼冒金星了。 入夏之后的应天府格外闷热,但是怀泽还得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里衣和外衫,再加上厚重的头发,直让人想剃成光头赤裸上身才好。 终于挨到了小考这天,考场里的味道相当不好闻,怀泽时不时屏息,隔绝这酸爽的气味。 夏天写字还有一个大忌,那就是汗水打湿纸卷,所以还得格外小心,要是一不小心污了试卷,那成绩绝对高不了。 第35章 质疑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成绩揭晓的时候,因着怀泽实在苦夏,不想走出寝室一步,最后还是由看榜专业人士明棋去完成任务。 明棋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怀泽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就算他考得不好也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少爷这次是第三名!” 这不挺好的吗,他的目标就是能进御书楼,这已经达成目标了,明棋为什么还这么沮丧,在怀泽的疑问下,明棋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因。 “这回咱们少爷的名次进步是最大的,但就有那存了坏心的,非说少爷短短三个月时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定然是带了小抄云云,还有那好事的,说要去告诉学究。” 明棋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去偷瞄怀泽,他自然相信自家少爷没有任何问题,可那群碎嘴的如此,岂不是败坏少爷的名声。 怀泽的神情倒十分镇定,他又没做过,还怕人说嘴不成,再说了他们说是就是啊,书院里的规矩难道是死的吗,无非是瞧见他年纪小,出身不高,还拿到了好名次,心生嫉妒罢了。 若真有疑问,可以直接让学究把他的考卷拿出来,到时候一对比,一切便自然见分晓了,而且他以后还要在书院念好几年书,难道能回回都作弊不成。 一旁的王轻舟倒是十分气愤,他和怀泽一个屋子,比旁人更加清楚怀泽平日里有多努力,那群人分明就是嫉妒,想到这里他拍拍胸脯,说要去学究面前给怀泽作证。 怀泽心里感激,拉住他的袖子连声安抚,何必和这种小人计较,平白失了自己的气度。 书院开设这么多年,早就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学究仔细检查过怀泽的试卷,又询问了监考的人员,确定怀泽的试卷没有问题之后,干脆把前三名的试卷都公示出来了。 原本被挑起情绪的学生见到怀泽试卷的那一瞬间就傻眼了。 一手小楷清刚雅正,整个卷面看起来赏心悦目,仔细瞧见里面书写的内容,众人才心服口服。 这次小考策论的题目是“诸君子皆与驩言”,出自《孟子·离娄下》篇,探讨的是“礼”一事,不同于其他学生和稀泥似的各打五十大板,怀泽开篇便为孟子而发,承孟子言,自认君子与小人口角。 紧接着着重论述诸君子与王驩的种种交际有所图,阐述“克己复礼”的思想核心,最后论述与小人之交和以君子之交的策论,整篇策论文理精透,笔笔有致,用字老辣,堪称上上之作。 “学究,如此佳作,为何闻兄只拿到第三名,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听到这话,学究叹口气,把答卷翻到诗赋篇,众人阅读之后,才知其中关窍,原因无他,怀泽的诗赋辞藻有些华丽,不符合书院整体的审美。 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其实如果这些诗赋在科考场上,成绩可能会比如今好些,毕竟不同考官的喜好不同,可这里在书院,怀泽未免不知变通。 不过经此一事,怀泽在同窗和学究心目中留下了刚直不阿、不取悦奉承的印象,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些怀泽自然是不清楚的,获得进入御书楼权利的第一时间,他就申请进入了,因着只有五天的期限,所以下课之后怀泽直奔御书楼,就像一只进入米缸的老鼠。 御书楼收藏了自书院建立之日起所有的朝廷赠书,有很多珍贵的民间捐赠也被收录在内,目前的藏书已经超过了五千本,怀泽拿出在科考场过夜的劲头,废寝忘食,尽可能多阅读些书籍。 只可惜这些书籍既不能借出,也不能抄录,怀泽只能尽量记住,等从御书楼出来之后再默写下来。 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御书楼的老师宣布本次阅读时间结束的时候,怀泽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神情落寞的样子活像失恋了一般。 挨过了夏天,王轻舟的请假频率终于降低了,因着他前些日子落下不少课程,怀泽专门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看。 王轻舟拿着手里的笔记,发现里面条理清晰,字句精炼,尤其是学究讲到一些重点问题的时候,怀泽都会做标注,倒是省下了他不少时间。 有上一世考试的经验,怀泽结合这个时代的考试要点,着重记录课堂内容,用学究的话来讲,虽有失文雅,但着实实用。 为了表示感谢,王轻舟特意邀请怀泽去爬夫子山,怀泽欣然同意了。 夫子山是砀山山群的组成部分,砀山因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而闻名于世,而夫子山得名则是相传孔子曾在此避雨讲学,因此夫子山几乎成了书院学生必去的景点之一。 本来怀泽也打算随大流去一趟,最起码同窗聊起这个话题来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可他实在怕热,想到炎热的夏季还要去登山,就觉得实在太过狼狈,这一拖就拖到了秋天。 秋高气爽正是游人出行的好时候,一路上有不少结伴同游的百姓,马车只能到山脚下,后面的路就需要一点点爬了。 怀泽记得前世去爬泰山的时候,整整爬了大半天,尤其是陡峭的台阶,简直是无尽的折磨,泰山的海拔可比夫子山高得多,在怀泽一开始的想法里,这次爬山应该相当轻松。 等到往上走的时候,怀泽才发现自己想得着实太简单了,这个时代的山上可没有修建好的山路和台阶,也没有那么多安全防护设施,每走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 短短几百米的山路,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尽管王轻舟的书童一路上都兴致高昂地讲述着夫子山的各处历史缘由,但怀泽和王轻舟着实没有仔细欣赏的心思。 前者是害怕,而后者是身子不好。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石凳,简单收拾之后就坐在上面不愿离开。 还没等他们休息够,一群护卫打扮的人就过来驱逐他们,说是要把位置让给他们主子。 王轻舟的书童耿直,想上前和他们理论,被观棋一把抓住,这群人的打扮虽然低调,但仔细看都很讲究,显然来头不小。 随后,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径直坐在石凳上,待看清那人的长相,王轻舟瞪大了眼睛,赶忙拉着怀泽往山下走。 第36章 李凌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不明所以,待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王轻舟才后怕地拍拍胸口,解答了刚才快速离开的原因。 “你不是应天府的人,自然不知道他的来头,这是平阳长公主的幼子李凌江,他的父亲就是书院院正的亲弟,从小嚣张跋扈,看到不顺眼的就要打一顿,咱们今天真是倒霉,得赶紧回去,省得惹来其他的麻烦。” 听到他的解答,几人再不敢耽搁,急忙往山下走去,待上了马车,才稍微缓了缓精神,王轻舟背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此顽劣,难道宰辅大人不管教一二吗,否则不是平白落了李家的名声。” 怀泽觉得有些奇怪,这年头又没有专门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大梁对男子品德的要求就是“忠孝”二字,子女必须对父母绝对恭敬顺从。 所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静听。父母责,须顺承”,就连聪慧的陈勤都表示时常被父亲训斥,若是出身武家的,还会直接给孩子上家法。 久而久之,子女就会对父母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看来这位李凌江倒是个妙人,要照闻老爹的性子,儿子不听话,打也要打服了,怀泽就不信李家人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听到他的疑问,王轻舟苦笑一声,言语中颇有一些感慨。 “你不知道,驸马早逝,李凌江算是遗腹子,备受李家上下怜惜,有家里的老太太护着,谁敢多说半句,就连宰辅大人都不好插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怀泽点点头,这就属于非常偶然的事件了,隔辈的老人带起孩子来难免更娇纵些,可偏偏出了什么事都有老人护着,着实是个教育难题。 此刻在马车里庆幸逃过一劫的两人不会想到,这位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在第二天就出现在了书院里。 李凌江自然没有去考功名,有长公主的庇护,早早被封了官阶,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但是伯父李宣瞧着他实在不成样子,连大字都不识几个,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会写,将来岂非更加无可救药,所以他直接和自家老太太商议,想让李凌江去书院读书。 老太太本来不同意,在她看来,书院实在太清苦了些,给孙儿在家中找个先生读书也是一样的,但李宣怎么不知道老太太的心软,李凌江稍微一求,她就放李凌江去玩耍了,要是家中读书有用,这么多年李凌江也不至于目不识丁了。 宰辅大人苦口婆心地劝了老母两天,终于说服了,就让李凌江去书院跟着秀才们一起读书,他也才十三岁,一切还来得及。 至于李凌江那边,李宣并不担心,他很了解自己这位侄儿,虽然顽劣,但却是个有血性、不服输的,只需要言语刺激两下,他就会乖乖过去。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李凌江就坐在讲堂的最后一排,无所事事地用毛笔勾勾画画,旁边还有李宣派下来盯梢的人,防止他影响学究正常教学。 休沐回来的第一堂课便是策论,张学究坐在上首微眯着眼睛,宣布了今日的策论题目,“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听到这个题目,怀泽顿时觉得李宣这个伯父真是用心良苦,知道李凌江的脾气,特意出这么一道题目,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领会他的用意了。 这段关于“大丈夫”的名言,本质上包含了对“仁、义、礼”的原则追求,多次在科考中出现,虽然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但每次拿出这个话题都能让人感触颇多。 讲堂里的气氛火热,像这样的公开策论,最精彩的环节就是各种观点的碰撞,渐渐地后面的李凌江也被吸引了,他虽然不喜欢文人们咬文嚼字的怪癖,但瞧着大家举出一个个历史上的原型人物,也觉得被这样的豪情感染了。 张学究瞧着他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到李宣的嘱托,直接点出怀泽的名字,怀泽是秀才里年纪最小的,平素谨慎,从不与人争执,就该让李凌江看看什么叫少年英才。 经过小考一事,怀泽的策论水平已经被认可,众人都屏息凝神,还有不少已经端好架势,准备记录下来。 他并没有直接论述什么是大丈夫,而是直接以“大丈夫岂有怀侵怨而不决之者乎”这种片面的大丈夫入题,层层递进,抽丝剥茧,然后把话题引到“仁、义、礼”的原则上,最后总结自己的论点,所谓“大丈夫”不过是一个虚名,最关键的是坚持原则,方可长久。 他的话语平淡,但每个字都暗含着强大的力量,张学究点点头,怀泽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正当张学究想开口总结今日策论的时候,一直坐在最后面沉默不语的李凌江突然拍案而起,径直走到怀泽身旁,拽住怀泽的袖子把他拉起来,这一举动相当无礼,周围的学生都怒视李凌江,怀泽整了整被拉皱的袖口,稍稍安抚众人。 “这位公子可觉得闻某所言有错,如有,敬请详谈。” 纵使知道他的身份,怀泽一点不怵,这是在书院,自己又没做什么错事,难道对方还能把他打一顿不成。 “你不过一个酸书生,哪懂什么是大丈夫,若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为了所谓的仁义礼忍着不成,该骂骂该打打,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周围已经有不少学生面红耳赤,想冲上来和他理论,但都被张学究阻止了,偌大的讲堂里,只有他们二人站立,一时无人开口,落针可闻。 李宣在讲堂的屏风后面,静静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他早就瞧出怀泽的不凡之处,今日算是小小利用一下对方,帮着自己这个叛逆的侄儿改改性子。 不过瞧着怀泽的举止,对方似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 “不知道李兄是否知道韩信?” 第37章 落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少年的身形略有些瘦弱,此刻面对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李凌江丝毫不惧怕,直接对上他的眼睛。 李凌江一怔,这少年真是好胆量,既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敢公然和他叫板,他的眼神明亮真挚,似乎能把人看透一般,李凌江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我自然知道,韩信献策定秦、暗度掳魏、破赵灭代,降燕夺齐、水攻龙且、合围灭楚,说书先生常讲的。” 听到说书先生几个字,讲堂里有不少人扑哧笑出来,李凌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微微涨红。 “那李兄可知韩信早年家贫,常从人寄食,尚未发迹时曾有屠夫羞辱他,说如果他不怕死,就直接刺屠夫一刀,如果怕死,就从屠夫胯下钻过去,李兄猜测韩信是如何应对的。” 其实韩信的事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很熟悉,只不过李凌江从未系统性读过书,听信了许多片面之言。 “这还用说,那肯定是直接刺那屠夫,对方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要是退让,岂不是缩头乌龟。” 已经有不少人发出低低的嘲笑声,学究目光扫射一圈,众人肃正坐好。 “不,那屠夫身量高大,韩信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他不发一言,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屠夫胯下钻过去了,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嘲讽韩信是个懦夫。” “韩信建功立业之后也并没有杀死屠夫,而是赏之以金,全因韩信很清楚,如果当时因为意气用事,那将来的抱负都难以实现,这件事情也帮助韩信磨砺了心性。” “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退一万步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意气用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李兄似乎觉得读书无用,但我等读书不只是为了入仕,最重要的是明理,这样才不会随便被人蒙蔽了双眼,做出许多后悔终生之事。” 李凌江从没想过文字有这般的攻击性,他已经被这些话砸蒙了,望向怀泽的眼神如初生幼童般,怀泽叹口气,牵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罢了,就算是自己积德行善了。 为了让李凌江能听懂,怀泽的话说得非常直白,但效果也很是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插班生李凌江从三字经开始,老老实实地练字背书,还特意和院正申请,搬到了怀泽的隔壁寝室。 他本性聪颖,只不过被骄纵得有些不知事,如今在书院里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旁人的差距,学习进度也是一日千里。 就连怀泽都感慨,天赋这种东西影响真的太大了,前世他听说有人一年就可以从吊车尾到全校第一还觉得有些夸张,如今看来确有此事。 自从李凌江搬到隔壁寝室,怀泽就觉得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知道怀泽有晚上练字的习惯,他干脆把自己的桌椅搬到怀泽寝室,每次下了学就和怀泽一起练字。 时日久了两人也逐渐相熟,怀泽发现李凌江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自从读了书他就好像开了窍一般,如今不只是见识增长了,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以往。 对于李凌江的到来,王轻舟同学表示极度不乐意,怀泽明明算是他的小先生来着,如今被这小子占据了一半的精力,两个活宝凑趣打闹,倒是给枯燥的读书生活增添了很多趣味。 李凌江约着怀泽休沐日去涡河泛舟,本来王轻舟也要一起去,可自从天渐渐转凉之后,他又开始了频繁的告病,最后在他艳羡的目光中,两人一起租了艘客船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 因着天气转凉,已经过了泛舟的旺季,河面上只有寥寥几艘客船,丝丝凉风吹过,怀泽打了个寒战,赶忙把自己这一侧的帷帘放下,省得受凉感冒。 李凌江还嘲笑怀泽娇弱,他自小跟着护卫习武,虽然年纪还小,但身量已经初初长成,深秋时节竟然只穿一件长衫,和裹得严严实实的怀泽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有两个月就要岁考了,今年过年你可要回去?” 前些日子闻老爹的家信送来,说知道书院只有一个月的年假,来回海州时日不够,让他早做打算。 怀泽如今也发愁,应天比起海州可是冷多了,这个时代又没有飞机高铁,如今看样子大概率就是他和观棋明棋一起在书院过年。 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李凌江决定邀请他到自己家里过年,他和兄姐的年龄差距太大,和下一辈的子侄又说不到一起,难得有个意气相投的伙伴。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 话刚说到一半,就有几个蒙面黑衣打扮的人,从怀泽一侧冲杀上船,提刀就砍,李凌江拉着怀泽左右躲避。 此刻他们的船约在河中间,岸上的观棋明棋和李家护卫纷纷跳水前来搭救,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火,贼人的目标很明确,直冲着李凌江砍去。 眼见船上的贼人越来越多,怀泽抽出自己防身的匕首,冲着就近的贼人刺过去,突然他看到一个贼人逼近了李凌江,李凌江已经挡无可挡。 水的阻力比空气要大得多,刀剑这种武器在水里的杀伤力也会小得多,想到这里,怀泽抄起一个矮凳砸在那人头上,然后往前一扑,他和李凌江就一起掉进了河里。 河水冰凉刺骨,怀泽只觉得寒意马上就要把他侵蚀掉,然后他又绝望地发现,李凌江并不会水,眼见着贼人纷纷跳水追过来,怀泽一咬牙,拽着李凌江就往水下去。 怀泽的水性很好,他一手拽着李凌江,一手挥舞着匕首,不多时,便有鲜红的血水自下往上冒出来,这是怀泽第一次伤人,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紧紧抓着匕首,只期盼着李家的护卫靠谱些,否则他真的要葬身河底了。 就在怀泽马上要认命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护卫,有了他们的掩护,怀泽赶紧拉着李凌江上岸,此时他的力气已经快要耗尽,李凌江的情况也不乐观,嘴唇发白,不过人还是清醒的。 第38章 家信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温暖的马车里,终于换下了湿透的衣服,怀泽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被贼人的刀划伤了,李凌江倒是无事,只不过精神有些萎靡,瞧见怀泽受伤,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把拳头捏得嘎嘎响。 所幸经过李府的大夫诊治,两个人都没有大碍,确认好观棋和明棋也无危险之后,一碗姜汤灌下,怀泽才沉沉睡过去。 侄儿出了这样的事,李宣匆匆赶回,确定两个孩子没什么大事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那些贼人送进了府衙。 这些贼人不是李府的人,李府并没有审问的权限,不过送到府衙也没什么影响,只需要打声招呼,知府很乐意卖给李宣这个人情,怎么审问就是李府的人可以决定的了。 听护卫讲完今日之事,李宣也是后怕地跌坐在椅子上,这次多亏有闻家那个孩子,要是李凌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早逝的弟弟。 “这孩子着实不错,聪慧仁义,他水性如此之好,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却为着凌儿受了伤,你定要好好安抚才是。” 上首的李老太太手里转着佛珠,这上一辈的恩怨最终还是伤害到了下一辈,真是作孽。 “母亲放心,儿子都明白,儿臣已给闻家主君去了信,以后怀泽入仕,我李家也会尽力提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第二日怀泽和李凌江一齐告了假,理由都是偶感风寒,他们二人遇刺之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少人都知道了,瞒都瞒不住。 而在李府养伤的两人情况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糟糕,他们到底年纪轻底子好,虽有些轻微的风寒,但喝了药之后已经见好。 唯一让怀泽烦恼的就是腿上的伤,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缝合技术,就只能等它慢慢长好,大夫说最起码要养上一个月,幸好伤在小腿,只是日常行走会麻烦些,就是到时候得辛苦观棋和明棋每天来回背他了。 李凌江的院子处处精致,显然是日常精心打理的,怀泽之前还以为自己在闻府的生活已经算奢侈了,如今在李家,才知道“王亲贵族”这几个字的含金量。 旁人家要是有个御赐的东西估计得供起来,但李凌江的院子里随便一个摆件都是出自皇宫工匠之手,三十多个仆从就围着李凌江一个人转,其中几个得脸的,身上的气度完全不输中品级的官宦子弟。 怪不得当下有俗语,宁取大户婢、不取小户女。 在李府待了三天,伤口已经不再沁血,所以怀泽就直接和李宣辞行了,老太太从小就教育他不可挟恩求报,这种所谓的情分只有用在刀刃上才最划算。 眼见着小伙伴要走,李凌江也要和怀泽一起回去,本来老太太不肯,想让他在家多养几天,可最后拗不过孙儿,只能放他回去了。 重回书院的怀泽想不到,自己已经隐隐有了侠义的好名声,毕竟他们这般读书人何曾见过血,像怀泽一样临危不惧,敢和贼人拼杀的更是没几个。 因着路途遥远,怀泽的伤口愈合之后才收到了闻老爹和闻老太太的信,读完两封厚厚的书信,怀泽才意识到自己的救人举动给闻家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除了关心他的伤势之外,闻老爹还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陈知府亲自过来提亲,最终说定了二姐姐思洁和陈勤的婚事。 这下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成了自己的二姐夫,明明半个月前他和陈勤还通过信,陈勤可是半个字没提。 在怀泽的记忆里,陈勤和二姐姐根本就没什么交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最终成为一对。 陈勤的人品自然是没的说,二姐姐为人豁达,以怀泽对他们的了解,最起码他们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去年陈勤在会试落了榜,如今还在京城陈家本家备考,但因着陈勤父母都在海州,所以到时候陈勤会回到海州成婚,等成婚之后再带着二姐姐一起去京城。 看到这里,怀泽有些遗憾,看来这回他赶不上他们的大婚了,只能提前给好友和二姐姐去信,把准备的礼物带过去。 老太太信里的情报就详细多了,她在后宅多年,更清楚如陈家这般的世家大族选儿媳的标准,大姐姐在京城王家熬了这几年,如今也算熬出了名声,有了这个好标杆在,后头妹妹们的婚事也会更顺遂,反之亦然。 闻家与陈家关系一直处得不错,再加上怀泽和陈勤的关系,想必将来陈家也不会苛待二姐姐。 据老太太说,陈勤的母亲本来还有些介意二姐姐的出身,但相看过之后就对德容言功都很出色的二姐姐相当满意,当天就拍板定下了亲事。 因着这两年闻老爹政绩不错,已经起了升迁到京城的打算,但被怀泽劝阻了,毕竟皇上已经五十多岁,大梁可没几个长命的皇帝,很有可能这几年就要进行皇位更迭,为了避免成为炮灰,闻家还是老老实实窝在江南更安全些。 终于结束了需要人背来背去的日子,怀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立马投入紧张的岁考备考中。 秀才们的岁考不同于日常的小考,是完全按照乡试的标准一比一复刻的,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模拟考。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乡试是科举考试中竞争最激烈的一场,迈过了这个坎就有了为官的资格,但因其九天九夜的考试时间,直接劝退了不少人。 岁考也是考三场,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九天时间里只有两次休息机会,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体力不支倒在考场上。 每天早上怀泽都会抽个两刻钟时间,在后面的竹林里打一套健身拳,微微出汗之后再去上课,李凌江瞧见他的动作之后,便每天都凑过去,有的时候还要和怀泽切磋一二,怀泽当然每次都输得很惨。 来到应天,怀泽才体会到什么叫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开阔的讲堂里,只在四角放着炭盆,身上的衣服还可以穿厚些,但为了保持灵活性,手就只能露在外面,时日长了,怀泽的手上也生了冻疮。 第39章 大姐姐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岁考结束之后,书院宣布放了一个月的寒假,被九天九夜考试折磨得脱了半层皮之后,怀泽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时间。 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像怀泽这样离家远的学生继续留下来学习,只是可惜除了寝室部分,其他区域全部都关闭了,日常吃食就需要从外面自行购买。 这个时候书院坐落在闹市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出门就有摊贩,多走几步就有酒楼,倒是省去了为吃食担忧的麻烦。 这个寒假,怀泽给自己安排了满满当当的日程,针对在岁考中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查漏补缺,怀泽还提前借到了近五十年的朝廷律例,准备研究一下律令与时政的变化规律。 岁考结束十天之后,成绩出炉,作为留校生的怀泽比其他人更早看到了自己的成绩,这次他的发挥整体都比较稳定,但因着诗赋拖后腿,最终综合成绩是第二名。 除了入院考试之外,怀泽在书院的考试成绩基本稳定在前三名,至于是第二名还是第三名,就取决于诗赋的难易程度了。 负责教授诗赋的学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怀泽,他就纳闷了,明明怀泽悟性很好,勤恳努力,怎么就是不开窍。 是了,不止有一个学究给怀泽的诗赋下过这个结论,总结来说就是怀泽在诗赋上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差一个灵性。 说实在的,怀泽看到成绩的瞬间还是有些沮丧,自他启蒙开始,在诗赋上投入的时间是最多的,但就是一直不得法,到如今整整十年了,依旧找不到写诗的“灵性”。 有好几次怀泽都想打破自己的底线,找些纳兰容若、归有光等明清时期诗人的作品出来,就当成自己的作品,既能博得好名声又能提高成绩,那岂非一举两得。 不过想到那位老乡的存在,怀泽还是决定坚守住底线,反正他也不一定非要状元榜眼,以前的怀泽根本不信鬼神,也不信因果循环,但他出现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说到底,怀泽心里还是有些顾忌。 张学究瞧着自己的爱徒挣扎在诗赋的泥潭里不得法也十分心痛,和几位学究商量过后,决定采用最原始的方法,带着怀泽去冰冻的河边钓鱼。 河水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怀泽艰难地砸开一个窟窿,一张矮凳,一根鱼竿,怀泽在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只觉得冻得都快失去知觉。 观棋和明棋都被张学究叫回去了,此时河畔目光所及的地方就只有怀泽一个人,怀泽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事物的变化,突然觉得万分孤寂。 他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如今也是孤身坐在这里,繁华褪去,一切都仿佛归于平凡,怀泽的鼻子一酸,突然远处的商铺点起灯火,远远能听到幼儿嬉笑的声音,这一刻,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的嘴中不自觉地吐出一首五言绝句。 此时此刻,回归本源的怀泽终于理解了什么是灵性,不是来自刻意的练习,也不是来自华丽的辞藻,而是对生活和生命本身的领悟。 一直以来,怀泽一直把诗赋当成一门功课,如同对待敌人般全副武装,却忘了诗赋本身就来源于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怀泽走出书院,在乡间,在闹市,感受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间烟火,用自己的心去贴近这个时代那些热情澎湃的灵魂。 觉得自己顿悟了的怀泽立刻热情地投入诗赋创作中,很快就打磨出了几篇自认为还不错的诗作,为了表示对张学究的感激,怀泽特意淘到了几块极好的墨锭,孝敬给辛劳的学究。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不在闻家过年,不过因着同在书院留守的学生们都聚在一起吃了年夜饭,热闹喜庆的气氛倒稍稍冲淡了怀泽的愁思。 正当怀泽为新学期准备的时候,同时收到了闻老爹和大姐姐的书信,他和闻老爹书信来往是常事,不只是家长里短,渐渐地闻老爹也开始和他商量一些正事,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收到大姐姐的信。 因着姜姨娘的关系,怀泽与姜姨娘的几个儿女关系一直都比较冷淡,和两个姐姐更是没多少接触。 两封信都是在说同一件事,大姐姐在年前生下一个男孩,因着闻家路远,自不能过去吃满月酒,应天离京城不远,所以想让怀泽正月初十前往王家,算是作为外家出席。 虽然都在说同一件事,但两封信的言语风格完全不同,闻老爹更偏向为家族体面着想,并不强求怀泽必须去,毕竟怀泽的成绩摆在这里,将来的前程必然不会太差,所以一切都以怀泽的意愿为主。 而大姐姐的语气则恳切多了,她成婚至今已经四年,如今才生了第一个孩子,娘家离得又远,王大人终究是外院的人,真正的内宅还是王夫人做主,莫非大姐姐在王家真有什么难处。 怀泽仔细思量过时间,京城距离应天府骑马只需要一天,参加完满月宴也能赶在开学前回来,所以他就分别给老爹和大姐姐回了信,表示自己会在正月初九到达京城。 李凌江听说怀泽要启程前往京城的消息,想到他身边只有两个书童,就从李府的护卫里挑出四个周全妥帖的,随着怀泽一同去京城。 怀泽本来不想麻烦李凌江,但想到过年前后也是各地山贼最活跃的时候,他们去京城肯定要带上礼物,回来的时候一定得多给李凌江带点特产。 大姐姐回信中提到王家并不会安排人去接怀泽,得怀泽自己找地方住,怀泽立马意识到王家定然是苛待大姐姐了,看着大姐姐信中字里行间的歉意与谨慎,怀泽也是叹口气,这个时代的女子活得实在艰难。 陈勤听到小伙伴要来京城的消息,早早等在城门,两人一见到就勾肩搭背,不肯撒手,陈勤没什么变化,倒是怀泽的身量明显高了不少,陈勤对着他一阵揉搓才松开手。 京城果然繁华得多,街上竟然还有从西洋过来的商人,陈勤提前在酒楼定了好菜,准备给怀泽接风洗尘。 陈勤的动静不小,他们刚坐在酒楼的包间里,王家便知道了今日怀泽来的阵仗。 “我早说让你对老二媳妇不要这么苛待,这下好了,闻家小子有出息,结交上了李家和陈家,万一他想给老大使绊子,我看你到哪儿哭去!” 第40章 王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王家正院里,王大人着实发了大脾气,连夜让人赶紧把明日的场面做得更好看一些,免得招来麻烦。 “不过是个秀才,以后如何还不一定怎么样呢,说不定李家和陈家不过把他当个跟班的,我是婆母,管教儿媳谁敢说嘴。” 王大娘子脸色涨红,但仍然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她当初生二儿子的时候受了大罪,从小就不是很待见老二,把持着家里的中馈,每回都得克扣二院的月例。 “闻家小子可是小三元,如今在应天书院读书,不少学究都对他赞不绝口,陈家与闻家已经联姻,闻家小子是如何搭上李家的我虽不清楚,但这回李家肯出护卫送他,这就不是一般的情分,你再这般糊涂,以后就不要管二房的事了。” 王大人把茶杯重重磕在小几上,恨铁不成钢地痛骂大娘子,眼见着闻家要起势,往后可不能再任由大娘子胡闹了,否则若是伤了情分,以后他和闻家人在官场上如何相处。 这番争论怀泽等人自是不清楚,因着王家的怠慢,怀泽这几天就暂住在陈府,首先要去拜见陈府的当家老爷。 其实一般来讲,晚辈拜见长辈,都需要由家中的长辈引荐,不过因着闻家的情况,怀泽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了。 说起来,怀泽这个级别能直接见到陈大人,还是因为陈大人也出身应天书院的原因。 陈大人年约五十,头发已经花白,一双眼睛尤其苍老,不过待人倒十分亲切,怀泽丝毫不敢懈怠。 老太太曾经讲过,外表越亲和的人有可能心机越深沉,有些人看起来表面很凶狠,但色厉内荏,似陈大人这般伴在皇上面前数十年的,又怎会是简单的。 简单寒暄几句,陈大人便聊起了在应天书院的学习经历,当陈大人知道怀泽岁考成绩后,才略微露出一个笑容,算是一种基本的认可。 到了陈勤的院子,怀泽终于松了一口气,陈勤一脸惊奇地瞧着怀泽,他来京城这么久,每回见到这位主家伯父都是板着脸的样子,何曾有过笑模样。 “好你个闻怀泽,有几分本事,不愧是我陈勤的好朋友,竟然能在伯父面前蒙混过关。” 听到好友的调侃,怀泽苦笑两声,他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尽量保持不卑不亢罢了。 “我毕竟是客人,陈大人对我客气些也是有的,不过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对于这个马屁陈勤表示很受用,脸却微微红了,这下轮到怀泽调侃这位未来二姐夫了。 第二天还是由陈勤陪着怀泽一起去吃满月酒,王家发迹时间不长,宅子在京城靠外的地方,大约相当于四环,从位居二环的陈家出发,几人和一众仆从骑马也花了大半时辰。 王家今日给次子的嫡长子摆满月酒,一共开了十八桌宴席,他们到的时候,王大人夫妇早等在门口,见陈勤和怀泽一起过来,王大人脸上的笑意更甚,王大娘子眼神里充满不屑。 走进王家,怀泽才发现这座宅子竟还不如闻家的一半大,昨天陈勤给他科普过,王大人虽然当的也是肥差要差,但放在京城还是不够看的,皇城周围住的都是老牌勋贵和世家,如王家这般的,就只能住在靠外的位置了。 作为外祖家,怀泽和陈勤自然是上座,由王家次子,也就是怀泽的大姐夫王忠林坐在旁边陪着,这还是怀泽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姐夫,他生得文雅秀气,笑起来的时候尤其亲切,因着此时他也在备考乡试,很有可能将来成为怀泽的同年。 怀泽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位姐夫看起来不太简单,王大娘子不喜这位幼子,王大人在家务事上看起来也是个糊涂的,他竟然还能保持这般亲切和气的状态,颇有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三弟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三弟见谅,改日为兄定然备下好酒好菜,为三弟压惊。” 他语气诚恳,言语里满是歉意,似乎是真的为昨日之事表示内疚,怀泽和陈勤对视一眼,回话一样亲切客气,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位大姐夫也太虚伪了,就算王家主君和主母不安排人去接应,他又没有官职,如果真心欢迎,自己带人去接也就是了,可偏偏如今做出这副样子来,但是他的演技明显不够精湛,这样的人绝对不可交。 怀泽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过来,以后还得和王家保持距离才是,他和陈勤是多年的默契了,陈勤心中鄙夷,幸亏思洁和思沐并非同母所生,往日也不算亲厚,要不将来岂非祸患。 因有着这一遭,怀泽宴席全程都保持着商业微笑,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和闻老爹商量一下,这回闻老爹确实是看走眼了。 尤其是王家有几个难缠的亲戚,如狗皮膏药般非要贴在陈勤身上,到最后还是陈勤黑了脸,才勉强作罢,要不是顾忌着怀泽,陈勤都想直接摔筷子走人。 众人离开之后,怀泽单独留下来,目的就是见一见大姐姐,因外男不好进内宅,所以怀泽只能在外院等着大姐姐过来。 怀泽见到闻思沐就吓了一跳,她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荡荡的,她瞧见怀泽的一瞬间再也抑制不住眼泪。 怀泽心中惊异,老太太来信不是说,大姐姐如今已经在王家站稳了脚跟吗,又怎会这般憔悴,莫非王家表面做戏,但实际上一直苛待大姐姐,想到这种可能,怀泽赶紧上前,把她扶到座位上。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瘦得如此厉害,是不是王家人欺负你了?” 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思沐听到怀泽的话,竟直接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怀泽掏出帕子递给她,良久,她才哽咽地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 “三弟,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活了,不光是婆母苛待,就连你大姐夫都不和我一条心,不好好备考也就罢了,整日就想着钻营,他手里的银钱不够,就要我拿嫁妆出来,我要是不给他,他就把我禁闭起来,就连我那可怜的孩儿,都只能请一个乳母,他们王家真真要把我折磨死了。” 句句恳切,字字泣血,就连怀泽都想不到,王家竟然这般无耻。 第41章 难处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按照大梁律例,嫁妆属于女子的私产,如何处置均由女子决定,但凡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打女方嫁妆的主意。 这王家怎能如此无耻,他们把大姐姐当成什么,一个移动的血包吗,竟然敢如此苛待,真是欺人太甚。 怀泽心中气愤,真想把王家人打一顿,可是他偏偏不能,有了联姻关系,王家和闻家就算是站在同一艘船上,要是王家出了事,闻家也难免被牵连。 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和离了,可是抓不住王家人的痛处,他们定然不会同意,毕竟按照这个时代对男子的道德要求,王忠林的所作所为还没有达到可以和离的程度。 “大姐姐,那你有何打算,是这么一直将就地过下去,还是?” 怀泽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后面的意思两人都明白,思沐把自己的脸埋进袖子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若是,那家里的妹妹们怎么办,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儿,他才刚出生不久。” 这的确是个难题,王家人在外头把脸面做得很足,王大娘子经常把思沐带在身边,一副好婆母的样子,还给思沐做了面子,但一旦关起门来,就开始苛待大姐姐。 之前祖母来信说大姐姐如今名声不错,想来也是不知道其中内情,这就有些麻烦了,若是大姐姐有丝毫的反抗,很容易被认定为忤逆尊长,这王家着实奸猾。 王家敢如此苛待大姐姐,无非是因为闻老爹官职不高,又远在千里之外,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想到这里,怀泽恨恨地拍了下小几,如此,那就得一点点谋划了,在和离之前,只能一点点改善大姐姐的生存状况。 “大姐姐,我会写信把这些事告诉父亲和祖母,只不过你可能还需要坚持一段时间,二姐姐成亲之后会和陈勤一起到京城,到时候大姐姐也会多一份助力,有陈家的关系在,想必王家也不敢太过分,大姐姐这些日子也要多去外面走动走动,众人的想法是一点点改变的,有些事情得提前准备起来。” 怀泽突然感觉很无力,他现在还太弱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也只能借助其他的力量,不过为了大姐姐,该去求的人也得提前去求。 从王家出来,怀泽整个人都蔫蔫的,陈勤自是知道他的难处,拉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直接纵马跑到了京郊。 陈勤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官宦子弟,很多话怀泽只能憋在心里,万一被当成离经叛道之辈,那就得不偿失了。 瞧着他郁闷的模样,陈勤决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今日在采仙楼有观翁先生的诗会,是采仙楼专门给先生和各位名妓举办的,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怀泽心里嗤笑一声,采仙楼是京城最大的妓院,名字起得很高雅,但本质上就是一个级别更高的青楼罢了,看来他在应天府听到的消息没错,这位老乡真的被放回来了。 其实怀泽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大概率就是文人写一些艳词赠给各位名妓,提升自身知名度的同时满足自己龌龊的想法,但如果主角是自己的老乡,那就不一样了,怀泽真的很好奇,他会剽窃哪些名作。 等他们到的时候,诗会已经开始,采仙楼前面搭起高高的台子,远远望过去只能看到几个女子围成一个圆圈,中间坐着一名男子,等凑近之后,怀泽就见到了自己那位老乡如今的模样。 才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已经大腹便便,完全不似之前那副风流的模样,整个人都好似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微眯的眼睛里只有令人不适的欲望。 稍稍问过周围人,怀泽才知道刚才观翁先生已经给两位名妓赠过诗,如今已经是第三位了,众人屏息凝视,都等待着中间的男子开口。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吐字并不连贯,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观众的狂热,被她赠诗的那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这首小令的确很美,写尽了相思与惆怅,听到众人从各种角度赏析,怀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纳兰容若大才子的作品还能差得了,只可惜这位老乡只记得上片,缺失了用典来佐证的下片,未免有些干涩单薄。 在座显然有不少精于诗赋的文人,其中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敢问先生,此令何解?”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属于正常的诗赋讨论范围,怀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果然慌了,只能用高声来掩饰自己的惊慌,并开始人身攻击。 “黄口小儿,竟敢在此放肆,回去多读些书就知道了。” 随后,一些很狂热的“仰慕者”也附和出声,渐渐把那少年的声音盖过去,但也有一部分人皱眉。 这位老乡显然低估了文人的求真意识,接下来的几首诗赋,询问的人越来越多,台上的人也越来越慌,最终以身子不适为由草草结束了诗会。 “先生向来只吟诗,既不写也不解释,有些诗赋明显是残品,莫非是从哪里看到然后据为己有的吧。” 少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不少人心中都种下了疑问的种子,怀泽冷眼旁观,看来这位老乡的马甲就要捂不住了,希望他能坚持久一点,否则岂不是平白少了份调剂的节目。 “怀泽,观翁先生不会真是抄的别人的诗作吧,若真是这般,那被抄的那人也太惨了。” 陈勤虽然也仰慕这位先生,但明显要理智得多,此时他也有了疑问,因为这位老乡的表现实在太过心虚可疑。 怀泽还记得之前在应天府的时候,就听同窗说书院曾经邀请过观翁先生来书院讲课,但被一口回绝,还口出狂言,直说书院的水平太低,还不配他讲,当时竟然还有人说这位先生清正直率来着。 一旦有了一个疑点,就会发现很多疑点,如今不是农忙时节,刚过完年大家空闲得很,对这位先生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等到书院开学,怀泽发现大家竟然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第42章 乡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自从这位观翁先生横空出世,以其高调的行事风格、狂妄的言论、热衷与花魁交际的八卦消息,一直备受大梁文人圈的关注。 包括曾经拒绝到书院任教的事情众人也都清楚,只不过如今大家讨论的问题变成了,为何这位先生不敢在众人面前授课。 这年头也没有公关,不能通过召开新闻发布会来澄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之前他得罪过的人都过来踩一脚,不过一个月时间,风向就彻底转变了。 不过从那天开始,观翁先生就再没露过面,久而久之,大家的关注点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这何尝不能说是一种不错的公关手段。 回归紧张学习生活的怀泽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在通过“悟道”稍稍补齐了诗赋的短板之后,在接下来的小考和岁考中基本稳定在头名的位置。 乡试前一个半月,因着江南路远,怀泽要提前回去,告别书院一众学究和学生,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毕竟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去,快到海州府的时候,怀泽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不过当他瞧见早早在城门等着的怀源和明哥儿,突然就有了回家的实感。 这两年怀源富态不少,但眉眼间的戾气明显消失了,去年也终于通过了院试,好歹有了功名。 明哥儿长高了许多,瞧见他过来,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这年头讲究抱孙不抱子,怀泽作为小叔就没这么多讲究了,直接把明哥儿抱起来。 回到熟悉的地方,怀泽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两年他虽然不在,但是李嬷嬷把青云院打理得很好,和他走之前几乎一模一样,躺在自己熟悉的榻上,怀泽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老太太苍老了不少,不过精神倒还好,听李嬷嬷说,懂事听话的明哥儿时常陪在老太太身边,揽月斋欢声笑语,倒是排解了老太太许多烦恼。 闻老爹和大娘子都没太大变化,只是闻老爹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刚回来就拉着怀泽和老太太商量思沐的事情。 幸好这两年有二姐姐在京城时常照应着,闻老爹也专门给王大人去信说过此事,最起码现在王忠林不敢再从思沐手里拿钱,王大人还把二院的吃穿用度直接挂在总账上,这样就不用再被婆母克扣。 这回怀泽提前回来,一是为了多陪老太太两天,第二就是为了和老爹请教一下律例的问题,因着各种顾忌,书院里的律学课程有些不方便和学生明说,所以一些敏感微妙的问题,还是和自家老爹请教更靠谱些。 怀泽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明确,作为穿越者,他在科举上的优势就在于站在一个相对上帝的视角,可以跳出这个时代的局限去看问题,但难免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这部分就要通过律例来约束。 为官多年的闻老爹就要老辣得多,尤其是本身就偏向保守的治理风格,更是能把其中的要害剖析得更加清楚。 接连几天,怀泽一直待在闻老爹的书房里,刚开始,面对怀泽的提问,闻老爹还胸有成竹,觉得自己儿子还嫩得很。 可越到后面,怀泽的问题就越深入,有的时候,闻老爹得思索好一会儿才能答复,让他猛然有一种接受上峰考核的感觉。 这回乡试的主考官也是在应天书院读过书的,据说当年也是常年霸榜各种考试,在考试之前怀泽还专门找出主考官的一些文章,略略研究一下他的喜好,以防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影响最终的考试结果。 习惯了住驿站的怀泽还是选择住在就近的驿站,走路去贡院只需要一刻钟,八月的江南天气依然闷热,怀泽坐在考舍里就感觉汗水止不住地流下,想到每场考试都要在考场里待三天三夜,怀泽就心里发怵。 不过卷子发下来之后,怀泽就再没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情绪,原因也很简单,大梁的乡试向来以题量大闻名,还有人笑称,只要把乡试的题目都写完,基本上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足见乡试的题量给考生们留下的心理阴影。 第一场考试主要内容是帖经和墨义,怀泽粗粗扫了一遍,倒是没有特别偏的题目,只是题量太大。 出发之前闻老爹还特意嘱咐他,江南今年多雨,一定要放好遮雨的油纸,以免弄湿了试卷,所以在其他人都开始奋笔疾书的时候,怀泽还忙着挂油纸。 磨刀不误砍柴工,提前准备着总是没错,一切都准备好了,怀泽才开始飞快在试卷上作答,到了晚上,怀泽才敢喝一口水润润自己干裂的嘴唇,倚在考舍单薄的墙壁上稍作休息。 中间怀泽起来申请去上厕所,由衙役在前面领着,刚刚蹲下,就发现下起了蒙蒙细雨,与此同时,考场中有不少人惊醒,赶忙收拾好自己的试卷。 幸好怀泽提前挂好了油纸,回去检查试卷没有任何问题,要不赶上他在厕所,那岂非回天乏术。 没等怀泽庆幸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的考舍漏雨,他赶忙用油纸把试卷包好,如今就只能期盼着天赶紧放晴,否则再这样下去,他这个考舍可真要没办法待了。 这些考舍都是科举专用,几年才能用一回,大多年久失修,每回都有像怀泽一样倒霉的考生被分到漏雨的考舍。 微弱的灯光里能听到有考生在申请更换试卷,换的人多了,衙役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乡试对于考生来讲很难熬,对于巡场的衙役来说也是如此,他们是两班倒,每班上足一天一夜再由下一班接替。 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们不能像考生一样休息,只能不停地巡场,还要提防有考生作弊,相当折磨人。 雨渐渐停了,本来就睡得很浅的怀泽从梦中惊醒,用抹布擦干桌子上的水,确保自己袖子不会沾湿试卷之后,就点起蜡烛,重新开始答题。 幸好接下来的两天里没有再下雨,由于不停地写字,怀泽的手有些酸疼,乡试的笔都是学政统一做的,自然不如他平日用的笔更轻便顺滑,终于赶在第三天中午,怀泽完成了答题。 交卷的锣声响起,从考场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扑到观棋身上,被观棋背着回了驿站。 第43章 放榜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驿站里都是来参加考试的学生,驿站专门请了两个大夫给学生看诊,不过这价格就比外头要贵很多了。 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怀泽一回去就躺下,大夫小心替怀泽诊脉之后又开了两副药,嘱咐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喝。 尽管怀泽平日注意锻炼身体,还是因为第一天淋雨有些着凉,为了能快速起效,大夫的药开得很浓,明棋熬得也很浓,怀泽一口下去差点吐出来,吃了好几块蜜饯才勉强把苦味压下。 第二天的考试是杂文和诗赋,为了防止明天在考场上因为状态影响灵感,怀泽又把自己之前积累的素材库拿出来,自从“悟道”之后,怀泽平日就有意识地积累一些诗作,平均每五天作一首,时日长了就形成了一个素材库。 重新坐在考舍里,这回怀泽就幸运多了,这个考舍位置不错,下午太阳最晒的时候刚好能遮蔽,在炎热的夏季是最受欢迎的考位之一,在第一场被淋了雨的怀泽颇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答题的间隙,怀泽还有心思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前几天那场雨影响还真是不小,有几个考位是空的,明显是有考生弃权了。 幸好这次杂文和诗赋的考试难度不大,题目也都不是很偏,唯独有一道以“童心”为题的散文让怀泽有些拿不准。 杂文指的是指诗、赋、赞、颂、箴、诔诸体以外的其他文体,评判一篇杂文写得好不好,最关键一点是“杂而言之有义”,童心既可指赤子之心,也可指本心和本性。 按照书院教过的破题原则,赤子之心为“忠”,本心为“仁”,孔子把“仁”作为最高的道德原则,而“忠”本身是“仁”的一个组成部分。 但是此刻是在考场上,这些思想都是为最高统治者服务的,所以他还是决定以“仁”入手,以“忠”结尾,最后稍稍拍一下皇帝的马屁。 到第三场考试,怀泽就更有把握了,算学、律学和时政算是他最擅长的几个科目,当怀泽看到算学的最后一道题目时,还是感受到了主考官满满的恶意。 最后一道算学题目是修建河堤的问题,如果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假如要从四个县征派民工修筑河堤,这段河堤的横截面是等腰梯形,已知河堤和民工工作量,求河堤的相关数据和对各县的工作量等。 前面两个问题还比较简单,只是需要大量的计算,不过后面两个问题就需要通过比较复杂的推导和几何变换归结为建立和求解形的三次方程。 饶是怀泽早有准备,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考试结束前一刻钟写完,只是匆匆检查过重点问题就交了卷。 走出考场,有不少考生神情沮丧,聚在一起讨论最后这道问题,终于结束了九天非人的折磨,怀泽顾不上和其他人寒暄,回去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乡试是在省城扬州举行,怀泽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他前两年在应天府读书,和江南的学子们并不熟悉,不同于其他考生结伴出游,怀泽每天只带着观棋和明棋独来独往。 倒不是怀泽清高,他本来就有些内向,除了几个相熟的小伙伴,就鲜有交好的了,怀泽一直信奉的是朋友在精不在多。 终于到了放榜那日,怀泽还是比较习惯亲自去看榜,一路溜达着到了贡院门口。 “闻怀泽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小儿竟然也能登上解元,还力压扬州城有名的几位才子?” “这话可别瞎说,听说他也是小三元出身,只不过因着在应天书院读书,在江南名声不显,听说还是应天书院的头名呢?”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一惊,小三元倒不是最稀奇的,最让人惊讶的就是应天书院的头名。 应天书院如今已经稳坐大梁第一书院,过去三届状元都出身应天书院,要是对方能在那样卧虎藏龙的地方拿到头名,更不用说小小一场地方乡试了。 “不过是个善于钻营的宵小之徒,怎么这么多年,从没什么才名传出来?” 这话正好说中了第二名到第五名考生的心声,一时间人群中都议论起来,纷纷想把这位刚刚达成“大四喜”成就的少年找出来好好较量一番。 听到这些话,怀泽三人对视之后,果断选择逃离现场,他可没心思和人吵架,在扬州的地界上,闻老爹的官职就有些不够看,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由于放榜之日城里的酒楼都爆满,怀泽果断选择了小酒馆,点的正是那道放榜必吃的桂花鸭。 坐在酒馆的包间里,怀泽三人才忍不住喜悦放声大笑,适才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释放出来,怀泽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要知道这回差不多有两千考生参加了乡试,能拿到第一名,这个含金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句话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句话放在怀泽身上就很恰当,他今天虽然溜得比较快,但放榜第二日的鹿鸣宴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鹿鸣宴是专门为新科举子设立的宴会,因为宴会上要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而得名,不只是所有的考官,扬州府的知府也会参加。 要说在鹿鸣宴上,最受瞩目的自然就是前三名了,毕竟按照往年的经验,只要会试不出岔子,乡试的前三名考个进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偏偏这回的解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四岁少年,除了一众考官之外,基本上没人见过他的文章,有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嘀咕,一定要和这位解元比试一番。 不过在今天这样正式的场合,没有人敢不长眼地闹事,大家只是私下里斗狠,明面上彼此之间都不会戳破,句句藏针字字带刺,这也是读书人最有力的武器。 迎着众人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怀泽硬着头皮坐在了最靠近考官和知府的位置上。 第44章 鹿鸣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大梁的鹿鸣宴也很讲究,并不是简单坐在一张张桌子上,而是非常文雅的“曲水流觞宴”。 众人分坐在特制的长桌旁,桌子中间用小石块堆叠出一条小型河流的水路,一盘盘菜顺着水流流到各位宾客面前,然后宾客用长长的筷子夹到自己的菜碗里。 主考官坐在主座,剩下的人按照尊卑和考试排名依次就座,因着鹿鸣宴免不了作诗,学子们的诗作也会由水流从前往后供席上众人传阅。 怀泽到的时候新科举人们已经来了大半,为了保持自己谨慎严肃的人设,和后面几位考生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在那里,再不发一言。 这几天怀泽算是扬州文人圈的话题人物,但奈何他们就是找不到怀泽的人,如今瞧见他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倒让人少了几分轻视之意。 少年英才,最是让人艳羡,新科举人们也是如此,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年仅十四岁就达成大四喜成就的怀泽,将来熬资历可比其他年长的人有明显的优势。 参加宴席的众位学子和考官陆续到场,最后随着衙役的禀报,本次乡试的主考官梁青山和现任扬州知府齐殷入席。 怀泽已经见过首辅李大人和宣和殿学士陈大人,所以坐在考官们旁边并不如何紧张,面对众人的好奇目光也丝毫不慌张,应该说,这副模样还是挺唬人的。 就比如坐在上首的梁青山,怀泽的解元是他定下来的,此刻瞧着这位小同门镇定的样子,越看越满意,不过当着众位学子的面,不好表现得有失偏颇。 大梁鹿鸣宴的第一个环节,就是展示前三名的答卷,分别由三位考官为大家读诵,从第三名开始,最后展示第一名的。 本次乡试的第三名冯楚河和第二名李辉澜都是扬州府的才子,向来以文风飘逸高洁闻名,当考官念到诗赋部分的时候,不少学子直接赞叹出声,大家也更加好奇第一名闻怀泽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随着考官抑扬顿挫地念出怀泽的答卷,不同于前两位考生的空灵,怀泽的策论主打激昂澎湃的实用主义,一句一句,如同一柄重锤敲在众人心中,无论是立意还是深度都明显高出一截。 尤其当考官宣布最后一道算学只有怀泽演算正确之后,这种震撼更是达到了顶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论诗赋,但策论、律学和算学三项,怀泽和后面两位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只不过解元的诗赋也和他的策论风格一般质朴,少了几分文雅。 至此,宴席上再无一人敢质疑怀泽的解元身份,不过也有善诗赋的学子挺起胸膛,自己的诗赋还是能与解元一较高下的。 有了这一遭,接下来的作诗环节,纵使怀泽的诗作不甚出彩,围在他周围讨教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怀泽那道“童心”的杂文,就连上座的梁青山都忍不住夸赞。 到鹿鸣宴的后半场,李辉澜和冯楚河一边一个拉着怀泽,非要邀他一起参加文会,只不过因着怀泽早定下了不日就要返回海州的日程,众人也只能作罢。 比起新科举子们相对纯粹的结交目的,在场的考官们想的就更多了,怀泽的父亲如今虽然官职不高,但架不住怀泽本人争气,十四岁的“大四喜”,从开国至今也没有几个,听说他还未定下亲事,若能与自家联姻,那岂非天大的好事。 忙着应付同年劝酒的怀泽不会想到,他如今才十四岁,就已经有人在操心自己的婚事了。 其实对怀泽婚事有想头的不只是扬州的官员们,严大娘子早就有了这个念头,想趁着怀泽这些日子在海州,把自己的侄女接过来,虽然怀泽现在已经记在她名下,但终究不是亲的,不过一旦和自己家结了亲那就不一样了。 “怀泽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定夺,如今正是努力上进的时候,你千万别随便往他屋里放人,要是耽误了大事,我定不轻饶你。” 闻老爹知道了自家娘子这般心思,前所未有地严厉训斥,怀泽将来是闻家的顶梁柱,还得有得力的岳家助力才好,严家虽然不错,但终究是武官,手伸不到文官这边多少。 听到主君如此厉声,大娘子不禁心中委屈,她也不是坏心,严家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家,要真找个高门媳妇来,那她怎么做婆婆,到底不是亲生的。 闻老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想到这些年大娘子操持家务也不易,又中年丧子,他的心也有些软化,揽过大娘子的肩膀温声劝导。 “娘子想想明哥儿,等明哥儿长大,我早就致仕了,到时候明哥儿能倚仗的还是怀泽这个亲叔叔,怀泽的前程越好,明哥儿将来的助力就越好,明哥儿可是我们的嫡长孙,到底是娘家重要还是明哥儿重要?” 大娘子心中一惊,先前嫂子总给她来信说要结亲一事,她是被嫂子的话搞得有些糊涂,如今想到自己的亲孙儿,心里的那杆秤一下子就倾斜了,她擦擦自己的眼泪。 “主君说得对,是我想左了,那就麻烦母亲做主,到时候我定然好好操办,把咱们家的脸面做足。”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去大房院里看望正在读书的明哥儿了。 闻老爹无声地叹口气,其实严大娘子本性不错,人也爽朗,只不过目光有些短浅,但也还算听劝,大不了以后自己多规劝就是了。 一直以来,怀泽都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的,生在官宦人家,从小锦衣玉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仅有疼爱他的老太太和舅舅舅母,就连老爹和嫡母都不是坏的。 嫡母虽然并不对他如何关心,但也从未苛待过他,甚至还给了他嫡出的身份,老爹虽然有些软弱保守,但对怀泽还算不错。 虽然他早些年更加偏爱姜姨娘母子,不过如今也对他们冷淡多了,一心只想守住闻家的基业,在这个时代,他们都可以算是不错的父母。 此刻还远在扬州的怀泽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和大娘子的这番对话,刚刚结束鹿鸣宴的怀泽被一众学子们拉着去了河畔观赏棹歌和水戏。 第45章 水戏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在海州时,被陈勤带着也见过不少水戏,所以想推辞不去,但奈何就连李辉澜和冯楚河都邀请他一同前往,为了避免落下托大的名声,怀泽也只能答应了,左右是明日出发,倒不耽误启程。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特意设下长桉,摆上鲜花美酒,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 江南的水戏都是由棹歌起、入水结束,一艘艘精致的客船从对岸驶来,优美的乐声和空灵的歌声交织,让人如痴如醉。 待客船驶近,岸上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怀泽不明所以,抬头才发现客船上是一众打扮艳丽妩媚的女子,站在他身旁的冯楚河适时出声给他介绍。 “这些都是扬州府的名妓,每月都会参加水戏,看来我们这次运气不错。” 一曲完毕,其中一个装扮最为华丽的女子登上码头,有无数男子伸手想扶住那女子,最后被选中的幸运儿招来不少人的艳羡。 这个时候怀泽才知道岸上那张长按的用途,出手大方的男子就可以得到花魁亲手喂到嘴边的酒,码头上的气氛被彻底点燃,一个个被激起豪情的男子掏出身上的银钱,只为了博得与名妓相识的机会。 怀泽默默后退一步,逗得冯楚河不由得笑出来。 “闻弟年纪还小,自是不知这美人的好处。” 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周围人都低低笑出声来。 冯楚河特意租了一艘客船,邀着怀泽等人登船观戏,伴随着水戏的上演,怀泽也逐渐沉浸在美景中,众人觥筹交错,场面好生热闹。 突然,离怀泽他们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传出一声声惊呼,随后有多人纷纷跳水,众人不知所以,场面乱作一团。 起初观众还以为这是今日水戏排练的一部分,不过怀泽倒是发现了些蹊跷,自从上回他和李凌江遇刺之后,怀泽就对这种事情更加警惕,他瞧见跳水的人表情太过惊恐,显然不是演戏,赶忙大喊一声。 “不好,这艘船出事了,快去禀告府衙。” 跳水的人也陆续上岸,众人才知道那艘船上是真的出了事。 衙役们动作很快,把那艘船拉到岸边,众人看清船上的情状,齐齐一惊。 一个清丽秀美的女子呆呆地坐在船上,身上的月白色外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不过这不是她的血。 她的怀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上下嘴唇都被削掉了。 眼见衙役就要登船索拿她,那女子拔出男子胸口的匕首,声声泣血,仿佛地狱里的艳鬼。 “林郎,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既如此,我们便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那女子便刺穿咽喉自尽,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清冽的河水,这时岸上已经有人认出了那男子的身份,正是今年的新科举子林杨,顿时一片哗然。 出了这样的事情,水戏自然提前散了,作为最早发现异常的,怀泽一船人跟着衙役回去简单录了口供。 毕竟是两条人命的事件,众人都有些惊魂未定,不过衙役们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从林杨的朋友以及那名妓所在妓院老鸨的嘴里,整个事情的原委呈现在众人眼前。 其实整个故事不算新奇,家境贫寒的林杨结识了名妓,两人私定终身,名妓出钱出力资助林杨考科举,但就在林杨终于中举的昨日,却告知名妓家里不同意她入门,想让名妓为外室,言语中极尽贬低与羞辱。 性子刚烈的名妓一直把和林杨的这份情谊当成唯一的指望,如今被负心,便起了杀心,邀请林杨见最后一面,趁着林杨松懈,直接一刀刺死了他。 告示贴出去之后,众人都替林杨鸣不平,大好前途就毁在一个妓女手里,实在令人惋惜,至于名妓动手的原因却无人在意,毕竟在众人看来,名妓再有名不过是个玩意东西,想舍弃就能舍弃的,竟然还敢心生怨怼。 听着众人的议论,怀泽只觉得心中冰冷,在名妓与才子的佳话中,名妓从来都只是才子的点缀。 因着这般,从扬州回海州的路上,怀泽的心情都很低落,接连写下好几首苦闷的诗作,又在到达闻府之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免得让老太太担心。 怀泽远远就听到鞭炮噼啪作响的声音,闻府门口挂着红灯笼,闻老爹和大娘子率众人等在门口,怀泽翻身下马,朝着闻老爹和大娘子行叩拜大礼。 “好孩子,你给咱们闻家争气了,快快快,正屋里已经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你回来。” 大娘子脸上噙着笑意,一想到将来明哥儿有怀泽这个依靠,她准备起宴席来就更加起劲。 “总算没有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教导,叫母亲费心了。” 今日闻家的动静不小,有不少临街的人家都出来看热闹,在外人面前,怀泽自是给足了父亲和母亲的面子,这话说完,闻老爹脸上的表情果然更加欣喜。 寒暄过后,怀泽一行人被迎进去,先到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早知道怀泽中了解元,握着怀泽的手不肯再松开,怀泽也很想念祖母,如今祖母年纪大了,往后是见一面少一面。 “好孩子,你受苦了,读书上进才是正事,家里的事情有你父亲母亲,你且放宽了心,争取三年后一举中第。” 因着闻家人口不多,今日便没有分男席女席,都坐在一张桌子旁,絮絮叨叨着近日的琐事。 怀泽左边坐着小大人般的明哥儿,手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正是怀源去年出生的长子晴哥儿,前些日子刚过了周岁。 晴哥儿生得颇像他母亲,浓眉大眼,身量比一般人也更高些,他一把拽住怀泽的一缕头发,韩氏哄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席上气氛和乐,闻老爹尤其高兴,连着和怀泽喝了好几杯,众人不管真心或是假意,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与有荣焉。 只有大娘子的表情有些哀愁,瞧着如今怀泽这般出息,她就想起了早逝的怀沛,随着时间的流逝,怀沛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唯有作为母亲的大娘子会永远记得。 第46章 游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以这场家宴为起点,怀泽陆续参加了大大小小近十场宴席,再加上各种名目的文会邀请,怀泽粗略算过,估计这几个月他都不得安生。 怀泽和闻老爹商量后,决定还是去应天书院读书,只不过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在明年四月,趁着中间有几个月的空闲时间,怀泽也不想荒废,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去游学。 闻老爹自知小儿子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虽然他想让儿子多在海州交际一二,但听完怀泽提到的各种利弊,还是决定随怀泽去了。 现在距离会试还有三年时间,到时候怀泽十七岁,正是说亲入朝的好时候,虽然怀泽作为举人有了做官的资格,但举人出身的前途比起进士出身那可就差远了,还是得一鼓作气的好。 闻老爹这些日子被同僚吹捧得很舒心,他已经在幻想怀泽入仕能庇佑闻家之后自己致仕的幸福生活了。 已经确定好了接下来的安排,摆在怀泽面前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去哪里游学。 一般来讲,大梁学子游学的目的是结交人脉,中间增长的见识学识倒是其次。 《学记》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学子们在游学过程中必定与其他学子群体发生交集,四方士人长期游学其间,共同读书、生活和娱乐,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不过这种学侣之谊一般并不牢靠,尤其在日后遭遇政治利益冲突时,他们完全可以为了自身利益攻击或出卖“情契笃密”的学侣。 因利而聚必将因利而散,所以怀泽从不会刻意去结交所谓饱学之士,一切都看缘分,游学最重要的是增长见识,这样写出来的策论和文章才不至于如空中楼阁。 从现在到明年三月赶到书院考试,中间差不多有五个月的时间,所以怀泽决定要往济南府走,登泰山、拜曲庙、游大明湖,怀泽花了小半天时间做了一份完整的游学攻略。 在这个时代出远门可是一个大工程,除了路途颠簸漫长之外,中间还会面临疾病和盗贼等诸多难题。 本来祖母不同意怀泽去,觉得还是太危险了,可恰巧这个时候,李凌江来信,说要与怀泽一同游学,他刚刚通过府试成为一名童生,如今也在等明年四月去书院读书。 李家有旁支在山东,这样一来安全就算有了保障,闻老爹给李家送去了厚厚的礼物,最终定下了怀泽和李凌江的济南府游学之旅。 有了在应天府过冬的经验,怀泽准备了厚厚的出行装备,汤婆子就带了五六个,本来祖母还想专门请个大夫跟着他们去,最后怀泽还是委婉拒绝了,从海州府到济南府一路还算顺路,朝廷也很重视各地的道路安全,即便中间生病,在当地请大夫也是一样的。 李家那边准备的东西就齐全多了,自从怀泽对李凌江劝学成功,再加上有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情,李家上下对怀泽的好感度暴增,要不是李宣拦着,长公主都想把自己的护卫派过去。 两个小伙伴定好在扬州府集合,先由怀泽带着李凌江在扬州游学,拜访一下怀泽的考官和同年,再一路往济南府走。 大娘子本来还觉得游学有点浪费时间,但自从得知李家幼子要和怀泽一同前往,顿时觉得这次的游学相当划算,又给怀泽添了不少物件,还亲自送别了怀泽一行人。 从海州到扬州自然是水路更方便些,美中不足的就是初冬的风寒冷刺骨,就只能躲在船舱里读书。 明棋瞧他整日待在船上实在闷得慌,所以就做了一个简易的鱼竿,即便钓不上鱼来,也算是一种调剂。 “你这个小皮猴子,莫不是你自己想玩,你可看紧了少爷,别顾着自己贪玩。” 这两年观棋愈发爱唠叨,尤其是对着明棋,能连续说半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让怀泽时常怀疑是不是因着观棋和李嬷嬷接触比较多的缘故。 到最后,两个少年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甲板上钓鱼,只可惜不知道是水流太急还是他们的饵料太没有吸引力,一个时辰过去,连个小鱼都没上钩。 愈挫愈勇的怀泽突然起了胜负心,他原本是一边看书一边盯着属于半摸鱼型,这样凄惨的战绩倒是激发了他钓鱼的欲望,好在护卫中有位专业人士,家中以捕鱼为生,才让他们最终钓上了几尾小鱼。 好歹熬个鱼汤是够用了,明棋兴奋地拿着鱼篓去后厨,只留怀泽一个人坐在甲板上看书。 听到明棋招呼他去用晚膳,怀泽起身,正要往里头走,却惊奇地发现岸边有一个脸上带伤的女子朝他们这边游过来。 眼见着那女子距离怀泽的船只越来越近,护卫赶忙过来和怀泽请示,是否要搭救那女子,明棋原本以为按照自家少爷的性子,见那女子的凄惨模样肯定会把她救上来,却不想怀泽直接让护卫把守各处,绝对不能让那女子上船。 如今正值过年前后,江上的船只不少,眼见实在搭不上这艘船,那女子转头,朝着前面一艘船的方向游去,怀泽才略松了一口气。 瞧出明棋眼中的疑惑,怀泽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明棋赶忙摇头,少爷这么做自有自己的打算,他绝对无条件执行,只是有些好奇,难道是那女子有怪异之处? “那女子只有脸上有明显的伤痕,身上却无,明明衣着鲜亮,但手指却很粗糙,要么是上船讹钱,要么就是水贼了。” 船舱里的人齐齐一惊,普通船只遇上水贼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想到那女子刚才就是朝着他们的船只过来的,众人就一阵后怕,可偏偏此处荒无人烟,要是真遇上水贼,那他们是躲无可躲。 经验丰富的护卫当机立断,指挥船只慢慢降速,尽量离前面的船只远一些,毕竟他们已经瞧见那女子被前面的船只救起,若真是水贼,那一定要远离才行。 与此同时,怀泽赶紧让明棋去给船队的护卫传话,把今日那女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船队护卫,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却不想明棋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沮丧,船队的护卫非说是他们大惊小怪。 这次怀泽搭乘的船队算是海州府规模比较大的船队了,据说领队与陈家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日常往来于海州与扬州之间,十几年来从未遇到过水贼,毕竟是有官方背景的船队,一般的贼寇怎敢惊扰。 第47章 水贼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多次与船队的护卫沟通无果之后,怀泽只能自行提前准备,把压箱底的武器都拿出来,以防有突发情况。 天渐渐黑了,但是船上没有一个人入睡,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生怕被突然袭击,一直到后半夜,江面上一直保持着平静,众人才稍稍放松心神。 却不想,远处的一艘船上突然火光冲天,怀泽定睛一看,发现正是白日放那女子上去的船只。 此时他们已经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远远看到有许多黑衣打扮的人正在那艘船上烧杀抢掠,船上的人放出了求救和警示的烟花信号。 随后有不少人主动跳下,刚跳下去就被埋伏在水里的水贼逐个刺死,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痛苦的呼救声。 船上的人瞬间惊醒,听着前面激烈的搏斗声,有不少胆小的已经在呜呜哭泣,闻家的护卫把守各处,人人严阵以待。 怀泽赶紧命令伙夫架起油锅,要是有敢登船的直接泼上去,又让明棋把用于捻缝的油灰都取出来,遇到离得近的,直接往他们眼睛上招呼。 船上每个人都拿着趁手的武器,此刻怀泽唯一庆幸的就是船上没有妇孺和老人,大多是青年男子,遇到水贼也有缠斗的能力。 怀泽半蹲在船舷上,仔细观察着那水贼的情况,发现其实水贼数量只有几十人,但个个精通水性,又凶狠毒辣,一般人家的护卫只会看家护院,遇到这群杀人如麻的,自然更怯懦些。 突然,不远处的一艘船发出巨大的响声,应该是船上的油桶爆炸了,整艘船立马被火舌吞没,凄厉的惨叫声把江上变成了人间地狱。 瞧见这一幕,船上的人都有些胆怯,怀泽见人心不稳,抽出长剑和护卫们站在一起,尚且稚嫩的脸庞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坚毅异常,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黑影逐渐往怀泽这艘船只上靠,怀泽钥起滚烫的热油直接泼到那人脸上,随着一声惨叫,趁那贼人视线受阻,直接用长剑刺穿那人的喉咙,周围的护卫们也有样学样,没一会儿就有五六个水贼被了结了性命。 水贼瞧出这船是块硬骨头,改变策略,直接潜水靠近,却发现船身上被抹了松油,又有几个人朝着这边过来了,一个恼羞成怒的水贼直接想从船桨处突破,被一把石灰迷住了眼睛,挣扎着离得更远了。 正当船上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另一侧船桨处突然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怀泽立马反应过来,不好,贼人从另一侧登船了。 那贼人身手颇为灵敏,缠斗间刺伤了好几个护卫,慌乱中又有几个贼人登了船,怀泽跟李凌江学了几年拳脚,虽然力气不大,但身手灵活,他左挡右劈,没一会儿就砍伤两个贼人。 一个明显更精壮的男子朝着怀泽刺杀过来,怀泽从他右臂上的图案判断出这人最起码是个小头目,想必这次对方不会放过自己。 怀泽的力气明显不占优势,被那贼人逼得连连后退,眼见自己到了船舷边缘,怀泽把袖子里的石灰洒出去,趁着对方分神,直接砍落对方的长刀,往那男子的胸膛刺过去。 那男子眼见情况不好,往前猛地一扑,只听扑通两声,怀泽和贼人一起落了水,此时的怀泽已经没有退路,几乎要杀红了眼,他的理智已经消失,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刺向男子胸膛的动作。 怀泽渐渐脱了力,眼前的男子也逐渐停止了挣扎,却绝望地发现又有几道黑影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怀泽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准备做最后一搏,在黑影靠近自己的瞬间就朝那人刺过去。 “我们是卫营的军衙,看到信号前来搭救!” 军衙们行动很快,不过几刻钟就把水贼全部缉拿,被拉上船的怀泽冻得瑟瑟发抖,顾不上收拾自己,赶忙让观棋去查看船上的伤亡情况。 军衙把所有船只清空,命令所有人到岸上接受检查和询问,尤其是怀泽他们,作为击杀贼人最多的船只,更是受到重点关注。 不过当军衙看到怀泽拿出来的路引,知道怀泽是海州知州的幼子之后,态度立马变得谦和很多。 因着天气寒冷,军衙在江边点起一个个篝火,让受惊的众人可以简单地取暖,和其他人惊魂未定的模样不同,怀泽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静,倒是让一众军衙惊叹不已。 在大部分军衙看来,读书人最喜欢咬文嚼字,手无缚鸡之力可偏偏又爱和人争吵,要是不小心惹到他们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今日怀泽的所作所为也让他们对读书人有了些许改观。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不仅临危不乱地指挥人马抗击水贼,还能拼死和贼人搏杀,最后竟然刺死了水贼头目,这般胆量和本事,就是不少军衙都比不上。 等到天亮时分,军衙终于完成了善后工作,怀泽他们这一船有几个护卫受了重伤,由船队护送着去就近的县城医治,但因为不少船只都有受损,只能等待着船队派新的船只过来。 出了这样恶劣的水贼案,自然有人把消息传回海州,闻老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瘫软在地,又听报信的人说怀泽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就想把怀泽接回来。 “接回来?你难道忘了李家哥儿也已经启程了吗,非得把这水贼一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不成,况且泽哥儿如今也算经历了磨难,他都没有害怕,难道你这个做老子的先害怕了不成?” 老太太自然心疼怀泽,但怀泽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决断和主张,他们这群做大人的就不要瞎指挥,怀泽的事情就交给他自己处理就好。 “可是,怀泽终究年幼,若是意气用事,中间有个什么意外,那岂非抱憾终身。” 闻老爹还是有些犹豫,他的性子保守,更偏向稳稳当当的,万一怀泽有个什么意外,那闻家岂非没了指望。 “你真是糊涂,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透,泽哥儿是有大志向的,心性坚韧有盘算,他想得没准比你这个老子还要清楚,他既想去,就让他去吧。” 第48章 扬州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府二房里,韩氏刚刚哄睡了晴哥儿,身边的嬷嬷就过来低声禀报,韩氏听完,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因着屋里都是可信的人,便不如何顾忌。 “真是没想到,公爹和婆母都是资质平庸之人,却能养出三弟这般的人物,看来还是老太太教养得好,以后得带着晴哥儿多去老太太面前尽孝才是。” 那嬷嬷闻言有些着急,她是韩氏的陪房,自然一心为着韩氏。 “可如此一来,咱们二房岂非更不受主君和大娘子待见,姑爷比三爷年长六岁,如今却只得了个秀才,若是以后分家,姑娘岂不是要吃大亏。” 想到贪心无能的丈夫,韩氏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怀源不是佳配,但闻府主君主母都待人宽厚,她只需安心相夫教子就是,这般已是强过不少女子了。 “你呀,还是看得太浅,大爷去世之前把大嫂母子都托付给了三弟,就算将来公爹不好,三弟也不会急着分家,再说了分家最起码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的晴哥儿已经长大,哪还需要指着他爹过日子。” 说到这里,韩氏呷一口茶,温柔地抚摸着儿子柔嫩的小脸。 “我虽然和三弟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他是宽厚的,待晴哥儿也不错,他爹这般不争气,以后在仕途上还得三弟照应。” 韩氏说到一半,就听到门口的小丫头低声禀报,说二爷回来了。 兴冲冲从外头进来的怀源,见到妻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立刻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不自觉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韩氏看到这一幕,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既回来就赶紧去温书吧,要不又得挨公爹训斥。” 和韩氏一样郁闷的,还有坐在卫营里烤火的怀泽。 从昨日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惊险,一直到确认自己安全之后,怀泽才有心思复盘整个事件。 原本怀泽以为只是普通的水贼,可军衙的人审问之后,却发现这伙人竟然不是江南人士,反而和南边藩国交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军衙已经连夜上报,等待陈知府的处理方案。 当今皇上已经在位三十年,几个皇子早就娶妻生子,到如今却迟迟没有立太子,陈勤曾经提过,皇上从去年开始就陆陆续续生了好几场病,陈大人等一众要臣多次被召进宫,几位大学士更是轮番上阵,力劝皇上早日立储,以免将来会有国本之争。 可是到如今,储位人选都没有着落,怀泽曾经听李凌江无意间提起过,皇上大概四五年前新纳了一个才人,位份不高却极其受宠,去年刚刚诞下六皇子,皇上直接就给封了王爷。 不止如此,听说五皇子因为生母卑微,本来还是空头皇子,却和六皇子同时封王,有不少人推测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 想到这里,怀泽首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皇上都五十多了,这个时代的皇帝哪有几个高寿的,难道真要等到六皇子长大不成。 在怀泽之前的揣测中,这些到底是皇家的事,怎么会影响到他们这些底层官吏,不过如今看来,各种明争暗斗早就开始了,夺嫡之争已是箭在弦上,万一皇上出了事,绝对会发生动摇大梁国本的惨烈斗争。 怀泽在心里盘算着,等结束了游学,他就在书院闭门读书,哪里都去了,还有闻老爹那边,也得提前通个气,这两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怀泽简单吃了几口,喝下一碗姜汤便沉沉睡去,醒来之后就非常悲催地发现自己还是感冒了。 脑袋晕晕乎乎的怀泽任由观棋给他灌下一大碗苦药,怀泽当即清醒过来,这药实在是太苦了。 因着卫营里留给军衙的休养时间不长,大夫开出来的药都会比普通的大夫更浓些,好得越快越能快点继续上衙,不只是怀泽,周围有不少人的脸都皱成一团。 好不容易挨到船队把新船送来,感冒还没好全的怀泽就悲催地发现,之前从来都不晕船的他此刻竟然晕船了。 这下可急坏了观棋和明棋,从小到大,怀泽的身子一直康健得很,就连上回和李凌江遇刺都没这般难受,如今又是在船上,看大夫更加不方便,他们又是给怀泽闷汗,又是一天三顿地煎药,怀泽终于在到达扬州之前痊愈了。 从船上下来的那一刻,怀泽感觉像是踩在云上,多亏李凌江扶了他一把,否则就直接掉进水里了。 因着怀泽他们中途出事耽误了些时日,李凌江先行到了扬州,如今就住在驿站里。 “好你个闻怀泽,够有胆量啊,我看见你的信都觉得惊心动魄,快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 怀泽简单把事情叙述了一遍,略去交趾的事情不说,一旁的李凌江只觉得比话本里说的还要惊险。 听到好友的调侃,怀泽也只是苦笑两声,他何德何能,又是被刺杀,又是被水贼袭击,看来以后得离水远一些,还是坐马车去山东吧。 “可能这就是游学的意义,我还没谢你呢,得亏你教我的那些拳脚功夫,要不我真的就要葬身水底了。” 这可不是怀泽在奉承他,事实如此,看来以后得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才是。 躺在驿站的榻上,怀泽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随手翻开手边的战国策,正好翻到《天下合从》这一篇散文,觉得一切都是天意,便维持着半躺的姿势写下自己的看法。 到扬州之前,怀泽提前给李辉澜和冯楚河去了拜帖,冯楚河最擅长交际,知道怀泽并不喜欢诗会,干脆在郊外办了个蹴鞠会,时间就定在十日后。 怀泽和李凌江在扬州附近走了几天,每到一处就用纸笔记录下自己的感悟,仅仅在一户农家就住了三天,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农家生活,才发现自己的策论有多么虚空。 当他们来到一个位于河畔的村落时,怀泽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不同于其他河畔村落的富裕,这几个村落的房屋明显破败许多,但又能从房屋的规格依稀看出来,这几个村落以前也是和周边村落一样富裕的。 在一位耆老的叙述中,怀泽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第49章 蹴鞠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原来在三十年前,这几个村庄也是非常富有的村庄,土地肥沃,民风淳朴,再加上这几个村庄又靠近码头,村民们平日里农忙,闲下来就去码头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后来村里搬来了一家富户,据说那富户做盐商起家,因着家里老母身子不好需要调养,便搬到村子里来住。 富户一家出手大方,村里的人去他家做工,工钱都比别人家高不少,很快获取了村里人的信任。 不久之后,富户宣称要出门做生意,但因为刚刚在城里购买了处宅子,手里的现银不够,所以承诺,会给出钱的村民两分利,就算入伙了。 刚开始大家并不相信,觉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过当富户按照承诺履行了两次约定之后,村民们就再没有了疑虑。 这就是躺着赚钱的好事,村民们纷纷筹钱,还有不少村民卖屋卖田,就为了能多拿些银钱出来。 最夸张的时候,几个村庄的百姓筹集了上万两白银,大家都满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不过这一次,富户再也没有回来。 愤怒的村民冲到富户门前,撞开门之后却发现里面早就人去屋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到府衙报官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透露给村民的身份信息都不存在。 从那以后,失去了房屋和田地的百姓只能给大户人家打打零工,遇到艰难的时日就得卖儿卖女,靠仅有的一点点工钱养活全家,原本富裕的村庄也彻底变得萧条。 听完耆老的叙述,怀泽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庞氏骗局,要是放到现代,或许还能帮助村民讨回一部分血汗钱,可是在技术落后的大梁,想要找到几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外乡人,才是真正的难于上青天。 李凌江气愤地痛骂那位富户,可是也于事无补,怀泽特意从耆老那里拿了那几人的画像,又塞给耆老一张银票,耆老不肯收,正要推辞,李凌江拉着怀泽就跑,直到跑出很远才停下。 “你拿这画像做什么,都三十年了,人估计早就变样了,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李凌江是个热心肠,最看不惯这种欺诈百姓之人,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木棍。 怀泽把画像平铺开,从看到这个画像的第一眼,怀泽就觉得似曾相识。 “凌江,你不觉得这个画上的人有些熟悉吗?” 原本还在气愤的李凌江凑到怀泽跟前,觉得怀泽定是看走了眼,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过等他看过之后,和怀泽对视一眼,猛地瞪大眼睛。 怀泽一行人赶在蹴鞠会的前一天回到驿站,稍稍整理之后便拉着李凌江去用膳,往日都是李凌江来找书呆子怀泽,可今日李凌江明显还没有从画像的冲击中缓过来。 “你不是说最善蹴鞠的吗,明日可得好好给我展示展示。” 瞧着李凌江明显没有食欲,怀泽决定还是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却不想李凌江直接郁闷地趴在桌子上。 “好了,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也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凌江到底是直率的性子,郁闷过后便化悲伤为食欲,一口气吃掉了三碗米饭,晚上还加了一顿宵夜。 第二日一大早,冯楚河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了,简单介绍过身份之后,三人便乘一驾马车到了蹴鞠会现场。 蹴鞠算是大梁的国民运动之一,从皇室到普通的百姓孩童都喜爱蹴鞠,因此也诞生了大大小小的蹴鞠行会。 今日的比赛方式是筑球,由两个蹴鞠行会分别派出一支队伍,每队七个人,通过互相争球对抗,进球最多的队伍最终可以获得今日的彩头。 不同于后世的两个球门,场上的两队共用一个球门,虽然没有守门员,但队伍都有明确的分工,如球头、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一旦违反规则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怀泽的蹴鞠属于非常一般的水平,但李凌江号称应天蹴鞠头一人,便加入了冯楚河所在的揽星行会,换好了比赛专用的衣服,朝着远处的怀泽挥手。 蹴鞠会一侧有搭好的帷帐,供一众贵胄子弟就座观看,帷帐里早就备好了茶水和时兴的糕点,冯楚河还兴致勃勃地给怀泽介绍,这些都是扬州最大的酒楼赞助的,怀泽恍然大悟。 怪不得三天两头就有人举办这样的蹴鞠会、茶会之类的活动,背后原来是有赞助商的,毕竟能参与这些活动的人都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 要是能以茶水或者糕点做两首诗赋,那岂非直接把酒楼的知名度打出去,果然是印证了那句话,无利不起早。 比赛由专业的部署老先生裁定,裁判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面银盆,中间插着线香,一根线香燃尽是三刻钟,也预示着一场比赛结束。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声,今日的蹴鞠比赛正式开始。 蹴鞠会所用的球是用十张或者十二张牛皮缝合,内里是动物膀胱,用特制的“揎”给膀胱吹气,这种“揎”是一种小型的皮革鼓风机,球的质量完全可以满足蹴鞠比赛的要求。 一开场比赛节奏很快,双方各有攻势,但成效不显,李凌江凭借着娴熟的脚法获得绝佳机会,率先开进一球。 随后比赛渐渐进入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之间,时刻牵动着场外观众的心,冯楚河更是忍不住抚掌叫好,直言怀泽带了个好帮手过来。 就连旁边的怀泽都忍不住一阵阵惊叹,他原先以为,由于技术落后,大梁的蹴鞠水平应该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却没想到场上的队员个个出彩,脚法精湛、盘带完美、射门犀利,就连彼此之间的配合也非常默契,看得观众们热血沸腾。 有不少年轻的女子纷纷抛出莲子和荷包,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尤其是最终取得胜利的揽星行会,李凌江左推右挡,终于从簇拥的人群中逃出来。 李凌江刚坐到位置上,就发现一位打扮素雅,长相秀丽的女子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敢问公子是哪方人士,我怎从来没在扬州见过。” 第50章 冤家路窄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李凌江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拉着怀泽离开座位往外跑,那模样倒不像是被女子搭讪,活像见了豺狼一般。 坏心眼的怀泽也忍不住狂笑,李凌江瞥了他好几眼,才稍微平复了情绪。 蹴鞠会结束的时候,冯楚河邀请他们二人去酒楼用午膳,因着客随主便,怀泽和李凌江便答允了。 如今正是初冬时分,扬州酒楼都有一道特制的羊肉汤,味道浓郁醇厚,肥美的羊肉搭配特制的调料,让人欲罢不能,就连本不喜腥膻的怀泽都喝了两碗。 因着今日还有揽星行会的其他队员在场,轮番上阵过来敬怀泽和李凌江,怀泽留了个心眼,能推辞的就推辞了,不过李凌江却是个实心眼儿,无论谁敬的酒都直接喝干,怀泽瞧他醉得实在厉害,就特意吩咐观棋和明棋把他扶到自己屋里。 驿站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自然不比在家里安全,怀泽还真怕李凌江出个什么意外,否则他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事实证明,怀泽的预感果真没错,他出去给祖母寄家信的功夫,回来就瞧见一个身形瘦小的伙计在房门口张望,怀泽赶忙呵斥一声,对方匆匆忙忙地想从旁边溜走,正好被观棋擒住。 “你这伙计好没规矩,竟敢窥伺住店的客人,老板!驿站老板呢,你们家伙计怎么回事?” 却不想下一秒观棋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怀泽不明所以,待看清她的长相之后便明白了,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女扮男装吧,这女子的长相也有几分熟悉,好像就是上午和李凌江搭讪的那个。 幸好怀泽发现及时,那女子并没有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否则孤男寡女一间房,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你放开我,我只是路过而已,你竟然朝本小姐动手,我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子不停抓挠观棋的胳膊,观棋吃痛,最后还是明棋一起动手,用手帕把那女子的嘴堵住,然后压制在栏杆上,挣扎间她的头冠散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驿站老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连连向怀泽告罪,待看到那人的长相之后便嫌恶地惊叫出声。 “齐小姐,怎么又是你?快快快,去禀报知府大人,赶紧着人把齐小姐送回去。” 明棋瞧着老板要放那女子走,直接上前一步和老板讨要说法。 “这事儿还没完呢,这女子形迹可疑,怎能轻易放她离开,我们要报官,必须得给个说法才行。” 老板瞧着他们的架势,自是知道怀泽一行人来头不小,此刻的他焦头烂额,只能小声给怀泽解释一二。 “小少爷不知,这女子是扬州知府齐大人的幼女,脑子有点问题,这些日子的房费就不收您的了,您就当行行好,我们这小本生意也是不容易。” 怀泽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大梁的未婚女子最爱重名声,平日就算和未婚男子说句话脸都要红上半天,更不用说女扮男装独个儿到驿站来了,尤其是世家大族的女子,都是从小接受严格的教育,这老板莫不是在吓唬他吧。 “哎哟,这不是齐小姐吗,又犯病了,要是想男人就说啊,人家拒绝你,我们兄弟几个可愿意伺候!” 怀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在厅里坐着的几个男子在喊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怀泽见状,便明白这女子有可能还真是齐知府家的,赶紧让观棋和明棋松了手。 那老板对着怀泽千恩万谢,又赶忙招呼了两个婆子过来,把那齐小姐小心看顾好,塞进马车朝着齐府的方向驶去。 出了这档子事,冯楚河也很抱歉,毕竟是他做东请客,匆匆赶来再三和怀泽道歉之后,又简单解释了这位齐小姐的故事。 “闻弟有所不知,这齐小姐年芳十五,是齐大人的幼女,自小受尽宠爱,却在两年前不小心落了水,再次醒来之后脑子就有些问题。” 听到这里怀泽有些奇怪,看刚才那女子的情况,也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说到这里,冯楚河也是叹口气,似是在表示惋惜。 “齐小姐醒来之后,不仅把学过的规矩和礼数忘光了,还整日嚷着什么婚姻自由,非要自己找夫婿,被齐大人狠狠责罚之后,还终日念叨着不畏强权,一个不注意就跑出府往男子身边凑,齐府又是请太医,又是找和尚道士,折腾了两年一点效果都没有。” 怀泽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套路,怎么和他早年读过的穿越小说这么像,莫非这位齐小姐也是穿来的。 她的这些行为举止除去偷窥一项,放在现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礼教森严的大梁,真的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的,怀泽也没有了追究的心思,和冯楚河寒暄几句之后就回了房间。 许是今日他们喝的酒后劲太大,李凌江全程都睡得不省人事,要不是怀泽喊他,他还会回应两声,否则真的要以为他是酒精中毒了。 睡了一个下午的李凌江终于在傍晚时分恢复了意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差点遭遇这般事情,气愤的他也不好和一个“生病”的女子计较,更不好背后议论他人,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倒霉。 出了这档子事,怀泽和李凌江决定后日就出发离开扬州,毕竟他们想去的地方差不多去过了,再逗留也没什么意义。 入睡之前,怀泽在纸上写下“慎”“择”二字,并用锦囊装好挂在腰间,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 他们在扬州最后一个目的地是江南地区最大的书局,求知书局,据说里面有不少孤本,即便不能买下,能阅读一二也是幸事。 求知书局一共有两层,占地面积比三四个普通书局加起来还要大,一层是主要售书区域,从基础的科举启蒙书籍,到各册佛经都有售卖,价格虽略高,但质量明显比普通书局好不少。 怀泽突然有一种逛超市的感觉,走到哪里都想看看,单单逛完一楼就花了大半个时辰。 二楼是特殊书籍区域,只不过要上二楼需要先交十两银子的押金,如有损坏会从这十两银子里扣。 上了二楼怀泽就直奔最感兴趣的孤本陈列区域,却被李凌江扯了扯袖子,然后怀泽就明白了什么叫冤家路窄。 第51章 书局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齐府的守卫未免太松了些,昨日刚把人送回去,这怎么又出来了。 齐小姐这次的装扮就非常符合大梁的主流审美,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高大的侍女,从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对方定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看来今日齐小姐是光明正大出来的,估计理由就是要来书局,观棋用目光询问怀泽要不要先离开,怀泽摇摇头,大庭广众之下,难道对方还能做什么不成,况且他们来一趟书局也不近,要是这次错过了,下回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怀泽还是请了两位书局的伙计在旁边为他们充当“导游”,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有目击证人证明他们的清白。 齐小姐显然也瞧见了他们,对于怀泽这个捉住她的“罪魁祸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旁边的李凌江,显然还没有死心,但因着齐大人安排的侍女就在旁边,她倒也不敢上前搭讪。 怀泽的长相有七分遗传了闻老爹,远不如二哥怀源俊美,只不过因着学了几年拳脚,身量颇高,再加上皮肤雪白,在大梁对男子的审美中只能勉强算个中等偏上。 不过李凌江就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了,五官精致,身材修长,尤其一双眼睛,如星辰闪耀,据说面容与长公主有八分相似,再加上整个人昂然向上的生气,更添了几分俊逸。 可偏偏李凌江只是兴奋地和怀泽讨论着《六韬》中精妙绝伦的兵法,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的齐小姐。 眼见着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齐小姐慢慢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一旁的侍女如老鹰般看着她,时刻准备着上前制住自家小姐。 齐小姐见对方迟迟不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朝李凌江身上扑过来,李凌江快速闪身,还顺便拉开了旁边的怀泽,齐小姐直接扑倒在地,侍女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赶忙去扶自家小姐。 “你怎么这般粗鲁,一点都不儒雅,我都被摔疼了,你得对我负责才行。”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听得李凌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从没见过这般死缠烂打之人,跟这种人说得越多,就越拉扯不清,索性拉着怀泽往其他方向去了。 齐小姐还想纠缠,却被那侍女抓住手臂,强行拉着她离开,书局的伙计赶忙上前赔罪,并搬来几张软凳,让他们能更舒适地阅读。 怀泽突然有一种回到御书楼的感觉,小声和李凌江讨论着书中的论点,准备回去把这些论点都记录下来。 能在寸土寸金的扬州开规模如此之大的书局,想来书局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据说最开始求知书局只是一个小小的书铺,里头的书都是老板自己抄写的,后来才一点点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出乎怀泽意料的是,在偌大的书局里,最受欢迎的竟然是话本,毕竟科举或者佛经这些都有具体的受众人群,而话本中没有晦涩难懂的字句,阅读难度也相对低得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谁不喜欢看热闹呢,单看说书先生的受欢迎程度就可见一二。 书局还签约了几个有名的作者,定期推出连载小说,一上市就供不应求,出于好奇,怀泽瞟了一眼据说最畅销的话本。 嚯!这个文风,真的好熟悉,等怀泽翻开第一页,就发现了最下方的署名,公羽。 这两个字合起来就是“翁”字,应该和那位老乡关系不小,没想到这位老乡的业务已经扩展到话本领域了,还一改往常的高调作风,看来之前的诗赋抄袭争议对他影响不小。 他们在书局待了大半天,实在饿得紧了,才去旁边的酒馆简单吃了点东西,最后依依不舍地回去收拾行囊。 其实收拾行囊也不用他们两个动手,最主要的是把他们在扬州买的一些特产先行一步送回家,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他们却在外面游学,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因着怀泽暂时对走水路有了心理阴影,从扬州离开时,他们果断选择了坐马车。 冬天骑马可是件辛苦事,凌厉的风就像刀割一般,李凌江同学一开始还想着感受一下骑马的潇洒自由,被冷风一吹,就乖乖回到马车里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就停下待一会儿,看到不明白的就询问当地人,有银子开道,一切都好办许多。 怀泽本来还想着把优美的风景画下来,寄给远方的祖母,可没想到实在没有什么绘画天赋,好不容易画了个大雁,李凌江猜半天都以为是只乌鸦,连笑了怀泽好几天。 到最后干脆由李凌江画画,怀泽写字,联合创作了几幅画送回家。 所有的书信和特产都通过驿递系统传递,如果加急,速度还能更快,除非是紧要事件,怀泽一般都是用驿递传信。 老太太的回信字里行间满是对怀泽的关切,每回读过,怀泽就觉得心中十分温暖,这回老太太的回信还如往常一般到了怀泽手里,信中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其中老太太提到的一个“小事”倒是引起了怀泽的注意。 如果算上传信的时间,大概就是在一个月前,闻老爹突然收用了书房里的一个丫头,这丫头据说和年轻时的姜姨娘有几分相似,自从被抬了姨娘,与姜姨娘闹了好几回了,闹得闻老爹后院不得安生,大娘子发了威她们才安生一些。 在老太太眼中,自家儿子收用个丫头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闹出妻妾之争,影响家里的名声,后院几个妾室斗一斗也惹不出什么大事。 不过怀泽倒有些警惕,看来这女子的段位不低,姜姨娘可是生育了三个儿女,如今两个都已经成婚,在府里这么多年根基稳固,却和一个刚抬姨娘的小丫头斗得不相上下。 子不言父错,怀泽没办法对老爹的后院指手画脚,只能在心里默念,闻老爹可千万别犯糊涂。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年前到了曲阜,据说过年期间会举办盛大的祭祀大典,各处驿站都已经爆满,得亏怀泽提前传信订了房间,否则他们就只能在马车上过夜了。 第52章 纵马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能目睹这样的古代盛景,怀泽也是万分激动,有不少读书人热泪盈眶,嘴里不停吟诵着祭文,让人仿佛触碰到一个个灿如星辰的灵魂。 典礼结束之后,怀泽顺着人流往外走,突然袖子被李凌江扯住,怀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发现有几个男子在纵马疾驰,丝毫不顾及周围的人群。 突然其中一个男子驱使着马匹前蹄抬起,肆意踩踏,不少人吓得跌倒在地,还有躲闪不及的直接被那马匹踩中,发出凄厉的喊声,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吵成一团,竟无一人赶来阻止。 怀泽和李凌江对视一眼,今日大典本就有衙役维持秩序,出了这样严重的纵马伤人事故,竟然连一个敢管的都没有,想必这些人来头不小。 “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挡小爷的路,今日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要不然非得让人看轻了小爷。” 说完,那马上的男子便抽出马鞭,朝着刚才被踩中的一位老人身上抽去,不过几下,那老人便奄奄一息,昏死过去。 “你这鞭子也太软了些,只敢打这老杂种不成,照着那年轻力壮的来呀,别让兄弟们瞧不起你。” 随即一干纵马的男子爆发出一阵嬉笑,对已经没了动静的老人毫不在意。 怀泽嘱咐着明棋赶紧把护卫叫过来制止他们,旁边的李凌江握紧了拳头,这般纨绔败类,真是辱没了孔庙圣地。 就当那群男子寻找到下一个玩弄的对象,正想继续拿鞭子动手的时候,李凌江直接冲过去,夺过他手中的鞭子,反手抽在那人身上,那男子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 随即一众李家和闻家的护卫冲上去,怀泽一边指挥救人,一边将纵马的那几人团团围住。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抽小爷,怕是不要命了,衙役,衙役在哪,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刚才还装聋作哑的衙役听到这男子的呼喊都一溜烟跑过来,双方成剑拔弩张之势。 瞧见帮手过来了,那男子再次恢复了嚣张,趾高气扬地冲着李凌江痛骂。 “我伯父可是济南府的知州,你们胆敢坏我的好事,定要诛你们的九族。” 男子气焰十分嚣张,李家众位护卫表情略有些恐慌,竟然还有人敢诛平阳长公主幼子的九族,看来这位知州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李凌江气愤异常,正想冲上去狠打这人一顿,却被怀泽拦住了。 “没必要因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既然他刚才提王法,那就直接去县衙,是非如何自有县衙决断。” 怀泽一边说一边拽着李凌江的袖子,此处人实在太多,即便占理也难免被人诟病,到时候去了县衙,再慢慢替今日受伤的老人讨回公道。 县令早听到消息说知州的侄儿和人起了冲突,见怀泽一行人进来,便直接把他们团团围住,那群纨绔子弟眼见有了帮手,一个个更加嚣张。 “如今你们想后悔也晚了,今天非得让你们留下命来。” 李凌江虽然并不喜欢用身份压人,但他好歹曾经是应天府纨绔的头把交椅,最是知道这群人的嘴脸,如今县令与这男子狼狈为奸,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被权势欺压的滋味。 因怕被盗贼侵扰,他们的穿戴并不如何华丽,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但当李家护卫掏出盖有应天府红印的路引时,那知县直接瘫软在地。 “你是李家,李家的公子,小的有眼无珠,被下头人的禀报蒙蔽了,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跟小人计较。” 说实在的,这回他们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凌江只是要求县令秉公执法,并且把供词和卷宗直接寄给了远在京城的伯父李宣,官场的事情自有官场的决断,他们毕竟还未入仕,有些事情不太好插手。 等济南府知州匆匆赶来的时候,那群纨绔的板子都打完了,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御史台和刑部的官员就已经赶到了济南府。 “这样鱼肉百姓的狗官,你当初就不应该拦着我,我非得往他们身上也抽几鞭子,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才好。” 他们一行人出了曲阜就直奔泰山,听到伯父李宣给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只觉得痛快,李凌江甚至有点迷恋上这种行侠仗义的感觉了,只恨当初下手没再狠一点。 “李公子,你知道在大梁,名声这种东西是很要命的,你今天一时图痛快打了他,就相当于留了个把柄,等到你最脆弱的时候,再有人捅上一刀,那岂非要了命。” 从曲阜出来,怀泽念叨了一路,眼见好好劝他不管用,直接使出阴阳怪气大法,不过效果倒是不错,李凌江讪讪笑了几声,凑到怀泽身边讨好。 “怀泽,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下回你可一定要拦住我才行。” 李凌江虽然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但家里长辈都很疼爱,被长公主保护得很好,性子热忱豪爽,就是有些冲动,到如今怀泽才明白为什么李宣会同意他出来游学,他这般纯然的性子,趁着年轻多磨砺磨砺,将来才不会在官场上吃大亏。 听着他甜腻的语气,怀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把自己正在读的易经塞到他手里,见道路两边房屋渐多,便知应该是到了泰山脚下。 作为前世就爬过泰山的“过来人”,怀泽自知泰山有多难爬,虽然海拔只有一千多米,但攀登路线却长达数公里,而且山势陡峭,中间需要爬越数个陡峭的山峰和石阶,再加上天气多变,对登山者的体力和耐力都有很高的要求。 再加上如今是冬季,天气十分寒冷,远看山上还有很多未化的雪,这样山路会更加湿滑,他们穿着厚重的冬衣,简直就是各种困难叠满了。 怀泽提议今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登山,这样赶在日落之前能上山,不过李凌江对自己非常自信,表示想现在就爬,为了让他知道轻敌和冲动的后果,怀泽答应了,一行人哼哧哼哧地往山上走。 很快,嘴硬的李凌江同学就被泰山狠狠上了一课。 第53章 泰山之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在大梁登泰山,首先要去岱庙进行简单的参拜,然后从岱庙出发,在刚开始的一个时辰里,李凌江的速度一直很快,还时不时停下嘲笑落在后面的怀泽。 为了保证登山的安全,他们特意找了一位附近的村民做向导,当已经微微有些喘的李凌江以为应该爬了一半的时候,村民告诉他才走了不到一成,怀泽能明显看到他脸上一瞬间的崩溃,不过因为夸下了海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怀泽特意拉着他欣赏起沿途的石刻来,这些石刻都是历代文人雅客有感而发留下的,蕴含了泰山厚重的文化内涵,抚摸着一个个石刻,就觉得在和古人对话一般。 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山路,李凌江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执着于爬泰山,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震撼交织,这种感觉让人终生难忘。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中天门,天已经渐渐黑了,这个时代也没有路灯,只能依靠火把照明,怀泽本来想着先休息一晚,明天继续爬,但是他明显低估了李凌江的韧性。 即便村民告诉他从中天门到南天门是最难走的一段路,尤其是十八盘一段,是最难爬的陡坡路段,李凌江也一直坚持要一鼓作气往上走。 怀泽瞧见他手攥得紧紧的,知道对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他,只是默默陪着他一起往山上去。 夜爬最考验人的心理素质,尤其在没有照明的时候,身后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要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等他们到达南天门,天已经蒙蒙亮,怀泽只感觉身上厚重的棉衣已经湿透,其他人的情况也都差不多,虽然外表很狼狈,但是胸中始终有一股豪情支撑着他们再往前一步。 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怀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朝霞中,这个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李凌江直接掏出纸笔,大手一挥,一首气势磅礴的五言绝句跃然纸上。 下山就容易多了,他们只花了两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回到驿站就狠睡一通,等再次醒来已经是晚膳时分。 下榻的一瞬间,怀泽觉得自己双腿酸疼,每迈出一步都很困难,尤其是上下台阶的时候,两条腿都不听使唤。 旁边李凌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幸好他们体力不错,在驿站休整一天之后便开始了接下来的旅程,颇有一种“特种兵”旅行的感觉。 刚走出驿站,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落下,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们的热情,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步行了大约三刻钟,一行人才到了普照寺。 普照寺规模并不大,前后只有两进,香火远不如应天府的大庙鼎盛。 沿阶而上,一行人进到正殿里,里面只有零星几位百姓在进香,李凌江拉着怀泽上前,郑重地完成请香、点香、献香、跪拜、请愿和上香的整个流程,怀泽虽然并不信佛,但想到爸妈和祖母,还是诚心地磕了几个头。 李凌江显然是经常陪着家里的老太太礼佛的,对寺庙里的流程很熟悉,拉着怀泽直接到侧边的僧尼处看相解运,怀泽本不想去,但眼见着周围人都在排队,不好显得自己太特殊了,便跟着李凌江排到队伍最后。 虽然读书人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私底下多多少少都会有宗教信仰,怀泽在穿越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穿越这件事本身就不科学,而且还在这个世界发现了两个老乡,排到老僧尼面前时,怀泽突然忐忑起来。 怀泽把自己的左手放在矮几上,那老僧还是眯缝着眼睛,正要说几句万金油的话来应付,抬头看到他的眼睛,便直接把怀泽的手推开,驱使着他赶紧走。 “不可说,不可说,你赶紧走吧,佛祖庇佑不了你,以后你也不要来庙里参拜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怀泽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小僧尼簇拥着离开,后面跟着一脸蒙的李凌江。 周围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怀泽,竟然连佛祖都不庇佑他,莫非是这人前世做了太多孽,想到这里,众人纷纷避让,生怕被怀泽碰到沾染了晦气。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疑,怀泽心中已被掀起了惊涛骇浪,没想到这小小的寺庙里面竟然卧虎藏龙,难道对方是看出他的特殊身份了吗,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非十分危险。 “这种看相不过是求个心安,怀泽不必担忧,兴许是这僧尼看不出你的面相,才使出这般招数的。” 一旁的李凌江瞧着怀泽脸上的表情变化,还以为他把这老僧的话放在心里了,不由得万分焦急。 怀泽瞧着他担忧的眼神,释然一笑,就算佛祖不庇佑他又怎样,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难道他还能怕了不成。 “不必担心我,大不了我以后就不去寺庙了,咱们赶紧往前走,听说后院的风景很是不错。” 见他面色好转,李凌江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怀泽往外走,本来他们想的是用完中午的斋饭再回去,出了这个插曲,也没了心情,便早早回了驿站。 隔了很远就瞧见驿站门口乱哄哄的,等他们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雪天路滑,过路的马车撞倒了商贩,商贩挑着的栗子洒落一地,那车夫见情况不好便驱马跑了,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那商贩年纪尚小,看着也就将将十岁,眼见着栗子都撒了,抽噎地抹着眼泪,他身上只穿着破烂的单衣,手脚被冻得皲裂,手上渗出的丝丝血迹被蹭到脸上。 怀泽心中酸楚,这鹅毛大雪于他看来是景致,但于很多人来说却是最难熬的劫难。 他转头让观棋赶紧去拿棉衣和棉鞋,蹲下身子一颗一颗把栗子捡起来,小男孩无措地看着怀泽,不知道这位衣着考究的男子要做什么。 第54章 元宵灯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周围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怀泽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捡着栗子,观棋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把棉衣塞到男孩手里。 “好孩子,拿着这些回家去吧,只要熬过了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怀泽把小男孩拉到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塞给他,这是上次岁考的“奖学金”,一连声叮嘱他要好好保存。 小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怀泽,眼里再次盈满了泪水,温热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怀泽手背上。 “你是要买我吗?我不卖的,我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他们还太小,我得回去照顾他们。” 怀泽把小男孩试图塞回来的手又推回去,他从竹筐里抓了一把栗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我不是要买你,是要买你的栗子,这可是好东西呢,可是我占了便宜。” 怀泽心里酸涩,说完这话拉着李凌江转头就跑,小男孩跟不上他们的步伐,眼见着他们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他们特意绕着驿站走了一个大圈,等再次回来,小男孩已经不见了,怀泽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从泰山出来,一行人直奔济南府,因着天气寒冷,骑马是不必想了,护卫们轮流驾车,其他人都缩在马车里,恨不得每日都裹着被子,马车空间狭小,勉强能伸伸腿,躺下就不必想了,时日长了,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一般。 济南府里的喜庆气氛还没有散去,马上就要元宵节,听说城里会有盛大的“闹元宵”盛会,还有专门的文会,李凌江跃跃欲试,立志要拿下最好看的那盏花灯。 不同于海州府闹元宵多以龙舟、水戏为主,游艺活动是济南府闹元宵的主要形式,以戏曲为主,狮子舞、龙灯舞、踩高跷等应有尽有,还有专业的耍龙灯比赛。 怀泽一行人都是头回见到这般阵仗,尤其是李凌江,一会儿去猜灯谜,一会儿又学着踩高跷,简直都要玩疯了。 李府的护卫看着穿梭在人群中的李凌江,恨不得变出三头六臂,能把他时刻放在包围圈才好。 因着之前的几次冲突事件,平阳长公主特意吩咐,千万要看好两位少爷,别再出什么事,护卫们表示压力真的很大。 许是他们脸上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怀泽中途拉住了李凌江,这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些,男男女女都挤在一起,可别出什么意外。 望着护卫们投向自己的感激目光,怀泽只是笑笑,拽着李凌江专心去猜灯谜,突然怀泽感觉自己肩膀被撞了一下,他回头去看却发现那人早就离开了。 起初怀泽只当是一场意外事故,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他们两个和护卫被人流隔开了,怀泽暗道一声不好,拉着李凌江就往外走。 突然间最高处的几盏灯齐齐黑掉,怀泽他们所在的区域一片混乱,怀泽和李凌江赶忙把身上的外衫扯掉,李凌江飞快从商贩摊上摸了两个面具,还不忘塞给对方一锭银子,然后拉着怀泽就往外跑。 他们明显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追,只能加快步伐,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试图甩掉后面的人,因为长时间的黑暗,人群中已经开始出现恐慌。 怀泽趁着人群慌乱,赶忙拉着李凌江躲到小巷子里,巷子里有几个巨大的水缸,上方还有晾晒的帷布,刚好能挡住水缸上方的视线。 眼见贼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怀泽一咬牙,拉着李凌江进了水缸,下一秒便被冰凉的水激得一个激灵,仿佛又回到了遇水贼的时候。 贼人也没想到他们会进水缸,毕竟这次的目标是个小少爷,这年头哪个世家子弟不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定然受不了这般罪过,所以他们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离开巷子继续往前追。 他们在水缸里蹲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听到观棋焦急的声音,才赶忙现身,回驿站换完衣服,顾不上休息,便直接收拾东西回应天府。 这般盛会上,竟然有人敢直接动手,看来他们背后的人根本不顾及平阳长公主的身份,想来储位之争马上要分出胜负,到时候免不了一场风波,还是待在书院更安全些。 当今皇上子孙繁盛,共育有七子二女,元后生下大皇子后早早离世,继皇后先后诞育三皇子和四皇子,再加上盛宠二十年的沈贵妃诞育的二皇子,这四位皇子簇拥者众多,形成四足鼎立之势。 如今储位人选扑朔迷离,就凭怀泽的见闻,根本推测不出来哪位皇子的胜算大,李凌江可能知道一些,但事关皇家,自然也不好问,左右这件事和闻家这种低等文官没什么关系,最近还是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待在书院就是了。 至于他们在济南府遇刺一事,便全权交给李家处理,毕竟对方明显是冲着李凌江来的,闻家的水平还不至于入贵人的眼。 此时距离书院举人入学考试还有一个月时间,怀泽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冲刺中,原本他想在驿站简单凑合一下,但李凌江非得过来和他做伴,惹得平阳长公主着了急,最后怀泽只能住进了李凌江的院子,做起了“陪读”。 李凌江觉得沉浸在书本中的怀泽真是无趣极了,他之前想着和怀泽一起读书更方便出去游玩,却不想怀泽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茬,只一心一意钻研书本。 悻悻然的李凌江也只能学着小伙伴的样子专心读书,这般情景叫李老太太知道了,连连和李宣称赞,李凌江这回交的朋友着实不错。 应天书院举人入学考试的考试形式与乡试类似,只不过考试时间没有那么长,每科只考一天,怀泽从进考场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奋笔疾书,一直到交卷时候才勉强把试卷写完。 瞧见周围人沮丧的表情,怀泽心中明了,书院的风格一贯如此,入学考试果然就是新的下马威,似怀泽这般早就习惯了的,心态还算放得平,要是第一次见识,难免心里要失衡。 果不其然,第二场考试和第三场考试陆陆续续有些学生选择了弃权,等到看榜那天,人明显不如第一天考试那般多了。 明棋挤进人群里,从头名开始往后查看,毕竟在他心里,自家少爷的实力拿第一名那是稳稳当当,却不想怀泽的名字只排在第二位,头名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林飞羽。 第55章 职业规划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林飞羽是谁,怎么之前从未听过,竟然能排在闻怀泽前面?” 考生们也议论纷纷,他们之前大致了解过书院的情况,自是知道位居书院秀才头名且刚刚拿下大四喜的怀泽,有不少人都认为这回怀泽能不负众望地拿下头名,却被一个从没听过的人挤下去了。 “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莫非是几年前蜀中益州府的解元,听说是家中父亲早亡,为父守孝三年才耽误了会试,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其中一位考生拍拍自己的头,忽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众人就不奇怪了,也是解元出身,想必这三年定然潜心苦读,能超过怀泽也属于正常情况。 “我还以为这闻怀泽是多大的本事,没想到随便出来一个解元都能赢过他,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有不少人面露讥讽之色,都说少年英才是最为人嫉妒的,他们早就对怀泽不满已久,如今终于有了嘲讽的机会,更是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怀泽落榜了。 “少爷,待我去喝止他们,怎能这般无礼!” 明棋气愤不已,撸起袖子就想冲上去和他们理论,却被怀泽拦住了,就算冲上去理论也没什么用,只会平白留下不容人的名声。 李凌江听闻入学考试的结果还特意安慰他,生怕他受不了打击,意气消沉,搞得怀泽哭笑不得。 放榜次日便到了入学的时候,怀泽收拾好行囊,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李凌江,搬进了书院的寝室。 不同于秀才入学寝室的随机分配,举人入学的寝室是按照考试成绩安排的,所以怀泽的舍友自然就是未曾谋面过的林飞羽。 他们到的时候林飞羽还没到,毕竟在书院待过两年,怀泽轻车熟路地把东西料理好,正准备出门解决午膳,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推开门,怀泽正好和那人对上眼睛,忽觉尴尬,又移开视线。 “我是闻怀泽,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其实怀泽这就属于明知故问了,寝室名单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不过总得有个开场白才好。 那男子瞧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也学着他的模样抱拳行礼。 “我是林飞羽,闻弟,久仰大名了。” 怀泽当即囧住,林飞羽瞧他这副懵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在怀泽略显哀怨的目光中,解释了“久仰大名”的原因。 “我外祖家姓常,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忧思成疾,如今正在外祖家调养,常青便是我的表兄,当初择选书院时,表兄正好在场,提起闻弟高才,飞羽便想讨教一二。” 时隔许久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怀泽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突然想起那块玉雕,便从箱笼里翻找出来,递给林飞羽。 “这是当初常大哥落下的玉雕,还要劳烦林兄把玉雕转交给他。” 林飞羽看着他手上的玉雕,颇有几分吃惊,他记得这个玉雕是小时候外祖父送给表兄的,表兄平日里宝贝得很,轻易连看都不让看,没想到竟给了眼前这个少年。 “既是表兄给闻弟的,自是闻弟亲自奉还为好,不日表兄即将回京,到时便可亲见。”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怀泽也不好把东西硬塞给他,只能作罢,因着怀泽在书院已经待过两年,便主动带着他四处参观。 他们刚走到竹林前,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怀泽刚转头,李凌江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路咱们都走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 怀泽轻咳一声,提醒他还有其他人在,李凌江当即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旁边的林飞羽。 “我是闻弟的舍友,这位小兄弟唤我飞羽就好。” 李凌江的脸一下子拉三尺长,书院对举人们管理更加严格,他没办法住到怀泽隔壁去,原来这就是怀泽的新室友。 两人的视线对上,怀泽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怪异感,赶忙给他们二人引荐。 “这位是李凌江,比我年长一岁,凌江和我一同唤林兄即可。” 重新回到紧张的学习中,怀泽又开始忙碌起来,恨不得每日住在讲堂,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在背书策论之外,怀泽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 若是他将来的会试成绩好,肯定要争取先去有“宰辅预科”之称的翰林院先磨砺几年,若是成绩不好,那便要在六部熬资历,或者疏通关系外放个小官,从此便开始累积资历,一点点熬出来。 当初闻老爹中了二甲第五十三名,便是先在工部熬了三年,然后由闻老太公和严家疏通关系,外放到了江南做县令,从县令开始,又熬了许多年,如今才坐到了知州。 虽然现在瞧来他的成绩还算不错,但有些事情也得早做打算,就比如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他自认不是个擅长钻营的,身边的朋友也只有少数几个,和闻老爹书信往来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走实干的路子。 怀泽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钻研一下水利,大梁水患严重,水利关乎国计民生,比起时人,怀泽对治水也有更深的感悟,能让自己的所学造福百姓,也不枉读了这么多年书。 定下目标之后,怀泽除了日常读书之外,每日特意抽出两刻钟学习治水相关知识,把自己的感悟认认真真记录下来,不过一个月,就形成了一本小册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林飞羽觉得自己这个室友着实有趣得很,他对所有人似乎都是一样和善,从不会因为你的出身而高看一眼,也不会因为对方势弱而看轻了对方。 作为室友,他自是知道怀泽在学习治水的事情,这在旁人看来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大梁喜好文雅,六部中除了吏部和户部,便是礼部最受重视,而排名最末的一直是工部。 原因也很简单,工部的官员要忙碌在各个工程现场,时常弄得满身泥泞,这般又脏又累的活计哪赶得上只需要写好折子的礼部。 所以进士们但凡有其他的去处,都不会选择去工部吃苦,似怀泽这般想要主动去吃苦的,估计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来。 第56章 钓鱼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不得不说,林飞羽的想法也代表了大多数读书人的看法,李凌江第一次听说怀泽在学习治水的时候,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怀泽没有生病之后,才苦口婆心地劝说。 “治水实在太苦了些,况且水害很多都取决于老天爷,即便你做得再好,难道还能和老天爷抗争吗,一场洪水过来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怀泽挑挑眉,他真的很想说“能”,但是想起这是个对老天爷十分崇拜的时代,还是憋了回去,他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但是私底下一直没有放松对水利相关知识的学习。 如果按照学习目标来划分的话,书院里的学生大概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便是如李凌江这般,家里送他来读书只为了明理,他上头有出息的兄长继承爵位、挑起家族大梁,有家族庇护,将来在某个部门挂个虚职,只需不犯什么错就能富贵平安一生。 第二类便是不上不下,只为讨个功名的,毕竟能进书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这部分学生进书院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多结交些人脉,将来在官场上也多份关系。 这第三类自然就是勤学苦读,争取能拿个好功名,这样将来为官的起点也能更高些,这些人大多出身普通,渴望通过科举来改变命运。 怀泽私以为自己有些不伦不类,他既没什么封侯拜相的心,但也不想枉读圣贤书。 起初林飞羽也这么认为,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能拿个好功名,毕竟父亲早亡,他必得能挑起家族重任才是,似怀泽这般的,实在太过幼稚了些。 不过两人渐渐熟悉之后,林飞羽才明白,为什么学究会说怀泽是真正的读书人。 自从有了学习目标,怀泽忙得飞起,一方面他要拿出更多的精力来学习书院的课程,为举人们授课的老师不再限于书院的学究,书院每月都会邀请大儒高官来授课,这些高人的每一句话都需要仔细思量。 一向不擅长揣度人心思的怀泽更是不敢松懈,高人们讲一句话恨不得延展出一篇文章来,生怕错过了他们的言外之意。 另一方面治水也不是那么好学的,他没有老师,只能自己一点点琢磨,几千年的治水经验想要一朝学完,哪有这么容易。 怀泽还专门从外头定制了几个硕大的木盆,做成沙盘的模样,学习和模拟河流变化,经常弄得自己满身泥巴。 沉迷于学习的怀泽,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应李凌江的约,搞得李凌江好生气闷,只能跑来怀泽的宿舍和他一起“玩泥巴”。 李凌江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就连书院里的老师都不敢轻视他,这还是第一回被别人晾在一边,可偏偏李凌江就觉得和怀泽一块有趣得紧,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找人。 怀泽压根没瞧出他这些小心思,一门心思沉浸在学习中,被李凌江盯得久了,抬起头对他笑笑,李凌江就感觉自己的气消了大半。 终于挨到了休沐日,迟钝的怀泽同学终于意识到了问题,邀着受了“委屈”的李凌江到河边钓鱼,并提前准备了他最爱的零食,打算好好陪小伙伴玩一天。 如今已是初夏时节,河畔的草长得正好,不少游人在河边玩投壶、捶丸之类的游戏,场面好不热闹。 今日李凌江的运气着实不错,没一会儿便钓上了一条大白鲢,上钩的鱼儿奋力挣扎,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怀泽赶紧抄起旁边的网兜,两人合力才把那条鱼儿拉上了岸。 这条白鲢足有十来斤,即便上了岸一直不停地扑腾,观棋和怀泽合力,才把钓钩取下来。 “刚钓上来的白鲢肉质是最鲜美的,不如咱们做成鱼脍吧,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般口福。” 李凌江最是兴奋,脑子转了一圈,便为这条大白鲢想好了去处。 鱼脍其实就是后世的生鱼片,把鱼肉薄薄切开,搭配时兴的蘸料,一口下去,味鲜嫩滑,极是美味。 眼见着李凌江就要提起那鱼往酒楼去,怀泽赶忙制止他,若是海鱼他还有兴趣尝一尝,这可是河鱼,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寄生虫,为了小命要紧,还是乖乖吃煮好的鱼吧。 但是这个时代显然没有寄生虫这个概念,怀泽只能编造了一个故事,说是江宁老家有一位族叔,最喜欢吃鱼脍,后来竟然生了大病,幸好遇到了神医,为他诊治之后从体内排出了许多白虫,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怀泽讲故事的水平不错,周围人都被吓得齐齐一惊,难道这生鱼里真的有虫子。 李凌江虽有些将信将疑,但他到底是个惜命的,立马放弃了吃鱼脍的想法,改成了鱼羹。 口感细腻、味道温和的鱼羹下肚,怀泽直接躺在草地上,享受着久违的平静。 刚刚回到寝室,明棋就兴冲冲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说是京城的二姑爷送来的。 怀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二姑爷是谁,经过观棋提醒,才想起来这位二姑爷就是自己的好友陈勤。 陈勤的信只有薄薄的一张,但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 怀泽细细读来,随即抚掌大笑,陈勤刚刚参加完殿试,中了二甲进士,因着名次不高,便疏通了关系去户部熬资历。 还有第二件好事,那便是二姐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邀请他到时候来京城喝满月酒。 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那时候他差不多在放年假,应天离京城不过一天的车程,而且他当初参加了大姐姐长子的满月酒,没理由拒绝二姐姐的,便直接提笔与闻老爹说了此事。 时光荏苒,转眼间马上就要岁考了,为了准备岁考,怀泽忙得头脚倒悬,他本来就比较白,黑眼圈就更加明显,被林飞羽调侃,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 和林飞羽相处了这些时日,他深觉对方是个腹黑的主儿,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总能时不时冒出几个黑点子,就连李凌江在他手里都吃了亏。 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假期,林飞羽早早与怀泽告别,回了京城常家,李凌江本想邀着怀泽去李家过年,但被怀泽婉拒了,平日去做客也就算了,没理由还去打扰人家团圆,索性过了年他就要往京城走,也没几日空闲。 第57章 叛乱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陈勤的信早就到了,二姐姐在腊月初八平安生下一个女儿,因着头胎不是儿子,陈家父母颇有几分不快,不过陈勤欢喜得很,抱着女儿不肯撒手,倒是缓解了二姐姐的几分焦虑。 过完了年,怀泽便带着观棋和明棋往京城去,陈家提前派了人过来接应,一路上车马平顺,第二日怀泽便见到了陈勤。 两人虽已经几年不见,但因着从小的情分,几句话说完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厚,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勤整个人都快笑成了弥勒佛,显然信里说的果然没有夸张。 怀泽提前两日到了京城,因着陈勤已经成婚,他不好再住在陈勤院里,便随着其他宾客一起住在了前院。 再次见到陈大人,怀泽大吃一惊,比起三年前,陈大人好似老了十岁一般,头发和胡子全白了,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他们刚说了两句话,陈大人就被叫走,说是皇上有急事唤他,怀泽心中更加不安,如今已是掌灯时分,皇上急召心腹入宫,莫非皇上真如传言般不好了。 第二日陈勤需要去户部上衙,嘱咐小厮好好侍候便急匆匆地走了,怀泽在陈府也没有旁的熟人,和二姐姐说了两句后便带着观棋和明棋出了门。 他们先拐到了大姐姐家,有陈勤夫妇帮把手,王家婆母再不敢像之前那般苛待大姐姐,大姐姐的脸色好了不少,如今她也看明白了这家人的嘴脸,不再要求王忠林上进,一心放在儿子身上,等将来孩子长大,她便再没什么好怕的。 从王家出来,怀泽也是感慨万分,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走错了一步前头便是万丈深渊,明棋瞧着他心情低落,便和观棋配合着转移他的注意力,提议买些特产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闻家众人捎回去。 刚刚过完年,京城的欢乐气氛还未散去,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商贩的叫卖声不断,稚童们相互奔跑打闹,逗得大人忍不住发笑。 怀泽刚和商贩讲好价,把银子递给对方,突然各处响起暮鼓声,一下下仿佛敲在人心上一般,紧接着许多骑马奔驰的兵丁出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锣鼓声响起,兵丁们宣布全城戒严。 观棋和明棋被这一变故吓得不知所措,怀泽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接拉着他们进了附近的酒楼。 不过一刻钟时间,原本热闹的大街上便只剩下巡逻的兵丁。 随即兵丁开始逐家逐户搜查,见到可疑的就直接拿下,幸好怀泽他们身上带着路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但也被以外地人为由带走了。 怀泽三人和酒楼里其他的外地人一起被赶上了马车,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突然马车外一阵喧闹,一支箭从外头射进来,靠窗的老伯躲闪不及,直接丧命。 马车里众人都被这一变故吓傻了,胆小的已经开始呜呜哭起来,眼见着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应当是兵丁快要支持不住了,若是就这样等下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怀泽快速挣脱了手上的束缚,大着胆子从缝隙往外看去,发现原本驾车的兵丁已经半靠在车壁上,胸口还插着一支长箭,怀泽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他飞快打开车门,以那中箭的兵丁为盾牌,驾驶着马车横冲直撞地往前走。 他对京城的路况不熟悉,只知道西边是京郊大营,便一路往西走,路上到处是不同打扮的兵丁,从衣服上根本分辨不出是哪方阵营。 这些兵丁遇到马车的第一反应都是快速追击,怀泽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突然间,马儿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坐在前头的怀泽躲闪不及,直接从马车上跌下去,瞬间便被兵丁擒住。 怀泽绝望地挣扎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自己的路引递上去,突然他的下巴被捏起,来人看着他惊喜出声,“闻怀泽,是你吗?” 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怀泽猛地惊醒,发现竟是多年不见的常青,他身着深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从他的口中,怀泽总算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皇上驾崩,将皇位传给三皇子,随即大皇子伙同二皇子谋逆,软禁了三皇子,但四皇子与皇后趁乱逃走,如今京城各方势力互相缠斗,一场大战已是箭在弦上。 怀泽心头一凛,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任由四位皇子互相纠结势力,如今终于酿成大祸,此番怕是又有不少无辜者要丧生了。 他猛地瞧见常青右臂上一圈雪白,心中大惊,莫非镇国大将军已经殉国,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常青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昨夜两位皇子谋逆之时,他的父亲也在现场,拼死抵抗,最后死于贼人的乱箭之下。 如今常家子弟分散在各处,寻找着四皇子与皇后,皇后颇有几分能耐,临走时带走了虎符,没有虎符,两位谋逆的皇子便无法调动军队,如今不止常家,所有势力都在寻找着四皇子与皇后。 怀泽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皇后母子迟迟不现身,怕是临走之时身边并无多少仆从保护,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思及此处,怀泽摇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后应该不会如此心狠吧。 如今怀泽一行人算是暂时安全了,观棋和明棋虽然受了些惊吓,但幸运的是并未受伤,只可惜听常青讲,陈大人如今也在宫中,陈家周围现在也不安全,他们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只能在驿站先歇息一二。 期间无数兵丁从街上纵马疾驰而过,一直到晚上才逐渐安静下来,突然响起了激烈刺耳的呼救声,原本已经十分困倦的怀泽当即惊醒,攥紧常青给他的长剑,大着胆子往街上看去。 原来是两个兵丁在调笑一对布衣母子,其中那男子已被打得倒地流血,两个兵丁拖着那女子往角落去,意图行不轨之事。 怀泽当即一阵火气上涌,抄起剑就要往外走,观棋从后面拉住他,无声地摇头劝阻,外头的求救声越来越激烈,怀泽再顾不上什么身家性命,快步从驿站小门溜出去,趁其中一人不注意,直接一剑结果了他。 另一个兵丁刚想吹哨搬救兵,女子直接扬起地上的灰土,怀泽和女子合力,砍下了兵丁的头颅。 女子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仇恨中缓过来,照着那两个兵丁的尸体猛踹了好几脚,最后还是倒地的男子低声制止,女子才停止了动作。 怀泽带着两人从小门进入驿站,观棋和明棋瞧见他回来,赶忙迎上去,一连声询问,怀泽摆摆手,赶紧让观棋打盆水来,供他们母子梳洗一二。 驿站房间紧张,怀泽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才租到这间房,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他们三个只能背过身去,把靠近榻边的空间留给那母子。 第58章 平叛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怀泽开始回忆起这对母子的情况,适才男子口口声声喊着母亲,可女子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他们虽然身着布衣,但手却光滑细腻,想来身份定然不简单。 思及此处,怀泽突然想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两巴掌,叫你多管闲事,这对母子定然不是普通百姓,自己这回怕不是招了两个祸害回来。 他在思量着这对母子,这对母子也在暗暗打量他,怀泽身上虽然有不少脏污,但也能看出来布料绝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旁边两个看打扮应当是他的仆从。 “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我们母子感激不尽,若我们母子还有来日,必将好生报答。” 听声音那男子应当还不到二十岁,既然他们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怀泽自不会逼迫,他上前一步朝男子拱手。 “这位兄弟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在驿站避难,瞧见兵丁妄为,怎忍心见死不救,两位若不嫌弃可在此休息一二,待外头情形好些再说。” 那两人对视一眼,怀泽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忙后退一步,那男子见状,紧跟着怀泽上前一步。 “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士,不知是来京城投奔何人?” 怀泽的脸当即阴沉下来,自己好心救了人,如今他们这般已经越界了,他的语气再不复刚才的温和客气。 “两位若是嫌弃我多事,自行离开便是,我自当从未见过两位,请便吧。” 那男子当即低低笑出声来,抓着怀泽的胳膊,凑到他耳边,怀泽想再退后一步,发现背后已经是临街的窗户。 观棋和明棋急忙想上前阻止,却被怀泽喝止,怀泽已经看到了那男子袖中的短刀,驿站绝不是打斗的好地方,若是引来好事的兵丁,整个驿站的人都跑不掉。 “公子无须紧张,我有一事还请公子帮忙,如若事成,加官晋爵,荣华富贵,都是少不了的。” 事到如今,怀泽怎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只怪自己适才多管闲事,才引来这般祸端。 天马上就要亮了,外面的喧闹声再度响起,那男子的神色也越来越焦急。 “公子忍心看百姓被无辜杀戮吗,我二人实在走投无路,只需公子送封信即可。” 不只是怀泽在赌,他们二人也在赌,而如今赌注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端看怀泽如何选择。 那女子上前一步,直接把一封信和一个锦囊塞给怀泽,怀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驿站二楼推了下来。 怀泽直直落在商贩的摊位上,再回头,发现窗户已经关上,眼见兵丁们被吸引了注意力,怀泽暗道一声不好,只能奋力一搏,一个纵身抢过兵丁身下的马匹,便朝着西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昨日常青与他分别之时,是朝着西边去了,怀泽也只能赌,如今他身上背负的,便不再只是自己的一条性命,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怀泽整个身子都贴在马身上,尽量避开朝他射来的冷箭,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腿中了箭,但仍然不敢松开,直到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怀泽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坠落。 等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在颠簸的马车里,腿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他身旁是一个瘦弱的兵丁,待对方一出声,他就认出了对方应是个女子。 “常青呢,常青在哪里?” 女子用鄙视的眼神瞧了他一眼,转身打开车帘对着外头招呼。 “哥,这个小白脸醒了,喊你有事。” 怀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是第一回有人说他是小白脸,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常青迅速跳上马车,刚钻进车里手里就被塞进一个锦囊。 “虎符和亲笔信,人在驿站,务必要保证观棋和明棋平安。” 怀泽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重鼓一般捶打在常青心上,常青郑重地接过锦囊,感受了一下锦囊的形状,和女子对视一眼,朝着怀泽拱手道。 “多谢,若此番事成,闻弟功不可没。” 说完,常青便要往外走,却被怀泽拉住了。 “我不要什么功,只要保证观棋和明棋的安全,另外,事后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在驿站救下人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常青。” 常青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不过还是郑重点头,怀泽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定然很傻,放着一步登天的机会不要,反而去纠结两个仆从的性命。 说到底,怀泽是投鼠忌器,那对母子心实在太狠,若是对方顾忌着他们的惨状曾被怀泽看到,对怀泽杀人灭口呢,适才他们都可以直接把他从二楼窗户上推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常青走了之后,马车里便只有怀泽和那女子,那女子仿佛还未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来,眼神有些怔怔的。 怀泽也不去管她,自顾自查看着自己的伤势,所幸只有右腿受了伤,就是不知道陈勤夫妇和大姐姐如何了,得找个机会赶紧回去报信才是。 马车缓缓驶入一个小巷,那女子轻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怀泽一只手撑着马车,小心从上面下来,被匆匆赶来的一个老伯扶住,怀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这应该算是安全了吧。 一直到第三天掌灯时分,街上突然喧闹起来,怀泽等人在小院里屏息凝视,隐约能看出仿佛是西郊大营的士兵与叛军厮杀,一直到天亮时分,才逐渐安静下来,从常家来人的口中,怀泽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后续经过。 原来是常青救下了皇后和四皇子,然后带着兵符到西郊大营点兵,西郊大营数万兵丁反扑回皇城,只一个晚上便清除皇城叛军,生擒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其他同谋也一并被俘。 只可惜三皇子早就死在了大皇子的剑下,朝中重臣死伤过半,无辜百姓丧生者众多,常青如今在宫中负责宫廷守卫,实在走脱不开,便派人过来送信。 与此同时,来人还把观棋和明棋带回来了,怀泽绕着他们走了两圈,发现他们并未受伤,只是精神有些萎靡,才略略放下心来。 第59章 加开恩科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府的满月酒也只能取消,幸好陈大人安然无事,陈府门户紧闭,除了有一两个小毛贼侵扰之外,并无旁的损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怀泽赶紧给闻老爹去信,略去在驿站的经历不谈,把京城的事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此番京中官员伤亡不小,怕是接下来有不少官员要调往京城,即便将来四皇子即位,怕是也少不了一番争斗,还是别趟这回浑水得好。 陈勤也没想到怀泽会受这番罪过,再三道歉之后亲自将人送回了应天府,这些时日京城不安全,还是待在书院更保险些。 他刚一回到应天,远远就瞧见李凌江在城门口等着了,怀泽首先问候了李家几位长辈,得知除了平阳长公主受了些惊吓外,其他人都无有大碍,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李凌江听怀泽讲述着他在应天的见闻,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叛军如此来势汹汹,如今大梁朝廷元气大伤。 怀泽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朝廷正值危难之际,怕是强敌早就虎视眈眈,如果不能尽快稳定局面,将来难免腹背受敌。 宰辅大人和平阳长公主都在宫里,李凌江焦躁不安,但又无可奈何,李老太太特意吩咐,不允许他入京,他也只能干着急。 “你也不要太担心,皇后执掌中宫二十多年,母家在前朝后宫根基稳固,想来不日新皇登基的消息就会传来。” 其实如今朝中的局面已经基本明了,从五皇子往后的几位皇子,要么母家出身不高,要么太过年幼,根本没有和四皇子抗衡的能力,只怕如今皇后母子最头痛的还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处理问题。 书院里受影响的学生不只有怀泽和李凌江二人,不少人都提前回了书院,毕竟各种势力再互相缠斗,也没人敢侵袭书院。 不过四五日时间,北边就传来消息,羯奴大军趁机侵扰百姓,在几个村镇烧杀抢掠,第二日,皇后便以中宫令派连将军前往擒拿,并最终确定了四皇子为最终的皇位人选。 新皇在三日后便登了基,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若不尽快稳定朝局,不只是北边,怕是南边也要乱了。 与此同时,新皇宣布大赦天下,同时为了补足京城官员的空缺,提前进行地方官员考评,并于今年九月加开恩科。 几道圣旨砸下来,众人的注意力也逐渐从谋逆事件上转移,书院里的学习氛围比往常更加浓厚,毕竟提前一年可以参加会试,那这一年的功课就得提前学完才是,压力自然不小。 怀泽听着同学们议论此事,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太好了,他的科举刚考到一半,若是这个时候朝代更迭了,那岂非太悲催了些。 闻老爹的信也终于到了他手上,除了关心他之外,还提到三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怀泽微微有些吃惊,怎么之前从没听到消息,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老太太的信写得就更加清楚一点,本来闻老爹是想着等大计考核之后再为三姐姐考量婚事,却被新皇登基一事打乱了阵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便直接把婚事说定。 让怀泽想不到的是,未来三姐夫竟是叶家表兄叶禹,两人年岁相当,两家又知根知底,新皇登基要选秀女,闻家可没有把女儿送进宫搏富贵的想法,还是提前定下来得好。 他和叶禹表兄相熟,自知对方是个好的,可叶禹和三姐姐是表兄妹啊,近亲结婚有风险啊。 老太太的信里还提到了今年的恩科一事,如今新皇登基,这届进士便是天生的皇帝派,闻老爹向来谨慎,颇有几分犹豫,觉得是否要避过这一届,最后还是被老太太说服了。 老太太的理由也很充分,正值多事之秋,三年之后还不知道如何,若是到时再有变故,难道要让怀泽一直等下去不成。 况且怀泽初初入仕,想来还入不了皇上的眼,单从本次叛乱就能瞧出来,受影响的都是皇上的要臣信臣,怀泽再天赋异禀,没个十年也熬不出头,如今想着这些,倒是杞人忧天了。 怀泽自是同意老太太的意见,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今年十六岁,即便今年能考中,走完会试、殿试、授官的全过程,差不多也要到明年了,然后在翰林院或者六部熬个三年,差不多二十岁,这般再外放出去,也不会让人轻视了。 到最后,怀泽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况且他也未必能考中,他如今和林飞羽住在一个寝室,更能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虽然他们的名次只差了一名,但实际学问和水平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像有句话说,学神考一百分那是因为考卷的满分只有一百分。 从去年小考到岁考,怀泽每次都排在林飞羽后头,每每怀泽拿到他的试卷都忍不住惊叹,果然学神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如今他对林飞羽的态度已经从震撼变成了崇拜,经常缠着对方给自己讲授论点,被李凌江瞧见了,狠狠酸了几句。 朝中局势变幻莫测,李家作为先皇的爱臣受影响不小,宰辅大人已经许久不来书院,就连李凌江都被兄长带着开始参与政事,来书院的时间自然少了。 不过数日不见,李凌江的气质便和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眉眼中总是有化不开的愁绪,就连怀泽逗他,也只是浅浅笑笑。 可能这就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更让怀泽担忧的事情还在后头,五月底地方官员的大计考核结束,闻老爹被调到了京城,任正六品御史台台院侍御史,七月初就要上任。 台院侍御史在御史台属于中等偏下的官职,主要负责处理台院日常事务,分东、西推进行审问工作等,不太会接触到御史台的核心职责,目前的局势下倒算是个安全的职位。 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等闻家上京,差不多他也就要到京赴考,正好全家团圆。 第60章 上京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老爹的调任一下来,闻家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在海州积累了十几年的家当都要搬过去,着实是个大工程。 大娘子忙得头脚倒悬,除了要忙活搬家之事外,还得操持思淳的婚事,全家六月就得上京,因怕到时候从京城送嫁不容易,所以两家商议提前把婚事办了。 幸好有两个儿媳帮衬一把,大娘子才不至于熬昏了头,一想到这是家里最后一个未嫁的姑娘,大娘子咬咬牙,开始仔细查阅嫁妆单子。 因着思淳是嫁回老太太母家,这回老太太额外给思淳补贴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闻家这两年情势好转,所以思淳的嫁妆比前头两个姐姐都要多些。 对此,姜姨娘自是欢喜的,她如今在闻老爹面前已经没了脸面,将来还得靠三个儿女,思淳的婚事着实不错,姜姨娘便又起了几分心思。 想起远在京城受苦的大女儿,姜姨娘又急又气,便哭到闻老爹面前,声声诉说大女儿的难处,闻老爹自然心疼大女儿,也温声哄了几句,还多给了姜姨娘三百两银子的体己银子。 不巧这事被夏姨娘知道了,夏姨娘便是闻老爹后来收房的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年少时受了些蹉跎,至今还没有身孕。 一番云雨之后,夏姨娘轻轻扶着闻老爹的胸膛,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主君近来着实辛苦了些,妾没办法替主君分担,真是罪过。” 夏姨娘说的便是在京城的田产问题,这也是闻老爹如今最头疼的地方。 京城的物价贵,田产更贵,要买个好宅子,除了要看钱够不够,还得要看身份体不体面,闻老爹到任不过是个六品官,想找个价钱和位置都合适的宅子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按照后世二三四五环的位置划分的话,想进入京城三环,要么是老牌世家,要么是朝廷新贵,而且这个“贵”最起码得正二品以上,否则即便你腰缠万贯都没用。 幸好有陈家在京城帮忙寻找,最后才在大约五环的位置找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位置和大小都不错,不过这价钱上就不太合适了。 这么个三进的宅子,在海州差不多一千两银子就能拿下,但是到了京城,就得翻三番,这还是有陈家的面子在,眼见着距离进京的时间越来越近,闻老爹也只能含泪答应。 如今这又是备嫁又是买宅子,还得算上进京打点的各种花费,闻家账上的银子已经被花得七七八八,幸好还有几处比较好的庄子和田地,每年能收入不少,否则到了京城闻家就要破产了。 老太太和闻老爹商议过,海州的宅子便不发卖了,留下专人看家,也方便料理周围的家产,在京城同等价位可再也买不到这么好的良田和庄子了。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房子都是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因有着这一遭,闻老爹如今提起钱的事情就开始犯难,听夏姨娘说起此事,也忍不住叹口气。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安安生生做你的姨娘便是。” 夏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把头靠在闻老爹胸膛上,装作懵然不知的模样。 “老爷这是说哪里话,我昨日还听说姜姐姐新置了两处私产,如今咱们闻家一日比一日好,妾哪有什么要操心的。” 闻老爹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姜姨娘不是说那银钱是补贴给大姐儿的吗,想到这里,他直接开始穿衣服,把竹青唤进来去查夏姨娘所言是否属实。 竹青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就把那两处田地的情况告知了闻老爹,闻老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的姨娘欺骗自己,他怒气冲冲地进了姜姨娘的院子。 他们在院子里的谈话旁人自然无从得知,只知道最后闻老爹直接收回了那两处田产,折算成银钱后交给了大娘子,嘱咐大娘子到京后亲自交到大姐儿手上。 一直到思淳出嫁前,闻老爹再没理会过姜姨娘,饶是姜姨娘在后院哭得死去活来,也没得到半分怜惜。 听嬷嬷讲完前因后果,韩氏冷笑一声,她这位亲生婆母,看似聪明但实际上蠢笨得很,只怕她到如今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了公爹的宠信。 如今家中的情势何等分明,姜姨娘还只一味胡搅蛮缠,韩氏并不关心这位婆母如何,只要不连累她和晴哥儿就行,如若不然,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韩氏一拳狠狠捶在榻上,若非韩家如今不如以前了,她又怎会配了这无能的闻怀源,想起隔间睡着的女儿,她暗咬银牙,将来定要替自己的女儿择一门好亲事,万不能再重复她的悲剧。 临出发去京城前,大娘子特意在正院开了大桌,除了几位姨娘外,一家子都坐在一块儿,算是吃顿团圆饭。 闻老爹瞧着满屋的儿孙,单单少了怀泽一人,也忍不住怅然,秦氏细心瞧见了,轻扯了明哥儿的袖子,明哥儿是个聪慧的,当下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从座位上站起来,奶声奶气道。 “祖父切莫忧心,孙儿等一定努力读书,绝不辜负祖父的期望。” 看着小大人般给自己敬酒的明哥儿,闻老爹想起了当年怀泽给他敬酒的时候,忍不住开始和众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怀泽那时还不如明哥儿大,但是酒杯始终举得高高的,提起这些,老太太也不禁红了眼眶。 怀泽的信每回都只说好,若非陈家传来的消息,全家人都还被蒙在鼓里,他小小年纪便一个人在外求学,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韩氏瞧着席上气氛有些伤感,戳了戳旁边的怀源,示意他打打圆场,却不想怀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意思,韩氏暗暗咒骂一声,还是自己来吧。 “公爹不必忧心,来往的叔伯长辈提起三弟来都是赞赏有加,想来今年三弟定然能高中,不日咱们全家就会团聚,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提起今年秋闱之事,闻老爹充满期待,等怀泽中举,他便有了底气,若再有个得力的岳家,那闻家便兴盛有望。 大娘子和秦氏也笑着出来打圆场,席上气氛再度恢复和乐。 第61章 团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吃过团圆饭,便到了该启程的时候,大娘子和两个儿媳通力合作,最后行李整整装了几十车。 这般阵仗难免被人盯上,老太太与大娘子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先走水路到临淄渡口,然后换马车走官道直奔京城。 二姐姐一早便着人将京城的宅子打扫出来,京城的闻府自然比不上海州宽敞,大娘子拿着手中的图纸,开始犯起了难。 最大的院子肯定是要留给老太太,后院的正屋要留给她和主君居住,大房二房和三房自得独立居住,剩下的便是几位姨娘。 统共就三进院子,想要和之前一样都分到独立的小院肯定不能了,大娘子思量了半天,决定还是把这个难题交给闻云锦来处理。 闻云锦思来想去,总不能让几个哥儿挤在一起吧,也只能委屈三位姨娘了,所以最后的分配结果便是三位姨娘一起居住,中间用影壁简单隔开,也方便以后主君去单独看望。 姜姨娘和夏姨娘互相不对付,自然不肯挨在一起,葛姨娘倒是无所谓,自从思洁出嫁,她每日吃斋念佛,只盼着女儿能顺利些,早就没有了争宠的心思,所以便住在了中间。 等怀泽告别了书院的学究和好友,踏进闻府的一瞬间,差点被绕晕,幸亏观棋和明棋听得仔细,招呼着青云院众人把行李搬进去,足足弄了大半天才放好。 有了先前的教训,不用老太太发话,大娘子便亲自带人去青云院看了一圈,又仔细询问过李嬷嬷有无不当之后,才最后请了老太太过来查看。 如今的青云院说是院子,其实也只有五间屋子,中间是待客的正厅,旁边一间做了书房,最里边是卧房,其他的房间暂时还没想到别的用处,都还空闲着。 怀泽前脚刚收拾完东西,后脚闻老爹就派人唤他去老太太院子里,说是有大事商议,怀泽有些纳闷,老爹过几日才去御史台报到,现在能有什么大事。 适才怀泽已经问候过各位长辈,许是这两年仕途平顺,家中也无大事发生,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闻老爹夫妇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如今初到京城,怕是主君主母要费一番周折了。 等怀泽进了屋,发现好像还真是个说大事的阵仗,竹青紧紧守着门户,老太太坐在上首,闻老爹和大娘子也都已经到了。 怀泽仔细观察了下大娘子的神色,发现对方的神情中隐隐激动,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接下来闻老爹的一句话直接把他砸蒙了,他也很少见到闻老爹这般兴奋。 “泽哥儿,常家老太太派人来送信,说是瞧上你了,正好匹配常家的四姑娘。” 闻老爹虽然也有些奇怪,他虽从未听说过怀泽与常家有交集,但常家的印信是做不得假的。 如今常家因着救驾的功劳,正受皇上宠着,常家小子还刚刚封了平靖侯,家中未婚配的只有一个四姑娘,给他家说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没想到最后这只金凤凰落到了自己家。 旁边的大娘子也很激动,真是想不到怀泽能搭上常家,当时常老太太的信送来的时候,若不是秦氏在一旁提醒,她恨不得立马答应下来。 作为当事人的怀泽险些从凳子上掉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首的老太太,脑子里却开始回忆起来,这常家四姑娘,莫非就是叫他“小白脸”的那个丫头吧。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明显比儿子儿媳镇定得多,想得也更多些,她终究有些顾忌,常家虽然如今显赫,但武将总免不得上阵搏杀,“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如今北边和南边都不太平,常家小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又当如何。 端看林家便知道了,林将军一朝战死沙场,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如今还要靠着林家小子支撑,到底不如文官保险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怀泽全凭祖母和父亲、母亲做主,如今怀泽马上就要考试,怕是一时半刻顾及不到。” 这话说的也是实情,其实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些心思,如今距离会试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这次搬家本就耗费了不少精力,若是因着这些影响了考试,那岂非得不偿失。 听到他的话,屋里三人反应各不相同,祖母朝着他点头,表示赞许,闻老爹也逐渐从刚才的狂热中清醒过来,开始考虑其中利弊,大娘子显然更加激动,却碍着丈夫和婆母在场不好开口。 “泽哥儿说的是,在定下来之前这事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岂非连累了常家姑娘的名声,泽哥儿赶紧回屋温书去吧。”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时,怀泽还有些不可置信,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当时和那女子相处也并不如何和气,这事莫非是常青提议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李嬷嬷早就准备好了怀泽爱吃的点心,怀泽躺在软绵绵的榻上,喝一口最爱的热茶,配上刚出炉的点心,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被李嬷嬷哄着的幸福时光。 他半靠在贵妃榻上看书,和旁边的观棋明棋对视,三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回了闻家观棋和明棋的任务就轻松多了,日常只需要陪着怀泽读书,怀泽瞧着仔细擦拭着书册的两人,突然想起一事,当着他们的面,便和李嬷嬷商议起来。 “有一事还要麻烦嬷嬷,观棋和明棋年岁都不小了,可婚事都还没有着落,他们两个又不肯同我说,还得麻烦嬷嬷操持一二了。” 怀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人的神情,他们的脸顿时涨红,又害羞又期待地瞧着旁边的李嬷嬷,李嬷嬷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最是明白他们的心思。 “三哥儿放心,观棋和明棋人品相貌都没得说,早就有人惦记着了,这事就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三哥儿只等着喝喜酒吧。” 李嬷嬷说这话可没有夸张,观棋和明棋刚好是议亲的年纪,家底也不少,怀泽又是个体谅人的,眼见着两人的前程都不差,还没来京城之前就已经有人和她在打听这事了。 她看人最是老道,给家里几个子侄说的亲事都不错,怀泽自是相信她的眼光,就是不知道观棋和明棋喜欢什么样的了。 第62章 会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临近会试,青云院进入“全面备战”模式,外头的蝉叫两声,明棋都恨不得粘下来,李嬷嬷把院子管得如铁桶一般,不错眼地盯着书房,生怕有那不长眼的打扰了怀泽。 不仅如此,因着会试需要在考场里待九天九夜,中间没有任何出来休息的时间,李嬷嬷唯恐怀泽身体受不了,变着花样给怀泽准备吃食,他现在打个嗝,都感觉是鸡汤味的。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知众人都是为了他好,但着实没必要,他在书院待了许多年,日常也注意锻炼,身子骨本就比平常的读书人更健壮些,若是骤然多进补,容易适得其反。 在怀泽的再三劝说下,李嬷嬷终于放弃了食补,转而开始准备起考试的箱笼来,然后李嬷嬷就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会试要求严格,不只是笔墨纸砚,就连棉被和吃食都由考场统一提供,为的就是杜绝一切可能作弊的源头,考生们只需要带上能证明身份的文书,再带两件外衫即可。 祖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花高价买了几匹葛布,做成最清凉的外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有任何夹层,又准备了一件怀泽平日里习惯穿的,每一寸都细细检查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放进了书箱。 到了正式开考当日,考场外挤满了来送别的考生家眷,本来闻老太太也要来相送,但怀泽担心考场外人实在太多,万一冲撞了可不好,到最后还是观棋和明棋负责送考。 这些时日在李嬷嬷的影响下,观棋的唠叨功力越来越深厚,恨不得写个注意事项贴在怀泽脑门上,考生的队伍慢慢往前移动,怀泽挥别了担忧的小伙伴,提着书箱顺着队伍往前走。 因着这回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会试,朝廷上下都格外重视,单单检查的衙役都比平常多一倍。 这回的主考官自然也是皇上千挑万选的,最后定下的是现任吏部尚书许为,当然他还有一个更特殊的身份,新皇的亲舅舅。 怀泽记得闻老爹当初知道主考官的身份后,便开始打听这位主考官的行事风格,偏偏这位许大人严谨得很,最后怀泽也只拿到了这位大人早年的几篇文章。 从这些信息来判断,这位许大人貌似不是个喜好华丽的,或许这回自己不必刻意改变答题的风格,一切顺其自然得好。 队伍缓慢地前进,前头就是负责检查的衙役了,怀泽赶紧把文书拿出来,准备递给衙役查看。 会试的检查比起前面的考试来更加严格,毕竟是堪比后世“国考”级别的考试,万一出了差错,谁也负担不起,幸好对考生们的搜身检查都是在一个简易的营帐里,免去了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裸奔”的尴尬。 从外衫到里衣,再到头上的发带,衙役们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件,然后考生要光着身子,被两个衙役从上到下上手检查两遍,最后还得在营帐里跑两圈,整个过程下来,即便脸皮不算薄的怀泽耳朵也微微发红。 不过因着所有的考生都得过这一关,倒是让众人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从营帐出来,考生的眼里全是解脱。 终于排队进入了考舍,怀泽再次感受到皇上对这次会试的重视,往常的会试,都是由几队衙役轮流巡查,这回倒好,衙役们就固定在一个位置,只盯着周围四个考生,这对考生来讲,压力也徒增不少。 试想一下,在考场上,监考老师一直站在你旁边,本来不紧张的都得开始紧张了。 趁着还未发卷,怀泽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发现不少考生的脸上都面露难色,想来也是没有预料到有这番变故。 好在会试的考舍条件不错,不必担心再出现漏雨的情况,仔细检查过考舍的环境,又掂了掂棉被,怀泽才安生坐好,等待发卷。 会试的这九天九夜其实包含三场考试,每三天一场,但前一场收完卷之后就会马上下发下一场的试卷,对考生的心志也是不小的考验。 到第六天的时候,怀泽感觉自己的状态明显不如开始好,身体异常疲惫,他也不再急着答题,直接掀起被子倒头就睡,沉沉睡去的怀泽自是没有瞧见衙役投来的惊奇目光。 要说这场考试中怀泽最感兴趣、花费时间最长的便是那道治理黄河的题目。 怀泽的主张也很明确,那就是一定要治,这可不是他意气用事,他仔细观察过试卷的整体出题方向,发现这次的会试题目是稳中求进,所以在涉及时政方面时,他也会把自己的答题方向做适度的调整。 结合自己曾经学习过的水利知识,怀泽从黄河本身的构造、水文和人文三个方面进行讨论,最后提出了自己的治河之策。 黄河年年泛滥,但如今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拆东墙补西墙,所以才造成了年年治河但年年决堤的惨状。 如今关于黄河的治理方法大抵有两种,一为筑坝,二为分流,但这两种都属于治标不治本,且有效时间比较短的方法。 怀泽在治水前辈的理论基础上,主张“以河治河,束水攻沙”,在大河两岸因地制宜,把原本的一道堤防工作分为四道,堤坝之间周密布置,相互配合。 最后在文章结尾,怀泽也阐述了这种方式的弊端,想要解决黄河的泥沙问题,还得从上游入手,改善上游的生态环境,但环境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必得日积月累,几代人共同努力才行,否则所有的治河方法都不是长久之计。 他最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在这个时代想实现“几代人的共同努力”实在太难了些,一旦政权更迭,新皇难免要改变原先的方略。 怀泽最后是踉跄着从考场出来的,要不是顾忌着名声,他恨不得直接爬出来,幸好观棋和明棋早在外头等着他,两个人架着便把人抬上了马车。 重新见到明媚的阳光,怀泽差点哭出来,天爷呀,这样的考试他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不只是怀泽,周围考生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一时间京城的医馆生意爆火,往常只需要十文钱的药如今就得一百文,怀泽啧啧两声,这也是个暴利行业啊。 第63章 会试放榜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马车里早就备好了姜汤和米粥,怀泽几口喝完,半靠着车壁沉沉睡去,大娘子早早便等在门口,瞧着怀泽狼狈的模样,也不再纠结什么虚礼,直接让观棋和明棋把他抬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怀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若非李嬷嬷拉着他起来简单用膳,他恨不得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大娘子瞧见怀泽这副模样着实心惊,这科举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考中的,怀源自从考上秀才后便屡试不中,她原先还以为是怀源脑子不好使,如今看来,是中举的这群人脑子太好使了。 一直到考完的第三天,怀泽的脑子才清醒过来,简单听李嬷嬷讲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便去了老太太院里请罪。 老太太是经历过闻老爹考举的,自是知道这会试有多难考,但是听观棋和明棋提起有不少考生都被抬着出了考场,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拉着怀泽的手一连声询问。 大娘子特意开了桌宴席,前些日子因为刚刚来京事多,怀泽又在备考,一家人也难得凑一起,如今闻老爹渐渐适应了御史台的工作,怀泽也考完了试,就算是个迟到的团圆饭了。 趁着记忆还在,怀泽把会试的考题并自己的答案默写了一遍,闻老爹拿着他的答卷细细读过,虽然表面上只是点点头,称赞了两句,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要说这应天书院不愧是天下第一书院,小儿子如今虽然年纪尚小,但眼光和见解已经十分老练,成绩定然差不了。 闻老爹自是希望怀泽能中头名,这样加上前头“大四喜”的名声在,想来殿试的时候皇上应该不会吝啬把状元的名头给怀泽,这样也成全了本朝第一位“六元郎”的美名。 不过听怀泽讲完书院的见闻之后,闻老爹的希望瞬间破灭,都说时也命也,若非当初林飞羽为父守孝,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参加会试,不过只要能中一甲,便很不错了。 闻老爹的信心重新回归,想当初怀源落榜的时候,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在思考儿子的成绩是头名还是第二名,甚至觉得第二名的成绩有些遗憾。 从考完试到放榜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简单和家里吃过团圆饭,怀泽又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比起会试,殿试只考策论一项,怀泽对此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根据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距离放榜的日子越近,闻老爹越焦躁不安,这可比他当年考试的时候紧张多了,到了放榜前,他干脆提前和上峰告了一天假。 上峰对此表示非常理解,闻老爹虽然来京时间不长,但因着李家的关系,怀泽的名头怕是比闻老爹还响亮,上峰自然不吝啬锦上添花。 十月份的京城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但闻府众人都感觉心中有一团火一般,闻府距离贡院实在太远了些,闻老爹特意花高价提前在酒楼预定了个包间,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天还蒙蒙亮,怀泽就被观棋喊醒了,说是闻老爹已经在正院等着,怀泽一个激灵从榻上爬起来,虽然闻老爹平日对他并不十分严肃,但在“忠孝”为先的大梁,他可没胆子让闻老爹等他。 闻老爹极力克制自己的兴奋,但嘴角上扬的弧度早就出卖了他的情绪,反而是作为考生的怀泽比较平静,不过在这种时候也没人敢泼闻老爹的冷水。 往日这个时辰街上除了商贩外,几乎没有行人,今日各色马车都在有序前进,大家的目的地也都很明确,就是贡院。 往常包间任意挑选的酒楼此刻已经挤满了人,怀泽极力克制自己的哈欠,转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朝自己微笑,正是许久未见的林飞羽。 怀泽给闻老爹引荐过,和林飞羽一起坐在一楼聊天,他们在同个寝室住了一年半,彼此之间也不再客套,没一会儿便聊到了考题上。 不多时外头开始喧闹起来,怀泽抬头看了看天,应当是快到了放榜的时辰,两人便相邀着共同去看榜。 今日林飞羽是独个儿来的,他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寡母又不便出来,便只能自己过来了,如今有怀泽一起聊天解闷,倒是打发了放榜前的无聊时光。 出去看榜的大多是各家的书童,似他们这般自己亲自前去的倒成了少数,越靠近贡院,怀泽突然紧张起来,到底读了这么多年书,成败就在此一举,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也有一部分考生会选择待在家里等待仆从的消息,毕竟若是中了的话,会有官差专门去送喜报,若是专程来贡院看榜,还得再赶回家中,未免太劳累了些。 旁边的林飞羽也是同样的感受,两人的视线对上,然后同时笑出来,倒是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明棋和林飞羽的书童眼疾手快,三两下钻进了人群,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官差们手中拿着一张张红色的榜单,按照名次从后往前的顺序依次张贴。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上去先睹为快,随着榜单被依次贴出,中榜的考生欣喜若狂,疯狂地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气氛,而没有发现自己名字的考生愈发焦急,随着最后几张榜单被贴出,这种气氛也达到了高潮。 眼见着两位书童都欣喜地从看榜的人群中出来,怀泽和林飞羽对视一眼,想来他们两个应是榜上有名。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第二名,闻少爷中了会元!” 因着提前嘱咐过,书童们竭力抑制自己的声音,生怕给自家少爷招来麻烦,此刻终于说出来,书童们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怀泽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他怎么能中会元呢,往常那么多次考试,他从没超过林飞羽,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明棋不会看错榜了吧。 在第二次得到明棋肯定的答复之后,怀泽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呆呆愣愣的样子,原本有些失望的林飞羽反而释怀了,朝着怀泽拱手道。 “恭喜闻弟连中五元!” 第64章 喜报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一直等回到酒楼,怀泽的心情还没缓和过来,倒是把闻老爹吓得够呛,还以为怀泽落榜了。 直到听明棋说了成绩,闻老爹忍不住放声大笑,刚才见过林飞羽,他已经对会元的位置不抱希望,如今这着实是意外之喜,他兴奋地拉着怀泽回去,等会儿报喜的官差就要上门,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一直到上了马车,怀泽的心情还有些不可置信,闻老爹不明所以,这成绩已经顶天了,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但问了怀泽,怀泽也只说刚才太激动了些。 怀泽从小通过各种尝试最终确定了自己没有金手指,可如今的情况却让他对这一点产生了怀疑,他自觉林飞羽的水平的确比自己高,以往自己那么多次都超不过他,偏偏在这最关键的会试中拿了第一名,实在是太反常了些。 旁人也许觉得第一名和第二名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差距,名次有变化也是常有的事,但怀泽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唯恐是自己有所谓的“金手指”才抢了林飞羽的成绩,若真是这般,那对林飞羽也太不公平了些,林飞羽的努力又算什么。 但是这些他并不敢和闻老爹说,他这样的想法,放在时人眼中,怕是会被当成疯了吧。 怀泽一下马车,就扑到老太太怀里狠哭一场,这般场景把老太太都吓到了,怀泽向来是个不爱哭的,从小到大哪怕再苦再难都没有这般反常过。 老太太敏锐地觉察出了异常,嘱咐闻老爹在前院等待报喜的官差,然后拉着怀泽进了自己的院子。 此刻在信赖的祖母面前,怀泽再抑制不住情绪,略去“金手指”的事情不谈,把自己的担忧和疑虑讲给祖母听。 老太太的眉头渐渐皱起,她的确从没料到怀泽是这般想法,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欣喜若狂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不过老太太到底经历了许多风浪,见识非怀泽所能及,她把怀泽从地上拉起来,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怅然。 “泽哥儿,事事自有定数,你若真觉得此事有蹊跷,便应当亲自去探查,无论是拜访主考官还是与那位同窗校对答案都是可以选的路,万不可陷入自己的想象中。” 怀泽的眼神似初生幼儿般懵懂,怔怔地瞧着眼前温和慈祥的老人,见到心爱的孙儿这副模样,老太太叹口气,继续说道。 “泽哥儿,你少年得志,本就容易迷失,官场上的情况更加扑朔迷离,要保持头脑清醒,把眼光放得长远些。” 祖孙二人恳谈了两刻钟,一直等到竹青过来禀报,说是报喜的官差快到了,怀泽才搀扶着老太太出来。 刚才老太太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怀泽此时头脑再度恢复清醒,闻老爹见他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喜报是按照名次从后往前报录,远远就瞧见举着红绫旗的一众官差骑马赶来,身后跟着敲锣打鼓的报录队伍,怀泽粗略看了下,最起码得有二三十人,不禁为自己的钱包感到担忧。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街上各户人家纷纷出来查看情况,因闻家刚搬来京城不久,此时众人才知道原来是这般好事。 为了显示自己很见过世面,闻老爹并未在门口等候,他忍不住在厅里踱步起来,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 忽然外头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闻老爹猛地站起,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元宁一年会试第一人,江南东路江宁府青阳县闻怀泽,金銮殿领班面圣。” 听到“会试第一人”这几个字时,闻老爹胸中突然燃起了万丈豪情,旁人家的子侄想中个进士都难,此时的闻老爹颇有一种买彩票中了大奖的狂喜。 虽然早知道了成绩,但此刻收到喜报,闻老爹的心才真正放下,他一边抬脚往外接喜报,一边嘱咐竹青把准备好的赏钱递给官差。 官差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满意地点点头,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连珠炮吐出来,这报喜一事,于官差们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赏钱了,否则谁愿意平白跑这一趟。 同街的邻居见了这番场景,也是与有荣焉,凑过来给闻老爹道喜,同街出了会元,以后这条街的房价也会水涨船高,这种不需要耗费力气、平白就能得力的好事,又有谁会拒绝。 不少心思灵活的,听到怀泽的年纪,开始把主意打到怀泽的亲事上,十六岁,应当还未娶亲,再说了,就算娶了亲也无妨,还可以休妻再娶嘛,只要新妇的家世够高,就不信他们能不心动。 会试每三年一次,每当到了放榜的时候,京城的媒婆们就会迎来旺季,许多进士会选择休掉糟糠之妻再娶,这在大梁对男子的评价体系中并不属于严重的失德行为,虽然难免被人说嘴,但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几句闲言碎语也就不足为惧了。 送走了官差,大娘子派人去各家报喜,闻家在京城根基尚浅,相熟的也只有几个姻亲,王家和陈家肯定是要去的,大娘子想了想,又派了两个体面的管家去给常家报喜。 不过下午时分,大姐姐和二姐姐便陆续回了门,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她们虽是出嫁女,但在婆家过得好不好,除了看自己的本事之外,也与娘家的兴衰息息相关。 如今三弟小小年纪就连中五元,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闻家兴盛有望,她们自然真心替怀泽高兴,也替她们自己高兴。 大姐姐和二姐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其实闻家刚来京时,她们都已经回过娘家,只不过当时怀泽还在应天,如今终于算是团聚了。 大娘子提前吩咐在前院开了两个大桌,因着闻家人口不多,便不再区分男席女席,只分了大人和小朋友两桌。 小朋友们兴奋地很,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不害怕,由乳母领着在屋里玩耍,老太太瞧着下首子孙和乐,想起了早逝的夫君,眼睛也微微湿润。 第65章 殿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几日原本冷清的闻府门口停满了马车,不只是往日交好的人家,甚至还有很多不请自来的,张口便是有旧。 看门的小厮这几日赚得盆满钵满,心里默念,若是三爷能多中几次会元就好了。 来来往往的人扰得怀泽不得闲,可会试并不是终点,十五日之后还有更重要的殿试,怀泽干脆和闻老爹商议过,直接紧闭大门,等殿试之后再理这些俗事。 大娘子这些日子也是欢喜得紧,不仅多给府里的下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还在京郊搭了个粥棚,虽然怀泽不是她亲生的,但好歹是记在自己名下,说出去也是她教子有方。 想起这些日子众人的恭维,大娘子眼底微微发热。 不过这些怀泽自然不清楚,送走了必须应酬的宾客,他就直接进了青云院,把院门一关,专心准备殿试。 这回书院的成绩着实不错,前十名就占了一半,五十位考生足足有三十八人中榜,想到殿试时有不少熟人,怀泽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了些。 其实在殿试阶段,比起闭门读书,更重要的是多多去拜访几位考官,尽量了解皇上的喜好,但闻家显然没有这个资源和人脉,只能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判断一二了。 闻老爹恨不得日日守在青云院,把自己毕生的经验都灌输给怀泽,怀泽差不多是这批贡士中最年幼的,年岁的差距影响的不只是学识,更影响着为人处世的经验。 殿试流程繁复,从入场开始前后要经过八个流程,分别是请号、入殿、赞拜、发题、考试、阅卷、钦定名次以及最后的发榜,但凡考生有一个环节失了礼节,立马就会被取消殿试资格。 考试前一日,怀泽和林飞羽结伴,从京城府衙领回了考牌,府衙不远处聚集了不少马车,还有许多头戴帷帽的女子在小心地观察着过路的考生。 到了殿试当日,怀泽作为会元,自然是站在最前头的,他后面便是林飞羽,考生们都统一穿着贡士服,在正式入场考试之前,宫里的内监首先领着所有贡士学习宫廷礼仪。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第一次见识到“内监”这个人群,他在穿越前看的影视剧里对这类人群的描述大多偏向阴柔,但刚刚他实际接触下来,发现其实他们和其他仆从没什么区别,只是可能因为在皇宫工作压力大些,眉眼间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贡士们由内监带领着,通过层层关卡,最终才进入了勤政殿,这便是他们今日参加殿试的地方了。 怀泽的汗毛瞬间竖起,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勤政殿处处都充满压迫性,让人忍不住畏惧,等坐到自己的考位上,怀泽才微微放松了些。 比起会试时,殿试的整体气氛还是轻松一些的,准确地说是兴奋,对于考生们而言,苦读了多年,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候,只要不犯太明显的错误,殿试和会试的名次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只需安生参加完考试,等待发榜即可。 殿试的位置是按照会试时的排名来的,每五人一排,每张考桌上都有考生的姓名,怀泽坐在最靠前也是最中间的位置。 怀泽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中途和左边的林飞羽视线对上,发现对方也是如此,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最前方站着几位考官,怀泽小心打量着他们的公服,试图分辨他们的身份。 袍面的颜色是官阶品级的主要标记,一二品为紫,三四五品为红,六七为绿,八九为青。 而腰束革带,带上排满了方或圆形的鋥,是级别的又一标志,一品宰相级为白玉,以下依次为金、银、铜镀金、铜镀银、铜、铁镀铜、犀皮等。 从衣服上分辨,正中间的这位应当就是会试的主考官许为,怀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真的很想冲上去问问自己会试的题目到底比林飞羽强在哪里。 随着殿外作乐鸣鞭声响起,所有考生和考官向上首行三叩九拜大礼,随后由礼部官员散题,考生们跪受,然后回到座位上作答。 殿试只考策论,试卷也只有薄薄的五张,有些像国考中的申论,考试时间一共是两个时辰,考生根据策题作答。 比起才学,殿试更加注重考查学生的眼界,题目也更加务实,对于考生来说,不只是要写好文章,还要学着揣测圣意,毕竟科举考试的最终目的还是择选官吏,若是畅所欲言,怕是会重蹈观翁先生的覆辙。 拿到题目的一瞬间,怀泽有些微微吃惊,这次的题目竟然是要求考生探讨如何治理好一个州。 以往考生们都习惯了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猛一回到实际的问题上,难免会有些悬浮,怎么能让文章落到实处,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大梁疆域辽阔,从南到北各地差异极大,所以就不能一概而论,怀泽最后还是决定把地点假设为自己熟悉的江南,从赋税、农桑、商业、水利、诉讼、教育这几个方面入手,分别阐述自己的建议,最后又论述了管理一个州的痛点和难点。 单单打草稿,怀泽就花费了半个时辰,心里有了盘算,实际写起来便有了章法,他埋头奋笔疾书,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站了两位考官。 许为看着怀泽的试卷,满意地点点头,当初他钦点怀泽为会元,就是看重怀泽言之有物,其实怀泽的水平与林飞羽不分伯仲,不过他还是更欣赏如怀泽这般的务实派。 只不过,想到这里他微微叹口气,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否喜欢这般的风格了,当今皇上虽然年幼,但实际上却是个有大主意的。 终于在距离交卷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怀泽完成了自己的答卷,瞧着自己的心血,满意地点点头,又仔细检查过一遍,随着交卷的锣声响起,站起身离开自己的位置。 一大早起来排队,又经过高强度的考试,考生们都疲倦得很,简单互相寒暄了几句,便低头匆匆往外走去。 第66章 明褒实贬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回到青云院,怀泽就是狠睡一通,这么多年的苦读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关,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谁也别来打扰他睡觉。 考生们一身轻松,享受着久违的假期,不过留在宫里阅卷的各位考官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虽说殿试名义上是由皇帝亲自主持,但皇帝不可能亲自去查看三百份试卷,所以还是先由考官们阅卷,然后裁定出最初的名次,当然最后的名次还需皇上亲自裁决,只不过皇上也不会把所有试卷看完,基本上就看前十名的试卷。 单单几位考官裁定初步的名次就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考官们又争论了半日,才定下了前十名的归属。 殿试的阅卷考官比起会试来阵容更加强大,由宰辅李宣为主考,许为为副主考,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翰林学士、詹事府少詹事等十位重臣共同组成,这十位考官随便抽出一位都可以作为会试主考,可见当今皇上对本次殿试的重视。 新皇今年也不过二十岁,但大半年的执政已经让他褪去了昔日的稚气,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听着一旁的读卷官诵读试卷。 试卷在阅卷考官手中自然是糊过名的,但是到了皇上面前所有的试卷都已经是实名,读卷官的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哑,但皇帝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考官们选出的十份试卷与会试的排名并无太大差异,许为的腰背微微挺直,他可从没徇私,都是秉承公心、为国取才的。 眼见着皇帝迟迟不表态,下头的考官们都有些急躁,莫非是皇上觉得这十份试卷不合心意?这事若是放在先皇身上,他们绝对不会有这些担忧,可如今新皇刚刚登基,他们还没摸准对方的脾气,不敢贸然开口。 殿里一时安静,考官们的视线都聚集到宰辅李宣身上,这种时候必须得有人先站出来,李宣也只能试探着问道。 “陛下,臣等见识浅陋,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高踞于御座之上,视线从下首十位重臣身上掠过,良久才微微一笑。 “李爱卿何必自轻,诸位都是国之柱石,眼光自然是好的,朕听说这位江宁闻怀泽已经连中五元了,而另一位益州林飞羽之前也是连中四元,只可惜会试惜败于闻怀泽。”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许为身上,许为心中大惊,冷汗直流,莫非皇上不满会试的排名,反而更中意林飞羽吗。 “陛下博闻广识,确是如此,这二位考生同在应天书院,想来平日也素有来往。” 殿里再度安静下来,良久后,皇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宣布了最终的名次。 “既如此,朕中意林飞羽为状元,闻怀泽为榜眼,其他名次便按诸位爱卿所评。” 众人表情各异,许为有些替怀泽惋惜,君心莫测,看来怀泽终究是没能入了皇上的眼。 “江宁闻怀泽试卷里多次提及农桑与水利之事,既如此,朕便成人之美,钦点闻怀泽为工部主事。” 还没等众人领旨退下,上首的皇帝紧接着宣布了下一条旨意,然后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李宣也颇为怀泽惋惜,一般进士入六部都是正七品,闻怀泽虽看起来颇受隆恩,却是明褒实贬。 要知道对新科进士来讲,最理想的去处是翰林院,入了翰林,便是天子近臣,以后仕途升迁也会更加顺遂,可如今皇上这般不仅直接断了怀泽的“六元”,还夺了他入翰林院的资格,罢了,他与工部尚书还有几分交情,大不了以后多提携一二便是。 第二日是进士唱名赐第的日子,一大早怀泽被明棋叫醒,洗漱换衣,一路往皇城驶去。 这回贡士们依旧是在勤政殿外等待结果,怀泽本来兴奋得很,但瞧见李宣大人经过自己时表情有些复杂,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有其他的变故。 随着礼乐声响起,当今圣上在内监和王公的簇拥下登上最上首的高台,看清脸的一瞬间,再联想到适才李大人的表情,怀泽的心立马沉到谷底,自己这回别说连中六元,怕是上榜也难了。 繁复的礼仪结束后,接下来便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由宰辅李宣出班宣诰,他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中气十足,即便是最后面的贡士也能听到。 “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择才,今元宁一年殿试已毕,陛下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百四十五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一百五十二名,唱名者出班谢恩。” 勤政殿外,三百名贡士肃立,众人屏息凝视,等待着皇上亲自揭晓一甲名单。 礼部官员从旁侧上前,手中捧着记录本次殿试结果的三份墨卷,皇上打开第一份墨卷,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元宁一年殿试一甲第一名,林飞羽。” 下首的传胪官依次高唱,嘹亮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贡士们紧紧看着前方的身影,林飞羽上前一步,在众人或羡慕或释然的目光中,站到指引的内监身后。 随后传胪官报上了第二个名字,“元宁一年殿试一甲第二名,闻怀泽。” 贡士们自是知道怀泽已经连中五元之事,此刻年少得志的怀泽“六元”梦碎,有不少人幸灾乐祸,若不是顾忌着皇城的规矩,只怕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冲上去嘲讽一番了。 许是因着原先预想过更差的结果,怀泽此刻并不失落,倒有几分庆幸,“本朝第一位六元郎”这个头衔实在太重了些,况且他自认林飞羽的才学本在他之上,他对林飞羽是心服口服的。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三百名新科进士和同进士才完成了唱名,随后便由内监带着一甲三位进士上前面圣。 上首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依照旧例勉励了三位进士一番,就在觐见即将结束的时候,皇帝朝旁边的内监示意,内监从托盘上取出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元宁一年殿试一甲第二人闻怀泽,甚得朕心,特册尔为正六品工部主事,钦哉。” 第67章 琼林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后面的话怀泽已经听不清了,紧跟着林飞羽的步伐完成了传胪大典,一直到出了宫门,新科进士换衣的时候,才恢复了些精神。 林飞羽担忧地瞧着他,怀泽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表示感谢,周围人看怀泽的目光满是同情,当然还有人在幸灾乐祸。 好好一个榜眼,却没有进翰林院的资格,六部好进但翰林院难进,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在疑惑,当今皇上刚刚登基,便破坏了自太宗时留下的规矩,看来新皇可不是省油的灯。 事到如今,怀泽多少也明白了新皇的用意,冷笑一声,新皇治国能力如何倒是不知道,但这政治手腕还是比较过关的,接下来还有打马游街和琼林宴,若是他表情有一丝不悦,被有心人参一本,他的为官生涯怕是还没开始就要到头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怀泽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嘴角扯出和其他新科进士一般的弧度。 换好衣服、簪好金花的进士们被衙役催促着上马,马匹自然由京城府衙统一提供,一色的高头白马,骑在上面更显俊朗。 从林飞羽开始,进士们陆续上马,衙役在前方开道,后面是负责吹吹打打的鼓乐队,新科进士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从皇城一路到永定河畔,那里早就备好了琼林宴。 今日是进士金榜题名的大日子,沿街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酒楼更是供不应求,和后世的粉丝见面会有一拼。 闻老爹自是知道了怀泽中榜眼、又当即被任命至工部的消息,他此刻心中百感交集,这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早就欢喜坏了,可放在怀泽身上,则完全不同。 圣意难测,闻老爹自知怀泽并不是莽撞的人,此番多半是被当成了立威的靶子,他倒不怕这个,唯恐新皇厌弃了怀泽,怀泽的仕途才刚刚开始,若真是如此,这往后的几十年要他怎么熬。 游街的队伍靠近,闻老爹从二楼往下看去,发现怀泽的表情还好,两人的目光对上,怀泽冲着闻老爹眨了眨眼睛,闻老爹微微放松了些,怀泽少年得志,他也怕对方遭此变故郁郁寡欢,左右以后还有几十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要说进士中最受人瞩目的,便是一甲前三名了,尤其今年的几位看起来年岁都不大,有不少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打听这三位婚配与否,荷包和果子跟不要钱似的砸向最前方的几个人。 平日里几刻钟就能走完的路程,今日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过没人会催促他们,寒窗苦读许多年,终于熬出了头,对于新科进士们来说,估计再过几十年,他们也会记得今日的盛景。 游街的队伍刚刚到达永定河畔,礼部的官员上前,高声呼喊,“皇恩浩荡,赐宴新科进士。” 在林飞羽的带领下,众人纷纷下马,随着礼部官员的指令领旨谢恩,依次进入宴席现场。 据说琼林宴起于前朝,因在琼林苑设宴款待新科进士而得名,大梁并没有琼林苑,但依旧沿袭了这个名字。 这样盛大的宴席上,吃喝反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结交更多的人脉,毕竟十位殿试考官都会到场出席,这样的好机会简直千载难逢,错过了这一回,怕是会后悔终生。 桌上的菜肴都是按照宫廷标准置办,远不如怀泽之前参加的鹿鸣宴精致,酒水也只是最普通的,不过在这种时候,没人会计较这些。 完成了逐个奉酒环节之后,终于进入了进士们可以相对自由活动的环节,林飞羽朝怀泽使了个眼神,两人并探花一同上前给各位考官敬酒。 眼见他们开始行动,排在后面的进士们也纷纷起身,朝着各自的目标走去。 因着李凌江的情分在,怀泽与李宣也算是认识,不过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李宣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岂非给怀泽徒增麻烦。 怀泽自是知道这一点,只随着林飞羽说了几句场面话,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便后退一步,把位置留给其他进士。 若说往常一甲前三名都是最受关注的,除了考官之外,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最多,但因着怀泽提前被授了官,众人有些拿不准新皇对怀泽的态度,到最后除了书院的同窗与怀泽寒暄问候几句之外,怀泽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这种尴尬的气氛在授官圣旨宣读的时刻达到了顶峰,作为状元,林飞羽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其他的二甲进士,若想进入翰林院,需参加十日后的朝考。 虽说怀泽的官位最高,但六部到底不如翰林院清贵,而且从翰林院可以再去六部,但先入了六部,终生便与翰林院无缘了,大梁历代宰辅都是翰林院出身,这也就直接宣告了怀泽政治生涯的上限。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怀泽的目光各异,林飞羽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怀泽笑着摇摇头,这才刚刚开始,他的起点已经比许多人高不少了,何必自怨自艾,他要是都想不开,那若是得个同进士,难道就得去跳楼了吗。 宴会逐渐接近尾声,礼乐声渐止,众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观棋和明棋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怀泽整理好衣衫,刚准备随着人群离开,却不想被人叫住,直接把他带上了就近的一辆马车。 马车上正是本次殿试的主考官李宣,他仔细打量着怀泽的神情,片刻后才叹气出声。 “工部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你的文章我细细读过,着实不错,好好磨砺几年,再外放到地方,总能出头的。” 怀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颇为感激,作为当朝宰辅,他本不需要对自己说这番话,若是被御史知道,难免多事。 “多谢院正指点,怀泽自当谨记。” 听到怀泽称呼他为“院正”,李宣的表情怔了怔,和聪明人交谈便是如此,短短几句话,两人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过怀泽这样尴尬的处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过十日后便传出了常闻两家结亲的消息。 第68章 婚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一个是新科榜眼,一个是平靖侯的幺妹,一文一武,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不声不响地便结亲了。 当日从琼林宴回来,怀泽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常青就登了闻家的门。 旁人也许不知道怀泽今日这般遭遇的内情,但常青则是知道的,他深觉此番是常家亏欠了怀泽。 他原本就觉得怀泽人品很好,不仅曾经救过他,还把救驾的功劳都给了自己,先前便与家中的祖母提及了婚事。 这才有了闻家刚进京时,常老太太给闻家去信之事,但因当时怀泽还在备考,两家便约定等殿试放榜之后再谈。 所以得知了怀泽今日的遭遇,常青当即和祖母商议,立马上门把此事定下来,最关键的是,怀泽也是小妹常宁难得能看的上眼的男子。 常青的动静不小,特意备了厚礼上门,原本还沉浸在不安中的闻老爹当即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赶忙把人迎进来。 直到此时,常青才知道,原来怀泽从未和任何人提及当日救下太后与新皇之事,不由得对怀泽更看重几分,当即便与闻老爹明说了婚事。 闻老爹受宠若惊,他原以为出了这般变故,常家的亲事怕是要黄了,没想到常家竟然如此重诺。 常青与闻老爹越说越热络,眼见着就要定下此事,大娘子轻咳一声,才把闻老爹的理智拉回来。 原因也很简单,常家人知道怀泽的品性,但闻家可还没见过常家姑娘,若对方是个跋扈的可怎么好,常家门第本来就高,要是个强横的性子,那以后她这个婆母应当怎么做,又如何与前头两个嫂子相处。 闻老爹混迹官场许多年,在面子话上还是很过关的,他当即正色道。 “今日侯爷亲临,老朽不胜感激,明日大娘子将亲自上门拜访,也算全了礼仪。” 常青也不是专横独断的人,听闻老爹这么一说,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家想看看小妹的品性也是正理,便答应了此事。 送走了常青,闻老爹和大娘子直奔老太太的院子,和老太太说了此事,老太太轻轻点头,常家虽是五官,但如今瞧来礼数倒是周到,若是能成,这门亲事到底是闻家高攀了。 “既如此,那咱们定要把礼数做足,明日我与儿媳亲去常家拜访,常家如此厚道,咱们也不能得寸进尺。” 大娘子心里有些泛酸,当初怀沛定亲的时候,可没这阵仗,怀沛可是嫡长子,却比不过庶弟,她自知怀泽比怀沛出息,但心里总过不去这个坎。 闻老爹与大娘子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自然能瞧出她的心思,一回到正院就低声训斥道。 “严氏,你可别犯糊涂,咱们在京城根基尚浅,以后难免要常家帮衬,莫非你还能给怀泽找到更好的岳家不成。” 大娘子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听了闻老爹的话,直接把帕子摔到榻上,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嘴里嗫嚅道。 “怀泽出息我自是高兴的,我只是想起了怀沛,他走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心疼自己的儿子还有错吗?主君,怀沛也是你的儿子啊,难道你也忘了他吗?” 听大娘子提起早逝的长子,闻老爹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娘子,温声哄劝道。 “我怎会忘了怀沛,可如今怀沛已经去了,更重要的是眼前人,你可切莫犯浑,以后若是常家姑娘进了门,你万不可苛待她,常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平靖侯官运亨通,难道会不帮咱家一把吗,咱们都这个岁数了,眼光更得放得长远些。” 大娘子本就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听着丈夫苦口婆心地劝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她拾起榻上的帕子,匆匆擦了把眼泪。 “主君说得是,原是我想左了,我这就去和婆母商议一下明日的礼单,可不能丢了咱家的面子。” 说完这话,大娘子便风风火火地出了门,闻老爹叹息一声,他这位大娘子,虽然人不甚聪明,但心地总是不错的,如今到了京城,还得母亲多提点一二。 第二日,闻家派出了老太太加当家主母的最豪华阵容,带着成箱成箱的厚礼,登了常家的门。 但两家这事还没落到明面上,为了常家姑娘的名声,闻家拜访的名头自然不是相亲,而是闻家老太太与常家老太太有旧,两位老太太叙叙旧罢了。 不过说起来,两位老太太的确有重合的朋友圈,闻家老太太与连家老太太是手帕交,而同为京城武将家眷,连家老太太和常家女眷自是认识的。 为了掩人耳目,闻老太太特意邀了自己的手帕交一同前往,这样即便婚事不成,两家也不至于太尴尬。 此时已是深秋时分,一大早天气格外阴沉,闻家老太太与连家老太太相约一同到了常府。 常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她们就赶忙迎上来,一众婆子丫头有条不紊地前后张罗,闻老太太暗暗点头,常家的规矩倒是不错。 自镇国大将军,也就是现任平靖侯常青的父亲去世后,因着常青夫妻新婚,如今常家仍由常青的母亲掌理,她如今不过四十多岁,但因着中年丧夫,眉眼间总有淡淡的愁思。 常家人口简单,已逝的镇国大将军只有一个同胞姐姐,常大人夫妻恩爱,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并无其他庶出子女,常青排行第二,上头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常宁不仅是家中幼女,还是独女。 闻家婆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来常家姑娘在家中定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若是骄纵些也无妨,她们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闻家婆媳在估量常家的情况,常家众人也在估量闻家婆媳,闻老太太出身书香大族,满身的气度自是没得挑,听说怀泽自小也是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如今能有这般出息,想来定然少不了老太太的教导。 严大娘子出身武家,虽不像其他文官女眷那般高雅自持,但能瞧出是个大方爽快的性子,将来和自家姑娘相处也不至于太别扭。 几位长辈相互寒暄几句,常夫人身边的嬷嬷笑着上前禀报,说常家姑娘过来给两位老太太请安,在众人的注视中,一位丽装女子缓缓走进来。 第69章 常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刚出了孝期,常小姐的打扮并不如何明艳,听说常小姐有六分生得像父亲,一双凤目颇有几分凌厉。 两位老太太温声问了几句,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常宁也都大大方方地回答了,常夫人又取出了女儿绣的荷包递给两位老太太,两位老太太识人的本事自是没的说,从荷包简单的图案便能瞧出来,这位常小姐的女工怕是刚刚及格的水平。 不过这倒无伤大雅,他们这种人家,女工绣活都有专人来做,难道还能指望家中的主子动手吗。 闻老太太暗暗点头,怀泽自小在她膝下长大,她最是了解这位小孙儿的性子,怀泽是个体恤人的,心中也有大主意,未来的大娘子,并不需要有多么好的才学,但心一定要正,这样两人才能过到一起去。 况且怀泽是幼子,常家小姐嫁过来短时间内也不需要管家,只需安安生生做小儿媳就好,这小儿媳可比长媳好做多了。 大娘子也没什么意见,同样出身武家,她对常小姐大大方方的性子颇为喜欢,若是来个高冷的,她这个婆母才是着实难做。 事实证明,无论在哪个时代,相亲这件事情的效率都格外高,这边两家主母碰过头,闻家回去准备好纳采礼,三日后便开始正式走大婚的流程。 等走完问名的环节,两家交换过一对小儿女的庚帖之后,结亲的消息便透了出去,只说是因着两家老太太是旧时,刚好年岁合适,便定下了婚事。 但因着两人都只有十六岁,况且常大人去世还不满一年,便把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 京城中对新科进士们的关注度还未过去,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嘲讽怀泽攀了高枝,以后怕不是要倚仗岳家才是。 当然也有文人反驳,常家虽然如今声势显赫,但终于是武将,闻怀泽可是新科榜眼,还是差点达成“连中六元”的人,单从个人情况来看,说不定闻家还得好好思量一番呢。 而作为当事人的怀泽则有些蒙,短短十日,他的终身大事便被定下来了,平心而论,比起怀泽,常家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就比如林飞羽,因着守孝,林飞羽至今还未定下婚事,论家世,两家也更加合适。 和常青吃过一顿饭之后,怀泽就明白了常家为何这么着急,皇上怕是开年就要选秀了,常家作为新皇着意笼络的武官势力,常宁年岁刚好合适,怕是免不了要入宫。 得知真相的怀泽狠狠坑了常青一顿饭,常青苦笑一声,常家如今“炙手可热”,看似鲜花着锦,但实际上却暗藏危机。 常家这一辈虽然有三兄弟,但是大哥终日沉迷酒色,想走文官的路子却屡试不中,幼弟资质平平,如今还在西郊大营熬资历,唯有常青能挑起重任。 幸好常青已有子嗣,若是将来常青在战场上有个意外,总算后继有人。 对了,常青的那位传说中的大哥常齐,便是怀泽的老熟人,传说中的观翁先生。 怀泽还记得当初常青给自己引荐的时候,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是什么缘分,怀泽万分后怕,幸好自己之前并没有在这位老乡眼前显示出任何异样。 不过如今哪怕自己显露出异样,常齐应该也看不出来了,他如今还不到三十岁,但明显已经被酒色掏空,身材臃肿,每走一步都很费力。 家里轮番劝说都没有用,气得常夫人曾经把他关在院子里半年,可放出来之后还是老样子。 前几年常家曾经试图为长子说媒,可京城人人都知道常齐的“壮举”,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最后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但常齐嫌弃人家姑娘长得不够漂亮,便到人家门口大闹了一番,那户人家最后差点把官司打到有司衙门,最后还是常夫人亲自登门道歉,才勉强把事情揭过。 从此以后,常家再未提过为长子说亲之事,而常齐如今整日流连勾栏瓦舍,已经是数个青楼的VIP顾客了。 提起长兄,常青也觉得难堪,但他到底是弟弟,不好议论兄长的罪过,也只能长叹一声。 “其实长兄幼时不是这般,那时我们两个一起习武,父亲还总说长兄的天赋比我强得多,可自从长兄骤然昏迷,醒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般,我拉他去练剑,他却嫌练剑太苦,可他以前是最爱练剑的。” 常青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伤感,他虽然没继续说下去,但怀泽也大致猜出了他的想法,常青此刻定然很苦闷,父亲殉国,长兄突变,如今能撑起一家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作为新科进士,怀泽在去工部报到之前,还得先回乡祭祖,因着江宁距离京城路远,来回就得近两个月,再加上逗留的时间,差不多就得将近三个月。 怀泽只有三个月的假期,等过完年就得去上任,怀泽算了算日子,决定五日后出发,要是再晚一些,就赶不上在京城过年了。 定下了启程的日子,怀泽便给各家都去了消息,想了想,最后亲笔给李凌江写了封信,嘱托护卫快马给李凌江送过去。 信送出的第三日,李凌江便“杀”到了怀泽跟前。 这些时日李凌江也忙碌得很,长兄疏通了关系,趁着这回新科举子授官,把他安排进了礼部,虽是个闲职,但也要在京城上衙,所以李凌江也在收拾行囊往京城赶。 先前殿试发榜的时候,他便收到了怀泽的信,但因着当时礼部的事情还未定下,只能给怀泽写信好生安慰了一番。 如今听说怀泽要去祭祖的消息,李凌江哪里能等到两个多月后他回来,便加快了收拾行囊的步伐,提前到了京城。 几句话说过,两人便恢复了以往的亲近,相约在酒楼包间,李凌江突然想到常家的事情,低声凑到怀泽耳边。 “我听母亲说,常家的风评可是一般,你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常齐做的那些荒唐事对常家的影响真不小,不过看着好友的表情着实认真,他也只能低声解释。 “日子得过长了才知道好坏,只要行得正,也不怕背后被人嚼舌根。” 第70章 六皇子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老爹本想让怀源跟着怀泽一块儿回乡祭祖,但怀源抵死不从,说要准备明年的秋闱,这倒是个正当理由,闻老爹也只能作罢。 临出发之前,怀泽还提前给舅舅舅母去了信,如今闻家都在京城,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想再见面怕是更难了,所以怀泽预备在青阳县祭完祖之后,再去趟江浦县。 如今大乱刚平,怀泽一个人出行难免不方便,再加上怀泽还带着要送给各位长辈的礼物,光行李就收拾了满满当当八驾马车,幸好有常家的几位护卫随行保护,怀泽突然有一种嫁入豪门的感觉。 这回只有明棋陪着怀泽回乡,前些日子观棋刚刚新婚,女方是李嬷嬷的远房外甥女,怀泽也不好让新婚夫妇分离,便只带了明棋出来。 明棋和观棋还有些不同,观棋双亲都已经亡故,亲事自是不需要与家中商议,不过明棋却是父母俱在的,他父母来信说闻家庄子上有个姑娘,品性样貌都不错,这回明棋回乡刚好可以相看,若是合适,这姑娘便跟随明棋一同上京了。 不过这回乡二十多天路程的磨人程度,并不会因为期待和兴奋降低,这回没有了课业的压力,怀泽干脆选择了骑马,总比坐在马车里好受些。 江宁府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怀泽当初随闻家去海州府的时候年纪太小,实在没什么熟人,显然舅舅一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提前在江宁府城门口等待着。 这对怀泽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惊喜,几年不见,舅舅舅妈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上回他去江浦的时候,舅舅一家还只是普通的布衣打扮,如今衣服材质明显提升不少,出行工具也从步行变成了马车。 “多年不见,舅舅舅母身子可好,劳烦长辈实是怀泽的罪过。” 表兄赶紧上前一步把怀泽拉起来,当年只是两个小豆丁,如今都长成大人的身量。 “泽哥儿说这话就见外了,要是没有泽哥儿帮衬,哪有咱们如今的好日子。” 从舅舅口中,怀泽才知道如今沈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已经算是江浦最大的鱼干铺子,表兄沈旺读过两年书,便跟着舅舅忙活家里的生意,无论算账还是理事都是一把好手。 怀泽也是真心为沈家如今的变化高兴,但因着舅舅舅妈还要回去料理铺子,这回就由表兄沈旺陪着怀泽一同去青阳县。 吃过一顿团圆饭,怀泽拜别了舅舅舅母,和表兄一起往青阳县去,刚到青阳县,怀泽还未来得及与一众族里的亲长寒暄一遍,后头驿递就快马加鞭给怀泽送来了祖母的信件,说是闻老爹出事了,要怀泽赶紧回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都吓得不轻,闻家族老更是焦急万分,闻云锦这一系是闻家最出息的一支了,若是出了事,那闻家岂非少了一层保障。 在大梁是“百善孝为先”,怀泽匆匆完成了祭祖仪式,然后拜托表兄帮忙操持修建进士牌坊的事情,便带着一众护卫匆匆赶回了京城。 从京城到江宁他们走了二十多天,回去一路快马加鞭,到最后只花了十五天的时间便到了京城。 京城的气氛有些诡异,此时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若是往年,街上早就开始张灯结彩了,可如今不仅他们进城的时候被前前后后盘查了四回,街上也只有寥寥几个商贩。 怀泽的心里当即咯噔一声,莫非京城又有什么大变化。 闻府大门紧闭,明棋上前叩门,门房的小厮瞧见是三爷一行人回来了,赶忙去招呼人把他们迎进来。 怀泽四处打量,发现府里并没有挂白灯笼,竹青的表情还镇定,微微松了口气,等进了正院,却发现闻老爹只是半靠在榻上,脸色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病色,这下怀泽可真是一头雾水了。 闻老爹见他神色焦急,赶紧开口解释,怀泽这才知道,原来闻老爹是在装病,原因也很简单,为了躲过最近御史台的风波。 从闻老爹口中,怀泽得知了前因后果,也忍不住叹息,原来怀泽一行人出发之后不久,圣上便以六皇子对先皇不敬为由问责了张才人的母家,但实际上六皇子只有几岁,话都说不利索,又怎么可能对先皇不敬。 朝臣们自然都能瞧出来皇上只不过借着这个由头想除去六皇子一系,毕竟当初先帝对六皇子颇为宠爱,前头三个皇子如今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根本对皇上没有威胁,皇上逐渐掌握了朝廷,又怎会容忍六皇子这个心腹大患在。 可如今情势已经分明,又有谁敢和皇上作对。 皇上要找六皇子的茬,御史台自然是要冲锋在前的,御史大夫当即请奏,言道张家在先帝孝期大肆铺张,实乃不忠不孝之举。 不止如此,两位御史中丞也跟上皇上的步伐,变着花样找各种由头弹劾张家和六皇子。 闻老爹估量了一番情势,前头几位大人不怕,那是因为人家根基深,家世好,自然不担心报复,但闻家如今的情势着实有些复杂,为了防止有心人做文章,果断选择了装病。 为了能让自己的病情更可信些,怀泽这个亲子自然也得回来侍候,这才有了后头这一遭。 “张才人母家势弱,六皇子年岁尚小,皇上为何要这么着急除去他们,大不了等六皇子长大,给他封个偏远穷困的封地,远远打发出去便是。” 怀泽有些纳闷,新皇登基不过一年,就开始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难道就不怕落下残害手足的名声吗。 听怀泽提到手足,闻老爹也是边叹息边摇头,在皇家哪有什么手足,皇子们一出生就注定是竞争者,在皇家谈情谊,估计也就是怀泽这样还未入仕的小朋友们了。 “先帝宽厚仁慈,对诸位兄弟多有抚恤,可当今圣上却是个狠辣的,这一年来不少皇亲都遭了训斥,不除了六皇子,皇上怎能安心。” 闻老爹现在颇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再疏通疏通关系,继续留在江南才是,伴君如伴虎,新皇可比先皇难伺候多了。 第71章 过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针对六皇子的弹劾来势汹汹,有不少昔日与张家有过往来的官吏都受到了影响,这其中就包括思沐的公爹王大人。 思沐回来哭诉了两回,求到老太太跟前,请求能帮忙搭救一二,可如今闻老爹自己也是泥菩萨,论人脉估计还比不上王家。 被此轮清算扫到台风尾的王大人,最后由左曹郎中被贬为户部员外郎,但王大人不敢有丝毫不满,只能硬着头皮跪谢皇恩。 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生怕被新皇看不过眼,即便再迟钝的官员也能瞧出来,新皇着实不好惹。 窝在家中“养病”的闻老爹,听到竹青打听回来的消息,也忍不住一阵后怕,等在京城熬过三年,他得赶紧找门路争取再外放出去。 京城虽好,但也实在太危险了。 许是皇上也察觉出了如今京城的压抑气氛,刚进腊月,就宣布明年二月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一时间京城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选秀身上。 新皇不过二十岁,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两个嫔位以及若干低品级才人,高位嫔妃有不少空缺,最重要的是新皇如今只有两个皇子,若是能进宫生下子嗣,那岂非天大的福分,对家族的助益更是不可估量。 从年初开始,不少人家早等着皇上选秀的旨意了,如今纷纷忙碌起来,京中的布庄和成衣铺子生意爆满,京城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喜庆。 因着最近闻云锦告病,再加上怀泽前些日子被夺了进翰林院的资格,闻府门庭冷落得很,原本因着怀泽中举联络关系的所谓同僚,再没登过门。 闻老爹已经打定主意过两年就疏通关系再调回去,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些了,专心把自己多年的为官之道传授给怀泽。 经历过这场风波,闻老爹也渐渐接受了怀泽进入工部的事实,左右他当年也是从工部熬过资历的,对工部主事这个职位更是熟悉得很。 虽然当年的老尚书早已致仕,但日常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怀泽听得目瞪口呆,在自己老爹面前也不避讳,直接取来纸笔,把自己认为重要的部分都记录下来。 大梁建国至今已经将近百年,该修的早就修完了,工部现在除了给宗亲修修房子,日常便是些例行的水利、屯田的工作,空闲得很,倒是个避祸的好去处。 工部如今的尚书姓苏,已经六十多岁了,十年前也是先帝的爱臣,但后来因为一些党派之争,失了帝心,便被调到了工部,足可见工部目前的边缘地位。 闻老爹坐在榻上侃侃而谈,怀泽一边听一边点头,工部于旁人瞧来或许远不如户部、礼部这些大热部门,却非常符合怀泽的要求,有了在驿站时的经历,怀泽比任何人都清楚新皇的冷酷,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想明白了这些,怀泽彻底放松下来,日常除了和闻老爹讨教之外,便是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他三岁启蒙之后,陪伴老太太的时间便少了许多,正好趁着如今多在老太太面前尽孝。 老太太如今年纪越来越大了,平日里除了礼佛便是靠在贵妃榻上晒太阳,在老太太身边,怀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现在。 等到皇上宣布封了笔,不少人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因着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新年,京城百姓的觉悟很好,处处张灯结彩,礼部示范着点了些鞭炮,一连几日京中的鞭炮声都没断过。 许是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了,闻老爹称病一个多月之后终于“痊愈”,赶在除夕前给吏部上了帖子,这样等过完了年,父子俩刚好一起去上衙。 官员们的年假有十天,腊月二十五皇上宣布了封笔,那官员们就得在正月初五去上衙,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得趁着自己上衙前把该拜访的先拜访一遍才是。 皇城根下消息是最灵通的,午膳时皇上的桌上除了几样小菜外、其他都是饺子的事情到下午便传了出来,老板做了表率,官员们自得积极响应,一边上奏章把皇上夸成了古今“节俭爱民第一人”,一边把过年期间的膳食全换成了饺子。 闻家自然也不例外,大娘子紧急更换菜单,膳房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做什么呢,学习包饺子。 原先在江宁府和海州府的时候,闻家并没有吃饺子的习惯,膳房众人也都是江南人,着实没有掌握这门技能。 但是如今无论如何也都得学会,为了怕大家吃不习惯,膳房特意准备了好几种馅,除了常见的白菜馅和肉馅之外,还准备了芹菜馅和莲藕馅。 饶是怀泽已经在北方过了几个年,也是第一回同时吃到这么多不同口味的饺子,尤其是莲藕馅的饺子,乍一听还有些黑暗,怀泽秉承着试一试的心态夹起一个放进嘴里,脆嫩鲜香,极是爽口,瞬间被征服了。 小朋友们初见饺子也新鲜得很,不用乳母催促,几口便消灭了一个饺子,抱着吃得滚圆的肚子在旁边撒欢消食。 大娘子还让膳房模仿京城习俗,在饺子里包了些带银锞子的,寓意新的一年财源滚滚,膳房众人也很上道,把这些饺子分开煮,端给众人的时候,分别在每个人的碗里都放了几个,这样保证每个人都能讨到吉利。 怀泽吃到带银锞子的饺子时,正专心听小朋友们讲述外头的热闹场景,一个没注意差点把牙崩下来,惹得老太太好一番打趣。 到最后老太太以八个银锞子的战绩拿下了第一名,第二名则是吃到六个的明哥儿,都是圆满顺利的好兆头。 老太太特意给小朋友们发了红包,小朋友们都兴奋得很,提前准备好的吉利话说了一箩筐,直把大人们都逗笑。 今年一年对闻府来说,是收获的一年,虽然喜忧参半,但整体还是好的。 新年钟声敲响的瞬间,原本因为守夜困倦的小朋友们不顾乳母的阻拦,兴奋地往院子里跑,大人们则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祈祷,真心期望明年会更好。 第72章 工部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今年闻府需要拜访的人家可比往年多不少,除了几个姻亲家,还有闻老爹在御史台的诸位同僚、上司,以及怀泽的几位好友。 按照京城习俗,初一不宜出门,这些所有需要拜访的人家都得在初二到初四三天集中完成,再加上各府之间的距离,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初二一大早怀泽便起来了,他与闻老爹今日要走三家,得一早出门才行,带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怀泽与闻老爹相视苦笑,开始了漫长的拜访之路。 说起来,这还是怀泽第一次见到闻老爹在上司面前的表现,礼仪处处到位又不卑不亢,要不是怀泽了解自己老爹,还真得信了他的话。 闻老爹能稳稳当当地到现在,中间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波折,虽然可能政绩平平,但这交际的本事果然厉害。 一连三天,父子俩忙得四脚朝天,终于赶在初五上衙之前完成了预定的目标,怀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闻老爹叫去,再次强调工部的情况和注意事项。 比起其他部门,工部的组织设置更加精简,下设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和水部司。 工部司为工部头司,除了掌工部庶务外,还负责营建政令,屯田司掌大梁田垦政令,虞部司掌山川水泽政令,水部司掌水利政令。 工部的负责人自然是工部尚书,尚书下便是两位侍郎,协助尚书日常管理,各司分别设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和令史不等,整个工部加起来共有七八十人。 据闻老爹的说法,四司虽然看起来各司其职,但实际上摩擦一直不断,尤其是虞部司和水部司,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而工部的官员来源也与其他部分大同小异,除了如怀泽一般通过科举入仕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靠着祖荫进来的,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各种托了门路进来的。 其中最需要注意的便是进来“锻炼”的皇室宗亲,不过因着工部的地位在六部里实在太低了些,反而没有皇亲愿意进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恰巧怀泽对这一部分人群是最熟的,李凌江同学便是走的这个路子,只不过他在更受主流欢迎的礼部。 正月初五,是年后朝廷“复工”的日子,怀泽一大早便换上了礼部提前送来的官服,以落后闻老爹半个马身的速度出发往工部衙门去。 作为低品级官吏,他们自是没有参加大朝会的资格,倒是免了一大早爬起来的辛苦。 正月的京城依旧寒冷,怀泽感觉脸都要冻僵了,可偏偏因着礼仪,连围个巾子都不行,只能依靠一身正气硬撑。 和闻老爹分别后,怀泽有些忐忑地独个儿往工部去,幸好他刚到门口,便有一个小吏等着,一见面就把他迎进来。 “闻主事,是魏大人遣小人在此等候,魏大人吩咐,他今日事多,让小人先行带主事去工部司,待大人空闲,再与主事相见。” 怀泽冲着小吏感激地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悄悄递给小吏,小吏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看来这回怀泽与自己的第一志愿水部司无缘了,不过工部司也不错,可以接触到其他司的事务,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闻老爹提前给怀泽科普过,小吏口中的这位魏大人便是工部司负责营建政令的郎中,看来这两年怀泽要与盖房子打交道了。 不过这位魏大人并不是怀泽的直接领导,他的直接领导应当是一位姓李的员外郎,这位员外郎与应天李家没什么关系,只是恰好同姓,怀泽这边还在思考着这位上司的事情,小吏在旁边小声提醒,说前面这位便是李员外郎了。 怀泽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朝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拱手道。 “大人见谅,是卑职来迟了。” 李大人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留着京城现下最流行的山羊胡,瞧怀泽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摆手。 “无妨无妨,是我今日来早了些,以后大家同在工部司,无须这般客气。” 今日工部众位官员自是知道去年的榜眼要来报道的消息,当初皇上钦点怀泽入工部主事时,还在工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今工部众人还拿不准圣上对怀泽的态度,自是不敢轻慢他。 说起来,从先帝时候算起,怀泽还是第一个被圣上钦点进入六部的一甲进士,要说深受皇恩吧,倒也不见得,毕竟失了进入翰林院的机会,可若要说被厌弃吧,那也不见得,毕竟状元林飞羽才刚刚是从六品,而榜眼闻怀泽则直接被封了正六品,别看只差一级,这可得熬好几年呢。 在怀泽来报到之前,工部众人就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就像对待其他新人一样,若是怀泽做得好,自然该提拔提拔,可若是做得不好,该训斥也得训斥。 这几日因着新皇选秀之事,有几处宫殿要重新修缮,工部司上上下下都在忙,怀泽简单和几位同事见礼之后,便被派去协助绘制宫殿图纸。 怀泽哪里接触过这个,这个时代又没有互联网,不能查询相关的资料,怀泽只能和同僚借了相关的书籍,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习。 幸好李员外郎体谅怀泽是个新人,让其他主事指导了怀泽几次,但即便有同僚的帮忙,怀泽去工部上衙的第一日还是加班了。 说好的养老部门呢,他这第一天就加班,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可没办法,为了尽快掌握“工作技能”,怀泽只能拿出当初考科举的劲头,接连几日都在衙门加班,搞得闻老爹还以为自家儿子去了个“假工部”。 没办法,大家只是同僚,别人也没有一直帮他的义务,要是在新手期不能赶紧把技能都学会,等后面真到了紧要的时候,那才是要了命。 怀泽的努力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本还担心似怀泽这般少年得志、又被皇上点了名的,难免有几分孤傲,若是占了位置拖了大家的后腿,那岂非平白增加旁人的工作量。 如今瞧来,怀泽不仅虚心好学,还是个勤恳的,这样的性子倒是蛮符合工部的要求,意识到了这一点,众人待怀泽的态度也更加热情了些。 第73章 灯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工部的官员们每十天休息一天,休沐日也被称为“旬假”,终于赶在休沐日之前,怀泽几人完成了李员外郎布置的任务,图纸得到认可的那一瞬间,怀泽恨不得围着院子跑一圈。 工作日加班也就算了,他可不想到休沐日的时候还得加班,工部也不给加班费,实在太亏了些。 有了这十天的共事,怀泽和几位同僚也有了几分患难的情分在,其中一位最年长的曹主事建议,几个人好好去酒楼聚一聚,也算是欢迎怀泽到来,但奈何休沐日正好赶上元宵节,便只能推到下一次休沐日。 今日终于能正常下衙,怀泽在心里小声欢呼,告别了加班的日子,感觉今天的花草都比平日好看了些。 谁能想到,怀泽在工部待了十日,这还是他们父子第一回一起下衙回府。 因着明日便是元宵节,闻府上下已经装点一新,简单问过老太太身子如何后,闻老爹便拉着怀泽进了书房。 近日京城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即将开始的选秀上,工部忙完了,接下来该御史台忙了,怀泽一开始还不明白,选秀和御史台有什么关系,经过闻老爹提醒后才明白了其中关窍。 “这届参选的贵女不少,可一共只有十个入选名额,若是这时候有人的家族被弹劾,那其他人的入选概率也会提高。” 当然还有后一句,闻老爹并没有说,但怀泽也明白了一二,御史们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弹劾朝廷命官,大多是因为有利益牵扯。 闻老爹自是不敢收钱的,当今圣上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万一哪天想起来要追查,岂非得不偿失,左右闻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 父子两人又把近日与闻家相关的事情简单通过气,便从书房出来,瞧着儿子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闻老爹突然想起了闻老太公在世时的场景。 那时闻老爹刚刚入仕,闻老太公也是这般教导他的,转眼间被教导的人变成了自己的儿子,而闻老爹自己也已经逐渐老去。 在京城过元宵节,最主要的活动便是赏花灯,而对于未出阁的女子来说,这一天也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特许竟夜出游的日子,怀泽提前两日给常家去了信,邀请常宁一同去赏花灯。 他们两个上次见面还是在叛乱的时候,转眼间已经一年未见,想到再过半年两人就要成婚,这次见面之后,兴许他们下回再见便是大婚当日了,怀泽开始紧张起来。 同样紧张的还有常宁,说实在的,常宁对怀泽已经没有了非常清晰的印象,他们初见面时的场景既紧张又慌乱,哪有心思去考量对方的品貌。 当初二哥提起婚事时,她只记得怀泽给人的感觉还算顺眼,既然一定要嫁人,与其嫁个从没见过的,还不如嫁给怀泽,最起码他还算是有几分胆量。 如今两人以未婚夫妇的名义再见面,这速度着实快了些,饶是平日洒脱的常宁也难免有些无措。 不管两人再怎么害羞,等正式见面的那一刻,又重新恢复了刚见面时的相处模式,怀泽提议去看看前面的灯山,常宁虽然嘴上说着没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跟怀泽并排往灯山处去了。 因着去年元宵节时京城叛乱,灯会也只是草草搭了几盏,许是今年为了弥补去年的遗憾,两日前礼部便派人在皇城附近搭起了巨型灯山,入夜之后整座灯山被点亮,把那一片区域照得犹如白昼,许久未见这般盛景,街上的百姓们纷纷往灯山的方向涌去。 观棋和常宁的贴身丫鬟很默契地后退两步,把空间留给前方的怀泽和常宁,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常宁就快被挤开,怀泽把手缩进袖子里,把袖子递给常宁,常宁拉住袖子的瞬间,两人的距离也被拉近。 怀泽穿越前自是和同龄女性接触过,可他穿过来这十几年,尤其是进了学堂和书院之后,基本上没再接触过同龄女性,此刻也开始紧张起来。 其实大娘子几个月前就提议过要往怀泽屋里放两个貌美的丫头,算是教怀泽通男女之事,以后她们能不能抬姨娘,也全看将来常宁的主意。 这在大梁基本上算是标配,但凡有点银钱的公子哥,大婚前都会在院里放几个人,不过怀泽还是委婉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他听说太早行男女之事对身子不好。 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说怀泽还要专心读书上衙,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怀泽屋里没人的事常宁自是清楚的,当初常老太太来相看时,便隐隐约约提过此事,此刻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常宁的脸也微微红了。 灯山旁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众人的视线大多在最上方的龙灯上,饶是怀泽在后世参加过灯会,也鲜少见过这般壮观的景象。 灯山下便有商贩在售卖各种形状的花灯,怀泽拉着常宁到了跟前,常宁挑选了一盏画灯,灯面上是鸳鸯戏水的图案,画灯被点亮的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来。 充实又幸福的休沐日过完,怀泽又得早起去上班,不过忙完了选秀这阵,工部的事务便少得多了,趁着如今有些空闲,怀泽借了些绘图的书籍,专心开始研究起来。 工部司众人都在一处办公,各职能间用屏风简单隔开,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那种开放型办公室,怀泽因为是新人,位置在比较靠近门的位置,所以许多人一进来第一个瞧见的便是怀泽。 经过十多天的相处,怀泽逐步适应了工部司的节奏,也与大家渐渐熟识,他深觉自己遇到的同僚和上司都还算好说话,属于偏实干派的类型,大家平日里相处起来也比较轻松,偶尔还能开两句玩笑。 李凌江曾经和他吐槽,礼部简直就是个大型的“斗兽场”,不仅关系盘根错节,人和人相处起来也实在累得慌,他就曾经见过,一个新来的主事,因为出身寒微,日日被与太后有远亲的另一位主事欺辱。 第74章 画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过完了元宵节,天气一天天暖和下来,在李员外郎的邀请下,赶在休沐日,几位负责营建的主事到李府来了场简单的聚会。 同僚聚会与同窗聚会有很大的不同,前些日子林飞羽邀了怀泽等几位一同在京中的同窗简单吃过一顿饭,喝过几杯酒之后,大家开始回忆在书院时的情景,之后便是例行的斗诗环节。 到最后酒没喝几口,诗倒是作了十几首。 不过同僚聚会,尤其是有顶头上司在的情况下,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怀泽提前和闻老爹请教过酒桌上的规矩,当他知道光敬酒就得喝好几轮的时候,瞬间感觉压力山大,他的酒量是真不怎么样,要是在酒桌上出了丑,估计也没脸见人了。 可这回的聚会,和闻老爹描述的御史台聚会有很大的区别,简单喝过几杯之后,大家便开始讨论起家中的子侄来,氛围不像同僚聚会,倒像是几位好友聚会。 许是怀泽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曹主事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 “咱们工部司看得是真才实学,图纸画得好不好一目了然,你就放宽了心,没那么多弯弯绕。” 等怀泽回去之后与闻老爹说了此事,闻老爹也是颇为惊奇,他没和这位李员外郎共事过,自是不了解他的风格,不过怀泽跟着这样一位领导也不是坏事,他对怀泽的本事还是有信心的,有这样的顶头上司在,只要怀泽好好干,以后前途定然也不会差。 了解了工部司的运转模式后,怀泽更觉得像是一个项目组,李员外郎就是他们的项目经理,上头有活派下来,大家就各司其职把项目做好,等项目结束,就可以短暂轻松些。 不知道是不是怀泽的乌鸦嘴,没过几日,工部司便迎来了新的项目,这回是个大活,给六皇子建宅子,更准确地说,是建一个“安全的宅子”把六皇子圈禁起来。 六皇子不敬先帝一案经过几个月的发酵,先后有十几位朝臣受到影响,终于迎来了最终的结果。 “六皇子孝期放纵,不孝不悌,本应重罚,但朕怜其年幼,特贬为辅国公,迁出宫外,并由工部修建宅院,供六皇子居住。” 旨意说得冠冕堂皇,但内里的意思谁听不懂,不过经过这几个月的风波,众人哪里还敢违抗皇上的意思。 稚子何辜奈何庸人作祟,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只怕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宅院了。 而修宅子这事到了工部实际去做的时候,主要的难题有两个,一是这个宅子要建在哪里,既然用来圈禁,那宅子就必须与世隔绝,第二个难题便是宅子要建成什么规格的,辅国公的宅子规模可不小,不仅耗费巨大,最重要的是再想与世隔绝就更难些了。 呈报给圣上的图纸最后自然要由苏尚书和两位侍郎拍板,但是画图这事还是得几位主事来。 怀泽几人对着京城的地图挠头,在繁华的京城想要找一块满足与世隔绝这个要求的地方实在太难了,京郊西边和北边都有大营驻守,那肯定也不成。 怀泽来回思量了一圈,到最后提了一个想法,在京郊东南专门开辟一块地出来,京郊东南不远便是皇家猎场,到时候即便派重兵把守,也不至于太明显。 若是还觉得不安全,可以在宅子四周挖上水路,不留任何出口,只能乘船过去,这样若是里面的人想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几人的一致认可,但为了保险起见,几人分别在外城和京郊又选了几个位置,这样也方便尚书做最终的决策。 至于宅子的图纸就好办多了,六皇子被封了辅国公,所以房子的最高规模也就确定了,几位主事分别按照辅国公府、侯府和伯府做了三个规模的图纸。 这几份图纸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整体呈“回”字形,到时候六皇子一系自然住在最里一层,外层也方便重兵驻守。 几位主事通力合作,接到旨意的第四日,便把几份图纸都交给了李员外郎。 李员外郎的办公位置距离他们不远,对于他们日常讨论的内容自然了解一二,左右思量了几次之后,在上报的时候把怀泽的名字顺序排在了主事的第二位,仅次于经验丰富的曹主事。 但主事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在从员外郎到郎中,再到侍郎,最后到尚书这一连串上司的要求下,又对图纸进行了无数次的修改,一个影壁的位置就改了七八回,终于在修改了几十次之后,尚书确定了最终呈报给皇上的图纸。 第一次经历漫长修改过程的怀泽已经有些生无可恋了,其实最痛苦的并不是修改的过程,而是这一连串上司的不同意见。 有时候郎中刚让改过,侍郎又让改回来,然后尚书又要再改回去,如此反复周折,简直跟进入了无限世界一般。 不过看其他主事那般淡定,怀泽立马就明白了,怕是以后类似的工作都少不了这些周折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也只能按照上司的要求做。 如今成败全在皇上的决断,若是皇上点了头,接下来具体盖房子的事情自有其他郎中负责,怀泽等人目前负责的工作就只有选址和画图纸。 皇上日理万机,工部的折子递上去五日后才有了最终的回复,等待的时间是最熬人的,怀泽每日回去都会在小佛堂上两炷香,祈祷图纸能一次通过,被祖母知道后还取笑了他一番。 当得知尚书的奏章通过的一瞬间,怀泽恨不得去院子里跑两圈,最后定下来的方案便是在京郊东南建宅子,而宅子的规模则使用伯府的规制,但实际给六皇子居住的面积只比普通的一进院子大一点。 终于又能正常上下衙了,怀泽已经在构想,待会儿下班之后一定得回去先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老是熬夜,他的黑眼圈都快要重新出来了。 李员外郎还特意把怀泽叫过去,勉励了他一番,并暗示今年考核的时候会给怀泽个好结果,怀泽很愉快地吃下了上司画的饼,言语间不敢有半分傲色。 第75章 彭国公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终于又完成了一个工程,怀泽等人重新恢复了每日点卯上下衙的生活,却不想还没休息几日,又有新的工程下来了。 才刚刚四月份,工部司就已经开始忙活第三个大工程,说好的养老部门呢,怎么和之前闻老爹讲得不太一样。 这回着实是个大工程,皇上要在太原府新建行宫,供巡游时使用,这下朝臣们可炸了锅,几位大学士轮流劝说,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 听完闻老爹的话,怀泽有些心惊胆战,新皇登基才一年多,又是选秀,又是大兴土木,饶是先帝留下的国库再满,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而且建行宫可不像建宅子一样简单,从设计到施工,再到最后建成,没个三五年根本完不成,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够把黄河好好治一治了,仅供皇帝巡游时用,未免也太浪费了些。 饶是几位大学士都快哭了,皇上仍然没有改变想法,还斥责几位大学士藐视君上,朝臣们实在不明白,皇上原先从没提过,怎么突然就说要建行宫,这事也着实蹊跷了些。 不过等皇上任命彭国公总理修建行宫一事时,有些脑子灵活的朝臣便悟出了几分缘由来。 当初新皇登基,能快速除去大皇子与二皇子残余势力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彭国公的突然倒戈。 彭国公早前与大皇子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先帝在位时曾经多次力荐大皇子为太子,可新皇登基之后,彭国公的风向立马转了,当时众人只以为是彭国公识时务,如今看来应是新皇承诺给了彭国公不少好处。 怀泽觉得不可置信,新皇如今已经掌握大半权势,即便不能“杯酒释兵权”,直接把人先斩后奏也行得通啊。 目前针对彭国公主理行宫修建一事的结果,朝臣们有两种猜测,第一便是皇上想借修建行宫一事给彭国公送人情,那彭国公定然会大捞特捞一番,第二种便是皇上想借着彭国公的巨额贪污,等行宫修建完成后再处置了彭国公。 可是无论是哪种推测,只要修建行宫,那大梁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了。 即便御史大夫在大朝会上触柱而亡,仍然没有改变皇上的决断,彭国公开始在朝堂上攻击宰辅李宣,弹劾李宣在应天书院收受巨额贿赂,皇上借此罢免了李宣的职位,勒令李宣告老还乡,至此朝堂上再无一人敢反对。 修建行宫一事具体由太原府负责,但前期的图纸设计却需要由几位工部主事完成。 短短一个月时间,朝堂上天地骤变,就连一向被边缘化的工部也受到了不少影响,言官们不敢把矛头指向彭国公,于是指向了负责承办此事的苏尚书。 苏尚书无法,只能向皇上递交了告老奏章,可第二日便被驳回,理由是苏尚书是国之栋梁,“朕心爱之”,其实苏尚书比李宣还要大好几岁,就连多次告病都被皇上驳回。 到最后,苏尚书只能一边顶着骂声,一边安排魏郎中主持行宫设计一事。 因有着这番曲折,工部人人自危,可皇上严令,工部众人不得告病,在大梁,官吏旷工可是重罪,众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衙。 彭国公已经派人来吩咐过行宫设计的要求,总结下来就是规模一定要大,布置一定要华丽,用料一定要贵重,就差把“方便圈钱”这几个字写在明面上了。 李员外郎无法,只能把几位负责绘画图纸的主事叫过去,硬着头皮开始张罗此事,他深知这图纸要是画下去,只怕自己就是助纣为虐的罪人,可若是抗旨,那他全家都得受连累。 这些道理几位主事又何尝不知道,这回大家的积极性明显降低了许多,到最后李员外郎一咬牙,干脆把前朝皇帝修建应天行宫的图纸,改了几个名字便交了上去。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喜好奢靡,曾打算在应天修建一座超豪华行宫,以供嬉戏享乐,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能开工。 接下来令人讽刺的事情发生了,彭国公对这份图纸大加赞赏,不过两天时间,皇上便点了头。 对这个结果,满朝哗然,可因着前头宰辅大人被罢官一事,无人敢与皇上叫板,众人的怒火便转向工部,工部有苦不能言,只能吞下苦果。 不过几日,皇上宣布将于七月份南巡,众人的焦点再次被转移,适才还在弹劾工部官员的众人,如今则开始争抢跟随皇上南巡的名额。 怀泽这些日子心情低落得很,因着陈勤在户部当差,怀泽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行宫的花费。 先帝勤政三十年,最终留下了一千多万两银子的国库,这回修建行宫,就预计要花二百万两,只怕到时候为了补足这些银两,又有许多地方要加税了。 即将大婚的怀泽也有了其他的烦恼,若是海州的宅子还好,京城版的青云院实在太小了些,可是三个兄弟的院子都是一样的,怀泽是幼弟,总不好比前头的哥哥院子还大。 怀泽只能给常家去了信,提前说明了情况,同时把自己的打算和常宁商量一下,如今家中长辈都健在,他们也不好搬到外面去住,只能等京城有其他更大些的房子时,再买下来搬过去。 常宁虽然没见过青云院,但常青是见过的,当初他也和妹妹说过此事,常宁来信也很快,言道不急在一时,刚刚大婚目前也只有他们两个,地方还是够住的。 信里也没说别的,但怀泽怎么能不懂其中的潜台词,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再加上乳母婆子一大堆人,五间屋子就差了些。 这事怀泽也不好与闻老爹说,毕竟三个都是他的儿子,其他人都能住下,只有他有意见,倒显得他不孝了。 怀泽盘了盘自己的家底,以他的家底,要在京城买房子,怕是要等到致仕了,他突然无比怀念后世的贷款制度。 想到这些怀泽有些气馁,他也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如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比起其他穿越前辈来,实在太失败了。 第76章 成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虽然院子大小没办法改变,怀泽便与闻老爹商议着,将院子整修一二,添置些女子惯用的物件,这一点闻老爹自然没什么意见。 大婚前一天,常家把整整六十六抬嫁妆送到了闻府,青云院实在太小了些,总不能把所有屋子都用来放嫁妆吧,到最后还是老太太拍板,把部分嫁妆先放在揽月斋。 按照大梁习俗,常家的两个婆子已经在新房守着了,不让外人进入,素日熟悉的小院里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怀泽才对明日的大婚有了几分实感。 怀泽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吃白饭的,这些嫁妆还是常家顾忌着前头两个嫂子,不好超过太多,精简之后的。 他虽然已经在领朝廷的俸禄,但也只能养活自己这个小院,时不时还得老太太帮衬,他自己节省些没事,但常宁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他总不好让人家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在户部要想升职,最起码得是两三年以后的事情了,估计他这两年又得靠祖母接济。 被银钱问题困扰的怀泽,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大半夜被李嬷嬷叫起来的时候,黑眼圈都比平日明显了些。 李嬷嬷吓了一跳,今日怀泽是要骑马迎亲的,这个样子实在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常家姑娘不满意呢,到最后李嬷嬷亲自动手,给怀泽简单敷了些粉,最起码得把黑眼圈遮一遮。 大梁婚礼规矩繁琐,迎亲前,迎亲时和迎亲后都有五六个礼节,怀泽拿出当初背书时的劲头,翻来覆去把这些礼仪记了许多遍,一直等换上一身朱红色的喜服,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今日陪着怀泽一同迎亲的都是平日和他要好的,怀泽骑着一匹高头白马,左边是李凌江和连旭远,右边是陈勤和林飞羽,后头还有几位书院的同窗。 进门之前新郎官是要被为难一番的,因着两家算是文官与武将的结合,怀泽便提前邀了连旭远,万一到时候李凌江一个人支应不过来,也能有人帮衬一把。 常家的位置大概在二环和三环中间,远远看到常府的大门,怀泽开始紧张起来。 今日陪怀泽来接亲的队伍,除了李凌江和林飞羽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成婚了,瞧见怀泽有些害羞的模样,也忍不住调侃了两句,还没进常府,怀泽的脸就已经红了。 常家人口不多,但因着今日独女出嫁,族亲也来了不少,门口聚集了许多人,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常青几人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怀泽这般阵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新科状元榜眼都在了,还有刚在西北立过功的连旭远,这下怎么能拦得住。 常家兄弟三人自是今日的主力军,常家小弟率先出手,要求剑舞一段,连旭远当即抄起宝剑,来了一段将进酒。 常齐继续跟上,要求以今日场景为题,来几首诗赋,林飞羽和几位同窗一起上阵,一人一首,听得众人不住惊叹。 李凌江瞧着情形差不多了,和怀泽对视一眼,随即高呼一声,一众迎亲队伍附和,随着一阵高亢嘹亮的呼喊,怀泽等人顺利进入了常家。 怀泽拍拍李凌江的肩膀表示感谢,等进了正厅,见到肃立的一众长辈,怀泽立马扬起温和的笑,朝着上首的常老太太和常夫人行叩拜大礼。 一向严肃庄重的两位长辈此刻眼圈都已经微微发红,等到盛装的常宁被领出来,她们的情绪再无法控制。 怀泽与常宁并排而站,郑重向两位长辈行礼,常夫人拉住女儿的手,眼中是不住闪烁的泪光,看向怀泽的眼神中有一丝让人心酸的乞求。 “好孩子,以后一定要互敬互爱,相濡以沫。” 怀泽能感觉到常宁在微微颤抖,怀泽的身子往她的方向倾斜,常宁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怀泽朝着两位长辈郑重点头。 一直到一行人往闻府走,怀泽才从刚才的气氛中和缓过来,等到了闻府,刚才的叩拜流程还要再重新来一遍。 闻家几位长辈的情绪就和缓多了,毕竟是添丁进口的好事,闻老太太在上首笑得温和,一连声嘱咐他们要好好相处。 拜过高堂,两位嫂嫂和两位姐姐等一众女眷早在洞房等着了,常宁有些晕乎地坐在喜床上,听喜嬷嬷说要揭盖头,才微微松了口气。 怀泽接过喜秤,小心翼翼地从边角揭开盖头,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怀泽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常宁倒是大大方方的,瞧见自己丈夫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惹得众位女眷纷纷惊叹,怀泽倒像是新入门的小媳妇一般。 接下来外头就是怀泽的战场,李凌江等人早在门外等着了,簇拥着怀泽往前院走,临出门之前,怀泽和李嬷嬷眼神交流,李嬷嬷明了,把准备好的吃食等给常宁送过去。 因着前头两位哥哥都只摆了十桌,怀泽也不好超过哥哥去,也随着哥哥的惯例在前院摆了十桌。 怀泽的酒量是出了名的菜,今日他喝的酒早就掺过水了,再加上有号称海量的怀源帮忙挡酒,一直到宴席结束,也只喝了个水饱。 怀源瞧着儿时远不如他体面的三弟此时风光得意,心里有些酸涩,但想起昨日韩氏的特意叮嘱,终究没再多事,只老老实实地在怀泽前头挡酒。 好不容易把宾客都送走,向闻老爹和怀源行过礼后,怀泽便被观棋扶着往青云院去。 常宁早就在李嬷嬷的服侍下卸下头饰,又换上了轻便的衣衫,听到怀泽回来的声音,脸也忍不住红了,她虽然素性洒脱大方,但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两人的视线对上,屋里的气氛瞬间有些暧昧,怀泽瞧着常宁抱着腿坐在榻上,知道她有些紧张,便把众人都打发出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怀泽和常宁汇报她的三个哥哥有多能喝,常宁忍不住捂嘴笑起来,适才的紧张也消失了大半。 李嬷嬷在门外轻咳一声,常宁赶紧坐正了身子,怀泽打开屋门,李嬷嬷领着两个婆子把合卺酒端上来,这也是他们今日的最后一个环节。 两个人手臂接触的一瞬间,像是被烫到般同时松开,视线重新对上,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77章 宗祠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第二天一大早,怀泽就被常宁起身的声音惊醒了,一看天色还很早,嗓子因着昨日喝了酒有些微微沙哑,他揉了揉眼睛对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常宁说道。 “为何要起这么早,现在距离请安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再歇歇吧。” 常宁把手中的木梳扔到榻上,言语中有几分恼恨。 “你不知道,这梳妆换衣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完的,哪像你,换好衣衫就可以出门了。” 感受到她的怨念,怀泽一骨碌从榻上起来,把梳子放在常宁手里。 “夫人莫怪,我这不是没有经验嘛,以后我保证再不说这样的糊涂话。” 听怀泽提起“经验”,常宁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昨日李嬷嬷已经把这院的账簿和钥匙都给了她,她也基本了解了怀泽院里的情况,想起他原先从没有过其他女人,常宁的起床气就消了大半。 闻府规矩不大,只需每十日去给婆母请安即可,平日里也不用去侍候婆母,这对新妇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要知道对于很多新妇来讲,伺候丈夫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便是伺候婆母,常宁有个比她大两岁的手帕交,自婚后每日被婆母逼着立规矩,从早忙到晚,中间一刻不得闲,再加上一众难伺候的小姑子和嫂子,简直要了半条命。 怀泽三两下便换好衣衫,这些他在书院都是做惯了的,然后就半靠在贵妃榻上,拿起旁边的书本,眼睛却一直盯着在梳妆的常宁。 官员们大婚都有五日的假期,今日是婚假的第二日,近日工部也没什么紧要的工作,对于如今需要准点上衙的怀泽来讲,也是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光。 常宁被怀泽盯得有些毛了,但输人不能输阵,强忍着害羞由贴身的丫鬟梳妆绾发,这回她一共带来了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昨日常宁简单介绍过,怀泽只依稀记得嬷嬷姓张,两个丫鬟一个叫碧桃,一个叫绿梅,但至今没把名字和脸对上。 青云院除了李嬷嬷,原先一共还有四个丫鬟,但其中两个年岁到了,便由李嬷嬷做主找了人家,怀泽特去求了大娘子恩典,给这两个丫鬟放了身契。 另外两个丫鬟的婚事也快说定了,都是李嬷嬷做的媒,配了前院的管事,等她们成了婚,也不好再待在青云院了。 原先这些都得李嬷嬷操心,不过如今常宁统管青云院,以后怀泽身边的人自然就由常宁做主。 新婚第一天的行程也不少,他们得先去给直系亲长见礼,然后和各位旁系亲长见礼,最后便是开宗祠,把常宁的名字写进族谱,按照时下规矩,进了族谱常宁便是正式的闻家妇,以后出门在外,常宁便不再是常氏,而是闻常氏了。 但因着闻家在京中也没旁系,便省了第二个环节,常宁见过家里三个长辈,再与两位嫂嫂见礼,然后就能去祠堂了。 闻老爹和大娘子一早也到了揽月斋,就坐在老太太下首的位置,瞧见新婚夫妇进来,三人都笑得温和。 常宁双手把茶碗递上,祖母自然没有为难孙媳的打算,快速接过茶碗,从手腕上褪下一对白玉镯,给常宁戴上。 大娘子心里熨帖,昨日她便一直担心,若是因着常宁家世好,老太太对她出手比当初秦氏请安时还大方,那岂非踩着大房的脸面,如今瞧着老太太一视同仁,大娘子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闻老爹自是不会为难儿媳,他对这个儿媳是万分满意的,原先怀泽因着调到工部之事被冷落之时,常家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化,就冲着这份气度,他又怎会不识好歹。 几位长辈又温声教导了几句“举案齐眉”之类的话,老太太起身,闻老爹和大娘子上前一步扶住,一行人便往祠堂去了。 闻家祠堂和族谱都在江宁老家,京城闻府这个只能算是个简易版祠堂。 在这个讲究出身的时代,谁家的祖宗牌位多,就代表谁家出身更好,常宁小时候顽皮,偷溜进祠堂的时候,还差点被吓到。 常家自开国起世代军武,牌位密密麻麻足有七八层,再配合着幽暗的烛光,无形间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比起常家,闻家的祠堂就简陋多了,闻家自老太公时起家,如今闻老爹这一辈都还健在,所以闻家祠堂里统共只有寥寥几个牌位,最中间的便是闻老太公和闻老太公的父母。 老太太走在最前面,领着除常宁之外的众人先行祭拜,之后便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常宁肃正神色,上前一步跪在蒲团上,从嬷嬷手中接过线香,郑重向几个牌位行叩拜大礼。 闻老爹早就准备好了书信,等常宁行完礼,便将书信交给护卫,让护卫送回江宁,由老家的族老们在族谱添上常宁的名字,如此便算是礼成了。 一行人从祠堂出来,重新回到正院,大娘子早就着人备好了席面,今日便是常宁入门后和女眷们吃的第一顿饭。 适才常宁已经和两位嫂子见过礼,如今再一起用饭,识的便是几个小辈。 闻家下一辈子嗣不丰,到如今只有三个孩子,大房秦氏所出的明哥儿,以及二房韩氏所出的晴哥儿和萍姐儿,常宁提前准备好了三个荷包,笑得温和慈祥,明哥儿带着弟弟妹妹给常宁见礼,童声稚嫩,把大人们都逗笑了。 常宁仔细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发现大嫂端庄,二嫂爽利,大娘子也是个大方的,老太太就不用说了,怀泽在她膝下长大,平日提起老太太更是赞不绝口,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她如今多少理解,为什么祖母和母亲说,闻家人口简单,公婆妯娌也都是好相处的,如今瞧来倒是不假,她本来就是低嫁,若是再遇上难缠的亲长,那岂非太亏了些。 闻老爹带着怀泽去书房议事,正院里便只剩下三个小朋友和一众女眷。 近日因着皇上要启程南巡,朝廷内外都在为此事做准备,御史台近来悠闲得很,得知今日怀泽大婚,上峰很痛快地给闻老爹准了两天假。 不过依照闻老爹的经验,接下来工部估计又要开始忙碌了,先帝时每次南巡,总会巡视下河工,然后再顺便修几个房子,闻老爹今日主要就是想给怀泽打个预防针。 第78章 回门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朝闻老爹拱手谢过,顺便忍不住为国库担忧,这么个浪费劲,就是不知道国库还能撑多久了。 和闻老爹在前院简单吃过一顿饭,又侍候他午睡躺下,怀泽才回了青云院。 常宁早就半靠在榻上睡着了,不止大娘子,两位嫂嫂的酒量都不差,常宁作为新妇又不好拒绝,此刻脑袋已经晕乎乎的。 张嬷嬷一瞧见姑爷进来,赶忙想把常宁叫醒,怀泽笑着摆摆手,让张嬷嬷自去忙了,自己则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这把摇椅还是怀泽前些日子刚添置的,以往他忙着功课没时间享受生活,如今总算有了时间,常宁觉得有趣,也就没再挪位置。 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看着已经歪头睡着的常宁,怀泽也有了几分困意,平日在工部自然是没办法午睡的,也只有休沐日能睡懒觉了,怀泽也不委屈自己,头一歪,在摇椅上沉沉睡去。 等常宁醒过来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怀泽的皮肤雪白,此时阳光照在他脸上竟不似凡人,她突然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如此看来,当初自己叫他“小白脸”果然没有说错。 她从没想过嫁人后还会有这般悠闲的光景,望着青色的帷帐,常宁勾了勾嘴角,或许嫁人这件事,也没那么无聊。 怀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一个时辰,榻上的常宁早就不见人影,怀泽揉揉额角,从摇椅上下来,拿起旁边的书,专心研究起宫殿图纸的画法。 既然闻老爹说先帝出巡喜欢盖房子,那怀泽自得提前准备着,宫殿和普通的民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里头的讲究也更多,想到这里,怀泽取出纸笔,把关键问题都记录下来,以防到时候自己犯了忌讳。 常宁理完库房,进屋见到怀泽在写字,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声,她自知丈夫高才,如今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哥总说,读书写字是最潇洒之事了。 怀泽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常宁拉到小几的另一边,常宁这才看清他竟然是在学这些,心中微微吃惊。 工匠在大梁只比商人的地位高一点,向来被读书人所不齿,稍微有些才名的,便不愿与工匠打交道,想不到怀泽竟然在研究此事,而且一点都不避讳。 她自然不是迂腐之人,父兄在外征战,她自是知道工匠对武将的重要性,要没有工匠制作武器铠甲,拿什么去拼杀,总不能赤手空拳吧。 所以如今瞧见怀泽这般,常宁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幸好怀泽不是那种酸儒书生。 常宁在旁边看账,怀泽继续读书写字,一直快到晚膳时分,怀泽揉揉酸疼的手腕,把自己的成果又浏览了一遍,才从榻上下来。 因着原先闻府的厨子全部都是江南人,并不擅长京城菜系,大娘子怕常宁吃不惯,特意买了个擅长京城菜的厨子进来,晚膳便是出自这位厨子之手。 常宁自是知道这些安排,对大娘子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越发觉得母亲的眼光着实不错。 第二日夫妻两人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家中庶务自有大娘子操持,今日也无须去正院请安,怀泽瞧着常宁有些无聊,便提议一起去周围转转。 常宁自是一口答应,大婚当日她是蒙着盖头被人牵着一路过来的,根本不知道闻家门头长什么样子,若是怀泽不在,常宁也不好一个人出去,难免被人说嘴。 换上一身简单的便服,夫妻两个与大娘子打过招呼,便直接出了门。 闻家的位置比常家靠外,周围的环境也没有那么华贵,街上有不少叫卖的商贩,怀泽带着常宁拐了几下,便进了一条繁华些的街道,街道两侧有不少店铺。 怀泽出来之前是特意做过攻略的,他平日常去的自然是书摊,但如今带着夫人出门,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这条街上既有书摊,也有许多脂粉铺子和成衣铺子,就看常宁喜欢去哪里逛了。 常宁素日和几个手帕交相约逛过几次,但后来大家陆续成婚,就再没出来过,不过各种宴会倒是参加了不少,大多是跟着母亲和嫂子一起去。 瞧出怀泽的用心,常宁心中微微湿润,拉着怀泽穿梭在各个摊贩前,一直快到午膳前两人才回了闻府。 第三日便到了回门的日子,大娘子提前准备好了回门礼,因着如今天气炎热,夫妇两个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早早出了门。 常宁和张嬷嬷自是坐在马车里,常宁的视线从外头骑马的怀泽脸上掠过,看着他每日风吹日晒但依旧白皙的脸忍不住羡慕,这人怎么都晒不黑。 怀泽昨日便让人给常家去了信,言道今日应会早些到,怀泽骑在马上,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常青。 两人好歹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一见面就热络地打招呼,简单给长辈行礼之后,常宁便被常夫人拉着去了后院,只留下怀泽在前头应付常家的诸位长辈。 不过怀泽是文官,和一众武将也没什么共同话题,简单聊过几句后,前头的男席上便开始拼起了酒。 好在常青知道怀泽的酒量一般,帮着挡过几次,否则怀泽都撑不到宴席结束。 后头女眷们的气氛就轻松多了,常夫人把常宁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又瞧女儿的气色不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片刻后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以自家如今的权势,闻府众人又怎敢为难自家女儿。 张嬷嬷化身放映机,把这几日常宁进门后的场景都复述了一遍,一众女眷立刻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把常宁的脸问得通红。 张嬷嬷是常家的陪房,自是不会帮着闻家说话,她言语利落,三两句便说了个清楚,一旁的常夫人忍不住点头。 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嫁妆牢牢握在她手里,身边有可信赖的嬷嬷,姑爷又是个体贴上进的,这样的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第79章 兄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天色渐渐暗下来,常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瞧着女儿尚且稚嫩的面容,单独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叮嘱。 “过日子还得看里头,千万不要因为所谓的贤名委屈了自己,姑爷非嫡非长,这闻府到最后也落不到他手里,你要那劳什子的名声也无用,遇到事该骂就骂,该处置就处置,有常家给你撑腰,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去。” 常宁心中酸涩,她知道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她受委屈,当初给自己丰厚的陪嫁也是能让她更硬气些,这些道理她自然明白。 “母亲放心,女儿从来都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若是闻家敢有人欺负我,我就叫人来搬救兵,有几个哥哥在,哪有人敢动我半根手指头。” 母女两个相拥了好一会儿,直到张嬷嬷开始催促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因有着这般,从常府出来,常宁有些闷闷的,怀泽现在待她好,可是将来呢,若是一朝得势,会不会也像戏文里一样,纳上十几房美妾,人心难测,在这个时代,想指望一个男人不变心,概率简直比平白捡到金子还小。 怀泽今日着实喝了不少酒,此时脑子已经不甚清醒,半靠在马车壁上,掐了掐大腿,好让自己能清醒些。 常宁的注意力被一旁的怀泽吸引了,如小狗狗般凑过去,片刻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脸瞬间涨红,幸好如今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怀泽又在闭目养神,没瞧见她的窘迫。 幸好怀泽还有一天假期,否则就看他今日醉成这个模样,怕是明日连马都上不去,揉了揉抽疼的额角,怀泽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无论再怎么抗拒,婚假结束当日,怀泽还是得早早爬起来去上衙,常宁本来也想起身,却被怀泽摁下了,今日常宁也没什么旁的事,何必起这么早,况且他有手有脚,就不用麻烦常宁了。 重新坐在衙门里,怀泽又变成了苦闷的打工人,重复着大大小小的画图工作,闲下来便与同僚调侃两句,或者泡壶茶享受一会儿,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不需要加班的日子总是让人开心的,怀泽和闻老爹准时汇合,相伴一起回家,然后供职于消息最灵通的御史台的闻老爹就带给了怀泽一个爆炸性的小道消息,说是皇上此次南巡要带着三皇子的长子一同前往。 怀泽的眼睛瞬间瞪大,自三皇子枉死,家眷们便低调得很,整日窝在后宫,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这遭劫难。 三皇子和新皇一母同胞,三皇子虽死,但到底是被先帝写进圣旨里的继任者,三皇子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的身份自然不一般,估计新皇早就忌惮已久。 但因着当今太后的关系,新皇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否则难免会落下残害子侄的名声,南巡路途遥远,即便路上出了什么事,一句意外便可以推卸掉所有责任。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是亲生子侄,也比不过实实在在的权力。 如今新皇地位已经逐渐稳固,再加上彭国公的助力,即便有人说嘴,也不会对新皇产生其他实质性的影响了。 但这事还是有风险在的,就怕哪天有人打着三皇子的名义,指责新皇滥杀,然后趁机煽动谣言,借势与朝廷作对。 虽说如今新皇强势,可是谁也难保不会有那一天。 这些事情怀泽能想到,一众大学士自然也能想到,果不其然,次日朝臣们便纷纷开始劝谏,极力阻止新皇带三皇子的子嗣南巡。 不过显然有了李宣曾被罢免的先例在,这次朝臣们的反对力度就小得多了,毕竟这事和建行宫还不太一样,说到底是皇家内部的事情。 新皇显然也瞧出了这一点,在大朝会上驳斥了进言的朝臣两回,这事也就半推半就地通过了。 只是可怜了三皇子的家眷,明知自己马上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可被严密地看守起来,只能静静等待新皇的宣判了。 七月初二是司天监择选的好日子,新皇声势浩大地出发南下,留下彭国公在京中主持事务。 老虎不在家,朝廷的事务便少了一大半,不只是闻家父子,除了部分要臣之外,大部分京官都开始空闲下来。 工部司的官员非常默契地每日点卯之后便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就连魏郎中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部的地位原本就低,经过修建行宫一事之后,如今已经彻底低到了谷底,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万人嫌。 但凡有关系的都陆陆续续调走了,剩下的要么是倒霉蛋,要么就是老实头,这些人都没胆子作奸犯科,他这个上司再不宽松些,工部再过几个月就得开了天窗。 不过轻松了几天,彭国公一党又开始搞事情,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敛财,而敛财的手段就更简单粗暴了,那便是利用职务之便敲诈勒索。 彭国公一党把目标瞄准了根基深厚的世家,似闻家这般刚从泥腿子里拔出来的小户自是入不了他们的眼,不过既然要敲诈勒索,就免不了御史台的事。 闻老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今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进京,他来京刚刚一年,就经历了诸多事端,也只能等再挨两年,到时候托关系再外放出去。 “旧疾复发”的闻老爹躺在榻上不住哼哼,闲下来便开始思考两个儿子的前途问题,小儿子如今是正六品,只要熬过三年,到时候外放出去,最起码也是个知州,况且如今有常家护着,一般人也不敢对小儿子动手。 可怀源的前程就不是那么好规划了,他如今只是个秀才,在京城这个地界上,秀才的含金量几乎为零,若是放到江南,也只能从最低品级的职位开始。 苦思无果的闻老爹最后还是决定和老太太商议,老太太当年陪着老太公一同在各地赴任,见识和眼界远不是他所能及。 母子二人在屋里商量了好一会儿,闻老爹又盘了盘家底,最后还是决定若是怀源今年秋闱再不中,就疏通关系,多花些银子,给怀源买个官做,只不过若只是秀才,将来为官的上限也就是知县了。 第80章 出路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既有了这般打算,老太太便把怀源夫妇叫到了揽月斋,把她和闻老爹商议的结果和他们说了。 老太太之所以提前把打算告诉他们,也是想着怀源今年秋闱能再上些心,毕竟举人想做官就简单些了,以后的晋升也会容易些。 不仅如此,老太太还做主把怀源的财政大权收了回来,交给韩氏负责,以后没有韩氏的同意,怀源不能再随意支取银两,京城的娱乐活动可比海州丰富多了,要是管不住怀源的心思,就只能管住银钱。 老太太知道韩氏是个聪慧的,定然能明白他们的苦心,闻老爹到底有许多正事要做,不能时刻监督着怀源,不过韩氏想监督怀源就简单多了,即便为了孩子的前程,韩氏这回也一定会管好怀源。 怀源听完老太太的话,脸瞬间皱成一团,他如今依附在闻府,除了时常被闻老爹唠叨几声,衣食住行都有保障,可若是出去做官,难免就要吃苦,若还是个低品级的小官,日子岂非会更难过。 韩氏比怀源自然多想一层,如今怀源已经二十多岁,再这么蹉跎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况且京中局势不稳,公爹想让怀源去江南,也是为了他们二房好,这回从老太太这里过了明路,她就不信了,这回怀源还能整日想着往外跑。 为了二房将来的幸福生活,怀源时隔多年终于被迫再次奋斗起来,怀泽还把自己当初乡试时的笔记都给怀源送了过去。 没钱又没人的怀源整日被关在屋子里,其实他脑子挺聪明的,但总是想太多,又因为多年沉迷酒色,没了上进心,这回连门都出不去,又被闻老爹恐吓了多次,也不得不上进了。 因着怀源需要去扬州府参加乡试,得提前出发,这回老太太是下了狠心,和韩氏商量过后,决定把两个孩子先放在老太太处养育,韩氏亲自陪着丈夫去考试,大不了被人议论两句“惧妻”,名声哪有乡试重要。 据说怀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晕厥过去,但奈何如今韩氏卡住了他的命脉,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认命了。 这边怀源在忙着乡试的事情,那边怀泽果真如闻老爹先前的预言一样开始忙碌起来。 圣驾初到扬州,皇上当场作诗一首,并决定在扬州建一座小型行宫,以便将来南下过冬,随即彭国公便要求户部工部设计图纸。 幸好这回建的行宫规模比较小,苏尚书与两位侍郎商量之后,决定初步按照侯府的规模设计,收到上司的指令,几位负责图纸的主事便忙碌起来。 怀泽等人再度开始加起了班,他们几人经过将近半年的磨合,如今配合得相当默契,有经验丰富的曹主事牵头,开始了漫长的设计和修改的过程。 许是因为银子捞得差不多了,彭国公最近也安生了不少,京城再度恢复平静,随着暑热散去,各家也恢复了往日的走动。 赶上休沐日,永康长公主在京郊开了场蹴鞠会,遍邀京城贵女和未婚男子,一时间众人的话题都集中到蹴鞠会上。 永康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也是新皇的胞姐,素来备受宠爱,当年被许婚了庆昌侯的次子,膝下共有两女一子,如今长女庆宁郡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岁。 再加上蹴鞠会的邀请对象,谁看不出来这场蹴鞠会实际上就是永康长公主为庆宁郡主办的相亲大会。 本朝规定驸马不能议政,但对郡主的夫婿则没有要求,再加上永康长公主颇受新皇敬重,一时间蹴鞠会的名额变得十分抢手。 闻家自是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但常宁却因是平靖侯的胞妹,被邀请去参加,当然就是陪着一众贵女吃吃喝喝,顺便八卦一下可能的人选。 蹴鞠会结束后不过半个月,这个人选就逐渐浮出了水面,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人最后竟然会是林飞羽。 不过林飞羽可不只是新科状元,也是林将军的独子,如今又在翰林院任职,眼见着前途不差,若是许配庆宁郡主也算合适。 怀泽自是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常宁却知道一二,低声凑到怀泽耳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那日在蹴鞠会上,庆宁郡主险些被飞出来的蹴鞠伤到,林状元恰巧路过,替郡主挡下了。” 怀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简直就是英雄救美的故事照进现实了,林飞羽人品才学都很出色,能被庆宁郡主瞧上也很正常。 就是不知道林飞羽本人是什么想法了,以如今的情势看,若是庆宁郡主对他有意,林家怕是也不能拒绝。 翰林院距离工部衙门着实不近,怀泽平日里也没什么见到林飞羽的机会,等他们再次碰面,便是庆宁郡主与他的婚事即将说定的时候了。 林飞羽和往常并无其他不同,只是提起婚事来眉头总忍不住皱起,怀泽见他无意再说,便把话题转到其他的事情上。 盼望着盼望着,九月中旬圣驾终于要返京,工部司也从设计宫殿的繁重工作中解脱出来。 二嫂韩氏派人送来了好消息,这回怀源通过了乡试,有了举人的功名,闻老爹大喜过望,和老太太合计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托关系在海州给怀源谋个正九品县主簿的差事,再一点点熬资历往上走。 作为举人,怀源便已经正式有了做官的资格,不用再想其他的路子,只需要知县和知州同意,便可以任命。 闻老爹到底在海州待了多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依着旧日的人情,再加上使了不少银子,终于给怀源谋到了东榆县主簿的差事,并于年后正式上任。 闻老爹在心里盘算了一圈,等将来他和怀泽都外放出去,关键时候帮一把,哪怕慢些,只要能安安稳稳做着官,以后二房就能立起来。 况且从主簿做起也不是坏事,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怀源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万一办砸了大差事,到时候恐怕谁都保不住他。 第81章 上任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解决了困扰几年的难题,闻老爹心情颇为不错,往日对着怀源从来不假辞色,如今再次见到赶回来的怀源,竟然前所未有地勉励了一番。 没等闻老爹高兴两天,姜姨娘便哭到闻老爹跟前,声声诉说自己的不易,最后图穷匕见,请求年后怀源去上任的时候带上她一起。 闻老爹早就不是往常那个好糊弄的了,整日和御史台的人精们共事,不说办事能力有多少提升,但看人看事的能力绝对是质的差别。 他一眼就瞧出了姜姨娘的打算,姜姨娘到底是怀源的亲娘,若是跟着怀源夫妇去上任,一个“孝”字压下来,怀源夫妇哪里能反抗得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闻老爹直接让竹青把人送了回去,然后给姜姨娘禁了足,最近怀源好不容易有了些长进,万一被姜姨娘搅黄了,那他们这么多心思岂不要白费。 但怀源终究还是知道了姜姨娘哭求的事情,瞧着这几日闻老爹对他的态度和缓了些,便也求到闻老爹跟前,为的自然也是赴任的时候能把姜姨娘带过去。 闻老爹被气了个半死,直接绝了他们母子的希望。 “姜姨娘虽是你生母,但到底是后院的人,这回便由韩氏与你一同前去,萍姐儿年幼,自是得和韩氏一起,晴哥儿已经启蒙了,县里的学堂终是比不上京城的,便由老太太抚养着,你若是再敢提姜姨娘之事,我就直接把她送到庄子里。” 这回闻老爹是下了狠心,他现在万分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姜姨娘抚养怀源,养成了如今这扶不起来的性子,晴哥儿绝对不能再重蹈怀源的覆辙。 韩氏从怀源的贴身嬷嬷口中知道了此事时,正陪着萍姐儿玩耍,当即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夫君还在白日做梦,对公爹来说,子孙的前程可比一个妾室重要多了,只是可惜了,姜姨娘没能再闹得更大些,若是能进庄子,那便是绝了我的后顾之忧。” 抱着乖巧懂事的女儿,韩氏的表情软化了几分。 “等到了东榆,离了姜姨娘的影响,我必得好好督促夫君上进,我的女儿,可不能只做县主簿家的姑娘。” 常宁把二房发生的事情告知怀泽时,怀泽也忍不住啧啧几声,姜姨娘母子虽然拎不清,但二嫂着实是个通透的,若是在官场上,也绝对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常宁也忍不住叹息两声,她虽平日里与两位嫂子相处不多,但也知道两位嫂子都是好的,同为女子,她更能理解她们的难处。 对大梁的女子来说,出嫁前靠父亲,出嫁后靠夫君,年老时靠儿子,这三个阶段但凡有一个靠不住,就免不了要受一番苦痛。 御驾回京当日,彭国公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城外十里迎接,似怀泽父子这般低品级的官吏也被要求过去撑场面,时隔近一年,怀泽再次远远见到了皇帝。 就是这朦胧的一面,让怀泽大吃一惊,只一年时间,原本意气风发的皇帝眼下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乌青,脸上也满是疲惫。 御史台的消息依旧比工部灵敏得多,刚下衙回去,闻老爹便为怀泽解答了疑惑,原来是南巡途中各地官吏进献了不少美貌女子,甚至还有扬州瘦马,皇上来者不拒,终日嬉乐,就连怀泽他们前些日子设计的行宫,主要用途都是供皇上与美人们居住。 只不过这些美人因为身份低微,并没有被带回京城,据说这些美人因为服侍过皇上,自然再不能与旁人亲近,都被统一送到了管理严苛的庵堂,以后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怀泽倒抽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年初不是刚选过十位秀女吗,这回也带了两位才人一同南下,怎么又冒出这许多女子来。 闻老爹看怀泽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在说这个问题很难理解吗,哪个皇帝,准确地说是哪个男人,会嫌自己身边的美貌女子多,自己这个儿子不会是读圣贤之道读傻了吧。 京城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此时已是深秋时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下来,幸好衙门里烧着炭火,每日也就是在路上的时间冷些,倒还能接受。 临近年关,京里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林飞羽和庆宁郡主的婚事定在腊月初六,林飞羽提前给怀泽来了信,请他到时候陪着一同去接亲,怀泽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腊月初六一大早,怀泽和常宁便同时出了门,他们的目的地都是林家,怀泽是帮自己的好友接亲,而常宁则是因着常家与林家的姻亲关系,再加上林飞羽并没有兄弟姐妹,要去洞房充个人气。 坐在马车里,怀泽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成婚的时候,明明是最炎热的夏季,但怀泽的后背冷汗都没停过,一直到拜了天地,才有了成婚的感觉。 经过半年的相处,怀泽与常宁对彼此的了解也加深了不少,此刻听丈夫提起成婚时的窘事,常宁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和怀泽分享了绞面时差点哭出来的事情,直到观棋提醒林府已经到了,常宁又变成了那副端庄的模样。 看别人成亲就有意思多了,今日来帮林飞羽接亲的人不少,除了书院的同窗,还有他在翰林院的同僚们,个个都是舞文弄墨的好手。 接亲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着庆宁郡主的胞弟不爱文墨,偏爱武学,迎亲的时候便给林飞羽出了难题,要求与他拳脚比划两下,林飞羽的接亲团队全是读书人,哪里会拳脚功夫,到最后林飞羽把乞求的目光落在了怀泽身上。 其实怀泽也只是跟着李凌江练了几年拳脚,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但他如今到底是常家的女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幸好他年岁比小朋友长些,两人比划了几下便点到为止,到底没输了气势,这事被常宁知道了,还狠狠取笑了怀泽一番。 痛定思痛的怀泽暗暗反思,以后除了李凌江他再也不陪着人去迎亲了,谁能想到这迎亲竟然都得文武双全。 第82章 变化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从林府回来,怀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其实今日他也没喝多少,但奈何酒量实在一般,半靠在马车里等着常宁出来。 等常宁上了马车,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她笑着吩咐车夫走得平稳些,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给怀泽擦脸,总不好让家里的长辈也瞧见怀泽这副醉醺醺的模样。 见怀泽稍微清醒了些,常宁便聊起了今日在洞房的趣事,她原先也是见过庆宁郡主的,与今日的反差着实不小,往日嚣张跋扈的郡主如今端庄得很,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了。 怀泽在心里默默为林飞羽感到担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郡主真如常宁所说是个跋扈的性子,那以后林飞羽岂非要受罪了。 进了腊月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时不时有鞭炮声传来,怀泽掀开车帘瞧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便吩咐车夫停车,从商贩手里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旁边的常宁。 常宁有些哭笑不得,怀泽这是还把她当孩子吗,两人用糖葫芦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怀泽似乎又有了些醉意,眼睛半眯着,但嘴里依旧在咀嚼,常宁难得见到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糖葫芦放进嘴里,嗯,今日的糖葫芦似乎没有那么酸。 等下了车,怀泽又成了往日温和寡言的模样,常宁突然起了些坏心思,看来以后他们两个私下里可以尝试着喝点酒。 这几日家里忙碌得很,韩氏和大娘子正忙着收拾行囊,因着怀源即将去海州上任,年后出发有些来不及,再过两天就得从京城出发,今年除夕怕只能在路上过了。 同样出过不少次远门的怀泽对此深有同感,搬家可不是一件简单事,尤其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幸好皇上刚刚结束南巡,一路上还算太平。 自从得知怀源夫妇要去海州上任,韩家便派人送来了几名护卫,到时候护送着他们过去,以免路上有盗贼侵扰。 腊月初十正好也是闻家父子的休沐日,韩氏提前算好了日子,与各位长辈商议后,决定一家人先吃顿团圆饭,然后他们夫妇再带着小女儿启程出发。 越到快出发的时候,韩氏便越舍不得晴哥儿,但她深知晴哥儿能留在京城念书、留在老太太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抱着晴哥儿狠狠哭了一顿,然后就再不提起此事。 晴哥儿的眼圈也红红的,因着父亲荒唐的缘故,他比旁人早慧些,思虑得也比普通的孩童多,老太太看到晴哥儿的模样,也忍不住伤怀。 已经出嫁的思沐和思洁也回了娘家,一同送别怀源,地方官员考核周期都是三年,怀源这一去,没个三五年怕是见不到了。 思沐尤其伤心,因着闻家进京,怀泽也出息,如今她在王家的情势已经好多了,好不容易盼到阖家团圆,这回胞弟又要外放,再加上姜姨娘也受了惩戒,以后她想见到亲弟怕是更难了。 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怀源跪在闻老爹脚边不住落泪,韩氏拉着晴哥儿的手不肯松开,这般骨肉分离的场景着实让人叹息。 送走了怀源一家,闻府冷清了不少,以往总能听到晴哥儿和萍姐儿嬉笑打闹的声音,如今晴哥儿每日在前院与明哥儿一起读书,二房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小院。 许是因为距离产生美,这些日子闻老爹念叨怀源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念叨归念叨,二房的财政大权依旧在韩氏手里,怀泽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过闻老爹的精力很快被旁的事情分走了,就在众人以为能安安生生等到皇上封笔的时候,“闲不住”的皇上又开始搞事情。 这回皇上的目标瞄准的同样是京城的世家豪族,刚刚被彭国公敲诈过的各家,如今再次迎来了皇上的盘剥,简直是雪上加霜。 不过皇上显然更懂不能“竭泽而渔”的法则,只是轻轻地让御史台弹劾了一波,自御史大夫劝谏太原行宫时触柱而亡后,新任御史大夫姓许,是太后母家的亲戚,有这层关系在,御史台完全成为皇上的一把刀,皇上想刺向谁就刺向谁。 新皇登基还不足两年,原本朝中的中立派被罢免了将近一半,剩下的更是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再和皇上作对。 不止如此,新皇还把户部、吏部和礼部折腾了个遍,其他部门倒是因为平日就不受重视逃过了一劫。 朝廷局势如此动荡不安,存活下来的老狐狸们纷纷自请告老,顺便把自己的子侄和门生都外放出去,省得被风波侵扰,平白蹉跎了仕途。 如今京城的官员大抵分为四个类型,第一种便是新皇的“爪牙”,属于皇帝派,第二种便是中立但低调的官员,第三种则是中立但竭力劝阻的官员,至于最后一种就是无可奈何只能摸鱼派。 可想而知,如今的朝廷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新皇压根不在意,他的关注点大概只有两个,第一是钱,第二是军队。 新皇已经完全把国库当成自己的私库在用,并通过贿赂、恐吓、迫害等各种手段把京城的军队完全捏在手里,一旦有人敢反抗,“爪牙”们便会迅速出动,一直到对方“投降”为止。 这般情势怀泽能瞧出来,那些为官多年的老狐狸们怎么看不出来,如今皇上的主要压榨人群在京城,京城里皇上的势力占据绝对优势,自然没人敢反抗。 可是若皇上把手伸向地方,要是风调雨顺的好年份,百姓或许还能承受得了,一旦有了天灾,怕是各地就要开始反抗了。 在这种情况下,似工部这般原先不被朝臣们看上眼的部门,一下子便成了众人都挤破头想进来的理想部门,短短几个月时间,工部就空降了好几位官员,惹得苏尚书头痛不已。 对于怀泽来说,空降新同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位新同事还是皇帝的爪牙,工部司平日里轻松和谐的气氛再不复存在,人人噤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第83章 惊变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终于挨到了皇上封笔的日子,怀泽迎来久违的十天小长假,但说是小长假,实际上也只有除夕前几天能放松些,等过了年,怀泽还得和闻老爹一起去走亲访友。 常宁虽然不大出门,但对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听说了些,想到怀泽心里应该也不痛快,便拉着怀泽去街上逛逛。 不同于往年多是百姓们自发庆祝新年,今年礼部亲自下场,给不少商贩都分发了爆竹和彩灯,务必保证这个除夕热闹喜庆,怀泽心里有些纳闷,莫非皇上要微服私访。 皇上最近可是着实得罪了不少人,难道他就不怕有世家派死士出来刺杀吗。 事实证明怀泽的确想多了,礼部的这些面子工程,就是为了写进奏章里的,人家压根不关心百姓们什么想法,只要把皇上哄开心了就行。 走在街上,怀泽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今年沿街乞讨的流民比往年多了不少,从他们的口音判断,应当都是京城附近的人,可最近也没听说过哪个地方有天灾。 还未到中午时分,便有衙役过来驱赶,怀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平日里不太能见到,原来是都被衙役赶走了。 就在怀泽以为皇上要对流民延续暴力政策时,没想到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正月初五,京官们刚刚恢复上衙,皇上便下令府衙妥善安置流民,府衙当即行动起来,不仅架起了粥棚,还收拾出几处宅院供流民们居住。 接下来皇上又着意安抚了年前受到波及的世家,又给几个素日老实的宗室子弟赐了婚,这下众人傻了眼,皇上怎么突然转性了,莫非过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随着皇上下令为几位老国公修缮住所,工部又开始忙碌起来,不过好在有爵之家都有特定的规制,按照规制稍加调整即可。 经过去年一系列的弹劾,负责图纸设计的主事们哪敢再耽误,加班加点生怕再被人找茬,若不是官员们不能住在衙门,估计众人都恨不得支张摇椅晚上将就一下了。 随着其他部门的官吏陆续下了衙,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工部衙门里也只剩下工部司的几位主事忙碌的声音。 突然外头响起了刺耳的哨声,有了两年前京城叛乱的经验,主事们立马反应过来,关闭门窗,同时吹灭了所有蜡烛。 他们突然开始庆幸,那两位“爪牙”并没有留下来加班,如今在衙门里的几个都是一起熬过不少夜的,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全部龟缩在一角,静静观察外面的情况。 哨声之后便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应当是从外城到皇城的方向,众人面面相觑,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莫非又有叛乱了。 工部的衙门相对其他部门来更偏僻些,一直到后半夜,他们也只能听到许多嘈杂的脚步声,依稀知道皇城中定有大事发生,但具体是什么大事就不得而知了。 离他们不远的几盆炭火都已经熄灭,众人又冷又饿,惊惧交加,但没人敢出去查看情况,只能静静等待着。 一直等到天亮,外面才逐渐安静下来,素日还算稳重的小吏连滚带爬地进来,说是苏尚书安排了人手接他们几位出去,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出了内城,再次见到摆摊的商贩,几人才终于放下心来,他们这应当是安全了吧。 怀泽一夜未归,闻家上下早已焦急万分,常宁让嬷嬷回娘家打探消息,才知道常青竟也未归,这下两家都慌了,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只说如今内城已经禁严,根本不让闲杂人等出入。 常宁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她一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红,听到婆子来报三爷回来了,正在老太太院里议事,常宁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晕厥过去。 怀泽几人确认安全后便直奔各自家门,竹青早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回来就赶忙迎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还没等他把昨晚的经过说完,张嬷嬷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说常宁晕倒了。 怀泽一边让观棋去请大夫,一边往青云院去,看见常宁躺在榻上,嘴唇发白,又心疼又愧疚,好在没一会儿常宁便醒来了,见到榻边的怀泽,两人的眼泪都止不住流下。 好在观棋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把大夫请到了府上,大夫诊过脉,又询问过常宁近日的饮食,才朝着旁边的老太太拱手。 “恭喜老太太,常夫人这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 屋里几人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事,老太太向大夫道谢,又细细询问今日之事是否有影响,大夫轻轻摆手。 “夫人年轻,平日身子也康健,只需好好休养便没什么大碍。” 老太太笑着让李嬷嬷送大夫出府,又拉着常宁的手好一番叮嘱,等常宁睡下,便又带着怀泽回了前院。 闻老爹也知道了常宁有孕的事情,但因着规矩不好亲去探望,只能嘱咐大娘子照料一二。 重新回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怀泽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这才成亲刚半年,他竟然就要做父亲了,这也实在太快了些。 因有了这个插曲,闻府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怀泽简单把昨夜的见闻讲了一遍,老太太沉思不语,闻老爹试探着开口。 “昨夜御史大夫提早下衙,说是与彭国公有约,莫非昨夜之事与彭国公有关。” 一提到彭国公,老太太和怀泽的眉毛同时皱起,再结合苏尚书还能派兵丁把他们几人接出来,此番怕是皇上胜了。 去常府报信的小厮还未回来,眼见着就快到上衙的时辰,吏部并未通知今日休沐,怀泽也只能在前院简单洗漱之后,便跟着闻老爹出了门。 临出门之前,怀泽特意叮嘱李嬷嬷,若常宁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派人通知他。 街上和往常并无什么不同,中途闻家父子还遇到了几位其他部门的官吏,他们的表情并无异样,互相寒暄几句,几人便一同往内城的方向去。 许是不少人察觉出了异常,今日工部司的人来得格外整齐,只缺了那几位“爪牙”,负责记录出勤情况的主事坦言,他并未收到几人告假的奏章。 等苏尚书和两位侍郎从大朝会回来,众人才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84章 有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昨夜皇上以安置流民有功为名设宴款待彭国公一党,谁承想在席上彭国公“大醉”,多次言语失当,皇上体恤彭国公辛劳,特派内监搀扶去偏殿休息。 谁知彭国公直接挣脱两位内监,对着皇上大放厥词,话里话外都是,若没有他彭国公,皇上怎能坐稳皇位,言语中还提及了已逝的三皇子和圈禁中的六皇子。 皇上“忍无可忍”,怒斥彭国公“不忠不孝”,随即命令禁军索拿彭国公一党,而彭国公酒醒之后已经“畏罪自杀”。 众人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彭国公是疯了吗,竟会如此大胆,不过大部分人内心还是窃喜的,当初彭国公倚仗权势欺压迫害了那么多人,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苏尚书长叹一口气,他这把老骨头如今真是经不起折腾了,可偏偏皇上一直不许他致仕,他早没了加官晋爵的心,只想着能平安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 今日大朝会上,皇上任命许为为钦差大臣,主理彭国公犯上之事,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原本有意与彭国公亲近的一众官吏纷纷落井下石,唯恐受到牵连。 而常青昨夜之所以未归,就是因为皇上“紧急”召见,命他带领禁军和西郊大营的兵丁索拿彭国公一党其他官吏,并暂时接管皇城守卫。 听到常青平安无事,怀泽微微松了口气,想来常宁知道消息也能安心些。 出了这样的事,工部司手上的工作都被叫停,怀泽乐得清闲,一到下衙时分就迫不及待地回去,陪伴惊魂未定的常宁。 和闻老爹交换过信息后,两人愈发确定,这场“彭国公犯上”之事,完全是皇上设的局,为的就是一举去除彭国公这一心腹大患。 彭国公一党作恶多端,如此一来自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下一个“彭国公”出现。 常宁收到娘家的回信,也放心了许多,因着如今常家正受瞩目,常宁和常夫人非常默契地隐瞒了有孕的消息,以防有人趁机作乱,闻家也严令此事决不能外传,所以直到如今就连常青也不知道常宁有孕之事。 怀泽满心愧疚,如今正是常宁有孕的关键时候,娘家人却不能陪在身边,便使出百般花样逗常宁开心。 这几日京城大事频发,着实不太安宁,彭国公一党牵连颇多,不少部门都受到了影响,皇上“体恤”官员们辛劳,特许从轻处罚,官员们自是感恩戴德。 与此同时,皇上叫停了太原行宫的修建,又对太原百姓多有安抚,至此皇上在百姓和官员中的声望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官吏们纷纷上表,俨然有一种把皇上称赞为“千古明君”的趋势。 怀泽心里暗切一声,皇上这回的政治手腕玩得不错,既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又铲除了彭国公一党,顺便把几位看不顺眼的重臣都换掉了,果然是好手段。 不过动荡了一两年的朝政总算安定下来,对大梁来说总归是好事,最起码不用每日都胆战心惊了。 随着常青结束了守卫工作,也预示着皇城逐渐平静下来,京中各家重新恢复了往来,常宁有孕的消息也告知了常家上下,常夫人第一时间便到了闻府看望有孕的女儿。 常夫人到闻府时,怀泽正在衙门,自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回去的时候李嬷嬷看他的眼神中有些许的担忧。 知道今日常夫人来访,大娘子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着,常夫人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便直奔青云院。 刚一进院门,常夫人的眉毛皱起,她虽然早知道女儿如今居住的院子小,可没想到有这么小,如今他们夫妻两个还能住开,可若是孩子一生下来,乳母婆子就得一大堆,都挤到这么个小院里算怎么回事。 屋里都是常家的陪房,常夫人自然就不再收敛,常宁自知母亲的心思,拉着母亲的手,把公爹的打算低声告诉她,常夫人面露惊喜之色,若真是这般那就太好了。 常宁窝在母亲怀里,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张嬷嬷再次充当耳报神,把近日院子里的事一股脑地告诉了常夫人。 当听到如今他们两个还未分房的时候,常夫人的眉毛再次皱起,用手指点点女儿的脸颊。 “真是胡闹,你也不怕伤着孩子,他若是翻身压住你怎么办?” 听母亲提起这个,常宁的脸有些红,低声凑到母亲耳边。 “母亲不知,夫君因着常年在外读书,睡觉规矩得很,只要我动一下,他就能醒过来,生怕伤到我呢。” 常夫人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可若是以后月份大了,终究不太方便,她的眼神从碧桃和绿梅身上扫过,张嬷嬷明了,带着众人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你和姑爷感情不错,娘就放心了,只是,有些事你还得提前预备着。” 说到这里,常夫人也有些犹豫,但想着长久之计,也只能把事情都和女儿摊开了说。 “你有孕之后,伺候姑爷难免不方便,碧桃和绿梅都算老实,你可想好了要让谁去伺候姑爷吗?” 这在大户人家也属于常事,主母有孕后不便,又怕妾室趁机争宠,大多会选择抬个貌美的丫头来伺候主君,丫头的身契捏在自己手里,等主母生下孩子,想怎么处置这丫头就全看主母的意思了。 这些常宁自是知道的,父亲和母亲已是难得的恩爱夫妻,可房里还有几个通房丫头伺候着,母亲以往每每提起来也是无奈。 这年头通房和妾室的存在并不只是为了伺候主君,还为了能分担主母的风险,毕竟生产对女子来说着实是个苦差事。 可常宁一想到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就觉得心里实在难受,她咬了咬牙,似是艰难地做了决定。 “母亲,夫君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往碧桃和绿梅身上多看一眼,就让女儿赌这一回吧,实在不成,到时候再找个丫头。” 同为女子,常夫人怎能不理解女儿的心意,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言语中满是怅然。 “罢了,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只有一点,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第85章 李凌江的婚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家最近喜事连连,这边母女两个还在闻府说悄悄话,府上的嬷嬷便跑来给常夫人道喜,说是宣旨的内监已经在路上了,应是册封常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旨意。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常夫人自是不敢让内监等候,又嘱咐了张嬷嬷几句,便匆匆忙忙往回赶。 常宁的眼睛都笑弯了,要不是张嬷嬷拦着,她非得出去走两圈,常家如今备受陛下器重,娘家得力,她在婆家的日子也会越好过,就从大娘子待自己的态度就能瞧出一二。 怀泽下衙后看到常宁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把费了不少力气买到的青葡萄拿过来。 常宁如今无论酸辣都不忌口,喜欢吃辣的自有府中的厨子操持,但这酸的就不那么好找了,大夫嘱咐不能吃山楂,常宁又嫌酸杏干没有味道,怀泽打听了一圈,才找到了这青葡萄。 怀泽净过手把葡萄放进常宁嘴里,吃到嘴里的瞬间常宁便如吃到糖果的小孩子般,笑得十分欢喜,怀泽看她吃得开心,也忍不住好奇,摘了一个放进嘴里,脸瞬间皱成一团,惹得常宁笑得更加开怀。 这葡萄也太酸了,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食品添加剂,他都要怀疑被人加了东西。 随着朝堂逐渐恢复平静,闻家与素日相熟的几户人家也恢复了往来,怀泽日常除了上下衙,便是陪着常宁窝在院子里养胎,没了彭国公整日折腾,工部如今清闲得很。 进了二月,天逐渐暖和起来,李凌江提前给怀泽来了信,邀着他一起去钓鱼,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两人最后便相约休沐日一同前去。 以前在应天的时候,他们是彼此忠实的钓友,可自从来了京城,就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李宣致仕以后,李家在京城比以前低调多了,不过好在平阳长公主与太后还有些交情,皇上倒也没找其他李家子侄的麻烦。 经历了这番曲折,李凌江如今可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常宁还悄悄告诉怀泽,如今平阳长公主正在给李凌江物色亲事了。 两人支好鱼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是京城的鱼都比应天的鱼狡猾许多,大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也只钓上来几条小杂鱼。 李凌江突然把钓上来的鱼又都放了回去,半躺在草地上不肯说话,怀泽瞧着情形不对,赶忙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气闷,便试探着开口。 “没事没事,大不了咱们一会儿去酒楼点桌全鱼宴,要不咱们去划船吧。” 听到怀泽生硬地转移话题,李凌江用鱼竿轻打了他一下,笑过一会儿后,李凌江支支吾吾地说起了自己的烦心事。 “我现在和那几条小鱼也没什么区别,母亲近日要给我说亲了,可我压根都没准备好。” 怀泽没想到李凌江竟然是在为这事烦恼,他们两个这样一对比,李凌江倒是有些像穿越过来的。 “你这还没成婚,怎么就先泄了气,平阳长公主的眼光自然不差,即便不能相濡以沫,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算起来李凌江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大龄晚婚青年,他比怀泽还大一岁,如今已经十九岁,不过因着这两年京中不太平,不少爵权人家都在观望,所以李凌江还不算太突兀。 不过如今局势渐渐平稳,若是李凌江的亲事再不说定,一上了二十岁,便着实有些迟了。 平阳长公主和先帝是同胞兄妹,先帝在时,李凌江的婚事自是不用愁的,即便似永康长公主那般,办个专门的蹴鞠会选儿媳也成,可如今情势已大不相同。 新皇继位后,最适龄、家世最好的那波贵女都进了后宫,再加上李家情势不如以往,李凌江的婚事便有些尴尬。 要是门第太低,难免坠了李家和长公主的门面,可若是门第太高的,如今也轮不上李凌江了。 因着常夫人如今已经打入京城命妇圈,常宁多少也知道一些内情,平阳长公主原先瞧上了武安侯家的大姑娘,可武安侯更中意许家,平阳长公主自是不愿意做备胎。 后来宣平侯夫人倒是主动接触过长公主,可长公主觉得对方如今在朝廷也没什么得力的子侄,这事儿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平阳长公主正和安国公家接触,安国公家的次女也是因着京中这诸多事端被耽误了年岁,再加上安国公向来中立,虽不得皇上偏爱,但在军中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根据常宁的说法,这回两家对彼此都还算满意,两家的儿女年岁也都不小了,大概率最后能成。 听完怀泽的话,李凌江更加郁闷,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如今被人这样挑挑拣拣,心里怎么能好受得了,可他也知道如今李家的情势,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母亲的心意来。 事实证明,常宁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进三月,两家便说定了婚事,最后把婚期定在六月。 因着两家门当户对,女眷们也提早放出过风声,这桩婚事并未引起太多的讨论,京城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新出生的小皇子身上。 小皇子出生之所以引起这么大范围的讨论,和他的生母孙昭容脱不开关系。 孙昭容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不知道怎地被皇上瞧上,去年秀女入宫时一同被封为才人,短短一年时间便完成了三级跳,如今小皇子降生,甚至有传言说孙昭容要封妃了。 这晋升速度简直和坐火箭一样,把一众同时册封的贵女们都甩在后头,难怪受到这么多的关注。 孙昭容得宠,连带着孙家都受了提携,孙家原本只是普通农家,在京郊依靠几亩良田过活,当初把女儿送进宫也是为了省张嘴。 如今小皇子出生,孙家便是小皇子的外祖家,身份太低未免也说不过去,皇上便亲封孙家为恩昌伯,还把孙昭容的长兄放在司天监做主簿。 恩昌伯的宅院自然是由工部司设计建造,这也是为何怀泽会比较清楚此事的原因。 要知道二皇子的生母在潜邸时便侍奉在新皇身边,如今才不过是昭仪,这样一对比,孙昭容的晋升速度着实惊人。 第86章 戍边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孙家起势之后,京里不少人也逐渐有了些想头,毕竟孙家以后有小皇子做靠山,只要小皇子长成,即便与大位无缘,最起码几十年不会衰落。 然后众人就发现,孙家的子孙着实不太成器,其实倒不是孙家教子无方,孙家本来就是普通农家,孙昭容的兄弟们根本没读过书,即便现在开始用功,也为时已晚。 但是孙昭容有两个妹妹,听说与孙昭容有几分相似,孙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花高价请了宫里出去的嬷嬷教授女工和管家,为的自然也是以后能与京中官宦人家结亲。 怀泽本以为这些事情与自己无关,左右他身边相熟的亲朋都已经成婚,孙家总不可能让自家姑娘给人做妾吧。 不过怀泽显然低估了孙家想挤进京城权爵圈子的决心,这日怀泽下衙回来,竟发现常宁的表情十分焦急,一问才知道,原来孙家给常夫人透了消息,想把二姑娘嫁给常青做贵妾。 “哥哥嫂嫂向来恩爱,大哥儿都三岁了,孙家二姑娘又不是无人可嫁,放着正头人家的大娘子不做,为何要给二哥做妾,这不是平白恶心人吗?” 常宁的想法也代表了常家大部分人的想法,常家如今要权势有权势,要上恩有上恩,孙家于常家而言,除了给小夫妻添堵,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可孙家看中的便是常家的权势和上恩,孙昭容看得很明白,以孙家的底蕴,怕是京城世家根本瞧不上,即便两个妹妹能嫁出去做正头娘子,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还不如给常青做妾。 一来常青是常家如今的当家人,身上还有侯爵,只要妹妹生下子嗣,到时候有小皇子和孙昭容帮衬,即便不是嫡子,继承爵位的概率也不低。 即便现在常青有子嗣又如何,三岁稚童,何足为惧。 二来常家与林家是姻亲,林家独子与庆宁郡主已经成婚,这样一来孙家也便与永康长公主有了来往,在实实在在的好处面前,脸面和名声有什么用。 常青对此事自是头痛不已,按照孙昭容如今的受宠程度,说不准吹几句枕头风皇上就会答应。 一旦过了明路,常家再想反抗就难了。 常青思虑得显然更多,如今朝中局势已经稳固,他这位禁军头领实在烫手,难保皇上哪天就像收拾彭国公一样收拾了他,为了长久计,常青与家中老太太和母亲商议之后,决定自请去北疆戍边。 北疆生活艰苦,想来孙家姑娘应该就不会再坚持给自己做妾了,左右京中还有不少权爵子弟,孙家姑娘也还没到非自己不嫁的程度。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常家商定后次日,常青便写了封恳切的奏章递上去,并亲自求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对常青的上道表示很满意,当即答应了常青的请求,并特许常青可以带家眷前往。 常夫人顾忌着常宁有孕,直到此事确定下来才告诉她,常宁如今的身孕已经有五个月了,本来常夫人并不想她来送别,但常宁坚持一定要去,再加上有怀泽陪同,常夫人自是拗不过女儿,也只能答应。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从定下戍边到启程,中间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常青夫妇一同前往北疆,但大哥儿年岁太小,便留在京中由常夫人教导。 常家的顶梁柱即将远行,这一去怕是没个十年八年回不来,这对常家众人来说都不算个好消息,常夫人尤其伤心,她刚刚丧夫,如今儿子也要远行,她不过一介女流,怎能支撑得起偌大一个家。 常老太太瞧着小辈们垂头丧气的模样,用拐杖狠狠敲了几下桌角。 “这才哪到哪,青哥儿是去戍边,又不是不回来了,咱们武将的家眷,哪个没经历过家中的男人远行,青哥儿走了,咱们也不能懈怠,把好门户,千万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才是。” 老太太的话虽不如何高声,但如重锤一般砸在众人心上,常夫人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 “母亲说得是,都是儿媳想左了,儿媳这就去给青哥儿收拾行囊,北疆缺医少药的,得多带点行军的药草。” 老太太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望着神情沮丧的儿媳,终究是不忍心,温声安慰道。 “你也不要太担心,边疆再苦寒,也委屈不了青哥儿这个将军,只要熬过几年,等大哥儿慢慢长大,咱们总能一家团聚。” 真到了分别那日,常家众人来得整齐,就连游手好闲的常齐也难得在场,女眷们的眼圈都红红的,越临近启程的时间就越控制不住情绪。 常青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又把小弟常平和怀泽拉到一边,望向怀泽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愧疚。 “平哥儿还年幼,以后还得妹夫多照料一二,若是平哥儿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可以去和妹夫商量,万不可逞一时之快。” 常平因是家中幼子,父母恩爱,自小是被家里人护着长大的,其实他比怀泽还大两岁,心性却似小孩子般纯真,常青总担心他被人迷惑。 “二哥放心,我定会多加留意,京里到底比北疆安全些,你切莫太过牵挂。” 常青郑重朝怀泽抱拳,三人又互相行过礼,怀泽才重新回到常宁身边。 一旁的常齐早瞧见了这一幕,心里颇有几分郁闷,明明他才是常家的长子,常青竟然宁愿去托付一个外人,都不想和自己多说两句,岂不是在落他的面子。 “二弟放心,我是大哥,定能撑起咱们常家,刀剑无眼,你才应当多多小心才是。” 常夫人的脸顿时沉下来,常齐这话分明是在诅咒常青,她就纳闷了,常家历代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常齐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狠毒心思。 “齐哥儿又在说胡话了,前两日先生还说你在学孝经,如今看来你是一个字都没学进去,若你再犯浑,我就钉死房门,再不让你出来。” 听常夫人提到先生,常齐脸上显出几分惧色,前些日子常夫人不知从哪儿寻了个先生过来,对他管教极严,若不是今日送别常青,怕是他连门都出不了。 第87章 请先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其实给常齐请先生这事是常宁的主意,而常宁之所以想出这个点子,则是受了二嫂韩氏管教怀源的启发。 在常宁看来,怀源和自家大哥都是同款纨绔子弟,没什么大出息,自然也没什么反抗的决心,只要捏住命脉还能管得了,怀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都能被督促着考上举人。 常家对常齐也没那么大指望,就是想着他能收收性子,别再给家里惹事,尤其如今新皇可不如先帝好说话,要是常齐再犯错,可不是流放五年就能完事的了。 常夫人一听觉得还是很有可行性的,在选先生这件事上也是下了苦功夫,似常齐这般快三十岁的男子可不如稚童好管教,必得找个严厉的来。 到最后常夫人想起一个合适的人选,是原先亡夫身边一位姓徐的兵士,因着腿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无父无母,实在没有旁的去处,当时亡夫便做主让这位兵士在庄子里养着,以后便由常家为他养老送终。 当年亡夫曾经说过,这位兵士骁勇善战,只是运气不好,第一次上战场便受了伤,否则以他的能耐,早晚能在军中混个名堂出来。 一有了人选,常夫人迅速行动起来,和老太太商议过后就给这位徐先生送了封恳切的书信,不过两日,这位先生便答应了。 常齐着实在徐先生手里吃了一番苦头,徐先生虽然腿上有伤,但要压制沉迷酒色的常齐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常夫人给了他许多权限,任打任骂,这下常齐可傻了眼。 所以今日常夫人提起徐先生,常齐本能地后退一步,再不发一言,生怕常夫人回去和徐先生告状。 摆平了胡闹的长子,送别的气氛再度恢复温馨,常夫人终究是不放心,连声叮嘱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常家护卫提醒,常青一行人才陆续上了马车。 从常府回来,常宁一直闷闷不乐,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外出征战,母亲也是这般迟迟不愿回去,她真的很怕这次分别就是永别。 怀泽瞧她心情不好,便着意说些京中最近的见闻,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听说布庄新到了几匹锦缎,我已经让观棋去定了,过几日给你做几件外衫,颜色都是你最喜欢的。” “宣平侯要办蹴鞠会,听说还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云香楼的大厨新推出了菜品,我已经叫人去买了,一会儿咱们就能吃到,我定然不跟你抢。” 常宁瞧着丈夫绞尽脑汁哄自己开心,突然觉得他十分可爱,两人的手交握,感受着怀泽传递过来的温暖,常宁破涕为笑。 转眼间便到了李凌江大婚当日,嘱咐完嬷嬷好生照料常宁,怀泽一大早便出了门,一会儿要陪着李凌江一起去安国公府迎亲。 常宁的月份逐渐大了,手脚都有些微微浮肿,行动也更加不便,怀泽提前请了大夫和医女进府,若常宁身子不适也好及时医治。 今日李家与安国公府联姻,半个京城都被装点得热闹喜庆,昨日安国公府送来了整整九十六抬嫁妆,堆满了李府后院。 李凌江穿上朱红色喜服,更是俊美异常,怀泽忍不住“哇”的一声,直接收到了李凌江的一个白眼。 怀泽早就有了迎亲的经验,这回陪着李凌江去安国公府更是游刃有余,安国公府显然也很满意这门亲事,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两下,便放他们进了门。 到这里其实怀泽的任务基本上就完成了,挡酒自是由怀泽的长兄完成,怎么也轮不到他。 对自身定位非常明确的怀泽,从安国公府出来便很自觉地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悠闲地骑在马上观察周围的情况。 然后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位身着男装的瘦弱女子,不正是在扬州府纠缠李凌江的齐小姐吗。 齐小姐似乎也没意识到怀泽会认出她,两人目光一对上,齐小姐便四下躲闪,怀泽心里突然有一个荒谬的猜测,赶紧把这事告诉前头的李凌江,李凌江迅速反应过来,让几个婆子往齐小姐离开的方向追去。 直到三日后,李凌江专门去给怀泽道谢时,怀泽才知道,原来自己还真没多想。 当日几个婆子擒住齐小姐后,便从后门把她带进了李府,平阳长公主第一次听到婆子的禀报也是不可置信,但为着齐府的名声,终究没有声张,只是让婆子“问”出实情后便严加看守起来,然后赶紧让人给齐家送信。 据齐小姐说,她是从冯楚河口中知道李凌江即将成婚的消息,然后便谎称出门逛街,带着提前准备好的假路引,一路到了京城。 齐小姐坦言,她并不想给李家找麻烦,只是当初因着在扬州的际遇,对李凌江念念不忘,想来看最后一眼罢了。 李凌江听到这话时险些郁闷得吐血,什么际遇,齐小姐这话说得李凌江好像负心汉一般,明明是她一直纠缠,而且他们只见过两面,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私情。 平阳长公主更清楚后院女子的手段,虽然齐小姐这样说,但长公主显然不信,可对方到底是官眷,也不好严刑逼供,如今齐小姐被关在李家其他的宅院,等着齐家来把人领回去。 怀泽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这位齐小姐可真是不简单,能从扬州一路过来,竟然都没被齐家人找到。 不过李凌江的长相气度着实出色,若他是个女子,估计也抵挡不住李凌江的魅力。 今年夏天比往年更热些,自从进了六月,便一滴雨再没下过,怀泽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只要稍微动一下感觉汗就要流下来。 孕妇就更加难熬了,常宁的脸整日红扑扑的,偏偏大夫嘱咐过要谨慎用冰,几位嬷嬷更是如临大敌,青云院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怀泽备考时的状态。 再过一个多月常宁就要生产了,怀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夫妻两个都对即将出世的孩子充满期待。 许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空闲了好几个月的工部又迎来了新的项目,还是要出差的那种。 第88章 出京办差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七月初天气依旧炎热,衙门自然不如家里舒服,工部司众人这几个月懒散惯了,每日卡着时辰上下衙,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待。 近日京里太平得很,尤其是小皇子降生后,皇上每日陪在孙昭容母子身边,听说如今脾气比原先都温和了不少。 中元节当天,司天监却突然进言,“紫微星周有隐隐黑气,似是有人对圣上欲行不轨。” 皇上震怒,命令禁军在京城各处搜查可疑人员,一连数日并未有任何收获,经孙昭容提醒,开始把重点转向皇陵上,随即命令工部择选吉地,设计并开始建造陵寝。 这下京城可炸了锅,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太祖特意下旨死后再修建陵寝,为了不劳民伤财,还下旨陵寝规模不必铺张,从太祖到先帝皆是如此。 新皇如今刚刚登基第三年,就开始建造陵寝,实在有违祖宗规制,这回就连许为都认为不妥,一时间朝臣们纷纷进言,请求皇上慎重决议。 苏尚书更是战战兢兢,皇上既然没说要修多长时间,也没说要修多大规模,恐怕就得一直修下去,工部前些时日本来就受弹劾颇多,如今怕是要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也有朝臣看出了些门道,孙昭容的长兄刚进司天监不久,司天监便如此反常,莫非这事是孙家在背后怂恿的。 于是一部分朝臣也把矛头指向了孙家,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原本对朝臣们的反对只是充耳不闻的皇上,一听说有朝臣弹劾孙家,立刻把原本还在决议中的事情落在了圣旨上,如今这圣旨都送到工部了,这下朝臣们可傻了眼。 怀泽心里暗暗吐槽一句,莫非皇上也遇到自己的“真爱”了? 事已至此,朝臣们也只能把矛头指向工部,本就势弱的工部再次成为出气筒,苏尚书愁得满嘴燎泡,奈何这种关口根本不敢告病,只能硬着头皮接了旨。 盖房子这事自然还是工部司的职责范围,只是这回选址,就不能简单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了,必得去现场勘查才行。 好在无论是李员外郎还是曹主事,都是参与过先皇陵寝修建的,有他们在,怀泽等人也不至于抓瞎。 因着此事关系重大,苏尚书和两位侍郎商议过,最后还是决定由魏郎中带队,李员外郎负责,和几位主事、令史一同前往应天进行考察。 得知怀泽要出京办差的消息,常宁的嘴都快能挂油壶了,要是平日也就算了,可就在她即将临盆的节骨眼上,实在也不凑巧。 常青夫妇离京后,常夫人要照料一家老小,根本走不开,而怀泽的生母早早过世,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自是劳累不得。 怀泽思量了一下人选,决定还是请大嫂秦氏帮忙,如今明哥儿在前院读书,秦氏的时间也更方便些。 等到即将临盆的两日再请常夫人过来,有常夫人在身边,常宁也能安心些。 常宁觉得不错,她素日和大嫂相处得颇为和睦,大嫂也是个周到细致的,达成了一致意见后,夫妻两个便备了份礼,和大嫂说了此事。 秦氏自是无有不应的,怀泽出京办差也是正事,平日里对明哥儿多有照顾,她这也算投桃报李了。 “三弟放心办差,弟妹是有福之人,定能母子平安。” 怀泽朝着秦氏拱手,常宁则早就抱住秦氏的胳膊了,怀泽瞧见她孩子气的模样,也忍不住摇摇头。 李嬷嬷正张罗着给怀泽收拾行李,往常怀泽每回出门,行李都是由李嬷嬷准备,但这回李嬷嬷却有些拿不准。 独个儿去读书和与同僚一起去办差,在行李上还是有不少讲究的,尤其怀泽在几位主事中资历最浅,更不好越过去,李嬷嬷最终还是把这事交给常宁决定。 常宁自然怕怀泽在外衣食不够,但道理还是清楚的,她思虑一番,决定把行李压缩到一辆马车,左右应天也不是不毛之地,若是不够,再派人去买也就是了。 李嬷嬷虽有些迟疑,但想着怀泽的嘱咐,终究没再提出建议,行李整整齐齐塞了一马车,怀泽试探着打开了一下,就再也关不上了,李嬷嬷只得又精简了些。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两个成婚后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真到了分别那日,常宁的眼圈红红的,怀泽用帕子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一连声地哄劝着。 “我一个月后就回来了,没准还能在你生产之前,你若实在觉得孤单,就回娘家待两天,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昨日怀泽专门和大夫算过日子,他预备回程的时间恰好和常宁的产期接近,大夫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产期提前或者延后几天也是常事,至于怀泽能不能赶在常宁生产之前,就只能看天意了。 常宁紧紧攥住手帕,望向怀泽的眼神中满是依恋,她抽了抽鼻子,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自己无助的模样。 “我这里一切都好,嬷嬷们也是有经验的,自不会委屈了我,倒是你,千万别逞强,我不求你加官晋爵,你安全回来就行。” 两人在屋里腻歪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观棋催促说时辰差不多了,怀泽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青云院。 怀泽和往常出门时一样,拜别了老太太和闻老爹夫妇,闻老爹特意把他拉到一边叮嘱。 “此事若真与孙家有关,当初常青拒了他家的婚事,难保孙家不会借此事为难你,一切必得小心再小心。” 闻老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怀泽点点头,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父亲放心,儿子明白,儿子已经提前给李宣大人去过书信,毕竟是在应天地界上,想来孙家也不敢为难李家人。” 闻老爹自是知道他和李凌江的情分,听他提起此事,这才略略放心些,李宣大人虽已致仕,但李家的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孙家不过刚起势,除了孙昭容也无旁的倚仗。 魏郎中家距离闻府不远,怀泽穿过两条街道便到了魏府,又过了两刻钟,人陆陆续续到齐,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应天府的路。 第89章 闻芝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他们从京城到应天府走的是官道,一路并无旁人惊扰,第二日下午便到了应天。 魏郎中微微松口气,这应当是个好兆头吧,只希望皇上能安生些,别再整日折腾了,再这样下去,国库还能支撑多久呢。 给陵寝选址可不是个简单的工作,尤其是给还在世的皇帝选址讲究就更多了。 当初司天监和工部司为先帝择选陵地时,只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新皇象征性地提了两次建议便定下了,毕竟先帝当时都已经去世了,即便不满意也不能说什么,而新皇忙着收敛权势,哪里还会管一个故去的皇帝陵地在哪。 可这事放在新皇身上可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出发前一日,苏尚书特意把魏郎中叫过去,再三叮嘱,务必以稳为先,哪怕拖得时间长些也无妨,若是皇上一直不同意,那便拖到皇上将此事交给司天监为止。 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全由司天监而起,让他们顶上也不算冤枉。 魏郎中轻轻点头,他在官场也熬了多年,其中的道理自然明白,如今有了苏尚书的授意,心里自然也就有了盘算。 新皇是大梁的第六位皇帝,他们到达历代皇帝陵寝附近,远远便看到五座大墓坐落在各处,司天监提前划好了位置,工部司的工作便是在大约十亩地的范围内选出一处大吉之地。 其实择选陵地这事的正规流程应当是皇帝驾崩后,由山陵五使中的卤簿使负责,卤簿使会带着司天监来选定,但新皇顾忌此事,并未择选卤簿使,最后直接定了工部来做。 不过魏郎中也不着急,到达目的地的第一日,只带着众人在周围稍稍转了一圈,便早早宣布下衙,明日再说。 旁人不急,但怀泽急啊,一见这个阵仗,他怎能不清楚郎中的打算,按照这个情势下去,别说原定的一个月,怕是两个月他们也回不去。 当日他便派人送信回去,言道自己可能不能按时返回了,请求大娘子和大嫂多多照料一二。 其实找大吉之地这事着实不是工部司的工作范围,他们更擅长画图纸,走的是务实的路子,风水这种颇有些神秘的事物向来是司天监的工作范畴。 奈何圣旨下到了工部,一行人只能临时恶补风水知识,然后就出现了非常神秘的一幕,一行人一边走一边拿着书念叨,要不是因着此处颇为偏僻,怕是就要引来百姓报官了。 他们整整花了大半个月,才把此处的情况摸清楚,魏郎中脑袋都大了,想来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 然后他们又花了十天的时间,对着书本选了处风水宝地,其实那地方能被选中的原因是后期修建的时候更好施工,但这话魏郎中不能说,众人也心知肚明。 而怀泽等人的工作则比较简单,就是绘制陵寝周围的地图,然后把魏郎中选择的地点画在地图上。 赶在一个月的截止期限前,魏郎中派人把奏章和地图送回了京城,一行人则继续留在应天,开始择选下一个风水宝地。 工部司作为非常成熟的“乙方”,早就习惯了一遍一遍修改图纸,毕竟一次性通过的概率实在太低,他们也早就学会了在被驳回前先准备好下一个方案。 果不其然,两天以后,皇上的批复就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得了,再继续改吧。 怀泽已经对能赶在常宁生产之前赶回去不抱希望,如今看来能赶在孩子满月前回去就已经算是很顺利的了。 常宁收到怀泽的书信时恨不得冲进宫里问问,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幸好这两日常夫人一大早就到了青云院,陪着常宁说说话,排解她的烦恼。 就在怀泽收到皇上批复的当日,常宁吃过午膳,正由张嬷嬷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常夫人在仔细检查提前备好的产房,生怕有不妥当的地方。 常宁突然感觉小腹抽疼,一旁的张嬷嬷见情况有异,赶忙招呼李嬷嬷把常宁扶进去。 说是扶,其实已经算是半抬着了,疼痛来得太急又太猛,常宁完全使不上力,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深呼吸。 常夫人一边让人把大夫请过来,一边着人去通知闻府众人,大娘子和秦氏惊觉,赶忙冲到青云院。 幸好常宁这胎养得不错,不过两个时辰,孩子便顺利生下来了,张嬷嬷赶紧出来给大娘子报喜。 “恭喜大娘子再得个孙女,母女平安。” 大娘子一连声说好,赶忙让人去给老太太报喜,老太太也是欢喜得很,当即让人送来一副白玉项圈,还定下了孩子的名字,就叫闻芝。 常夫人抱着新出生的闻芝,心里颇有几分担忧,她自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女,可这头胎不是儿子,难免有些不踏实。 常宁身子骨向来康健,生产完不过一个时辰便恢复了些体力,从常夫人手中接过女儿,脸上全是初为人母的喜爱。 她瞧着母亲的眉头皱起,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拉着她的手放在襁褓上。 “母亲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爱护芝姐儿,况且我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儿的。” 常宁一边说一边让张嬷嬷把前两日怀泽寄来的书信给母亲看,常夫人瞧着信中字里行间满是对女儿的关切,还提到是男是女都无妨,只需常宁平安就好,心也放下了大半。 常夫人想了想,还是凑到女儿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姑爷如今瞧来体贴,可男人的保证是最没有用的,你自己心里千万得有筹算,万不可把真心全都交给姑爷,得留个心眼才是。” 常夫人瞧见他们夫妻如今你侬我侬的模样,便想起了当初常齐刚出世时,她也是一样欢喜,一颗心全扑在夫君身上,可因着自己刚刚生产,没法伺候夫君,老太太便给夫君赐下了个通房丫头,自己当初因为这事哭得死去活来。 从那时起,常夫人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如今她看女儿的表情,和自己那时简直一模一样,又怎么能不担心。 第90章 满月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母亲放心,女儿会牢牢记得,有常家给女儿做主,给闻家十个胆子也不敢慢待我,倒是母亲这两日着实劳累了些,女儿这一切都好,母亲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等怀泽收到老太太的信,知道常宁已经平安生下一个女儿,顿时喜笑颜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被同僚瞧见了,忍不住调侃,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好事。 “恭喜恭喜,等回头定要给小侄女送上一份厚礼。” 同僚的声音不小,就连最前头的魏郎中都听到了,纷纷过来给怀泽贺喜,怀泽也大大方方地受了。 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期望皇上能给点力,早点把陵地之事定下,这样他也能早点回去,怀泽已经错过了女儿的出生,实在不想再错过满月宴了。 只可惜皇上明显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时间里,光风水宝地他们就选了将近十个,次次都被驳回,怀泽等人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地改。 若是在现代,他还能辞职去找其他的工作,可如今他哪里还有其他的出路,总不能累着全家一起受罪。 终于在魏郎中交上第十二份奏折后,皇上勉勉强强点了头,怀泽几乎快喜极而泣了,按照这个时间算,他应该能赶上女儿的满月宴了。 定下了陵地的位置,接下来画图纸的工作就不需要在现场完成了,一行人再不复来时的沉重心情,欢快地赶回京城。 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凉爽的秋风吹来,怀泽感觉身心从未如此舒畅过,即便是昼夜赶路都没能让他有丝毫疲惫。 怀泽回到闻家时便已是傍晚时分,在前院洗去一身尘土,和三位长辈请过安之后,便直奔青云院,后头的观棋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明日便是闻芝的满月宴,怀泽提前和李员外郎请了两日假,专心在家陪伴常宁母女。 常宁得知丈夫今日要回来,早派人在门口等着了,时隔两个月再相见,怀泽一进屋门,常宁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他的胳膊。 怀泽回抱住她,如哄孩子般轻轻哄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感受着对方的温度,等常宁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还知道回来,女儿出生的时候你不在,如今最难熬的一个月过去了,你倒是回来了,你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负心汉。” 怀泽眼中满是笑意,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娘子要打要罚,为夫都认了。” 还不待常宁反驳回去,隔间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张嬷嬷笑着过来禀报。 “三爷,夫人,芝姑娘醒了,三爷可要看看。” 待怀泽点头,张嬷嬷从隔间抱来一个红色的襁褓,襁褓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声,怀泽从张嬷嬷手中接过襁褓,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轻轻摇晃着,不多时哭声便止住了。 “明哥儿小时常在祖母处,我每次回去都和明哥儿作伴,自然也学会了怎么哄孩子。” 张嬷嬷眼中的不可置信实在太明显了,为了防止她联想到其他的事情上,怀泽笑着和众人解释。 怀泽把襁褓放在榻上,夫妇两个对着新生的女儿“指指点点”,常宁的眼中满是骄傲,仿佛在说,看吧,这是我生的,是不是很厉害。 常夫人曾经说过芝姐儿的眉眼颇像常宁,下半张脸则与怀泽相似,夫妇两个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来,这刚满月的孩子,哪里就能看出长得像谁。 可就连老太太来瞧过也这般说,这下夫妇两个才不得不承认,是他们两个眼拙了。 芝姐儿刚吃过奶,眼睛眨巴眨巴的,怀泽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下她的脸颊,然后像是被烫到般瞬间收回,惹得一旁的常宁捧腹大笑。 夫妇两个研究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芝姐儿打了个哈欠,才把孩子交给乳母,由乳母去隔间哄睡。 如今伺候芝姐儿的乳母一共有两个,都是常夫人在自家庄子里千挑万选的,不仅身子康健,就连家世都仔仔细细查过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送到了闻府。 常宁还恩威并施地训诫了好一番,两个乳母如今老实得很,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她们为了能入选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毕竟能做小主子的乳母,可比在庄子里的前程好得多,端看张嬷嬷就知道了,张嬷嬷当初也是常宁的乳母,如今何等体面。 第二日便是芝姐儿的满月宴,因着洗三礼时怀泽不在,所以这回闻府决定大办一回,出了月子的常宁一大早便起来沐浴更衣,整整一个月不能洗头洗澡,实在太难熬了。 痛痛快快洗过澡,常宁穿戴整齐,随着怀泽一同去外头迎客。 今日闻府十分热闹,不只是京城的姻亲,还有怀泽的同僚们都来得整齐,众人就算不看闻家的面子,也得看常家的,平靖侯如今虽在戍边,但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 再加上怀泽素日交好的林家和李家,众人惊讶地发现,小小一个闻府竟能聚集这么多贵人。 前院已经拼起了酒,尤其是李凌江,早等着这个机会,一个劲地劝酒,怀泽本来酒量就一般,喝过一轮便靠在一边休息,任凭李凌江再怎么劝说,也不肯上桌了。 李凌江便把下一个目标转向了陈勤,他原先老是听怀泽说陈勤这好那好,如今终于有了可以认识的机会,怎能不好好聊聊,却不想李凌江的酒杯才举到一半,闻家管事便急匆匆地跑进来,言道三皇子突发恶疾,已经过世了。 这位三皇子便是孙昭容所出的小皇子,如今还不到一岁。 众人被这消息吓得不轻,哪里还有吃酒的心思,怀泽只能出来给诸位告罪,然后匆匆结束了宴席。 女眷们也惊魂未定,尤其是常在宫中走动的庆宁郡主更是惊讶,小皇子足月出生,太医也言道身子向来康健,这两日也没听说小皇子身体有恙,怎么突然就过世了。 常宁虽然对女儿的满月宴被中途打断有些不悦,但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和常夫人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满是不安。 第91章 孙昭容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此刻皇宫里乱作一团,孙昭容抱着已经失去气息的小皇子不肯松开,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般。 殿外跪着不少宫女和内监,正殿里皇上脸上闪过几抹痛苦之色,此事实在太过诡异,小皇子从出生至今从未生过病,怎么突然就染了恶疾。 小皇子的乳母和负责为小皇子诊治的太医都被送进了内察司严刑拷问,可到如今也查不出任何问题,院正只说宫外也有不少小儿染了此症,却查不出来这病到底是怎么被带进来的。 太后一听到小皇子夭折的消息便带着皇后匆匆赶往孙昭容的宫殿,瞧见皇上痛苦的表情,太后赶忙屏退其他人。 “皇帝,幼儿本就体弱,太祖时也常有幼儿夭折,你千万不要太伤心,国事要紧,你和孙昭容都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听太后提到国事,皇上慢慢抬起头,眼睛望着勤政殿的方向,嘴里喃喃道。 “莫非是当初朕亲手了结了自己的侄儿,才有了如今的报应,父皇的几个孩子都平安长大了,怎么到了朕这里,连个孩子都护不住。” “胡说!你是皇帝,有真神庇佑,即便有报应也是哀家来承担,不过是一场意外,你莫要想太多,也有可能是孙昭容的过错,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周昭仪所出的二皇子不都好好的嘛?” 提起孙昭容,太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当初孙昭容和秀女们一同册封时,她本就不同意,但奈何皇帝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如今瞧来这种出身低贱的女子真是祸患,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只能平白让皇帝费心。 皇帝身边的大内监进来禀报,言道进了内察司的乳母和太医都已经承受不住刑罚离世,一直到最后,也没吐出半个字。 “让内察司继续查,若真查不出来也莫要怪罪他们,皇帝,这些终究是后宫之事,你莫要本末倒置。” 说完这话,太后便带着皇后转身离开,只留下皇帝独自坐在正殿里。 听到太后起驾的声音,孙昭容从寝殿冲出来,扑到皇帝脚边,声声恳切。 “皇上,妾实在无用,护不住咱们的孩儿,妾只怕他在路上孤单。” 随即孙昭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作势要喝下,皇上一脚踢翻了那瓷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胡说什么,分明是奴才们没用,和你有什么关系,来人,把所有伺候小皇子的宫人全部杖杀,告示全宫,若是皇嗣再有意外,这就是下场。” 原本跪在殿外的宫人们不住求饶,木板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宫人的求饶声越来越凄厉,整个皇宫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朝廷内外也是人心惶惶,就连平日最爱谗言媚上的几个官员都缩在家中,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苏尚书更头疼了,别人或许还能告病躲一躲,可是如今工部还在忙着陵寝一事,万一皇上把小皇子之死归结到陵寝上,他就不用告老了,直接准备以死谢罪。 他突然很羡慕到北疆戍边的平靖侯,武将还能请旨出去,可他现在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苏尚书迟迟不表态,负责设计陵寝的李员外郎和几位主事也不敢擅自停下,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上司们在图纸上找麻烦。 幸好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皇上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原因也很简单,孙昭容再次有孕了。 根据常夫人的情报,小皇子去世后,孙昭容的恩宠更甚,就连皇后和周昭仪也要避其锋芒,每月皇上去后宫十次,得有八次是在孙昭容宫里,这样的受宠频率,有孕也是早晚的事。 因此刚刚安生了没两天的孙家又开始活跃起来了,虽然孙家其他人不怎么样,但这位孙昭容却着实不简单。 怀泽有些担心,孙昭容如此频繁生育,若是后面的孩子再有意外,岂非还要再生事端。 芝姐儿已经三个多月了,新手父母也终于适应了有娃之后的生活,不再手忙脚乱,不过根据李嬷嬷的说法,倒不是他们俩有多大进步,主要是芝姐儿实在乖巧懂事。 如今芝姐儿渐渐大了,眉眼也逐渐变得清晰,常宁惊觉,自家女儿好像把他们夫妇两个的优点都遗传到了。 平心而论,他们夫妇两个的长相并不十分出色,但怀泽胜在皮肤雪白,常宁胜在眉眼,闻芝恰好把这两点都遗传到了,常宁对此表示非常骄傲。 常宁偶尔会幻想,自家女儿样貌出色,再加上她父亲的优良基因,等长大后争取拿下“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常夫人来看望女儿时,常宁开玩笑似的和母亲说了,却只得了母亲一个白眼。 “自古红颜多薄命,若是芝姐儿太出名了,被贵人瞧上,到时候我看你上哪儿哭去,咱们做女子的,还是稳稳当当得好,若是高嫁,总免不得要吃苦。” 常宁被母亲说得有些脸红,其实她就是最近话本子看得有些多,想想而已,这些道理肯定是懂的,她自然没有拿女儿去搏富贵的心思。 怀泽则变着花样给芝姐儿带回京城时兴的玩意,又从布庄定了好些粉嫩的衣料,只可惜芝姐儿还是个襁褓婴儿,这些就只能等她再大些穿了。 今年的天气着实有些异常,夏天热得要命,一入冬又迅速冷下来,还没进十一月,京城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快到上衙时分,外头的雪还没停,怀泽咬咬牙,又加了件披风,嘱咐嬷嬷好生照料常宁母女,便和闻老爹一起出了门。 大雪纷纷扬扬,人骑在马上几乎睁不开眼睛,怀泽只能从路边买了两顶帽子,父子两人才勉强能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衙门,因着上司还未到,几位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今日上衙路上的事。 幸好内侍省紧急给各衙门都发了炭火,否则他们在开阔的衙门里坐一天,也是件辛苦事。 谁都没想到,这场雪到下衙的时候还没停,眼见天依旧阴沉,怀泽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发生雪灾了。 到第三日一早,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京郊传来消息,不少百姓因为炭火短缺,被活活冻死了。 第92章 雪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皇上紧急命人去安置受灾百姓,然后开仓放粮,稳定粮价,同时给百姓发放炭火,避免再有百姓因饥寒丧命。 接下来几日,又有几个府县陆续传来受灾的消息,皇上命户部负责本次赈灾之事,户部紧急组织各部人手,前往各地赈灾。 怀泽和几位同僚目前的工作主要还是设计皇陵,自然没有被外派出去,不过陈勤倒是随着户部的赈灾队伍出京去了。 雪陆陆续续下了六日,一直到第七日才开始放晴,路上的积雪已经有半人高,府衙组织了衙役除雪,但进度十分缓慢。 闻家和几户平日交好的人家合伙在京郊开了几处粥棚,日夜不停地为百姓提供热粥。 幸好雪没有再继续下,再加上各地反应还算及时,受灾百姓陆陆续续得到安置,朝堂内外才微微放松了些。 不过半月后,北疆又有消息传来,因着今年雪灾,羯奴部队缺衣少食,遂南下侵扰边境村镇,搜刮粮食,幸而常将军率兵及时赶到,活捉八百羯奴兵士。 皇上大喜,重赏戍边将士,并命令兵部派人将羯奴俘虏押送至东南边境为奴。 常家再次迎来了雪花片一般多的拜帖,先前因为常青离京而有些疏远的人家再次贴了上来。 就连闻家,因着与常家的姻亲关系,来拜访的人也不少,趁着这个机会,闻老爹疏通了吏部的关系,等明年闻老爹在御史台任期满三年后,再外放到江南,只不过因着如今时日还长,不知道具体能到何处就职。 但对闻老爹来讲,能离开危机重重的京城已经很满足了,他本就不是精于算计的人,在京城实在如履薄冰,还是在外头好些,况且闻家有不少姻亲在江南,层层关系护着,怎么着都比在京城好。 如今才刚进十一月,京官考核结果出来也得等到明年四月,再加上各种流程走完,距离他们离开京城,还得有大半年的时间。 不过如今的闻老爹,已经在幻想离开京城后的轻松时光了,他年岁逐渐大了,也没了再往上升的打算,只想找个清闲的地方安安稳稳待到致仕。 反正京城有怀泽在,怀泽如今才十八岁,就已经和自己是同级官员,还有常家这个姻亲在,闻老爹就安生准备享福了。 得知自家老爹打算后的怀泽嘴角抽了抽,不过自家老爹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在京城。 大娘子也欢喜得很,她往常在海州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横着走的,自从来了京城,往来的人家大多比自家职位高,她着实憋屈得慌,这回只要别被外放到太偏僻的地方,她都可以接受。 要不是如今时日还早,大娘子估计就要准备去收拾行李了。 因着这个缘故,这回闻家过年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好,闻老爹和大娘子每日都乐呵呵的,老太太知道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王家的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自从王大人被贬官,失了要差又降了级,如今情况已经大不如前。 王忠林也只有个举人的功名,想授官就得托门路,当初王家大哥儿便是走的这个路子,可如今的王家哪里还有面子。 说起来王家的运气着实不太好,王大娘子的娘家受到彭国公一案牵连不小,王大娘子的长兄还因此丢了官,如今也在找门路。 思沐愁得不行,虽说如今王家人不再苛待她,可王家没了前程,她的孩子也少了庇护,如果像怀泽这样能自己考出来还好,可若是连他父亲都不如,那将来可怎么办。 苦思无果的思沐也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娘家身上,她来的那日恰巧怀泽夫妇去林家参加宴席,不过闻老爹倒是在老太太院里,思沐便求到了老太太处。 老太太教导过思沐几日,自然也想让她能过得舒坦些,眼见思沐越说越远,最后竟然扯到了李家身上,言道怀泽与李家小子交情颇深,能不能请李家帮忙,以李家的势力,想给王忠林谋个官职还是很容易的。 闻老爹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他虽然心疼女儿,但更看重儿孙的前程,怀泽和李家的关系,必得用在关键的地方,若是有一天闻家有大祸,还得等着李家救命呢,这种情分自然用一点少一点。 “为父在江南还有些人脉,似你二弟般多使些银子,也能谋个官,只是品级不会太高,若你想要更好的,那就再想想别家吧。” 思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即脸色涨红,她也不是浑人,怎能不明白闻老爹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闻老爹还愿意帮自己一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想到她的孩子们,她还是想最后努力一回。 “可我的孩子怎么办,也要跟着我一起受苦吗,父亲,他们也是你的亲外孙啊。” 听思沐提到外孙,闻老爹的表情和缓了些,但想起适才思沐的打算着实有些不妥,他终究硬起心肠。 “怀源赴任之后,晴哥儿便留在老太太身边养育,你若担心地方偏僻,也可以把孩子放在王大娘子膝下,若是孩子受了委屈,闻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思沐也明白,再纠缠下去无用,匆匆和两位长辈行过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闻府。 “这事别让旁人知道,王家到底也是要面子的人家。” 思沐走后,老太太着意吩咐了在场众人,如今京城虽然逐渐平静下来,但难保不会再生波澜,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常宁和怀泽从林家回来后,张嬷嬷趁着怀泽在隔间洗漱的时间,把今日思沐来的事情和常宁说了,但因着揽月斋的人嘴严得很,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就无人知晓了,只知道最后大姑娘是哭着离开的。 因着常夫人的缘故,常宁的消息兴许比怀泽还灵通些,结合王家最近的情形,常宁也能推测出一二,她转头对着张嬷嬷吩咐。 “这事以后就别提了,也不要让夫君知道,他是个心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93章 刑部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赶在过年前,工部司终于交出了让皇上满意的陵寝设计图,收到皇上批复的瞬间,魏郎中久违地长舒一口气。 终于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接下来就轮到负责建造的同僚去烦心了,左右他们已经交了差,即便以后再改动,也不至于太麻烦。 怀泽又恢复了日常点卯上衙的生活,闲下来就陪着芝姐儿玩耍,在这个时代,女孩能真正放松的日子也就是出嫁前了,一过六岁,还得学习各种技能,也就是六岁前能无忧无虑地玩耍了。 夫妇两个看着榻上牙牙学语的女儿,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期间两人还颇为郑重地讨论过芝姐儿的教育问题。 在常宁看来,女儿早晚都逃不过嫁人这个苦差事,他们也不能护女儿一辈子,所以就应该让女儿早些知事,这样出去以后才立得住。 可她也能理解怀泽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童年的想法,随即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在六岁以前,可以对芝姐儿宠溺些,但过了六岁,就不能再由着孩子来了。 芝姐儿如今已经在学习爬行,一刻都闲不住,常宁特意在暖阁里铺上了厚厚的地毯,然后把女儿放上去,任由她打滚玩耍。 等怀泽下衙之后看到这一幕,便加入了“嘲笑”的队伍,只是可怜尚不知事的芝姐儿,听到他们的笑声,爬得更卖力几分。 过年期间,众人的八卦程度比往日更甚,谁家纳个小妾都得评论一番,更不用说皇家的八卦了,一句虚虚实实的话就能演变出一百种猜测。 每到这种时候,各家都低调得很,生怕被人揪住不放,毕竟没人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就比如孙家。 随着孙昭容再次有孕,孙家想借着这个风头把两个已经“培养得差不多”的女儿嫁出去,为此还办了场赏花宴,邀了不少京中的贵胄子弟。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场赏花宴完全成了两位姑娘的“推介会”。 有不少人在背后嘲笑孙家实在太着急了些,即便要拿女儿联姻去找助力,这也太明显了。 尤其是但凡体面的人家都是要脸面的,孙家这样高调,反而让本来有些意动的人家纷纷歇了心思,毕竟谁家也不想娶个“话题人物”回去。 其实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孙昭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知男女,再说了有早夭的小皇子在前,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孙昭容的孩子能不能长成。 不过倒是也有人家愿意与孙家结亲,但大多是家中的次子或者庶子,毕竟面对一个未知数,若是拿继任者的婚事来搏,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孙家的理想联姻对象自然不是这些人,否则他们当初就不会打常青的主意了。 孙家“选”婿这件事一直持续到二月初,也没有什么结果,过了年,京城众人的视线开始往其他事物上转移,关注孙家的自然也就少了。 因着今年要进行京中官员的考评,官员们都提早忙碌起来,京中官员与地方官员的考评都是三年一次,每次考评后会有调整职位的机会。 不止闻老爹要参加这回的考评,就连刚到任两年的怀泽也得参加,因着他们这一届进士是新皇登基加开的恩科,哪怕任职不到时间,也要参加这次的考评。 怀泽提前和老太太、闻老爹商议过,决定还是争取在工部再待三年,一来他年纪尚小,若是现在就外放出去,做了一方父母官,难免因为年纪被轻视。 二来这回他想争取往水部司走走,毕竟他当初学的是水利,他在工部司这两年除了选址就是画房子,画的还都是被朝臣们弹劾的各种房子,压力着实太大了些,再待下去也是平白蹉跎。 老太太和闻老爹商量过后,觉得怀泽的思虑也有道理,但若是怀泽想往水部司走,还得费一番曲折,这事上,闻家就帮不上忙了。 水部司历来是工部中最抢手的部门,原因也很简单,虽然辛苦了些,但是油水足啊,尤其是在一些年年治水年年决堤的河道更是如此。 毕竟做得再差、贪得再多,不到一年就得重新修坝,简直是捞钱的天堂,据说太祖时的水部司郎中捞了足有上百万两白银,最后被抄家的时候户部光清点现银就花了十几天。 怀泽被老太太点醒,水部司的风险实在太高了些,他倒不怕吃苦,就怕到时候成了替罪羊。 最后闻家还是决定先看看考核结果,若是怀泽这回考核结果不错,有把握能升一升,那便安生待在工部司,若是考核结果一般,那就再看看别的门路,即便去不了水部司,去屯田司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官员的考评统一由吏部进行,分别从道德、廉洁、公平、勤勉四个方面对文官进行考核,同时参照为官年限等多种因素综合裁定,共有“甲上、甲下、乙上、乙下、丙上、丙下”六个评级。 从二月份开始一直到四月份考核结束,前后共用时两个多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怀泽因着在工部司勤勉好学,平日也与人为善,被评定了“甲下”,然后既没有继续待在工部司,也没有被调到水部司,而是直接平调到了刑部,做了刑部主事。 这下闻家众人傻了眼,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闻老爹托了人去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依稀听说和许为大人有些关系,至于更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了。 闻家同时收到了两份调令,一份是闻老爹被外放到信州出任知州,另一份则是怀泽平调到刑部任主事。 闻老爹的调任都是在计划之中,以闻老爹这两年多来频繁告病请假的表现来看,能得到“乙上”,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还能被外放到江南做知州,闻老爹简直要谢天谢地了。 至于怀泽的这份调令,就得细细琢磨一二了,毕竟刑部如今也不是什么热门部门,甚至还颇有些尴尬。 第94章 选人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之所以说刑部如今有些尴尬,和它的职权脱不开关系。 太祖在位时,为了防止审判权被滥用,通过审判机构的多元设置,来达到相互制约的目的。 中央设有三个刑事机构,分别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大体上是由大理寺负责初审,刑部负责复审,御史台负责监督,若是有疑难或者重大案件,皇上还会指派重臣审理。 这三个刑事机构相互配合、相互纠察,其中刑部一方面监督大理寺的审判权,另一方面也接受御史台的监督,从先帝时开始,御史台的地位逐渐上升,如今刑部在司法中的地位高于大理寺但低于御史台。 这些当然都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刑部官员经常受到御史台的弹劾,但凡有重大案件发生,总有一批刑部官员被免职,如今刑部怕是六部中人员更迭最频繁的部门了。 闻老爹好歹在御史台待了两年多,又是托人去问,又是亲自拜访刑部侍郎,折腾了好几日,最后也只得到了刑部侍郎隐晦的暗示,这事是许为大人定下的,他可是太后的亲弟弟,谁吃了豹子胆敢帮他们的忙。 就连常宁也托了常夫人去与许夫人说情,被对方委婉地拒绝了,表示这是前头男人们的事,她也不好插手。 眼见到刑部上任的日子越来越近,闻家才彻底歇了心思。 常青得知此事后特意从北疆写信过来,为怀泽引荐了如今的刑部尚书刘世兴。 这位刘尚书曾经与常青的父亲共事过,和常家还有几分情分在,怀泽去刘府拜访时,刘尚书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刑部虽不是什么富贵之地,但也不是吃人的魔窟,好好干,总能出头的。” 得了刘尚书的暗示,闻家父子重新燃起了希望,事已至此,除了老老实实去刑部上衙,也没有别的办法。 因着闻老爹要带着全家去信州上任,五月初就得启程出发,临行前拉着怀泽好一番嘱托。 “好孩子,圣心难测,你如今已经入了皇上的眼,以后更得小心行事才是,实在不行就装病,咱们闻家还有点根基,即便被罢官也养得起,只要留着性命,以后就还有盼头。” 怀泽不住点头,他怎能不理解闻老爹的意思,他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救了太后母子,如今前途一片迷茫,还累得家里人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如今哪怕再有救驾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绝对第一时间扭头就走,宁可在外头多熬些年,也比如今来得安心。 老太太拉着常宁不住说话,闻老爹催了三回,一行人才上了马车。 长辈们走了,京城闻府就只剩下怀泽这一房,常宁忙着计算全府的账本,怀泽和芝姐儿在隔间玩耍。 这几日常宁也忙碌得很,一方面要重新规制府里的人手,另一方面还得张罗着搬院的事,每天忙得头脚倒悬,听到隔间怀泽和芝姐儿的笑声,瞬间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在这忙得不行,他倒还有心思陪着女儿玩耍,什么事都不操心,怪不得母亲总说这才是有福的。 这回闻家搬走,从江南带过来的人基本上都带回去了,光采买人手就得花不少工夫,买回来还得再调教,等用熟了估计得猴年马月,常宁有些头痛,最后还是决定从庄子上选些人。 当初她的嫁妆可不只是那六十六抬物件,在京郊还有三个颇大的庄子,以及不少的良田,常宁和嬷嬷商量过后,由张嬷嬷出面,先从庄子里选一批年岁合适的带过来,然后再慢慢挑选。 日子要想过得舒坦,身边的人手很重要,能进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千挑万选,又细心调教过的,可如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左右府里的人不多,几个主子身边的人还是够用的,先把外院和粗使丫头补上,要是不合适就换。 张嬷嬷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时间,就带回来了二十个女孩,还有十几个男孩,年岁都在十四岁以下,这样总不至于用两年就得成婚,到时候如何安置也是麻烦事。 能被带到常宁跟前,都是张嬷嬷挑选过的,容貌端正、身子健康、家世清白这三点都是必须满足的,许是因着初到主子跟前,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瑟缩。 常宁手中翻看着名册,上面记录了他们的基本信息,碧桃和绿竹两个在一边考核女孩们的各项技能,若是能识字、会女工或者有什么其他技能,这些都是“加分项”。 男孩们的考核则由李嬷嬷负责,如今前院主要还是怀泽在用,李嬷嬷在怀泽身边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最是了解怀泽的习惯,不过对于男孩们来讲,考核的项目就不大一样了。 李嬷嬷在择选男孩时,并不需要他们有什么技能,但在品性上则有更高的要求,油嘴滑舌、偷奸耍滑的绝对不可取,选择的都是些憨厚老实的,前院因着有书房,怀泽免不了要在书房议事,若是有那嘴不严的,走漏了一两句风声,岂非麻烦。 一连忙了大半个月,常宁才把各处的人手补齐,又把前院和正院按照他们夫妻的习惯做些许调整,这下总算能安生下来了。 常夫人再登门时,瞧见如今府里宽敞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好了,就算女儿再生几个外孙,如今闻府也能住得开。 六月上衙的第一天,怀泽带着调令去了刑部,他如今的直接上司范员外郎提前派小吏在门口等着,一见他过来就赶忙迎进来。 因着刘尚书提前打过招呼,刑部所有同僚都对他很友好,考虑他初到刑部,只是布置了些简单的工作,还搬来些以往的卷宗供怀泽学习。 最让怀泽惊喜的是刑部还有他的小伙伴李凌江,这回李凌江从礼部的闲职正式成为正六品刑部主事,只是和怀泽分属不同的司,不过能同在一个部门就已经很不错了。 经历过工部的兵荒马乱后,怀泽简直要热泪盈眶,这才是新员工该有的待遇。 第95章 抓周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刑部同样下设四司,分别是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和司门司,刑部司为四司之首,主管律令的颁布实施和案件复审,都官司主管刑徒奴婢,比部司主管财务审计勾覆,司门司主管关禁出入。 李凌江在都官司,而怀泽则被调任到了刑部司,刑部司内部整体还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便是负责颁布和推进实施律令,另一部分则负责复审大理寺初审的所有案件,每部分都有一名郎中,一名员外郎和四名主事,以及令史数人。 怀泽被分在了第二个部分,审理大理寺初审的案件,顶头上司便是范员外郎,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也是刑部最年轻的员外郎。 有了在工部的经验,怀泽这回在刑部与同僚和上司相处起来也更加游刃有余,尤其是经过择选陵地一事,怀泽的场面话也越说越漂亮,又有谁会拒绝顺耳的话呢。 和工部司比起来,刑部司的气氛更加凝重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怀泽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实际接触之后才发现这种严肃只是表面现象。 虽然大家明面上都是很着急的样子,但根据怀泽的观察,效率比起工部司来说可是差得远,起初怀泽以为大家是在磨洋工,等他真正了解之后,才明白这都是为了自保不得已的行为。 毕竟如今刑部官员被御史台弹劾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些,案件晚一些裁定,他们就能晚一天弹劾,只要卡在要求的时间前即可,大家都忙着自保,自然没人再去关注案件涉及的各方人员。 根据李凌江同学的情报,前几年也有头铁的,风风火火把案件复审完,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从律令上都挑不出什么问题,但还是被御史台抓着不放,吃了几次亏之后也只能随大流。 怀泽也没想到还有这层缘由,难怪大家都三缄其口,若是被御史知道了,怕是又要发作。 他们也很快学习并且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过因着刚到刑部,目前也主要是在学习阶段,每日做得最多的便是整理各种案件卷宗。 怀泽下衙之后便收到了闻老爹和老太太的家信,言道他们已经在信州安顿好了,信州山清水秀,最适合调养身体,家中的三位长辈都很满意,明哥儿和晴哥儿也找到了不错的学堂。 当初闻家离京之前,怀泽特意给两个侄儿都写了恳切的推荐信,还请林飞羽帮忙也写了两封,他们好歹是上一届的状元和榜眼,还是有几分知名度在的。 怀泽把信递给常宁,常宁知道闻家长辈如今过得不错也很开心,她嫁过来这么长时间,家中的长辈从未苛待过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是那种硬心肠的人,日子久了,自然也开始真心替闻家谋划。 这几日常宁忙着给芝姐儿准备抓周礼,因着芝姐出生前后京里一直不太平,不论是洗三礼还是满月宴都办得比较潦草,他们夫妇总觉得亏欠了芝姐儿,所以这回想着要办得隆重些。 写请帖的工作自然由怀泽完成,怀泽的一手小楷写得极漂亮,无论是工部还是刑部的上峰都是夸赞过的。 芝姐儿的抓周礼特意放在休沐日,也方便怀泽的好友同僚前来观礼,抓周礼当日,打扮成年画娃娃般的芝姐儿被嬷嬷抱着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圆桌上。 圆桌上提前摆好了各种象征着吉祥意头的物件,怀泽之前错过了侄儿侄女的抓周礼,还以为所有孩子的抓周礼都是一样的,被常宁科普之后,才知道男孩和女孩抓周礼上的物件有很大的不同。 若是男孩过周岁,父母准备的大多是书本、弓箭、毛笔、印章之类的,可若是女孩,则会变成荷包、玉佩、胭脂、钗环、剪刀等,完全和大梁对男女分工的定义一致。 不过因着怀泽夫妇都不是死板的性子,出现在芝姐儿抓周礼上的物件,不仅有女孩们抓周必备的胭脂钗环,还把书本、弓箭这些都放上了,左右家里如今地方够大,要是芝姐儿喜欢,都学了也无妨。 芝姐儿如今还不会走路,但爬得很快,嬷嬷刚把她松开,芝姐儿就迫不及待地往前爬,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怀泽和常宁开始紧张起来。 但等她爬到圆桌中间,反而不再着急,而是左顾右盼地四处张望,直到把所有东西都瞧清楚,才迅速伸手,左手抓住了剪刀,右手抓住了小弓,然后迅速放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了。 这下不止怀泽夫妇,其他人也愣住了,李凌江的表情最是精彩,这大侄女,果然不一般呀。 不过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围着芝姐儿一顿猛夸,当然主要夸赞的方向还是女工,毕竟大梁建国这一百多年,还没听说过女子能上阵打仗的。 常夫人瞧着玉雪可爱的外孙女,心中也很是欢喜,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拉着常宁单独到一边,又开始了催生的工作。 常宁颇有些哭笑不得,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这么着急,她和怀泽都还年轻,况且无论是闻家长辈,还是怀泽本人,都不着急再要孩子,偏偏母亲每回见到她都得念叨两句。 经过三嫂的提醒,常宁倒是明白了几分,母亲应当是到了年岁,心里总不似以前畅快,想得也比往常多些,毕竟三哥如今已经有了两个男孩,母亲还在催着三嫂再生呢,更别提她了。 三嫂还让人从医馆配了些清心的药剂来,可也于事无补,大夫也说只能平常多关心些。 再说了生孩子养孩子哪有这么容易,虽然不用她亲自照料,但该操心的还得操心,再加上常宁如今料理闻府大小事,也是着实不轻松。 常宁和母亲再三保证,就差向天发誓了,她和怀泽目前的打算就是顺应天意,若是有孕,便好好养着,若是没有,也不着急,反正芝姐儿已经出生,就说明他们两个的身体都没有问题,要是贸然去吃所谓的安胎药,反而吃坏了身体,那才是得不偿失。 第96章 杀夫案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芝姐儿抓周宴的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孙昭容产下四皇子,皇上大喜,晋孙昭容为孙贤妃,又给了孙家不少赏赐。 只不过许是因为孙贤妃频繁生育,四皇子生下来身子不甚健壮,皇上本想当场为四皇子赐名,却被太后阻止了,理由是怕名字太重小皇子承受不住,皇上也只能作罢。 封妃仪式办得颇为盛大,常夫人作为命妇,自是也要去观礼的,根据常夫人的情报,孙贤妃的表情不是很好。 常宁把这事和怀泽说了,怀泽也是颇为惊讶,要知道孙贤妃资历远不如周昭仪深,如今却直接越过周昭仪封了妃,能让她烦恼的,也只有新出生的小皇子了,莫非小皇子的身子真这般孱弱。 不过孙家倒是高调得很,凭借着女儿封妃的势头,迅速为两个女儿定下了婚事,分别许配了两位侯爵家的长子。 这两位侯爵都有共同的特点,在先帝时颇受重用,但并不受新皇看重,他们与孙家也算是各取所需。 常宁的消息如今越来越灵通,自从满月宴上和安大娘子、庆宁郡主相识后,一直很注意维持关系,如今她的消息来源已经不限于自己的母亲。 怀泽听到常宁打听回来的消息,忍不住给她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搞情报的好手。 已经对刑部“生态环境”适应良好的怀泽,最近也正式开始了复审案件的工作,但因他资历尚浅,经手的都是些简单的案件,再加上大理寺送来的卷宗上都已经有了决断,怀泽只需要对照律令审核,然后再交由上司复核即可。 今日他照常到刑部上衙,因着昨日是休沐日,积压了些卷宗,怀泽也加快了审核的速度。 不过这回他刚看完两份卷宗,望着手中的一份看似平常的“杀人案”的卷宗陷入了沉默。 卷宗上记载的是一桩妻子杀害丈夫的案件,此事发生在应天,按照卷宗记载,秦大的妻子杨氏,因为与奸夫苟合被秦大发现,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秦大的饭菜里下了毒,致使秦大中毒身亡。 卷宗里还有杨氏和奸夫的供词,供词里与卷宗中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应天府衙根据这些最终定了杨氏的罪。 按照大梁律令,若是发生杀人案,必须六个月内审结,而作为案发地的府衙,必须在三个月内审结,再层层上报,最终经由皇上圣裁。 可怀泽仔细看来,却发现这桩案子上有太多的巧合,第一便是杨氏和奸夫的供词,实在太“完美”了,简直就是对照着案件的疑点作出的回答一般,也正是因为这么完美,所以这份卷宗才能落到刑部新人怀泽手里。 第二就是结案的时间太巧合了,正好卡在朝廷要求期限的前一天,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当地府衙为了按期结案而草草做了决策,毕竟府衙若是不能在期限内破案的话,也会受到弹劾。 第三就是证据有些不足,杨氏供认自己买毒杀人,可卷宗里并没有卖毒之人的供词,相当于杨氏的供词根本没有佐证,竟然就这么结了案。 种种疑点都让怀泽疑惑不解,随即他将所有的疑点整理清楚,上报给了范员外郎。 范员外郎办案经验丰富,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问题,他直觉应有其他的隐情,杨氏与秦大新婚没两个月,若是杨氏有奸夫,为何不直接与奸夫成婚,从卷宗上看,这奸夫可是村里的富户,杨氏父母又怎会不答应。 因着此事牵扯到人命官司,范员外郎当即决定,把案件以证据不足为由,发回大理寺重新审理。 却不想,大理寺三日后便送来了新的卷宗,范员外郎当即被气得火气上涌,大理寺也太糊弄了些,除了补充卖毒药铺的供词,其他原封未动,他当即决定把此事层层上报。 因着案件的疑点太明显,无论是郎中还是侍郎都瞧出了问题,刘尚书都有些匪夷所思,这么多疑点,竟然能通过层层审核,莫非所有负责审理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就在刘尚书拟好奏章,准备把此事上报给皇上的时候,司天监再次进言,“紫微星南侧隐隐有霞光微现,实乃大吉之兆”,皇上大喜,当即宣布南巡。 刘尚书猛然发觉,案件能一路呈上来,怕是有人在其中打点,而且凶手牵涉的背后势力应当不小,如今皇上即将南巡,若是等皇上回来,早过了刑部结案的期限,凶手这是在逼着刑部尽早结案。 能在尚书的位置待这么长时间,刘尚书也不是吃素的,他当即决定,在皇上南巡前,亲自去找皇上言明此事。 刘尚书迅速行动起来,带着卷宗和奏章直接去了勤政殿求见,却不想守门的内监言明,孙贤妃正在殿里,请刘尚书稍作等待。 他这么一等就从上午等到了傍晚时分,然后便收到了皇上的口谕,“朕明日即将启程,有事等朕回来再议。” 这下刘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和孙家脱不了干系,他直直跪在勤政殿外高声呼喊。 “臣刘世兴有要事启奏,恳请皇帝陛下赐对。” 刘尚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即便里头已经传来了茶碗碎裂的声音,刘尚书都未曾停下。 两刻钟后,皇上忍无可忍,让内监把殿门打开,随即刘尚书便飞快入内,生怕再次被关在外面。 “陛下,今有应天府妻杀亲夫一案,颇有蹊跷,然大理寺推诿,臣恳请陛下圣查。” 上首的皇帝头痛地揉揉额角,他最厌烦这些整日进言的官吏,可偏偏太祖有训,绝不可苛待进言官吏,这些言官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缠,先前他罢免了李宣,言官们好歹收敛了一二,如今不过一两年时间,又卷土重来。 “朕这几日繁忙得很,等朕南巡归来再作决断。” 刘尚书跪行上前几步,也不管皇上是否同意,直接打开奏章,把奏章内容一五一十地念出来。 等刘尚书念完,皇上直接命内监上前,强行取下刘尚书的官帽。 “罪臣刘世兴藐视君上,贬为刑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之责,若还有下次,朕就革了你的官职。” 第97章 博弈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下朝臣们再次炸了锅,先帝在位三十多年,可从未贬斥过进言的官吏,以前是宰辅李宣,现在是刑部尚书刘世兴,那接下来会不会就轮到他们了。 即便明日皇上要南巡,言官们仍然连夜撰写奏章,从应天府,再到大理寺,还有教唆皇上南巡的司天监,再到在勤政殿阻挠刘尚书的孙贤妃,都被牵涉其中。 还有那聪明的,直接去查秦大、杨氏和那奸夫的关系,最终牵扯出那奸夫是孙贤妃的表兄。 天还未亮,言官们便聚集在宣德门外,竭力拍打着宫门,守门的禁军哪敢阻拦,赶紧把情况禀报给正在准备出门的皇上。 皇上震怒,当即训斥了所有聚集的言官,并严令若是再敢如此,直接官降一等。 言官们这次异常团结,一来孙家和彭国公一党不同,孙家如今根基尚浅,小皇子也体弱多病,说句难听的,小皇子能不能长成还另说。 二来若是他们这次退缩了,以后言官在朝中的影响力会大打折扣,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只有自己,若是这次皇上敢处罚他们,天下学子定然也不会服气。 三来此事在应天和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应天百姓本来就因为皇上提前修建陵寝一事颇有怨言,若这次皇上不妥善处置,怕是会激起民愤。 所以这回即便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言官们也丝毫不退缩,静坐在宣德门外抗议。 这事最后惊动了太后,太后知道此事后亲自去了勤政殿,与皇上恳谈了一番,因有了这个插曲,今日南巡启程也只能延期。 一直到下午,太后才从勤政殿出来,皇上随后下旨,恢复刘世兴的尚书之位,并派刘世兴作为钦差大臣,前往应天查明此事。 与此同时,太后下令,将孙贤妃禁足,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不许孙贤妃与任何人接触。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言官们欢欣鼓舞,官复原职的刘尚书快速组织了刑部几位郎中和员外郎前往应天重新查明此事。 怀泽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进展到现在,这件案子已经不单是一桩杀人案,而是成了皇帝与言官们博弈的战场。 若是这回言官占了优势,以后怕是皇帝难免会受到言官的牵制,可若是皇帝占了优势,以后言官们的日子怕是会更加难过。 这个道理怀泽清楚,言官们更加清楚,几乎动员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支持刘尚书在应天查案。 刘尚书等人到了应天府衙后,当即提审了杨氏和奸夫张顺,就在他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的时候,平素嚣张跋扈的张顺只受了几个板子,被打得嗷嗷直叫,然后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原来杨氏根本与这张顺没有奸情,是张顺看上了杨氏年轻美貌,便着意与秦大一家拉近关系,趁着秦大醉酒,意图奸污杨氏,却不想被秦大察觉,两人便缠斗起来,秦大喝了酒,哪里能打得过张顺,直接被张顺掐死。 那毒酒,是秦大咽气之后,张顺给他强行灌下的。 随后张顺便求到了自己的外祖母,也就是孙贤妃的祖母跟前,乞求对方能够庇护他,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而杨氏之所以会供认,全是因着屈打成招,刘尚书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杨氏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地方,到处是鞭子、板子和烙铁的痕迹,刘尚书赶紧去请大夫给杨氏医治,可为时已晚,第二日杨氏就咽了气。 至于药铺老板的供认,则是受了孙家的威胁,若是他们不肯配合,孙家言明就要让他家破人亡。 当真相一点点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无论是刑部众人,还是应天府的百姓,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百姓们联名上书,请求皇上严惩张顺和背后的靠山孙家,手指印密密麻麻盖了许多页,还有那情绪激动的百姓,聚集在应天府衙前,要求严惩所有受贿的贪官。 在言官们的推波助澜下,不过三日,从应天到京城,几乎所有百姓都在议论此事,文人们讽刺的诗赋写了百十篇,先前在风波中幸存下来的大学士们轮番觐见。 勤政殿大门紧闭,就连大朝会都被皇上匆匆结束,言官们这回是铁了心逼皇上严惩孙家,一股脑堵在勤政殿门口。 禁军将他们驱赶到宣德门外,他们就继续在宣德门外高声呼喊,还有一部分言官则堵在司天监外,大骂司天监谄媚惑上。 而终结这场闹剧的是东南边境村镇被交趾士兵侵扰,这下不止文官,武将也急了,再这样一味僵持下去,内忧外患,怕有亡国之祸啊。 皇上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压力,不仅将张顺判了凌迟之刑,所有受贿官员全部被贬斥,孙家也被夺了爵位,孙家长子在司天监的职位被罢免,才勉强平息了文官们的怒火。 与此同时,皇上命令驻扎在岭南的武安侯前往东南平乱,并严令平靖侯密切关注羯奴动向,以防到时候腹背受敌。 朝臣们自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待交趾之乱平息后,纷纷上书称赞皇上贤明,朝堂上再次恢复了“君臣和睦”的景象。 此事以言官集团的“胜利”告终,当他们在私下庆祝胜利时,枉死的秦大和杨氏以及东南数个村庄受侵扰的百姓都被遗忘在了身后。 同在刑部当差的李凌江趁着休沐日约了怀泽到府上喝酒,瞧见怀泽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 “我可听说刘尚书特意赞了你机敏果断呢,想来下回考评你的成绩定然不会差,为何还这般颓废。” 怀泽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惹得李凌江哈哈大笑,等他笑够了,怀泽才正色道。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宁愿没有这一遭。” 李凌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任由杨氏被屈打致死,那贼人逍遥法外?这件事情你做得没有错,不必如此自责。” “伯父当初被罢免时就曾经说过,为官者当为民,即便被罢免了宰辅之位,他也一点都不后悔。” 第98章 琐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两人沉默了许久,李凌江见气氛实在压抑,便让人把皓哥儿抱过来,皓哥如今也有半岁了,与李凌江相貌颇为相似,怀泽一见就忍不住逗弄。 抱着迷你版的李凌江,怀泽忍不住颠了两下,皓哥儿被他抱在怀里也不认生,兴奋得咯咯直笑。 两人忍不住回忆起了初见时的场景,当初他们在讲堂里差点打起来,谁都没想到后来会成为共同经历生死的好兄弟。 怀泽从李府回来,就已是傍晚时分,常宁正陪着女儿在院子里散步,瞧见他进来,赶忙招呼人给他洗漱换衣。 今日他们两个着实喝了不少酒,怀泽的步子已经有些凌乱,强撑着洗完澡,便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常宁有些不放心,以为他还在为应天的案子着急,便把明棋叫过去询问今日在李府的场景。 当得知丈夫和李凌江相谈甚欢时,常宁才微微松口气,丈夫这心软的毛病估计一时半会改不掉,她总担心丈夫钻牛角尖,如今总算能有个开导的人。 为了表示对李凌江的感谢,常宁特意挑了些小孩子的玩具给安大娘子送过去。 常宁还在想着今日之事,冷不丁被女儿亲了一口,芝姐儿如今走得愈发稳当,人也活泼可爱,每每逗得他们夫妇开怀。 如今天气逐渐转凉,芝姐儿身上穿着毛茸茸的棉衣,整个人如白胖娃娃般可爱,可偏偏她人虽然圆滚滚的,动作却很灵敏,张嬷嬷领着好几个丫头才能逮住她。 常宁时常担心女儿是不是太活泼了些,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没这么淘气,怎么如今芝姐儿这般活泼。 她曾经问过李嬷嬷,怀泽小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淘气,但答案恰恰相反,根据李嬷嬷的说法,怀泽小时候乖巧得很,给他一个玩具能坐在原地玩一天。 就在常宁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来看望女儿和外孙女的常夫人解答了她的疑问。 “你小的时候,一刻都闲不住,一会儿要和你大哥去捉鸟,一会儿要你三哥陪你捉迷藏,芝姐儿和你小时候比起来不知道要乖巧多少呢。” 常宁当即囧掉了,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自己身上,常夫人瞧着她有些讪讪的,停止了对女儿的“嘲笑”,转身安慰她道。 “你也不必这般紧张,芝姐儿还小,调皮些无妨,只要知礼守礼,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成,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想着让女儿去攀高枝。” 常宁有些哭笑不得,母亲这是曲解她的意思了,她可没有想委屈女儿的意思,只是担心这孩子以后受不住挫折,不过她也没有和母亲争辩的想法,便笑着点头答应。 今年刑部的工作量比往年更大些,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往常农户们都忙着在田里收获,很少会有摩擦发生,但今年自从进了九月,大大小小的农户争执就没断过。 怀泽心里有些不安,和常宁询问过今年庄子上的收成之后,知道是夏季雨水少,田里的收成不是很好。 若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农户们自然不会纠结仨瓜俩枣,可是今年不一样,农户们的心情本就不好,只要稍有矛盾,就会迅速激化。 如今替常宁管理庄户的是张嬷嬷的男人,根据他的说法,今年不止京城,应天和太原的收成也不是很好。 了解了这些情况之后,怀泽把最近处理的和农户相关的卷宗拿出来,按照产生矛盾的原因分类整理,形成了一份有关此类问题的“总结报告”,随着卷宗一起交给了范员外郎。 但怀泽心里很清楚,就算交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毕竟农户们都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下雨谁都没有办法。 果不其然,范员外郎也只是口头表扬了怀泽几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越靠近年关,刑部就越繁忙,这与皇上的治国之策也有一定的联系,起初怀泽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在刑部当差之后才参透了几分。 在大梁,皇上自认是上天之子,做什么事情都要顺应上天的安排,讲究的是天有四时,王有四政,每个季节都有该做的事情。 春天是新生的季节,所以有喜事会尽量放在春天庆祝,夏天是万物繁盛的季节,所以大的封赏就应该放在夏季,秋冬是万物收获后凋零的季节,所以处罚人要放在秋天而死刑要放在冬天。 皇上如此施政,官员们自然也按照这个节奏办差,如此循环往复,连绵不断。 自从上回言官劝谏成功之后,如今言官在朝中的地位也恢复了一些,虽不如先帝时,但最起码比彭国公时期要好许多了,而有了言官的劝谏,皇上也终于不再肆意妄为。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被无限延期的南巡,再加上有太后的劝说,如今皇上也不再独宠孙贤妃了。 这对于怀泽他们这些低等官吏来讲自然是好事,毕竟朝局稳定了,他们才能安心办差,否则一旦再生波折,他们就很容易成为炮灰。 这两天怀泽忙着把今年处理的案子汇总成册,然后形成一份“总结报告”交给范员外郎,饶是有令史协助,怀泽还是不可避免地加班了,等他回到府里,芝姐儿都睡下了。 衙门里的桌子着实不符合人体工学,伏案一天回来怀泽的肩膀都是硬的,常宁心疼地替他揉捏着腰背,刚一上手,怀泽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常宁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把今日刚收到的信拿给他看,怀泽匆匆扫过几眼,感觉疲惫都消失了大半,原来是常青要回京述职了,预备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京城。 常宁也很高兴,二哥和二嫂的信虽然一直没有断过,每回也都说好,但她总是不放心,北疆苦寒又缺医少药,就怕他们会因此落下病根,如今终于能再次见面了。 常夫人最是高兴,早早让人把二房的院子打扫出来,尽量让他们夫妇能住得舒服些,全家人都掰着手指头数着他们回来的日子。 但计划总比不上变化快,十日之后,常家众人又收到了北疆过来的信,言道北疆近来又不太平,皇上严令他们好生戍卫,本次述职便以奏章代替,常青他们今年怕是回不来了。 第99章 旱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得知了这个消息,常宁好生失望,戍边的将士们不是每年都能回京的,要是错过了这一回,不知道还得再等几年。 怀泽有些惊疑,每回北疆的奏章都只说有小股羯奴部队偶尔侵扰,怎么如今已经严重到戍边将军不能离开的程度了。 等常青的书信再寄过来,众人也得知了其中内情,原来今年不止大梁的收成不好,羯奴的领地也因为雨水少,草地长得不好,才频繁骚扰边境村镇。 之前交趾作乱的时候,北边的羯奴就蠢蠢欲动,若不是戍边将士着意警告过,只怕他们又要去打劫村舍了。 今年除夕的时候,不少人家的期盼都是明年的收成能好些,却不想明年的情形更加糟糕。 从春天开始,大梁北方多地滴雨未下,再加上天气格外炎热,大部分田地已经干涸得发白,还有些干旱严重的土地已经出现了龟裂的迹象,各地百姓和府衙迅速行动起来,昼夜挑水浇灌,才勉强让庄稼长成。 常宁已经做主把今年庄子的租子全部减免,还特意嘱咐若有庄户生活困难的,府里也会帮衬一把。 到了四月底,终于陆陆续续下了些雨,总算解了农户们的燃眉之急,众人也终于能松口气。 芝姐儿如今已经快两岁了,不止跑跳自如,牙口也长得很好,最爱吃膳房做的樱桃肉。 常宁担心她吃多了不消化,每回都只让她吃几口,搞得小家伙时常去找怀泽告状,但怀泽早就和常宁统一了战线,芝姐儿也只能作罢。 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芝姐儿也越来越懒散,这一点倒颇像怀泽,父女俩一块躲在屋里不肯出来,惹得常宁狠狠嘲笑了他们一番。 常宁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着怀芝姐儿时的经验,常宁这回镇定多了,无论是大夫稳婆,还是乳母嬷嬷都准备得很齐全,一切都静待婴儿落地。 闻府最近着实热闹喜庆,不止常宁再次有孕,几日前闻老爹送来了书信,言道明哥儿已经通过了县试,如今正在备考府试。 怀泽大喜,给满府人赏了两个月的月钱,年初的阴霾也逐渐散去。 可是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从六月开始,京城再次进入了无雨的状态,很多时候明明看着乌云过来了,可就是不下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七月,皇上派人去先庙求了好几回雨,仍旧滴雨未下。 常宁听着庄户们的禀报,也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今年天气实在太反常了些,幸好庄里还有些往年的存粮,若是真的颗粒无收,也还能坚持到明年夏收。 不只是常宁的庄里有余粮,国库和各地府衙都有些,再加上今年江南收成还算不错,若是北方干旱,还能支援一二。 根据在户部当差的陈勤透露,户部最近已经开始盘查各地粮仓,若是大旱,便预备开仓放粮了。 干旱的影响还在持续扩大,往日繁华的京城今年都萧瑟了几分,沿街乞讨的百姓越来越多,外城的几处安置点已经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 紧接着便是粮价的飞速上涨,短短两个月时间,京城的粮价已经翻了五倍,府衙派人去遏制,但也于事无补,一旦府衙遏制,粮商们就把粮食藏起来,时日长了百姓们买不到粮食,也只能接受粮商的价格。 往日殷勤的司天监如今低调得很,生怕众人想起他们来,毕竟他们也不会求雨,即便求了,能不能管用也全看老天爷的。 随着各地的奏章陆续送到京城,朝臣们惊觉,这回旱灾的影响范围可不小,北方的六个府都有不同程度的灾情,其中应天地区的旱灾最为严重。 这下可有些棘手了,要知道应天府和济南府向来是产粮的主力府,这回受灾多以良田为主,一旦旱情继续严重下去,不只是今年,怕是明年的粮食产量也会受到影响。 幸好如今的皇上还算听劝,和几位大学士商议之后,便开始让户部牵头,主理今年的救灾事宜,同时要求工部协助,必要时进行河水引流浇灌。 官员们快速行动起来,先帝时期也经历过几次旱灾,各地都有比较成熟的应对措施,还能挽救的庄稼及时挽救,实在挽救不了的就登记受灾百姓,发放救急粮食。 芝姐儿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迎来了两岁的生日,如今这情形也不好大肆铺张,到最后只由怀泽亲自给女儿煮了碗长寿面。 芝姐儿抱着大碗,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还时不时做几个鬼脸,直把一旁的父母逗笑。 一直到中秋节,京城依旧没迎来老天爷的眷顾,众人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毕竟入了秋之后,想再来几场及时雨可能性就更低了。 中秋节的主要目的是庆祝家庭团圆和感恩丰收,今年这情况也没什么丰收要感恩,对于闻家来讲,家庭也没团圆。 怀泽和常宁商量着,在京郊开了处粥棚,就算是祈福了,后来与闻家平日交好的几家也陆续加入,只期盼着艰难的日子能早点过去。 往年的中秋宴免不了大鱼大肉,但今年中秋宴就不好太浪费了,怀泽便让人提前备了些月饼馅和月饼皮,准备和芝姐儿通力合作,到时候月饼做好了也给相熟的几家都送些过去。 常宁的月份越来越大,伸手弯腰都不是很方便,就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父女两个玩闹似的做月饼。 其实膳房早就把馅料都调好了,他们只需要用饼皮包好,然后放进模具里压成型就算结束,其他的步骤都不用他们两个做。 这对怀泽来讲自然没什么难度,不过芝姐儿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指,不是太用力把饼皮戳破,就是捏不上口,偏偏坏心眼的父母只在一旁看热闹,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看清形势”的芝姐儿也只能更加卖力,到最后还做上了瘾,父女俩最后一共做了将近百十个月饼,挑些卖相好的给各家亲朋送去,剩下的便由闻府众人分掉了。 事后芝姐儿的月饼还得到了常夫人的大力称赞,用常夫人的话说就是,“我们芝姐儿是最懂事乖巧的,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体谅长辈了。” 许是这回芝姐儿费了大力气,晚上吃月饼的时候格外香甜,要不是嬷嬷在旁边拦着,估计能吃掉一整个。 第100章 秋雨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终于赶在八月底,包括京城在内的许多北方府县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秋雨,不少百姓喜极而泣。 受灾的府衙虽然已经下发了救急的粮食,但这些粮食只能够勉强维持生命,别说吃好,想要吃饱都是奢望,青壮年或许还能坚持得久一些,但对于幼童和老人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怀泽每日上衙的时候,都能看到沿街不少乞讨的百姓,许多老人和幼童一觉醒来便没了气息,到处是百姓哭喊的声音,简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府县的情况怕是更加糟糕。 好在如今秋雨降临,今年的收成是不用想了,但明年好歹还有些盼头,对于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户来讲,只要还有希望,大家就不会选择反抗。 羯奴的受灾情况不比大梁乐观,走投无路的他们便选择了冒险。 怀泽虽然看不到兵部的报告,但从常青时不时的来信中也能瞧出一二,今年戍边将士们为了抵抗羯奴,损失尤其惨重,就连常青都受了轻伤,就更不用提普通的兵士们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有了盼头,等羯奴新的一批牛羊长成,也就不会这么频繁地侵扰大梁了。 秋雨落下的时候,怀泽刚好在陪着女儿玩耍,听到外头呼喊下雨了,匆匆披了件外衫,便冲出了屋子。 街上有不少和怀泽一样欣喜的百姓,这回没人躲雨,大家纷纷走出屋门,迎接久违的雨水。 芝姐儿听着外头众人呼喊的声音,扯着嬷嬷的袖子非要往外去,嬷嬷焦急地向常宁求救,常宁却一反常态,让芝姐儿出了门。 “无妨,外面的雨不是很大,让她去玩一会儿吧,府里也没有玩伴,等她回来赶紧换衣洗漱就是了。” 芝姐儿顿时如出笼的小鸟般,跟上父亲的步伐,怀泽瞧见她,便知道常宁定然是同意的,一把抱起女儿,父女两个的欢笑声也感染了屋里的常宁,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满是欣喜。 朝堂的气氛逐渐恢复平静,官员们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前几个月因为主要的关注都集中在旱灾身上,不少事宜都被搁置,如今得赶在年前,把这些搁置的工作都完成才行。 怀泽审核案件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他如今对律令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拿到卷宗的第一时间,脑子里立马反应出对应的律令,再加上“总结报告”的奏章写得好,逐渐获得了同僚和范员外郎的认可。 与此同时,怀泽也不可避免地开始受到御史台的弹劾,不过根据闻老爹的指点,怀泽面对御史台的弹劾从始至终都保持非常谦逊的态度,在此基础上据理力争,再加上考科举练就的好口才,御史台自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九月下旬,怀泽收到了老太太寄来的家信,言道明哥儿已经顺利通过了府试,正式成为一名童生,虽然名次不如怀泽当初高,但小小年纪能通过已经很不错了。 这回怀泽再回信的时候,除了问候家人之外,还把自己当初在书院时的笔记随信一同捎过去,希望能给明哥儿些帮助。 常宁得知此事也很高兴,挑了些名贵的墨锭一并带过去,当初她生芝姐儿的时候多亏有大嫂照顾,明哥儿也知礼懂事,最重要的是下一辈的孩子出息些,对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有助益。 怀泽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常宁的身子,她如今已经快满九个月了,肚子如同吹胀的气球般,每走动一下怀泽都胆战心惊,每日下衙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府,生怕再和上回一样错过孩子的出生。 芝姐儿窝在怀泽怀里,用手轻轻摸摸母亲的肚皮,却发觉肚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动,吓得直接把手缩了回去。 怀泽耐心地给芝姐儿解释,这是肚子里的小朋友在和姐姐问好,芝姐儿的表情有些古怪,仿佛在说,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休想再骗我。 不过她还是再次试探着把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感受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惊喜地抬头。 “母亲,真的是在和我问好吗?” 常宁笑着朝女儿点头,突然想起了怀着芝姐儿时,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是新手父母,恰巧嬷嬷不在屋里,吓得怀泽赶紧去请大夫,大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过来,得知是孩子在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转眼间芝姐儿都这么大了,他们也要第二次做父母了。 常宁沉浸在回忆里,并没有发现女儿的表情有些异常,怀泽细心瞧见了,把她搂得更紧些,试探着问道。 “芝姐儿怎么了,小嘴撅得这么高,是被吓到了吗?” 芝姐儿并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怀泽的脖子,这下常宁也察觉出了异样,赶忙让屋里其他人都出去。 “爹和娘有了新的孩子,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想要弟弟妹妹了。” 怀泽和常宁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常宁把芝姐儿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怎么会呢,芝姐儿永远都是我们的心肝,你看二房的晴哥哥,他也有妹妹,难道妹妹出生之后,你二伯二伯娘就不疼晴哥哥了吗?有了弟弟妹妹,就多了一个人爱你,父亲和母亲保证,以后会更爱芝姐儿,比现在还要多。” 芝姐儿听到怀泽的话,眼里重新盈满了笑意,惊喜地对上怀泽的眼睛,怀泽郑重地点点头,瞧着芝姐儿破涕为笑,夫妇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怀泽陪着芝姐儿在旁边玩七巧板,常宁坐在一旁看账本,脑子里却全是适才芝姐儿的话。 莫非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否则芝姐儿小小年纪怎会知道这些,平日里芝姐儿几乎没出过大门,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府里的人了。 一想到府里可能有这种祸害,常宁就是一阵火气上涌,如今她即将生产,不适合动手,未免不太吉利,等她生下孩子,就马上开始审问,这种祸害家门的人,绝对不能留。 第101章 生产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十月初十,怀泽照常去刑部上衙,但他今日莫名有些心慌,幸好刑部司这两日并没有特别紧急的事件。 到了下午怀泽心里越来越不安,他虽然不太相信第六感,但今日的情况着实有些反常,顾忌着御史台,他只好焦急地等待着下衙的时间。 因着这几日怀泽一到下衙就走得很急很快,相熟的几位同僚自然也能猜出他家中有事,见他如此焦急,也不再客套,赶紧把路让开,推着他往外走。 怀泽朝几人抱拳行礼,然后以礼仪能容忍的最快速度飞奔回去,等进府见了明棋,知道常宁和芝姐儿今日无事,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没等怀泽把这口气喘匀,张嬷嬷就火急火燎地跑到怀泽跟前,言道大娘子要生了。 怀泽赶紧差人去通知常夫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正院冲。 半个月前开始,因怕常宁突然生产,怀泽就请了经验丰富的大夫和稳婆在府里暂住,怀泽刚到正院,他们也一起到了。 往常芝姐儿都是和常宁腻在一块的,此刻芝姐儿见院子氛围这般紧张,有些手足无措,见到怀泽过来,一下扑到他身上。 怀泽细心安慰着芝姐儿,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李嬷嬷带着芝姐儿去前院,一会儿常宁难受起来怕是会有比较血腥的场面,可别给芝姐儿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等芝姐儿的身影渐渐消失,怀泽焦急地在院子里转圈,然后朝着里头的常宁呼喊。 “夫人,我回来了,你安心生产,其他的都别操心。” 里头的常宁本来已经痛得满头大汗,此刻听到怀泽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刚准备回应他,就被小腹的抽疼分走了注意力。 听到里头常宁痛苦的呻吟声,怀泽的步子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不停转圈。 幸好大夫出来回话说夫人这一胎养得很好,要怀泽放心,否则他就真要冲进去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常宁已经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常夫人从外头急急进来,她一听说女儿生产,就赶紧把手头上的事都撂下,瞧见女儿院里各项事务都很妥帖,才微微放心些。 常夫人简单换过衣衫,便直接进了产房,只剩下怀泽在原地干着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随着常宁几声急促的呼叫,紧接着便是婴儿有力的啼哭声,要不是靠着墙,怀泽几乎要站不住了,整个人都被惊喜砸蒙了。 等他反应过来,便快行几步到产房门口,还差点撞上出来报喜的张嬷嬷。 “恭喜主君,大娘子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这四个字,怀泽才终于放下心来,要不是顾忌着常夫人在屋里,他就直接冲进去了。 “夫人可还好?” 张嬷嬷瞧见怀泽焦急的神情,脸上的笑意也真了几分。 “好,都好,只不过夫人有些累,已经睡下了。” 常宁是第二次生产,再加上平日注意走动,又有嬷嬷们的细心调养,比生芝姐儿的时候还要顺利些。 常夫人把孩子抱出来给怀泽看,怀泽还是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婴儿,之前芝姐儿出生的时候他不在,等他回来,芝姐儿都快满月了,如今瞧见新生的弱小婴儿,抱惯了芝姐儿的他竟然有些不敢下手。 常夫人是真心高兴,小外孙出生,女儿的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方才她也听到了怀泽和张嬷嬷的对话,此时看怀泽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慈爱。 初生的婴儿皮肤红红的,眼睛也还未睁开,怀泽用手轻轻碰一下他的脸蛋,又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来。 常夫人看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孩子终究太小,在外头时间长了容易着凉,常夫人便把孩子交给了一旁候着的两个乳母。 因着常宁此刻还在睡着,怀泽送走了岳母后,便去了前院陪伴芝姐儿。 芝姐儿虽然已经躺在了榻上,但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一听到怀泽推门进来的声音就一骨碌爬起来。 他曾经好奇地问过芝姐儿,为什么还没见到他就知道是他来了,芝姐儿挺起胸脯骄傲地回答道。 “因为每个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父亲的不一样,母亲的也不一样,我能分得清!” 怀泽进门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女儿抱着枕头,局促不安地望着他,那一瞬间怀泽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娘子已经生了,是个弟弟,但是她太累了,正在休息,今天芝姐儿早点睡觉,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 芝姐儿的脸上瞬间绽开了笑颜,她虽然只有两岁多,但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该懂的道理也都懂了,知道母亲一切都好,还有父亲在一旁陪着她,便抱着小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回榻上。 怀泽随手拿了本《左传》念给她听,没一会儿芝姐儿便睡熟了,对于女儿的这个特征,怀泽有些哭笑不得。 差不多从她一岁开始,怀泽就发现,芝姐儿只要一听他念这些书就会犯困,久而久之,在旁人家的小朋友还在听童谣的时候,芝姐儿就已经在听四书五经了。 轻声关门出来,直到此时怀泽才感觉有几分饿,匆匆扒了几口饭便直奔正院。 张嬷嬷已经让人把正院收拾好,此刻常夫人回了府,也没什么要顾忌的,张嬷嬷阻拦的话刚说到一半,怀泽就已经进了产房。 “你怎么进来了,赶紧出去,要是让御史知道了,非得参你一本。”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常宁已经醒了,半靠在榻上,任由碧桃给她喂粥,一见到他就没好气地挖苦两句。 怀泽知道她刚受过苦,如今肯定还不好受,便厚着脸皮坐到榻边,接过碧桃手里的粥,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 “怎么,我来看自己的夫人,还要有人说嘴吗,再说了,咱们院里的事,御史怎么知道的。” 常宁轻轻呸了一声,朝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带着众人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 一口一口喝着丈夫喂的粥,再想起适才母亲和她说过的话,常宁心里甜滋滋的。 第102章 洗三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第二天上衙的时候,怀泽脸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同僚们也纷纷和怀泽道喜。 昨日他和常宁商量过了,当初生芝姐儿的时候,洗三礼只是简单办了几桌,满月宴还遇到了当初小皇子的风波,如今小儿子出生,他们也不好太厚此薄彼。 再加上等小儿子满月宴的时候,也快到年关了,各家事情比较多,唯恐腾不出手来,所以最终决定洗三礼办得隆重些,满月宴请些素日亲近的就行。 因着距离洗三时间仓促,常宁又还在月子里,怀泽能管得了前院,但是后院女眷还得有主事在场,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求助常夫人,带着成箱成箱的礼物登了常家的门。 常夫人自然是无有不应的,闻家长辈都不在京城,女儿平日的生活别提有多松快,左右也就只有这种特殊情况需要她出面。 如今女儿不用站规矩,不用侍候公婆,后院大小事全由她一人做主,甚至还不用担心通房妾室争宠,当初瞧不上怀泽、认为常家姑娘是低嫁的人家,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嫁进闻家是这样的好日子,即便家世低些也无妨,只可惜闻家这一辈所有的儿女都已经成婚,也只能再考虑下一代了。 洗三礼的请帖自然都由怀泽完成,近日京中一切太平,无论是素日交好的几家还是同僚们都来得整齐。 要说来得最早的还是陈勤和二姐姐,他们一收到闻府的喜讯,就开始张罗着给小朋友准备礼物,一早便大包小包地登了门。 几月前王忠林在闻老爹的帮助下,在江宁谋了个县主簿的差事,走的还是怀源的路子,大姐姐随着王忠林赴任去了,不过王家还是托人给哥儿送了个长命锁。 怀泽自是万分感激,又让报信的小厮带了些补品回去,算是回礼了,毕竟虽然大姐姐不在京城,但该做的礼数还得做足。 闻家下一辈孩子的名字都是闻老爹和老太太取的,信件来往信州和京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也只能“哥儿”“哥儿”地叫着。 大梁讲究抱孙不抱子,怀泽私下里抱抱也就算了,但是今日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太合适,便由常夫人这个外祖母抱着孩子到了众人跟前。 洗三礼对初生的婴儿来讲,绝对算是个大日子,不仅是为了庆祝婴儿的到来,还包含了为婴儿洗涤污秽、消灾免难和祈祥求福的好寓意。 洗三礼在下午开始,由接生姥姥主持,拜祭过十三位神像之后,便是亲友们的添盆环节。 嬷嬷把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金盆摆上,亲友们依照尊卑长幼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有吉祥寓意的物品,例如银钱、桂圆、红枣等物件。 闻家几位长辈都不在,辈分最大的便是常夫人了,常夫人往盆里放了一块长命锁,和给芝姐儿的正好是一对,随后亲友们陆续上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物件都放进去。 这个时候文官与武将的差别就看出来了,毕竟银钱之类的在读书人眼里和书香相悖,所以他们给婴儿添盆大多是些玉器,玉乃君子器,来代表他们对婴儿的美好祝愿。 武将们则没那么多讲究,带的一水儿都是银钱,各种规格都有,也不需要多贵重,只要能表达心意就成。 今日闻家邀来的亲友颇多,幸好张嬷嬷早有准备,找了个大些的金盆,否则还真有可能放不开。 等诸位亲友都添完盆,接生姥姥拿起棒槌在盆里一搅,然后嘴里念叨些吉祥的话语,这个环节便是响盆了。 响盆之后便是正式给小孩子洗澡的环节,如今天气已经渐渐冷了,小孩子一受凉就忍不住哭起来,亲友们都纷纷称赞孩子身子骨结实。 怀泽听小儿子哭得起劲,忍不住担忧起来,但也不好阻拦,毕竟依照习俗,孩子哭的声音越大,就代表着越吉祥。 接生姥姥一边洗一边嘴里念叨着,“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腿,做知县;洗洗手,做知州”,怀泽听清楚之后,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等小孩子洗完澡,便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接生姥姥会给小孩子换上新衣服,然后把孩子交给怀泽,由怀泽抱着去正厅神龛前拜祖宗,告知祖先家中添了新成员。 其实这个环节本不应该怀泽来做,但闻家长辈们都不在,常夫人也不能代劳,便只能由怀泽亲手去抱了。 忙活完这一大通,洗三礼总算结束,孩子被嬷嬷抱着回了常宁身边,而怀泽和常夫人则分别在前后院招待客人。 亲友们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驳闻家的面子,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把刚出生三天的小孩子夸成了旷古奇才。 等宴席结束就已经是傍晚时分,怀泽送别了亲友,又郑重和常夫人道过谢之后,才终于有时间回正院看望妻子和两个孩子。 今日没有大人约束,芝姐儿足足睡了一个下午,此刻精神得很,瞧见父亲进来,便一骨碌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怀泽一把抱起女儿,常宁正在屋里研究小儿子的性格问题。 今日她虽然没出去,但院子里的动静也是能听到的,这小子的哭声着实太过嘹亮,常宁莫名开始担心起来,这孩子长大之后不会比芝姐儿还顽皮吧。 怀泽瞧着她眉头皱起,便把女儿放进她怀里,芝姐儿对着自己母亲的脸颊亲了一口,常宁哪里还有心思再研究旁的,抱着女儿就是好一番亲热。 和芝姐儿腻歪了好一会儿,常宁突然开始叹气,怀泽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旁的烦心事。 “今日母亲说,大哥如今在先生的管教下已经老实多了,眼见着年岁越来越大,总不好这么一直孤身一人,便想给大哥说个厉害些的大嫂,可京里的人家哪里肯再把女儿嫁过来,便只能从外地寻了。” 其实常夫人觉得二嫂韩氏就很好,可惜韩家女儿也都已经成婚了,她不求将来的儿媳能督促儿子上进,只要别让他惹祸就行。 可这事怀泽也帮不上忙,他认识的大多是文官,文官顾惜脸面,即便常家门第再高,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第103章 常齐的婚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要给三十多岁的大梁籍“大龄问题青年”说亲事,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回常夫人对自己儿子的定位很清楚,不需要门当户对,只要能管住常齐就成,饶是这般,常夫人打听了两个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过年期间各家的主母都忙不开手,不仅要张罗给各家的年礼,还有许多亲友需要来往,另外还得抽空去参加各种名目的宴席,恨不得能多几个分身才好。 在常夫人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还真找到了一个让她满意的人选。 对方姓郭,先前因跟随父母在边疆戍守,两个月前刚刚回到京城,边疆的将士实在太苦了些,郭家父母便打算在京城为女儿寻门亲事。 郭姑娘生得颇为高大,据说还有一手好剑法,也因着这般,在京中相看人家屡屡碰壁,毕竟郭姑娘眼见就是“河东狮”,没人愿意自家子侄惧内,不过这恰巧符合常夫人的要求。 再加上郭姑娘落落大方的性子,也颇得常夫人喜欢,但常夫人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情况着实有些拿不出手,便托了安国公夫人去说亲,把常齐的情况原原本本和郭家说了,若是郭家不愿意,他们自然也不会强求。 郭姑娘如今已经二十岁,原本早两年就打算回京,但因着北疆事多被耽搁了,这才拖到了如今。 以往郭姑娘相看的人家要么介意她的年纪,要么介意她的长相和性格,郭家也不想找个小门小户,岂非委屈了女儿,这回常家上门求亲,他们也着实心动。 不过听说了常家公子的事,他们则又有了几分担忧,若是将来常家公子仗着门第对女儿不好怎么办,而且常家公子的年纪也着实大了些。 郭家父母自然对陪着他们在边疆吃苦的女儿颇为愧疚,便把婚事的主动权交到了女儿手中,若是女儿不同意,他们就立马拒绝。 在郭家考虑期间,常夫人为了表示自家的诚意,厚礼成箱成箱地往郭家送,即便郭家婉拒了,还继续送。 郭姑娘一早便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常家的情况,知道常夫人没有任何隐瞒,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左右嫁人这件事情着实没意思,可若是不嫁,也会影响家里其他女孩的名声,她自己孤独终老没什么,却不想妹妹和侄女们受自己连累。 常齐到底是常家长子,从门第来讲,郭家已经很高攀了,而且常夫人支持她,还明里暗里表示婚后她如何管教常齐,常夫人都不会插手,也不用给婆母站规矩,这对新妇来讲绝对是个很大的诱惑。 至于年龄这一点,郭姑娘冷笑一声,年龄大些无妨,只要她进门以后生下子嗣,要是常齐能早点死就更好了,到时候她带着孩子过快活日子,她好歹是长嫂,即便是平靖侯夫妇也不敢轻慢。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郭姑娘便把想法和父母说了,郭夫人哭笑不得,罢了,既然女儿觉得还行那便答应吧,她对自家女儿还是比较了解的,管教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应当没什么问题。 消息传回常家,常夫人欣喜若狂,生怕郭家后悔一般,当日便送去了拜帖,想尽快把婚事确定下来,次日常老太太便亲自登了郭家的门,给郭家做足了脸面,毕竟人家姑娘嫁给常齐受了不少委屈,这些面子活上常家自然也不会吝啬。 常齐知道此事之后,自然千万个不同意,趁着先生回家办事,几经周折逃出了常家,偷偷跑到了郭家,打算按照之前拒婚的方式如法炮制。 郭家众人原先虽未见过常齐,但也知道他当初胡闹的事情,察觉到常齐的意图后,也确认了他的身份,还没等常齐张口,就被小厮拉了进去,关门绑人一气呵成。 被绳索绑住,又被套了麻袋的常齐自然挣脱不了,黑暗中听到一个女声语气轻蔑道。 “我还以为你有几分能耐,没想到就这点本事,只会这种下作手段,果然是个懦夫。” 常齐破口大骂,混乱中又挨了一脚,然后就被扔上了马车,一路送回了常家。 这回常夫人看到自家儿子狼狈的模样,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更加确信自己这次的选择没有错,自家儿子这个德行,就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非得让他吃些苦头才老实。 见识到郭家姑娘的厉害,常齐愈发确定绝对要搅黄这回的亲事,但奈何自从他被郭家送回来,先生对他管得更严了,他身边的小厮和嬷嬷被换了个遍,尝试了数次想逃脱都没能成功。 因着常齐和郭姑娘年岁都不小了,两家决定迅速把婚事办完,明年三月郭家就要回到北疆,所以两家最后把婚事定在了二月。 常宁和母亲去过郭家之后,回来也对郭姑娘赞不绝口,嘴里不住念叨,这回大哥着实是高攀了,要是大哥再敢闹腾,怕就不是被关起来这样的简单惩罚,有未来大嫂和先生同时管教,就不信大哥还敢胡来。 常家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问题,这个年过得尤其热闹,常夫人邀着常宁去参加郭家举办的宴席,想让两家多熟悉些。 怀泽本来想着陪常宁一同前去,却不想刑部年末着实忙碌了些,便只能和常夫人告罪。 因着皇上即将封笔,许多案件得赶在年前复核完成,怀泽一连几日都在衙门里加班,回到家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 之前怀泽每回一下衙就会陪着芝姐儿玩耍一通,如今连陪女儿的时间都没有了,便只能找些新鲜的玩意来给芝姐儿解闷。 小孩子忘性大,很轻易被这些玩意儿转移了注意力,闲下来便与母亲聚在一起,逗尚在襁褓里的弟弟玩,等怀泽忙过这一阵,再陪芝姐儿的时候,就心酸地发现芝姐儿如今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前几日老太太的书信终于到了,定下了小儿子的名字,闻家下一辈的男孩们都是从“日”字旁的单字,小儿子的名字便是闻昕,取明亮朝气之意。 第104章 周昭仪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忙碌了一整年,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假期,怀泽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在大梁当官可比在现代上班工作时间长得多,在现代好歹有双休和各种节日的假期,可他如今不仅每十天才能休息一天,就连节日假期都少得可怜。 除了过年这十天假之外,也只有端午、中秋、重阳和皇上的生日会有一天的假期,其他时候若有急事便只能告假,可若是告假次数多了也会影响个人的考评,简直是官员们的一大难题。 若是在地方为官还好些,毕竟天高皇帝远,除了上司故意抓小辫子之外基本上不会太严格,可在京里就不一样了,御史们的耳目是最灵通的,这种小问题就属于平时不要紧但关键时刻能要命的那种,谁都不能大意。 假期第一天,怀泽早膳还没吃完,常宁就把这几日的安排一股脑告诉了怀泽,怀泽刚舒展开的眉毛又皱在一起了。 “明年是你在刑部的第三年,若是临时疏通关系怕是来不及,这几日得先去拜访几位世叔世伯,几位侍郎家也不能疏忽,今日得把拜帖写好送过去。” 因着上回官吏考评时被猝不及防地调到了刑部,这回怀泽与闻老爹商量之后决定提前先去拜访几位长辈,毕竟临时抱佛脚的人太多,佛祖也容易忙不过来。 拜访的事宜确定好了,但是备礼这些事情还得常宁帮忙,常宁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对外交际应酬也不含糊,一收到老太太的信就筹备起来,早早便把今年给各家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怀泽抽出时间来。 怀泽望向常宁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他能在刑部稳当做官,多亏常宁操持家里大小事,既得照管孩子,又得管家,还得帮他疏通关系,着实辛苦了些。 “等吃完饭我就去书房,这些日子多亏你操持,我托人弄了些补品回来,等忙完这一遭,咱们去京郊好好玩一天。” 常宁温和地笑笑,一边给女儿擦脸一边回应着丈夫的话。 “好啊,我们芝姐儿最喜欢放风筝了,到时候正好陪她一起。” 怀泽的拜帖刚写到一半,观棋就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进来,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爷,不好了,宫里传出消息说四皇子夭折了。” 其实四皇子从出生起身子就不大好,幸而皇家是最不缺名贵药材的,这两年一直靠汤药吊着,四皇子夭折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如今这个时间着实有些凑巧。 怀泽抬眼望向被乌云遮蔽住的太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今年这个年,怕是又得不安生了。 常宁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唏嘘不已,她如今做了母亲,更见不得小儿受苦,不过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得把自己府先料理好。 常宁赶紧让人把门口和各处的灯笼都摘下来,所有喜庆的物件也都收起来,前些日子他们这条街住进了一位御史,更得小心些才是,可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除此之外去拜访亲友的计划只能暂停,小皇子夭折虽不发丧,但皇上心情难免不快,这种时候要是有人想刻意找茬,参他们一个结党营私就得不偿失了。 府里机灵的几个小厮已经被怀泽派出去打探消息,他如今只希望皇上不要因小皇子之事牵连太多。 不止闻家如此,午膳时分各家传信的小厮陆续到了,意思也很明确,心意都清楚,如今还是小心为上,过了特殊时期再来往也不迟。 常宁心中有些不安,她直觉小皇子的夭折并不简单,果不其然,张嬷嬷下午便从常家回来了,带回了常夫人的独家消息。 “什么?周昭仪怎会对四皇子动手?” 常宁着实觉得不可置信,周昭仪所出的二皇子已经在读书了,她为什么要朝从小病病歪歪的四皇子下手。 就四皇子这身子骨,能不能长成都是个问题,即便长成了子嗣上也会有亏,对其他皇子基本上不会有任何威胁,周昭仪又不傻,莫非其中还有旁的隐情。 “夫人说如今证据都指向周昭仪,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只怕就算周昭仪不认也由不得她了。” 几位得知此事的贵眷也有这样的推测,毕竟周昭仪能在潜邸时就平安生下子嗣,又怎会是个莽撞的,可皇家之事,即便她们再如何猜测也没有用,一切还得看皇上和太后的决断。 不只是众人的猜测,宫里的皇上和太后母子也正在因为此事对峙着。 已经经历过三皇子夭折的皇上再次承受丧子之痛,正想将周昭仪刺死,却被太后拦住了,太后在后宫待了几十年,见过的阴私之事数不胜数,她直觉,此事应当是孙贤妃故意为之,陷害周昭仪,用一个苟延残喘的皇子为自己以后的孩子铺路。 “皇帝,事情还未查明,你怎可如此莽撞,宫里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命不久矣,昔日有传言武则天杀女陷害王皇后之事,你不是说孙贤妃最是聪慧吗,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你可莫要被人当成杀人的刀。”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皇上打断了。 “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也定不会似玄宗那般昏聩,此事是儿子的家事,儿子自有决断,母亲就不要操心了。”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周昭仪谋害皇嗣,本应碎尸万段,可皇上怜惜二皇子年幼,只将周昭仪贬为庶人,周家男子革去官职,三代以内不允许出仕,消息一出,满京哗然。 诏令颁布当日正好是除夕,一众言官想要替周家辩白却连宫门都进不去,这回到底是后宫之事,前朝不好掺和太多,到最后便只有与周家密切关联的几家一直等在宣德门外,请求皇上重新查明此事,可他们在皇城外等了三天三夜,始终没能等到皇上出来。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生怕被周家牵连,以往聚集在二皇子周围的官吏们也纷纷敬而远之,二皇子多次为周昭仪求情,却只得了皇上一句。 “周氏实在可恶,若是再为她辩驳,以后就不要做朕的儿子了。” 第105章 南苑围猎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许是为了缓和京中的紧张气氛,刚过完年,草都还没长全,皇上便宣布要去南苑围猎。 南苑是大梁的皇家猎场之一,只需一天便可来回,既不会大肆铺张,又是皇上能彰显恩宠的好时候,言官们自是不会驳了皇上的兴头。 既然要去围猎,首先要确定的便是伴驾的人选,皇亲国戚,文官武将,只要能入了皇上眼的都会跟着一同前去。 常青虽然不在,但这回皇上特意点了常平,临了还加上了常青的妹夫闻怀泽。 这下可坐实了怀泽倚仗岳家的名声,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正六品主事,按规矩哪里能轮得上他。 幸好这回还有林飞羽一同前去,林飞羽是因着林将军和庆宁郡主的缘故,不过郡主并不会前往,林飞羽便提前支应过,这回正好与怀泽做伴。 因着当天去当天回,也无需在外露宿,常宁便研究着给怀泽做了个布兜子,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斜挎包,把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放进去,毕竟明日到场的贵胄皇亲实在太多,即便有个什么麻烦,也只能怀泽自己想办法,还是提前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惹出其他的事端来。 第二天寅时刚过,怀泽就被观棋叫起来了,皇家围猎的阵仗绝对没得说,可对于怀泽这样低品级的小官来讲着实不太友好,他必须得赶在排在他前头的官员到场前准备完毕才行。 简单洗漱之后,怀泽快速换好衣服,默默叹息一声便出了门,这回观棋和明棋自是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幸好他提前与林飞羽约好了,好歹有个能提醒的人,两人前后脚到了宣德门外。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时间,为了骑马他们只能穿相对轻便的衣服,冬日的早晨寒风刺骨,怀泽感觉自己都快失去知觉了,旁边林飞羽的情况也不怎么样,嘴唇已经有些微微发白。 怀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发现有不少身形瘦弱的官员已经摇摇欲坠,要不是顾忌着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怕是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们在寒风里站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终于等来了内监的传报,往日听到内监的声音,怀泽都有些紧张,此刻竟然觉得这声音犹如天籁一般。 怀泽排在队尾,只能隐隐看到皇上似乎穿着一身戎装征衣,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周围是一圈严阵以待的禁军,随时提防着可能对皇上的威胁。 待行过祭礼后,随着内监高亢的声音,一行人缓慢前进,等轮到怀泽上马行进时,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可见出行队伍之浩大。 街道两侧早已有禁军把守,以防有人惊扰圣驾,从皇城到南苑整整走了一个半时辰。 猎场有事先搭建好的营帐,远远望去巨大的营帐由黄幢帐、幔城和网城组成,周围还有层层设防、戒备森严的禁军营帐,以皇帝的营帐为中心,旁边还有几座小型营帐,供皇亲贵胄歇息使用,似怀泽这样的官职便只能随时待命了。 怀泽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不论文官还是武将都胸有成竹,只待皇上宣布狩猎开始。 武将们自是信心满满,每次围猎的时候,便是他们一展身手的好机会,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面对着被圈养的猎物自是信心满满。 而文官们的信心则来源于其他的方面,作为读书人,他们狩猎自是比不上武官,但吟诗作赋是最擅长的,等狩猎完毕,清点猎物时便是他们的主战场了。 若是能做出几首好诗,以后再提起今日的狩猎,哪里还会记得谁打的猎物多,但一首好诗却可以流传许久。 怀泽和林飞羽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今日这样的场合,怎么都轮不到他们出风头,随便打几只兔子回来就成,当然也不能空手而归,那样实在太丢人了些。 今日猎场早就根据狩猎人的数量放出了合适的猎物,若是空手的人太多,还会临时再放些猎物,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也尽量不得罪任何一个官员。 所有参加狩猎的人已经摆好阵型,随着内监宣布吉时已到,皇上便被一众王公簇拥着从营帐里出来,宣布今日的彩头。 如今皇上膝下有两位皇子,但两位皇子年纪还太小,远不到参加狩猎的年纪,若是有皇子参加狩猎,焦点自然都在皇子身上,谁都不敢抢了皇子的风头,可若是像今日这般,没有皇子在场,便是诸位武将的决胜场,彩头是什么倒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入了皇帝的眼。 “今日头名的彩头,便是一柄金如意,谁射的猎物最多,谁就能得到。” 御制的如意上都有特定的标志,即便这柄金如意目测得有几斤重,得到他的人也不能变卖,似如意这般的物件,虽然没什么实际用途,却最能彰显皇帝的爱重。 随即官员们配合着高呼“万岁”,声音响彻整个猎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皇上宣布狩猎开始,数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冲在最前面的便是在东南平乱时立过功的武安侯。 皇帝围猎也分为两种情况,若是皇上要下场,那第一箭和第一只猎物自然都应由皇上获得,可今日皇上不下场,那就要看各位官员的本事了。 此时官员们的搭伙还是很有讲究的,独个儿的难免会被议论成不合群,怀泽最终还是选择跟在常平后头,毕竟他这回能出来狩猎就是因为常青的缘故。 不过一刻钟,怀泽就后悔了。 原因也很简单,常平自是跟在武将那一簇,武将们一个赛一个的勇猛,怀泽也被迫加快了骑马的速度。饶是这样,他还是被甩下了一大截。 刺激倒是够刺激的,就是把怀泽累了个够呛,生怕被人撞到,就他这个小身板,配合着勉强及格的骑术,要是被撞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常平回头看他,他冲常平摆摆手,意思是不必等自己了,他自己一个人落后也就罢了,不好再连累常平,毕竟武将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了。 得了,他还是去找刘尚书的队伍吧,还是文官的节奏比较适合自己。 第106章 遇刺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跟在刘尚书一行人后头,怀泽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放松,甚至还有时间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只可惜如今草还没长全,马蹄溅起许多灰尘,整个猎场都有些灰蒙蒙的。 怀泽很想掏出布兜里提前准备好的巾子把口鼻捂住,这尘土也有点太大了,不过因着官员的礼仪,也只能在心里想象一下。 幸好猎场足够大,没一会儿他们便远离了其他队伍,开始专心狩猎。 应该说猎场的官员们准备的猎物实在太充足了,即便怀泽这种菜鸟,不多时也射中了几只兔子,怀泽仔细打量着其他人的收获,决定再打两只兔子就开始摸鱼。 就在怀泽有些走神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定睛去看,原来是武安侯正在试图射杀一只老虎。 只是远远地看着,怀泽就感觉头皮发麻,这可是百兽之王,即便从小被圈养,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他早就听说武安侯神勇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还有不少官员都被这一幕吸引,渐渐朝着武安侯的方向聚拢,那老虎肚子和前腿上都插着一支箭,也愈发急躁起来,径直朝着武安侯的方向扑去。 武安侯迅速驱马闪开,同时一箭射中了老虎的眼睛,趁着老虎挣扎,武安侯又迅速补了几箭,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老虎倒地,周围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一下子点燃了猎场的气氛,就连怀泽这般的文官都看得热血沸腾。 这边众人还在热烈地欢呼着,突然猎场上传来三声急促的哨声,众人心中惊诧,三声哨声代表最紧急情况,莫非是皇上出了事,众人齐齐掉头,往皇上的营帐处奔去。 还未到皇上的营帐,跑在最前头的武安侯便看到了惨烈的一幕,地上满是鲜血和断臂,三匹狼正向着王亲和皇上的营帐进攻,禁军们拼死抵抗,地上除了有两匹狼的尸体,还躺着许多不知生死的禁军。 飞奔回来的武将们立马加入战斗,他们的经验远比禁军首领丰富,再加上人数上占优势,不多时便把剩下三匹狼全数射杀。 一直冲锋在前的武安侯腿上受了伤,但他顾不得包扎,直接跪倒在皇上跟前,群臣也纷纷下马,黑压压地跪成一片,直到皇上开口,众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朕无事,去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朕动手!” 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次的围猎自然也就不了了之,皇上由禁军和武将们护卫着回宫,宫里总比这四处透风的猎场安全多了,今日所有参加围猎的官员也全部被带回了宫。 怀泽心里直呼倒霉,他的运气也实在太背了点,头一回跟着出来围猎,就遇到这样的事情,闻老爹说得没错,京城的确太危险了。 因着此事发生在京郊,消息想瞒都瞒不住,随着御驾进了城,皇上遇刺的消息也传开了,不过百姓们的猜测普遍更倾向于意外事件,毕竟这可是皇城底下,怎么会有人在京城对皇上动手,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群臣们跪在勤政殿外,等候下一步的旨意,怀泽感觉又冷又饿,身体也疲倦得很,他们今日天不亮就开始在宣德门外等候,然后一路奔波到京郊,又跑了半天的马,回来之后还要继续跪着,对体力的要求不是一般高。 似怀泽这般年纪小身子也算健壮的,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一些年纪偏大的文臣已经摇摇欲坠了。 殿里时不时传来碗盏碎裂的声音,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加上禁军正在旁边对猎场的官吏们用刑,板子打下去,片刻后皮开肉绽,听着骇人的哀嚎声,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假,无论是不是猎场的官员做的,他们也有失职之过,能不连累家人已经算是万幸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就在许多官员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内监终于出来,让群臣离开皇宫,但明日都必须正常上衙,不得请假。 如蒙天赦的众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大家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念头,那便是赶紧离开皇城。 出了宣德门,外头早等着许多辆马车,常家和闻家的马车挨着,一见怀泽和常平出来,小厮们就赶紧上前,扶着他们上了马车。 简单寒暄两句,两家便各自回府,怀泽的膝盖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观棋赶紧把准备好的暖炉取出来,感受到暖炉温度的一瞬间,怀泽忍不住“嘶”了一声。 消息灵通的常宁自然知道了皇上遇刺之事,本想亲自来接怀泽,最后还是被嬷嬷劝住,怀泽那边还不知如何,府里必须得有主家在,否则有个什么意外,闻府就真的要乱了。 常宁自然明白嬷嬷的意思,最后还是派了观棋和明棋过去,他们都是从小跟着怀泽的,不仅办事妥帖而且忠心不二,若有紧急情况,他们也能及时回来报信。 听到怀泽平安的消息时,常宁差点喜极而泣,不顾嬷嬷的阻拦,跑到大门口往外张望,瞧见怀泽一瘸一拐地下了马车,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落在怀泽手背上。 怀泽似乎是被眼泪烫到了般,拉着常宁的手回到正院,才把她搂在怀里,今日的事情对于怀泽来讲太过惊险,对于他们这个小家来讲也太过惊险。 在得知这次有五匹狼攻击皇上且有不少死伤的时候,常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数次想象,若是怀泽不在了,她应该怎么办,她的两个孩子应该怎么办,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怀泽对自己、对自己的孩子这么重要。 幸好,幸好他平安回来了。 简单洗漱过后,怀泽把妻子揽在怀里,把今日的见闻原原本本告诉她,常宁听得胆战心惊,从太祖开国至今,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发生在皇上身上,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仔细想,皇上登基至今,做了不少荒唐事,多少世家都遭了殃,想来着实得罪了许多人,这回估计又要有人要遭殃了。 第107章 舍近求远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能想到的,禁军首领自然也能想到,可皇上前几年“得罪”的世家实在太多了,一时间连个范围都圈不出来。 南苑的官吏已经被审了一天一夜,什么招法都用上了,已经有小半的人被活活打死,可到现在一个字都没问出来,看来这回下手的人背后的势力绝对不简单。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行,那就是检查皇上参加围猎时的衣物,野兽们的嗅觉要灵敏得多,能闻到许多异常的气味,这并不是皇上第一次围猎了,可偏偏这次出了问题,多半出在气味这些细微的差别上。 可是他们哪里敢动皇上的衣物,也只能舍近求远,先严刑逼供了。 若是迟迟审不出来,皇上难免要怪罪他,想到这回因为狼群攻击丧命的禁军们,为了这条命,他一咬牙,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怀泽还要继续上衙,但他的膝盖已经高高肿起,别说上马,就连走路都费劲,无奈只能由马车把他送到内城,然后怀泽再步行走到刑部衙门。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马车,想来都是昨日受过累的,在这种时候,即便御史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昨日御史台几位官员也去狩猎了,情况比怀泽也好不到哪里去。 刑部司的其他主事本来还有些羡慕怀泽能去参加围猎,如今看他的眼神里就只有同情了。 可偏偏刚过完年大理寺便送来了年假期间积压的案子,刑部司立马忙碌起来,整整一个上午,怀泽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一直快到下衙时分,他才揉揉自己酸疼的手腕,准备先去喝口茶水,便从同僚口中得知了南苑遇刺一事的进展。 禁军首领派人去南苑仔细搜查时,恰巧发现几个蒙面打扮的贼人鬼鬼祟祟地往喂养兽群的区域凑,随即禁军与贼人发生激烈斗争,最终禁军制服了贼人,但贼人却因伤势过重当场身亡。 不过根据那几个贼人的长相和身体特征,禁军推测应当是北边的羯奴。 朝臣们自然炸了锅,以武安侯为首的武将已经在和皇上请命,向羯奴讨回公道,虽然这种请命大概率是在做样子。 文官们还是相对谨慎的,毕竟除了那几个贼人的尸体,他们并没有其他的证据,主动挑起争端难免要吃亏,况且大梁南有交趾,北有羯奴,若是贸然开战,必定腹背受敌。 怀泽觉得吧,这事大概率是禁军首领为了交差弄出来的,毕竟羯奴又不傻,刺杀已经失败,为何还要再去南苑,而且这么凑巧,就被禁军遇到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实在太巧合了些。 估计是禁军首领从别处弄了几个羯奴来,制造各种伤口之后丢在了南苑,毕竟证据模棱两可,朝廷也不可能真的和羯奴开战,这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在群臣们对羯奴进行了一番口诛笔伐之后,这事还是翻了篇,皇上自然也瞧出了禁军首领在糊弄自己,直接将他连降三级,不过这对于他来讲,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等事情翻篇的时候便已经到了二月初,常家开始为长子的婚事忙碌起来,常宁作为小姑子也时常回去帮衬母亲一二。 常齐被先生监督着,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几圈,酒自然也不让喝了,短短几个月不见,竟然瘦了一大圈,颇有当初怀泽在江南初看到他时的风流模样。 不过显然瘦身后的常齐本性和原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一开口便是一通自夸,字里行间全是傲慢,原本那股风流气质瞬间变味了。 今日常家众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常平和先生更是一边一个,时刻不离开他,哪怕是如厕都一路跟着,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出岔子,毕竟这回不只是关乎常家的脸面,也关乎郭家的脸面。 要是这回常齐再闹出什么事来,那平靖侯府的名声也就不用再要了。 常宁看到被盯得严严实实的常齐也是颇为感慨,在她儿时的记忆里,大哥是最意气风发的,谁能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今日陪着常齐一同去迎亲的,都是常夫人信得过的人,他往日那群狐朋狗友,常夫人是绝对不敢让他们再接触的,那群纨绔子弟,除了擅长惹麻烦以外,其他的一事无成。 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常齐的嘴,常齐见到盛装打扮的郭姑娘,第一句话便是“相貌平平,性子粗野,本配不上我”。 常平眼疾手快,赶紧用帕子捂住长兄的嘴,幸好喜嬷嬷早就得了常夫人吩咐,赶忙出来打圆场,一众人纷纷附和,但郭家众人的脸还是瞬间黑了。 郭大人直接一巴掌拍在案上,常夫人厉声痛骂,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常姑娘上前安抚好父母,一脚踢在常齐膝盖上,常齐吃痛跪下,常姑娘的贴身嬷嬷瞬间上前,一边一个摁住常齐,结结实实给郭家父母磕了三个响头。 厅内众人哪见过这般场景,屋里一时安静无声,不过喜嬷嬷到底经验丰富,片刻后便反应过来,对着众人高声道。 “恭喜郭大人,恭喜郭夫人,得了个这般孝顺的女婿。” 众人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圆回来,不过场面总算没有那么尴尬了,纷纷附和几句,郭家父母的脸色虽然还很难看,但总算坐在上首接受了常齐的响头。 常齐刚想再辩驳两句,就被嬷嬷掐住了手腕,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众人往外走。 等上了马,擒住常齐的又变成了常平和先生,幸好两家距离不远,不过两刻钟就顺利到了常家。 常夫人自是得知了常齐的混账话,此刻恨不得上前给他两巴掌,幸好一旦进了常府,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毕竟和常家来往的人大多知道常齐的事迹,要是常齐再敢犯浑,常夫人就直接上手了。 在揭盖头的环节,怀泽仿佛重新见到了当初怀源揭二嫂盖头时的场景,在郭姑娘的武力压制下,常齐老老实实完成了各项流程。 第108章 郊游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等从洞房出来,便是新郎要会宾客的时候,常夫人提前拜托了家里的几位子侄,一路围在常齐身边,要是常齐敢再胡扯,就直接堵住他的嘴。 反正今日他在郭家下跪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左右是最后一回,脸已经丢了,还怕再丢得多些吗。 幸好这回子侄们都很给力,又或许是常齐被郭姑娘那一脚吓坏了,一直到送走宾客,常齐再没说过一句话。 事后根据常宁的情报,洞房当晚常齐院子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常齐的求饶声,第二天老老实实完成了给长辈见礼和开宗祠的流程,常夫人惊喜万分,又连着给大房院里送了不少珍宝和补品。 就连常宁每回从常家回来,总念叨着大哥这回总算有了克星云云,只不过怀泽总能从她欢快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怅然来。 今春雨水不少,去年因着干旱而开裂的土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生计问题解决了,百姓们自然没有心思再闹事,刑部近来也清闲了不少。 京郊的草已经长全了,春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休沐日赶上好天气,怀泽和常宁当即决定,带着芝姐儿去京郊踏青。 芝姐儿如今正是最好动的时候,每日都要拉着常宁去花园玩耍,饶是对女儿有深厚滤镜的常宁,也受不住每天去花园八九回。 前些日子常宁瞧着后院空闲太多,便开了处小花园,种些花花草草,这样院子里也不至于太沉闷,没想到去花园最多的竟然是芝姐儿。 幸好每回芝姐儿出去,身边都跟着一圈丫头婆子,时刻围着芝姐儿打转,生怕她不小心跌倒。 昕哥儿如今年纪还太小,自然不能跟他们出来,常宁把身边得力的嬷嬷都留下,临走之前又让明棋关闭了院门,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芝姐儿出门。 今日天气着实不错,怀泽在前面骑着马,常宁抱着芝姐儿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芝姐儿虽然话还说不太清,行动力却不错,小手把车帘掀开,对着外头咿咿呀呀地“指指点点”,即便听到几声鸟叫,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常宁耐心地给她解释,许是常宁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没到目的地,芝姐儿就已经在常宁怀里睡着了。 等到了目的地,怀泽看到马车里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根据常宁的经验,芝姐儿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怀泽便把所有随行的丫头和婆子都留下来照看芝姐儿,然后牵着常宁的手到河边散步。 今日河畔的人着实不少,时不时能听到孩童的欢笑声,怀泽找了个好位置,把事先准备好的毛毯放在草地上,准备来一场简易版的野餐。 说起来这还是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也算是久违的二人世界了。 常宁以往去参加赏花会或者蹴鞠会,都是安生坐在凳子上,还是第一回坐在地上,倒觉得颇为新奇,还没等她欣赏完美景,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点心,是今早怀泽差人去买的,据说还是糕点大师的限量款。 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大多数读书人和妻子在一起喜欢吟风弄月,怀泽倒好,不是商量吃,就是商量玩,要么就是带孩子,也太“实用”了些。 要是怀泽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拍拍胸脯,骄傲地说,“这才是生活,想那么多风月做什么呢,又不能当饭吃。” 刚聊完春天的各种时令美食,怀泽突然感觉有人在唤他,四处张望之后竟然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林飞羽和庆宁郡主。 “适才看到林府的马车,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他们四个都是老相识了,相互寒暄几句后,怀泽便拉着林飞羽去散步,常宁和庆宁郡主留在原地野餐。 适才怀泽瞧见庆宁郡主眉眼间的愁思,想到最近京中有关太后和皇上不和的谣言,试图安慰林飞羽一二,但又想到自己也没有立场安慰对方,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他们到底在书院做了近两年的舍友,林飞羽瞧出怀泽眼中的担忧,忍不住苦笑一声。 自太后与皇上就处置周昭仪之事产生分歧后,永康长公主尝试着想说和,毕竟太后共育有两男一女,三弟一家已经被皇上灭口,如今至亲之人就只剩他们几个,长公主实在不想母亲和弟弟因为一个妃嫔产生矛盾,可劝了两三个月,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不仅如此,长公主还被皇上训斥,“长姐已经外嫁,就不要掺和这些事了,专心相夫教子才是正理。” 长公主这下是真的被戳了心窝,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如今也着实不成器,当初也是个喜欢武学的好孩子,却被狐朋狗友引着逛了几次赌场,欠了一屁股赌债,赌场还差点把账要到长公主府。 长公主无法,只好把儿子拘在院子里,还找人封了那赌场,可儿子见识到了赌博的刺激,眼见着上瘾了,哪里还能再管得住,如今整日在家里闹腾着。 驸马想动家法,可长公主心疼儿子,每回都拦在前头,如此一来,他自然变本加厉。 所以如今不只是长公主,就连庆宁郡主都忧心得很,毕竟父母已经逐渐年老,她以后能倚仗的娘家人也就是这个弟弟了,弟弟不成器,她的日子自然也不舒服。 怀泽的关注点倒不在长公主身上,他更好奇的是如今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前几次和孙贤妃有关的事端多亏有太后的劝说,才不至于让事态更加严重,若是皇上不再听太后的劝告,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太后手中并没有实权,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她与皇上之间的母子之情,可从皇上登基至今的表现也能看出,他绝对不是个看重亲情的人,没了太后的掣肘,怕是孙贤妃很快就要东山再起了。 除了当初常青戍边之事外,孙家与闻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他倒不是怕孙家崛起,真正担心的是皇上再做出什么糊涂事,皇上如今看起来地位稳固,但从年初的遇刺一事也能瞧出,各处怕是已经暗藏危机。 怀泽见气氛实在尴尬,便拉着林飞羽去钓鱼,鱼儿饿了一个冬天,如今正是最好上钩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第109章 赵国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还未进四月,北疆便传来急报,羯奴东西两个部落内乱,戍边将领请命趁机出兵,重创羯奴部落,除去大梁的心腹大患。 以武安侯为首的武将纷纷请命,如今实在是绝好的机会,若是能成功,大梁再不用受羯奴牵制,还能抽出兵力铲除东南的交趾,成就一番伟业。 文官们也齐心协力,短短三四日时间,请求皇上出兵的奏章已经堆满了御桌。 就在众人以为皇上会立刻出兵之时,他却迟迟没有表态,群臣焦急万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这么拖下去,等羯奴缓过来,想再铲除便难了。 没想到他们没等来皇上下令出兵的旨意,却迎来了羯奴的求和,语气极尽谄媚,简直把大梁吹捧成了“圣国”。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不过是羯奴的示弱而已,既没有割地,也没有朝贡,简直和空手套白狼没什么区别。 但不少朝臣明显被羯奴吹捧得很舒服,开始转变立场,由主张立刻出兵变成了全凭皇上决断。 武安侯急得每日跪在勤政殿前,从北疆传过来消息还得六七日,算上来回路程的时间,再耽搁下去,怕是羯奴的仗都快打完了。 不过显然被吹捧得熨帖的不只是部分朝臣,还有皇上,登基至今一直感觉自己很“憋屈”的皇上,终于在羯奴的求和中收获了想要的满足感,不仅没有下令出兵,还重赏了羯奴的使臣。 这下朝臣们可傻了眼,北疆的奏章一封比一封紧急,但始终没能迎来皇上的旨意,朝臣们轮番上阵,可皇上就是不表态。 一直到四月底,北疆传来消息,羯奴东部落击败西部落,羯奴东部落首领称王,建立赵国。 赵国成立之后,立即派出使臣向大梁求和,使臣极尽谄媚之词,皇上大喜,赏了使臣黄金百两,并命人好生安抚。 眼见赵国已经开始收服其他小型羯奴部落,朝臣们劝谏了一回又一回,都被皇上以“国库不丰”为由拒绝出兵。 不止朝臣们,文人们讽刺的诗赋已经写了几千篇,篇篇情真意切,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心意。 到最后皇上直接以忤逆圣意为由罢免了自己的亲舅舅许为和一众强烈要求出兵的文官,转而提拔了另一位舅舅许竟。 眼见着皇上连自己的亲舅舅都罢免了,言官们哪里还敢继续抗争,至此坚决主张的便只剩下一众武将。 言官们到底不用上战场,可武将不同,他们见识过被羯奴洗劫过的百姓的惨状,羯奴士兵颇为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是等赵国壮大,百姓们便要遭殃了。 若大梁有难,需要上阵拼杀的还是他们,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绝对不能退让。 就在皇上与武将僵持之际,赵国的使臣再次来求和,并奉上大量牛羊和财宝,并承诺每年都会向大梁朝贡,请求大梁的庇护。 这回风向一下就转了,赵国不仅主动来朝贡,赵王的奏章里还自称为“臣”,这岂非主动成为大梁的藩属国,皇上大喜,更是直言,“赵国尚不能为我大梁之患,朕着意照拂,扬我大梁国威。” 至此,大部分朝臣不再主张出兵,纷纷上贺表,把当今皇上夸赞成了大梁“仅次于太祖”的圣主。 当然还有一部分耿直的,直言此事不过是赵国的缓兵之计,如今赵国刚刚建立,根本无力与大梁抗争,才如此示弱,若等来日缓过气来,怕是战火就要被重新点燃。 不过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也逐渐淹没在朝臣的贺表中,朝堂再次恢复平静。 怀泽等人原本在刘尚书的带领下每日都去宣德门外进言,但如今从刘尚书、两位侍郎一直到杨郎中和范员外郎都已经停止上书,几位主事也只能跟随上司的步伐停止了进言。 从三月底开始一直到五月底,前后历经两个月的百官劝谏结束,怀泽也重新投入刑部紧张的工作中,前些日子累积的案子已经堆积如山了,刑部众人也只能加快速度,加班加点,争取尽快把案件处理完毕。 等怀泽重新恢复在刑部的工作节奏便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幸好今年的雨水还算足,勉强能解些暑热。 只要下衙回府,怀泽就不愿意再出门,衙门里虽然也有冰,但是一堆大男人挤在一块,再加上他们在衙门里还要穿着好几层官衣,一到正午时分,那味道简直太过酸爽。 常宁知道怀泽和芝姐儿都是苦夏的,早早便从冰铺定了许多冰,又让膳房每日都熬些绿豆汤分发下去,以免有人中了暑热。 怀泽换下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外衫,恨不得把冰盆直接抱在怀里,咬一口在冰盆里冰过的寒瓜,感觉自己才重新活过来了,旁边的芝姐儿也想吃,被常宁拉着挣脱不开。 “别跟你爹学,你还太小了,吃这些容易生病,到时候又得喝很多苦药了。” 小孩子们是最怕苦的,去年冬天怀泽去上衙了,常宁在和管事嬷嬷对账,芝姐儿在外面跑了一个下午,又吹了些风,当天就发起了烧,大夫给开了将近半个月的草药,到最后芝姐儿一听到“药”这个字就会用手把嘴巴捂上。 可这回芝姐儿是铁了心非要尝尝,面对母亲的“苦药”攻击,仍然表示,“可是我想试试,要是真的生病了,就算吃药我也认了。” 怀泽和常宁对视,两人眼中满是惊讶,怀泽取来一块寒瓜递到芝姐儿嘴边,芝姐儿咬了一口,忍不住“哇”了一声,如小松鼠般小口啃着,古灵精怪的模样把一旁的父母都逗笑了。 “娘,要是我这次没有生病,明天还能吃寒瓜吗?” 常宁把女儿抱在怀里,用手帕轻轻替她擦去嘴边的汁水,听到女儿的话,冲着怀泽挑挑眉,意思是,看吧,我们家芝姐儿果真不一般。 “当然啦,我们芝姐儿是最勇敢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第110章 常老太太离世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老太太病重的消息传来时,怀泽正在陪芝姐儿画画,当天正好是休沐日,怀泽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李嬷嬷着急忙慌从外头进来,言道常府派人过来送信,说是常老太太不好了。 常宁手中的账本掉在地上,怀泽一边让婆子好好照料芝姐儿和昕哥儿,一边嘱咐人赶紧备车。 直到坐在马车里,常宁才回过神来,抓着来人的胳膊询问缘由。 来报信的是常夫人身边的嬷嬷,她三两句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这几日老太太总说不太舒服,夫人特意请了太医进府,可太医也只说老太太是年纪大了,身体难免不适,倒是开了几副药,可今早老太太刚起身就直接晕厥过去,等太医再赶到时,老太太已经不在了。” 常老太太已经七十五岁,在大梁绝对算是长寿,这回夫人请了两位太医入府,两位太医都说老太太是年纪大了,常夫人自是千恩万谢送走,然后开始给各家报信。 原先常宁抱有一丝希望,祈祷着还能再见祖母一面,如今得知了老太太的死讯,再难抑制自己的情绪,半靠在车壁上掩面哭泣。 当年祖父和父亲常年在外,母亲要操持家务,在母亲忙不开手的时候,祖母便把她和三哥接到自己院子里抚养,在常宁的印象里,祖母总是笑得那样温和,如今终是天人永隔。 嬷嬷一见常宁和怀泽回来,直接迎着他们去了老太太院子里,院子往常听到的欢声笑语,如今都变成了低声抽泣,进出的仆妇们个个轻手轻脚,生怕惹了主子们不快。 常夫人和一众儿孙都跪在老太太榻前,一见常宁进来,郭氏把位置让开,常宁直接扑倒在榻边。 “祖母,孙儿不孝,是孙儿来迟了,祖母,你不能丢下孙儿不管啊!” 常宁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哀戚,眼泪瞬间落下,屋里的气氛更加悲伤,常夫人轻轻拭去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老太太虽然只是婆媳,但因着男人们在外,两个人一同守了常家三十多年,情分怕是比许多亲生母女还要深厚。 “小妹,祖母走得安详,你也不要太自责,你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保重身子才是。” 眼见婆母伤心欲绝,郭氏上前扶住常宁,朝着身后的怀泽示意,怀泽明了,从另一边扶住常宁,两人去了隔间换上孝服。 正屋里的气氛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浓重的哀伤,不多时,林夫人带着林飞羽夫妇赶到了,林夫人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幼年丧父,中年丧夫,如今就连母亲都离她而去,刚扑到母亲榻前哭了几声,就直接晕厥过去,屋里又是一阵慌乱。 常家族老陆陆续续赶来,在前院与常夫人商量着老太太的丧仪,镇国大将军已经殉国,立丧主便只能由下一辈的长子来做,因着老太太年纪大了,常家众人也都有准备,不过还有一个难题摆在族老们眼前,那便是正式发丧的日子。 朝廷明令官员和百姓要在三个月内安葬逝者,如今正是盛夏时节,老太太的遗体怕是不能多停留,可是如今常青远在北疆戍边,算上报信的时间,常青最快也得十天才能赶到。 常夫人一筹莫展,常青可是常家如今的当家人,若是不出席祖母的丧事,难免被人说嘴,到最后还是怀泽提议,从冰铺定些大块的冰,中间铺上油纸,将老太太的遗体放在上面,若是冰块融化,便再添些冰,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虽然丧期定在十日后,但丧仪前该走的流程还得继续,常家族里的老伯娘陆续赶到,替老太太整理仪容,换上寿衣,然后把一小勺洗净的米饭灌入老太太嘴里,并放入一枚铜钱,以此祝愿老太太一路上衣食无忧。 随即由常齐主持着,在前院安放好灵座,并放上香炉和其他的祭品,亲友们便陆续离开老太太的院子,前往灵堂哭丧。 女眷们都跪在灵堂里,而常平等一众为官的男子们则需要先给吏部上丧假奏章。 朝廷并没有明令孙辈也要丁忧,常宁既已嫁人,便和林飞羽一样都属于外姓人了,但守灵和丧礼这些事必须参加,常平和林飞羽先后写好了请假奏章,派人递到了吏部。 大梁讲究“百善孝为先”,一般在丧假上无论是吏部还是他们的上峰都不会吝啬,他们的奏章是午膳前递上去的,傍晚便收到了吏部的回复,两人都被批了十天的丧假。 至于怀泽这个孙女婿,则是明明白白的外家人,吏部肯定是不会给假的,也只能到丧礼当日再请假了。 等怀泽回到灵堂查看常宁的情况时,发现她已经止住了哭声,只是神情十分哀痛,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哭丧和守灵都是力气活,尤其是这次常老太太要停灵多日,他只怕常宁的身子受不住。 晚上常宁便陪着常夫人一同守灵,怀泽告罪之后便回了闻府查看家里两个孩子的情况,常家众人自是知道闻府如今没有长辈在,自然不会怪罪,今日他们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和芝姐儿说明情况,他们一日未归,怕是芝姐儿会不安。 他一路快马回了闻府,换下身上的孝服,简单洗漱过后就去了后院。 听嬷嬷说芝姐儿还未睡,怀泽心里咯噔一声,掀开帷幔,原本平躺在榻上的芝姐儿便直接扑到他怀里。 怀泽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发现她还算镇定,只是有些害怕,斟酌了一下语言,还是决定先瞒下此事。 “今日外祖家事多,你娘便留在外祖家帮忙料理了,这几天就让爹哄芝姐儿睡觉好不好。” 芝姐儿眼睛转了几圈,对上怀泽的视线,片刻后又把头拧过去不看他。 “爹在骗人,芝姐儿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听到了,外曾祖母是不是不在了,就和外曾祖父一样,芝姐儿永远都见不到了。” 怀泽心中大惊,今日芝姐儿应该只听到了“常老太太不好了”这句话,她怎么知道的,家里的嬷嬷都不是多嘴的人,但既然芝姐儿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打算继续骗孩子。 “是了,外曾祖母和外曾祖父一样,去了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 怀泽的话刚说到一半,芝姐儿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那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会不在,爹娘也一样吗,芝姐儿一定会很伤心的。” 第111章 再见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第二日怀泽上衙之前,叮嘱完李嬷嬷照管好两个孩子,就先去了常家查看常宁的情况。 为了缓解常宁的悲伤情绪,怀泽把昨日他和芝姐儿的对话都告知了常宁,常宁满心骄傲,女儿这般早慧,将来肯定也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怀泽却更担心常宁的身体,短短一天时间,她的脸颊就明显消瘦了,还要再继续停灵八日,这样可怎么受得住。 他特意去了一趟京城最大的医馆,寻了些养气补身的药丸,按理来讲常宁本不需要守灵,但她毕竟是常夫人唯一的女儿,又从小得老太太疼爱,自然想着来送老太太一程。 常青如今正受皇上倚重,再加上有林飞羽这个永康长公主的女婿在,京里不少人家一大早便去了常家吊唁,怀泽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在常夫人跟前见过礼便骑马去了衙门。 刑部众人自是知道了常家老太太去世之事,刘尚书也刚刚从常家祭拜完回来,同僚们纷纷劝怀泽“节哀”,怀泽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难看。 一连几日,常宁都住在常府陪母亲,而怀泽一到下衙时分,与上峰和同僚打过招呼,便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虽说嬷嬷们自然会尽心,但常宁这么长时间不在,孩子们难免担心,若是自己也不能陪着他们,估计芝姐儿真的要哭鼻子了。 芝姐儿出乎意料的成熟,好几天过去了,从没任性过一回,往常最爱出去玩耍,如今许是怕他们担心,只老老实实待在屋里,要么守在昕哥儿旁边,要么就独个儿坐在一边玩常宁前些日子给她做的娃娃。 一直到第九日傍晚,怀泽回府刚逗着芝姐儿玩了一会儿,就听明棋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说常家送来了消息,平靖侯回来了。 怀泽刚吩咐完嬷嬷照管好芝姐儿,下一秒芝姐儿就抱住了他的小腿。 “爹,我想和你一起去,去看看娘和二舅舅。” 芝姐儿望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倔强,父女俩对视片刻,怀泽把芝姐儿从地上抱起来,帮她穿好披风,抱着她上了马车。 常府门口站着许多身穿战甲的兵士,身上满是尘土,想来定是昼夜赶路回来的,芝姐儿也好奇地往外张望,乍见许多生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婆子把他们迎到前院,怀泽远远便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常青,他的身量比以前结实了不少,许是刚才简单洗漱过,脸上倒还干净,但眼睛里满是血丝,眉头始终紧皱着。 常青也瞧见了他们,从人群中出来,和怀泽互相行过礼,然后就被怀泽怀里的小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这便是芝姐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还认识我吗?” 芝姐儿眼睛转了几圈,竟然朝着常青伸出手,常青惊喜地接过她,眼里满是柔软。 “是二舅舅,芝姐儿虽然没有见过,但总听外祖母提起,二舅舅是大将军。”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稚嫩的童声吸引,听到芝姐儿奶声奶气地叫着二舅舅,常夫人和常宁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好孩子,你二舅舅有些累了,到外祖母这里来,让你娘带你出去玩。” 芝姐儿麻利地从常青身上下来,给常青简单行了个礼,这是前些日子常宁教她的,然后便直奔母亲和外祖母的方向。 常宁多日不见女儿,此刻想念得紧,一把抱起她,和众人行礼之后,便和怀泽一起去了后院。 接下来应当就是常家众人商议老太太丧仪的事情了,常宁是出嫁女,不好在场,正好和女儿能说会儿话。 常宁抱着女儿亲了又亲,恨不得把这些日子的空缺都补上,怀泽让嬷嬷上了些点心,劝着让常宁多少吃点。 芝姐儿伸手小心地触摸着母亲的脸颊,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也颇有几分严肃。 “娘不要伤心了,瞧你都瘦了,芝姐儿心疼,爹也心疼,弟弟也心疼。” 常宁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但又怕女儿看到,把芝姐儿放进怀泽怀里,背对着他们独自到一旁擦眼泪。 因着明日老太太出殡,怀泽提前和吏部告了一天假,今日便与芝姐儿留宿在常家,等明日出殡完成,再接上常宁一起回家。 芝姐儿今日着实累了,被常宁哄着不多时便睡着了,夫妻两个则在隔间小声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生怕吵醒了浅眠的女儿。 他们今日住在常宁出阁前的小院里,因着常家占地颇大,院子也多,再加上常青戍边之后,府里的人就更少了,便一直保留着常宁的院子,每回常宁回来也都是住在这里。 时隔许久两人躺在一张榻上,常宁竟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挂念着明日出殡的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第二日一大早,常宁就被嬷嬷叫走了,与常夫人一同去前头照看各家宾客,怀泽则在和同样被吵醒的女儿简单用了些早膳,便也到了前院。 随着常齐将丧盆摔碎,常青捧着牌位走在最前方,后面是常家族老扶着棺椁,再后面是一众常家儿孙和礼乐队班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沿路有许多人家设了祭棚,送丧队伍绵延数里,再加上沿路跪谢各家路祭,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京郊常家祖坟下了土。 常夫人中间几次差点哭晕过去,常宁扶着母亲,最终还是走到了老太太坟前。 回到闻家,常宁狠狠哭了一场,以往因为在母亲跟前压抑的情感完全释放,再次从正院出来,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又坚强的闻常氏。 因着北疆如今不太平,皇上只准了常青在京城待三天,出完殡第二日常青便得赶回去,临行之前,常青特意来见了怀泽一面。 上回他们见面太过匆忙,怀泽并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位二哥,今日一见,竟觉得他老了十岁般,眉头始终皱着,似是有化不开的愁绪。 常青在北疆戍守,不远处便是赵国的土地,没人比他更清楚赵国如今的形势,赵王不仅心狠手辣,在治国上也颇有手腕,虽然如今赵国元气大伤,可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他的奏章上了一封又一封,皇上始终无动于衷,他怎么能不着急。 第112章 柳条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如今京中也不太平,我远在北疆,很多事情难免不便,还得闻弟多多相助才是。” 怀泽郑重朝常青拱手,他自然明白常青的意思,两人在无言中达成了默契。 离开闻府前,常青把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塞到怀泽手里,脸上也久违地绽开笑容。 “这是给芝姐儿的,我着实喜欢芝姐儿得很,这个时间想来她也睡了,麻烦闻弟交给芝姐儿。” 怀泽自是无有不应,送走了常青,他轻声回到正院,却瞧见常宁和芝姐儿齐齐朝着自己看过来。 “这是二舅舅给你的,二舅舅也说我们芝姐儿是好孩子来着。” 芝姐儿看了看母亲的神情,见她点了头,欢喜地接过玉佩,想挂在自己腰间,却发现玉佩实在太大,眼睛一转便挂在了脖子上。 常宁瞧见这玉佩也颇为惊讶,她记得这个玉佩是父亲送给二哥的,二哥竟然舍得送给芝姐儿。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常宁瘦削的脸颊终于再次鼓了起来,常家众人也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 芝姐儿已经满了三岁,但因着生日正好撞上常老太太出殡,只能草草吃了半碗面,怀泽和她承诺,等明年再好好给芝姐儿办一回。 因着芝姐儿也没有旁的玩伴,整日在外头疯跑,常宁思索了几日,决定还是给她找个差不多大的玩伴,这样芝姐儿以后和同龄女孩子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局促。 怀泽听到常宁的理由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芝姐儿这性子,看见那么多兵士都不害怕,怕是不知道“局促”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不过他还是没有反对,怀泽是很相信常宁的眼光的,有个玩伴也能让她多些孩童的乐趣,省得整日关注大人们的这些糟心事。 要给芝姐儿找玩伴,常宁最倾向的还是家生子,毕竟全家的性命都握在她手里,这样孩子才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可闻府除了她和怀泽从小伴大的几个仆从之外,其他的都是从外头买来的,当初调教就费了不少功夫,可偏偏她信任的几个人家中都没有合适年岁的孩子,就在常宁一筹莫展之际,张嬷嬷推荐了一个人选。 “那小姑娘叫柳条,比芝姑娘大两岁,原来全家都是附近县城一个叫柳树村的,后来新上任的县令瞧上了她姐姐,直接把她爹爹和几个哥哥都拿了去,她娘带着她和她姐姐去县衙要说法,结果她姐姐直接被拉进衙门里糟蹋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咽了气,据说浑身连个好地方都没了。” “过了两天,她爹爹和哥哥们也被放了出来,身子都僵了,柳家族亲去县衙要说法,被直接赶了出来,到最后这事也不了了之,家里也只剩下柳条和她娘。” “我家老头子当时瞧她们实在可怜,就做主把人买到了庄子里,当时出事的时候柳条才一岁,母女两个在庄子里老老实实,平日就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柳条的模样性子都不错,夫人可要见见。” 常宁听得有些揪心,她自是相信张嬷嬷的话,可还是有些顾忌,虽然出事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可日夜和她娘在一起,就怕性子会有些执拗,她虽然同情柳条,但更在意自己的女儿。 “既然嬷嬷这么说,那便领来见见,若是规矩不成,就先调教着。” 张嬷嬷应声,她也是觉得柳条实在可怜了些,只能帮到这里了,能不能成还得看夫人的决断。 柳条母女都在京郊,得了张嬷嬷的话,第二日庄子上就把柳条送来了,如今天气逐渐凉了,柳条还穿着夏日的单衣,脚上穿着双破烂的草鞋,明明已经五岁了,但是个头还比不上三岁的芝姐儿高。 “你便是柳条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常宁刻意放轻了声音,对着柳条招手,柳条看看张嬷嬷,最终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叫柳条啊?是你娘起的吗?” 柳条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片刻,才低头嗫嚅道。 “是我娘起的,她说柳条虽然软,但打人是最疼的。” 常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仔细打量了片刻,终于叹口气,这孩子本性不错,只可惜太过倔强,她思索片刻对着张嬷嬷道。 “是个好孩子,到芝姐儿院子里做个三等丫头吧,先把规矩学起来。” 张嬷嬷应声,带着柳条下去换衣服,虽然柳条不能直接到芝姑娘跟前,但只要踏踏实实地学好了规矩,想来也是不会差的,能留在府里,怎么都比在庄子里前途好。 因着芝姐儿越来越大了,不好整日和父母待在一起,前几日常宁特意把正院旁边的一处院子打扫出来,当作芝姐儿的院子,两处院子挨得很近,常宁只要一探头,就能看到隔壁院的情形,要是有情况也好及时照应。 芝姐儿身边多是些年长的嬷嬷,还是头一回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一见面就开始问东问西,还拉着柳条去隔间玩耍,隔间里全是怀泽到处收集的小玩意,几乎没有哪个小朋友会拒绝。 柳条刚才已经被张嬷嬷叮嘱了一番,知道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便是自己的小主子,被她软绵绵的小手拉着,忍不住有些局促。 不同于芝姐儿白嫩嫩的小手,柳条因为从小帮母亲做活,手也变得粗糙干瘪,她怕自己的手会伤到芝姐儿,刚想挣脱,却发现芝姐儿抓得更紧了。 感受到芝姐儿身上散发的善意,柳条也努力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娘昨日已经说了,常家对她们母女有大恩,她们也得报恩才行。 小孩子本就比大人单纯得多,芝姐儿每日都拉着柳条一起玩耍,时常给柳条喂些吃食,不出几日,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柳条瘦削的小脸也开始圆润起来。 常宁也觉得很神奇,芝姐儿虽然年幼,但已经知事了,绝不会随便对一个人好,没想到竟然会对一个庄子里来的小丫头这般上心,趁着女儿来正院用早膳,常宁便直接问了出来,芝姐儿的回答再次让她吃了一惊。 “因为我觉得,柳条和二舅舅很像。” 第113章 晋升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天气渐渐冷了,怀泽每日上衙的时候都会多加件披风,幸好今年衙门里的炭火已经发下来了,才不至于在衙门里伸不出手。 因着原先冲锋在前的言官都被罢官或者贬斥,如今朝臣们老实得很,即便皇上又要开始大修后宫,只要不威胁到自身的利益,他们也不再阻拦。 今年是怀泽在刑部的第三年,也是最关键的一年,所以今年的奏章尤其重要,该去拜访的他都已经去过了,接下来就是把最后一份奏章写好,至于能不能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年底刑部本就事多,再加上怀泽想把奏章写得漂亮些,从一进腊月,他就开始在衙门加班,除开休沐日之外,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不过效果倒不错,不仅审核案件的效率越来越高,而且审核的质量也很好,杨郎中和范员外郎夸奖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赶在皇上封笔前三日,怀泽终于把奏章交了上去,顺便开始规划放假这十日要拜访的人家。 年假期间,怀泽和常宁都忙碌得很,每日从早到晚不得闲,陪伴芝姐儿和昕哥儿的时间自然也少了些。 芝姐儿如今有柳条陪着,再加上逐渐懂事了,知道父母在忙碌,老老实实拉着柳条在一边玩耍,柳条常给她讲些山野的故事,然后芝姐儿便有样学样地讲给怀泽和常宁听。 昕哥儿如今才一岁多,刚刚学会走路,不过他还是更喜欢爬这种行动方式,好几个婆子才能拦住他,可偏偏他精力旺盛得很,每日都嘟囔着要常宁抱她,见不到常宁就开始哭闹。 常宁颇有些头痛,这孩子未免也太黏人了些,她曾经尝试着不理昕哥儿,但昕哥儿就开始哭,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停下,常宁无法,只能把他放在暖阁里,自己在旁边看账,他才能安生些。 等怀泽回来,常宁把事情告诉他,怀泽也是哭笑不得,每个孩子的性格不同,他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尽可能满足了。 终于到了三年一度的考评时间,即便准备充分,怀泽也开始紧张起来,闻老爹也特意来信和他商议过,若是这回还升不上去,他就得考虑外放了。 按照闻老爹的意思,左右闻家在江南还有几分脸面,实在不行就外放到江南去,稳稳当当做官也是不错的。 在忐忑的等待中,怀泽终于迎来了考评结果出炉的时候,因着他在刑部这三年兢兢业业,业务能力也算上等,和上下级的关系都处得不错,最终得了“甲上”。 刘尚书曾经和他透露过,他这两回考评结果都不错,应当能升任员外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继续留在刑部。 其实怀泽更想回到工部,刑部虽好,但京城的纨绔子弟也太多,许多案件都因为牵涉各家,最后也只能和了稀泥,着实让人憋屈得慌。 前些日子礼国公的小儿子强抢民女,还打死了人家爹,本来是证据确凿的事,大理寺却对那家人严刑拷打,最后卷宗上记载的竟然变成,那民女的父亲为了讨好礼国公,把女儿送给了礼国公府,然后因为不能承受族亲的指指点点,羞愤自杀了。 怀泽看到卷宗的第一反应便是荒唐,那民女家世代都是农户,家里也有些田地,和礼国公府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压根没有讨好的必要,大理寺指不定收了礼国公多少贿赂。 怀泽当然还如往常一样把案子报上去,言明此案的不妥之处,这事最后到了新任大学士许竟手里,却直接被驳回,就连刘尚书都受到了礼国公的威逼,折腾了半个月,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为此怀泽还再次被御史台弹劾,幸而礼国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后只是口头训斥了怀泽一回。 后来怀泽听说那民女进了礼国公府不到一个月就亡故了,草席一卷被丢去了乱葬岗,但因着此时她已经是奴户贱籍,即便她家里人想再追究,已是难上加难。 不仅如此,还有宣平侯的仆从打死良民、文国公的孙子侵占富户财产、平宁伯的侄子纵马伤人等诸多案件,折腾了一大圈,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这群败类任何惩罚都没有。 他人弱势微,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就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除了给这些受苦的人家送些银钱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月底怀泽的任命终于下来了,这回他如愿被调回了工部,被重新调回了工部司,任从五品员外郎。 怀泽收到任命的时候,竭力抑制自己的兴奋,毕竟他现在还在刑部,不好表现得太过欣喜,难免有人说他与刑部众人不和。 同僚们自然都凑过来恭喜他,怀泽能明显感觉到几位主事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怀泽要是升为刑部的员外郎,那岂非占了他们想要的位置,各部的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坑被其他人占了,那便只能继续等。 当然也有人酸他,毕竟他虽然已经为官五年多,但只有二十二岁,这个年纪的主事都很少见,更不用说员外郎了,对于这些酸话他自然不会理会,若是与人争执,岂非平白给自己添了把柄。 等回府之后,怀泽关上门才放声大笑,然后挥笔把这件喜事写信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闻家长辈们。 常宁自然是欣喜万分,本想着放些鞭炮庆祝,最后和怀泽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把庆祝方式换成施粥,原因也很简单,从过完年到现在,这四个月的时间京城滴雨未下。 这回的干旱和上回还不太一样,上回好歹是从六月份开始干旱的,庄稼已经收过一茬,可这回就连第一茬庄稼还没长成,若是再不下雨,今年怕就要颗粒无收了。 各地的奏章陆续到京,今年北方六个州府都有不同程度的旱灾,最要命的是,因着两次旱灾间隔时间太短,各地粮仓根本来不及存粮,若旱灾持续下去,怕就要从南方各府调粮了。 司天监每日都去宗庙求雨,皇上把玉玺都送过去求雨了,可也于事无补,一直到五月底,受灾的六府仍然没有迎来及时雨。 第114章 流民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各府的奏章越来越紧急,往常五月底各地都已经陆续完成夏收,开始为秋收播种了,可今年各地的收成不到往年的一成,官府的粮仓也要见底了,纷纷请求朝廷调粮。 皇上紧急派工部去各地协助农田灌溉,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水部司的官吏们水平再高,面对各地已经干涸的河流也没有好的办法,他们也不能凭空变出水来。 常宁已经做主把庄户的租子全部免掉,还紧急购置了些粮食,尽管此时京城的粮价已经是年初的五倍,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闻家和几户平日交好的人家照例在京郊开了粥棚,常宁亲自去看过,回来时眼圈都是红红的,怀泽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常宁抱着芝姐儿在发呆,怀泽上前询问,常宁哽咽着把自己的见闻和盘托出。 “许多老人和小孩子都衣不蔽体,从摇摇欲坠的帐篷里出来,干瘦得不成样子,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希望,直直盯着领到的米粥,这也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指望了。” 说到这里常宁感觉扎心一般的疼,她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道。 “还有很多人,根本没走到粥棚前,就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实在活不下去的,已经在商量易子而食,那些孩子知道父母的想法后,并没有选择逃跑,反而直接撞死了。” 怀泽把常宁抱在怀里,待常宁的情绪平稳些,才商量着再开处粥棚,平日府里再节省些,先把难关渡过去再说。 京城的情况已经如此惨烈,怕是其他府县会更加艰难,怀泽抬头望天,心里把老天爷痛骂一百遍。 第二日怀泽去上衙时,看到京城的街上已经有了些许流民,他们全都如昨日常宁描述的一般,因为长时间的赶路,双脚已经血肉模糊,走过的地方全是血迹。 怀泽心里咯噔一声,这些流民应当是从其他受灾的府县过来的,在安土重迁的大梁,但凡能有活路,百姓就不会选择背井离乡,看来其他府县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京里各种盗抢事件频发,盗贼和土匪的数量直线增加,走投无路的流民开始集中对一些富户动手,在生存面前,一切道德标准都得让路。 听到刘尚书的禀报,皇上才开始真的慌了,流民已经到了京城,威胁到他的安全,他自然就坐不住了。 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甚至部分流民已经开始攻击府衙,皇上和几位大学士紧急商议之后,决定从江南的几个府县调粮。 与此同时,江南的府县也传来消息,说已经有流民到了江南,这下朝廷是真的慌了,从江南调粮也是需要时间的,必须得先安抚流民才行。 几位大学士联合上书,提出了设立流民收容所、提供救济物资、招抚流亡和减免赋税四条政策,皇上也没有好的法子,最终也只能按照此法颁布了诏令。 更让人揪心的消息陆续传来,运粮的车队遭到了成千上万的流民攻击,衙役与流民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下就连兵部都坐不住了。 甚至已经有人断言,朝廷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群臣前所未有的团结,毕竟若是大梁不在了,他们如今的权势也会随之消失。 尽管朝廷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但是在粮食运到之前,京城已经尸横遍野。 怀泽的心狠狠揪在一起,面对着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烈景象,他再也坐不住了,被老乡识破就识破吧,若是这样袖手旁观,恐怕他以后再难面对自己的良心。 大梁的生产力落后,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份,百姓们也只能温饱,一旦遇到天灾,就得挨饿了,怀泽这次的目标,是一种产量更高、对种植条件要求更低的作物,甘薯。 目前大梁主要种植的粮食是小麦和稻米,可没有化肥也没有农药,每亩的产量非常有限,而甘薯本身就有抗涝、耐旱、耐瘠等特性,他记得穿越前甘薯早就被广泛种植,还发展出许多美食,想来这片土地的土壤和气候条件还是非常适合甘薯种植的。 在他的记忆里,甘薯最早是在其他洲种植,后来通过人类活动先传到了东南亚,历史上是在明朝中后期,现在就得赌一赌,大梁这个朝代能不能找到这种植物了。 所以怀泽决定赌一次,把他印象中甘薯的模样画下来,他如今在朝为官,这一去最起码几个月时间,自是不能亲自去,也只能让最可信的人前往广州府和交趾寻找。 接下来最困难的一点便是派谁去找,此去广州路途遥远,必得是谨慎又周全之人,可一时间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就成了问题。 画像已经画完了,但人选还是没有着落,怀泽盯着画像出神,没注意到门口的观棋和明棋在往书房里张望。 “三爷,我们愿解三爷之忧,去寻找这宝物。” 怀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被观棋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发现他们已经站在门口了。 “那怎么行,山高路远,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们的家人交代,你们的孩子都刚出生没多久,你们怎么忍心丢下他们。” 观棋和明棋的孩子是前后脚落地的,两个月前怀泽还去喝过喜酒呢,他要是把人家派出去,那岂非太不人道。 性子最急的明棋见怀泽拒绝,赶忙上前一步作势要抱住怀泽的腿,怀泽赶紧后退。 “三爷,我们知道您这回要找的是能让大家伙吃饱饭的好东西,我们可不是光为了解您的忧愁,也是为了自己家,您放心,我们两个从小跟着您也去过不少地方了,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谁都没告诉。” 能进怀泽书房的除了常宁,便是从小陪在他身边的李嬷嬷和观棋明棋,这几个人怀泽自然是相信的。 眼见怀泽迟迟不表态,观棋也上前一步,朝着怀泽抱拳行礼。 “三爷,当初我爹和我娘就是被活活饿死的,没人比我更懂骨肉分离之痛,若是能找到这宝物,让大家伙都能吃饱饭,我爹娘在天之灵才是真的安息了。” 第115章 甘薯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观棋和明棋从小陪着怀泽,自是知道他是个最心软的,若是强逼或许无用,必得来软的才行,再者他们可没撒谎,这都是他们的真心话。 “你们可想好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而且在那人生地不熟,若是遇到什么劫难,也没人能帮你们。” 怀泽还是决定把难点都重申一遍,他自是信任观棋和明棋,可他也不想自己的小伙伴冒险。 观棋和明棋知道怀泽已经动摇,齐齐跪下,朝着他抱拳行礼。 “三爷,我们都已经决定好了,要是找不到这宝物,我们也没脸再回来见您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观棋和明棋决定早些出发,毕竟若是再晚些等到冬天赶路就更麻烦了,也只和家里说主子有急事吩咐,需要他们去一趟信州,归期未定,当夜便收拾好了行李。 路上还有不少流民,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出发时都穿着很破旧的衣衫,行李也只简单带了些必需的,李嬷嬷又兑了些零钱,若是他们路上被劫匪盯上也能破财免灾。 眼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怀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因着常齐的老乡身份,怀泽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常宁,但前院走了两个人常宁还是知道的,既然怀泽不想让她知道,那常宁便装作相信了他们的借口。 如今朝堂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旱灾上,江南的粮食已经运到了各地,再加上几位大学士通力合作,落实各项管理流民的措施,到七月底,流民和饥荒问题终于得到了遏制。 许是百姓们的祈祷成了真,进了八月,六府陆续迎来了久违的雨水,但因着持续时间太短,只能起到非常微小的作用,不过这也让绝望中的人们有了希望。 第二场雨降临的时候,怀泽收到了观棋和明棋的来信,言道他们已经平安到达广州府,明棋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是如何躲过沿路的土匪,字里行间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了。 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加上书信在路上的时间,他们应当已经到了大半个月了,如今流民情况已经初步缓解,再回来怎么都比去的时候要安全些。 等待他们归来的时候,怀泽也没闲着,既然甘薯未必能找到,他得提前预备着其他的方法,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直到九月底,怀泽再次收到他们的书信,言道他们找到了许多和画像相似的植物,但不知道具体是哪种,便都想办法带出来了,不日即将返京。 驿递传信的速度比起观棋和明棋他们只靠一辆马车还是快很多的,不过十天之后,各处已经点起了灯,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敲响了闻府的大门,看门的小厮起初还以为是上门乞讨的,拿了两个馒头从门缝递出去,没想到竟然是观棋和明棋。 怀泽一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便直接冲到了前院,瞧见他们蓬头垢面的模样眼泪差点流出来,赶忙拉着观棋明棋去里屋洗漱。 等他们出来,三个人都有些抑制不住情绪,明棋一边哭一边讲述着一路上的见闻,包括在交趾假装乞讨,和回来遇到打劫土匪的事情,好不容易快到京城了,又遇见了盗贼,把他们身上的银钱都偷走了,剩下的路也只能靠一路乞讨着回来。 然后观棋把在交趾和广州府找到的东西都拿出来,因着路途遥远,根叶都已经枯死了,只剩下些圆形的果实。 怀泽拿水把这些果实都洗干净,仔细辨认后,指着其中的一个惊喜地问道。 “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个?是不是一片片田地全是这种草?” 明棋点点头,顺便把当时收集这个果实的经过回忆了一遍。 “我们当时迷了路,误闯进了一片田地,天色很暗,周围隐约还有些兵丁看守,我们就觉得很奇怪,周围一片全是这种草,也没有旁的东西,有什么好看守的,不过观棋就觉得这东西肯定很要紧,然后我们便趁夜挖了一个。” 怀泽再难抑制眼中的惊喜,他方才犹豫是因为这个“甘薯”和他后世见到的不大一样,他尝试着切下一小口,观棋和明棋还没来得及阻止,怀泽就放进了嘴里,入口的一瞬间,怀泽就已经热泪盈眶,是的,就是这个。 “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拿着这些银两,好好休养身子,若是此事能成,我定会为你们请功。” “三爷,您这就太见外了,我们可不是为了这些,三爷对我们这般好,这些都是我们应当做的。” “我这可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孩子们的,就当是我提前给的抓周礼了。” 怀泽最后还是把银票塞进他们手里,不等他们再说话,就带着甘薯去了书房。 如今甘薯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要实验,只有甘薯的产量足够高,皇上才会重视。 怀泽把自己仅有的一点记忆重新翻出来,马上要入冬了,并不是甘薯的播种时间,得等到明年三月才行。 他算了算日子,从现在到明年三月差不多有五六个月的时间,京城自然寒冷,但作为官宦人家,闻府是不缺炭火的,所以怀泽决定,先把这一个小甘薯种活,先结些果实出来,否则这个甘薯要熬到明年,怕是也很难。 怀泽让人找了几个巨大的花盆,把甘薯切块放进去,他记得甘薯既可以用块根繁殖,也可以用茎蔓繁殖,为了保险起见,怀泽还专门把几个甘薯块埋在不同的深度,以免全军覆没。 时日长了,前院众人都知道主君最近很宝贝几盆野草,每日下衙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野草的情况,可偏偏那野草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既不开花,也看不到果子,长得也平平无奇,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 这下就连常宁都被勾起了兴趣,她倒不担心怀泽沉迷花草,就是怕他中了邪。 第116章 进献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宁倒没有直接去查看,只是趁着怀泽在正院用晚膳,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夫君最近新得了几盆花草,甚是钟爱,夫君日常上衙难免辛苦了些,要不我找些花匠帮忙料理吧。” 怀泽愣了一瞬间,原先因着常齐的缘故,他一直都瞒着常宁,如今甘薯的长势很好,左右也不是什么禁物,若是和常宁说也没什么大碍。 “前些日子观棋和明棋回江南探亲,恰好见到有一片野草地,他们想拔些垫在马车里,坐着也能舒适些,没想到这野草下面竟然还有拳头大的果子,因为长在土里,所以从外面看不到。” “根据他们的说法,一株野草下面竟有数个果子,观棋尝试着咬了一口,发现那果子竟然十分清甜,吃过之后一直到下午都不饿,他们觉得是好东西,便带了几个果子回来。” 常宁没想到其中竟然有这样的隐情,那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怀泽本来就是个心软的,知道这东西对百姓有益,自然会尝试着种些。 想到常齐,怀泽还是补充一句,“我想着这对读书人来讲到底是不文之事,便没告诉夫人,万望夫人见谅。” 常宁摆手,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既然丈夫没有沉迷,也没有中邪,那便随他去吧,左右这爱好比吃喝嫖赌要强得多。 临近年关,又下了几场雪,各地府衙陆续搭起了窝棚,供无家可归的流民居住,虽然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各地还是有些流民在,每日怀泽上衙的时候,总能看到不少人在乞讨。 不过好在因着入秋后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虽然今年的夏收和秋收都损失惨重,最起码明年夏收的庄稼已经种下去了,一切也只能看天意,若明年依旧是今年的光景,受灾的六个府就要乱了。 江南几个府县的存粮源源不断地往受灾的府县运,但最多也只能坚持到夏收,要是再旱下去,江南的粮仓也要告急了。 今年情势实在不好,过年期间也没什么喜庆气氛,闻府众人凑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常宁又做主多发了一个月赏钱,府里的仆从自是感恩戴德。 就连宫里今年也没办什么宴席,只在除夕夜宴请了诸位王公命妇,根据常夫人提供的情报,太后和皇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依照怀泽猜测,太后和皇上不快,一是因为今年的旱灾影响,第二便是后宫迟迟没有子嗣诞生,三皇子和四皇子陆续夭折,宫中如今只有两位皇子,宫里有不少年轻的嫔妃,但都未能有孕,他们怎么能不急。 因着这般,过年期间京中各家也只敢私下低调来往,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怀泽和常宁商量着,也只和几家平日交好的来往过,其他的等旱灾缓解之后再说吧。 盼望着盼望着,刚进二月,受灾的府县就迎来了两场春雨,水部司也开始行动起来,提前储备些水,关键时候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在春雨中,怀泽种下的甘薯逐渐长大,到二月底,怀泽小心地扒开一个,红彤彤的甘薯已经有拳头大小,他忍不住在院子里跳起来。 原先他准备在田里种完一季再去禀告皇上,如今他却有些等不及了,若是种完一季再去,户部到时候难免还得实验一次,还不如直接禀报,省去这一年的时间。 他一共种了三盆,决定先挖开一盆看一下情况,为了仪式感,还专门邀了常宁母子三人一同收获。 平日里常宁根本不让芝姐儿和昕哥儿玩土,两个小孩子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玩土的机会,一溜烟便跑到了前院,对着那盆甘薯开始奋力地挖起来。 可奈何他们力气太小,好半天才挖出了个甘薯头,但姐弟两个很捧场,同时“哇”的一声,极大地满足了怀泽的“虚荣心”。 本来常宁想帮他们挖开,但两个小家伙出奇的有毅力,忙活了两刻钟,才从土里挖出一个,两个人便对着初次见到的甘薯展开了“研究”。 盆里还有很多,剩下的便由怀泽和常宁负责,常宁越挖越惊讶,这一根藤下怎么能结出如此多的果子,若真如丈夫所说,这种果子可以果腹,那对老百姓来讲岂非天大的幸事。 怀泽把甘薯收集起来,数了一下数量,又称了称重量,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他这个菜鸟第一回都能种这么多,要是将来批量种植了,农户搞清了种植规律,那产量也会更高。 两个小朋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甘薯就被怀泽拿走了,然后他一溜烟到了书房,小朋友们也只能继续扒土。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便写好了奏章,奏章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臣工部员外郎闻怀泽偶得一奇果,名曰甘薯,可生食亦可熟食,每亩产量远胜小麦、稻米数倍,且于劣等田地即可收获,特进献陛下。” 作为低品级官吏,怀泽的奏章并不能直接上达天听,必须通过苏尚书才能将奏章呈交给皇上,怀泽一手拿着奏章,一手提着装有甘薯藤蔓和数个甘薯的书箱,去找了自己如今的顶头上司李郎中。 原先怀泽在工部的顶头上司李员外郎在去年年初的考评中已经升为郎中,如今怀泽回来,刚好还是在他手下当差,面对自己的老部下,李郎中也对怀泽所言之物颇感兴趣,便带着他一同去找苏尚书。 苏尚书已经上了五六年的告老奏章,到今天还没能成功致仕,他虽然如今已经没了往上升迁的念头,但也绝不会得过且过,这可能也是皇上一直不放他走的原因之一。 水部司和屯田司最近都忙碌得很,他们在外头等了两刻钟,才等到了匆匆赶回来的苏尚书。 苏尚书对怀泽倒还有些印象,一听怀泽也给皇上献宝,眉毛忍不住挑了挑,仿佛在说,原来你也开始找门路讨好皇上了吗? 怀泽早就预料到苏尚书会有这样的疑虑,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当然,甘薯的由来和他与常宁说的是同一套词。 苏尚书越听越激动,怀泽还切了一小块给苏尚书和李郎中品尝,给苏尚书那块特意切得碎些,苏尚书年纪大了,可别把牙崩下来。 第117章 勤政殿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苏尚书咀嚼几下之后,眼里满是惊喜与激动,这甘薯若真能有怀泽讲的一亩地能收成这么多,那以后百姓就不用挨饿了。 “好好好,我这就把奏章呈上去,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若是能大量种植,岂非天下子民的幸事。” 奏章呈上去的时候,皇上正在教导大皇子的功课,听到工部的苏尚书有本启奏,心里颇为惊奇。 这老家伙性子实在太直,往常一句好话都不愿意说,今日竟然会主动上奏章,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既如此,那便把奏章念来听听。” 随着内监把奏章念完,皇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殿里来回走了两趟,才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朕记得闻怀泽是平靖侯的妹夫吧?” “皇上博闻强识,工部员外郎闻怀泽确实是平靖侯的妹夫。” 皇上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旁的大皇子也颇为惊讶,在他的印象里,父皇一直是威严肃穆的,何时有过这般神情。 “既如此,那朕也不能不给平靖侯和苏尚书面子,叫闻怀泽明日带上奏章中提到的甘薯来见朕吧。” 收到内监的传话后,苏尚书拍拍怀泽的肩膀,怀泽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他如今只期望皇上忘记当初的事情,就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不过既然明天要面圣,该准备的还得准备好。 他原先只是找了三个样式很简单的花盆,放在自己家当然没人说什么,但是要给皇上看就得文雅庄重些。 最后还是紧急从铺子里定了三个大花盆,然后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合力才把甘薯换了盆,一旁的芝姐儿奶声奶气地问道。 “父亲,这甘薯在原来的花盆里不是长得挺好吗,为什么还要换花盆呢?” 怀泽和常宁对视一眼,随即为女儿上了一节“面子与里子”的课,芝姐儿听得津津有味,还煞有介事地做了一句非常精辟的总结。 “芝姐儿明白啦,既要做里子,也要做面子,要是做不好里子,就得把面子做好。” 夫妻两个的下巴都快惊掉了,看向芝姐儿的眼神里满是骄傲,常宁还轻轻在女儿脸上啄了一下,只可惜一旁的小胖子昕哥儿早就昏昏欲睡,常宁忍不住摇头,这孩子不会是随了她吧,她也是这般,一听大道理就犯困。 第二日怀泽自然就不能骑马了,只能乘马车先到宣德门,然后由内监带着他一路往勤政殿去,观棋和明棋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稳稳地扶着花盆,如今这几个花盆可比他们的性命还重要。 好在内监早得了吩咐,待禁军检查过怀泽身上有无兵器,又检查完两个花盆和一个箱笼,便由内监领着往勤政殿去,怀泽给几个小内监都塞了荷包,他今日带的东西着实太重了些,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是内监“不小心”摔了,那他真得哭了,所以该花的钱还得花。 怀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将有关甘薯可能被提出的问题提前演练一遍,不过两刻钟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勤政殿门口。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怀泽有些吃惊,但还是竭力保持镇定,几位大学士竟然都在,这个阵仗他是第二回见了,第一回当然就是殿试的时候,可惜李宣大人和许为大人都已经被罢官,如今的几位大学士和怀泽都没什么往来。 不过他心里也微微放松了些,今日这么多人,想来皇上就不会再提起当年之事了。 “臣工部员外郎闻怀泽叩见陛下。” 怀泽按照原先学过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完礼,许久之后才等到皇上的一句“平身”。 “昨日苏尚书送来了闻爱卿的奏章,奏章中言道,这甘薯的产量是小麦和稻米的数倍,且在劣等田地里即可成活,朕不胜欢喜,今日便叫诸位爱卿过来,议一议这甘薯。” 皇上的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他全然无关的事情,在场的大学士们倒是颇为惊奇,去年旱灾许多地方颗粒无收,若真有此等宝物,若是能由自己主持推广,岂非流芳百世。 “那就请闻员外郎来介绍一下这甘薯吧,臣洗耳恭听。” 首先开口的便是如今的首辅许竟,他是许为大人的同胞哥哥,但两人的行事风格和政见有很大差异,自从许为大人被贬斥,他在大学士中已经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怀泽首先向众位大学士见礼,然后退到一边,由几位小内监将花盆和箱笼抬上来,众人纷纷围到跟前,就连皇上都从上首走下来。 “此物便是甘薯,是臣之仆从所得……” 怀泽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然后指挥小内监将箱笼里的甘薯取出来依次递给在场众人,在场的大学士们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怎能瞧不出这番薯的好处。 即便是一直胸有成竹的许竟,脸上也隐隐现出激动之色。 怀泽花了一刻钟时间简单把情况介绍了一遍,等他介绍完,许竟抢先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甘薯的产量果真有这么高吗?你莫不是在欺瞒皇上。” 怀泽早料到会有这个问题,朝着最前方的皇上拱手。 “皇上明鉴,可否请几位内监当场将花盆里的甘薯取出,便可一目了然。” 得了皇上的点头之后,几位小内监三两下把甘薯藤周围的土扒开,一根甘薯藤完整的根茎和果实便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几位大学士的眼里放出光芒,接下来又问了几个他们关心的问题,怀泽都有条不紊地用事实回答,待众人的问题都问完之后,许竟率先跪了下来。 “陛下神威,上天特降下此宝物助我大梁,臣自请主理甘薯推广一事,为陛下分忧。” 其他大学士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然后跟在许竟后头齐齐跪下,怀泽赶忙跪到最后面,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陛下神威,天助我大梁,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第118章 冷待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既如此便由许爱卿主持甘薯播种推广一事,为保万全,先选田地播种一年,若真如闻爱卿所说,再向各地推广。” 许竟笑得风光得意,谢恩之后还不忘给其他大学士一个挑衅的眼神。 “朕记得闻员外郎是元宁一年的榜眼,闻爱卿进献宝物有功,特赏黄金五百两,把宝物带回来的两位小民,各赏黄金百两。” 皇上并没有特意隐瞒今日的消息,怀泽刚回到工部衙门,他献宝物,许竟主持甘薯播种的事情便传遍了大半个京城,这下怀泽再次成为众人的笑柄。 谁不知道读书人是最瞧不上银钱这些俗物的,闻怀泽献宝,非但没能加官晋爵,还被赏了银子,这不就是明晃晃地侮辱人吗,还有那平素瞧怀泽不顺眼的,更是过来冷嘲热讽。 怀泽并不在意这些,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得到什么好处,经过殿试时的事情之后,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将来甘薯真正能让百姓们受益,到时候他的名声自然也会扭转。 不过就是连累了常宁,常宁平日里也是得在京城贵妇圈子里交际的,岂非平白遭人白眼。 常宁知道了他的担忧后哭笑不得,把昕哥儿交到他怀里。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哪里是那种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况且这事你又没做错什么,是皇上行事不妥,哪有对有功之臣这般羞辱的,以后谁还敢出头。” 听常宁说起这个话题,怀泽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自皇上登基后,陆续罢免了许多忠臣良将,不少有抱负的臣子都不敢再出头,时日长了,朝堂上的谄媚之臣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少人幸灾乐祸,当然有些看不过去的替怀泽辩驳,陈勤和李凌江都特意来闻府看望过他,生怕他想不开,怀泽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在友人心里是这样的形象吗。 李凌江的言辞尤其“激烈”,去年他考评之后从都官司调到了刑部司,负责的正是原先怀泽的工作内容,如今他终于理解怀泽当时每天都很忧愁的原因了。 他虽然曾经也是纨绔子弟的“预备役”,但后来遇到怀泽,又在书院读了几年书,早就被“改造”成了嫉恶如仇的直爽性子,每回看到京中的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他就恨不得亲自上手教训他们一番,可偏偏他如今是刑部的主事,只能讲理。 眼见着一个个和纨绔子弟相关的案件不了了之,李凌江好多次都想直接掀桌子了,最后也只能在范员外郎的安抚下冷静下来。 其实李凌江不知道的是,范员外郎也很头疼,李凌江和怀泽不同,背景硬得多,而且天不怕地不怕,李凌江不怕,刑部司的其他人怕啊,可是偏偏李凌江背后站着平阳长公主和安国公府两座大山,面对这位“小祖宗”般的下属,范员外郎也只能安抚了。 不过幸好李凌江心不坏,和他讲道理也讲得通,否则范员外郎真的要哭了。 这回听说怀泽献礼被羞辱的事情,李凌江真的很想去揪皇上的领子,问问他到底每天都在做什么,除了挥霍和罢免朝臣外,还有没有旁的本事。 听完李凌江的话,怀泽表示万分感谢,随即不厚道地笑出来,看到李凌江哀怨的眼神之后,才勉强止住笑。 “你不必担心,我这又不是第一次被冷待了,而且工部的几位上峰人都不错,也来安慰过我,左右咱们还年轻,慢慢来吧。” 李凌江恨铁不成钢,他和怀泽相识这么多年,真的很好奇怀泽的心是不是棉花做的,惹到他和惹到空气没什么区别,幸好如今有常家帮衬一把,否则还不知道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让怀泽没想到的是,远在信州的闻老太太和闻老爹也知道了此事,怀泽本来没想告诉他们,就是怕他们担心,看着两位长辈字里行间的关心和安慰,怀泽心里微微湿润,提笔回了两封恳切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总结下来就是,不用担心我,上回皇上点我去工部做主事,我如今不还是升任了员外郎吗,左右没在仕途上“侮辱”我就行。 京郊的几亩甘薯已经种下去了,每日都有许多百姓守在旁边,大家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宝物,若是真的,那大家以后便有饱饭吃了。 这个时代农户们的心思大多很纯粹,他们自发组成护卫队,轮流看守,生怕有人来搞破坏,甘薯藤就在这样“众人瞩目”的环境中发芽长大。 终于等到了五月夏收,经历了去年的旱灾后,农户们再次收获了粮食,一连多日街上到处是欢声笑语,就连乞讨的人也少了许多。 不过人们最关注的,还是那几亩甘薯的情况,因着当初朝廷的旨意说此物是“上天的恩赐”,所以也有很多百姓称呼它为“天薯”。 在众人的瞩目下,许竟亲自到场,随着一个个圆滚滚的甘薯出现在众人眼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而在衙役们将一亩地所有的甘薯收集起来称重的时候,三千斤的重量直接让人群沸腾了,就连在荒地上新开荒的田里产量都有一千斤。 这可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收获称重的,谁都做不了假,在京郊种植小麦,一季也就产几百斤,这甘薯的产量直接翻了几番。 而当衙役们介绍,这甘薯在阴凉干燥的环境中可以贮存将近半年,而且还可以晒干后磨成粉贮存,吃法与小麦相似后,不少百姓直接喜极而泣。 百姓们齐齐跪下,叩谢皇恩,群臣们称赞皇上的奏章写了几箩筐,甚至还有史官明言,甘薯的种植,绝对是流芳百世之举。 随着各地衙门开始普及甘薯种植方法,发放甘薯果实,皇上在百姓中的风评一下子扭转了,与此同时,百姓们纷纷扛起农具,响应朝廷的开荒政策。 往常百姓们都是不愿意开荒的,毕竟劳累了大半天,也种不出什么来,岂非白费力气,可是如今不一样,就连在荒田上都能种出一千斤,这不是白白送粮食吗。 让朝廷没想到的是,困扰了朝廷将近一年的流民问题直接得到了解决,流民们纷纷行动起来,投入到开荒当中。 第119章 选秀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对怀泽来讲,这下再也没人敢嘲笑他献宝一事,即便有人想酸几句他纯粹靠运气,也绝不会当着旁人的面直说。 闻老太太最是高兴,特意来信称赞他这回做得极好,解了百姓的忧愁,字里行间满是欢喜与骄傲,怀泽把信读了又读,最后才沉沉睡去,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在老太太膝下承欢的时候。 随着旱灾的缓解和甘薯的推广,工部也恢复了日常的工作节奏,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段时间最忙碌的变成了屯田司。 目前大梁安置流民的方式主要有两种,针对愿意回乡的流民,当地府衙会通过减轻债务、归还房屋等方式让流民可以在家乡生存下去。 而针对不愿意回家的流民则需要按照就近原则,鼓励他们开荒,同时给予新开荒的土地一定的田租减免,让流民可以在当地扎根。 屯田司加班加点,制定出一系列土地返还和开荒政策,还要抑制土地并购,以防有人趁机大肆敛财,一连几个月都不敢放松。 如今情势终于好转,皇上也透露了要选秀的消息,他们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二。 和上次选秀不同,这次各家的热情明显降低了许多,毕竟如今皇上盛宠孙贤妃,再送女儿入宫岂非平白受气,最关键的是,宫中迟迟再无子嗣诞生,说句难听的,皇上能不能再让嫔妃有孕都难说。 若是自家姑娘不能生下子嗣,对家族的助力就更是微乎其微,而且皇上眼见着不是个念旧情的,亲舅舅都能直接罢免,若只是后宫妃嫔的娘家,在皇上心里又能有几斤几两。 不过还是有些人家愿意再试一试,在他们看来,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娇艳的,孙贤妃已经快三十岁了,自家十五六岁花骨朵一般的姑娘,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半老徐娘,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这些人家还存着一些侥幸,说不准是孙贤妃身子差,皇上如今去其他嫔妃宫中的次数太少,也不能说明问题。 选秀的旨意还没正式下来,各家便开始行动起来,不想入选的就赶紧找借口,这部分人家大多会选择抓紧给女儿定下婚事,皇上也不能逼着有婚约的参加选秀,一时间京城媒婆的生意爆火。 而想要入选的人家开始紧急培训,同时定制许多精美华丽的衣裙钗环,时隔五六年,京城的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再次迎来了春天。 让怀泽想不到的是,大姐姐思沐的公公王大人竟然也打算把自己的小女儿送进宫去。 今年年初,王家和闻老爹商议着,按照当初怀源的路子,在东南的一个县里为王忠林谋了个县主簿的官职,两个月前王忠林就带着思沐赴任去了。 在一场赏花宴上,王大娘子和众人透露了这个消息,最后事情传到了耳目灵通的常宁这里,不过根据知情人士透露,王大娘子说这事的时候,眼里的轻蔑和不屑都要藏不住了。 怀泽有些不解,这种还没确定的事情,怎么就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若是不成,岂非耽误了那姑娘的名声。 “夫君有所不知,这王姑娘是王大人的爱妾所出,今年才十五岁,王大娘子素来苛待这位爱妾,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就成婚了,如今即便王姑娘的名声毁了,也影响不到她的女儿,所以才敢这般直说。” 常宁无奈摇头,自从王大人被贬,王家便大不如前了,如今这明摆着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搏富贵,刚刚十五岁的姑娘,怕是以后再出不了皇宫了。 不过要说这回选秀中最受人瞩目的,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也就是皇上的表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因着一直在等待选秀的旨意才耽误了年纪。 有太后在,这位许姑娘入选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根据常宁同学的小道消息,这位许姑娘艳若桃李,清丽绝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是太后娘娘着意挑选出来的。 怀泽不禁咋舌,按照常宁的描述,这位许姑娘应当和孙贤妃属于同一种美人,难道这就是太后故意找来和孙贤妃打擂台的吗,若真是如此,后宫就要热闹起来了。 皇上宣布将于一个月后正式选秀的时候,工部司也迎来了惯例的宫殿修缮任务。 怀泽如今不再需要亲自画图,但需要与内侍省共同确定本次修缮的具体要求,然后把要求传递给各位主事,同时还要进行初步审核。 这些看起来都是耍嘴皮子的事情,但压力和他以前做主事的时候,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和内侍省的人共事着实太累心,作为在最高位区域工作的人群,内侍省的官吏从上到下都惜字如金,讲究的是“点到为止”,话绝对不能说得太明白,这和工部司“言无不尽”的工作要求简直背道而驰。 怀泽表示非常心累,他真的很想和这些大人们明说,能不能分分场合,在贵人们面前自是要谨慎,可他们现在是在讨论实事啊,怪不得原先每回李郎中从内侍省回来,整个人就跟老了十岁一般,这样拐弯抹角,又怕自己会错了意,实在累得慌。 苦恼的怀泽紧急给林飞羽去了拜帖,林飞羽在翰林院待了多年,对这种“点到为止”的话术是最了解的,他准备先和林飞羽学习一下,免得在这上面栽跟头。 林飞羽没想到怀泽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在担心,当初他们考科举的时候,写过那么多篇策论,每篇策论都少不了破题,不过想到怀泽自从殿试后就直接去了六部,久不接触这些事务,也难免生疏了些。 原先他们在书院的时候,只能算是普通朋友,但如今因着两家的姻亲关系,又经历了诸多事端,虽然不常见面,关系反而比以前更好些。 “我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当差的,为什么还要互相为难,就事论事,赶紧把事务都搞清楚不好吗,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别扭?” 第120章 找学堂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林飞羽心中微惊,如今朝中似怀泽这般想法的应该才是少数,先帝在位时,对百官和百姓都颇为仁慈,无论是敢进言、还是能做事的大多会受到提拔。 可新皇登基后,原本中立和实干的朝臣被罢免了大半,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道理,时间都是能拖就拖,根本不管会不会耽误其他人的工作,只要自己好就万事大吉。 如今六部中还保持着先帝时风气的大概也就是苏尚书所在的工部和刘尚书所在的刑部,要不是因为两位尚书谨慎,估计刑部和工部也要坚持不住了。 “我倒没有和内侍省打过交道,伴君如伴虎,想来他们日常也是战战兢兢,所以有些话才不敢说得太清楚吧,我刚入翰林院的时候,院正就曾经教导我们,做人要简单,做事要务实,我初时也不理解,不过如今倒是明白了一二。” 怀泽揉揉额角,他自然不是愚钝之人,怎能不明白林飞羽的意思,事到如今,即便自己抗拒,也得尽量适应才行。 他突然有些怀念闻老爹在京的时候,闻老爹在待人接物上的确有两把刷子,他每次在这方面有疑惑,总能在闻老爹那里得到答案。 怀泽拿出当年研究诗赋的劲头来,回去便进了书房,把今日内侍省的官吏和林飞羽的话默写下来,一字一句地研究其中的含义,第二日上衙的时候眼底的乌青尤其明显。 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怀泽也悟出了些道理,然后拿着小册子,继续去请教林飞羽,林飞羽没想到他竟然把这当成了一门学问在研究,一边惊叹他的毅力,一边又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个感受到怀泽变化的自然是常宁,前些日子怀泽老是窝在书房里,她起初还以为他是在忙公事,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常家世代军武,讲究的是直来直去,哪里研究过这个,不过这到底是前头男人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忍不住为昕哥儿的将来担忧。 昕哥儿马上就要三岁了,她曾经和李嬷嬷打听过,知道闻家子弟都是三岁启蒙,想想在外戍边的二哥,常宁还是觉得文官更安全些,最起码不用去战场拼命。 可这文官如今瞧来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今上的性格阴晴不定,想要揣测他的心思就更难了。 就拿怀泽进献甘薯一事来说,这般利国利民的好事,毫不夸张地说单单甘薯一事就足以让怀泽流芳百世,可他最后也只得了五百两黄金,要是放在先帝时,封侯拜相都有可能,“君心难测”这四个字在当今皇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无论如何书还是要读的,左右三岁也还没到练武的时候,昕哥儿先读个两年,若是不是块读书的料,那就改学武,左右常家是最不缺武学师傅的。 完成了宫殿修缮工作的怀泽也开始思考昕哥儿的学业问题,如今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就算想请先生估计人家也不会来,毕竟这两个孩子还小,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先生的失业风险着实太大了些。 怀泽思虑了半天,决定还是给昕哥儿找个学堂,左右他如今刚刚启蒙,只需要打好基础就行,对学堂的质量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去上学,也实在太残忍了些,但无论是怀泽三兄弟,还是明哥儿和晴哥儿都是这般过来的,上个月闻老爹还来信亲自问过此事,怀泽自然也不能违抗长辈的要求。 就在怀泽为寻找学堂到处打听的时候,李凌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的长子李皓比昕哥儿大将近一岁,前两日也刚好启蒙,如今正在京城的李家学堂。 “真是太好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这回可是托了你的福,改日我得带着我家小子登门道谢才是。” “你跟我客气什么,当初咱们一同读书,如今孩子们逐渐长大了,他们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有李宣大人这块活招牌在,怀泽自是相信李家学堂的水平,当即就答应下来,还连着给李凌江送了好几份厚礼。 等他回去和常宁说起此事,常宁也是欢喜万分,李家门风清正,昕哥儿能有这样的同窗也是幸事,约定了去学堂的时间,夫妇两个就开始忙起来,怀泽忙着给昕哥儿启蒙,常宁忙着给他收拾箱笼。 李家学堂距离闻家不近,坐马车单程就得小半个时辰,再加上每日都得套车,随行的婆子小厮更不能马虎,还得给昕哥儿找两个伴读,这些都得提前安排好。 光是选伴读一项,常宁就花了整整五日,年纪大些的,担心太精明,年纪小的,又做不了什么事,不能太奸猾,也不能太木讷,常宁突然有些好奇,当初怀泽是怎么选中的观棋和明棋。 “老太太的眼光自是没得说,我自幼丧母,多亏老太太怜惜,观棋和明棋当初都是从庄户上择选的,要么也去庄户上看看。” 常宁深觉应有此理,便把此事交给张嬷嬷和她男人,这年头庄户人家为了争产,基本上是能多生就多生,适龄的男孩子也比府中多些。 两日后张嬷嬷一共带回了五个男孩,这五个男孩都是她仔细查验过的,相貌端正、家世清白、性子又稳重,常宁仔细看过他们的文书,也觉得不错,然后就把昕哥儿叫过来,让他自己选。 许是因为外甥肖舅,昕哥儿生得颇像常平,剑眉凌目,身量颇高,但也调皮得很,没有怀泽管着,一刻都不得闲,最让他们夫妻忧心的便是昕哥儿一见到书就犯困,此刻他站在几个男孩面前,好奇地打量着。 待常宁说清今日的目的后,几个孩子明显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锦衣小主子。 昕哥儿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两个男孩的胳膊,这两个男孩一个是里面最白胖的,一个是里面最瘦弱的。 “母亲,我选好了,我就要这两个。” 第121章 上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终于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难题,常宁又从外头的商铺里定了些小号的文房四宝,昕哥儿上学堂的书箱就算是准备好了。 明日便是昕哥儿去李府的日子,正好赶上休沐日,怀泽同他一起去,先领着他拜访一下李家的长辈。 常宁拉着昕哥儿在一旁细细叮嘱着学堂里需要注意的问题,怀泽在旁边教芝姐儿写字。 芝姐儿两年前也启蒙了,如今是他们夫妻两个轮流教着,打算等芝姐儿再大些,便找个女先生开的学堂,把芝姐儿送进去,一方面能学些规矩和本事,另一方面也能多结交些同龄的伙伴。 芝姐儿突然放下手里的毛笔,扑到常宁怀里,抱着常宁的脖子不撒手。 怀泽和常宁对视一眼,这是怎么了,常宁把昕哥儿交给怀泽,把女儿抱起来,轻声哄着。 “母亲,我也想去学堂,我听说学堂可有意思了,为什么弟弟可以去,我不能去。” 其实若是条件允许,他们自然期望两个孩子能一起读书,可李家学堂里全是男孩,以后芝姐儿渐渐大了,难免也不太方便。 “我已经在京中打听女学堂了,只是女先生本就少些,等我找到合适的,就送芝姐儿去,行吗?” 怀泽说的自然都是实话,这个时代也没有社交软件,好先生只能通过熟人一点点找,再加上大梁对女子本就更严苛,每位女先生的经历都足够写就一篇传奇小说,数量自然也更加稀少,怀泽已经打听了半年多,始终没有消息。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是第一个呢,弟弟要去的学堂没有女孩子,但是只要我去,就有了呀!” 怀泽和常宁都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看向女儿的眼里满是骄傲,怀泽思索片刻,觉得女儿如今才五岁,距离“男女七岁不同席”还有两年时间,若是女儿能先在李家学堂读两年书,再去女学堂也不错。 “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只能明日去与李家商量看看,要是李家同意,那就先在李家学堂读书,但等我找到女学堂,就要立刻换到女学堂去,要是你觉得可以,那我明天就去问问?” 芝姐儿的眼里满是惊喜,她知道这个结果是父亲在有限的条件内能做出的最符合她心意的结果了,她忙不迭地点头。 “多谢父亲替女儿筹划,女儿肯定会乖乖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第二日一大早,芝姐儿便去了正院,眼巴巴地瞧着怀泽,把怀泽弄得哭笑不得,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带着昕哥儿,又带上成箱成箱的礼物往李家去了。 李凌江早等在门口,互相介绍过后,李皓奶声奶气地和闻昕打招呼,闻昕也大大方方地回应了,一行人由小厮领着到了前院。 时隔几年,怀泽再次见到李宣大人,反而觉得他比以前还要年轻不少,果然在哪个时代上班都会让人变得苍老。 “多日不见院正,不知院正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李宣虽然被罢了官,但丝毫不影响他在文人中的地位,反而因为向皇上进言,得了刚正不阿的美名。 “何必如此客气,我们虽未相见,但我也听说了你的事情,你进献的甘薯极好,应天的百姓们也感激不尽呢。” 怀泽赶忙朝李宣拱手,言语间不敢有半分傲色。 “学生汗颜,只愿百姓能安居乐业,其他别无所求。”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把闻昕上学堂的各项事宜定了下来,然后怀泽便试探着提起了闻芝上学之事。 “实不相瞒,学生还有一事相求,学生家中还有一位长女,今年五岁,业已启蒙,但因着久寻不到女学堂,所以想到咱们学堂来读两年书,不知是否方便?” 李宣的脸上有些为难,一旁的怀泽细心瞧见了,赶忙补上一句。 “若不方便也无妨,内人细心教导也可,大人不必为难。” 然后怀泽便将闻芝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李宣本来眉头紧皱,听完怀泽的话,原本捋着胡须的手顿住了。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既如此,那我就做主,明日便让你家姑娘来学堂读书,但只要她满了七岁,就不能继续待在学堂了。” 怀泽自是千恩万谢,好好保证了一番,又在李宣的介绍下,与负责教课的先生寒暄过,便随着李凌江去了他的院子。 “没想到你家芝姐儿见识着实不一般,胆量就让人不敢小觑。” 大户人家的女儿大多是由身边的嬷嬷教养长大,还有些能自己家请到先生的书香门第,会选择让自家女儿也去听课,但姑娘家去外面上课的着实不多见。 “都是她母亲教得好,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就只有这姐弟两个,平日也实在没什么玩伴,这孩子是有主意的,既然她都有这份胆量,我肯定也要试一试。” 如今安大娘子又有了身孕,若怀泽留下与李凌江吃酒,免不得又要操劳,怀泽决定去学堂在外头看两眼,然后就直接回去,芝姐儿在家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李家学堂和原先的陈家学堂布局基本相同,算上闻昕,一共有十五个学生,都是李家的子侄或者平日交好人家的孩子,按照年岁从大到小排列,坐在最后面的便是今日刚刚入学的李皓和闻昕。 看到这样一幕,怀泽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读书的时候,也是坐在最后面,费力地磨着墨,等他把墨磨好,别人都写完半篇字了。 怀泽看着闻昕的头一点点地靠近桌面,忍不住汗颜,这个臭小子,一见到书就困的习惯一点都没有变化,往日在家里,他们也只是罚他多写几个字,可如今进了学堂,估计就要吃苦头了。 果不其然,在闻昕的头第三次挨到书桌的时候,先生抄起戒尺直接打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学堂里尤为清晰,闻昕一下子站起来。 “先生莫怪,学生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李凌江担忧地看看旁边的怀泽,还以为他会心疼,没想到怀泽都快憋不住脸上的笑意了,这个臭小子,认错倒快。 第122章 王大娘子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回去转达了芝姐儿可以入学的消息,同时把今日闻昕同学在学堂里的表现告诉了常宁,母女两个的反应天差地别。 芝姐儿兴奋得快要跳起来,拉着柳条去收拾东西,昨日她和常宁商量好了,要是能去学堂,就带着柳条一起去。 在闻府待了两年,柳条终于不似以前那般干瘦,身量也逐渐抽高,比芝姐儿高出半个头,芝姐儿对此表示非常郁闷。 眼见着女儿和柳条手拉手离开,常宁的脸上瞬间露出担忧的神情,她原先就担心闻昕在学堂不好好读书,可没想到第一天竟然就敢打瞌睡。 李家这么好的学堂,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把孩子送进去,要是被学堂劝退了,常宁非得给他来一顿竹笋炒肉。 “夫人放心,学堂里的先生都是见惯了各种学生的,想成为一位好先生,不仅要自身的学问好,还得能教、会教、因材施教才行,李家这位先生更是人人称赞的,只有一点,你千万别心疼,孩子顽皮,就该打两下,咱们可别拖了先生的后腿。” 常宁自然点头称是,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的意见还是比较统一的,常宁小时候因为淘气不仅被罚跪过祠堂,还挨过母亲好几次手板,这不也活蹦乱跳地长大了吗,就该打两下才长记性。 闻昕放学回来的时候,小脸拉得老长,就差把“我不开心”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但奈何父母绝口不提此事,只关心他的起居,最后闻昕无法,只能气鼓鼓地完成今日先生让他加练的大字。 “爹娘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督促弟弟读书的。” 看着一旁兴致高昂的姐姐,闻昕敢怒不敢言,听到她的话,嘴巴立马变成了八字,天呀,要是明天姐姐也去学堂,那他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向来对闻昕具有压倒性权威的闻芝,看到弟弟脸上沮丧的表情,和父母对视过后,三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着第二日怀泽还得上衙,便由常宁以拜访安大娘子为由,把姐弟两个送到了李府,闻芝脸上满是喜悦,迫不及待地想去学堂读书,而闻昕脸上再没有了昨日的期待,像是等待受刑一般愁眉苦脸。 学生们昨日便知道了学堂要来一位女学生的事情,本来还有些担忧,会不会扰了他们读书,但一听对方才五岁,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女学堂,暂时在这里待些时日,便立马放松了下来。 今日闻芝的打扮都是常宁特意挑选的,以素净为主,身穿月白色长衫,脖子上挂了一块精致的白玉,头发也只简单梳了两个揪揪,每个揪揪上都缠着一串月白珍珠。 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闻芝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给先生和诸位学生行过礼,便坐在了最后一排。 昨日下学后,先生特意让人在李皓和闻昕的桌子后面又单独加了一张桌子,这就是闻芝的专属位置,若是以后再有其他学生入学,一律坐在闻芝前面。 闻芝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毕竟她也参加不了科举,不过就是过来待两年,先生也不会怎么教,所以自然不会因为“特殊待遇”伤怀。 在练字的间隙,闻芝不经意间瞧见闻昕又在前面打瞌睡,趁着先生宣布休息片刻的时候,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 自知理亏的闻昕自然不会反驳,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两声,姐姐就坐在自己后面,那自己以后岂非都不能再偷懒了。 刚进十月,今年选秀的最终结果出炉,因着今年秀女整体“质量”不高,最后皇上只选了六位秀女,其中位份最高的便是许家的姑娘,直接被封了婕妤,王家姑娘也入选了,许是因为家世的缘故,位份排在最后面。 消息传出后,王家自是欢欣鼓舞,还特意开了个宴席邀请女眷们参加,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家姑娘入了宫,闻家和王家是姻亲,常宁自然免不了要参加。 自从大姐姐离京后,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之外,两家的来往明显比以前淡得多了,常宁自是知道这一点,便打算安静坐在一边当背景板。 不过因着前些日子常青又受了褒奖,再加上怀泽在百姓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常宁虽然自觉低调,但行动间有不少人都关注着。 王大娘子瞧见这一幕就来气,虽说如今她不敢再苛待思沐,全因着闻家和王家的情势不同了,但她心里面其实非常瞧不上思沐,进而对常宁也没什么好脸色。 常宁哪里是吃亏的性子,脸当即就拉下来了,这下王大娘子可来了劲。 “呦,我们王家庙小,自然装不下大佛,若是瞧不上王家,何必来这一趟,这不平白惹人嫌吗?” 王大娘子虽然没具体说是谁,但在场的妇人们又不傻,一时间没人接话,她的大儿媳赶忙出来打圆场。 “婆母,您今日实在累了,儿媳扶您下去歇息一会儿吧。” 王大娘子见其他人都不帮腔,暗咬银牙,甩开儿媳的胳膊,抽出帕子装作擦眼泪的模样。 “唉,我家命苦,如今竟让人嫌弃了,想当初……”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常宁打断了,常宁的脸上做出惶恐的神情,语气却十分强硬。 “大娘子慎言,雷霆雨露俱是圣恩,莫非您有怨言吗?” 王大娘子当场愣在原地,嘴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夫人们脸上也露出责备的神情,王大娘子如此出言不敬,竟敢妄议君上,要是有人把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怕是她们也难免会受到牵连。 一时间不少人都出言驳斥王大娘子,王大娘子恼羞成怒,竟然指着大儿媳痛骂起来。 “还不赶紧扶我下去吃药,往常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当着众人的面被婆母痛骂,王家儿媳的脸瞬间涨红,她出身书香门第,最是重视脸面,公爹被贬之前婆母待她倒还不错,可如今也大不如前了,要是传出去,那她家的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弟妹果然是糊涂了,咱们谁不知道你这大儿媳是最孝顺的,你有气也不能朝老实人发呀!” 说这话的便是王大人的胞姐,她平素就看不上弟媳钻营的模样,如今说话也不客气,可偏偏她是大姑子,王大娘子也不好反驳,只能恨恨地拂袖而去。 第123章 风波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王大娘子走后,几位年轻的夫人上前挽住王家大儿媳的胳膊,你一言我一语地逗趣。 众人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不想让今日之事散播出去,适才羞愤不已的王家大儿媳朝众人行礼谢过后,便默契地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常宁也没把这事告诉怀泽,只在回娘家的时候和常夫人提过一嘴,常夫人眉毛皱起,想起女儿适才的气愤语气,反而叮嘱她。 “既如此,那以后给王家的礼数才更要做足,千万别让人抓了把柄去,大不了少和王家来往就是了。” 常宁虽然有些不忿,但也知母亲言之有理,自是点头称是,常夫人见女儿还如小时候一般黏着自己不肯松开,又想起一事,便叮嘱道。 “我瞧着如今朝局不太平,姑爷在京中为官也六七年了,你们可想过要外放,若是有这个打算,也得早些行动才是。” 常夫人知道这事本不应该由她来提起,毕竟是前头男人的事情,可常家和闻家的情况都比较特殊,自家当家人不在京城,闻家就更不必说了,即便知道有些越界,她还是直言不讳了。 “夫君倒是有这个打算,他如今是从五品,京官本就比地方官高一级,若是外放出去,最起码也是个从五品,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了。” 常家虽有些人脉,但到底是武官,文官那边好多都插不上手,亲家品级还不如姑爷,若是想疏通关系,着实有些难办。 怀泽自然是想着能外放出去,皇上明显很不待见他,在京里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了贬斥,哪里赶得上在外做官来得轻松。 距离后年的考评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外放的名额也越来越抢手,若想成事,怕是还得劳烦叶家帮忙。 但这事还得和几位长辈商量才行,思及此处,怀泽提笔写了两封书信,分别寄给闻老爹和老太太,两位长辈见识非自己所能及,还是和长辈商议后再确定吧。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闻府也开始张灯结彩,为今年的除夕做准备,去年因着旱灾,全府一直节衣缩食,如今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正好趁着过年让府里的人都松快松快。 这回常宁给府里当差的都额外发了两个月的月钱,算作一年辛苦的奖励,又让人扛了几箩筐馒头去京郊施舍。 京城也逐渐从去年的萧条中恢复过来,街上甚至出现了“烤甘薯”这种在后世就广受欢迎的小吃,因为价格便宜,吸引了不少孩童的目光。 百姓们自种的第一批甘薯已经收获,就连往年一到冬天就居高不下的粮价也得到了抑制,估计有不少粮商要埋怨怀泽了。 常宁在这方面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再不让怀泽自己一个人出门,即便去上衙,也让观棋和明棋一路跟着,等到了工部再回来,那些粮商应该还没有嚣张到敢在衙门里动手。 进了腊月,京城已经连下了两场雪,常宁给怀泽加了个大氅,又嘱咐观棋和明棋好好照管,才让他们出了门。 刚到工部,怀泽就感觉今日的气氛有些异常,工部司的几位主事都默不作声,见到怀泽进来,便把他拉到一边,言道昨夜北疆送来两份紧急兵报。 第一份兵报是说有一支赵国小股兵士趁夜偷袭我大梁的戍卫,大梁兵士奋力反抗,最终大梁兵士死伤五百余人,赵国兵士死伤六百余人,随即赵国兵士撤退数里。 第二份兵报则是说等天亮之后,赵国派使臣前来,言道昨夜是误会,赵国的兵士们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了大梁境内,才发生了后面的冲突。 “赵国所为实在让人厌恶,这分明就是挑衅,可偏偏打着误会的幌子,听说皇上勃然大怒,正与几位大学士商量着要如何处理呢。” 怀泽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向几位主事道过谢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思考这事的蹊跷之处。 去年的旱灾对赵国的影响也不小,期间赵国还派使臣来请求过皇上的援助,赵国的使臣在拍皇上马屁方面很有心得,当时大梁都快揭不开锅了,皇上还命户部援助了赵国不少粮食。 如今这刚缓过劲来,就过来挑衅了,实在太着急了些,此番应是在试探大梁的态度,若是皇上继续放纵,他们怕会继续变本加厉。 这些事情大学士们自然也能想明白,可是他们已经被皇上三番五次对言官的罢免和斥责弄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只能依照着皇上的脸色行事。 毕竟真打起来,他们自家也不用上阵杀敌,巴不得不了了之,尤其是两位已经年老的大学士,只要在他们致仕之前没什么大事,他们才懒得管。 不过武将们听到皇上要接受赵国的理由时,反应就强烈多了,这回可有五百将士丧命,若是再纵容赵国下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以武安侯为首的一众武将,跪在勤政殿外,向皇上请命,趁着如今赵国弱小,赶紧出兵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时隔两年,几乎相同的画面再次上演,两年前赵国求和的时候,武将们就已经来请命过,如今还是那群人,但他们已经明显苍老了许多。 武将不同文官,他们手里有实实在在的兵权,之所以服从皇上的命令,除了因为家人、监军、粮草供应等这些客观因素之外,还因为忠君爱国的思想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一般只要皇上不作死,他们也不会谋反。 武将们也不会扯什么圣贤大道理,只能把事情一点点掰开给皇上听,一般的掌权者都不会喜欢这样的进言方式,当今皇上也不例外,武将们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天,也没等到皇上出来。 一直等到腊月二十,群臣终于等到了皇上的回复,皇上最后还是认可了使臣的话,同时赐给赵国许多金银财宝,算作安抚。 经历过那么多次劝谏失败之后,官员们也有些麻木了,除了部分官吏还在坚持之外,其他人已经平静地接受,并照例开始上奏章称赞皇上英明了。 第124章 争吵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闻老爹和老太太的书信也终于赶在驿递关闭之前送到,闻老爹有些纠结,毕竟京官和地方官的含金量还是很不一样的。 从地方官升迁为京官的难度可比从京城外放出来要大得多,他虽然自己想外放出去,却不想让怀泽再外放。 不过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愿意出面找叶家帮忙,最好还是能外放到苏南去,有叶家护着,总归不至于蹉跎了仕途。 闻老爹虽然有私心,但也被老太太说服了,主要京里如今实在不太平,工部虽然与朝政牵涉不多,但难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最终两位长辈达成统一意见,由闻老爹出面,亲自去拜访叶家长辈,提前把这事定下来。 怀泽自是千恩万谢,从他去陈家读书开始,就屡次受叶家照拂,他提笔给闻老爹和老太太写去诚恳的书信,又带回去许多礼物,一部分是给闻家众人的,另外一部分便请闻老爹一并带给叶家长辈。 等到怀泽放了年假,闻芝和闻昕早等不及了,缠着他去街上看灯,学堂里的先生回家过年去了,给学生们整整放了一个月的年假,尚且处在启蒙阶段的两个小朋友也没有什么课业压力,每日写完几个大字,便缠着怀泽想出去玩。 怀泽瞧着天气着实不错,便拉着常宁,带着两个小朋友出了门,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街上各处已经点起了红灯笼,过年前后三天是没有宵禁的,许多商贩还在出摊,盼着能多来些客人。 两个孩子提着花灯,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怀泽突然想起了他和常宁第一次在元宵节看灯的时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可让怀泽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温馨气氛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学堂开学的第一天,怀泽刚一下衙,观棋和明棋就急匆匆地过来,说两个小朋友在学堂和人打起来了,夫人已经先行一步去了李家,让他们在衙门外等着,若是怀泽出来就让他赶紧直接去李家。 明棋过来的时候,只知道是闻芝先动的手,打的是八岁的李映,这位李映是李皓堂房大伯的幼孙,然后李映还手想打闻芝,闻昕便冲了过去,姐弟两个合力把李映打得不轻。 怀泽揉了揉额角,他自然相信两个孩子都没有坏心思,而且闻芝刚六岁,闻昕才四岁,闻芝又不傻,为什么要对比自己大两岁的男孩子动手,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等怀泽赶到李家的时候,李凌江早在门口等着他了,李映的父母已经赶到,李宣坐在最上首,三个孩子分别依偎在各自母亲身边,闻芝瞧见他进来,一直憋在眼圈里的泪才落下。 李映的父母异常气愤,“闻大人,你也是读书人,这送女儿进学堂我们也没说什么,如今你的儿女竟然还敢动手,今日你必须得给个说法才行。” 李凌江并不接他们的话茬,朝着上座的李宣拱手。 “李伯父,我只听说了个大概,可否请在场的人先与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再做定论,我最清楚自家孩子的品性,他们绝对不会无端动手。” 闻芝和闻昕听到父亲的话,顿时破涕为笑,其实他们刚才也很忐忑,父亲自然是向着他们的,可他们担心父亲被人蒙蔽。 上首的李宣点点头,适才李映的父母一直在指责两个孩子,也该听听旁人怎么说。 李映的父母虽然气愤,但也不敢反驳上首的李宣,负责学堂洒扫的婆子简单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和怀泽从明棋那里听到的,倒是没什么差别。 “芝姐儿,你告诉大家,你为什么要打李映?” 适才闻芝的头越来越低,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又怕父亲责怪,此刻听到父亲的问话,才重新燃起了希望,似是突然生出勇气一般大声道。 “是李映想欺辱柳条,还说我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柳条能让他瞧上是柳条的福气,我气不过,才打了他的。” 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李映的父母猛地站起来,冲着闻芝破口大骂,哪里还有适才在李宣面前的乖顺模样。 “你个小丫头还敢撒谎,再说了,不过是个丫头,能让我们家映哥儿瞧上,就是她的福气。” 怀泽挡在闻芝前面,面对咄咄逼人的李映父母一点都不退缩,待他们说完,才对着上首的李宣请求道。 “那看来这事就是真的了,柳条身份再低贱,也是我们闻家的人,还轮不到李映评论。” “此事何等分明,李映欺辱柳条,这是第一错,对我闻家口出妄言,这是第二错,以大欺小,这是第三错,而二位作为父母,助纣为虐,欺辱一个六岁的孩童,想来教出李映这样的孩子也属正常。” 常宁收到丈夫的示意,上前抱住两个孩子,做出无比可怜的模样来。 “是啊,适才你不在,我们母子三个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任人泼脏水。” 旁边的李凌江嘴角抽了抽,其实刚才常宁已经口头大战李映父母三百回合,李映父母没有吃到半分好处,见到怀泽之后才这般气急败坏。 李映的父母被这夫妻二人的配合气得差点吐了血,可论嘴皮子,他们哪里比得过和内侍省打过交道的怀泽,不等他们说话,怀泽继续跟上。 “当然了,我们家孩子自然有错,一会儿等咱们把事情理清楚之后自会向几位和先生赔罪,可李映实在荒唐,今日他能欺辱一个女孩,明日指不定就把手伸到男孩身上,可不能因着他坏了学堂的名声,让人觉得学堂教出的都是欺男霸女的无赖。” 常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只能抱紧闻芝极力抑制自己的笑声,这番冷嘲热讽,想来后面的先生该坐不住了。 “闻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令爱不好好待在家里,来这满是男人的学堂本就不符合规矩,还带了丫头进来,这不就相当于把肉放在狼跟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闻家打着旁的主意。”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就差把“轻浮”两个字打在闻家姑娘身上了,怀泽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瞬间拉下。 “这是哪里的道理,按照您的意思,莫非杀人犯杀了人,错是在受害人不成?他是不应该出现在杀人犯眼前,还是不应该出生?我朝律令杀人偿命,您是觉得朝廷的律令不妥了?” 第125章 女学堂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李映父母没想到,怀泽会突然把话头拐到律令上,他们这一支是依附李家本家过活的,哪里懂什么律令,瞬间慌了,还想用死缠烂打这招,眼见就要朝着闻芝的方向冲过来。 李宣见实在闹得不成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摔在地上,屋里一时安静。 “够了,闻家兄妹对同窗动手,各罚十下手板,李映欺凌弱小,你们把他带回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把他送回来,若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怀泽见好就收,把闻芝和闻昕拉过来,朝着众人行礼。 “李伯父所言极是,本就是小孩子的玩闹,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我家两个孩子年幼,就先向诸位赔不是了。” “你家姑娘这般泼辣,我看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李映父母被气得不行,可偏偏不敢违抗李宣的决定,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便拉着孩子走了。 待他们走远了,怀泽才变换了表情,向李宣请罪。 “院正见谅,我刚才是护子心切,才出言不逊,万望院正海涵。” 李宣摆摆手,他在书院是见惯孩子们各种争执的,不过似怀泽这般护犊子的倒是少见。 “无妨,你家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但芝姑娘到底在学堂不太合适,这样吧,我有一位同僚,他家新请了位女先生教导家里的几个姑娘,我与他打声招呼,过几日便把芝姑娘送过去。” 怀泽没想到李宣说的这位同僚,竟然是殿前都指挥使俞大人,两人早年在济南府为官时相识,他家的长媳出自京中书香名门,因着族中下一辈的姑娘逐渐长大,正巧这位长媳的娘家推荐了位女先生,便成立了个学堂。 刚刚被打完手板的姐弟两个,眼巴巴地望着父母,生怕父母不让他们再去学堂,直到听母亲说过两日便去俞家拜访,才欢呼着朝父母的方向扑过来。 “今日你们可长记性了,遇事千万不能冲动,若那李映下了狠手,你们岂不是要吃亏了,要是想揍人,就得找没人的地方,别让人看见,只有一点,千万别伤着自己就行。” 常宁有些惊讶,她记得曾经听李嬷嬷讲过,怀泽初读书时颇为艰难,免不了要委曲求全,怎么到了儿女这里反而给他们支招反抗。 不过仔细想想,常宁倒也理解了几分,怀泽生母早逝,他是幺子还是庶子,没有母家可以依靠,纵然有老太太撑腰,可老太太也是其他人的祖母,不能失了偏颇,自然要委曲求全了。 而闻芝和闻昕既是嫡出,又没有旁的兄弟姐妹,父母自然全心全力护着他们,而且以闻家和常家如今的情势,自然不需要再忍让,当然了,也不能主动欺负旁人。 “真的吗,那府里能请个武学师傅吗,平日就教我们拳脚,这样就不怕打不过旁人了。” 常宁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又看看旁边闻昕祈求的目光,三个人同时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怀泽。 “好好好,给你们请一个,这回做得很好,我们芝姐儿和昕哥儿都是勇敢的好孩子,但这回得是个女师傅,府里的丫头婆子多,可不能让人说了闲话。” 闻芝和闻昕忙不迭点头,生怕晚了一时半刻父母就改了主意,脸上的骄傲之情都快抑制不住了,末了,闻芝又加了一句。 “能让柳条一起学吗?那个李映太可恶了,瞧着柳条好看,就想欺负她。” 这个他们自然没有意见,反正将来柳条是要跟着闻芝的,会些功夫自然更好,总不能一直指望着闻芝自救。 不过这回武学先生的主要讲授对象还是两个女孩子,李家学堂的功课可比女学堂多得多,让闻芝一直等着闻昕也不现实,所以闻昕的武学课便由怀泽补足,他虽然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教起闻昕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着俞家女学堂和女武学先生都属于后宅之事,还得常宁操心,她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下,回去便给俞家下了拜帖,同时在常家相熟的人家里寻找会武的女子。 俞大夫人早得了公爹的吩咐,知道闻家姑娘要来念书,又听说是李宣亲自举荐的,自然不敢怠慢,当下便让人给常宁回了消息,定在后日相见。 其实俞家早年与常家也算有些交情,但随着常老太公去世后,渐渐断了来往,殿前都指挥使属于绝对的要差,非皇上信臣不能担任,如今朝中局势不稳,俞家自然万般小心,所以两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以往的交情。 “今日上门便是为了小女上学之事,小女今年六岁,因着家中没有旁的姊妹,我总忧心这孩子不晓人情世故,我又年轻,怕耽误了孩子的规矩,听李家伯母提起,便厚着脸皮求了李家伯母,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俞大夫人点头,她这两日着人特意打听了闻家之事,知道闻大人仿佛是个妻管严,家中并无半个妾室,也无庶出子女,再加上常家是武官,还以为常大娘子会是那般河东狮的人物,没想到今日一见倒也颇有规矩。 “大娘子说哪里话,我早听说令爱端庄娴雅,家中的女儿也正盼着与令爱相识,既如此明日便送令爱过来吧,学堂就在府中,正好拜见先生。” 常宁心中暗赞,果然是书香名门出身,这话说得真漂亮,端庄娴雅,这几个字怎么看都和芝姐儿不搭边,可真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汗颜。 有这样一位夫人在,想来俞家学堂的教学水平绝对有保障,看来这回芝姐儿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她面上自然做出惊喜的表情,对着俞大夫人一番道谢,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寒暄过后才告辞出来。 常宁长叹一口气,幸好怀泽身边大多是读书人,她和女眷们相处时日长了,多少也知道些和文官家眷打交道的门道,否则在俞大夫人这般高段位的女子面前,还真容易露了馅。 从母亲口中知道明日要去女学堂的事情,闻芝高兴地拉着柳条转圈。 昨日回来后,常宁还特意把柳条叫过去,好好安抚了一番,言明被李皓欺辱不是她的错,以后学了功夫,就没那么好欺负了,再加上闻芝在一旁安慰,柳条也逐渐从愧疚和羞愧中走了出来。 第126章 齐和殿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解决了学堂的事情,常宁便开始打听武学先生的事,这个就只能靠熟人一点点介绍了,常宁先在自己的庄子里搜寻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便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娘家去找常夫人求助。 常夫人第一反应也是在自家搜罗了一圈,这年头会武的女子着实少了些,毕竟对大梁的女子来说,只要到一定的年纪,就得嫁人生子,而且为了好嫁人,大部分女子会隐瞒自己的功夫,这样就更难找了。 母女两个打听了半天都没打听到合适的人选,还是大嫂郭氏提到自家庄子有位妇人,今年也只二十多岁,是郭家在戍边的时候遇到的,丈夫已经战死,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两个孩子又离不了人,连生计都维持不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太过可怜,郭家便买下了他们,后来又随着郭氏到了京城。 这位妇人姓方,因为从小生长在边地,出嫁前经常跟着父兄上山打猎,不仅拳脚功夫出色,刀剑也使得很顺手,恰好符合常宁的要求,而且做武学先生,可比在庄子里前途好多了。 常宁惊喜万分,连连对着大嫂道谢,又送了好些婴儿用的布料,两个月前,郭氏刚刚生下个大胖闺女,全家上下都欢喜得很。 第二日常宁便见到了这位妇人,只见她生得大手大脚,身量颇高,行走间竟然听不到声息,常宁幼年偷听过哥哥们的武学课,自然知道她定是身手不凡。 许是因为多年操劳,她的面容比起差不多年纪的常宁苍老许多,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明亮,似乎能看清许多迷雾般,着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常宁当即便拍了板,最终定在五日后入府教学。 常宁和闻芝商量后,把武学课定在她从俞家下学回来,女学堂的课业轻松不少,下学时间也很早,回来到晚膳前还能有一个半时辰的空闲时间,武学课便定在这个时候。 晚上常宁便把事情和怀泽说了,怀泽立马举双手赞成,一来常宁的眼光着实不错,二来这到底是后宅的事,既然他都交给了常宁,自然就不会再反对。 这几日工部司也忙碌得很,怀泽如今可算明白了,只要情况好转些,皇上就要开始搞事情,如今这刚回点血,皇上便又要修缮后宫。 其实后宫的建筑选秀的时候刚刚修缮过,怀泽接到尚书的命令后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非逼着他们把宫殿都镶上金子不成。 不过和内侍省接触之后,怀泽便明白了这次修缮的重点,这回皇上并不是要把宫殿都修一遍,而是只修葺他平日居住的齐和殿。 齐和殿距离勤政殿不远,因着先帝勤俭,只有左右两个偏殿,供先帝日常居住,如今皇上应是觉得简陋了,要求工部司重新设计修缮。 怀泽手里拿着图纸,琢磨了大半天,在把工作交给几位主事的时候,还隐晦地提示了一下,这回得多设计些池、阁、亭、台等娱乐之处,除此之外,还得设计个类似于观稼台的场所,以显示皇上爱民如子、重视农桑。 总结下来就是,外表要低调,内里要花哨,还得有内涵,末了怀泽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皇上自从遇刺后根本不敢出皇城,也就只能在皇城里折腾了。 刚忙活完齐和殿的事,皇上又嫌弃原来的陵墓设计有些简陋,还得再改,怀泽也只能把四个主事分开,两个人去设计宫殿,两个人去设计陵墓,幸好今年工部多了些令史,否则真要忙不过来了。 不过比他们更惨的是负责具体施工的员外郎和主事们,毕竟怀泽他们只需要设计图纸,并不需要去实地操作,而要去现场的官吏们不仅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各种盘剥。 就比如齐和殿修缮一事,皇上本来批准了两万两白银,修一个宫殿绝对绰绰有余,可内侍省层层盘剥下来,到他们手里就只剩下几千两了,负责施工的员外郎头发都快掉光了。 雁过拔毛还知道不能拔第一只雁呢,这可是皇上居住的宫殿,他们怎么敢呀。 最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自己贴钱,第二就是选择“平替”。 员外郎果断选择了第二种,当官还得自己贴钱,还不如直接辞官得好,况且具体施工的时候,参与盘剥的内侍省官员都会守口如瓶,只要没人故意找茬,便能应付过去。 等怀泽忙完这一阵便到了三月份,终于有时间能陪陪常宁和两个孩子,自从开了春,常宁也迎来了雪花片一般的帖子,一茬一茬的赏花宴,还有各种名目的宴会,常宁最后挑了几个相熟的人家,其他的就婉拒了。 这可不是常宁清高,主要她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家里目前两个孩子都很小,还不到需要社交的年纪,京城闻家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明年的考评,这也不是通过后院宴席能解决的。 让常宁有些困扰的是,这几次她参加宴会基本上都会遇见王大娘子,每回见到常宁都冷嘲热讽,常宁虽然不怕,但也难免会落下跋扈的名声,于是她果断学习闻老爹的技巧,以染了春寒为由,直接推掉了不少宴席。 王家近来春风得意,王才人在新入宫的六个秀女中算是比较受宠的,皇上也给王家赐下些金银宝物,不少人家都想和王家亲近,这也是常宁最近在宴席上总看到王大娘子的原因。 不过这些人家对王家表达亲近,也大多是在面上,并没什么实际的表示,毕竟皇上既没给王才人提位份,也没让王大人官复原职,这份“宠爱”属实有些单薄。 不过也有些想提前押宝的,毕竟当初孙家封伯爵的事情,众人都还记得,若是王家将来也有这样的光景,那就得提前做些拉拢,否则想要锦上添花,难度就有些大了。 当然也有些看得透彻的,王家要是真聪明,就赶紧趁这个时候给两个儿子谋个好前程,将来若是王才人宠爱不在了,也能立得住,不至于立马成为弃子。 第127章 常平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四月春光正好,赶上休沐日,怀泽带上常宁和两个孩子去京郊游玩,闻芝最近迷上了捶丸,整日嚷着让常宁教她。 母女两个在一边捶丸,怀泽便带着闻昕去旁边钓鱼,闻昕头上戴着大草帽,架势倒是足,但总不耐烦等着,到最后钓鱼硬生生变成了玩水。 正在几人商量着一会儿午膳该吃什么的时候,两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其中一个是闻府前院的,另外一个从衣着上看应该是常府的,这两人怎么同时过来了,莫非是常家出了什么事? 怀泽让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去旁边玩,常家小厮见状赶忙跟着怀泽到一边,言道常家三爷出事了,常夫人特请姑爷去府衙看看。 常宁和怀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到府衙里去了,莫非是常平和人起了争执打起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今日的郊游只能暂停,怀泽嘱咐着常宁回家看好两个孩子,自己则骑上马,跟着常家小厮去了府衙。 那小厮是常家前院的,只是得了常夫人的吩咐过来喊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怀泽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种猜测,他到底是在刑部待过三年的,对京城府衙熟悉得很,想必这也是常夫人找他帮忙的原因吧。 他们赶到府衙之后,和衙役表明了身份和来意,衙役便带着他们进了一间角屋,在门外就听到里头有争执的声音,上首坐着推官,左侧跪着一个农妇,右侧则是焦急的常平和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想来应是常平的友人,周围还有数个衙役。 瞧见他进来,上首的推官拱手,旁边的常平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大人,我初到府衙,尚不知内情,可否请这位妇人再陈述一遍自己的冤屈。” 推官自然不会拒绝,论职级,怀泽比他高好几级呢,再加上怀泽在刑部的时候,素以机敏谨慎出名,他心里暗道一声倒霉,这回要是处理不好,难免会被怀泽挑出错漏来,如此是绝不能再草草了事了。 那妇人似是甚为屈辱般,指着站在他旁边的常平痛骂道。 “我去酒楼送酒,没想到却被他强行拉入房中,行了苟且之事,事后还是酒楼的小二发现异响,才闯入房间解救了我,民妇有夫有子,如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了,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怀泽心里咯噔一声,已经成婚了,这可麻烦了,一来验身也不能证明什么,二来即便常平想息事宁人也更难了。 怀泽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在说前半部分时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而提到自己“有夫有子”的时候眼神里既有急切又有痛苦,立马觉察出她应当是在说谎。 常平听她口口声声说被玷污,再也忍受不住,蹭地一下站起,眼见就要冲到那妇人身边,怀泽赶紧把他拉回去,又示意那几个男子拉住他,千万别意气用事。 “你血口喷人,我当时已经酩酊大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所以才要到楼上歇息,没准是你故意跑到我的房间,想要讹钱吧。” 怀泽时刻注意着那妇人的表情和动作,听到常平说讹钱的时候,那妇人明显愣了愣,当即觉察出异样,没准常平还真有可能说对了。 “我虽然贫贱,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你竟敢如此欺辱,民妇情愿一死以证清白。” 说完这妇人便朝着上首的桌角撞去,怀泽早就留意她的动向,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把人拦住,后腰正好撞在桌角上,疼得他当即“嘶”的一声。 推官赶紧让衙役把那妇人拉开,又亲自将怀泽扶起来,怀泽可是朝廷命官,这下事情可真是严重了。 常平也反应过来,赶紧扶着怀泽坐下,好一番忙乱之后,一行人才归了位,有了适才的情形,妇人身边多了两个衙役看守。 “这事颇有蹊跷,谢朱氏,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定要如实回答,若有人胁迫你,推官大人在此,定然也会替你主持公道。” 那民妇此刻已经有些呆愣,听到怀泽温和的语气,不自觉地点点头。 “我且问你,酒楼送酒都是从后门进入仓库,你为何会到二楼的客房?” 民妇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眼神变得十分慌乱,支吾了半天才嗫嚅道。 “我是在一楼被他拉住,又被捂了嘴,强行拖拽到二楼,他力气那般大,我怎能抵挡。” “你胡说,我们就在一楼吃酒,若是他拖你上去,怎会看不到听不到,况且一楼还有掌柜和众多伙计,难道这么多人都是死人吗?” 那民妇说完,不等怀泽继续问话,和常平同行的一个男子便站出来,厉声质问。 “兴许是你们都醉了,恰巧没有看到,他强迫我的时候,我分明记得他脖子后面还有一颗痣,大人可去查看,便知民妇是否撒谎。” 这下轮到常平震惊了,他脖子后面的确有一颗痣,可这妇人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瞧见常平的表情,众人怎能不知道这是被谢朱氏说中了,怀泽赶紧接上一句。 “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许多人脖子后面都有痣,况且当时常平烂醉,头定然是歪歪扭扭的,只要把头一歪,便可瞧见他脖子后的情形。” 怀泽一边说一边示意常平低头,并不需要很大的弧度,一颗痣便露在外面,这下常平才终于冷静下来,继续气愤地望着谢朱氏。 妇人的神色越来越慌张,扭动着身子想继续撞柱子,却被衙役压着动弹不得,怀泽继续问道。 “那我再问你,你说你有夫有子,为何却让你一个女子去酒楼送酒?” “我,我,我丈夫重病,孩子年幼,我实在命苦,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得已才到酒楼里抛头露面,没想到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妇人的神情悲痛异常,眼睛怔怔地看着怀泽的方向,说到激动时还用手揪紧衣领,俨然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门外有衙役进来通报,说是大夫请过来了,适才怀泽那下被撞得不轻,推官便赶紧让衙役去请了大夫过来。 怀泽主要撞在腰侧,倒没什么大碍,但青紫是肯定的了,不过怀泽现在倒想让大夫先替这民妇诊一诊脉。 “我瞧着这位夫人似是有些不适,不若先让大夫瞧瞧,我一个大男人,也没这么娇弱。” 第128章 仙人跳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谢朱氏眼中闪过慌乱,想要挣扎着离开,却怎么也抵不过两个男子的钳制,众人一看她这副模样,自然也瞧出了异常,这下推官直接让衙役把她按住,强行由大夫诊了脉。 “启禀大人,这位妇人经年操劳,是以血不归经,伤了本里,又诱发心症,怕是,怕是……” 妇人的手上满是老茧和冻疮,如树皮般粗糙,想来为了给家人治病穷尽心血,才有了这心症。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吗,你今日诬陷的这位男子,也是朝廷命官,这是有人存心要拿你的命来害人,你也得想想你的家人,你若再晚些,怕是那贼人也要除了你的家人以绝后患。” 谢朱氏跌坐在地上,嘴唇不住颤抖,怀泽见她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赶紧和推官商量着,去她家里把人都保护起来,以防有人趁机动手。 推官自是连连点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模样,此事着实不太简单,推官和衙役吩咐几句,两位衙役便赶忙往外走。 “这事根本经不起推敲,即便你不说,府衙的大人们也定能查出来,可这于你而言,则有很大不同,你若是主动招认,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谢朱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大声号啕起来,片刻后,才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些时日我着实不太舒服,今日想着来城里送酒,顺便再去医馆看看,在医馆里知道了自己时日不多的事情,恰巧在医馆遇到同乡王武媳妇,王武媳妇知道我要去酒楼,便说要和我一起去。” “我送完酒本来想直接走,我家男人还在家病着呢,可王武媳妇非拉着我在一楼吃酒,说是今日有说书的,说书先生讲的是一出叫“仙人跳”的民间故事,王武媳妇知道我生病的事,就撺掇着我照着演一出,正好这几位公子进来吃酒,我暗暗观察着,等他醉酒,便悄悄溜进了屋里。” “本来说好的是王武媳妇来假装捉奸,到时候我们两个讹些钱,可没想到是酒楼的小二提前发现了。” 谢朱氏的头慢慢低下,一旁的常平气愤不已,屋里一时安静,末了谢朱氏开始对着上首的推官磕头。 “大人饶命,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大人看在我都招了的份上,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推官把惊堂木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本想厉声呵斥,又想起一旁的怀泽,赶忙抑制住言语中的怒气。 “那你适才为何要寻死,这也是那说书的教你的吗?” “王武媳妇说,我反正都快死了,若是事情败露,就直接一头撞死,到时候无论如何,这位公子总得赔点钱给我家,我男人也就有救了,大人,我是万万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要不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妇人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掩面呜呜哭泣。 事到如今,常平的嫌疑是洗清了,可这王武媳妇、说书先生、酒楼小二个个都得查,怀泽直觉,此事并非图财这么简单,能买通各个环节,就不是王武媳妇一个人能做成的。 上首的推官自然也想到这些,让衙役赶紧去捉人,此事牵涉到平靖侯的胞弟,又关乎闻员外郎,可一点都不能马虎。 “大人,还请好好照料这妇人,千万不要有任何闪失。” 推官连连称是,他现在万分庆幸怀泽在场,要不然刚才这妇人就要撞死了,平靖侯正得上恩,到时候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常平的嫌疑被洗清,他这颗心也放下了大半。 因着衙役索拿需要一定的时间,不好让其他人都陪着一起等,几人索性先出了府衙,在旁边的茶馆就座,待推官来了消息,再立马回到府衙。 “今日之事多谢妹夫相助,我们真是感激不尽,要不是妹夫在,咱们可真就让这妇人算计了。” 今日和常平一起喝酒的这几个是在西郊大营当差的,都是洒脱豪爽的性子,最不善和人争执,再加上妇人一直哭诉,才有些无措。 “无事,咱们都是亲戚,不用客气,诸位赶紧回去吧,衙役怕是得晚些回来,我和常平在这里等着,要是有其他消息,随时再去通知各位。” 等他们走后,常平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茶碗剧烈晃动,怀泽赶紧拦住他,今日之事怕是有人故意要找常家麻烦,这种时候更得冷静才是。 适才衙门里太过杂乱,怀泽的思绪也受了些影响,如今他细细思量,怕是这酒楼也不简单,他现在担心的就是王武媳妇把罪都认下,一口咬定是图财,依照他对府衙的了解,府衙大概率会以此结案,他们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常平,想起常平今日的遭遇,还是选择了闭嘴,这事还得和常夫人商量才行。 他的腰间还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自己,今日的事情有多凶险,想到这里,他把常平的小厮叫过来,让他去将常夫人请来。 在刑部办案的经验告诉他,事情必须得马上了结,绝对不能隔夜,常家离府衙不近,来回再商量完,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常平的小厮是随他学武的,脚程自然不用说,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常夫人请来了,怀泽提前要了个包间,有婆子在门口看守着,几人一起在包间议事。 和常夫人一起过来的还有常平的夫人,知道今日是怀泽破了这案子,自然对他感激不尽,几人一番寒暄后,怀泽便点入了正题。 “此事本不该劳烦岳母,只是有太多的巧合,我着实有些担心,事关常家,便请了岳母过来,不知常家最近是否有什么仇家?” 怀泽这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常夫人倒是听明白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可正如常青所言,一切都只能看对王武媳妇的审问结果。 常夫人脑中闪过各种猜测,转头对着贴身嬷嬷低声吩咐,府衙查是一回事,他们自己也得查,首先就得从王武媳妇和那家酒楼查起。 就在众人商量下一步对策的时候,常平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 “老夫人,姑爷,不好了,去王武媳妇家的衙役回来了,说王武媳妇留下一封认罪书信,然后就上吊自缢了。” 第129章 畏罪自裁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屋里众人齐齐一惊,常平青筋暴起,常夫人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没想到和怀泽先前猜测的一样,又有一条命搭进去了。 “看来这幕后之人狠毒异常,早就预料到有这一茬,若是从王武媳妇家人身上问不出什么来,这案子怕是就要结了。” 常夫人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如今常青不在京里,若这回没有怀泽帮忙,常平怕是就要陷进去了,这背后之人的势力着实不简单。 怀泽点点头,他此刻也不能确定,王武媳妇的家人知不知道此事,也只能根据待会儿的审讯判断一二了。 因着两位夫人不好去府衙,便还是由怀泽陪着常平走一趟。 瞧见他们进来,推官赶忙让人给他们看座,屋里跪了不少人,旁边有一个白布盖着的妇人,仵作正在验尸,堂中是哭天呛地的王武媳妇一家。 为了防止他们串供,说书先生和谢朱氏的家人都在旁的屋子,如今谢朱氏的矛头指向了王武媳妇,王武媳妇也“畏罪自裁”了,必得先审讯王武媳妇的家人才是。 推官把惊堂木狠狠砸在桌子上,随着一声巨响,原本乱哄哄的屋里瞬间安静,适才推官已经把事情禀报了府尹,府尹就坐在后头的屋子里,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推官在前面控制不住情势,府尹就立马出来主持场面。 “大胆刁民,你们可有收受旁人钱财、唆使罪妇谋害朝廷命官,还不从实招来。” 王武媳妇一家自是爆发出一阵号啕,声声为自己喊冤,句句都说不知情,一旁的怀泽嘴角抽搐,府衙这般审案,难怪总得上刑,这审问也着实需要技巧。 “大人,可否容闻某问两句?” 怀泽还是决定自己来吧,把自己关心的问题问出来,他可不想屈打成招。 推官忙不迭点头,他巴不得怀泽自己问呢,省得到时候又得说他们审讯不力,当初怀泽在刑部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因着这个被发还了多少案子。 “我想知道,你们平日以务农为生,为何你媳妇会写字,甚至有些字还颇为生僻?” 王武没想到怀泽会问这一点,似是想到了什么,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我媳妇原本也是秀才家的女儿,后来她爹生病,她娘就把她许给我了,我可是我们村的富户,当时给了她娘十两银子呢,没想到这娘们这么能惹事,早知道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愿意要……” 眼见他话说得越来越不堪入耳,推官轻咳一声,王武赶紧停下炫耀,恢复了适才的恭敬。 “那她爹娘还活着吗?现在每个月治病要用多少钱?” 怀泽并不关心他们的夫妻生活,他直觉,王武媳妇定然是有人引诱,而能引诱一个农妇的,除了钱怕是没有其他更直接有效的了,既然没有花在王武家,她当初就是因为爹生病才被“卖”给了王武,说不准还是花在她爹身上。 “还活着呢,两个老不死的,不不不,我的岳父岳母都还活着呢,这些年我媳妇从家里不知道拿了多少钱贴补家用,要不是看她给我生了三个儿子的份上,我早把她休了。” 推官的惊堂木都快被砸出火星子来了,不过王武的话倒是提供了另一个线索,还得继续查她的娘家才行。 推官又对王武一家审讯了一通,也没再问出其他的有用信息,只能让衙役再去把王武媳妇的爹娘请来。 怀泽还特意给衙役塞了几两银子,一是因着今日让他们跑了好几趟,总不能让人家白辛苦,二是让他们去请两个老人家的时候轻些,可别再出什么人命了。 对王武一家的审讯基本结束后,推官先将他们收押,等查出来无事再放了,然后把仵作单独留下,询问验尸的结果。 “是死于上吊无疑,不过她身上还有些旁的外伤,应是平日被人抽打虐待所致。” 怀泽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查了一圈,从陷害的谢朱氏一家,再到如今的王武媳妇,个个都是苦命人,这背后之人简直丧心病狂,利用这些可怜人的最后希望,明摆着就是借刀杀人,可如今王武媳妇已经死了,估计从她爹娘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趁着衙役去索拿的功夫,推官让人把说书先生叫来,那说书先生的口才明显比王武一家好得多,面对推官的询问,“声情并茂”地仿佛让人回到酒楼一般。 “大人明鉴呐,小人就是说民间故事的,昨日便已经把仙人跳的故事开了个头,今日也是继续讲的,这酒楼里的常客都能替我作证,今日被大人审问,小人着实惶恐。” 旁边的常平用只有他和怀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吐槽,“这般能说会道,惶恐个屁”,怀泽瞥了他一眼,他才默默闭了嘴。 不过根据衙役询问酒楼几位熟客的结果,也证实了他的话,府衙巴不得这事就在王武媳妇这里结案,自然不会多问,推官试探的眼神从怀泽身上扫过,怀泽攥紧了拳头,但说出的话却似轻描淡写般。 “不知这位先生的金牙是在哪里做的?” 说书先生的表情愣在原地,随即直直跪下,他没想到怀泽这都能观察到,哪里还有适才的悠闲模样。 这下不止推官愣住了,在后头观察的府尹也坐不住了,眼见着就要扯出更大的内幕,赶紧从后面出来。 府尹的官职比怀泽和常平高多了,两人乖乖行过礼之后,这下怀泽也不好直接问话,只微笑地看着说书先生,仿佛是真的好奇他的金牙一般。 “回大人话,小人也没有旁的爱好,攒了全部的家底,才镶了这金牙,若是大人喜欢,小人便送给大人。” 怀泽赶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这个爱好,又朝着上首的府尹拱手。 “大人见谅,闻某只是好奇而已,还请大人决断。” 府尹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府尹已经想好了,就将事情了结在王武媳妇这里,即便还有旁的疑点,府衙也不愿意再继续查下去了。 不过他也不会反驳,常家要是觉得有蹊跷,那就自己去查,再查出什么来也和他没关系,只要目前的证据和证人能形成闭环就成,才不关心旁人的死活。 第130章 人情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天色渐晚,马上便到了下衙的时候,若是只有推官在,还能仗着常家的势让推官继续查,可如今府尹在场,常家也没这本事了,询问那对老夫妇的安排也只能放到明日。 常夫人和儿媳在茶馆等到傍晚,才等到了垂头丧气的儿子和沉思不语的女婿,怀泽简单把后续的事情告知了她们,常夫人也是叹口气。 “若谢朱氏的家人和老夫妇着实不知事,便把他们接到咱家来吧,着实是连累了他们。” 常平夫妇赶忙应下,怀泽则有些担忧,思量片刻决定还是说出来。 “此事怕是不妥,若是被咱们几家接回去,难免有咱们逼迫、引诱之嫌,要不就给银两,要不就得再费些功夫,绝不能让人查出来。” 怀泽在刑部时,就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格外谨慎些,常夫人沉默片刻,明了怀泽的意思,又低声嘱咐了嬷嬷几句,才对怀泽道谢。 “今日之事多亏姑爷帮忙,老身感激不尽,如今太过慌乱,等事情过后,定当好生谢过亲家。” 怀泽自是不敢受礼,常夫人不仅是自己的岳母,还是朝廷亲封的正二品诰命夫人,他脸上不敢有任何傲色,赶忙回礼道。 “岳母说哪里话,怀泽多蒙常家照料,况且咱们是亲戚,何必如此见外,明日辰时我与常平还在府衙门口相见,常平也回去养养精神,切莫太过担心。” 因着怀泽腰上不适,回去便没有骑马,而是让府里派车把他接了回去。 常宁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她只知道常平出了事,但具体什么事情却不知道,怀泽和常平在府衙待了大半日,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远远见到自家马车回来,要不是顾忌着礼仪,常宁喜极而泣,赶忙让人把怀泽扶进前院,两个孩子都在正院,若是让他们瞧见了,难免又得担心。 尤其是闻芝,如今渐渐大了,心思也重了不少,还是不要太早接触到大人们之间的阴谋诡计,免得性子太过执拗。 简单洗漱之后,常宁拿出药膏给怀泽上药,一掀开他的衣服当即“呀”了一声,半个腰侧都已经青紫了,他却在衙门里坚持了一个下午,常宁只觉得既愧疚又心疼。 “你怎么不早说,让大哥去也行啊……” 话说到一半,常宁突然顿住,随即苦笑一声,她的三个哥哥,也只有二哥能撑起来了,大哥那点本事,估计一到衙门就要吓破胆。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怀泽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和常宁讲了一遍,常宁越听越气愤,等给怀泽上好药,忍不住把枕头来回摔打了好几下。 “实在欺人太甚,莫非幕后黑手就要逍遥法外不成,也太便宜他们了。” 常宁向来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最见不得弱者被欺压,此刻火气上涌,恨不得立刻手刃贼人。 怀泽默默叹气,常宁这性子和常平实在太像了,有了今日安抚常平的经验,如今再劝起常宁来相当熟练。 “你先别生气,这里头的东西且有得查呢,不论是说书先生,还是那个酒楼,只要往下查,总能查出些什么来,只不过府尹不想把事情闹大,摆明了就是想让常家自己去查、自己去处理,我瞧着岳母也明白一二了,你也别太生气。” 常宁如今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丈夫在刑部的时候每次回来都皱着眉头,自从原先那些能臣干吏被罢免后,如今这府衙早就烂透了,再这么下去,早晚还得出事。 想起远在北疆的二哥,常宁忍不住担忧起来,这几次二哥寄给怀泽的书信她也知道一二,如今赵国越来越不安分,皇上再这样纵容下去,首先牺牲的,肯定还是戍边的将士们。 瞧着常宁苦闷的模样,怀泽揉揉她的头发,正想再安慰两句,却听李嬷嬷在外焦急地禀报,说闻芝和闻昕听说怀泽回来了,想过来看看。 常宁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调皮的儿女身上,让李嬷嬷把他们放进来,两个小家伙瞬间朝父母扑过来,不过这回怀泽明显抱不起闻昕了,只能由嬷嬷代劳。 “爹爹,今日先生夸我马步扎得好呢,虽然比不过柳条,但我会好好学的,总有一天我的马步要超过先生才行。” “父亲,先生也夸了我的字好看,特意拿过来给父亲瞧瞧。” 怀泽轻拧他们的脸蛋,两个小家伙一个劲儿往常宁怀里挤,屋里的严肃气氛也被温馨取代。 昨日怀泽连夜给吏部上了请假奏章,理由是腰伤,府衙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了,自然也知道怀泽受伤的事情,吏部和李郎中都很痛快地给了怀泽两天假,李郎中还托人给他送了些补品过来,嘱咐他好好休养。 一大早怀泽便出了门,这回还是观棋和明棋陪他,自从上回他们各得了一百两黄金之后,怀泽本想让他们各自回老家,可他们坚决不肯,非要跟在怀泽身边。 因着昨日休沐,府衙里只有少许衙役,可今日府衙着实热闹得很,还有些百姓在门口看热闹,怀泽刚到府衙,就瞧见常平脸色不虞地站在旁边。 等他们进了府衙,见怀泽似有疑问,昨日报信的小厮就很有眼力见地给怀泽解释起来。 “适才不少人围着三爷问东问西,着实让人厌烦。” 怀泽倒是理解了几分,昨日事发在酒楼,还好生闹腾了一番,估计不少人看到,许多百姓对这种“桃色新闻”感兴趣得很,再加上未到农忙时节,自然有工夫来看热闹。 幸好昨日事情已经理清了大半,要不这么一发酵,常家本就少得可怜的好名声,估计又得没了一半。 今日的审问还是在角屋进行,怀泽心中冷笑,府尹大人就是摆明了不想把事情闹大,要不以这案子涉及的人命数,早就该在正堂开审了。 他们在屋里等了大概一刻钟,府尹大人才领着推官到场,随即衙役扶着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上了堂。 怀泽当即扭过头去,他的心始终太软,看不惯这样家破人亡的场面,此刻面对失去女儿的两位老人,他着实不忍。 “今日请二位过来,是想问一下二位的女儿王余氏最近可有对你们说过什么?” 第131章 受惊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已经从衙役口中得知女儿死讯的两位老人,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相互搀扶着拭泪。 “大人明鉴,我女儿是最孝顺听话的,怎么会去谋害他人,求大人为我女儿做主。” 许是因着怀泽和常平在场,今日府尹特别有耐心,不仅没责怪他们答非所问,还特意让人搬来凳子请他们坐下。 “我们自是不会随便冤枉人,可王余氏已然写了认罪书,她的丈夫和孩子已经指认,那认罪书确实是王余氏的笔迹,你们再仔细想想,最近王余氏可有什么异常?” 推官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怀泽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这样的询问方式比起昨日来倒是长进了不少。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老妇人才试探着开口,语气里满是哀痛。 “大丫向来是最孝顺的,前几日还说过要让我们享福呢,说城里来了个好大夫,定然能治好老头子的病,我家大丫多孝顺啊。” 老妇人还在絮絮叨叨,屋里不少人听明白了,问了一圈也没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推官便让人把两位老人送回去。 既然事情已经“查明”,接下来便是具体的定罪环节,王余氏已死,那需要定罪的便只剩下谢朱氏,这个环节怀泽和常平不适合在场,一齐从屋里退出来。 昨夜常夫人回府后紧急与儿子儿媳商量,起初常夫人是想给谢朱氏写封求情的书信递上去,可因着谢朱氏本就时日不多,到最后还是决定多抚恤她的家人,尤其是年幼的几个孩子。 案子审到这里,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层层上报环节,可还没等到谢朱氏的罪责被判定下来,就已经死在衙门里了,仵作验尸之后确定是心症发作,这下对于府衙来讲,结案就更没什么压力了。 一场由敲诈引起的连锁案件,最后搭上了两条人命,而受害者则是平靖侯的胞弟,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官员都不敢再耽搁,往常需要三四个月才能走完的流程,如今不过十五日便结了案,谢朱氏和王余氏被判了流放,但因人已经都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案件在明面上已经结束,但实际上常家一直没停下调查,终于赶在月底之前,通过抽丝剥茧,扒出了酒楼幕后之人。 酒楼老板是孙贤妃的表嫂的舅舅的亲儿子,而且说书先生也根本不似他原先在衙门所说,最近还新置了处院子,常平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拖人去问,最后得知这院子与酒楼老板也有些关系。 对于这个结果,常家众人倒不甚惊奇,毕竟常家和孙家的确有怨,可对方竟然如此狠毒,着实欺人太甚。 常夫人统管常家这么多年,自然不是简单的,便打算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出半月,孙贤妃的长兄在一次打马时,马匹突然受惊,混乱中他的腿被马匹踩中,若非及时送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孙家在京中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不少人都暗自议论,这回是遭了报应。 根据常夫人的情报,孙贤妃还哭到皇上面前请求彻查,可府衙查来查去,也只查出是因为孙家老大责打那马匹太过,才致使马匹受惊,实是咎由自取,孙家也只能作罢。 常宁和怀泽转述这些消息的时候,脸上的兴奋都快藏不住了,怀泽却有些担忧,如此一来,两家的仇怕是彻底结下了,孙家虽然势弱,但孙贤妃就在宫里,而常青远在北疆戍边,就怕孙家再使什么阴招,常家也不好防范。 不过显然和孙家有仇的不止常家,在百姓议论孙家恶有恶报的关口上,宫里的孙贤妃吐了血,太医院院正也只诊出是孙贤妃思虑过甚,肝郁化火,脉络淤滞,致使血气上涌,这才有了吐血之症。 虽然孙贤妃因此容貌有损,却丝毫不影响皇上对她的宠爱,据说还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不过这下孙家倒不敢嚣张了,毕竟孙家的倚仗都在几个女儿身上,孙贤妃吐了血,再加上之前两次生产落了些病根,眼见着寿数不长,若是再生不出皇子,孙家便再没了希望。 而两个嫁入权爵人家的女儿,也因为娘家日渐败落,在夫家根本站不住脚,本来这两户人家就是冲着孙家的恩宠来的,家风都不怎么样,听说如今已经生了娶平妻的念头。 不过孙家的无耻程度显然已经超过了众人的想象,眼见几个女儿都快没了指望,当即便以照看长辈为由,把孙贤妃的侄女送进了宫,住进了孙贤妃宫里,每日亲自“照料”。 孙家虽然无耻,但耐不住皇上对孙贤妃“情根深种”,还给这位侄女封了个恩寿县主的名号,许配了武安侯的幼子。 这下孙家自然有了指望,刚消停了没两日就又开始折腾起来。 怀泽心中腹诽,孙家果真是狐假虎威,这做派简直和当今皇上没什么分别,难怪他能和孙贤妃有“共鸣”。 一通折腾下来便到了五月,今年雨水丰沛,从各地上报的奏章来看,各地的收成着实不错,国库也日渐充足,闲不住的皇上当即要在京郊建一座行宫,以供他游乐和处理政事。 如今朝堂上剩下的除了见风使舵派便是明哲保身派,言官们象征性地上了几封奏章,意思是我们可反对啦,要是皇上坚持,就不能怪我们了。 皇上厉声驳斥了两回,这事就半推半就地过了明面。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当即把银钱拨给了工部司,账面上是一百万两,但实际到工部司账上的,就只剩下五十万两了,这中间的差额,全被内阁和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吏们贪走了。 苏尚书的眉头蹙起,户部这般监守自盗,假账做得如此自然,怕是国库也并不像明面上的数字那般好看了,若真有急用,能拿出多少银子都不一定。 不过这些都不是苏尚书担忧的问题,他现在只想平安退下来,可别牵连子孙就好,一向刚直的苏尚书也只能选择妥协。 吸取了上回修葺齐和殿的经验,这回李郎中隐晦地暗示了两句,怀泽便明白了,得了,他们实际设计起来就按照三十万两的标准吧,要不负责施工的同僚又该揭不开锅了。 第132章 秦州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建行宫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幸好这回尚书争取到了三年的施工时间,否则工部司众人真的要跳河了。 从七月初到八月底,怀泽带着下属整整忙活了两个月,才终于把行宫的设计图画出来。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层层审核下来,估计就得到年底,负责施工的同僚已经催了他好几次,可上峰们不点头,他也没有办法,就只能继续等待了。 前几日闻老爹的书信送到,信上说他已经去拜访了叶家长辈,初步敲定了明年外放之事,但具体什么职位和府县就不清楚了。 怀泽自是千恩万谢,诚恳地写了道谢信,只要能离了京城就行,不拘是哪个府县。 不同于怀泽的兴高采烈,常宁的心情却有些低落,离开京城就意味着她要远离娘家,她虽然已经成婚快八年,但因着娘家就在跟前,闻家长辈待她也很好,对于常宁来说,甚至比出嫁前的日子还要舒服。 可若是外放出去,没个几年怕是见不到娘家人,她不怕跟着怀泽吃苦,就怕家里有个什么情况支应不到。 不过她还没有傻到和怀泽说这些,只是在回娘家的时候和常夫人讲了,却被常夫人狠狠训了一通。 “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夫家对你好,你也不能失了分寸,若再敢说这些浑话,我就再不让你进门。” 常宁有些讪讪的,这些道理她如何不知,只是她人生的前二十几年实在太顺了些,一时间有些失落而已。 “我哪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我就是舍不得你们,二哥在戍边,我也要离京了,女儿也是担心你操持全家太辛苦了些。” 常夫人抱紧女儿,自从常平出事之后,她就严令全家,务必把好门户,常平下衙后再不准出去喝酒,把整个常府看得如同铁栅栏一般,安全自然是安全了,就是她这个当家的实在太累。 临近年关,工部司加班加点,终于赶在封笔前确定了行宫的图纸,忙活了整整半年的工部司终于迎来了暂时解放的时刻,为了犒劳大家,李郎中特意在家中设宴款待众人。 怀泽他们的工作完成了,可负责施工的同僚们还不能轻松,他们手里还一直有皇陵的修建工作,再加上一个工程量庞大的行宫,着实要忙碌两年了。 众人寒暄过后,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因着明年二月就要开春闱,众人便把话题逐渐引到家中的子侄身上。 怀泽在这个话题上没什么发言权,就算过了年,闻芝才七岁,闻昕五岁,时日还早着呢。 不过明哥儿和晴哥儿倒很争气,两人如今一个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另外一个也要下场,去年明哥儿还曾经参加过应天书院的考试,只可惜没有通过,怀泽便引荐他去了另外一个书院,如今明哥儿也和他当年一样,在书院里潜心备考。 但李郎中的孩子如今也在备考乡试,怀泽也不好再提明哥儿,难免有炫耀之嫌,岂非打了自己顶头上司的脸。 今年这个年过得倒还算安生,除了时不时又从哪里传来纨绔子弟欺男霸女的消息之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过完了年便是官吏们最关心的考评,叶舅父还提前给他来过信,除了勉励一番之外,特意嘱咐他不要担忧,怀泽这才算吃了颗定心丸。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在考评还未完成的时候,皇上突然以怀泽办差不利为由,将他贬为秦州知州,并于五月赴任。 最关键的是,这事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直接便下了旨,明摆着就是不想给怀泽转圜的余地。 可皇上说他办差不利,也没有说到底办什么差出了问题,明明年底他主持设计的行宫图还受到夸奖来着,这怎么突然间就办差不利了。 这下不止工部司众人傻眼了,怀泽托了许多人去问,也只隐晦得到一个暗示,貌似是怀泽得罪了人。 常宁急得团团转,怀泽连大朝会都不需要参加,在工部司能得罪什么人,多半因为常平的缘故,得罪了孙家,除了孙贤妃,还有谁能给皇上吹这个枕头风。 常家众人纷纷行动起来,这算怎么回事,姑爷帮着自家解决了大麻烦,却害得人家被贬了官,人家本来是从五品的京官,却被贬到最北面的秦州,大梁众人谁不知道,秦州向来是最难治理的,不仅百姓饱受战乱侵扰,整片土地都被河患困扰,民不聊生。 甚至之前便有顺口溜,“宁做旁处的县令,也不做这秦州的知州”,可见秦州着实不是个为官的好去处。 可他们忙活了大半天,也没能改变皇上的旨意,毕竟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已经下旨,哪是轻易会被收回的。 叶家长辈和闻老爹也是急得不行,可他们终究远在千里之外,等知道消息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下可怎么好,泽哥儿这大好前程,却突然被贬了官,那秦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明摆着想蹉跎泽哥儿。” 闻老爹从未这般绝望过,他四处打探消息,也知道怀泽是被皇上厌弃,这可有些麻烦,估计也只能指望明哥儿他们这一辈了。 “依我看,皇上八成忌惮着怀泽进献甘薯的功劳,我听说这回怀泽被贬官,百姓们把宣旨的内监团团围住,若不是怀泽出来解围,怕是那内监都回不去。” 闻老太太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怀泽为百姓谋了好处,得了民心,难免会被猜忌,无论是当初的赏银,还是如今的贬官,虽然里头掺杂着旁的东西,根本上还是皇上忌惮着怀泽,可因着常家的关系,又不好直接处置了。 “那咱们家可怎么办,皇上会不会因此牵连我,若真是这样,咱们闻家几代人的心血岂非要毁于一旦。” 老太太被气得不轻,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他竟然还只想着自己,想到这里,老太太直接把茶碗摔在地上。 闻老爹也知道自己适才的话有些过分,讪讪地不再说话。 “要不是怀泽,皇上怎么会知道大梁还有个闻家,又怎会牵连到咱们,把心放在肚子里,你且记得,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乱说话,否则,谁都救不了咱们。” 第133章 幕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闻府已经接受了被贬的事实,怀泽忙着拜会京城的亲朋好友,常宁则忙着处理家当。 因着他们不确定能在秦州待多久,所以常宁并不打算在秦州购置田产,京城的田产和宅子她也不打算变卖,留下些老仆日常看守着,需要困扰的便是仆从们的去留。 闻家虽然待下宽厚,但秦州到底太过偏远,李嬷嬷和张嬷嬷把前后院的仆从们叫到一块,统计众人的意愿,要是跟着一起去秦州的,便得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若是想留在京城的,常宁便把他们的身契暂时放到常家。 有一半的人愿意跟着他们过去,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过常宁的预估,等到了秦州再添置一些,仆从的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到最后困扰他们夫妻两个的便是孩子的去处,作为父母,他们自然更希望孩子能跟在自己身边,可也要考虑到现实的问题。 闻芝倒还好说些,武学师傅愿意同闻家去秦州,常夫人帮忙物色了个女先生,教闻芝德容言功,到时候便一同过去,这样闻芝的教育问题便解决了。 可闻昕的安排却着实有些麻烦,他是要考科举的,秦州能不能找到好学堂还要另说,将来科举考试也得返回江宁,来回路程就得将近三个月,实在太麻烦了些。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三个选择,第一便是带着闻昕一同去秦州,第二便是让闻昕住到常府,继续留在京城念书,第三则是把闻昕送到老太太身边,由老太太教养着。 第一个选择首先被排除掉,闻昕到底是男子,他们虽然舍不得,也要为了孩子的前程考虑,剩下第二个和第三个选择着实让人为难。 怀泽和常宁还是决定把闻昕叫过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看着儿子小小的身躯,他们着实有些不忍。 “昕哥儿,不日父亲和母亲就要启程去秦州,所以想问问你,你是留在京城外祖家,还是去信州祖父家,留在京城的话便继续在李家读书,要是去祖父家,就和你晴二哥一起念书,你觉得呢?”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着实有些残忍,闻昕抱住常宁的胳膊不撒手,片刻后才闷闷道,“我不想和爹娘分开。” 常宁心中酸涩,她真的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她不能,只能逼着自己别过头去。 眼见他们母子相拥在一起,怀泽也有些不忍心,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要不你留在京城照管两个孩子,我自己去秦州,秦州偏远,你和闻芝过去也是跟我一起吃苦,而且那里也不比京城,我也不放心你们。” 常宁有些愣住了,这怎么能成,若是自己不陪着他去,那来往应酬和衣食起居谁给他照管。 “我适才想过了,只要我离开京城,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你们,若是到时候再有情况,你们也能随时过来找我,我这么大人了,在外读了多年书,照管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两个孩子都能继续留在京城,他自己一个人在秦州也能撒开手,有常家护着,总比跟着自己要安全些。 常宁思虑不定,不过想到一双年幼的儿女,最终还是同意了怀泽的提议。 怀泽远行的各项事宜敲定之后,闻府上下便开始快速行动起来,最终定在了四月二十启程。 李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这回就不跟着怀泽一起过去,常宁把自己身边几个得力的陪房都给怀泽带上,等到了秦州,这些事宜也都有人照管,不至于委屈了怀泽。 观棋和明棋自是坚决地跟着怀泽一同前去,他们两个如今也是外院的大管事和二管事,有他们跟在怀泽身边,外院的事情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启程当日,来闻府送别的人不少,不只是闻家的姻亲,还有李凌江、林飞羽等书院的好友,以及刑部和工部的同僚们,大家的神色都很沮丧,常宁眼圈红红的,两个孩子也抱着父亲不肯撒手。 “出门在外,千万不能逞强,很多事情不做也没什么的,你一定得平安回来,我和孩子们都在京城等着你呢。” 常宁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常夫人和两个嫂子在一旁安慰,眼见就要到启程的时辰,怀泽和众人告别,领着一众人马踏上了前往秦州的路。 这回陪着怀泽一同前去的,除了闻府一众仆从,还有常平和李宣大人给他推荐的两个幕僚。 常平推荐的是他原在西郊大营的同僚,名叫沈盛平,和怀泽年纪差不多,虽然名字很吉利,但是仕途相当坎坷,他父亲当初因为皇子叛乱连累被诛,他自己因着彭国公被罢了官,好几年也没有了启复的机会。 不过根据常平的评价,此人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只可惜运气一直不好,才蹉跎了这许多年。 这回他偶尔听常平提起怀泽即将外放之事,便主动请缨跟着怀泽一同前去,秦州人多眼杂,必得有勇士在旁相护才好,怀泽自是热烈欢迎,这样的专业人士,可比他身边三脚猫功夫的护卫们强多了。 另一位幕僚名叫甘议,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是李宣大人在济南府任职时的幕僚,后来因着李宣大人到京,用到幕僚的地方便少了许多。 据说这位甘议为人沉稳,做事老辣,又淡泊名利,不少大人都想招用,可偏偏他眼光高得很,觉得那些官员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死活不愿意,便一直在李府养着。 这回听说怀泽被贬,竟然一不嫌弃怀泽官小,二不嫌弃秦州穷困,主动和李宣大人提起此事,怀泽受宠若惊,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绝世高人的画面,他何德何能,能指挥这样的大人物。 有了这一文一武两位幕僚相助,还有素日了解自己心意的观棋和明棋在,怀泽的心也踏实了不少。 从京城到秦州有将近十天的路程,此时天气不错,距离怀泽到任的时间也充足,明明是被贬官,怀泽竟然有功夫欣赏沿途的风景,惊呆了不少人。 观棋和明棋是知道怀泽性子的,自然不会惊讶,反而每到一处就帮忙搜罗些当地特产,让辛苦赶路的众人也能饱些口福。 沈盛平就直接多了,瞧着怀泽还有心思看风景,当下问道,“明明是被贬了官,怎么我瞧着大人一点都不着急呢?” 第134章 地头蛇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明棋瞧他说话这般不客气,对着他怒目而视,沈盛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讪讪地不再说话。 怀泽摆摆手,暗示明棋不必计较,他如今可算明白了,这位常平口中运气不好的前同僚,可不只是运气不好,也太不会说话了,难怪仕途不顺。 他若是言官,还能赞两句刚正不阿,可他偏偏是武将,为官五六年,还是个愣头青。 “我幼时读书时,先生曾经讲过,人这一辈子很长,起起落落都是常事,无论胜败,万不可自怨自艾,更不能失了本心。” 甘议把手里的羽毛扇摇得飞起,连连点头称赞。 “好好好,好一个不能失了本心,沈家小子,如今你可明白了?” 沈盛平摸摸头,笑得憨憨的,倒是再没有适才那桀骜的模样了。 “好像明白了,那咱们今日午膳吃什么,昨日的肉干可还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哄笑声,甘议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原本还以为这趟秦州之行会很无聊,如今瞧来,倒是有趣得很。 其实怀泽心里也有些发怵,他以往都在六部打转,六部官员职责明晰,只要按照惯例把事情做好就行,但要治理好一个州谈何容易。 一州的事务何其繁复,农桑、水利、赋税、徭役、教育等等方面都需要操心,再加上除了要管理众多下属之外,还得应付各路上司,怪不得闻老爹整日忙碌,事情着实不少。 尤其是在秦州这样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经济环境下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几日怀泽一边与甘议请教秦州的各种事项,一边思考着需要从哪方面入手,毕竟秦州下面虽然只有四个县,但这四个县一个比一个难管,地头蛇的数量估计比衙役的数量还多。 他们越往北走,风沙越大,周围的建筑也越荒凉,到了第九日傍晚,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沈盛平,发现了秦州的界碑。 怀泽快行几步赶上沈盛平,下马查看界碑的情况,和其他地方被精心打理过的界碑不同,秦州的界碑几乎被杂草淹没,得亏沈盛平眼力好,要换了旁人没准都看不见。 沈盛平向来快言快语,当着怀泽的面轻啐一声。 “这秦州的人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连界碑都不知道打理。” 怀泽回头瞥了他一眼,沈盛平立马闭了嘴。 “沈兄,这都到秦州地界上了,你还当众说人家坏话,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不被人套了麻袋都不知道。” 沈盛平有些讪讪的,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问题,眼见场面有些尴尬,赶忙把甘议拉过来圆场。 “其实在前朝的时候,秦州也曾是产粮重地,来来往往的商贾不断,只可惜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甘议的语气颇有几分惋惜,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为河患,二为战乱,这两点想在短期内改变,谈何容易。 前两年北方大旱,秦州的灾情也颇为严重,根据时任秦州知州的奏章,光饿死的百姓便有几千人,流民更是无数,这两年才勉强缓和了些。 眼见着气氛再度阴沉下去,沈盛平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你就不怕有地头蛇过来劫咱们,赶紧往里头再走走,找个驿站歇下来,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甘议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回应沈盛平,眼神却颇为戏谑地瞧着怀泽。 怀泽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州离常青的戍地不远,谁不知道怀泽是常家的女婿,平靖侯的妹夫,即便是个地头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寸。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往前走了几里便到了一个小镇,观棋和明棋先行一步定了几家驿站,沈盛平又叮嘱了随行的护卫几句,一行人便各自休息了。 他们的阵仗不小,光马车就有将近十辆,这还是多番精简过的,原本平静的小镇一下子热闹起来。 驿站的规模不大,怀泽还是和观棋明棋一间屋子,不过他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线,毕竟越靠近北疆匪患越严重,他虽然现在不差钱,也不想当了冤大头。 怀泽睡得不甚安稳,到了下半夜,小镇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呼噜声扰人清梦,突然几声细微的“嘶嘶”声响起,怀泽瞬间惊醒,仔细分辨下,发现的确是他们的马在叫。 倒不是怀泽有多神通广大,主要是小镇穷困,日常的交通工具大多是驴车、牛车之类的,怀泽他们是今日驿站唯一骑马来的,自然更明显。 怀泽当即起身,去旁边房间叫醒沈盛平,到这他才知道原来一直打扰他的呼噜声就是来自沈盛平。 沈盛平一个激灵刚想问话,就被怀泽捂住了嘴,小声告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沈盛平好歹是在军中待过的,在这方面比怀泽更有经验,他当机立断,叫醒所有护卫去马厩逮人。 沈盛平往马厩里扔了一根火把,十几个在马厩里偷马的贼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都是黑衣打扮,护卫们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胆,赶忙在沈盛平的指挥下去捉拿。 幸好怀泽发现得比较早,他们还没有把马牵出去,眼见无路可逃,其中两个贼人狗急跳墙,直接上马想要硬闯出去。 慌乱中两名护卫被马匹踢伤,沈盛平赶紧让众人后退,那两个贼人便趁机冲了出去,要是白日沈盛平还有把握一箭射死,可如今晚上实在看不清,只能任由他们跑远了。 正当众人以为这两个贼人就要逃脱的时候,从不远处又窜出一伙儿贼人,抢马杀人,一气呵成,等众人追上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两具贼人的尸体。 “奶奶的,真是大意了,这也太嚣张了,没想到我沈盛平竟然栽在了这阴沟里。” 怀泽心中暗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吃黑,后面那一伙应当是早埋伏着了,就等着驿站的贼人过去,一个小小的镇上竟然能有两拨以上的贼匪,一行人来到秦州的第一晚,便知道了什么叫名不虚传。 第135章 破败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在心里默默考量,看来这秦州着实不是那么好管的,难怪能创下五年换三任知州的记录,以后他出门得多带些护卫,否则真容易被人套了麻袋。 此处属于镇水县的管辖范围,天一亮沈盛平就派人报了官,路县令一听新上任的知州昨日刚到就遇到了劫匪,还是两拨,腿瞬间吓软了,手忙脚乱地赶到驿站,瞧见怀泽没有受伤,才略略放下心来。 “路大人不必多礼,闻某还未正式上任,此事按朝廷律令了结即可。” 路县令瞧他表情和语气还算温和,趁着怀泽不注意,直接用袖子擦去头上的冷汗,指挥着衙役赶紧把贼人的尸体以及被活捉的贼人都带回去。 因着他们今日还要赶路,怀泽便让沈盛平留下两个得力的护卫,配合着县令进行下一步工作,其他人就跟着怀泽继续上路。 怀泽这话一出,路县令刚被擦掉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怀泽一瞧他的模样,便知道他定然误会了,赶紧解释一二。 “路大人不必惊慌,只需秉公办事即可,闻某这两日还有旁的事,不便在此多留,等闻某上任当日,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见怀泽去意已决,路知县拱手之时给他递了一个锦囊,锦囊轻飘飘的,依照怀泽送礼的经验,里面应当是银票,他瞬间哭笑不得,赶紧把锦囊塞了回去。 “闻某早说了,路大人只需秉公办事即可,其他的多做多错,先行告辞一步,几日后再见。” 说罢,怀泽便利落地上马,只留下后面怔怔的路知县。 从小镇到秦州城还要走一天,有了昨日的经历,众人不敢耽搁,沈盛平尤其警醒,昨夜遭贼这事竟然是怀泽自己先发现的,他这个幕僚着实失职,他原先把秦州想得太简单了些,如今瞧来,秦州着实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他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终于赶在傍晚时分,他们看到了秦州的城门,高高的城门上“秦州”两个字已经破旧不堪,应是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 闻家的两个小厮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瞧见闻家马车的标记,赶忙迎上来问安。 前些时日怀泽和常宁商量过,已经提前派人来购置了宅院,和衙门只隔一条街。 因着原本他们是准备一家人过来,常宁买了个三进的院子,住下一行人是绰绰有余的。 城门口有衙役在检查路引,沈盛平将路引递上,随即做出噤声的动作,知州这个职位虽然放在京城没什么分量,但放在一个州基本上和土皇帝没什么差别。 “不必惊慌,按正常流程放我们进去就行。” 衙役险些被吓得跌倒,被周围的衙役们扶起来,听到沈盛平的话像是瞬间惊醒般,点头如捣蒜,飞速放了行,然后连滚带爬地去禀报上司。 从城门到秦州闻府大约走了两刻钟,一路上小厮给怀泽介绍自己这些天了解到的情况,怀泽这才知道,秦州城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可见着实荒凉。 宅子早就被打扫一新,还有几位提前过来的仆从早站在门口等着了,怀泽和众人道一声“辛苦”,观棋和明棋明了,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十个荷包分发下去。 沈盛平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惊,乖乖,这闻家都是人精啊,不用多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旁人就清楚了,难怪出来之前常平让他多学着点,如今瞧来,他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 怀泽在宅子里溜了一圈,定下了众人各自的居所,因着家眷没有过来,也不用分什么前后院了,怀泽住在最前面一进院子,甘议和沈盛平就住在怀泽后头,各自分到了一个向阳的大院子。 除了观棋和明棋和他一起住在前院外,其他人就住在最里头几个院子,这样安排下来,还剩了些空屋子,怀泽暂时也没想出旁的用处,暂时当成了库房。 分完了院子,以后这府里的庶务便不用怀泽再操心,这回常宁把碧桃夫妇都指过来了,怀泽住的院子,自然由观棋掌管,其他的便由碧桃负责。 碧桃是常府的家生子,自小是被精心培养的,自张嬷嬷年纪大了,她便与绿梅帮着掌理后院,如今管起秦州版闻家来也是得心应手。 得了怀泽的吩咐之后,碧桃先去了两位幕僚院里,询问他们对伺候的人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是个粗人,也不习惯被人伺候,有两个跑腿的就行。” “我既已是闻家的幕僚,自然全听闻府安排,你们看着办就行。” 从他们院子里出来,碧桃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得了,这下更容易了,直接找几个机灵的小厮去伺候就行,嗯,伺候甘先生的,得会点文墨。 他们在傍晚时分到的家,不过短短一个半时辰过去,膳房就把宵夜送到了各个院子。 怀泽暗道一声好本事,夫人果然厉害,就连她身边的人都有这般能耐。 简单吃了一碗夜宵,怀泽提笔写起了给通判的书信,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两日后他要正式上任,那就明日去送书信,后日与通判相见,这样正好赶在上任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在秦州的第二晚,一行人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不用风餐露宿,也不需要提心吊胆,就连怀泽都在庆幸,幸好常宁和两个孩子没跟过来,要不这一路上着实受罪,平安信已经送出去,估计到京城也得十日之后。 虽然怀泽一行人来得低调,但无论是当初闻家小厮购置宅院,还是昨日他们报官之事,以及进城时的举止,都已经传到了郑通判和一众官员耳朵里。 以通判为首的一众秦州官吏,颇有些忐忑,要是个贪官,他们是最不怕的,只要给足了银子就成,若是个蠢货也不怕,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 最怕的就是怀泽这种有见识又有胆识的,听说还是他最早发现了贼人,这种官最不好糊弄,可偏偏人家关系硬,连动都不好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36章 应对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久违地睡到了自然醒,第一件事就是差人去送书信,郑通判已经知道他到了,若是不早些知会,岂非落人家的面子。 膳房送来的是秦州的特色早膳羊羹和煎白肠,怀泽尝了一口,肉嫩汤鲜,肥而不腻,口感丰富,直叫人欲罢不能,他一口气把汤都喝完了。 吃过一顿惬意的早膳,怀泽便开始忙碌起来,梳理秦州的情况,他虽然刚到秦州两日,却着实见识到了为何众人都说秦州最难管。 若想治理好秦州,不仅要从农桑、水利等方面入手,还得找机会把这群地头蛇治服,否则秦州永不得安宁。 这群地头蛇除了有秦州当地的势力,免不了和赵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怀泽头痛不已,这也不是他一个知州就能镇得住的,到时候还得请常青帮忙。 但是若想事情能办成,就得先立威,别管下属服不服气,能听他的话就行,平靖侯的牌子虽然好用,但也不是万能的,他必得先镇住下头人才行。 不仅如此,还得让百姓们对他建立初步的信任,要不后面的事情也不好推行。 理清了大概思路,怀泽便让明棋去请两位幕僚过来,当然他主要想请教的还是甘议,但也不好厚此薄彼。 甘议早就预料到怀泽会着人找他,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倒是沈盛平急急忙忙更衣,瞧见两人在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昨日沈兄睡得可好?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尽管找几位管事。” 沈盛平摆摆手,“这是说哪里话,我原是个当兵的,只要你们不嫌我就行。” 几人互相寒暄过后,怀泽便点入了正题,一路上甘议虽然坐在马车里,但该听的该看的一样没落下。 “自上任知州离任后,秦州知州一职已经空闲了大半年,一直由通判郑以芳代为处理大小事宜,想来大人要先忙碌些日子了。” 怀泽也在担忧此事,怕是衙门里积压的案子都得堆成山了,如今是五月,这几日秦州各县已经开始陆续夏收,还要防范有人趁机作乱,简直是忙上加忙。 “先生可有妙策,闻某认为目前应当以稳为主,先保证夏收和秋收播种,把局面稳住,待有了余粮,再想旁的对策。” 甘议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点点头算是认同怀泽的话。 一提到上任的事怀泽就头痛,黄河的汛期马上要到了,每年这个时候是秦州百姓最痛苦的时日,黄河肯定得治,但今年肯定来不及了,几座大山压下来,难怪这个知州如此难做,为今之计也只能一点点来了。 三人又商量了小半个时辰,怀泽心里逐渐有了成算,待二人走后,挥笔写下近千字的“秦州治理方案”。 等怀泽放下笔,早等在一旁的明棋上前一步,言道昨日留在镇水县的两个护卫回来了,问怀泽可要见见。 京城闻家的护卫有一部分是常宁从娘家带来的,整体水平自然比普通的家丁强得多,他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昨日路县令和我们问了那两伙盗贼的情况,便派了衙役去追捕,直到昨日傍晚只说第二伙盗贼都是惯犯,盘踞当地多年,他们也没有法子,倒是那盗贼听说他们劫的是大人,便主动将马匹送回,又把杀人的几个盗贼送到了府衙,路县令把马匹赔给了咱们,然后就结了案。” 怀泽听得一阵火气上涌,这路县令是把旁人当傻子吗,还主动送回,要说这第二伙盗贼和路县令没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没准他们早就暗暗勾搭在一块,有县衙撑腰,难怪盗贼这般猖狂。 “那第二伙盗贼有没有什么名号?” 两个护卫齐齐摇头,又补充了些细节,言道马和贼人都是直接被送到了县衙门口,等衙役们追出去,早已不见人影。 “辛苦你们了,明棋带他们下去歇着吧,要是有事我再叫你们。” 两人应声,跟着明棋往外走,明棋递给他们每人一个荷包,然后领着他们去了后面的排房休息。 直到人走远了,怀泽才恨恨地捶了捶桌角,官匪勾结,难怪匪患连年不断,每年衙役们都去“剿匪”,说不准就是去人家那吃酒了,看来这回他还得仗着常青的势。 思及此处,怀泽写了封恳切的书信,把治理秦州的难题,和需要让常青帮忙的都写得明明白白,找了府里最机灵的护卫送到常青的戍地。 整整一个下午,怀泽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晚膳时分,才伸了伸僵直的腰背,拿起郑通判的回帖,研究起了这位下属的笔迹。 都说见字如见人,怀泽见了那么多人的笔迹,觉得应有此理,从字迹上判断,郑通判应当是个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人物,难怪知州换了五六个,他这个通判还屹立不倒。 怀泽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人物绝不是个草包,他虽然不指望对方效忠自己,但也希望他别拖后腿,毕竟这个知州已经够难做的了。 他在估量着郑通判,郑通判也在估量着他,虽然两人还未正式见面,但该准备的就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对于郑通判来讲,应对空降的顶头上司这事已经驾轻就熟,不过是送些银钱或者送几个美人,可这一回,他却有些拿不准了。 他可没胆子送美人,毕竟人家的大舅子可是平靖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平靖侯添堵。 而从闻家的出手阔绰程度来说,人家也不缺钱,他已经知道了路县令试图送钱被拒绝的事,莫非是嫌路县令送的钱少?也不应该,路县令和几拨土匪勾勾搭搭的事情他也知道,捞的银子都快堆成山了,出手定然也不会小气。 这位闻大人是正经科举出身,莫非他喜欢被人恭维,不都说文人最好这些吗,要不他先写几首诗预备着。 思来想去,郑通判还是决定随机应变,左右他为官将近二十年,难道还忽悠不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正在书房研究秦州的地图,便听见明棋过来禀报,说是郑通判已经到了,怀泽赶紧肃正仪容,把人迎进了正厅。 第137章 郑以芳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下官秦州通判郑以芳,拜见知州大人。” 郑以芳朝怀泽躬身作揖,言语颇为恭敬,怀泽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来。 “郑通判切莫多礼,快快请起,府里备了好茶,咱们边喝边聊。” 两人好一通寒暄后才在桌旁坐下,随即府里的一众丫鬟从隔间鱼贯而出,几人把事先备好的茶果端上来,还有几人端来温热的帕子让他们擦手。 郑以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见厅里并无多少名贵的摆设,整体色调素净雅致,一众丫鬟也恭敬得体,行动间只能听到衣裳轻轻摆动的声音,显然是受过严苛训练的。 他暗赞一声,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规矩和教养果然不一般,他的眼神从怀泽身上掠过,忍不住在心中咋舌,这位知州大人实在太年轻了些,他记得这位大人在刑部和工部都待了几年,怎么面皮这般嫩。 其实这也是怀泽颇为郁闷的一点,他每日上下衙风吹日晒,来秦州赶路这十天也一直在马上晒着,肤色一点都没有变化,难免被人轻视了去。 他在打量怀泽,怀泽也在打量他,这位郑通判年约四十,留着大梁最流行的山羊胡,面上和旁人没什么差异,只一双眼睛生得颇为凌厉,不笑的时候尤为明显,似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和怀泽说话时总会刻意露出笑模样,但偶尔间的停顿难免暴露出他的真性情。 郑以芳还以为怀泽所说的喝茶难免要喝些酒,没想到还真只是喝茶,半点旁的东西都没有,倒是让他忍不住挑挑眉。 这回郑以芳不是空手过来的,两人点入正题后便让人把数个书箱带上来,小厮把书箱一个个打开,郑以芳在旁介绍。 “这是一众书吏和衙役的名册,这是近三年的账目,这是近三年的奏报……” 其实这些应当是怀泽主动向他要,然后郑以芳再往外交,但郑以芳思虑之后,还是决定主动交出来,也算是向怀泽示个好。 等介绍到最后两个书箱时,他的话顿了顿,语气似是颇为惭愧。 “自上任知州大人离任,下官虽代行知州之责,但有许多诉状关系重大,下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决断。” 怀泽的嘴角抽了抽,关系重大,应是把重案和难案都剩下了吧,这对他来讲,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能让百姓和官吏信服的机会。 若是他能判得好,就算是打好了治理秦州的第一个基础,可若是砸了锅,接下来想要挽回就更难了。 怀泽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仍旧做出欣慰的表情,“不知如今衙门有多少诉状积压?” 郑通判没想到怀泽会直接问出来,心中微惊,看来这位大人可不像面上这般好说话,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向怀泽请罪。 “下官无能,如今还有一百二十五份各色状纸,还请大人恕罪。” 这回怀泽没有像之前那样亲自扶起他,而是淡淡地说道,“通判不必惊慌,本官并无责怪之意,待本官明日上任后,自会亲自审理,届时若有不明之处,还望通判指教。” 郑以芳冷汗瞬间出来,再想谢罪却被怀泽制止了。 “通判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二人初见,日后还得一起为百姓申冤才是,通判请喝茶,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好茶,还请通判品评一二。” 从闻府出来,郑以芳不顾礼仪,直接用袖子擦去脖子上的冷汗,对怀泽也收了几分轻视之意,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能耐,每句话自己都得思量许久,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送走了以后的下属,怀泽便让人把书箱都搬到了书房,又着人把甘议叫过来,一起研究州衙的人员情况。 怀泽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实际办事的还得是这些书吏衙役,所以得把人的关系理顺才行。 甘议来得很快,进门就瞧见怀泽盘腿坐在地上,周围还放着许多书箱,他当即来了兴致,坐在怀泽对面,两人共同研究起书吏和衙役的名册。 “这些老吏大多在衙门里待了几十年,在本地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大人不够强势,怕是他们不会听从大人的指令。” 怀泽点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他虽然有靠山,但除了常青外大多远在京城和江南,远水解不了近火,若真冲突起来,自己也不一定有胜算。 目前秦州衙门共有书吏衙役将近百人,其中二十年以上的老吏就占了将近四成,这对怀泽来讲着实不是个好消息。 但整治老吏并不是目前怀泽的主要任务,他手头还压着诉状、夏收、匪患、河患数座大山,得一点点规划才是。 午膳只简单用了几块糕饼,两人便继续忙碌起来,怀泽将这些书吏和衙役的情况梳理一遍,又简单把人员做了归类,准备先挑选些用着,一点点把刺头踢出去。 然后怀泽便把视线集中在那两书箱诉状上,其中一箱是各县上报的案件,如果是仅需要杖刑以下的案件,由各县审理完毕即可,但复杂的案件就必须上报州府。 还有一箱则是秦州城的诉状,这些案件无论大小会直接报送州衙,由州衙统一审理。 怀泽仔细翻了翻,按照紧急和重要程度分类,决定先从最紧急和最重要的案件开始,把燃眉之急先解决了再说。 旁边的甘议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下,怀泽一边说,他一边记,两人虽只相处了十几日,但配合起来已经初见默契。 一直忙到深夜,两人才把这几日的事情理出个大概,观棋和明棋赶紧让人把夜宵送上来。 “今日劳烦先生了,往后几日怕是也不得安生,闻某提前给先生赔罪。” 怀泽对这位先生的工作效率很满意,可这还没上任就让人家陪着自己加班,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大人实在客气,能和大人共同理事,老朽实是受益良多,如今情况紧急,无须这些虚礼。” 对甘议来说,他不怕忙,就怕闲着,再说了,他可没有撒谎,怀泽虽然年轻,时不时冒出许多新的想法来,饶是他在李宣身边都没见过。 原先李宣称赞怀泽“心性坚毅、谨慎多谋”,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客套,没想到李宣所言非虚。 第138章 正式上任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简单吃了碗馄饨,换好官服,见时日还早,便拿起昨日拟好的“笔记”再复习一遍。 甘议昨日给怀泽科普过,地方官员上任都有一个简单的上任仪式,所以今日上午怀泽怕是不得闲了。 门房管事进来禀报,说郑通判和一众人已经到了,怀泽几人赶忙肃正神色,往门外走去。 闻府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最前面还有一顶簇新的官轿。 这些人都是衙门里的书吏衙役,手里拿着些简单的仪仗,众人皆噤声,等待着怀泽出来。 街旁还有些窃窃私语的百姓,他们都知道今日新知州上任,过来看看热闹,毕竟邸报早已送来,众人也知道这位新任知州是被贬官过来的,不少人猜测他会不会因为被贬心情郁郁,朝着百姓开刀。 上任知州加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百姓们着实害怕,而且他们听说这位大人的背景也硬得很,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岂非投告无门。 在众人议论声中,怀泽从大门走出,甘议和沈盛平分别站在两侧,原来还有些懒散的仪仗队伍瞬间来了精神,一番争抢后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书吏走上前来,躬身呼喊。 “恭请知州大人上轿!” 周围的人群随即呼应起来,愣是让怀泽产生了回到殿试当日的错觉。 怀泽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众人停止了呼喊,等着怀泽开口。 “本官主政秦州,自当为百姓计,为秦州计。”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坚定,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呼喊声,怀泽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发现书吏衙役们脸上有几分不屑,而百姓们脸上更多的是期待和不安。 怀泽心中微叹,想来历任知州的无能对众人的影响不小,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点点改变。 在众人的簇拥中,怀泽坐上轿子,仪仗队随即吹打起来,一路到了城门口。 一众耆老早在城门口等着了,其中一位最年长的耆老上前一步,想为怀泽撑轿,怀泽哪敢劳动这么德高望重的老人,自己掀开轿帘从轿子里下来。 随即耆老们领着秦州一众百姓对怀泽行叩拜大礼,然后端上三碗酒,怀泽一饮而尽,每喝完一碗就直接把碗摔在地上,随着最后一个碗被摔碎,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在老吏的指引下,怀泽领着众人一路到了衙门。 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怀泽也见过不少衙门了,只觉得秦州的衙门和简朴萧条的秦州城风格不大统一,也太富丽堂皇了些,一问才知道,原来上上任知州着意修葺过。 怀泽心里腹诽,过两天就把这些夸张的装饰拆了,换成银钱,这样以后有急事还用得上。 一行人自衙门前的广场入内,向刻有官训的戒石行叩拜大礼,随后进入衙门正堂,接受下属的参拜。 除了通判郑以芳和一众书吏衙役外,秦州下属四个县的县令都已经到了衙门,郑以芳带着众人对怀泽行参拜大礼后,由郑以芳为怀泽介绍几位县令。 前几日怀泽已经见过了镇水县令路兴强,其他三位分别是木关县令付卫祥,福安县令尚世明和郑齐县令孟正,四个人中除了孟正年轻些,其他三位都是四十岁上下,四位县令俱是一般打扮,怀泽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四个人的名字和长相对应上。 随后便是快、壮、皂三班衙役和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上前和怀泽见礼,不禁让怀泽感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治理好一个州可不比在六部当差简单。 衙役和书吏们挨个自我介绍,甘议拿出名册,在一旁勾勾画画,众人知道不仅怀泽来头不小,就连他身边这两个幕僚都不是等闲之辈,一时间更不敢懈怠,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姓名和职位介绍了一遍,应怀泽的要求,又加上了特长一项。 怀泽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包括本人和周围人的反应,他们虽在衙门里做了许多年,终究逃不过和内侍省、大理寺都打过三年交道的怀泽的眼睛,等众人介绍完一遍,怀泽就大抵把里头的刺头筛了出来。 初次见面,怀泽并没有为难任何人,只是温声勉励了他们一番,便让他们各自去忙了,并未再提其他的事宜。 最后怀泽把刑房的推官叫过来,将自己昨日拟好的案件审理顺序交给他,其他升堂前的准备工作便由刑房负责。 推官到底在衙门里待了多年,一眼便瞧出了怀泽审理的顺序颇为讲究,面对怀泽交代的第一项任务,尚未摸清怀泽心思的众人自然不敢怠慢。 忙活完这些繁琐的流程,便到了午膳时分,原本郑以芳准备像以前迎接知州一样,在秦州最大的酒楼里设宴款待,不过昨日他去拜访过之后,还是决定把原本的酒楼宴席改成了在衙门里吃顿便饭。 对于郑以芳的上道,怀泽自然表示了一番鼓励,郑以芳言语间不敢有任何傲色,倒让几位县令心中微惊。 他们五个人是老相识了,还是第一回见到郑以芳这般拘谨,四个县令顿时肃正了神色,到最后几个人连酒都没喝,真的就像吃了顿普通的家常菜一般。 从衙门里出来,他们才略微放松了神情,这知州小小年纪,怎么这般老练,不愧是从京城那个人精堆出来的,果然不简单。 “我瞧着闻大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咱们可得小心些,别被他抓了错处,人家在京里人脉不少,不需费什么力气就能摘了咱们的官帽。” 和怀泽打过交道的路县令十分赞同同僚的话,那两个案子他虽然结了,但闻大人始终没有表态,甚至连那两个护卫都谨慎得很,他的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 “我说咱们也别太怂了,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真惹急了咱们,那就让他走不出秦州,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还不等路县令反驳,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正嗤笑出声。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闻夫人可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平靖侯就在不远处,你敢朝他动手,先想好怎么死吧,依我看,这秦州怕是要变天,咱们呀,还是识时务些的好。” 第139章 审案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衙门的整体构造和大户人家的前后院有些像,前面是办公场所,后面则是知州的宅子,以供知州日常居住。 不过大部分知州会选择在外另置宅院,毕竟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终究不太方便,而且衣食住行都被时刻关注着,容易被扣上奢靡的帽子。 就比如闻老爹一直都选择在外置宅,时日长了,衙门里的住宅就变成了空屋子。 吃过午膳,怀泽带着两位幕僚并观棋明棋在衙门里参观,逛到后院的时候,怀泽对着两个空置下来的院子陷入沉思,这两个院子和外头有单独的门相连,要是做个学堂之类的倒还合适。 秦州的衙门不大,不过两刻钟就逛了个遍,瞧着金碧辉煌的门头,怀泽实在看着不大顺眼,当即决定先把那些名贵的摆件和装饰摘下来,还有外头镶金的匾额也摘下来,都折成现银入库。 郑通判没想到怀泽第一天上任就要拆州衙,还以为他和之前的知州一样,嫌州衙不够气派,当听怀泽说,为了节省银钱,就不再额外修缮的时候,才略略放下心来。 看着素净了不少的衙门,怀泽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那么大的派头,生怕别人不知道秦州的官员贪污似的。 秦州上下都在等着怀泽上任的第一把火,却没想到他的第一个指令竟然是要拆州衙,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衙门里的吏员们更加忐忑,一般新官上任,即便要改也是徐徐图之,还没听说过第一天就拆衙门的,真是闻所未闻,这位知州大人可真是不一般。 明棋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怀泽的时候,怀泽还没说话,一旁的沈盛平就开始气愤了。 “这群人真是不知好歹,竟敢随意议论上官,待我去喝止他们。” 怀泽赶紧拉住他,把他按在凳子上,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况且你去喝止,他们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实际上只会骂得更难听,省些力气,以后咱们还有得忙呢。” 沈盛平虽然不明白怀泽的前半句话,但后半句他还是能听明白的,甘议望向怀泽的眼中满是欣赏,两人在无形中达成了共识。 在怀泽瞧来,这秦州早就病入膏肓了,必得使猛药才能见效,反正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人会议论,那就直接来几个大的镇镇场子,算算日子,常青应当也收到他的信了。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就被叫醒了,昨夜他和两个幕僚议事到深夜,此刻困倦得很,穿官服的时候一直在打哈欠。 观棋瞧见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又心疼又着急,从隔间投了个湿帕子过来,放在怀泽额头上,他的睡意瞬间消散。 今日是怀泽首次升堂,得先在正堂排衙,流程倒不繁琐,就是和昨日一般兴师动众。 闻府距离衙门只有一刻钟的路程,他们几个到的时候,郑以芳已经在门口守着了,瞧见怀泽过来,赶紧让人去敲云板,随即一众衙役闻声,依次敲梆,这就代表着可以准备升堂了。 衙役和书吏们纷纷到场,向怀泽参拜,怀泽这个时候才终于体会到为什么闻老爹总说知州就是“土皇帝”,这般一呼百应、众人参拜的场景,简直就是迷你版的大朝会。 难怪闻老爹来信的时候特意提醒过他,千万不要沉迷,更不要倚仗权势作威作福,这种感觉着实挺让人迷惑的。 怀泽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台阶,在古朴厚重的公桉前就座,这是昨日紧急换过的,以前的公桉实在太晃眼,怀泽坐在前面都担心自己折寿。 待他拍响惊堂木,一众衙役传令升堂,又是一阵齐声呼喊,怀泽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因着昨日怀泽已经点了名,所以今日叩拜之后众人便依次退下,推官上前一步,快速指挥众人准备正式升堂。 外头的沈盛平会意,让衙役把观望的百姓们请到观审的月台上,大梁律令对于是否让百姓观审并没有明确的要求,不过大部分衙门都会选择不让百姓在场,毕竟若是百姓在的话,就相当于多了许多人监督,但凡有些许不公便有可能让百姓不服。 不过怀泽初来乍到,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哪里还有比让百姓观审更直接快速的方法,正好解了怀泽的燃眉之急。 随着衙役敲响惊堂鼓,三班衙役齐齐把水火棍往地上一戳,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怀泽见情形差不多了,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衙役们高呼“升堂”,这也就预示着审讯即将开始。 “来人,把吴贵带上堂来!” 今日怀泽要审理的,都是各县上报的案件,因着朝廷对此类案件都有时限要求,眼见着马上要到截止日期,怀泽也只能先审理这些案件。 随着怀泽一声令下,衙役把一个身着囚服,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的男子带上来,这男子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只是神情颇为沮丧。 随着吴贵的登场,月台上的百姓再度喧闹起来,纷纷指责吴贵是不孝子,还有神情激动的百姓想冲过来殴打。 水木棍再次重重落地,百姓才停止了议论,期待地瞧着上首的怀泽,恨不得怀泽能当场给吴贵判个斩立决。 这个案件是福安县上报的,根据卷宗记载,吴贵下毒谋害亲生母亲,致使母亲重病,按大梁律令,谋害生母属十恶不赦之罪,尚县令依例判了斩立决。 怀泽只看到了卷宗,自然不知道吴贵到底有没有下毒,但从卷宗上来看,此案明显证据不足,吴贵为何要谋害生母都没搞清楚,竟然就这么定了案,实在荒唐。 瞧见众人的反应,怀泽的视线从吴贵身上掠过,只见他脸上满是哀伤,顿觉此事有异。 “吴贵,你为何要谋害生母?” 堂下的吴贵听到怀泽的问话,眼睛中满是悲伤,对上怀泽的眼睛,又泄气地别过头去。 “大人明鉴,那是我娘啊,我怎么会谋害她,是我不小心把老鼠药和治病的药弄混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娘啊,我真该死。” 说到后面吴贵已经语无伦次,痛哭流涕,但这丝毫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月台上顿时骂声一片。 第140章 顶罪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觉察出异常,一声惊堂木敲响,当即发问道。 “那为何你签字画押的证词上,白纸黑字写的是你主动下毒,而非不小心,莫非你是在欺骗本官。” 吴贵似从睡梦中惊醒般,当即摇头,声音中满是惶恐。 “大人明鉴,小人怎会欺瞒大人,小人并不识字,又怎么知道证词上写的什么,当时县衙的大人们只说证词都是按照小人说的写的,小人也不知啊。” 旁听的尚世明当即暴怒,想要冲过去对吴贵动手。 “满口胡言,这证词上是你白纸黑字画的押,难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尚世明面上做出异常愤怒的模样,朝着上首的怀泽拱手。 “大人明鉴,吴贵竟敢攀诬朝廷命官,实应罪加一等,还请大人明察。” 眼见公堂再次吵成了菜市场,怀泽皱了皱眉头,并未接他的话茬,衙役们很有眼色地再次用水木棍敲击地面。 “尚县令放心,本官自当查明,既然如今此案有疑虑,那便把证人带上来,再分辨一二就是。” 尚世明没想到怀泽会想再叫证人上来,眼中闪过几丝慌乱,被怀泽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案子的主要证人有两个,一是首先发现吴贵母亲中毒倒地的吴勇,他是吴贵的堂兄弟,二是卖砒霜给吴贵的药铺老板。 两人被带到堂上的反应各异,药铺老板倒是颇为镇定,毕竟当初吴贵买砒霜的用途是为了治老鼠,这在大梁属于合理的购买方法,就算砒霜被用来害人,也和他无关。 吴勇的反应就没那么淡定了,他左顾右盼,眼神不住往旁边的尚世明身上瞟。 不过怀泽的关注点这回并不在吴勇的表情上,而在吴勇的穿着上。 根据卷宗记载,吴贵父亲和吴勇父亲是亲兄弟,早年吴家是福安县的富户,后来老爷子去世便分了家,两家都得了不少田产。 吴贵父亲早逝,但因着父亲勤劳能干,吴贵也是个踏实的,日子蒸蒸日上,在事发之前已经张罗着要给吴贵娶媳妇了。 而吴勇父亲却是出了名的赌鬼,败光了家产,差点连饭都吃不起,还得靠吴贵家接济,时常去吴贵家打秋风,这也是他能第一时间“发现”吴贵母亲中毒的原因。 “吴勇,你这身衣服不便宜呀,最起码得一两银子吧。” “大人您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从县里定做的,满县城都找不出第二件……” 尚世明的咳嗽声震天响,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吴勇连忙住嘴,还不等他再说话,怀泽继续问道。 “我听说你不事生产,连饭都吃不起了,做这衣服的银子从哪里来的?” 吴勇的眼神四处乱瞟,最后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是,是我朋友借我的,他看我可怜,借我的。” 这下不用怀泽反驳,月台上已经有人破口大骂。 “呸!你之前找我们借的银钱还没还呢,福安县谁不知道你和你那赌鬼爹一个德行,谁会把钱借给你,赶紧还钱。” 吴勇彻底慌了,一旁的尚世明见势不妙,已经乖乖闭上了嘴,不再理会吴勇的眼神求救。 “大胆吴勇,竟然敢欺瞒本官,还不从实招来,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是,是我婶母看我可怜给我的。” 吴贵一听牵扯到自己的母亲,当即对吴勇怒目而视。 “你胡说,你见天去我家打秋风,我娘早就不想理你了,还说绝不会再给你一个铜板,是不是你威胁我娘了?你说啊!” 吴贵的情绪异常激动,怀泽赶紧让衙役把他按住,防止他伤人,然后又让衙役把吴勇按住,吴勇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但外头的百姓们都看得清楚,衙役并没有对他动刑,一时间不少人议论吴勇是个胆小鬼。 “吴勇,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这钱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其实这事很好查,但是要去各处询问,难免太浪费时间,怀泽也只能一点点击溃吴勇的心理防线。 眼见吴勇如锯嘴葫芦般不言不语,怀泽示意一旁的沈盛平,人高马大的沈盛平从后头拿来一根行刑用的木板,木板一端有许多木制的倒刺,朝着吴勇走过去,这木板是他从京中带过来的,是西郊大营整治刺头专用。 众人以为知州大人要动刑,纷纷闭上了眼睛,还有人暗暗议论怀泽这般是否有严刑逼供之嫌,可板子还没打下去,吴勇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说我说,是我从吴贵娘那里偷拿的,她的毒,她的毒也是我下的,大人饶命,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我欠了赌场的钱,要是还不上,那我这条命就没了。” “可吴贵一家都太阴了,竟然一点钱都不肯再借给我,所以我就给她下了毒,栽赃到吴贵身上,吴贵坐了大牢,那他家的钱就都是我的了,我的了。” 百姓们没想到转变发生得这般快,知州大人还没用刑呢,吴勇就全招了,反应过来的百姓对着吴勇破口大骂。 虽然吴勇招供了,但该补的证据还得补齐,怀泽赶紧让人去把吴勇口中的赌场老板带过来。 这个案件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吴贵的口供,吴贵为何会认为是自己不小心给母亲下了毒,包括为什么又会在与他不同主张的证词上画了押,第一个问题得从吴贵身上找原因,第二个问题怕就是福安县衙的缘故了吧,他们收了吴勇多少钱? “吴贵,本官想问问你,你为何会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的母亲。” 此时的吴贵几乎已经失去理智,拼命朝吴勇的方向拳打脚踢,怀泽无奈,只能让几个衙役一同上阵,把他的脸扳正。 “当时我在田里,村里人来叫我,说我娘出事了,等我跑回去,吴勇说看到我刚买的老鼠药包和给我娘买的药包放在一起,大夫也说我娘是因为吃了老鼠药,再加上药渣里也有老鼠药,我就以为是我害了我娘,没想到竟然是吴勇这个畜生。” 吴贵一边说一边哭泣,眼泪混着泥土流下来,恨不得当场活吃了吴勇。 因着福安县距离秦州城不远,大半个时辰之后,衙役就把几个赌场的老板带回来了,有了老板的口供,再加上赌场的账簿,坐实了吴勇欠下大额赌债,又于吴贵被收押后三日便还清赌债的事实。 至于福安县衙门的问题,尚县令的动作也很快,把负责记录口供的书吏拉出来顶罪,那书吏说是自己不小心写错了。 怀泽心里轻嗤一声,这尚县令的行动倒快,不过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等他腾出手来,非得把几个县令好好理一理。 第141章 育种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吴勇此刻已经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百姓气愤至极,纷纷要求怀泽杀了吴勇。 怀泽最后按照大梁律令判了吴勇斩监候,而那个“粗心”的主簿,按照吏部对官员的要求,最终被罚俸一年,尚县令因为失察之责被罚俸半年。 为了抵消因为福安县口供不实的影响,怀泽专门让负责记录口供和卷宗的书吏把所写的内容诵读一遍,围观的百姓时不时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百姓欢呼雀跃,但这个案子其实并未结束,还得继续往上报,虽然没出人命,但因为性质恶劣,最后还得报到刑部决议。 开了这个好头之后,接下来怀泽再审案的时候就顺利多了,不止百姓对怀泽改了观,就连衙门的书吏和衙役们心里也有了底。 吴贵案结束之后,怀泽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审理其他的案件,今日要审理的全是要案大案,每桩案子都牵动着百姓的心,哪怕中午休息的半个时辰里,百姓都聚集在衙门外,讨论着知州大人审定的案情。 怀泽在审案的时候着意把案件都掰开了揉碎了让百姓能看明白,除了为了自己的声望之外,还希望让百姓多些律令意识,有些类似于现代的“普法”过程,这样才能在根本上减少类似案件的发生。 不仅如此,怀泽还命人把大梁的律令张贴在衙门前的影壁上,并且要求各县衙也要张贴,百姓的识字率虽然不高,但只要有几个识字的,一传十,十传百,总能起些效果。 这样的方法虽然有些笨,效果倒十分明显,怀泽审理到第五天的时候,已经有百姓可以指出犯人触犯的律令和对应的刑罚了。 怀泽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才把各县呈报的案件审理完毕,接下来便是城内的各种诉状,审理难度就小得多了,怀泽也能将精力分散到夏收上。 今年算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份,秦州的夏收还算顺利,各县呈报上来的数据显示收成着实不错,但最靠近黄河的郑齐县还是因着决堤受到了不少影响。 怀泽紧急从州衙库里拨银子送去郑齐县安置受灾百姓,用的正是从衙门里拆下来的名贵装饰折的现银,而且怀泽还把这事着意做得高调些,为的也是能挽回点知州这个职位的声望。 与此同时,怀泽嘱咐沈盛平带队,带着部分衙役去黄河沿岸巡查,一方面可以及时了解黄河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能让百姓有个主心骨。 沈盛平去的时候还带了画师和工房的书吏,这是怀泽专门嘱咐过的,让画师和书吏合作,将秦州境内的黄河情况记录下来,为以后的治河做好准备。 因着怀泽在审理案件上的果断与坚决,这回朝着赈灾银子伸手的官吏明显减少,受灾的百姓得到安置,各地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为下一季播种。 积压的案件处理得差不多了,怀泽的名头也已经打了出去,不过他却没什么喜悦的心情,这几日他在苦恼能最快提高农田产量的方法。 “老朽随李大人赴任时,李大人曾使用过名为粒选法的方法选育良种,效果倒是不错,大人或可效仿此法。” 怀泽提前做过功课,自然知道粒选法是如何操作,要逐粒挑选饱满完好的种子,但这效率实在太低,而且各家大多是从自家的粮食中挑选,若是自家的粮食本就一般,又能选出什么好种子。 他头痛了两日,还是决定从种子下手,毕竟这也是提高产量最简单的方法。 “我欲在城外买下数十亩良田,用于选育良种,然后免费分发给百姓,只要能先种出一茬,后面百姓就能自行选育了。” 因为有曾经种植和进献甘薯的经验,这回再操作起来也更加熟练,百姓这才知道,原来大大改善他们生活的甘薯竟然是由新上任的知州大人进献的,一时间原本不被看好的种子田也获得了百姓的期许。 怀泽在城外买了五十亩良田,这下子他可真成了穷光蛋,得靠着老太太和常宁的资助过活了。 让怀泽想不到的是,有不少城里的富户想要给怀泽“献计献策”,和后世的“赞助”有些像,对于这些怀泽自然是选择了婉拒。 不过谁来种这些田着实困扰住了怀泽,工房就那几个人,大半都被怀泽派到河岸上去了,那便得找人来种,可到了农忙时节大家都忙,哪有人会出来打零工,而且又怕他们不尽心。 怀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求助甘议,毕竟放着现成的脑子不用,那才是傻,甘议思量了片刻,给怀泽提出了一个点子。 “不若让无田户来种,然后大人再给他们一些报酬。” 怀泽转念一想,这不就和大户人家的庄户差不多吗,其实也可以参考这个模式,但他想要的是种子,给农户的报酬就得换成别的。 他在自家府里盘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让碧桃的丈夫孙牛负责,他原先就是常家庄子上的管事,管理起庄户来驾轻就熟。 有了专业人士的帮助,很快就确定了这五十亩地的运营模式,招募十户无田户,每户负责耕种五亩,农具等均由闻府提供,农户只需耕种,等收获之后会获得耕种土地收成的一半,但是因为怀泽要的就是种子,会把收成折成现银给农户。 “秦州育种田”的招牌已经插上,怀泽还专门抽空去了一趟,好好勉励了农户们一番,瞧见农户们一个个干劲十足,怀泽也多了几分信心。 农户们自是对怀泽感激万分,他们大多是在前几年的旱灾中被迫失去了土地,如今再次有了可以耕种的土地,人人都铆足了劲,毕竟土地收获越多,他们最后拿到的越多,这可比去大户人家打零工来得合算。 忙完了一天的事务,怀泽着人整理好卷宗,便准备溜达着往回走,这时观棋神秘兮兮地把他拉过去,低声凑到他耳边言道,“平靖侯已经到了,如今就在府里等着。” 第142章 对策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眼里闪过惊喜之色,怀泽之前从未说过要过来,想来这回是悄悄过来的,也难怪观棋不敢明说。 当初常青离京时,闻昕出生才没多久,如今闻昕都快五岁了,时隔多年,两人终于再见面。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常青,下巴上留起了胡子,气质也愈发沉稳,两人虽多时不见,但因着时常有书信来往,几句寒暄之后便恢复了往常的亲近。 “原本我早想来寻你的,只是前些日子赵国又不安分,这几日有了些空闲,我便快马加鞭过来了。” 赵国虽然也种田,但粮食产量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日常所需,所以每到夏收和秋收时节,赵国都会偷偷摸摸过来,抢完就跑,两国面上如今还算和平,但实际上摩擦一直不断。 如今边境各处的田地已经播种完毕,常青他们的戍边任务也轻松了不少。 “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如今在秦州为官,以后怕是要少不了麻烦你的地方。” 常青赶紧打断他的话,“别介,要不是因为你替常平出头的事,没准也惹不上这个麻烦,你原本的前程大好,却被常家连累贬到这么个鬼地方,是我们常家实在对不起你,而且你信里说的事,也不是为了你自己,都是为了秦州数万百姓。” 常青的言语中满是歉意,说实在的,在外人看来常宁和怀泽的婚事,是怀泽高攀了,但其实不然,这么多年,常家压根没帮到怀泽多少,反而是怀泽因着自家受了连累。 如今因怕妹妹跟着过来吃苦,自个儿到了这穷困的地界,常夫人给常青来信时,每每提起此事,都称赞怀泽大义,让常青无论如何都得护住怀泽平安。 “咱们不说这些了,今日是再见面的好日子,尝尝,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茶,多久没喝过这个味道了。” 怀泽赶紧转移话题,其实说起这个来怀泽有些心虚,他原先也觉得自己被贬是因为孙家,后来还是老太太的话提醒了他,根本原因应当是皇上忌惮他身上的进献功劳,可碍着常青在戍边不好动手,怀泽与常家已经被绑定在一起,多说无益。 明棋领着几个小厮端来茶饭,这是怀泽嘱咐膳房专门做的,都是常青素日爱吃的饭食,因着怀泽的酒量实在不好,两个人干脆以茶代酒,聊起了这几年间的事。 “如今的情势着实让人担忧,皇上愈发贪恋荣华,两个皇子还年幼,外戚许家的势力愈发壮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重蹈覆辙。” 常青一边说一边叹气,言语里满是担忧,如今的皇后可也姓许,若是许为在时,或许还能规劝许家子孙,可如今的许竟,不火上浇油已经算是万幸了。 “咱们呀,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不远处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赵国呢,若是打起来,咱们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波。” 提起这个问题,常青就更加头痛。 “你原先和我说的剿匪一事,我倒是可以助你,只是这周围不只是秦州有匪患,若是你治完了有贼匪从旁处过来怎么办。” 怀泽扬了扬眉毛,“那还不简单,来一波就缴一波,旁的地方我管不了,但最起码得把秦州地界上先弄干净。” 常青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想起自己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言,便调侃起来。 “我听说你闻大人可是厉害得很,刚上任就平了许多冤案,把衙门的奢靡之物都拆下来赈灾,还自己出钱建了种子田,百姓提起你可都是夸赞。” 怀泽给他再倒一杯茶,碰杯之后端着茶碗却迟迟不喝下,嘴里喃喃道。 “这还远远不够,我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只担心三年时间太短,怕皇上再起什么幺蛾子。” 常青脸上的表情怔了怔,他原先还以为怀泽这般卖力,是为了能做出些政绩来,争取能早日调出去,没想到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剿匪的事情由我来助你,你什么时候想动手,就让人给我传信,一个通敌的名头就够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其实将士们也早看这些土匪不顺眼,整日欺凌百姓,但往常秦州有旁的官做主,我们也不好出手,如今正是好时候。” 怀泽拱手道谢,把自己的盘算略略和他说了。 “如今还不是时候,等过了秋收吧,到时候还得劳烦将士们跑一趟。” 常青思量片刻便点头答应,两人又互通了些消息,常青身边的随从进来禀报,言道时辰差不多了,两人才匆匆告别。 “多保重,若有急事就让人给我传信,咱们两地离得不远,更得互相照应才行。” 怀泽拱手谢过,“你放心,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倒是你,刀剑无眼,必得万般小心才是。” 送走了多时未见的好友,怀泽的心情有些低落,可还没来得及伤感两句,转头就瞧见了书房一侧的账本,得了,拉着甘议陪自己再加会儿班吧。 甘议已经适应了怀泽加班的节奏,听到小厮的传话只是愣了一下,就很熟练地从榻上下来,换好外衫,往怀泽的院子里去。 他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啪啪作响的算盘声,瞬间便明白了怀泽要把他叫过来做什么。 两人刚接触的时候,在甘议眼中,怀泽身上有很多和他的背景不和谐的地方,明明出身官宦人家,却最看不惯穷苦人被欺压,明明是正头科举出身,却丝毫不以农桑、账目为不文之事,明明身上有能让他啃一辈子老底的功劳,却从不主动提起,真是个怪人。 不过等两人熟悉之后,甘议也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跟着怀泽做事,不需要猜他的心思,只需要把事情做好就行,这样的性子或许在其他官员看来有些硬,但对于共事的人来讲,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看着明明和自己子侄差不多大的青年,肩上挑起了一州百姓的重担,甘议也是感触万分。 “非常抱歉这么晚了还请先生过来,只是闻某对库房的情况着实有些疑惑,所以想请教先生一二。” 第143章 决堤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前几日怀泽把清点库房的工作交给了甘议,与此同时,还让各县把各自的库房情况呈报上来,如今这结果倒是出来了,就是数字着实太难看了些。 偌大一个秦州,拥有五万余户,统共二三十万人,但州衙里一共只有不到五千两银子,各县的情况则更凄惨些,尤其是连年经历黄河决堤的郑齐县,还倒欠了州衙几千两。 幸好各地还有些存粮,尤其是甘薯普及种植后,百姓的饮食结构发生变化,存粮除了小麦之外,还有不少甘薯粉,若是发生天灾,也能再支撑些时日。 怀泽记得闻老爹在海州的时候,若是遇上好年份,光库银就有几万两,果然是穷家难当,难怪秦州的知州这么难做。 这些银子既要用来维持衙门的日常开支,还要用来应急,怀泽预备的治河和义学都得从这里头出,光靠节流肯定不行,从根本上还得能开源才行。 “开源?不知大人是想从哪方面入手,这两年因着甘薯种植,不少荒地都已经被百姓耕种了,否则库房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库银和存粮。” 而秦州当地既没有什么土特产,历史上也没什么突出的特长,想开源,怕是有些难了。 “其实我是想在边贸上做文章,就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答应。” 甘议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怀泽的胆子这么大,上一个主张开边贸的人,已经被先帝以“通敌”的名头诛了九族。 先帝何等仁善之君,都对边贸讳莫如深,更不用说当今皇上,估计怀泽的奏章走到一半,就要性命不保。 “不妥不妥,实在不妥,朝廷定然不会同意,若是被人发现,大人的项上人头怕是要保不住了。” “边贸一事最难的并不是贸易本身,而在于两国的关系,可两国关系本就瞬息万变,若有个意外,即便大人无错,怕是皇上也会对大人开刀。” “我理解大人想让秦州百姓受益的心思,可这事也得徐徐图之,若是大人着意要奏请边贸一事,怕也会连累秦州的百姓。” 一向寡言的甘议,此时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其实怀泽本身也有些犹豫,如今听了他的话,自是对其中的利害关系更加明了,瞧着脸色涨红的甘议,赶忙扶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凉茶,这是膳房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喝法。 “多谢先生指点,怀泽自当谨慎,既然边贸开不得,那闻某就再想旁的法子。” 甘议还是有些不放心,听怀泽再三保证后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他在心中默念,谢天谢地,幸好闻大人听劝,否则他这条老命也得跟着交代在这里。 其实也没旁的法子了,还得从农业入手,一方面先把良种选育出来,另一方面也要降低河患的损失。 可治河就得花钱,五千两银子肯定不够,按照画师和工房的书吏带回来的消息,怀泽初步估计,最起码得三四万两银子才行。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那些土匪有钱不?要是把他们都剿了,除去给负责剿匪的将士们的酬劳,应当能凑齐吧。 再加上他在奏章上哭哭穷,只要上头稍微漏些出来,应该就不是小数目。 想到这里,怀泽按照时间写下了一个简单的计划书,这几个月育种,秋后剿匪,然后就开始治河,这样压在秦州百姓身上的心腹大患就去了一半。 一旁的甘议被这一变化惊得目瞪口呆,说好的读书人呢,怎么这路子比当兵的还野,那些贼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钱袋子已经被惦记上了吧。 计划定好了,怀泽就快速行动起来,每日恨不得把孙牛叫过来问一回种子田的事情,搞得众人哭笑不得。 进了七月后,雨水渐多,秦州百姓的心再次揪起来,沈盛平整日盯在河堤上,只要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行动。 与此同时,怀泽让孟正开始疏散河岸两侧的百姓,万一决堤,也能保住性命。 百姓自然不肯离开,“大人,就算我们能留下这条命,可若是田地和房子都没了,我们又怎么活得下去。” 眼见水还在涨,怀泽把衙门的事情安排给郑以芳和甘议,然后就带着几名衙役和护卫赶到了河岸。 狂风骤雨中,浑身已经被淋湿的怀泽用简易的扩音工具对着百姓喊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你们不怕死,可也要想想你们的孩子,等汛期过去,一切还有希望,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要没命了。” 一位耆老被人群簇拥到前方,颤颤巍巍地冲着怀泽下跪,怀泽不敢受礼,赶紧把人扶起来。 “闻大人,你是个好官,我们信你,我们这就走。” 怀泽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他扭过头拭去脸上的水,指挥着百姓赶紧撤退。 待百姓走后,怀泽又指挥着河工们把事先准备好的沙袋堆放在河堤上,事已至此,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河岸两侧的众人都在时刻关注着河堤的变化,怀泽领着众人已经熬了两天,眼见着水位一点点上涨,众人焦急如焚,突然数里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河工们高喊着“决堤了,这里决堤了。” 沈盛平脚程最快,赶紧指挥众人撤退,亲眼见到滔滔洪水决堤而下,良田和房屋被瞬间冲毁,事先堆放的沙袋早就被淹没在洪水中,一股无力感涌上怀泽的心头。 不过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雨还在下,幸好沿岸的百姓已经撤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怀泽指挥着河堤上的河工赶紧后退,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到了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可自上游过来的洪水丝毫没有减少,一直到第三天,水势才慢慢和缓下来,根据经验丰富的老河工判断,怀泽赶紧指挥着众位河工堵住决堤口。 幸好接下来几天,秦州和上游都没有再下雨,河岸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在孟正的指挥下,劫后余生的百姓重返家园,原本的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良田被厚厚的淤泥覆盖,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百姓,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第144章 进展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没办法判断是否还会决堤,怀泽和孟正商量过后,决定先将百姓安置在远离河堤的安全区域,从州衙里拨出粮食用于赈灾,先把如今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怀泽一行人在郑齐县待了半个多月,一直与河工同吃同住,等到水位逐渐下降,才回到秦州城。 幸好百姓提前撤退,也带了不少粮食出来,否则再过几个月存粮也扛不住了,只要进了八月,就算是扛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秦州城的百姓再次在衙门里见到怀泽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怀泽生生瘦了一圈,还未来得及修改的官服有些空荡荡的。 百姓自然知道怀泽等人在黄河决堤中的作为,今年的河患比去年还严重些,可因着这次衙门提前行动,百姓的损失反而小得多,除了几位河工当时距离决堤口太近被卷走之外,只有几人受了轻伤。 被暴怒的黄河蹂躏了数百年的百姓,如今总算看到了希望,不少百姓把自家的余粮送到衙门,怀泽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粮食,想来这都是省吃俭用才存下的,望着一张张质朴的面容,怀泽心里十分酸涩。 怀泽让衙役们把百姓都劝回去,独自坐在正堂研究黄河的治理方法,根据秦州河段的情况,怕是还得借鉴历史上治河专家潘季驯的治河方法“束水攻沙”。 他在纸上勾勾画画,渐渐有了些眉目,目睹了黄河决堤的惨状,怀泽下定决心,这个河是一定要治的,如今还差两个条件,第一是时间点,第二便是银钱了。 时间只能靠等,银钱上却能努力一把,怀泽在撰写奏章的时候,除了着意写明河患对秦州的影响之外,还提到了对下游的影响。 秦州地处黄河中游,因着位置偏僻经济落后,朝廷一向是不愿理睬的,黄河下游却有诸个重要的州府,这回怀泽的奏章,就是要把秦州对黄河下游的影响隐晦地提出来,让朝廷必须得重视起来。 奏章已经发出去,按照层层传递的时间算,最起码得一个月后才能收到批复,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秋收的相关事情布置好。 怀泽又去了两趟种子田,查看庄稼的生长情况,这些种子是他让人从京城带过来的,都是良种,起初怀泽还担心这些种子水土不服,如今瞧来,长势比其他田地要好得多。 不只是怀泽,秦州众人都在密切关注着种子田的情况,就像当初京城的百姓关注甘薯一样,有怀泽的名号在,也不用怎么宣传,种子田的事就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了。 进了八月,黄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老河工们在河岸观察数日,然后给怀泽去了信,言道今年的汛期已经过去。 怀泽得了河工的话,又来回奔忙去了一趟郑齐县,下令让百姓返回家园,又按人头给每个受灾百姓发了五斤粮食,今年郑齐县的秋收是没有希望了,等其他县秋收完有了存粮再继续发,尽可能减少河患对百姓的影响。 和往年的颓废沮丧不同,百姓今年看到了衙门的努力,虽然老天爷待他们是残忍的,但还有人记挂着他们,而且手里有了粮食打底,他们的干劲也更足。 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节,除了受河患影响的田地之外,其他县都迎来了大丰收,尤其是甘薯的产量比去年更高,百姓欢欣鼓舞,因为赈灾空了大半的库房也得到了补充。 最让人欣喜的还是种子田的收成,农户们铆足了劲,收成前恨不得住在田里,最后种子田的收成比普通农田要高出将近三成。 和当初的甘薯田一样,所有的收获过程都是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全程让百姓见证,最终数字出来的时候,不少百姓都喜极而泣。 几位耆老还特意到闻府门口叩拜,当时怀泽正在衙门办公,门房管事被吓得不轻,赶紧去把人扶起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好事。 孙牛指挥农户们花了五天时间把种子田收获完毕,当即宣布了怀泽定好的种子分发方式,当得知所有的种子都是免费发放的时候,不少农户再次喜极而泣。 怀泽满意地翻看着库房的账本,心里盘算着,这样良性循环几年,不光百姓的日子会更好过,就连库房也越来越满,到时候他就可以再去做些其他的事情了。 这下原本对怀泽还有些疑义的官员心服口服,就连为官多年的郑以芳都感慨,这位年轻的知州,不光有志向,还有真本事。 怀泽面对这些称赞,表面淡定如常,实际上却有些心虚,多亏常青给他在背后撑腰,否则这些官员们没几个会服气的,而且他的这些政策,损害了不少富户的利益,若不是有常青,他估计早就被人套了麻袋。 让怀泽振奋的消息还在后面,他的奏章在经过层层传递后,最终到了皇上手里,他提前给苏尚书去过书信,再次言明秦州水患的严重性,最终在皇上征求苏尚书意见的时候,苏尚书提出了四万两银子的拨款,但皇上又给减了半,最后拨给秦州修河堤的银两确定为两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乎怀泽的预期,其实他一开始的目标也就是一万两,没想到苏尚书这般给力,这下子可是解了怀泽的燃眉之急。 等他把秦州的贼匪都缴了,也就有了银钱,明年一开春,就能开始修河堤了。 一连几日,怀泽脸上的笑都没有停过,熟悉怀泽性格的几人自是不会惊奇,但一众书吏则一头雾水,若是放在前任知州身上,能让他这么开心的,应当是又有银钱进兜,可放在怀泽身上,他们就着实不知道为何了。 毕竟众人都看在眼里,怀泽上任这几个月,从没拿过公账上一分钱,反而自己往里头贴了不少,就连体谅书吏和衙役们辛苦发的奖金,都是怀泽从自己家拿的,他们原先还不相信在大梁竟然会有大公无私的好官,如今看到怀泽,终于理解了圣人为什么说“先立己而后立于人”。 第145章 剿匪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忙完了秋收,怀泽终于有时间理理自己的事情,之前京城和信州寄来的信,怀泽虽都回了,但也只是粗粗略过,趁着今日按时下了衙,正好仔细读读。 怀泽把六封信平铺在桌子上,按照来信时间从早到晚一封封开始读,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怀泽才把信看完,心也微微放松了些。 闻老爹的书信主要是询问他为官是否顺利,以及得知了决堤的消息,询问怀泽有没有受伤,老太太和常宁的则大多是絮絮叨叨家中的琐事,说的也都是孩子们的事情。 老太太年纪大了,笔力明显不如以前,想起如今信州闻府的情况,怀泽有些怅然。 闻老爹一共有三子三女,如今三个女儿都不在身边,长子早逝,两个小儿子在外为官,明哥儿也在外求学,家里只剩下大嫂秦氏和晴哥儿陪伴长辈们。 怀泽深感不孝,他自年幼便外出读书,不能陪在长辈身边尽孝,实是罪过,尤其是闻老爹信中偶尔流露出疲惫,怀泽更是深觉惭愧,闻老爹这个年纪,按理来说也是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他实在无用,还得累着几位长辈为自己操心。 常宁的信就轻快多了,讲的大多是最近的趣事,什么今日和庆宁郡主去参加蹴鞠会,明日陪着常夫人去庄子上游玩,在最近的一封来信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小信封,怀泽拆开之后,惊喜地发现竟然是闻芝和闻昕姐弟两个写的。 两个小朋友已经适应了学堂的生活,就连交到新朋友的事情都写进去了,还不约而同地吐槽了先生太过严厉,怀泽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对每个学生来讲,先生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 怀泽把信读了又读,一直到深夜,才提笔写下回信,劳累了许久的身心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轻松。 怀泽还收到了李凌江的信,除了两人惯常的耍宝外,还提到了京中最近的变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根据李凌江的消息,孙贤妃眼见就要不好了,皇上如今越来越不爱理政,大朝会也是草草结束,更不用说日常召重臣议事了,整日陪在孙贤妃身边。 无论是太后和皇后,还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王爷去劝说,皇上一概不理,近日更是把朝事都交由许竟处理。 朝臣们也请求觐见过,却都被许竟驳回,如今的许竟比当年的彭国公还要嚣张。 平阳长公主见状不好,与李宣商议过后,把李凌江外放到了济南府,当初李宣在济南府主政多年,李凌江外放过去的话也有根基在不至于受苦。 李凌江信中言道他过完年就要去赴任,还提到想来秦州看望怀泽,这个怀泽自然要婉拒,秦州不太平,他最近正想着剿匪呢,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李凌江出了什么事,平阳长公主非得活撕了他。 不过济南府距离京城不远,想来他们二人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怀泽想起了当初他们两个在济南府游学时的场景,转眼间已经快十年了,他们也从普通的学子,变成了主政一方的官员。 等把给李凌江的回信写完,怀泽推开门出去,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怀泽才猛然想起,原来今年的中秋节早已经过去了。 为了感谢两位幕僚这些时日的辛劳,怀泽下衙后特意邀了他们二人到自己院子里用膳,还让人准备了秦州特色的米酒,争取能让他们两个喝得开心。 沈盛平看到桌上的酒,还以为怀泽转了性,又瞧见怀泽旁边的茶壶,就知道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这些时日多亏二位相助,闻某感激不尽,但闻某酒量实在一般,今日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因着今日桌上难免说些政事,怀泽把其他人都支出去,屋里便只有他们三个,怀泽亲自给他们两个斟上酒,随着一阵瓷器碰撞声,三人一饮而尽。 “大人何必客气,我不怕累,就是怕闲着,能跟着大人出来,这几个月来做的事情比我过去那么多年都多。” 沈盛平最是豪爽,每日被怀泽和甘议提醒着,就连鲁直的性子也改了些,再不像以前似的口无遮拦,但他今日说的都是真心话,如今他走在街上,都不用人介绍,百姓就能认出来,足可见他做的事情着实为百姓谋了好处。 “沈兄弟说的是,大人无需自谦,我们着实虚长了许多岁。” 说到这里,甘议轻咳一下,压低声音道,“不过我瞧着衙门里有些书吏和衙役着实不成样子,大人可想好了如何整治。” 怀泽点点头,他脑子里有一堆考核方法,这两日也写了些,只不过如今时间不大恰当,还得等剿匪之后,要不官匪勾结起来,很多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多谢提醒,我脑子里有了些成算,等过些时日咱们再仔细盘算,大家都太辛苦了些,不好如今就动手。” 甘议点点头,觉得应有此理,若是立刻动手,难免落下过河拆桥的名声,还得再慎重些才是。 怀泽依旧笑得那般温和,但甘议总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看不透他了。 九月下旬,平靖侯突然着人给秦州知州闻怀泽传信,言道秦州境内有几伙贼匪竟敢拦截运往北疆的军粮,让秦州协助配合索拿。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不过整体舆论还是倾向平靖侯,毕竟秦州百姓受匪患影响已久,没想到他们如今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军粮动手。 闻大人震怒,紧急派沈盛平带领一众衙役协助平靖侯前往各地剿灭拦截军粮的贼匪,并要求各县令配合工作,一场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就此开始。 过程发生得实在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平靖侯已经派了将近一千兵士过来,这个数字虽然看起来不多,但一来这些兵士都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战斗力岂是山贼土匪能比,二来即便是秦州境内最大规模的土匪,也不过一二百人,一千兵士实是绰绰有余。 郑以芳急得不行,可这事是两位上峰确定的,他哪里能反抗,而且平靖侯的理由也很说得过去,毕竟以前就发生过土匪劫军粮之事,平靖侯就想剿匪来着,但被当时的知州拦下了,如今的知州大人,怎会阻拦自己的大舅子。 第146章 各方反应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以郑通判为首的一众秦州官吏聚在一起研究对策,除了郑齐县孟正以外的其他三位知县都来了,众人皆是焦头烂额。 “到底是谁手下的敢这么大胆,这不是拖着大家伙一起死吗?” “不知道啊,问了一圈,没一个承认的。” “废话,谁敢承认,上回出事的时候我就说了,别再这么大胆,这下好了,我看这回怎么办。” “要不咱们去求求知州大人,实在不行就多送些银子,咱们以前不都是这么办的吗?” “你真是白日做梦,人家怎么会帮你,平靖侯是他大舅子,再加上人家刚进你镇水县,就遇到两伙土匪,巴不得能赶紧斩草除根呢。” “那怎么着,咱们就这么干等着,那可是白花花的孝敬银子,你舍得吗?” “不舍得又能怎么样,我只求别牵连到咱们,否则以人家的家底,弄死咱们是轻轻松松,你见过以前哪个知州能从上头批下来两万两银子,这分明是使了路子。” 一众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可争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郑以芳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屋里瞬间安静。 “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除了吵吵,你们还会别的吗?要我说,人家有可能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什么截军粮,都是借口。” 众人面面相觑,路县令尝试着开口,“这是怎么说的?还请通判大人指点,让我们也死个明白。” 郑以芳看着一屋子酒囊饭袋实在来气,最精明的孟正眼见着反了水,没想到他竟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明白不明白的还有什么要紧的,赶紧把关系都断清,别牵连到自己身上,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咱们这位知州大人可是个厉害的,谁要是被牵连出来,可别再咬上别人。” “那要不咱们上折子弹劾知州暴虐无度,再去疏通疏通关系,把他弄下去不就成了。” “你想得美,这事是平靖侯派人来剿,又不是知州剿的,再说了,你一弹劾,到时候不都暴露了吗,这不就上赶着告诉人家,咱们是一伙儿的。” 尚县令颓然坐在凳子上,嘴里不住喃喃,“莫非咱们这回真的要完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眼见这群人还看不清形势,郑以芳转身就走,临走前撂下最后一句话。 “那你就去咬啊,无论是牙崩了还是被宰了,可别连累旁人,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呢。” 对于具体的争论内容怀泽自是不知道,但他们几个聚在一起的事情,怀泽当天就知道了,自从郑以芳在处理吴贵案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怀泽就对他心存疑虑,在这种节骨眼上,没和他这个上峰报备,就拉了三个县令开会,傻子都能猜出来他们在商议什么。 当天下午,怀泽就把带来的护卫都调到了身边,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常宁和孩子们没跟过来,否则实在太危险。 沈盛平派人快马报信,言道他已经和平靖侯的人会合,明日便开始对镇水县的两股贼匪动手。 之前怀泽和甘议在衙门里忙碌的时候,沈盛平也没闲着,怀泽给他下了个秘密指令,要他带上几个功夫厉害的,去探一探秦州各地的土匪情况。 打探的过程比沈盛平预想的还要简单,一是这里的贼匪水平着实不怎么高,也就能欺负欺负老百姓,在沈盛平这种“专业人士”面前自然无处隐藏。 二是当地老百姓对这些贼匪恨之入骨,不用沈盛平如何引导,只要他开个头,当地的百姓就会一股脑告诉他,哪股最狡猾,哪股最残忍,还有哪股势力最大。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探查,沈盛平对秦州境内的土匪有了基本了解,目前小小一个秦州,光有据点的土匪就有将近二十拨,但其中只有五拨人数超过了五十个人,规模最大的两个分别在镇水县和福安县。 当时怀泽还专门派了自己府里的画师跟过去,一个月的时间,连地图都画出来了,常青的人根据地图动手就行,就连一向寡言的甘议,都称赞过他们这活做得真是“专业”。 怀泽让护卫回信,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为上,若是攻不下,就暂时退下来,别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毕竟土匪的据点大多易守难攻,虽然兵士在人数和战斗力上都有明显的优势,但也不能轻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地的百姓一听说他们是来剿匪的,饱受土匪侵扰的他们当即出人出力,有的给他们指小路,有的给他们送茶饭,只期盼着能早日除去这些祸害。 前头一众兵士在剿匪,后头怀泽和甘议则在商定后续的处理问题,这些土匪不事生产,日常就靠偷抢为生,甘议之前也见过李宣剿匪,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 “这些人是不知道悔改的,当初李宣大人按律令判罚,无论是关押还是流放,只要回来还是会重操旧业,李宣大人也只能继续派人去剿。” 怀泽突然来了兴趣,转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第二次剿灭之后呢,李宣大人是怎么处理的?” 提到这个问题,甘议却苦笑一声,言语中颇为无奈,“第二次李宣大人刚要去剿,就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后来听说继任的几位大人主要关注的不是匪患,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怀泽沉默了一会儿,按照大梁的默认官场规矩,新官不翻旧账,每任官员都想做出自己的路子,当然不愿意随着上一任的路子走,所以才会出现许多做到一半的事情。 估计要是到他走的时候,这些土匪没解决,怕是也得不了了之,想到这里,怀泽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回得把匪患解决。 不过感慨归感慨,方法还得继续想,怀泽思量了半日,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秦州境内的土匪规模可不是小打小闹,到时候朝廷应当会派钦差下来,怎么判还得看钦差的意思。 怀泽当然更倾向让他们做苦力,毕竟先前被泥沙覆盖的田地可还没收拾完,就应该让他们开荒去,能做得了土匪,身体素质应当是没问题。 第147章 着火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镇水县的消息通过各方途径传递回来,对于怀泽来讲,大部分都是好消息。 他已经与常青商量过,所有剿匪所得六成分给负责剿匪的兵士,剩下四成没入府库,因着匪患发生在秦州地界,所有被活捉的土匪都交由秦州处理,这样以后他们两边都好交差。 常青派过来的兵士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勇士,而且脑子聪明得很,借助当地百姓的支援,正面佯攻,另选兵士走小路偷袭,不过两天时间,就攻破了第一个山头。 一众土匪被押送到州衙的时候,沿路的百姓骂声一片,还有那情绪激动的,冲上来便想对着他们动手,兵士们象征性地阻拦了几下,等走到州衙的时候,他们身上已经被激动的百姓打得青紫。 怀泽依旧选择的是公开的审判方式,他提前要求各县衙把近五年内所有关于土匪的卷宗全部整理出来,由刑房的书吏进行具体的统计。 第一拨被剿灭的土匪在镇水县已经盘踞了四年,最是穷凶极恶,不到一百人的团伙,累计作案次数竟然高达数百次,有记载的伤人记录足有上百次,有二十三人死于他们刀下,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数字。 目前审判的难点在于,他们往往是多人行动,团伙作案,根本分不清每个人具体的罪责。 怀泽思来想去,最后在甘议的建议下,决定按照他们在团伙里的地位定罪,几个“当家的”判了斩监候,其他人分别判了流放、徒刑和杖刑。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现在还不能行刑,得层层上报之后才能最终确定。 深受匪患困扰的百姓简直要喜极而泣,尤其是镇水县的百姓,更是长途跋涉到州衙前,跪谢众人大恩,怀泽赶紧让人把他们都劝回去。 随着一个个土匪窝点被攻破,百姓欢欣鼓舞,怀泽依例完成了判罚,秦州境内剿匪的动作不小,怀泽的奏章也是一封一封地往上送,不久之后朝廷便传来消息,皇上派刑部尚书刘世兴为钦差大臣,前往秦州审理贼匪案件。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怀泽赶紧给沈盛平传话,务必加快剿匪速度,赶在钦差赶到之前把所有成规模的贼匪全部剿灭,若是再拖下去,难免会有旁的变故。 他还让人给常青传信,把如今的情况和利弊分析清楚,征求常青的意见,幸好如今的局面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第二日常青便让人送来了回信,一切按照原定计划往下走。 赶在钦差到的前两天,兵士们完成了最后一个剿匪任务,将人交给沈盛平带领的衙役后,便快马赶了回去。 秦州牢狱里已经人满为患,等待判决的土匪足有五六百人,怀泽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贡院身上,刚好一个考位关一个,还能防止他们串供。 钦差到来的前一天,怀泽忙碌完准备回去就已经深夜时分,一整天都欲言又止的沈盛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大人,我怎么瞧您一点都不担心,万一那钦差是个不长眼的,那咱们不就白忙活那么长时间了吗?” “唉,不会不会,这位钦差大人和闻大人可是老熟人了,当年还因为向皇上进言被贬过官。” 这都快冬天了,甘议还是挥着他的羽毛扇,瞧得沈盛平嘴角一阵抽搐。 “这么听着,倒还算个不糊涂的,那我就放心了,我最讨厌和这些咬文嚼字的官老爷说话,实在太累得慌。” 甘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打量怀泽的神情,见怀泽没什么异样,才用扇子轻打了沈盛平一下。 “秦州穷困,尽人皆知,那些一味钻营的,瞧着没什么油水可捞,自然不愿意大老远跑一趟,刘尚书最是机敏睿智,定然能替百姓主持公道。” 怀泽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动,像给他们二人吃了定心丸一般,三人收拾着卷宗,准备打道回府,毕竟明日钦差就要来了,难免一阵忙乱,今日得好好休息才行。 突然一个闻家的护卫着急忙慌地从外头进来,嘴里高呼着走水了,沈盛平暗道一声不好,刚想跑出去救火,却被怀泽拉住。 “快,把装公文卷宗的书箱裹上油纸,都抬到外头去,这场火就是奔着这些来的。” 此刻情况太过紧急,怀泽来不及多解释,沈盛平虽然还没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几个月他早就习惯了听从怀泽的命令,赶忙招呼着护卫们把书箱抬到外面。 因着他们这回又把过去五年的卷宗翻了出来,足足装了将近二十个书箱,幸好护卫们动作麻利,一人搬一个,不多时就把这些书箱搬了出去。 “看好这些书箱,无论如何不能让人伤了。” “大人放心,要是少一张,您拿我是问。” 怀泽让沈盛平带着十个护卫,寸步不离护着书箱,这才放下心指挥着衙役们赶紧救火。 火势已经蔓延了两间屋子,幸好已经夜深了,衙门里除了各房当值的,其他人都已经回去。 在这么大的火势面前,无论众人如何努力,始终不能阻止火势继续蔓延,怀泽定睛瞧了瞧,火势从左侧的仵房起,有风势的影响,不过一刻钟就已经蔓延到了他们刚才所在的签押房,幸好所有的公文卷宗已经提前搬出来,否则这么长时间的努力还真要付之一炬。 浇水队得知衙门着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才堪堪止住了火势,衙门这里火光冲天,不少百姓也看到了,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和衙门仅仅隔了一条街的郑以芳也匆匆赶到,要不是怀泽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懊悔,还真得信了这只是一场意外。 早知道他们会动手,没想到他们竟然敢烧衙门,就为了毁掉这些公文卷宗,幸好他早有准备,护卫们也得力,否则还真得让他们得逞。 可惜拿不住他们纵火的证据,一句天干物燥,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他向来是不主张用刑的,但此刻恨不得把他们拎出来打一顿才好。 第148章 贡院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回就连脑子一向迟钝的沈盛平都察觉出问题,他和旁边的甘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气愤。 事已至此,明日钦差就要到了,衙门却失了火,等修缮完最起码得一两个月,总不能让钦差一直等着吧,怀泽思量片刻,对着在场众人吩咐道。 “把所有幸存下来的物件先搬到贡院,各房留一人在衙门看守,工房立刻组织修缮,在修缮完成前衙门所有人都在贡院处理公务。” 怀泽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原本惊魂未定的众人忙不迭应声,郑以芳咬咬牙,还是站出来阻拦道。 “大人三思,贡院破落狭小,在贡院办公岂非委屈了大人,也在钦差面前丢了咱们秦州的脸面,不如先让工匠们修缮,等修缮完再说。” 他的话倒也在理,而且听到“委屈”和“脸面”,就连围观的百姓都跟着附和,他们一听说衙门起了火,就赶紧过来查看,生怕知州大人有什么意外,知州大人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好事,怎能受这种委屈。 怀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两人的视线对上,郑以芳佯装镇定,内心已是波涛骇浪。 “无妨无妨,贡院离衙门不远,里头也宽敞,况且咱们都是从贡院里考出来的,如今再进贡院,也可以反思一下自己为官的本心,郑大人,你觉得呢?” 郑以芳冷不丁被点了名,只能附和道,“知州大人思量极是,是下官想左了。” 那二十个书箱自然由沈盛平亲自护送,他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对郑以芳怒目而视,甘议咳嗽了好几声,他才收回了视线。 等搬完东西,清点损失的时候,还是有不少物品损坏,怀泽万分心疼,他刚攒够了银子,修缮衙门还得花钱,这是逼着他要卖屋卖田呀。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亮,忙活了整夜的怀泽来不及休息,赶紧带着工房的书吏们把临时的公堂布置出来,至于其他房屋的归置安排,自然由郑以芳负责。 因着秦州库房里没啥银钱,贡院也有些破烂,整个贡院坐北朝南,除去目前关押土匪用的号舍外,还有两间堂屋和一个后楼。 后楼自然就是书吏们办公的地方,剩下两间堂屋,一间当成审案用的正堂,一间当成供钦差大人办公用的地方,至于怀泽自己,便和书吏们一起挤在后楼里面。 至于钦差一行人的住处就成了问题,怀泽思虑了一会儿,决定让人临时去把离贡院最近的驿站包下来,等再过几个时辰,钦差们就要到了,便直接住到驿站里去。 这边怀泽还在心疼库银,那边沈盛平已经大剌剌地问道。 “大人,为何不让钦差大人去您府上住,咱们那不是还有两个空院子吗?也省得从账上掏钱。” 已经昏昏欲睡的甘议被吵醒,用扇子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沈盛平吃痛,怨念地瞧着甘议。 “你个呆子,大人虽和钦差有旧,但这些东西不能放在明面上,否则定要有人参大人贿赂钦差了。” 彻底变成“穷光蛋”的怀泽“含泪”点头,那哀伤的表情让沈盛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直到怀泽叫他才敢再开口。 幸好今日不是问案的日子,贡院里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安顿好了相关事宜,又和郑以芳确定好钦差一行人的具体细节,怀泽便提笔把今日之事整理出来,想到平白多的这些波折,怀泽恨得牙根痒,郑以芳,等我捉到你的尾巴,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这边怀泽在思虑着郑以芳的问题,那边郑以芳对着三位县令在大发雷霆。 “早就和你们说过闻怀泽这人最是奸猾,你们瞧瞧,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好了,适才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瞧出些什么了。” 几个平日满身“官威”的县令此时瑟缩不止,半个字都不敢说,毕竟郑以芳手上有他们太多罪证,生怕郑以芳拿他们出去顶包。 “今天这事是谁做的,为何要擅自行动,路县令,应该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郑以芳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最后把目光定在路兴强身上,这回平靖侯剿匪,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大人饶命,这平靖侯和闻怀泽下手太狠,把我的好几个钱袋子都收走了,我这回损失惨重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才想出了这招。” 郑以芳狠狠踹了他一脚,厉声痛骂,“你这个脑袋是摆设吗?所以你这回是想烧死他闻怀泽吗?” “不不不,我哪敢呀,我就是想把那些公文卷宗都烧了,这样就算钦差来了也没法子,可没想到闻怀泽这么不怕死,不忙着逃命,还能指挥人抬那些书箱,大人饶命啊。” 路兴强感觉腹部剧痛,只能强忍着回话,头上的冷汗瞬间下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大人,事已至此,您得想想法子啊,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尚世明也有些着急,先前的吴贵一案,他就已经见识过闻怀泽的本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怕是路兴强快到头了,可千万别连累到自己。 “什么都不用做,多做多错,以后他闻怀泽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呐,他在这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最多六年,把这位大爷送走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怀泽一行人在城门口准备迎接钦差,再次见到郑以芳,怀泽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般,原本郑以芳虽然会第一时间答应,但总会提一两点意见,如今怀泽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甘议也瞧出了异常,心中惊疑不定。 自从怀泽被调离刑部,他和刘尚书除了过年过节,其他时候基本上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怀泽离京时,还专门去拜访过他,当时刘尚书还笑道,没准他们很快就有相见的机会,没想到还真的被说中了。 刘尚书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瞧见怀泽向他行礼,赶忙让人把他扶起来,即便两人是老相识了,但此刻都非常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闻大人无须多礼,此次本钦差奉皇命前来审理秦州境内匪患一事,定当秉公办理。” 第149章 钦差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大人一路辛劳,还请先去驿站歇息片刻,再往贡院去。” 怀泽这话一出,随刘尚书前来的众人均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苏尚书既是正二品大员,又是皇上亲派的钦差,如此也太过失礼了些。 见众人似有疑虑,怀泽赶忙把昨夜衙门失火一事简单讲了一遍,略去公文卷宗不谈,语气中满是愧疚。 刑部的人员更迭实在太频繁,这次随苏尚书前来的十几个人,竟然只有三四个是当初他在刑部一起共事过的,看来如今京中果然不太平。 “无妨无妨,本钦差是出来办差的,又不是出来享福的,况且驿站也不错,请闻大人前方带路。” 怀泽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适才是故意先把事情挑明了说,有了刘尚书的话,看还有谁再多嘴。 待一行人整修完毕,便到了中午时分,此时住在驿站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秦州这个地界,上回有钦差过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怀泽特意着人问过衙门里的老书吏,知道当时的知州是在衙门里款待,每日从酒楼定来酒席,最后还被以奢靡之名弹劾。 这回怀泽包了场,驿站也没闲杂人等在场,众人刚好能在一楼用膳,准备的大多是秦州特色菜加京城日常菜,每桌的花费都卡住了朝廷要求的标准,争取不给人留下把柄。 怀泽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底气足,一方面剿匪这事是常青派兵士来操作的,武官和文官压根不是一个“系统”,即便刘尚书也不好直接去责问常青。 另一方面怀泽才刚刚到任几个月,这些土匪自他来了以后都老实得很,案件基本上是在前几任知州任上发生的,即便要追究缉拿不力的罪责,也追究不到他这里来,这也是怀泽这么着急清除匪患的原因。 钦差到达第一日的行程,除了简单的欢迎仪式,便是由怀泽要把与本次剿匪之事相关的所有公文卷宗移交给钦差,接下来钦差审理的过程中,怀泽会旁听,以便随时解答钦差的问题。 怀泽盘算了一圈,还是决定把衙门日常的事务交给郑以芳来做,毕竟他的能力还是过关的,而且如今他和钦差都在,想来郑以芳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搞鬼。 “尚书大人,多时不见,不知大人身体可好?” “好,没什么不好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谁会为难我一个老头子,倒是你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说话也更随性了些,听到刘尚书说话还和往常一样直接,怀泽面上露出苦笑。 “如今秦州的情况您也瞧见了,昨日微臣差点葬身火海,便想着赶紧把事情了结,让百姓们能早点过上太平日子。” “您可看到卷宗了,这群贼匪着实太过嚣张,欺压百姓,伤人性命,当初臣刚进秦州,也遇到了两伙贼匪,可见他们着实无法无天。” 刘尚书素知怀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今日他说这些定然有旁的意图,思虑片刻后,他拍拍怀泽的肩膀。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在京城时已经听说了你上任后的种种作为,做得着实不错,而且这回是平靖侯那边派的人,本官定然会秉公执法。” 有了刘尚书的话,怀泽微微放下心来,两人既然已经达成了默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怀泽让人把所有的卷宗都抬进正堂,自从昨夜出了失火一事后,他专门让沈盛平看守卷宗,贡院到底不如府衙安全,难保有人趁机作乱,还是小心些为上。 刘尚书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嘴角抽了抽,看来这回的工作量着实不小,难怪平日爱揽功劳的那群老狐狸不愿意跑这一趟。 交接完所有的资料后,怀泽便退到了门外,把空间留给钦差一行人,幸好贡院的堂屋还算大,否则真放不下这么多人。 回到自己小小的办公屋子,甘议早等着他了,看他表情还算不错,才微微放下心来,他本来以为怀泽还会继续在贼匪之事上下功夫,没想到他已经开始研究整顿吏治的事情了。 不同于通判这类有品级的官员,无论是州衙还是县衙,书吏和衙役大多为招募和举荐,老吏们自然是有优点的,无论是经验还是熟练程度都比新招来的小吏强得多,可他们身上的缺点同样也很明显。 最让怀泽忌讳的是仗着自己的经验违背上峰的命令和偷奸耍滑两点,他并不关心书吏和衙役的关系如何,只要能按照他的命令把事情做好就行,所以不符合这个原则的书吏和衙役就得被踢出掉。 怀泽在纸上勾勾画画,最后还是决定从考核方式上入手,通过考核淘汰掉不合格的书吏和衙役,然后再通过招募的方式补充新的书吏和衙役。 既然考核方式要变,那待遇也得变,不能让人家多干活不给钱,这个钱还得从库银里出。 想到这里,怀泽把算盘找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钱”,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羞于谈钱,把钱当成身外之物,可真正为官之后,却发现离了钱什么事都做不成。 甘议瞧着他眉头皱起,就知道他又在为银钱苦恼,果不其然,下一秒怀泽就问了他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先生,闻某想请教一下,若是库银不够,有什么比较快的方法能解决吗?” 甘议思虑了片刻,压低声音凑到怀泽耳边,小声道。 “办法肯定是很多的,就比如贩卖度牒、抄家、组织当地富户募捐,或者干脆增收赋税。” 怀泽的头更大了,这几个路子明显走不通,大梁的僧尼可以免除徭役,一张度牒能值几十两,可这法子明显不能做,虽然短时间内会有收入,但时日长了库银反而会减少。 抄家更是不行,他刚刚“抄了”那么多贼匪的家,短时间内再抄怕是会让人心不稳。 至于增收赋税就更不可能了,秦州不是富庶之地,他还想治完河就减税呢,这个肯定也不成。 怀泽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再和朝廷多要点,省得如今他连修葺衙门的钱都不舍得。 第150章 了结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因着公文卷宗数目实在太多,原本定在第二日的开堂也只能延期,怀泽明显能感觉到同行的几位刑部官员的怨念,毕竟要在短期内整理完几百份卷宗,着实是件麻烦的事情。 一直等到第三日,刘尚书才派人给怀泽传话,言道他们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明日一大早便开堂,让怀泽这边提前做好准备。 怀泽当然是很开心的,毕竟那些土匪关在贡院一天,他就得派衙役看守,还得包吃住,虽然每个人的开销不多,但架不住总人数多,他现在可是每分钱都用得小心翼翼。 出于多方面原因考虑,刘尚书并没有让百姓们旁听,而是选择关起门来审问,怀泽在穿越前也见过不少影视作品中钦差开堂的场面,如今亲眼见到,才发现钦差开堂可比怀泽这个知州日常在府衙里开堂麻烦多了。 单看案桌上的明黄色圣旨,就让人生出几分畏惧来,随着一阵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刘尚书一拍惊堂木,正式拉开了对贼匪们的最终审讯。 钦差审完案之后,只需要把结果奏报皇上,皇上同意便可以执行刑罚,效率比层层上报高不少,怀泽算了算日子,如今已经十一月,这回有二十几拨土匪要审理,应当能在年底前审完,这样就不妨碍他开年准备治河。 虽然刘尚书并未允许百姓旁听,但贡院外仍然聚集着大量的百姓,众人都迫切地想知道这帮土匪的下场。 说起来怀泽虽然在刑部待了三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刘尚书审案,这下着实让他开了眼界。 因着怀泽本身的立场问题,他在审判贼匪的时候本能地会倾向严惩,可刘尚书不同,无论从法理还是人情上都思虑得周全严谨。 怀泽原先还觉得自己的审讯方式已经很成熟了,如今瞧来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他非得掏出纸笔记录下来。 在贡院里被关了许久的贼匪,见到钦差的第一反应都是喊冤,虽然因着怀泽在场,不好明说,但句句都在暗暗控诉。 就拿关押的地方来讲,若是衙门的牢狱,最起码还能平躺下,或者和狱友说两句话,可关在贡院里就不一样了,空间狭小,别说躺下,日常就只能坐着,而且衙役整日看守,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睡也睡不好,日常连交流都没有,不少土匪被折磨得精神崩溃了。 不过怀泽倒觉得类似贡院这种暂时关押未审结案件嫌犯的方式不错,一会儿就让工房把州衙的牢狱挑出一间来也改成这个模式。 事实证明,自己审案和看旁人审案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怀泽自己审理的时候,感觉肾上腺素飙升,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可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贼匪一个个痛哭求饶,时间长了便有些麻木,甚至还有些困倦。 他的视线从对面的几个县令身上掠过,只是可惜拿不到土匪们行贿的证据,不过如今他们也老实多了。 和怀泽审讯时按照涉及案件数量由多到少的顺序不同,钦差一行人是按照罪行由轻到重的顺序,第一日傍晚时分,便完成了第一窝土匪的审讯,除了头目判了斩监候,其他人大多判的是流放和徒刑,还有几个较轻的判的是杖责。 随着木板重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贼匪爆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外头的百姓虽然没能目睹这般场景,心中仍然觉得颇为痛快,一时间贡院外叫好声不断。 审完第一桩案件后,接下来便有了参照,刘尚书等人计划在皇上封笔前把此事落定,以免夜长梦多,是以中间从未停歇过一天,这样的效率自然高,到腊月上旬,所有的案件就已经审理完毕。 此次案件一共涉及数百人,最终有四十余人判了斩监候,其他刑罚人员无数,贼匪们的惨叫声实在太过骇人,就连怀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尚书看着下首怀泽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如今总算明白,为何李宣大人会说,闻怀泽此人,最是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就拿这回行刑来说,因着是在贡院,怕被人参“污了圣贤之处”,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油纸,以免鲜血流到地上,这种做法饶是他为官多年,也是第一回见识到。 这或许入不了文人的眼,但对百姓来讲,有这样的父母官着实是件幸事。 赶在中旬之前,刘尚书命人将奏章和本次案件的卷宗一同快马送回京城。 此事涉及斩监候和重犯人数过多,即便不牵涉世家大族,也足够引起京城众人的瞩目,闻怀泽这个名字再次回到京城众人的视线里。 越临近皇上批复的时日,怀泽就越紧张,毕竟他们忙活了这么一场,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终于赶在封笔之前,皇上批复了刘尚书的奏章,除了吩咐几句不要引起百姓恐慌之外,其他的基本上没有改动,怀泽暗暗吐槽,要是不严惩这些人,怕是百姓才真的要恐慌了。 因着刘尚书和怀泽都想尽快了结此事,收到批复的第二日,刘尚书便带着所有需要执行死刑的贼匪前往京城,由秦州衙门的衙役负责押送。 钦差离开秦州当日,沿街的百姓纷纷跪谢刘尚书替秦州百姓主持公道,秦州城几位耆老早早等在贡院外,给钦差一行人送上三碗送行酒,还有很多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百姓,对着刘尚书长跪不起。 饶是刘尚书为官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原定一大早就要出城,一直到正午时分还没走出城门口,临分别时,刘尚书拍拍怀泽的肩膀。 “千万不要辜负百姓的期望,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只要做得好总会被看到。” 怀泽感动得热泪盈眶,分别回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红的,等他回到贡院,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收到了远在京城的林飞羽的信件。 怀泽还在纳闷到底有什么急事,打开信件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语,得,白感动了一场,又有人弹劾他残暴无道了。 第151章 过年期间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说起来这些年怀泽也受过大大小小不少弹劾,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在刑部的时候,因为审核礼国公小儿子强占民女一事,被礼国公一党弹劾怠职失职。 在怀泽看来这分明就是个笑话,他就是因为太尽职,才翻出了那么多爵权人家的阴私烂事,若他真的失职,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幸好最后礼国公为了揭过此事,让手下人停了弹劾,否则他当时就要被贬了。 这回的事情是皇上亲派钦差审定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不敢弹劾刘尚书,所以才对他动手。 怀泽思虑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请常平帮忙,所幸这回弹劾他的官员官职不高,顺便请常平帮忙查一下,这位弹劾他的御史背后是什么来头,他现在心里有几个猜测的人选,但还不能确定。 进了腊月以后,秦州陆陆续续下过五六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放假前怀泽又专门去了几处查看田里的情况,根据经验丰富的老农判断,只要明年雨水足,那便丰收有望。 怀泽着实高兴,对于既没有矿,也没什么特产的秦州来说,搞好农业是秦州稳定的必要出路,等明年他把黄河治了,百姓也会更安定。 过几日便是除夕,怀泽依照旧例给书吏和衙役们发了双倍的月钱,又放了十天的假期,然后自己则窝在家里,一边研究考核办法,一边整理这段时间的家信。 怀泽突然有一种回到书院读书的感觉,当初他在应天的时候,也是这般窝在寝室里过年,陪在他身边的也是观棋和明棋,这么多年过去了,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照例给一众长辈和好友写完诚恳的感谢书信,怀泽最后打开了来自常宁和两个孩子的书信。 许久未见他们怎么能不想念,可如今秦州虽然已经安定了,难保不会有人对他们动手,毕竟怀泽得罪的人着实不少,还是得小心为上。 从一封封絮絮叨叨的家信中,怀泽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和踏实,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醉,这边他还没感动完,外头沈盛平便来喊他一起去挂灯笼。 其实这些事情本不用怀泽他们来做,可沈盛平非说在他们老家,就得亲手把灯笼挂上才行,怀泽有些纳闷,他记得沈盛平好像就是京城的人,他怎么不记得京城有这个习俗。 今日除夕,怀泽嘱咐早早关上府门,给众人放了一天假,秦州闻府除了几个厨子之外,其他都是和他一起从京城过来的,跟着他忙碌了这么久,合该好好放松放松。 怀泽本来想在院子里窝着,毕竟过完了年还有得忙呢,可闲不住的沈盛平非得拉着他们几个去街上看灯,不知道他和甘议说了什么,就连甘议都跟着一块出来了,怀泽也不好再拒绝。 街上处处张灯结彩,观棋和明棋都提着一盏花灯,这是他们刚从商贩手里买的,准备回去送给妻儿,秦州的情况稳定后,他们就把妻儿接过来了,如今全家团聚,倒是把怀泽羡慕得不行。 因着怀泽开堂时允许百姓围观,城里不少人都认识他,瞧见他们一行人出来就笑着问好,还有那大胆的小孩子,请求怀泽摸一摸他的头,说是希望以后能做和怀泽一样的大人物,惹得沈盛平一阵调侃。 “我这个年纪是没指望了,等回了京,我也得把孩子领到你跟前来,让你帮忙摸摸头,别跟他们爹一样,只能做个武夫。” 怀泽哭笑不得,他算什么大人物,仕途不顺,家业不兴,连银钱都得靠家人资助,要不是有几家护着,他估计早被人套了麻袋。 他们逛着逛着,便走到了衙门附近,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修缮,如今的衙门总算可以正常办公了,只不过因着经费紧张,远不如原先气派,不过怀泽倒不介意,能办公就成,库房里的银钱留着还有旁的用处。 周围时不时传来爆竹噼啪作响的声音,到处是追赶玩闹的小孩子,好几次还差点撞到怀泽,但他心里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来到秦州大半年,尤其是看到家信的时候,怀泽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当初那么做真的值得吗,可如今看到一张张朴实的笑脸,他心里也逐渐有了答案。 大年初一一大早,怀泽就被外头爆竹的噼啪声吵醒,一骨碌从榻上起来,出去才发现是沈盛平在放鞭炮,旁边是着急阻止他的观棋和明棋。 瞧见他出来,沈盛平笑得十分憨厚,对着这副面孔,他即便有再多的起床气也不好意思发了,索性回到书房,拿起《战国策》来细细读过。 如今他为官马上就要有十个年头,再读《战国策》才发现感触已经完全不同,他幼时读《战国策》是因为喜欢其中许多激昂澎湃的故事,如今再读则更喜欢去看世道人心。 去年他驳斥郑以芳的时候曾经讲过本心,可如今才发现,能保持本心何其难也。 简单用过早膳后,以碧桃和孙牛夫妇为首的一众护卫仆从管事来给怀泽磕头拜年,怀泽学着之前常宁的模样,给每个人都发了两个月月钱的红包,又让人兑了不少铜钱,给府里的孩童们,众人自是万分感激。 “大人待咱们厚道,往日里从不苛责,咱们定当好生伺候,不让大人为府里的事操心。” 孙牛这话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纷纷应和着是啊是啊,如今府里只有怀泽一个主子,就连两个幕僚也是极好说话的,往日里他们都在衙门,基本上不用伺候着,别说在秦州,满京城打听打听,估计都没有这般厚道的主家。 怀泽又额外准备了四个大荷包,是给两位幕僚和观棋明棋的,荷包里放的东西也很讲究,给观棋明棋的自然是银钱,他们的孩子逐渐长大了,养孩子是最费钱的,给沈盛平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而给甘议的则是一块上好的墨锭。 去年他在秦州的目标除了整顿吏治一项,其他都差不多完成了,这可不是他一个人努力的结果,衙门上下都有奖励,他们自然也得有。 第152章 束水攻沙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从大年初二开始,怀泽迎来了一波又一波来拜年的人,往年都是怀泽去拜访别人,如今角色乍一变化,猛然间还有些不适应。 当然他也有许多要拜访的人家,但因为大多远在京城和江南,只能由家人代劳,怀泽年前都准备了恳切的书信,正好随着年礼一起送过去。 怀泽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不过他还是着意嘱咐观棋和明棋,别太过招摇,除了些必须来往的,其他的一律推说公事繁忙,毕竟他身上还有弹劾呢,要是再被御史抓住把柄,那日子可真就没法过了。 许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共事,秦州的官吏们知道怀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根据“包打听”明棋的说法,来给怀泽拜年的人可比给前几任知州拜年的少得多。 一直到大年初五,怀泽才终于挣脱出来,回到修缮完毕的州衙的第一日,怀泽就把通判郑以芳和郑齐县令孟正叫过来,宣布了要治河一事。 其实怀泽本来开年就想整顿吏治,但被甘议劝阻了。 “大人莫要心急,既然要治河,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吏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大人还要考虑人心一项,万望三思。” 怀泽思虑了两日,决定还是把这事缓一缓,好在因着他去年的威慑,如今这些老吏比以前老实多了,不过怀泽也已经做好了打算,一旦治河的时候有人抗命,他就立马把人换掉,招募小吏先顶上。 对于要治河的安排,郑以芳和孟正都没什么意见,毕竟以前每任知州过完年之后都要治河,但也没什么效果,黄河年年治,年年决堤,如今众人都已经默认黄河“无可治之法”了。 “不知大人想用什么治河之策?可是还要沿用埽岸之法?” 郑以芳试探着开口,埽岸之法也是如今大梁最常用的治河之法,就是将树木、竹子、石块等材料捆扎成柱状,用来堵口或者护岸。 怀泽摇头,就是因为这埽岸之法不仅护不住河堤,每回还得砍伐大量树木,时日长了水土流失愈发严重,黄河里的泥沙也越来越多,可以说埽岸之法不仅治不了河,还加剧了黄河的水患。 想到这里,他让人把沈盛平带着画师实地考察后画的黄河实景带过来,这位画师是常宁花高价请来的,本意是想记录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最擅长的便是写实,巨幅图画被展开的瞬间,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本官在书院读书之时,曾在古籍中学到一治河之法,名曰束水攻沙。” 郑以芳和孟正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的都是疑惑,显然他们未听过此法,不过知州大人曾在应天书院读书,相传书院藏书楼中有不少珍本,莫非真有这样的治河良策。 “大人,不知这束水攻沙何解?所需多少银钱?” 因着黄河流经郑齐县境内,到时候免不了要郑齐县主要负责施工,孟正虽对这新的治河之法颇为好奇,最关心的仍然是银钱的问题,毕竟郑齐县连年受河患困扰,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赋税在秦州都垫底。 若是这束水攻沙之法无用,又耗资巨大,郑齐县岂非人财两空。 “黄河之所以年年治,一部分在水,一部分在沙,水流从上游带来诸多泥沙,沉淀在河底,河床每年愈高,河堤自然也得愈高,这也是每年都要加高河堤的原因。” 怀泽一边说,一边用图纸演示,他在工部几年练就了一手画图的好技术,最是直观生动,郑以芳和孟正都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如此,可这雨水和泥沙都是老天爷带来的,咱们又如何与老天爷抗衡?” 孟正的表情黯淡下来,在时人眼中,人如何能与天斗,岂非螳臂当车,刚入仕之时,他也曾想成就一番事业,却因为没银钱买通关系,被分到了这穷困的郑齐县,他的斗志也随着黄河的一次次决堤被消磨掉了。 怀泽看向孟正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已经让人查探过几位县令的底细,知道孟正还算是个可造之才,只可惜运气实在太差,若是能拉他一把,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非也非也,我们不是要和老天爷斗,是要顺应规律,泥沙既然能被带来,自然能被带走,束水攻沙之法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泥沙的问题,但只要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可保沿岸十几年平安。” 孟正的眼中重新有了希望,他被决堤的黄河困扰了将近十年,要不是顾忌着礼仪,他非得抓着怀泽的胳膊问个清楚。 郑以芳脸上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毕竟这事大概率还得孟正来做,他如今已经打定主意对怀泽百依百顺,争取早日把这尊大佛送走,此时他非常自觉地充当了“捧哏”的角色。 “大人,不知这泥沙要如何带走?” 对于他的上道,怀泽表示很满意,若是以后治河,免不了郑以芳还得帮他处理州衙的日常事务,两人竟然神奇般地达成了颇为和谐的上下属关系。 “郑大人这话问得好,郑齐县地势平缓,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只要能制造出让水流加速的堤坝,便能把泥沙带走。” 其实还有一点,怀泽并没有说,束水攻沙之法虽好,却并不适用于所有河道,对于郑齐县这样地势平缓的河段来讲比较适用,但若是换到其他地方,还得结合筑堤和分流共同治理才行。 不过如今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他先把秦州境内的河道弄明白了再说,工部有不少治水能臣,只要这个方法被朝廷认可,想来这些能臣受到启发,也能应用在其他河道,让更多百姓受益。 他的话通俗易懂,配合着图纸,两人也明白了这治水新法的原理,可如何才能制造出水流加速的堤坝,那原有的堤坝又当如何处理。 望着两人疑问的目光,怀泽拿出了另一张图纸,这是怀泽昨晚熬了个通宵画出来的。 “两位大人请看,只需要在已有的堤坝里再筑一个堤坝,这样河道就会收窄,水流加速,便可把泥沙带走。” 第153章 孟正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下两人都听明白了,不过银钱问题依旧困扰着孟正,这方法听起来是不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把全部家当都搭进去,怕是也不够。 毕竟郑齐县境内有二十多里的河道,眼见着就不是个小数目,这钱总不能让他郑齐县独个儿出吧。 “大人,不知这回要用多少银钱,下官也好提前准备着。” 这个问题怀泽和甘议在堤坝上考察的时候,就专门请教过老河工,再结合怀泽学习的知识和甘议的经验,初步判断每里河堤差不多要七八百两,其中已经包括了支付给民夫的费用。 如今州衙有将近三万五千两白银,要修这二十多里的河道是绰绰有余,但郑齐县也不能一分钱不出,否则他们也不会尽心。 怀泽手里有各县衙的库银情况,郑齐县上报的库银金额为五百两,这里头定然有些水分,不过根据沈盛平打探来的消息,估计郑齐县的库银不会超过一千两。 “黄河虽在郑齐县境内,但说到底是秦州的大事,去年本官已经向朝廷呈奏,皇恩浩荡,最终皇上特批了两万两白银用于秦州治理黄河,州衙里再拨出五千两,那便是两万五千两。” 听到两万五千两这个数字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各异,郑以芳的眼睛闪了闪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孟正则激动多了,不过怀泽也没让他高兴太久,继续说道。 “说起来治河受益最大的还是郑齐县的百姓,治河一事还得多劳烦孟大人,便再从郑齐县库银中拿出五百两,届时我会派户房的书吏前往记录各项费用,大人可要慎重再慎重。” 孟正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真成了,以后说出去也有他的功劳,那等两年后往上动一动便有望,不过这回他也得好好约束下头人才行,否则自己头上这顶官帽怕也要保不住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孟正恨不得给怀泽磕一个,一连声保证,绝对把此事办成,一旁的郑以芳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恨,看来孟正是要站在闻怀泽一边了。 确认了大方向之后,接下来便是具体的细节问题,怀泽瞧着情况差不多了,便让明棋把甘议和沈盛平叫过来,商议一下最关键的民夫问题。 以往治理河道多用徭役,徭役属于朝廷强迫百姓从事的无偿劳动,本身就是对百姓的压榨,百姓的积极性本就不高,到最后的效果难免会打折扣。 怀泽和甘议扒拉了好几天算盘,把购买各种修堤物料的钱算出来,最后还是决定采用雇役的方式。 现在黄河没化冻,暂时还修不了,要赶在汛期之前修完,修建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按照民夫单人的工作量计算,在郑齐县雇役两千人即可,包吃包住,工钱每半月结一次,若是三个月的工期做完,每个民夫能结二两七钱银子。 这回怀泽把民夫的范围圈定在郑齐县也有旁的考虑,去年因着黄河决堤影响的田地还未修整完,要是没有官府发放赈灾粮,怕是又要挨不到夏收,民夫通过修河有了收入,也能减轻官府的负担。 孟正听得有些咋舌,包吃包住,工钱比给富户打零工的还能多几文,看来这回知州大人是铁了心要把河堤修好,给民夫这么好的条件也是希望他们能卖些力气。 几人又针对修堤的难点讨论了一番,终于赶在下衙前定下了计划。 “明日我便让户房把第一个月用到的银子拨给你,你后日就把征召民夫的告示贴出去,务必要保证每个村子都知道此事,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我立刻摘了你的官帽。” 孟正又是惧怕又是激动,郑重向怀泽躬身行礼,等走出正堂,才有心思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如今孟大人可不一般,傍上了知州大人,以后便是飞黄腾达了。” 郑以芳憋了一肚子气,那可是两万多两白银啊,平白从自己手里溜走,看到反水的孟正,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但顾忌着在衙门里,也只能说些阴阳怪气的酸话。 “通判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皇上的人,在知州大人手下做事,哪有什么傍不傍的。” 孟正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回的堤坝修好,如今秦州是知州做主了,他也不怕和郑以芳撕破脸,要不是因着原先不合群会被挤兑孤立,他才不想和那几个酒囊饭袋有什么来往。 “孟知县果真有了靠山,说话都硬气了许多,那你说知州大人还能在这个破落地方待多久。” 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郑以芳的屋子,郑以芳说话也不再客气,直接冷笑出声。 “大人见谅,知州大人吩咐下官回去安排招募民夫之事,下官先行一步告辞。” 孟正不想和他啰嗦,他原以为郑以芳长进了,没想到私底下还是这副模样,知州大人在这能待多久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直觉,知州大人在临走之前,肯定会把郑以芳踢走。 前脚孟正刚走,后脚怀泽便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满意地点点头,他这回总算没看错人,这个孟正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不过认可归认可,该做的安排还得做,他转头让人把户房的几个书吏叫来,这几个都是他着意提拔的,让他们明日随着银子一同去郑齐县,务必把账算得清楚明白。 怀泽在心里盘算着,等开工以后,还得麻烦沈盛平盯在河工上,必须得有人能镇住场子才行,若是甘议能再年轻十几岁就好了。 从现在到堤坝正式开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在京城的弹劾处理好,否则到时候真忙碌起来,他怕自己没有时间顾及。 想到这里,他取出纸笔,快速给常平和常宁各去了一封信,不用驿递送,直接让护卫走官道快马加鞭赶回去,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后世的电话。 过几日便是元宵节,城里的几个富商联合办了场灯会,灯已经扎了一半,怀泽下衙回去的时候路过,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某某米行”“某某酒楼”等几个招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商人们的嗅觉总是这么灵敏。 第154章 祭河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元宵节当日,整个秦州城都被装点得热闹喜庆,怀泽被沈盛平拉着出去看灯,恰巧去京城送信的护卫回来,也只能作罢,最后是观棋明棋并沈盛平三人结伴出去。 常平来信言道弹劾的事情已经解决,常家几番打听之后,查出那位御史和孙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怀泽有些头痛,他都被贬官出京了,孙家怎么还这般不依不饶。 根据常平的说法,这回怀泽被弹劾,多半还是因为常青牵涉其中,但孙家怎敢和常青作对,只能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对于常平的帮助,怀泽表示由衷地感激,这年头这么实诚的人可不多见,一般人肯定会隐瞒下和自己的关系,可常平倒好,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怀泽。 常宁的信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除了把两个孩子从上到下夸了一遍之外,又提到了过来探亲的事。 怀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今年的事着实不少,修完堤坝算是大头儿,还有后续一系列的事情要处理,忙完了夏收就到了检验堤坝质量的关键时刻,估计也只能等到忙完秋收家人才能过来探亲。 他原先随闻老爹在海州时,还觉得知州的工作循规蹈矩,如今瞧来这知州和知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些事情他在信里原原本本写了个清楚,其实即便他不说,秦州的消息也通过各种途径被传回了京城,不管是种子田,还是后来的剿匪,抑或州衙被烧,这桩桩件件都是闻所未闻,甚至可以说,怀泽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等他处理完这一摊子事,便已经到了亥时,沈盛平他们竟然还没回来,每逢佳节倍思亲,深感“寂寞”的怀泽,提了一壶秦州特色的米酒,拐了几个弯就到了甘议的院子。 甘议院子里静悄悄的,守门的小厮瞧他过来,赶忙高声禀报,他摆摆手,自己掀开门帘进了屋。 甘议正在书房写字,说起来他和沈盛平院子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位置沈盛平当成了“武器展示间”,怀泽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还误以为自己进了什么武器库,而甘议则当成了书房。 “先生怎么不同他们去看灯,今年的灯可比去年乞巧节好看多了。” 去年乞巧节的时候,因着各方面因素影响,再加上当时正在闹水患,城里也只零星扎了几只彩灯。 “秦州可比京城冷多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受不住啊。” 这倒是实话,毕竟秦州比京城靠北,不说滴水成冰,光是刺骨的寒风就够人受得了,似怀泽这般为官时日久的,膝盖就有些微微发疼。 “这是我特意让人寻来的好酒,先生尝尝,暖身子是最好的,若是在京城,就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 甘议放下手中的毛笔,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通过烛火仔细观察着对面人的神色,见他还似初见时那般,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 “老朽年纪大了,到底比不上年轻人,罢了罢了,知州大人,咱们再喝一杯吧。” 怀泽从他的眼神中瞧出了些许怅然,初时以为他是想家中的妻儿,还提议过要不要把他们接过来,反正秦州版本的闻府绝对能住得开,却被他婉拒了。 第二日怀泽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忍不住有些懊悔,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他的酒量竟然没有一点长进,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以茶代酒,省得今日宿醉头痛。 用早膳的时候,观棋把昨日他们的见闻和怀泽说了一遍,当提到沈盛平猜灯谜惨败的时候,怀泽忍不住笑出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正月下旬,孟正派人传来消息,言道民夫征募得差不多了,各项材料也已经齐备,怀泽着意勉励了他一番,并把正式开工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五。 怀泽提前安排好衙门里的各项事宜,便带着观棋明棋和一众护卫赶到了郑齐县,沈盛平已经被他提前三天派过来,见怀泽等人过来,赶忙派人去迎接。 河岸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都是一色的布衣打扮,停下手里的活计打招呼,怀泽也都温和地一一回了,幸好他们今日来得早些,否则还真容易误了时辰。 正是动工之前得先祭河,时人信奉黄河有河神,最早的河神为河伯,后来因着大禹治水的功绩,大禹也是被广泛奉祭的另一位黄河水神,不同河道不同地区奉祭的河神也有些微差别,秦州境内奉祭的还是河伯。 饶是怀泽走南闯北,也是第一次见到祭河的景象,随着一阵噼啪作响的鞭炮声,民夫肃正了神色,一位赤裸上身、头戴柳条圈的老河工,带领着两千名民夫,郑重地进行祭河仪式。 自古以来,因为“善淤、善决、善徙”的特性,百姓对黄河都有自发的敬畏,即便怀泽当初和郑以芳他们提出束水攻沙的法子时,也不敢说“人定胜天”,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在他穿越前,人在自然面前都太渺小了。 繁琐复杂的祭祀仪式完成后,领头的老河工给怀泽递过来一个锸,随着怀泽掘下第一块土,民夫们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众人高呼着河伯的名字,经验丰富的老河工指挥着民夫们热火朝天地开始干活。 此时的秦州寒意还未散去,一阵寒风袭来,怀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而民夫们则个个都是赤裸着上半身,怀泽有些担忧,这样是否太容易着凉。 孟正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关心民夫是否会着凉的问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想到怀泽日常的施政风格,又觉得非常合理,转身把一个正在掘土的河工叫过来。 “大人放心,咱们都是庄户人家,这干起活来一会儿就出汗了,绝对冷不着,倒是大人该添两件衣服。” 怀泽当即有些囧住,不过也放了心,既然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他这个面皮和他的年纪着实有些不搭,用沈盛平的话说,明明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面皮还和十几岁的没差别,难怪总被人误会,幸好平日表情严肃,否则这声“大人”都叫不出来。 第155章 孝礼皇后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带着孟正等人上了河堤,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如长龙般蜿蜒的黄河出现在众人眼前,上回怀泽见到黄河,还是去年决堤的时候,那时正值汛期,黄河如同一只发怒的巨龙,如今这条巨龙总算平静下来。 和这条巨龙相比,人类实在太过渺小,饶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怀泽,也忍不住望而生畏,他如今总算能理解时人对黄河的敬畏,面对一个未知又强大的事物,怎能不心生恐惧。 怀泽站在河堤上张望,见民夫在老河工的指导下,秩序井然地取土打夯,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号子,民夫唱起了秦州特色的民谣,伴着被激起的滚滚尘土,与浑浊的黄河融为一体,不只是怀泽,就连见惯了行军打仗的沈盛平都心生敬畏。 等到日头高高挂起,负责饭食的衙役带着数百个民妇挑着扁担送来了中午的饭食,这些民妇也是同民夫一同招募的,因为主要负责饭食,工钱很少,但好在包吃,不少民妇抢着来做活。 孟正忐忑地看着怀泽随意掀开几个箩筐,他没想到怀泽会检查得这么仔细,幸好他严令衙役绝对不能偷奸耍滑,更不能克扣,否则还真要坏了事。 随着民夫都分到了饭食,怀泽也和他们一般席地而坐,随意从一个民妇手里领了一份饭,招呼着大家伙赶紧吃。 筑堤是力气活,吃食上绝不能马虎,要不民夫哪有力气,秦州普通农家如今的膳食多以甘薯和粗面为主,比起干巴巴的粗面馍馍,甜滋滋的甘薯显然更受民夫欢迎,孟正叫人准备的也是这两样,主打的是便宜但量大管饱。 对于饱受河患困扰的郑齐县百姓来说,能够吃饱饭已经是奢望。 怀泽点点头表示认可,孟正才松了一口气,瞧着怀泽一口一口吃完了馍馍和甘薯,众人也赶紧跟上步伐,这些伙食对民夫来讲自是好的,可对于素日锦衣玉食的孟正等人来说,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不过眼见着知州大人都吃了,他们也不好挑剔。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和民夫一同吃过晚膳,怀泽才带着观棋和明棋快马往回赶。 要是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遇到土匪的概率实在太高,可如今不一样了,即便现在还没有路灯,走在官道上,怀泽也觉得很踏实。 他们一路快马疾驰,终于赶在第二日上午回到了秦州,怀泽还没来得及把满身的尘土洗去,甘议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刚刚朝廷的邸报送到,言道孙贤妃薨逝,皇上已追封孙贤妃为孝礼皇后,不止如此,老朽还听闻皇上欲将二皇子记到孝礼皇后膝下。” 怀泽手里的帕子啪地落地,这下可糟了,朝廷的邸报送过来最起码也得六七日,按照时间推算,估计二皇子的事已经定下,离京太远就是有这个坏处,什么事传到这里,黄花菜都凉了。 “快,通知郑通判将孝礼皇后薨逝一事告示百姓,赶紧派人去送消息,所有百姓素服三日,再让衙役们到各处巡视,千万别犯了忌讳。” 若孙贤妃只是个妃子,秦州百姓自然无需素服,可她被封了皇后,即便是被追封的,不仅百姓们要素服三日,在外的文武官都要着丧服,三日而除,孙贤妃骤然被追封,众人连个准备都没有,只能临时赶工。 郑以芳原本是想和怀泽汇报这两天衙门的各项事务,却不想被邸报打乱了节奏,他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吩咐衙役行动起来。 等怀泽抓紧时间换上孝服,郑以芳匆匆赶来,言道适才怀泽的指令已经吩咐下去,怀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政见不同,此时眼中都是惊魂未定,即便二皇子之事不成,京中怕也有大变,秦州虽然地处偏远,怀泽还有许多亲朋好友在京,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还有二皇子之事,也是颇为蹊跷,二皇子都十多岁了,人家亲妈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还活得好好的呢,皇上怎么想起这茬来了。 如今皇上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嫡长子,又有许家支持,虽然皇上并未立储,但朝臣们几乎默认大皇子是隐形的储君,若是二皇子记到孝礼皇后名下,那岂非也成了嫡出。 再加上皇上难保不会把对孝礼皇后的宠爱转移到二皇子的身上,这样一来二皇子既有嫡出的身份,又有皇上的爱重,对上大皇子未必没有胜算。 如此一来,先帝时四位皇子争权的乱局岂非再次上演。 而如今和先帝时最大的不同,并不是皇子的数量,而是原本敌对的羯奴东西两部已经变成了统一的赵国,若大皇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难保赵国不会乘虚而入。 若赵国趁机作乱,首当其冲的便是与赵国相邻的几个州,怀泽也只能盼着皇上能清醒一点,千万别因为一己私欲,拉着那么多无辜百姓陪葬。 秦州城的气氛空前压抑,信息闭塞的百姓人心惶惶,他们或许不理解皇上为什么要再封一位皇后,但他们肯定能理解这两位皇后终究会引发更大的矛盾。 怀泽这两日吃住都在衙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可有从京城来的消息,终于在第四日的时候,常平的书信送来,言道皇上已经暂时放弃了将二皇子过继到孝礼皇后名下的打算。 怀泽大大松了口气,不管是皇上脑子清醒了,还是许家动手了,只要二皇子没被记到孝礼皇后名下就好。 衙门的人都精明得很,知州大人的表情和缓,他们的心也镇定了几分。 京城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传来,又经过各种加工,最终到百姓耳朵里已经五花八门,有的说皇上思念成疾,在孝礼皇后的葬礼上泣血,有的说孝礼皇后是被人害死的,还有人又把孝礼皇后早夭的两位皇子拿出来说事,简直比狗血故事还要离谱。 怀泽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些流言,而是常宁给他的书信,皇上貌似真的病了。 第156章 道士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心中腹诽,莫非皇上真的对孝礼皇后用情至深,以至于思念成疾,还是说这里面有旁的隐情在。 接下来一段时间,怀泽陆续收到了来自闻家长辈和诸位好友的书信,言道暂时并没有什么风波,让怀泽一定要小心云云。 尽管怀泽的心依旧悬在半空,但他还是坚持每半个月去一趟郑齐县,查看堤坝的修筑情况,幸好除了几个小插曲外,一切都在按照预期计划进行,要不然州衙这回真的要破产。 进了三月以后,雨水渐多,堤坝修建的进度也受到了些影响,得亏他们在规划的时候,已经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即便中间停两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最让怀泽担忧的是,常宁先前来信说皇上身子不适,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始终没有收到官方的正式消息,莫非是皇上的身子已经痊愈?还是说又有旁的变化。 怀泽不会想到,他的乌鸦嘴有的时候的确很灵验。 京城常家,常夫人和常平、常宁分享着今日去宫中拜见,最新收到的消息。 “我听说皇上迎了个道士进宫,还将那道士奉为上宾,赏赐了许多金银宝物,据说皇上的身子好转,就是因为服食了那道士的丹药。” 常夫人和常平倒觉得没什么,帝王迷信道士之术也是常事,既然能治皇上的身子,那就说明那道士应该有几分本事,只要不迷惑君上,倒也无伤大雅。 常宁心中有些不安,想着都是自己的至亲,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道。 “我之前听夫君提过,叫我千万不要吃这些江湖术士的药方,说里面都是对身子有害的东西,虽然初时看起来好转,但若是停药或者时日长了,身子会越来越虚空,若是皇上也,会不会……” 常夫人和常平对视,眼中满是惊骇,他们自然相信怀泽的为人,知道他是个严谨的,断然不会胡说,若真是如此,那以后岂非会有大祸患。 “此事事关重大,这话万不能和旁人提起。” 常夫人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常宁自是一连声答应。 “母亲放心,女儿不是那种多嘴轻浮的,若不是为了夫君和二哥担心,我怎会说这个,不过我真正担心的是,皇上久居宫中,是从何处接触到这位道士,而那位和皇上引荐这位道士的人,是不是也知道这些丹药的害处。” 还不等常夫人说话,常平倏地站起来,他从小接受的是正统武将教育,最重要的便是忠君爱国,若母亲和小妹所言非虚,那岂非有人意图谋害皇上。 “母亲,难道咱们要坐视不管吗?得想办法让皇上知道此事,胆敢谋害君上,若是被我抓到,非把他大卸八块。” 常夫人没想到小儿子在这事上比他爹还轴,但小儿子这种想法自然没错,作为武将,忠君爱国是他们的天职,她也只能劝道。 “平儿,你想得太天真了,若皇上真信了那道士,又怎会听你的话,还当你是忤逆呢,莫非你要拖着咱们全家一起死不成。” 常平颓然坐在凳子上,他不是愚笨之人,母亲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他自然也清楚其中关键,见儿子神情落寞,常夫人安慰道。 “你也切莫太过担心,没准皇上没吃那丹药,或者那丹药不似女婿说得有那么多害处,咱们也不能杞人忧天,青哥儿和女婿都远在秦州,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因有着这般对话,即便后来已经证实了皇上服食丹药之事,常家众人也再未提及此事半个字。 远在秦州的怀泽自是不知道这些,随着孝礼皇后的丧仪结束,怀泽的精力也逐渐被其他的事情占据,刚从郑齐县赶回来,又直接去了城外查看种子田的成长情况。 自从过完年,怀泽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奔忙在外头,身子骨倒是壮实了不少,再加上他本来就身量高大,竟然和沈盛平差不多身形了,逼得沈盛平每日都得早起两刻钟,为的就是找回因为许久未训练而退化的肌肉。 今年雨水不错,不只是种子田,几个县的庄稼都长得不错,如今农户们都盼望着夏收到来,恨不得每日住在田里,见到怀泽到城外,周围的农户大着胆子凑过来,和怀泽分享喜悦。 越临近夏收,怀泽去郑齐县的频率越密集,他把秦州的事情交由郑以芳处理,同时有甘议在旁辅助,想来郑以芳也不敢弄出太大的事端。 原本怀泽等人构想的是只建一道内堤,不过他们终究属于理论派,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河工商议之后,一致认为还要在内堤和原有的外堤中间,每隔一段距离就建一道横堤,为的是能在洪水漫过内堤时,阻隔水势,防止洪水伤及外堤堤根,若是水流湍急的河段,横堤的密度也得更高些。 怀泽自是信任这些老河工,他和孟正商议几日,决定按照老河工的建议加横堤,孟正不免又在为银钱担忧,当得知怀泽已经预留了部分库银的时候,才彻底对他心服口服。 怀泽此时无比庆幸,当时剿匪这件事做得十分正确,幸亏有了剿匪的收入,否则他真的得卖屋卖田了。 因着要加横堤,工期自然得延期,他们原定在五月初完工,如今怕是要到五月底,这下子就有些麻烦了,毕竟这些民夫可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们在堤上,那家里的田谁来收。 “大人放心,我们家里还有旁人,互相帮衬一把,总能收完的。” “是啊是啊,大人待我们这么好,修这堤坝也是为着我们,我们怎能只顾着自己,大人就瞧好吧,我们定然把力气都使上,让这堤坝能稳稳当当地建完。” “有了这堤坝,我们才算是有了盼头,不过几亩地,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 “你说什么屁话,在大人面前还敢这么粗鲁,赶紧收回去。” 原本有些困扰的怀泽,被民夫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瞬间感觉哭笑不得,不过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但最后他还是让孟正发了告示,提前把夏收不能来干活的民夫数量统计上来,他们也好早些准备。 第157章 丰收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秦州百姓期盼许久的夏收到来,怀泽提前吩咐各县令务必时刻注意天气变化,保证夏收能顺利进行,同时要密切关注因为夏收引发的冲突事件,快速妥善解决。 只要有时间,怀泽就会去城外查看今年的粮食收成情况,询问农户们夏收中的问题,大半个月奔忙于衙门和城外之间,还得去查验堤坝的修筑情况,到五月底夏收完成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望着孟正敬佩的眼神,怀泽有些心虚,其实他倒不是很累,主要因为本来就苦夏,汗出得太多了,多半是热的,等天气凉下来,贴几顿秋膘,肉就重新长回来了。 不过这些疲惫都在各县报上夏收情况的时候消失了,今年各县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多了将近两成,怀泽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好了,百姓能吃饱饭,库里也有了存粮,接下来即便有特殊情况也不至于太被动。 百姓纷纷上街庆贺丰收,自发办起了庙会,怀泽也趁着午休去看了一眼,刚过去就被塞了满怀的果子点心,怀泽还没来得及给钱,他们就跑得远远的,弄得怀泽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走,赶紧打道回府。 其实官员正常出行都是有礼仪讲究的,几人开道、几人抬轿都不能逾矩,为了彰显“官威”还会要求百姓回避,尤其是在地方,因为天高皇帝远,排场更加盛大。 怀泽始终觉得这也太高调了,而且抬轿哪有骑马快,索性在这秦州无人能管得了他,所以他大多会选择步行或者骑马,身边带几个信任的护卫就成。 起初无论是郑以芳还是几位县令都劝说过,说这样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可拗不过怀泽坚持,时日久了,也就不再提起这事。 所以看着骑马向河岸奔来的怀泽,孟正已经没有丝毫惊讶,更是习惯了他一路和民夫说话,询问最近这半个月的情况。 河滩上,两千民夫喊着激昂的号子,在几位老河工的指导下,将石料搬运到预定的位置,在这个没有牵引器械的时代,一切就只能靠着民夫一点一点地挪动,极其繁重危险。 尤其是马上就要到汛期,黄河的水量比以前增加了不少,一个不小心被巨石压到,或者跌进河里,多半会凶多吉少。 怀泽提前吩咐过,无论如何要保障民夫的安全,孟正更是不敢马虎,嘱咐建工的衙役切莫心急,一切以稳为先,是以堤坝修建至今,除了有几十个中了暑气的,无一民夫伤亡。 随着最后一个横堤建好,民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至此,今年要修建的主体堤坝宣告初步完成,孟正指挥着民夫继续去修补原有的外堤,自己则陪着怀泽对内堤和横堤进行验收。 今日甘议知道他要来验收堤坝,坚持一定要跟过来,见到被晒得黑油油的沈盛平就是一阵调侃,怀泽轻咳一声,几人便开始查看堤坝的修建情况。 几位老河工也有些紧张,这回知州大人给普通民夫的待遇好,对他们就更好了,他们的工钱整整比普通民夫高出五倍,若是知州大人对堤坝不满意,他们可真是没脸再面对卖力的大家伙。 怀泽指挥着沈盛平把堤面扒开,他和甘议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堤坝结构和用料情况,孟正看得心惊胆战,他没想到怀泽检查得这般仔细,幸好自己这回给下头的都是死命令,否则若是被知州大人查出问题来,那他的仕途可真就到头了。 一位老河工上前给怀泽解释,怀泽一眼便认出了,这位老河工就是当初领着民夫祭河神的那位。 “大人放心,咱们这都是好石好料,堤工更是不敢马虎,您待大家伙好,大家伙都不是不知好歹的,攒足了力气,绝对比您当初提的要求完成得更好。” 怀泽几人检查得仔细,一直等到天黑,还有大概十里的堤坝没有检查完,河边的风太大,烛火肯定是扛不住的,怀泽果断选择明日继续,今天晚上的时间也不能浪费,正好把账查一查。 河岸不远处有供民夫休息的简易营帐,本来孟正还想让怀泽去县衙,可来回就得两个时辰,实在太浪费时间,所以怀泽果断选择了住营帐。 平日孟正也是住在营帐里,为了修堤坝,他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回去,看这个架势,知州大人是不准备休息,所以他干脆把怀泽迎进了自己的营帐。 到底关系财政大事,怀泽让沈盛平带上信赖的护卫守着,他和甘议开始核对起账目来,因着这回怀泽亲自让户房的书吏到场,这次的账目比起以前的河工账目来清晰明了得多。 瞧着怀泽和甘议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孟正颇有几分惊奇,他记得知州大人是元宁一年的榜眼,正统科举出身的进士,怎么这般通晓账目之事。 不过知州大人身上让人惊叹的地方实在太多,孟正随即释然,若非知州大人有这般能耐,他还不知道得在知县的位置上蹉跎多长时间。 到底是三万多两银子,虽然放在京城也就听个响,可放在秦州就是笔巨款,怀泽核对得特别仔细,整整两个半时辰过去,才把账本合上。 “孟知县做得很好,堤坝修得不错,这账也清白,等下次大计考核的时候,本官会和按察使举荐你,万望孟大人不要忘了为官的本心。” 孟正欣喜若狂,听到怀泽对他的称呼变化,更是恨不得把怀泽供起来,一连声保证道。 “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定当谨记大人今日之言。” 算完了账,又和孟正核对了民夫后续的安排之后,外头天已经蒙蒙亮,甘议有些困倦,便和孟正一同留在帐里休息,怀泽轻声走出营帐,正好对上沈盛平意味深长的眼神。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因着此处人多,他便拉着沈盛平往人少处去。 “大人既然知道孟正以前做的糊涂事,为什么还要举荐他,还有那郑以芳,不知道贪了多少钱,怎么大人不早早把这种害群之马踢出去,还让他继续待在通判的位置上,难道就不怕他再做糊涂事吗?” 第158章 检验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听到沈盛平的话,怀泽释然一笑,若是放在去年,他肯定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这一年的父母官做下来,怀泽的观点着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那你觉得我应当如何,把他们都弹劾了吗?” “是啊,大人不是一向嫉恶如仇吗?怎么这回如此纵容他们。” 沈盛平脸上既有愤怒,又有疑惑,似乎在质问怀泽一般,怀泽倒也不生气,直接反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怎么能保证顶替他们的人一定比他们强?” 沈盛平当即愣在原地,整个人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泄气般地喃喃道,“是啊,这天下的官吏有几个不贪的,若是来个更贪的,还不如就让郑以芳和孟正继续当这官呢。” 怀泽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心中又补充了几句,其实孟正和郑以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孟正有志向有能力,只是因着情势随大流捞了些,这回筑堤他也拿了不少出来,这样的人,只要好生约束即可。 而郑以芳却是根老油条,有能力又想捞钱,而且关系网复杂,这样的人即便约束也没什么好效果,但因为他在秦州做了多年通判,若是贸然弹劾,怕是会引来连锁反应。 左右如今有他管制着,郑以芳也不敢太过火,下次大计考核的时候,自然会给他一个“恰当”的评价。 想到这里,怀泽长叹一口气,在大梁,无能的清官和无能的贪官都属于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有些能力,但又多少会贪些,这种情况下,作为知州,怀泽也只能多加约束。 眼见着快到民夫上工的时间,外堤的修筑工作比较简单,预计再有五六日就能完工,怀泽瞧着孟正他们已经醒了,便又带着人上了堤。 今日的风比昨日更大些,已经许久未睡的怀泽本来还有些困倦,被凉风一吹,一下子便清醒了,继续重复着昨日的动作,几人如蜗牛般在大坝上移动。 终于赶在第二日傍晚前,怀泽一行人检查完了新筑的堤坝,随着他亲手敲响象征竣工的锣,沿岸的民夫又是一阵高声欢呼,声音响彻天际。 从郑齐县回来,甘议就病倒了,不住地咳嗽,大夫说是吹凉风染了风寒,怀泽深感愧疚,亲自端药来让他服下。 看着怀泽担忧的神情,甘议笑着摆手,想安慰怀泽两句,还没出声又是一阵咳嗽。 “大人莫要担心,吃几剂药就好了,能亲眼见证新堤坝的建成,老朽死而无憾。” 说完甘议便从怀泽手中接过药碗,一口喝干,动作前所未有的潇洒,看得旁边的沈盛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在沈盛平瞧来,甘议都五十多岁了,早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非要往堤坝上跑,要是不病才怪,倒是平白累得大人担心。 怀泽瞧着甘议有些困倦,又嘱咐了他身边的嬷嬷两句,便转身出了门。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因着这回甘议病了,碧桃思量着小厮们到底不够细心,便拨了两个丫头去伺候汤药,可甘议死活不让人家近身,碧桃无法,只能换成了两个嬷嬷。 碧桃把这事告诉怀泽的时候,表情还有几分一言难尽,怀泽心中有些纳闷,他记得甘议在京城有妻有子,怎么会怕丫头近身,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传奇故事。 不过他向来不是个八卦的人,既然甘议不主动说,他也不再问,便随着甘议的心思去了。 进了六月,秦州境内的雨水渐多,黄河水位也逐渐上升,怀泽又恢复了去河畔检查的频率,密切关注着堤坝的情况,孟正更是严阵以待,若是外堤顶不住,还得提前安排百姓后撤。 这回不用孟正组织,民夫主动向他请命,请求去守堤,以便及时修补破损的河堤。 日子一天天过去,堤坝的情况牵动着秦州百姓的心,众人听到黄河水涨上来了,心也跟着提起来。 今年夏天秦州的雨水和去年差不多,但因着上游下了几天暴雨,水位比去年只高不低,进了七月下旬,怀泽恨不得住在堤上,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堤坝的情况。 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八月上旬,只差几尺,河水就要漫过内堤,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密集的横堤给了内堤支撑,内堤只是稍有破损,顶住了河水暴涨的压力。 沿岸的百姓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好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又有了盼头。 众人并不敢松懈,趁着水位平稳赶紧去修补内堤,一直到九月上旬,水位逐渐平稳下来,众人才放下心。 郑齐县的百姓更是喜极而泣,上一次这么平静的秋收还是闹旱灾的时候,像今年这样,粮食丰收,黄河也没有决堤的情景,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中秋已过,但各处的欢乐气氛依旧没有散去,怀泽一行人离开郑齐县的时候,百姓们早等在城门口,几位耆老端着酒杯为他们送行。 “大人对郑齐县百姓的恩德,我们无论如何也报答不完,还请大人饮尽此杯。”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这堤坝实际负责施工的也不是他,最大的功臣应当是孟正,想到这里,他快速喝完一杯酒,然后把孟正拉过来。 “诸位耆老过誉了,这堤坝能建成,全靠孟大人尽心竭力,诸位若是要谢,也理应谢孟大人才是。” 眼见孟正逐渐被百姓包围,怀泽和沈盛平对视一眼,赶紧快马离开,他离开州衙多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处理,还是赶紧溜走吧。 等众人反应过来,怀泽一行人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孟正既感动又叹服,秦州能有知州大人,着实是百姓的福泽。 他们回到秦州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痛痛快快洗过一顿热水澡,躺在柔软舒适的榻上,怀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着这回观棋明棋和护卫们着实辛苦,怀泽给他们额外发了赏钱,还放了两天假,让大家也能松快松快。 孙牛从外头进来,言道夫人着人送信过来,怀泽一骨碌从榻上爬起,细细读过之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信中言道他们已经收拾齐整,再过几日就能到秦州了。 第159章 再见妻儿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时隔一年多再见妻儿,怀泽也是欢喜得很,提前让碧桃把院子收拾出来,省得常宁再因此操心。 车队到的时候,怀泽刚刚召书吏们议完事,听到明棋说常宁已经到了,就抓紧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完,准点下了衙。 怀泽感觉今天自己的脚步格外轻快,常宁带着两个孩子早等在门口,瞧见他过来,两个孩子就赶紧迎上来,闻昕更是直接抱住他的腿不撒手。 常宁倒没什么变化,家里的嬷嬷管家都得力,唯独需要费心的便是两个孩子。 闻芝和闻昕都长高了不少,他们如今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放到现代也就是刚刚上小学的年纪,可在时人眼中,就已经算是大孩子了。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刚开始还兴奋得很,新鲜劲儿过了之后就只剩下苦恼,一天问常宁八百遍,什么时候能到,常宁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他们在路上颠了十来天,吃过晚膳便有些困倦,常宁让嬷嬷领着孩子们去休息,她和怀泽总算有时间单独聊几句。 “家中一切都好,祖母、公爹和婆母也都好,京中的事情你别操心,倒是你这,我大老远就听说不太平。” 再见丈夫,常宁感觉他消瘦了不少,面容倒没怎么变,但眼神明显深沉了许多,听碧桃说怀泽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劳累,常宁才放心了些。 “我晓得,有常青给我撑腰,哪个不怕死的敢对我动手,一开始是不太平,不过如今也好多了,你看看这秦州怎么样。” 瞧他还是一样报喜不报忧,常宁轻打了他一下,从常青的信里,她早知道了怀泽在秦州的作为,兴农桑、去奢靡、除匪患、修堤坝,桩桩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自从进了秦州境内,遇到的百姓就没有不夸赞的。 常宁感觉又骄傲又担忧,怀泽每次回信都只说好,可常宁早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做成的,里面指不定有多少难处。 “好,都好,我看秦州虽不如京城繁华,但民风淳朴,很是不错。” 得到了妻子的认可,怀泽也心中欢喜,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絮叨,怀泽深觉常宁跟着他着实受苦了,不仅没享到多少福,还总担惊受怕,如今他离了京,就连闻家几位长辈都得她多操持。 “对了,你先前和我说过道士的丹药有毒之事,可是真的?” 听到她冷不丁提起这个,怀泽有些纳闷,莫非是家里有长辈生病了,信了那些旁门左道的话。 “那是自然,我在书院时,曾经在藏书阁中读过,那些丹药原料中大多含有朱砂,丹药炼制的过程中,朱砂会逐渐变成水银,水银是有毒的,虽然丹药里面含量少,但日积月累,一旦中了毒,就药石无医,所以若是生了病,还是得去找大夫,千万别信那些道士的话。” 纵然常宁早知道丹药有毒,但此时听丈夫把其中的缘由说得清楚,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怀泽有些纳闷,常宁不是这般胆小的人,怎会被一个丹药吓到,突然他脑子里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莫非前些时日皇上身子不适,已经开始服用道士给的丹药了?” 怀泽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历代皇帝都逃不开所谓长生的执念吗?不过想想也是,谁拥有这么大的权力,估计都不会舍得放开,若他是皇上,肯定也想“再和上天借五百年”。 幸好今年大皇子就要成婚,即便皇上驾崩,有许家和岳丈的支持,想来坐稳皇位应当不难。 常宁点点头,这半年来,皇上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他们启程前两日还赏了那道士几百两黄金,正式把这事放到了明面上。 “左右这事和咱们无关,倒是常青那,明日我写信给他,到时候你们兄妹就能再见了。” 从常青的戍地到秦州城若是骑快马,一个晚上就能到,如今秋收结束,赵国侵扰的频率明显下降,正好邀着常青过来团聚。 提起二哥,常宁也很欢喜,她和二哥已经将近五六年未见,母亲和常平托她带了好多东西和书信,若不是因着武将不能随意离京,常平恨不得能带着母亲和她一起过来。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常宁也有些累了,吹了灯准备入睡,怀泽突然想起一事,试探着问道。 “孝礼皇后之死,可是另有隐情?” 常宁本来抱着他的胳膊已经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猛然惊醒,长叹一口气,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说应当和周家脱不了干系。” 听到周家怀泽一时间没想起来,经过常宁提醒,才想起她说的周家是二皇子的母家。 怀泽原先还以为是许家动的手,毕竟皇上为了孝礼皇后多次顶撞过太后,还冷待过皇后。 若真和周家有关,那当初四皇子之死,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怀泽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临睡前问这个问题,他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熟,就连在梦里还想着这些事。 第二日一大早怀泽便起来了,看了看天色,距离上衙的时辰还早,就披了外衫去书房写信。 等他把信交给护卫,便到了早膳时分,因怕常宁和两个孩子吃不惯,今日膳房不仅准备了秦州特色的羊羹,还准备了些京城的家常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一家人在一块吃饭就热闹多了,看着孩子们睡眼惺忪地坐在凳子上,常宁在一旁絮叨,怀泽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幸福填满了。 今日并非休沐日,吃完早膳怀泽还得继续去上衙,便吩咐了观棋和明棋在家,若是常宁想出门,也能照料周全。 怀泽和两位幕僚会合,一同往衙门的方向去,昨日他们二位的夫人也随着常宁一起过来了,就住在他们各自的院子里。 两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同,沈盛平红光满面,而甘议则有些蔫蔫的,回想起昨日初见甘夫人时的场景,怀泽心中了然,怪不得甘议不敢让小丫头伺候汤药,原来是因为家有贤妻。 第160章 义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几日各县秋收的赋税情况已经呈报上来,结果和怀泽之前预估的没有太大差异,原本快见底的库银也终于得到了补充。 今年为了治河,书吏和衙役都着实辛苦了,怀泽便做主,多发一个月的俸银作为奖励,众人自是感恩戴德。 手里有了银子,怀泽就盘算着想做些别的事,就比如开义学,前期着实是件烧钱的事情。 大梁喜好文雅,各县有县学,各州有州学,秦州自然也不例外,这些学校除了有县里和州里的资金支持,还有来自朝廷的赏赐,但这些学堂入学都是有门槛的,怀泽如今考量的便是启蒙教育阶段的义学。 如今秦州也有不少义学,但这些义学大多是大户人家为了族中子侄开办的,并不对外招生,倒是也有大宗族为了扩大自身的威望,会建立私塾,面对非本族子弟招生。 私塾和义学的先生一般有两种来源,一是从族里选出,第二则是从外面聘请。 前些年倒是也有秦州出身的秀才举人,开设过几所私塾,但因着后来秦州匪患严重,和以种田为生的农户不同,这些先生换个地方也能教书,所以大多选择了往南迁移,时日长了,这样的私塾也越来越少。 在这个时代考科举是一件花费巨大的事情,不过怀泽开义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为了产生更多的举人进士,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识字知事,即便不考科举,做个账房先生也是出路。 想明白了这一点,怀泽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义学作为启蒙阶段的学堂并不需要举人进士才能教,不拘童生秀才都成,至于费用,自然得从各县和州里出,当然大头还得是州衙。 既然要办义学,各项费用就得算明白,请先生的花费、房子的花费、书本和笔墨纸砚的费用这些都是花费的大头,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怀泽一边说,甘议一边算,到最后出来的数字让怀泽倒抽了一口凉气,仅仅一所义学,每年就得花费将近五十两,若是十所,那便是五百两。 这还只是一年的费用,要完成一个孩子的启蒙,最起码得两三年,着实不是个简单的数字。 怀泽满脑子都是银钱,又把自己当初写的开边贸的奏章拿出来,得想办法开源才行,要是能开边贸,那每年光收赋税就得不少银子,算算时间这两日常青就要到了,正好到时候再和他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晚上下衙回去,怀泽心里还在念叨着此事,听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分享着在学堂里的见闻,怀泽想要办义学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 今日常宁让观棋和碧桃领着他们在秦州城里逛了一圈,因着和京城有不少差别,两个孩子都欢喜得很,买了一大堆秦州特色,说要给学堂里的小伙伴带礼物回去。 常宁拿着一摞拜帖进来,这是得知她来探亲,想来府里拜见的人送来的,大多是秦州有头脸的家眷,她让熟悉秦州情况的碧桃已经筛过一遍,把一些明显不可交的剔出去,剩下的有没有要忌讳的还得和怀泽最后确定。 女眷们来往也很有讲究,哪些是必须来往的,哪些是绝对不能搭上关系的,这里头的分寸也得拿捏清楚。 怀泽粗粗把拜帖翻了一遍,把几个家中整日不宁的挑出来,又给常宁指了几个需要注意的家眷,常宁干脆在拜帖上做了标记,然后吩咐绿梅整理出来,安排好“排期”。 最后的结果也不出他们所料,常宁一共在这待一个月,这一个月怕是都闲不下来,不过这些常宁都是驾轻就熟的,作为官眷,来往交际都是必需的技能,只是要费些时间罢了。 得了怀泽的话,常宁心里便有了谱,正好两个孩子都在场,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闻芝镇定自若,女学堂的课程轻松,无外乎识字、女工、管家、理事几项,另外便是焚香、插花这些时下流行的“高雅文艺”,常宁虽然出身武家,但这些当初都是学过的,要考校闻芝自然绰绰有余。 闻昕有些蔫蔫的,以往学堂里的先生总提起怀泽当年的成绩,不论是差点连中六元,还是十六岁就中榜眼,每个数字拿出来都足以震慑绝大多数学生,作为怀泽的儿子,闻昕的压力自然不小。 怀泽原本想仿照当初闻老爹考校自己那样,考校下闻昕的课业,瞧见他表情有些异常,再结合常宁的暗示,多少也猜出了几分,当即便歇了心思。 “我后日休沐,带着你们去钓鱼怎么样,秋天的鱼最肥了,回来让小膳房做你们最爱吃的鱼羹。” 原本有些蔫蔫的闻昕当即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吩咐嬷嬷去准备鱼竿,誓要在钓鱼上胜过姐姐。 怀泽瞧着他们欢喜的模样,和常宁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待孩子们睡下,怀泽又提起了闻昕的教育问题,“我不在孩子身边,还得你多操些心,京中人多口杂,各种话也多,千万别让孩子记在心里。” 常宁点点头,她也瞧出了闻昕的不对劲,对于闻昕的压力,她自然感同身受,作为镇国大将军的儿女,他们从小也是听着“你父亲如何如何英武”长大的,小时候哥哥们都铆足了劲,尤其在武艺一项上,更是勤学苦练,生怕给父亲丢脸。 “孩子的事你放心,两个孩子的学堂都是再好不过的,正好趁着休沐,你和孩子们好好放松放松。” 第二日怀泽还未下衙,便收到了常青赶来的消息,这回常青也是连夜赶过来的,不能多停留,怀泽赶紧收拾完手头的事务,匆匆赶回了闻府。 兄妹两个许久未见,光是家事就得说好半天,碧桃给他们添了三四回茶,两人整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把想说的事情说完。 常宁把从家里带过来的信交给他,常青的眼圈也有些红红的,把母亲的信读了又读,最后放进了胸前的衣襟里。 屋里气氛一时哀伤,怀泽瞧着有些压抑,便把两个孩子叫过来,闻芝和闻昕都是活泼的性子,几句之后就亲昵地喊上舅舅了。 第161章 开源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瞧着活泼可爱的姐弟俩,常青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两个儿子,当初他们离京的时候大儿子常证刚刚三岁,如今怕是已经长成大孩子了,这回常证还给他写了信,字字句句都是对父母的思念,让他如何不心疼。 小儿子常诀是五年前在任上出生的,因着北疆实在艰苦,长到半岁就被送回了京城,只比闻昕小一岁。 当初常诀被送回去的时候,谷氏哭得死去活来,常青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他是武将,即便是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也得把孩子送回去。 常青和姐弟俩好一番亲昵,姐弟俩拉着常青去后院,非要展示自己新学的功夫,但因着他们年纪还太小,力气也不足,原本威力十足的招数只能发挥出一两成的效果。 不过常青倒很捧场,把两个孩子夸得小脸红扑扑的,等到离别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有些不舍得。 常青必须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去,简单用过一顿晚膳,就到了告别的时候,想到此次分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常宁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妹妹,我不能侍奉在母亲身前,实在不孝,母亲那里还得劳烦你多照料一二,二哥在这里谢过了。” 常宁不顾礼仪拉着他的手,“二哥放心,母亲知道你的难处,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戍守北疆是在为国效力,母亲特意嘱咐过,让你不要为了家事操心,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兄妹两个又说了好一番话,两个孩子也依偎在母亲身边,直到随常青一道过来的兵士催促,几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一直到晚上入睡前,常宁的眼圈始终红红的,怀泽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提起了明日出游之事。 常宁瞧着丈夫笨拙地安慰自己,心里很是熨帖,便随着他的话头,把秦州大夸特夸了一顿。 第二日怀泽刚刚起身,两个孩子就心急地跑过来,小孩子的忘性快,昨日还在因为和常青分离不舍,今日就忘在脑后了,想到能出去玩两个孩子都兴奋得很。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因怕生事端,除了上学堂之外,常宁几乎不怎么带他们出门,即便出门也多是去别家府上做客,对小孩子来说这些都无趣得很,如今终于有了能出去玩的机会,两个孩子都万分欢喜。 碧桃已经让人把马车套好,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垫子,秦州的路况不比京城,难免更颠簸些,两个孩子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每次遇到大坡的时候兴奋得很。 今日他们准备的活动项目是野炊,观棋和明棋合力,帮怀泽把火炉架好,怀泽亲自动手,把提前准备好的羊肉放在上面,还在炭火里埋了两块甘薯。 被火烤过的甘薯,散发着独特的焦香风味,口感更加清甜细腻,最受小孩子欢迎,羊肉比烤甘薯熟得更快,可两个孩子明显更期待甘薯,吃过两口之后就巴巴地等着甘薯出炉。 待甘薯不那么烫手了,怀泽给两个小朋友一人一个,因着烤过的甘薯外面难免沾上炭灰,两个小朋友吃得小脸黑黑的,变成了小花猫,惹得怀泽夫妇捧腹大笑。 等他们回来便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可两个孩子今日吃了不少,哪有肚子再吃饭,简单吃了两口,两人就结伴去书房练字去了。 今日闻昕玩得格外高兴,压力也释放了不少,看着周围的百姓都过来和父亲问好,他的心里既骄傲又兴奋,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他长大以后,也要和父亲一样,做一个好官。 所以不用旁人督促,他便很自觉地去书房练字,毕竟想要成为一个好官,必须得先考出功名来才行,他以后一定会以父亲为榜样,绝对不能让人看轻了。 两个孩子走后,怀泽拿出纸笔,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勾勾画画,昨日他问了常青关于边贸的事情,得到了一个非常让他绝望的回答。 “在皇上眼中,赵国只是藩属国,若是与藩属国互市,岂非‘丢了’大梁的脸面,你的这些理由或许能说服先帝,但绝对说服不了当今皇上。”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不过今日的那盘羊肉倒是让怀泽产生了些新的灵感,秦州的羊肉和牛肉都颇有风味,但因着往外运路途遥远,还未运出去就已经腐烂变质,可若是做成肉干就可以长时间保存。 经过近一年的考察,怀泽发现秦州也有生产皮货和毡毯的条件,只是因着以往秦州穷困,没人把主意打到这上面,如今边贸开不了,那在这些物件上,秦州几乎是垄断的,这着实是个很大的商机。 秦州城里有三家出售皮货和毡毯的店铺,若是能有官府助力,再加上肉干,这三个秦州特产运到京城和江南去,不光秦州百姓能富裕起来,怀泽目前最头痛的财政问题也就解决了。 有了这个念想之后,怀泽开始计划起来,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但常宁却是有管理铺子的经验的,听到他的想法,也觉得颇有可行性。 怀泽实际和商人们接触过,深觉这个群体的眼光相当毒辣,行动力也很快,所以只要他们发现有利可图,就会快速行动起来。 第一步就是要把东西做出来运到京城,然后在京城先开一个铺面,专门出售秦州特产,这一点常宁表示没什么问题,这次回去她就带些皮货和毡毯回去,她的陪嫁里还有几个铺子,挑一个位置好的,改成“秦州特产”铺面即可。 第二步就是把知名度打出去,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受到皇上和后宫娘娘们的认可,这事还得常夫人帮忙,皇上那里够呛,但把皮货和毡毯作为礼物献给娘娘们还是有可能的,只要一个娘娘认可,京城贵妇们就会追捧,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得把这些“特产”的质量稳定住,若是良莠不齐,岂非坏了名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名声坏了,想挽救可就难了。 怀泽思来想去,还是得有人把这事管起来,他在周围可信赖的人里溜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观棋和明棋身上。 第162章 商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之所以选定观棋明棋,一来他们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无论是算账管事都没什么问题,他们也早就是自由身,也不好一直在自己身边跑腿,是时候该有份正经的产业。 二来他们经常跟在自己身边,在秦州百姓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怀泽的意愿,他如今的身份不好直接插手,观棋和明棋都是得过皇上赏赐的,也不会有人轻易找他们的麻烦。 想定了其中关窍,第二日一大早,怀泽就把他们两个叫过来,把自己的计划同他们二人说了。 观棋和明棋的第一反应都是受宠若惊,怀泽口中说的机敏睿智的人是他们吗,他们这么长时间来一直跟在怀泽身边,几乎没有独立决定过什么事情,如今竟然要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来做。 怀泽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但因着此事现在还不能外传,两人也只能互相商量,对着怀泽给的“计划书”研究了半天,也不用怀泽询问,就主动去找了他。 “三爷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您计划要先在秦州盘一个铺子,我们也商量过了,这笔银子就让我们出吧。” 其实他们今日主动上门,怀泽便知道他们定然是答应了,听到他们的话,怀泽更是惊喜万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敏锐,看来这回他着实是找对人了。 “盘个铺子要不少银子,这样吧,我出一半,你们两个出一半,铺子的收益你们收着,就当是酬劳了,要是赔了钱,就由我补上,你们如今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就别和我客气了。” 观棋和明棋的眼泪倏地落下,他们没想到怀泽待他们这么好,如他们这般的书童,若是长大能做个外院的管事已经很体面了,可怀泽一路提拔,如今他们不仅成了自由身,马上就要有自己的产业,这份恩情怕是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三爷待我们这般好,我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定当不辜负三爷所托,若是做不成,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三爷损失。” “我自是相信你们,选哪个铺子全由你们做主,放手去做吧。” 观棋和明棋动作很快,不过三日就选定了一个卖皮货和毡毯的铺面,买铺面加货品一共花了一千两,同时他们也开始摸清皮货和毡毯从制作到售卖的全过程,并综合时人审美,将这些货品分为高端、中端和低端三个层次。 想要在京城获得认可和知名度,就得保证产品的质量,必须挑选出高端的产品送进京才行,在贵妇的审美上,观棋和明棋有些拿不准主意,最后还是请了常宁身边的绿梅帮忙。 自从张嬷嬷年纪大了,绿梅便逐渐取代了张嬷嬷的位置,随着常宁去各处交际,就算是国公府也是见识过的,经过她的指点,观棋和明棋很快便把标准制定出来,又经过半个月的挑选,最终选出了皮货和毡毯各五十件,到时候随着常宁一起到京。 与此同时,他们又盘下了一间肉铺,在闻府厨子的指导下制作肉干,其间怀泽吃到了以各种方式失败的肉干,有的是因为味道太轻或者太重,有的是因为没有熟透,还有的硬的能把牙齿崩下来。 这个时代的调料没有那么丰富,最终经过大半个月的实验,观棋和明棋终于把“选肉、腌肉、煮熟、晾晒、文火烤制、调味”的肉干制作全过程摸索出来,口味、烹调的时间和方式都经过了无数次实验,接下来便是要实验能放置多长时间。 终于赶在十月底常宁即将回京之前,观棋和明棋完成了预定的目标,观棋继续待在秦州料理两个铺面的生意,而明棋则跟着常宁,带着准备好的秦州“特产三件套”肉干、皮货和毡毯回了京城。 常宁也早给母亲写信说明了此事,常夫人来信说,想把东西送进去不难,但东西送进去之前,她得先过目才行,毕竟关系着常家的脸面,这个怀泽自然一连声答应,毕竟若是连常夫人的眼都过不了,能让宫中妃嫔青眼的概率那就微乎其微。 因着两地距离遥远,明棋随常宁回京之后,秦州众人也只能以书信的方式传递信息。 观棋和明棋在肉干研究出来之后就没再避人,秦州百姓如今也知道了知州大人身边的两位大管事买下两个铺面的事。 若是放在前任知州身上,众人大概能猜出来,应当是要利用铺面敛财了,就比如强制大家都去指定的店铺购买云云,可放在怀泽身上,众人实在猜不出知州大人这次要做什么。 当然也有敏锐的商人,打听出两位管事曾经询问过皮货和毡毯具体制作加工方法的事情,反正跟着大人的步子走总没错,于是不少商户开始囤积皮货和毡毯。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十一月底,宫中传出了昭婕妤盛赞秦州毡毯工艺精湛、清雅别致,并将其进献给了皇后,皇后也盛赞毡毯上的团花寓意极好。 有了皇后的认可,秦州毡毯瞬间引起京城众人的追捧,常宁借势开了京中第一家秦州毡毯店铺,不仅售卖秦州毡毯,同时售卖秦州的皮货和其他特产。 嗅到商机的各地商人纷纷赶赴秦州,秦州当地的商人抓紧时间囤货,观棋借着怀泽的势成立了秦州皮货和毡毯商会,由观棋任正会长,秦州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任副会长。 随即商会开始整合秦州的皮货和特产资源,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标准,例如三个不同层次,不同层次对应的质量标准和定价等,包括给负责养殖和编织的百姓的收购价格都有明确的区间,避免这些普通百姓被商户压价。 从大梁各地赶来的商贾来来往往,观棋和明棋忙得不可开交,整个秦州都沸腾了,不仅商人得了利,不少百姓也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对普通百姓来讲,他们终于在种田以外,有了其他的职业选择。 临近年关,怀泽看着户房报上来的赋税数字,久违地笑弯了眼睛,一旁的老吏尤其激动,这般繁荣的场景,已经几十年未曾见过。 第163章 放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秦州的冬天比京城要寒冷得多,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商贾们的热情,不止京城,江南对毡毯也是供不应求。 再加上如今秦州有管理清晰明了的商会,远道而来的商贾们只需要缴纳正常的赋税,再不用被各种地头蛇层层盘剥,虽然路途遥远,商贾们还是愿意再次赶过来。 临近年关,可衙役们一点都不敢放松,城里的人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各种打架等治安事件也越来越频繁,这些都得靠衙役日常维持,已经有些忙不开手。 怀泽思量之后决定招募一些协助衙役维持治安的人员,他与吏房的书吏商议后,第二日就把招募的告示贴了出去。 这些人员的招募和指派工作由沈盛平全权负责,虽然只是临时人员,工钱比不上正式的衙役,但对一些百姓来讲也是难得的增收机会,一时间报名的人把衙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终于赶在除夕前,所有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员已经到位,针对年假期间正常上衙的书吏和衙役,怀泽都让户房和吏房合作,制定了补贴和奖励办法。 虽然怀泽并未着意改革吏治,但经过一年半潜移默化的改变,原本那些好吃懒做的老吏们陆续被清退,能留下的个个都很识时务。 毕竟人人都知道,如今的州衙不仅制度明细,待遇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只要肯费心卖力气,都能得到奖励,有正经赚钱的途径,有谁还会冒着风险去铤而走险。 况且如今的知州大人眼见着是个厉害的,通判又事事以知州大人为先,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找知州大人的麻烦。 除夕当日,前一天再次忙碌到深夜的怀泽终于迎来了一天的假期,这回他没有选择继续宅在院子里,而是叫上甘议去钓鱼。 无论是观棋明棋还是沈盛平都忙碌得很,稍微空闲一点的也就只有甘议了,一天时间来回黄河肯定来不及,两人干脆去了郊外,那里有一条小河,河水结了厚厚的冰,不过他们也没想着能钓上鱼来,全当出去放松放松。 甘议答应得很痛快,自从两位夫人到来,他和沈盛平的院子里就不好只有小厮了,碧桃征询了两位夫人的意见,只留两个跑腿的小厮,屋里的人全都换成了丫头和嬷嬷。 以沉稳睿智著称的甘议惧妻如虎,一眼都不敢往这些丫头嬷嬷身上看,不过出了院子甘夫人还是很给甘议面子的,根据碧桃同学的总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因着如今河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要想钓鱼得先凿冰,两个小厮哼哧哼哧半天,也没把冰凿开,怀泽摆摆手,算了,可能今日老天爷就不想让他们钓到鱼,不过没关系,在河边散散步也不错。 河边除了几个玩耍的孩童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寒冷的冬季大部分普通农家会选择窝在家里,如今有了皮货和毡毯的活计,出来的人就更少了,农户们恨不得每天时间能更长些,这样他们也能多做些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注意力却更多地被沿岸的风景吸引,远处是广袤的田野,仿佛看不到边际一般,时不时传来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怀泽尽情享受着此刻的平静。 一旁的甘议瞧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突然很好奇他的成长环境,他只知道怀泽出身官宦人家,父亲在江南任职多年,还曾经短暂地在御史台待过一段时间,能培养出这样一位出色的人物,若是有机会,他倒想结识一下闻大人的父兄。 甘议自然不好直接问怀泽,只是在回去之后随口和夫人说了,他知道自己夫人是个谨慎的,出去定然不会乱说,提起知州大人的出身,甘夫人却有些嗫嚅,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还是低声道。 “你以后莫要在闻大人面前提起身世,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 甘议有些莫名,他听说闻大人颇敬重家中长辈,闻夫人逢年过节都会命人去江南问候,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许是他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甘夫人叹口气。 “你有所不知,闻大人的生母在闻大人出生的时候就撒手人寰,闻大人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后来因着闻大人出息,闻家大娘子便和老太太商量着把闻大人记到了自己名下,因着当时闻家在江南,所以夫君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甘议恍然大悟,往日许多对怀泽的好奇仿佛有了几分答案,若真如夫人所言,想来闻大人儿时定然也是吃过苦的,难怪难怪。 这边甘议还在胡思乱想,甘夫人叹口气,继续补充道。 “要说这闻大人真够意思,不仅提携生母舅家,还对长兄的遗孤视如己出,这大户人家里头,谁家没点阴私事,京城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少,愣是找不出人家半点不是来。” 甘议默默点头,这倒是实话,闻大人在刑部的时候没少被弹劾,可从没被人在孝道上找出半点错处,足可见闻大人和闻夫人都是守礼谨慎的。 “不过你可别想着纳妾,能像闻大人这般守礼出息的,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你若是敢动这个心思,我定不饶你。” 甘议哭笑不得,刚说着闻大人的事,怎么又说到自家头上了,他们夫妇相处了几十年,是最擅长给夫人“顺毛”的,当即保证道。 “夫人说哪里话,我都这个年纪了,你瞧瞧你来之前,管事给我安排的都是小厮,我这院里哪有半个女子。” 他们院里的这些对话怀泽自然不知,过完了年,他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政务中,如今库银越来越满,他已经在考虑开义学的事情。 做了这一年半的知州,在怀泽看来,要想把事情做成,一是要有钱,二是要有人,如今库银里有了钱,让谁来统筹这件事情就成了关键。 义学和搞特产这事有些类似,都属于需要长期投入的,所以负责的人既要靠谱,又得能在秦州待得住才行,苦思无果的怀泽决定先把招募先生的告示发出去,没准秦州境内本身就藏龙卧虎。 让怀泽没想到的是,他刚让礼房的书吏把招募义学先生的告示贴出去,不过第五日就有人主动找上了门。 第164章 人选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说是主动找上门也不恰当,准确地说是商会副会长丘老先生举荐的,丘家是秦州有名的世家,当初怀泽拉着他入商会也是看中了丘家的影响力。 怀泽起初还有些担心,若是丘家的人,那以后义学做起来,岂非容易被丘家控制,又会重新变成敛财的工具。 他虽然信任丘老先生,却对丘家其他人持怀疑态度,但丘老先生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大不了婉拒就是了。 等那人拿着丘家的拜帖到了州衙,怀泽考校一番之后,才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 丘老先生举荐的这位叫余伯敬,今年刚刚四十岁,是先帝时期的举人,而且是当时的第三名,怀泽有些纳闷,按理来说,若是乡试能拿到第三名,会试中第的概率还是很高的,怎么余伯敬没继续往下考。 等见到真人,怀泽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位余伯敬的一条腿断了,需要拄着拐杖出行,不等怀泽问,他便自己说了。 “小人当初去京城赶考的时候,因着遇到了土匪,不仅全部家当被抢走,腿也被打断了,从此以后便只能靠在福安县教书为生,多亏丘老先生顾惜,小人才能有到大人面前的机会。” 怀泽心中微悯,若是独自一人赶考,想来他的家境应当不富裕,估计赶考的钱也是七拼八凑攒下的,在大梁即便容貌有损科考都不会再录用,更不用说做官了,一旦断了腿,就代表着他与进士和官位无缘。 “余举人不必过谦,丘老先生盛赞余举人学识渊博、才华出众,本官正想和余举人讨教一二。” 听到怀泽的话,余伯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早听说知州大人是元宁一年的榜眼,素来备受刑部和工部两位尚书称赞,却不知为何被贬到这原本穷困的秦州来。 如今秦州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显著的效果,在世的能臣干吏中,怕也只有李宣大人在济南府的政绩能比肩了。 这回听说知州大人要办义学之事,余伯敬深感知州大人实在大义,自己这辈子为官是无望了,若是能多教些学生,也是一大幸事,所以他便托了几层关系,求到了丘老先生跟前。 其实余伯敬本来想直接求到甘议和沈盛平跟前,毕竟这两位都是知州大人的幕僚,深得看重,只可惜两位幕僚都谨慎得很,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为自己引荐,就连看起来有些莽撞的沈盛平,也是油盐不进。 余伯敬初时不明,还觉得他们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细想想,求到他们身边的人不知道多少,若是开了自己这个口子,以后他们也不好再拒绝,便把主意打到了旁人身上。 “不知余举人以为本官为何要办这义学?” 余伯敬思索片刻,才朗声道,“荀悦有言,‘宣文教以章其化’,大人开义学而非学堂,一是为了贫寒子弟习字读书,二是为了教化百姓。” 怀泽点点头,历史上东汉史学家荀悦提出的“五政”,即兴农桑、审好恶、宣文教、立武备、明赏罚就是怀泽治理秦州的基本思路,看来他们两个的根本理念没有太大分歧,这样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怀泽又分别考校了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水平的策论题目各两道,都是怀泽这几日整理出来的,怀泽言辞犀利,把余伯敬问得冷汗直流,直到怀泽说要与幕僚商议一二的时候,余伯敬才终于松了口气。 走出州衙时,余伯敬转身看着古朴素净的大门,心中汹涌澎湃,即便他不能入选义学先生,能与知州大人讨教一番学问,也不虚此行了。 余伯敬走后,甘议从隔间出来,适才怀泽是着意让他在隔间旁听的,这回招募先生的告示贴出去,光是有意做义学先生的就有十几个,甚至其中还有一个老进士。 怀泽公务繁忙,自然不可能每个都亲见,今日他以余伯敬为例,就是给甘议打个样,让甘议知道自己选拔先生的标准,剩下的十几位就要由甘议亲见了。 “先生觉得这位余举人如何?” “学问虽有些退步,但基础很牢固,若要教义学还是绰绰有余。” 怀泽点点头,看来他和甘议倒没什么分歧,只是他如今忧愁的,并不是先生的人选,而是那个能帮他把义学这一摊子管起来的人。 余伯敬学问倒是不错,可这管理能力还差点意思。 甘议花了十日把所有报名的人都见完,先生倒是能挑出十个来,还是没能找出适合的负责人选。 苦思无果的怀泽下衙后一路从衙门走回闻府,中间路过几个铺子,其中一个铺子引起了怀泽的注意,包子铺的老板负责包包子,老板娘负责招待客人和收银,两个人分工十分明确。 怀泽突然有了旁的想法,或许从一开始,他对义学负责人的要求就太高了,毕竟读书人但凡有些管理能力的,大多会选择以各种方法入仕,这十几个报名的人,大多是屡试不第或者醉心学问的,想让这些人有管理能力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而且义学本来就是礼房的事,所以干脆让礼房的书吏负责日常管理,至于学问方面的就交给余伯敬,两人相互配合,效率也能更高些。 礼房有一位书吏叫关朝,是他去年刚提拔起来的,为人做事最是老到,想来应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定了主意,怀泽便将此事与甘议说了,甘议也觉得此法可行,第二日便让人把关朝叫过去。 “本官欲让你主管义学设立一事,至于教书的先生和教学的具体内容由丘老先生举荐的一位举人负责,你可有异议?” 因着义学之事怀泽一直没避人,众人也都知道他最近在招先生的事情,这事落在礼房也是情理之中,关朝是怀泽提拔起来的,自然对他马首是瞻,况且这办学问还得专业人士来,礼房如今最高的功名也就是个秀才,和举人简直天壤之别,由举人负责教学的内容礼房众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小人无异议,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第165章 开学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事情敲定之后,怀泽便把自己原先的计划同关朝说了,他的目标是建五所义学,秦州城里一所,四个县城各一所,不过这些肯定不能马上建成,得循序渐进才行。 所以怀泽目前的打算是先在秦州城里建一所,运行一年之后再把县城里的四所建成,这样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改进,要是摊子铺开了再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关朝点点头,第二日就交上来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如今已经是三月初,虽然先生已经有了人选,但选址,改建,招生都得需要时间,第一所义学最起码得五月底才能正式开始教学。 具体的费用核算自然由户房的书吏负责,怀泽把计划整体看过一遍,时间和总费用都没太大的问题,便做主把此事定下来了。 每回怀泽在确定这些大事的时候,总会让郑以芳在场,免得有人说他独断专行,郑以芳如今对怀泽唯命是从,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在心里腹诽一句,知州大人既能挣钱,也能花钱,要是换了旁人,要做这么多事,估计早就该加税了。 确定了义学的事项,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问题,怀泽感觉一身轻松,下衙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到门口的时候,孙牛早等着他了,言道有闻家长辈来信,怀泽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顾不上换衣,便拿着信进了书房,打开以后,竟然是明哥儿中榜的好消息。 闻老爹言道,明哥儿今年春闱顺利通过了乡试,有了举人的功名,只不过名次不太靠前,所以并不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准备再等一届,这样便能有四年的备考时间,特来询问怀泽的意见。 怀泽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明哥儿志向远大,若是明年落榜,难免会影响心态,还不如再等四年,左右明哥儿年纪不大,四年以后再考也正当年。 不过怀泽最后还是隐秘地加上了一句,宜早不宜迟。 说句难听话,皇上如今身子还不知如何了,以水银中毒的速度来看,难保他四年后还健不健在,若是和怀泽当初一样,赶上新皇继位,只怕到时候再生事端。 这些话他不能说得太明白,就只能靠闻老爹猜测一二,想到这里,怀泽又给老太太写了封书信,隐晦地把事情提了一下,以老太太的见识和他们祖孙多年的默契,也能更保险些。 从秦州到信州路途遥远,等怀泽再收到回信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四月底,闻老爹和老太太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明年让明哥儿先去试试,像怀泽这般一次就中的,到底是少数,闻老爹当初也是考了两次,若是不中就再考。 怀泽又写了封勉励的书信给明哥儿,他知道明哥儿因着父亲早逝,从小心思更重些,如今正是用功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琐事分了心。 写完家信,怀泽又投入了紧张的政事中,夏天即将到来,他仔细盘了盘日程,夏收和义学都在五月,随后便是黄河防汛,等防汛结束就得赶紧忙活秋收,幸好他冬天贴了些膘,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扛得过来,不过很快,他就再次领会到,什么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进五月,天气就格外闷热,太阳炙烤着大地,一望无际的农田里,到处是戴着草帽的农户,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有经验丰富的老农推测,天气这般闷热,应当是要下大雨了,所以农户们都忙着抢收,争取在大雨来临之前把粮食都收回去。 可一直到六月,天气越来越热,秦州境内滴雨未下,就连以往暴涨的黄河今年都十分温顺,怀泽心里咯噔一声,怕是上游也没怎么下雨。 这下明眼人都瞧出问题来了,怀泽赶紧让各家开始储水,照目前的情况下去,不出一个月,别说庄稼,人能不能活下去都另说。 秋收的庄稼到现在还没发芽,百姓不分日夜地挑水浇灌,可也于事无补,到七月上旬,雨还是一滴没下,怀泽赶紧让百姓停止浇灌,把水节约下来,秋收的庄稼怕是无望了,先把人的命保住才是关键。 幸好如今百姓不只种田这一个收入来源,窝在家里的百姓便忙着编织毡毯,毕竟购买毡毯的大多是大户人家,即便干旱对他们也没太大影响,编织毡毯目前对于农户们来讲,也算是一项稳定的工作。 怀泽紧急让户房把各县和州衙里的存粮盘了一遍,幸好去年两季和今年夏收的收成还不错,节省节省支撑到明年秋收没太大问题。 而且因着甘薯的产量着实大,农户家中也有了不少存粮,农户们渐渐摸索出了甘薯的存放方式,手里有了粮食,这次旱灾来临的时候,明显心里安定多了。 各地受灾的奏章陆续送到京城,这回北方不少府县都受到了影响,不过因着甘薯的缘故,受灾情况明显轻了不少。 进到八月,还是滴雨未下,今年的秋收眼见着已经没了希望,百姓窝在家里,编织毡毯之余,期盼着老天爷能多下些雨。 旱灾的来临并没有影响秦州衙门主理的第一所义学正式开学,距离州衙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第一批一百名学生已经开始上课。 他们虽然年岁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身上的布衣,不少孩子衣服上都有补丁,当初招生的告示张贴出去的时候,怀泽就专门强调过,欢迎贫苦人家的孩子入学,还专门为这些孩子设立了奖学金。 因着是第一所义学,十位先生轮番上阵,各显本事,先生们的束脩由州衙统一支付,若是学生评价好的,会额外有匾额奖励,对于先生们来讲,多少束脩都比不上一个匾额来得重要,他们自然使出浑身解数。 怀泽也去旁听过一节课,除了因为他在场先生有些紧张外,教学水平在义学里绝对是过关的。 期间关朝和他汇报过几次义学的情况,怀泽仔细检查过账目之后,便撒开了手,把这事交给了郑以芳和甘议。 照例询问完各县的旱灾情况,怀泽刚想翻开卷宗处理这几日的案件,衙役便急匆匆地跑进来,见到怀泽赶忙站好,言道和他们相邻的府县生了蝗虫,蝗虫马上就要到镇水县了。 第166章 蝗灾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今年秋收的庄稼压根没有发芽,自然没什么可吃的,那蝗虫的主要食物便是那些树木,不只是树叶,就连树皮都得被吃掉一些,不少树怕是要活不了了。 树少了,水土流失也会越来越严重,明年的黄河防汛也会迎来更大的挑战,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怀泽心里暗骂一声,不过这些都是明年要考虑的事情了,他当即把负责给各县传信的衙役叫来,命令他们通知各县百姓,蝗虫并不可怕,但胜在数量多,接下来几日务必关好门窗,保护好自家水源,把所有的草料都收起来,包括用来盖顶的茅草,要不然等蝗虫过去,怕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等衙役们骑快马离开,怀泽又开始思虑起蝗虫过境之后的事情,想来如今朝廷也慌了,毕竟旱灾主要发生在北方,但蝗虫们可不分南北,按照衙役的禀报,这场蝗灾是由北向南的方向,若一路往南,怕是南方各府县也会受到影响,这回受灾面积可就大了。 蝗虫过境之后,还有一部分蝗虫会留在当地,若是不及时处理,等这些蝗虫繁殖出下一代,那蝗灾会更加严重,想要除去这些蝗虫,还得靠百姓才行。 这回朝廷反应很快,得知了有蝗虫的消息之后,便向各地衙门发出邸报,一斗蝗虫,能换一文钱,各府县可以因地制宜,采取不同的物质奖励方式。 但因着邸报传递到各地需要一定的时间,等怀泽收到邸报的时候,蝗虫已经侵扰了大半个秦州,有的人家屋顶都被吃没了,因着怀泽提前给各县发了告示,百姓们倒是不怕,纷纷用自己的方式捉虫泄愤。 闻府后院有一棵柳树,去年夏天的时候他还坐在下面乘凉,如今一场蝗灾过去,柳树变成了光杆司令,别说柳树叶,就连柳树枝和柳树皮都吃得干干净净,地上的草也只剩下了草根。 怀泽赶紧让书吏把邸报转变成告示,通知各县,等蝗虫过境之后,一斗蝗虫换一文钱,各县再把收到的蝗虫进行集中烧毁。 一文钱虽然少,但总比没有强,各家的女子留在家里编织毡毯,而男子们则走出家门,开始寻找蝗虫。 事实证明,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果然没错,各县百姓集体出动,不过半个月,就把残留的蝗虫清理得七七八八。 怀泽瞧着各县报上来的情况,着手后续的处理工作,如今蝗虫们都已经被捉得差不多了,可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蝗虫卵,这些若是不清除,明年蝗虫还得卷土重来。 最快的方法便是火烧,如今田里表面已经没有任何庄稼和杂草,可底下还有很多草根,只要提前设好隔离带,要想控制火烧的范围也容易,等这回烧完,后面就能安心播种下一茬了。 可闹蝗灾的不只是秦州,怀泽和甘议商议过后,把蝗虫遗子和火烧的方法写进了奏章,还让画师画了一张蝗虫遗子图,也就是蝗虫卵的示意图,一并交上去,希望朝廷能够重视,秦州境内他可以做主火烧,可其他地方就得朝廷下令了。 奏章传递的同时,怀泽已经将火烧之事告示各县,由各县集中组织,避免引发火灾,毕竟现在要是发生火灾,连救火的水都没有,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郑以芳做了这么多年官,也是经历过蝗灾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火烧的法子,和他一样,百姓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法子可信吗,毕竟烧的是他们的田地,若是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怀泽早就预料到了这个问题,让衙役们张贴告示的同时,把蝗虫遗子的图也一并贴出去。 百姓识字率不高,但看图绝对能看懂,一时间恍然大悟,再加上知道是怀泽下的命令,立马和衙役们表示,他们都听知州大人的,知州大人让烧他们就烧。 一连半个多月,秦州境内火光冲天,不知情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周围的府县都知道了秦州正在火烧的事情,他们初时还以为秦州的人被蝗虫闹得魔怔了,但听说是知州亲自下的令,便开始思量起来。 他们都是亲眼见到秦州一点点变好的,自然知道这些多半是秦州知州的功劳,既然秦州知州要烧,那定然也有些道理,虽然他们没得到衙门的指令,但周边不少百姓也开始偷偷摸摸烧起来。 秦州火烧这事最后还是传到了京城,苏尚书赶紧着人去查,终于发现了怀泽刚刚递上来的奏章。 苏尚书自知怀泽不是莽撞之人,看到那张蝗虫遗子图便明白了大半,他又把屯田司的郎中叫过来研究了半天,确定火烧对下一茬粮食播种没有害处之后,便直接把奏章递了上去。 事关蝗灾,奏章刚送上去就到了御前,已过而立之年的皇上,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如今还未到晌午,他便已经昏昏欲睡。 许竟多次劝过,若是身子不适,便让大皇子监国,可他怎能不知道许竟的用意,权力只有握在手里才安心,所以他即便已经非常困倦,依旧强忍着困意处理奏章,自然也没什么效率可言。 这种蝗灾的献策他早看过无数个,只是匆匆扫了两眼,若不是看到了落款的“秦州知州闻怀泽”几个字,这份奏章怕是就要和其他奏章一样,被扔在一边了。 皇上打量着手中的奏章,里面没什么吹捧他的话,例行问过安之后便点入正题,尤其是那幅蝗虫遗子图,画得更是清晰明了。 “闻怀泽,这个闻怀泽竟然还没死心。” 皇上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奏章,片刻后如发狂般把奏章撕得粉碎,把纸片扔进炭盆,火焰瞬间吞噬了纸片,最后只留下些许灰烬。 “以后这样的奏章不准再呈上来,平白污了朕的眼睛。” 等怀泽收到常平的书信,得知批复的时候丝毫不感觉意外,当今皇上刚愎自用,偏偏又没什么本事,当初他因着甘薯一事贬了自己,如今又怎会再采纳自己的奏章。 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因着这回秦州火烧的高调举动,从秦州百姓口中知道了蝗虫遗子的存在后,已经有不少府县在摸索火烧的法子。 第167章 消遣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隆冬将至,今年受旱灾影响的各地陆陆续续下了雪,秦州因着靠北,雪尤其下得大些,不过这回没人再嫌下雪不方便,这些可都是明年丰收的希望。 怀泽走出衙门,街上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有许多穿得圆滚滚的小孩子在奔跑打闹,沈盛平从门口的石狮子头上抓了一捧雪放进嘴里,瞬间被冻得一个激灵。 甘议照常启动“幸灾乐祸”模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已经成了忘年“损友”,每天不嘲讽对方两句估计心里都难受。 冬天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下完雪之后外头就更冷了,普通农家哪有炭火,只能靠着单薄的棉衣勉强过冬,即便在屋里,冻得连手都不想伸出来,恨不得整日都窝在被子里。 读书人最爱踏雪寻梅,可今年梅树都被蝗虫吃得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赏的,作为资深宅男的怀泽果断选择了窝在院子里,除了偶尔和甘议下两盘棋之外,也没什么旁的娱乐活动,不过他倒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比惬意。 如果甘议的棋能不那么臭,那怀泽就更开心了,和甘议对弈以前,怀泽根据他的人设推断,甘议的棋艺应当也是不差的,没想到能臭到这种程度。 其实怀泽的棋艺只属于普通水平,但依旧胜过臭棋篓子甘议几条街,最可怕的是,一个月之后,怀泽发现自己的棋艺明显下降。 他果断选择降低了和甘议的对弈频率,转而开始和余伯敬下棋,虽然在余伯敬手中屡战屡败,好歹水平终于恢复了些。 甘议对此表示很心虚,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很欣赏擅长对弈的文人雅士,可奈何自己在围棋上实在没什么悟性,之前李宣大人也曾经嫌弃过他的棋艺,过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半分寸进。 不同于他们两个的悠闲,观棋明棋近日忙碌得很,大雪的到来,直接导致皮货需求激增,这下不只是毡毯商人,许多做皮货的商人都来秦州采购各色皮货。 其实和秦州相邻的两个府也产皮货,但因着秦州皮货先打出了招牌,而且有州衙支持,再加上商会的规范,商人们还是更愿意来秦州。 观棋和明棋原先还担心若是其他两个府县和他们搞价格战怎么办,怀泽给他们分析了一番,才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价格战影响的是中端和低端的皮货,而买高端皮货的那部分人群,压根不在乎几两或者几十两银子的差别,重要的是“秦州皮货”这个品牌。 低端皮货掌握市场,高端皮货掌握利润,他们更得把质量稳住,精益求精,再在京城策划几个活动,就不用担心其他两个府的竞争。 观棋和明棋恍然大悟,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品牌”这个概念,不过他们的脑袋转得也很快,经过怀泽的点拨,一个月以后就在京城开了两场盛大的皮货和毡毯展览会,“秦州”的招牌特意做得非常显眼,虽然花费不小,但效果也很好,从秦州快速增长的赋税上也能瞧出一二。 临近年关,怀泽又开始忙碌起来,除了照例问候完家人,同时完成各种人情往来之外,开始为明年的大计考核做准备。 他在秦州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如今秦州蒸蒸日上,不过根据他上次上奏章言明火烧蝗虫遗子时皇上的态度推断,大概率会让他继续留在秦州。 按照考核时间,按察使应当会在四月到达,在这之前他得把奏章都准备出来才行,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闻老爹特意来信,问到是否需要再找叶家帮忙疏通关系,被怀泽拒绝了,如今的情势,最好任何人都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才好,否则只是平白被连累。 他和常宁书信来往商议过,继续留在秦州也不错,左右他和常青还能守望相助,秦州越来越富裕,若是前方战事吃紧,无论是粮草还是车马都可支援一二。 开了春,土地刚一开化,怀泽亲自到各县,查看了土地的情况,和经验丰富的老农商议过后,回去便发告示,指导农户们正确快速种植,一时间原本荒凉的田地上到处是忙碌的农户,大家争分夺秒,把经过精心筛选的良种播种下去。 一直忙碌到四月初,秦州也迎来了负责考核的按察使,消息传到百姓耳中,这下他们有些慌了,他们虽然不知道按察使是什么,但知道地方官员都是三年一任,而闻大人在秦州的任期即将满三年。 作为秦州百姓,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这三年闻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苦了这么多年,才迎来了这样一个好官,若是闻大人走了,不知道还得再等多少年。 可他们也知道闻大人是从京城被贬过来的,即便再不舍得,还是希望闻大人能有个好前程,所以按察使去各处巡防探查的时候,百姓个个泪水涟涟,把怀泽夸成了青天大老爷。 到四月底,怀泽拿到了自己的考核成绩,甲上,但是否要继续留任还未可知,不过孟正已经在他之前拿到了调令,有怀泽的举荐,再加上孟正这两年兢兢业业,这回被调到了水部司,任正六品主事。 孟正拿到调令的第一时间便来和怀泽道谢,并举荐了如今郑齐县的县丞接替自己的位置,这是他早就和怀泽商量过的。 怀泽真心为他感到高兴,能从地方正七品县令,晋升为京官正六品主事,绝对算是破格提拔,这也多亏了孟正自己尽心,毕竟单是修筑堤坝一事,就足以让他往上走一走了。 因着这几年秦州的政绩着实不错,尤其是赋税的增长速度更是惊人,这回不少人的职位都有些变动,不只是孟正,郑以芳和几个县令也陆续收到了调令,可唯独缺了怀泽的。 常家已经上下打听了好几回,按理来说,怀泽如今不过是个知州,调任只需要吏部批复即可,可吏部却说此事正在等待皇上圣裁。 得知这个消息的怀泽,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调令一天没下,那他就继续做这秦州知州,正好义学一年的实验期要到了,得抓紧时间把各县的义学都落实下来。 第168章 调任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一直到六月,怀泽也没等来自己的调令,却先等来了皇上病重、大皇子监国的邸报。 被皇上折腾了这么多次之后,怀泽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感觉,若是大皇子还不待见他,那他有可能会继续被贬。 以皇上病重的速度来看,想来服食丹药的频率和数量非常惊人,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病重到不能理事的程度。 如今与其担心大皇子能不能顺利监国,还不如担心自己的处境,按照赵国一贯的作风,这次怕是又要开始试探了,就和当初试探皇上一样,看一看监国的大皇子是不是也和皇上一样,是个刚愎自用的草包。 果不其然,邸报送到秦州的第二日,皇上病重的消息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秦州,当晚赵国便派小股部队偷袭了福安县的两个村子。 如今福安县令姓丁,是怀泽着意提拔起来的,怀泽早就预料到赵国会挑衅,早早命丁文正将与赵国接壤的几个村百姓疏散,后退到县城暂避,同时命令兵房严阵以待,随时注意赵国的动向。 幸好戍边的将士们及时反应,组织兵士前往平乱,双方在福安县激战半夜,一直到天亮,赵国士兵才仓皇撤离。 此次因着戍边将士反应及时,再加上怀泽提前让村民撤退,除了两个老农在撤退时受了些皮外伤,倒没有其他的伤亡。 怀泽还来不及庆幸,就直接被戍边将士的伤亡情况砸蒙了,此次激战,大梁将士死伤近一千,而赵国仅死伤三百,这个数字着实让人震惊,要知道前几年赵国士兵对上大梁士兵还明显处于劣势,这才短短几年时间,赵国的战斗力竟然增长如此之快。 更让怀泽揪心的消息还在后头,根据常青的书信,这回赵国的士兵明显训练有素,以往只会横冲直撞的他们,如今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运用各种战术,这也是大梁兵士伤亡巨大的主要原因。 这可着实不是个好消息,几年前的赵国内乱不断,士兵战斗力和大梁更是没法比,不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变化,这次,大梁怕是有大麻烦了。 常青和怀泽都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奏章递了上去,但因着来回京城路途遥远,等怀泽收到批复时就已经是十天之后,大皇子给怀泽的回复是安抚赞扬,而给常青的回复则是密切关注赵国的动向,绝不可退让一步,若有急事,自当随机应变。 这回赵国给出的理由是意外,大皇子虽然已经监国,但在是否反击和进攻赵国这样的大事上,还得皇上决断才行,皇上明显和往常一样听信了赵国的理由。 从大皇子给常青的批复来看,这位大皇子倒是比当今皇上强些,如今也只能期盼着大皇子能抓紧时间搞定内政,最好能早些把赵国的事情重视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赵国没再继续骚扰秦州,撤退的百姓陆续回到村子,却发现原先的村子几乎被赵国士兵烧毁,幸好有新任知县帮忙重建,否则他们就真的要无家可归了。 一直到年前,赵国再未侵扰过大梁,提心吊胆了大半年的怀泽终于能稍微喘口气,秦州也逐渐从压抑的气氛中缓和过来,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张灯结彩,庆祝着新年的到来。 年前闻老爹特意来信,言道因着明哥儿此次秋闱落榜,打算再去应天书院试试,若是能考上是最好的,若是考不上,就再想旁的法子,所以想让怀泽帮忙引荐。 这个怀泽自然是无有不应的,除了一封恳切的推荐信之外,还专门给李宣大人去了封信,把明哥儿从头到尾夸了一遍,明哥十八岁就拿到了举人的功名,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少年英才。 过完了年,不只是明哥儿要打算着读书的事情,闻昕也要去江宁赴考县试,如今闻昕的学问愈发精进,给怀泽寄过几封自己的策论,怀泽细细瞧过,发现和自己当初相比,闻昕的见识明显更深刻,在同龄人当中绝对算是佼佼者。 本来常宁觉得闻昕才九岁,再等两年也不迟,可就连学堂先生都提议让他下场试试,常宁自然也不会再阻拦。 因着路途遥远,估计这几日就得出发,常宁放心不下,遣了许多护卫护送,怀泽还特意请了沈家帮忙照看,如今表兄沈旺的鱼干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把店铺开到了青阳县,再加上闻家在江南还有些影响力,想来应当不会有人怠慢。 从京城众人的书信来看,大皇子在许家的帮助下,已经逐渐收拢了些权势,怀泽有些担忧,当今皇上是最不喜大权旁落的,大皇子已经威胁到了皇上的地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闹出幺蛾子。 果不其然,怀泽刚把给常宁的书信寄出去,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为上,没几日京城就送来邸报,皇上封大皇子和二皇子为端王和瑞王,并修改二皇子的玉牒,将二皇子记到了已逝的孝礼皇后名下,一时间满京哗然。 怀泽的第一反应是皇上怕是要不成了,毕竟朝中有大半都是许家的势力,而且大皇子已经监国半年,若是之前孝礼皇后去世时,皇上便把瑞王记到孝礼皇后名下,或许瑞王还能和端王争一争。 如今这个情势,即便是皇上怕是都没办法和端王抗衡,只不过平白害了瑞王性命罢了。 若是以前,念着从小到大的情分,再加上周家都已经是庶人,端王或许还能容下瑞王,可如今若是端王登基,怕是第一件事就是像当初皇上圈禁六皇子一般,先去了瑞王这个威胁。 收到邸报的当日,怀泽便和上次一样,通知丁文正组织边境村庄百姓撤退,常青也已经和他互通消息,命令戍边将士严阵以待,以防赵国再次偷袭。 一连五日,秦州境内风平浪静,怀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收到了迟来的任命,他被晋为正五品国子监司业,立即赴京就任。 第169章 离开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不知道的是,他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因为在百姓中声望颇高,几位大学士都留意着皇上对他的任命,先前皇上一直未下达调任,甚至有人推测,怀泽是皇上要留给下任皇帝的辅佐之臣。 不少人都猜测这回端王要给怀泽委以重任,却不想只封了个正五品,还不是什么要职,一时间原本对怀泽持观望态度的人都歇了心思。 国子监对普通学子来讲是梦寐以求的学府,对怀泽来说可不是,比起国子监,怀泽宁愿继续留在秦州,皇命不可违,若是只有他自己,打板子流放都不怕,可他不能连累旁人。 端王倒是着实有几分手腕,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虽然看起来有些游离在实权之外,却能很轻易地接触到清流大儒和高官权贵两个群体。 他如今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端王是不是打算让他拉拢这些人,还是单纯想让他到这个职位上任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得知怀泽要升迁去京城的消息时,众人反应各异,秦州的百姓自是最难过的,虽说知州大人把州衙和县衙都已经整治了一遍,原本的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也被换了一大半,可若是再来个混账的,那岂非重蹈覆辙。 这也是怀泽最担心的问题,因着调令要求的上任时间太过仓促,两日后他就要启程回京,闻府的各项事宜还得交给碧桃和孙牛夫妇慢慢打理,衙门里的事情也必须尽快交接完成。 他把新上任的通判贺子进和四位知县都叫到府衙,把手头未完成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他个人购置的那五十亩种子田也直接捐赠给了州衙,由工房负责管理。 关于新任秦州知州的人选,朝廷如今还未指派,短期内估计还是贺子进代为掌理,贺子进虽与怀泽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在别处任职时就已经听说了怀泽的种种作为,也忍不住被这种遗憾的气氛感染。 众人都十分不舍,跟着这样一位知州,不需要谄媚奉上,也不需要揣度他的心思,只需要好好办事就成,端看原先几位勤恳实干的官员就能瞧出来,这些都是他们原先在书本里读过的理想官场,没想到在偏远的秦州竟然真的存在。 处理完衙门的事情,等回到闻府已经是深夜,碧桃和孙牛还在忙碌着,因着怀泽这回上任实在太急,他们也只能加班加点地把行李收拾出来,这几年在秦州积攒的产业该处理也得处理掉。 观棋明棋和两位幕僚在前厅等着他,因着观棋和明棋已经在秦州扎了根,皮货和毡毯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是以这回就不跟着怀泽回去,继续留在秦州经营这些产业。 而等怀泽去了国子监,两位幕僚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怀泽昨日问了他们的打算之后,便写了封恳切的书信,将沈盛平推荐到了常青那里,沈盛平本来就是打仗的好手,要不是当初被罢了官,也不会给自己做幕僚,着实有些委屈了他,到常青那里,也能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倒是甘议的决定让怀泽吃了一惊,怀泽本来想的是带着他回京,让他在府里颐养天年,没想到甘议却打算留在秦州,在义学做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用他自己的话便是。 “回想老朽半生,一事无成,只会随波逐流,好歹还有点学问,教教孩子们读书还是能成的,传道、授业、解惑,也不枉我来这世间一遭。” 见他主意已定,怀泽也不再多劝,便把这宅子留给甘议夫妇居住,甘议年纪这般大了,这两年还总被他拉着加班,怀泽心里过意不去,又请了一位大夫进府,若是甘议夫妇身子不适,也好及时医治。 到了离别的时候,怀泽也有些舍不得,他和沈盛平骑着马,最后围着秦州城绕了一圈,认出怀泽的百姓俱是热泪盈眶,整个秦州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 若是他白日出发,怕是又得劳烦众人送行,想定了这一点,怀泽干脆带着人连夜出了城,这也是怀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用特权,让守城的官兵帮忙开了门。 等众人得知怀泽离开的消息时,怀泽一行人的身影早就望不到了,若是一般的官吏,巴不得自己离任的时候能传出什么十里相送的美名,可知州大人倒好,生怕兴师动众,竟然连夜便出发了。 百姓自发朝着京城的方向行叩拜大礼,送别这位为秦州带来新生的好知州。 离开秦州境内,护卫们重新警戒起来,秦州虽然安定,但周围的府县却不然,这两年时不时就能听到商队被劫持的消息,他们这回的箱笼行囊不少,万一要有不长眼的冲撞了,那他们也没脸再见主君。 这回随怀泽回京的都是当初从京城带来的一众仆从,能再次回到京城,众人激动不已,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回去才好。 怀泽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告别了秦州知州,回到京城以后就要面临新的挑战,他以前读书的时候还专门了解过国子监的情况,知道如今的国子监鱼龙混杂,各种势力相互缠斗,怕是不好应对。 他擅长做实事,却不擅长处理这些官场上的人际关系,若是闻老爹在京城就好了,以闻老爹在人际关系上的修为,定然能帮着自己出出主意。 奔波十日之后,怀泽一行人终于赶在落锁之前进了京城,常宁早领着闻芝等在门口,还有不少亲朋也得了消息,怀泽甚至见到了李凌江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回李凌江也被调任回了京城,去的还是闻老爹的老单位御史台。 众人好一番寒暄才进了府门,但因着此时天色已晚,简单问过近况之后,众人便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李凌江留在闻府,两人准备秉烛夜谈一番。 这一对难兄难弟,时隔多年再次坐在一起,却早已是物是人非,谈论的也不再是经义典籍,而是国家大事。 第170章 夜话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这几年他们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终究不如见面说得痛快,李凌江在济南府待了三年,已经可以在外人面前做出深邃莫测的模样,可如今再见多年好友,又恢复了原先潇洒爽快的性子,一口气把自己这几年在济南府的经历说了一遍。 期间怀泽给他添了两次茶,李凌江还吃了三回点心,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李凌江才堪堪把自己的经历讲完。 怀泽是个很好的听众,时而皱眉凝思,时而点头称是,说到有趣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共同笑出来,有这样好的听众,李凌江自然越说越有劲头。 在李凌江的描述里,济南府倒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因着皇上前几年的荒唐事,尤其是因着旱灾和蝗灾的影响,境内多了不少小毛贼,时不时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虽不致命但到底非常扰人。 “你可记得咱们在泰山附近遇到的男孩,你还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 因着此事距离太过久远,怀泽在脑子里扒拉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冲着李凌江点点头。 “他早几年便中了举,只是奇怪一直没去参加会试,而是在县里开设义学,教授贫寒子弟无数,我到任第二年,他便亲自来拜访,亲手把二十两银子交给我,让我一定要转交给你。” 李凌江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包,布包上还有应天书院的标志,当初怀泽就是用这布包着银子给了那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被保存得这么好,怀泽也是满心怅然,他当初也是看那孩子实在可怜,从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回报。 “那你可知他为何没去参加会试,莫非是盘缠不够,若是如此,我怎能收这银子,我再添些银两,托人给他捎回去吧。” 李凌江摇头,低声凑到怀泽耳边,“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说,‘当今皇上如此昏庸,放着能臣不用,偏去重用那些贪官庸才,与其去考举,还不如多教些学子读书’。” 怀泽心中微动,这个孩子和甘议倒有几分相似,若是有机会定要引荐他们二人相识。 李凌江端起茶碗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拍拍怀泽的肩膀。 “你虽然远在秦州,可你做的事情早传遍了京城,就连伯父都多次夸奖过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那些法子的。” 提到这个话题,怀泽有些心虚,那可不是他的法子,都是多少代人的思想结晶,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搬出和甘议解释时的说辞。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我参考前人的经验得来的,大多出自书院的御书楼,只可惜啊,某人当时嫌御书楼无聊,还说我是老古板来着。” 后半句话怀泽故意说得阴阳怪气,惹得李凌江哈哈大笑,当初他在书院的时候,还曾口出狂言,说这些书本都跟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一样,如今自己在外做了官,才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说起来,这回端王把你调到御史台,你有什么打算?” 听怀泽聊起这个话题,适才还兴高采烈的李凌江瞬间如戳破的气球,半靠在椅子上,似年少时般唉声叹气。 “能怎么办,大哥被调到了礼部,我又被放到了御史台,这就是明摆着让李家出头,毕竟当初伯父就是被皇上罢免的,这回端王要和皇上打擂台,李家怎么逃得过,不过伯父也已经和我们吩咐过,大不了就装病,无论是贬斥还是罢官都认了,左右得把性命留住。” 怀泽点点头,李家已有近百年的根基,即便皇上把李家子弟都罢免了,还有诸多产业,光店铺的收入就能支撑全家人生活,只要底子还在,李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有一个出息的,李家便能重新起势。 李凌江作为幺子,上头有出息的长兄在,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不犯什么错,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怀泽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闻家底子薄,前头两个哥哥也不出息,闻老爹再有个七八年怕是就要致仕了,下一辈的孩子还没入仕,若是他行差踏错,岂非拖着全家一起死。 怀泽在路上思量多日,深觉这回端王的举止应是与常青有关,毕竟常青守的是最险要的北疆,端王自然要拉拢,牵扯到兵权比文官可敏感得多,闻家作为常家的姻亲,若是拉拢他,就相当于把常家也拉了过去。 瞧见他心情低落,李凌江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从小到大,虽然怀泽一直做出轻松惬意的模样,但他身上的担子一直很重,重到已经快把他压弯了。 “你先不要想那么多,没准过些时日就能峰回路转,况且你已经很争气了,不到三十岁的正五品,满天下都找不出几个,切莫心急。” 这一晚,两个人一直聊到深夜,许是因着茶水喝多了,直到天亮才沉沉睡下。 第二日上午李凌江便回了李府,他只比怀泽早两天回来,这几日还有许多人家需要走动,怕是怀泽也得如此,是以昨夜两人才彻夜畅谈。 常宁听嬷嬷禀告前院的情况,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嘱咐嬷嬷好生照料前院,又把这几日需要拜会的长辈礼单拿出来仔细核对,争取不让怀泽因为这些琐事烦心。 闻芝已经十一岁了,个子不断抽条,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眉眼间的英气愈发明显,就连常夫人都说,闻芝如今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她早逝的外祖父。 闻芝年岁大了,两人不好像以前那般亲近,瞧着女儿朝自己规矩行礼的模样,怀泽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好吧,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早,上午怀泽刚刚把女儿从上到下夸了一通,下午去常家拜访的时候,就见到了闻芝“暴揍”常询的场面。 常询是常平的次子,只比闻芝小两个月,许是因着还未抽条,个子却比闻芝矮了半个头。 怀泽与众人寒暄过后,便与常平在前院聊起了正事,瞧着天色还早,未到晚膳时分,常平邀着他去后院看几个孩子跑马,刚到后院,就瞧见了闻芝和常询“切磋”的场景。 第171章 儿女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家后院有一片专门开辟的演武场,供家里的孩子们学习拳脚功夫和练习骑射,常宁的三个哥哥儿时都是在这里练习,如今这里正是常家下一辈孩子们的主场。 因着常齐“晚婚”,如今常家下一辈孩子中最年长的便是常青的长子常证,今年只十三岁,身量已经初初长成,更是使得一手好枪法,外头也已经隐隐有了“虎父无犬子”的名号。 因着常宁和娘家来往密切,闻芝和几位表兄弟都很熟悉,再加上常家下一辈中只有一个女孩,那便是常齐的大姑娘,如今才牙牙学语,久而久之,闻芝便时常与几个男孩子在演武场上练习。 幸好常夫人消息封锁得好,闻芝在外的名声还是更倾向于优雅端庄,但只要一进了家门,立马就暴露了本性。 今日闻芝和常询切磋的是剑法,用的自然是木剑,剑上涂抹上黑色颜料,以计击打情况。 闻芝的剑法师承方师傅,因着方师傅自幼在山野长大,偶尔还需射杀猛兽,不讲究什么剑法,最擅长的是一击致命,虽然招数看起来平常,实际上却颇为狠辣,闻芝自然也是相同的风格。 而常询的剑法则师承徐先生,也就是当初管教常齐的那位先生,剑法讲究的是动必设讹、诱人其扣、以求全胜,贯彻“进、直、中”三字,擅长趋利避害、见势打势。 两人基础都非常扎实,再加上此时的力量差异并不大,闻芝比常询还高半头,而且闻芝招招狠辣,不过十招之后就已经隐隐压制,二十招过后,常询身上已经多了几处灰黑色痕迹,直到常证过来叫停,月白色上衣已经有了十几处墨色。 怀泽的嘴角轻轻扬起,自家女儿这般优秀,他作为父亲自然与有荣焉,只不过,他看看旁边的常平,又把嘴角的弧度压下,闻芝胜得这般干脆,他也不好太忘形,免得常平难堪。 却不想常平笑得十分开怀,和闻芝击掌后,揽过常询,“你现在死心了吧,徐先生总说你心浮气躁,你还不服,你瞧瞧你表姐,这功夫着实漂亮,若她是个男子,只怕你一招都受不住。” 常询朝闻芝抱拳行礼,“多谢表姐赐教,我心服口服。” 直到晚上入睡前,怀泽还沉浸在今日的震撼中,几年不见,女儿的功夫已经如此厉害,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怀泽也能依稀知晓女儿平日有多用功,不仅德容言功都是得女先生夸奖的,就连武功都这般出挑,想到这里,他翻过身试探着开口。 “要不让芝姐儿也学些兵书吧,没准将来能用得上。” 常宁的意识本来已经有些模糊,听到怀泽的话差点被呛到,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过身来,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 “你还真指望女儿能上战场啊,不过学些兵书倒也不错,内宅不比你们前头门道少,多读些兵书也有好处。” 怀泽点点头,脑子里转了一圈,把自己的打算和常宁说了,“倒也不用正经学,赶明我去购置一整套,咱们要是有时间就给女儿讲讲,咱们女儿啊,一点就透,也多亏夫人这几年悉心教导。” 提起女儿,夫妇两个都是满心骄傲,常宁转念想起即将赴考归来的闻昕,又给怀泽打了个预防针。 “过几日昕哥儿就要回来,咱们可说好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以鼓励为主,可不能泼孩子冷水。”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夫人说哪里话,昕哥儿这般年纪,能下场已经很好了,再说了,即便孩子考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多多上进,攒下万贯家财,孩子也能活得平安顺遂。” 常宁这才放下心来,她就怕怀泽也和公爹一样望子成龙,平白给孩子增加压力。 许是夫妇两个的念叨起了效果,赶在怀泽正式去国子监报到之前,闻昕带着两个书童和一众护卫从江宁赶回来,同时带回来了中榜的好消息。 “儿子不负父亲和母亲期望,中了第三名,今年八月去江宁参加府试。” 再次见到闻昕,他已经成了半大孩子,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朝着怀泽扑过来,一言一行都已经颇有章法,怀泽心里既酸涩又骄傲。 一家人在正院说说笑笑,常宁又给满府赏了一个月的月钱,本来还想着开桌宴席,但被怀泽阻止了,把当初老太太劝父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常宁。 常宁觉得老太太所言极是,赶紧张罗着给闻家几位长辈写信道喜,闻家下一辈的孩子们都很出色,无论是大房的闻明,还是二房的闻晴,早早得了功名。 旁人家一辈能有一两个出色的便已经烧了高香,没想到闻家这一辈竟然能有三个,在外人看来闻家着实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提起二房,常宁叹口气,闻晴是个好孩子,萍姐儿也是个知礼懂事的,可见二嫂着实教得好,就是二哥始终没什么长进,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只是个县丞。 最近怀源又闹出了桩污糟事,前些日子因怀泽忙着秦州的事,老太太便把信寄给了她,常宁思虑片刻,还是决定把这事和怀泽说了。 “老太太来信说,二房最近新添了个女孩,是二哥养的外室生的。” 怀泽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事他怎么半点没听说,望向怀泽疑惑的目光,常宁也觉得有些难堪,她是弟媳,不好议论二房的事情,便把老太太的书信找出来,让怀泽自己看。 他越看越火大,他原先还奇怪,以二嫂的能耐和二哥惧妻的程度,怎敢养什么外室,没想到是他原先那群狐朋狗友送的,还给怀源出主意,让他先把人养在外头,二嫂忙着晴哥儿考试的事情,便有些疏忽了对二哥的管教,没想到却被钻了空子。 “二嫂已经做主,把那外室的身契拿到手又发卖出去了,那姐儿到底是闻家的孩子,二嫂自然会好好管教,至于那外室,是绝不能留的。” 常宁一边说一边把第二封信递给怀泽,这是几日前老太太刚寄过来的,怀泽粗粗读过,随即大吃一惊,这事怎么和姜姨娘还有关系。 第172章 国子监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老太太最近的信件中言道,怀源的朋友给他送了个丫头这事最初就写信告诉了姜姨娘,是姜姨娘撺掇着把人养在外头,等生了孩子再接回去,为的就是能压压二嫂韩氏。 姜姨娘招认,是她觉得韩氏“善妒”,如今怀源只有一子一女,子嗣不兴,所以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怀源好。 闻老爹气了个半死,怀源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姜姨娘又闹出这样的幺蛾子,这回他不再肯听姜姨娘辩解,直接把姜姨娘关进了大娘子的庄子里。 以大娘子和姜姨娘的关系,想来大娘子很乐意关照姜姨娘,周围都是大娘子的人,这回姜姨娘想往外传递消息,怕是难上加难了。 根据老太太的情报,若非是因着姜姨娘所出的三个孩子,闻老爹便直接把姜姨娘打死了,不过想来在大娘子的庄子里,姜姨娘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常宁连连摇头,她嫁进闻家也十多年,深觉二房之所以没有长进,和姜姨娘脱不了干系,若非闻家长辈都是良善人,也不会容忍姜姨娘至今,想到姜姨娘,常宁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临睡之前,她听到身边的丈夫轻声道,“若是那么早去了姜姨娘,我那好二哥又怎会堕落至此。” 她的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黑暗中眼睛瞪得老大,莫非,莫非,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许多疑问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第二日怀泽起了个大早,今日是他去国子监报到的第一天,内侍省早就送来了官服,前两日他已经去拜访了如今的上峰国子监祭酒夏公质,和另一位国子监司业邓书清,对国子监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国子监不仅是大梁的最高学府,同时也负责管理所属的太学、国子学等,此外还掌管着印刻书籍等工作,而他的职位司业相当于国子监的副长官,两位司业的管辖范围也有所不同。 怀泽接替的是去年致仕的张老大人的职位,负责的是国子监的行政事务,也就是说除了具体教学之外,国子监的招生、财务、先生的考核以及印刻书籍等均要由怀泽负责。 另一位司业邓书清主要负责教学部分,例如学科设置、教学计划和学生考核,这也是国子监的核心内容。 除了怀泽之外,国子监的诸位主簿、监丞大多是德高望重的名师大儒,夏公质和邓书清就更不用说了,那都是大梁文坛的泰斗级人物,在地方做惯了“土皇帝”的怀泽,乍一回到这样“纯文人”的环境中,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他原先还觉得自己负责的事务繁琐,如今瞧来繁琐就繁琐吧,让他去拟定教学相关的内容,别说旁人不服,就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水平有限,何况这个副校长再难当,怎么也比知州管理的事务少些,最起码不用整日为了银钱发愁。 怀泽在估量着周围的环境,国子监的诸位大儒也在估量怀泽,他们原先就听说了怀泽的名头,知道他在百姓中颇有声望,不少人翻出了他当初的文章,饶有架势地评价了一番,甚至有人惋惜,这般真知灼见,为何他入仕后却鲜少再写文章,是否太市侩了些。 不过怀泽却没时间理会这些言辞,按照他初到一个岗位的习惯,正在翻看前任张老大人留下的账簿。 看到账簿上的巨额数字,怀泽忍不住咋舌,嘶,这国子监可真有钱啊。 大梁重文轻武,国子监的规模相当庞大,朝廷每年都会定期向国子监拨款。 除此之外皇上时不时会直接赐钱赐物,再加上庄田、刻书、生员缴纳等收入,简直富得流油,主要的支出则有两大部分,第一是给官员的俸禄,第二则是生员的费用,每年结余的银子都够怀泽修十里的堤坝了。 因着怀泽在书院待过,不过五六日便适应了国子监的环境,再加上他对众人都谦和客气,上上下下的官员倒没人敢为难他。 若说让怀泽困扰的事情无非两个,第一便是国子监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实在太爱吟诗作赋,搞得他只能重新捧起书本,研究起诗赋来,第二便是大朝会了。 作为五品官,怀泽如今也算是中品级的官员,需要去参加大朝会,幸好内侍省来送官服的时候,一并培训了参加大朝会的礼仪,否则他真的得抓瞎。 大朝会的召开时间比平日上衙还要早一个时辰,再加上闻家住在靠外侧的位置,寅时刚过,他就得爬起来,往勤政殿去。 官员们是按照品级从前往后站立,国子监也不是什么紧要部门,所以站在比较靠近门口的位置,等到内监宣布散朝,怀泽感觉自己快被冷风吹得面瘫了,赶紧回去让嬷嬷做了几个护腿。 林飞羽比他早半年升了礼部郎中,同样也是正五品的官职,两人抬头就能对上视线。 怀泽把护腿分享给他的时候,遭到了林飞羽同学的嫌弃,第二日林飞羽便送来了两个高级版的护腿,嬷嬷仔细查看过,里面竟然填充的是鹅毛,据说还是京城最文雅时兴的绣法,怀泽和常宁深感自己落伍了。 怀泽至今已经参加了三场大朝会,要说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见到了一众权臣和两位王爷。 端王就站在龙椅下三个台阶的位置,生得气宇轩昂,怀泽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皇上的长相,深觉皇后的基因改良做得很不错。 瑞王今年不过十三岁,站在群臣最前头,俨然有和端王对峙之势,只不过怀泽透过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瞧出了几分迫不得已。 稚子何辜奈何庸人作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骤然被推上高位,其中的惶恐怕是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怀泽想开溜还能装装病,可若是瑞王,哪怕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估计也会被抬上来吧。 国子监只有祭酒和两位司业有上朝的资格,再加上最近未到秋闱之时,自然也没什么旁的事情,怀泽分明看到邓书清已经昏昏欲睡了。 就在怀泽以为自己可以继续摸鱼的时候,谏院递上来的一封奏章点燃了这个巨大的火药桶。 第173章 造势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四月开始,孝礼皇后长兄孙朋伟宠妾灭妻的案件受到京城百姓的关注,据说孙朋伟苛待发妻和发妻所出儿女,让一个年轻美貌的妾室登堂入室,甚至代替发妻在京城来往交际。 本来这只是孙家的私事,最多被议论两句私德有亏,毕竟时人多爱美貌妾室,只要不太过分,也没人去追究一个男人的“小过失”。 可偏偏这事的男主角是孝礼皇后的长兄,端王一党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谏议大夫首先递上奏章,要求皇上斥责孙家,以证礼法。 其实孙家只有一个因着孝礼皇后新封的爵位,这回端王就是想借此事打击瑞王一党的气焰。 瑞王的势力全部来源于皇上,这对于端王来讲始终是个威胁,虽然如今皇上眼瞅着没几日活头,难保皇上临了回光返照,来道圣旨说传位于瑞王,那端王岂非就要陷入被动,所以端王也要先下手为强。 谏议大夫言辞激烈,俨然把孙朋伟说成“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辈,最后图穷匕见,请求皇上革去孙朋伟的爵位,以正礼法。 瑞王一党立刻反驳,言道此为男子私德,即便有亏,斥责一二便是,何至于就要革了爵位。 紧接着两方官员你来我往,勤政殿顿时变成了菜市场。 怀泽有些走神,思考着此事的蹊跷之处,这事明显不属于端王能决定的范畴,即便在朝堂上吵出个胜负来,又有什么用呢,最后不还是得皇上决定吗?以皇上对孝礼皇后的偏爱程度,怕是斥责一两句就完事了,却冷不丁被点了名字。 “国子监司业闻怀泽可在?本王听闻你政绩卓著,治下百姓安定,故想听你一言。” 怀泽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前头言官们吵得这般凶,这事和国子监压根扯不上什么关系,怎么平白无故地点了自己的名字,可朝中如今人人都知道,是端王提拔他进的国子监,即便他不想选,也已经有人帮他选好了。 “臣以为,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若不能忠情,何以忠君,宠妾灭妻虽是私德,但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若不能正其行,岂非助长不正之风。” 无论心中如何慌乱,怀泽的表情始终镇定,按照甘议的评论,这副模样还是很能唬人的,他往前一步,并不如何高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完自己的观点,便后退一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臣以为闻大人所言甚是,所谓以小见大,应是如此,若不严惩孙朋伟,百姓纷纷效仿,岂非乱了尊卑礼法。” 谏议大夫语气激动,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幸好瑞王一党又出来反驳了几句,众人的注意力慢慢转移,怀泽才终于松了口气。 在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两方人马你来我往,最后只是以端王一句,“此事还需父皇定夺”结束,怀泽有些纳闷,所以众人在这里争论一通,又有什么用处呢。 怀泽初时不明,被夏公质点拨了一句,才终于体会出了些许用意,回到国子监,夏公质瞧见他眼里的疑惑,只是长叹一句,“此为造势也”,怀泽瞬间如醍醐灌顶。 果不其然,因着朝堂争论不休,不出三日时间,从市井商贩到京郊的农户都在议论此事,若说没人推波助澜,那他肯定是不信的,他估计这事在等一个高潮,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到时若是皇上严惩孙家,那瑞王一党必定损了元气,可若不严惩孙家,瑞王一党也会失了大半人心。 赶上休沐日,林飞羽约了怀泽去酒楼吃饭,听着外头说书先生已经把此事传得神乎其神,林飞羽压低声音道,“怀泽,你觉得这事会如何收场?” 怀泽放下手里的茶碗,凑到林飞羽耳边,“瞧着吧,孙朋伟的发妻马上就要主动出击了。” 林飞羽眼睛瞬间瞪大,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能不理解怀泽的意思,怀泽半靠在椅背上,只轻轻默念一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如此,此消彼长才是常态。” 事实证明,怀泽的预感没有错,三日后,也就是大朝会召开的前一天,孙朋伟的发妻吴氏向府衙递上诉状,状告孙朋伟宠妾灭妻,京城的舆论一下子被引爆了,这下舆论彻底倒向端王一党。 皇上依旧僵持着,可抵不过群臣的一次次求见,据说皇上当夜便呕了血,这消息自然也是端王传出来的,最终在太后和皇后的“劝说”下,皇上颁布圣旨,革了孙朋伟的爵位,随即昏迷不醒。 此次端王大获全胜,以许竟为首的端王一党顺势弹劾了数位瑞王一党的官员,一时间大朝会成为角斗场,官员们你来我往,怀泽都有些怀疑,要不是顾忌着礼仪,群臣怕是就要打起来了。 面对如此乱象,怀泽无比怀念平静安宁的秦州,他虽然离开了秦州,但观棋和明棋会定期向他提供秦州的情报,每次读到他们的信,怀泽就更想念秦州一分。 自怀泽和常宁分别入手了皮货和毡毯生意,他们的小金库也越来越丰足,两人也合计着要给闻芝攒嫁妆的事。 其实常宁自闻芝出生开始,便陆陆续续攒了一些,但多以物件为主,除了这些最关键的是银钱和陪嫁的人户,陪嫁的人户自然得由常宁操心,不过这银钱的事就得怀泽出大头了。 怀泽盘了盘家底,他只有这一个姑娘,肯定得把一半家底给她,老太太当初给了自己些田产和几处铺子,到时候也平分给两个孩子,怀泽把算好的数字给常宁看,常宁点点头,这个嫁妆已经足够体面了,自己再添几件贵重物件,到时候即便女儿高嫁,也算是有了底气。 左右如今距离女儿出嫁还有几年,还能再攒些,闻芝如今才十一岁,最起码能再留个五六年,到时候他们再努把力,定然得给女儿寻门好亲事,嫁得风光体面。 第174章 山陵五使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进了五月,国子监开始忙碌起来,怀泽为了招生一事忙得头脚倒悬,尤其是今年端王请旨,为给皇上祈福,国子学和太学的学生定额都要增加,可吏部并没有通过怀泽请求招收几位小吏的奏章,如此一来,每个人的工作量自然也增加了不少。 怀泽心中腹诽,端王要给皇上祈福,为什么要通过扩招学生这样的方式,幸好这回户部给国子监的拨款也相应增加了许多,否则他这个司业刚一上任就赶上国子监破产,实在太倒霉了些。 与此同时,宫中传出消息,皇上虽已醒来,但意识已经模糊,太后下令让内侍省提前准备,这回皇上怕是真的不行了。 常夫人作为命妇,自然也得随时待命,若是皇上驾崩,她也免不了要哭灵,常宁已经严令全家,关闭闻府大门,无事不得出,若是急事,和几位管事支应之后再行决断。 “意识模糊吗?”怀泽心中默念几遍,这应是端王在提前造势了,太后和皇后都是许家女,如今皇上在不在都难说,毕竟太后命人封锁了消息,没准已经动手了。 五月二十三,怀泽正在国子监与祭酒议事,突然听到沉沉的暮鼓声响起,就如同十三年前他来京城时听到的那般,祭酒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望向勤政殿的方向。 随着第九声暮鼓响起,国子监众人齐齐跪下,各处衙门也陆续传来号哭声,虽然没人说话,但众人都知晓九声暮鼓的含义,执掌大梁十三年的元宁皇帝驾崩了。 内侍省已经命人送来了丧服,随着景阳钟连敲八十一下,正式向天下人宣告了元宁皇帝驾崩之事,怀泽等人也在祭酒的带领下往齐和殿的方向去。 远远望去,齐和殿已经被布置成了大行皇帝的梓宫,原本华丽繁复的装饰都被撤去,变成了灵幡和白绫。 待百官按照礼部提前安排好的位次跪好之后,“闻讯赶来”的端王和瑞王,一边一个跪在灵柩旁撕心裂肺地号哭,怀泽私以为,还是瑞王比较真情实感,不过论演技,明显是年长的端王更精湛些。 群臣随着两位王爷的节奏放声嚎哭,怀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情形,发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明显集中在两位王爷身上,而礼部的官员哭得最是真切,怀泽的嘴角抽了抽,看来这样的场合也是需要气氛组的。 两位王爷已经哭了两刻钟,一个比一个真切,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帷幔前的太后打断了他们的哭嚎。 “还请首辅许竟宣读大行皇帝遗诏。” 整场葬礼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大家心里也明白,太后和宣旨的许竟可都是端王一党的人,这事自然没什么悬念。 许竟从皇上的贴身内监手中接过木匣,群臣纷纷跪下领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许竟手中的明黄色圣旨上。 皇上的遗诏也有固定的格式,开头要叙述本人在位时的成就,说明自己患病的原因,不过大多是积劳成疾之类的,毕竟死者为大,也没人专门会纠正皇上的遗诏。 然后就会提到继任的人选,夸赞一下嗣君的品性,并解释立嗣的原因,之后便是给诸军的封赏和服丧、陵制,最后在结尾训勉百官,务必要尽力辅佐嗣君。 整篇遗诏洋洋洒洒数百字,众人最关心的只有那最关键的一句,“皇长子人品卓佳,朕素有承嗣之托,可于柩前即皇帝位。” 至此新皇人选尘埃落定,端王脸上的表情更加哀痛,而瑞王的脸上则多了几分痛苦和无奈,随后诸位重臣上前查看遗诏,认定其为皇上亲笔,并无异议,最后许竟将遗诏交到端王手中,带领百官齐齐跪倒。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端王殿下谨遵先帝遗诏,于柩前即皇帝位。” 百官高声齐呼,随即便是熟悉的三请三辞环节,毕竟先帝去世对新皇来讲是件万分悲痛的事情,总不好先帝一死,新皇领了圣旨就高高兴兴地继位,难免会被时人议论不孝。 百官请了又请,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新皇非常沉痛地表示,“本王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诸臣再三陈情,本王勉从所请。” 如果能忽略一旁瑞王阴沉的表情,这绝对是一场君臣和睦的好戏。 虽然新皇并未正式举行登基仪式,但如今端王已经有了新帝之实,接下来便要主持先帝丧仪的全过程,第一件事就是选择治丧的人选。 负责先帝丧仪的自然是礼部,根据林飞羽的情报,早几日礼部就已经预备着了,就怕到时候先帝的丧仪和新帝的登基仪式一起办忙不开手。 治丧的人选中有五个最重要的位置,那便是山陵五使,能进入这个名单的自然是新皇的信臣爱臣,只要先帝的丧仪不出岔子,绝对算是个拿得出手的政绩,可见这个名单能有多抢手。 总揽全局的山陵使自然由首辅许竟担任,这个没有人会反对,而剩下四个名额,礼仪使、仪仗使、桥道顿递使、卤簿使都有可以浮动的余地,这几个名单备受瞩目,应该说,谁能进了这个名单,就代表着谁得了新皇的看重。 礼仪使需要由精通礼制的官员担任,这次花落礼部尚书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怀泽记得,这位礼部尚书好像和许家是姻亲来着。 紧接着仪仗使和桥道顿递使的人选陆续公开,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都是新皇在监国时就已经委以重任的官员,中选也在情理之中。 卤簿使的人选迟迟未公布,众人都有些焦急,谁不知道这卤簿使是最轻松的活计,毕竟先皇的陵寝早就修好了,孝礼皇后都葬进去了,只需要去趟皇陵做个表面功夫就成,简直是又轻松、又能攒资历的好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新皇满目哀伤地宣布了最后一个人选,“国子监司业闻怀泽,曾参与修建先皇陵寝,特命尔为卤簿使。” 这下不只怀泽本人蒙掉了,就连百官都没想到,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闻怀泽只是个正五品吧。 第175章 丧仪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不过众人转念一想,闻怀泽不就是平靖侯的妹夫吗,若是这般倒也能说得过去,到底是新皇和太后共同决定的事,群臣自然也不会反驳。 待怀泽上前与其他四位重臣共同行礼谢恩之后,关于自己为什么会中选这个问题,倒也能猜出一二,如此一来,闻家和常家怕就要和新皇绑定了,这可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不论众人如何反应,先皇的葬礼都要按事先预定的流程进行,随着讣告从京城送往各处,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到处是震天的哭声,短短半日之后,京城再不见半点喜庆之色,到处是焚烧纸钱残余的灰烬和在风中飘扬的白幡。 按照大梁规制,官员和命妇都要在宫中服丧,朝廷和各衙门停止运转,跪在群臣中的怀泽有些担忧,要是赵国乘虚而入可如何是好,毕竟赵国向来没什么契约精神可言。 果不其然,五日后北疆送来紧急军报,赵国屡屡侵扰边境村镇,平靖侯率军反击,已经击退赵国军队,新皇嘉奖了一众将士,并严令若赵国再敢侵扰,无需奏请直接反击,必要时可以追击至赵国境内。 一时间以武安侯为首的一众武将俱是称赞新皇勇武果敢,怀泽也略微放心了些,看来新皇的态度比先帝要强硬得多,若是能保持的时间更长些就好了。 官员和命妇的服丧还在继续,此时正值暑夏,众人都穿着厚重的丧服,重臣们还能在殿内遮蔽一二,似怀泽这般的中等文官整日暴露在太阳下,整整二十四日之后,结束服丧的怀泽瘦了一大圈,其他人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国子监的几位老大人中途就病倒了,可见这服丧着实磨人。 待官员和百姓除去丧服的第三日,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虽然在先帝驾崩当日,新皇便已经是实际的君主,但还需要一场盛大的典礼,正式宣告新皇登基才行。 怀泽穿越前曾经在影视作品中见过登基大典,如今身处其中,才发现大典的隆重和繁复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六月二十寅时刚过,怀泽便换好了朝服,准备出发去参加登基大典,穿着足有二十斤的朝服在宣德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之后,随着钟鼓声渐起,怀泽终于松了口气,以礼仪能容忍的最大幅度动了动脚,以防待会儿出糗。 他旁边的邓书清也学着他的样子挪动了下,邓书清已经年逾五十,今日也是拖着病体来参加大典,估计明日还得继续告病。 随着宣德门正门和左右掖门被打开,百官按照礼部的指引鱼贯而入,走到勤政殿外的广场上列队站好。 钟鼓声渐止,已经脱下丧服换上冕服的新皇自中门而出,在御座上坐定,随即是九声鸣鞭,官员齐齐下跪朝新皇行叩拜大礼。 首辅许竟奏上事先拟好的登基诏书,作为新皇的第一道诏书,登基诏书也是按照规制来的,无非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元仁、封赏有功之臣几项,待诏书被盖上印玺之后,便由礼部尚书宣读诏书。 随着礼部尚书宣读完诏书,百官再次行叩拜大礼,至此登基大典就算是完成了,怀泽忍不住腹诽,难怪不少皇帝登基之后性情大变,这种权力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 大典结束之后,怀泽便要正式开始履行自己作为卤簿使的职责,不过他这回的工作着实好做许多,和司天监的监正商量好出发时间之后,怀泽便回府准备行囊。 因着怀泽被任命为卤簿使,闻家和常家最近火热得很,闻老爹专门来信关心过,字里行间都是与有荣焉,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毕竟怀泽如今已是正五品,按照以往新皇登基的惯例,待先皇下葬后,山陵五使都是能再升一级的,最起码是个从四品。 对大梁的官员来说,从五品到四品是很难跨越的一道坎,没想到怀泽就这么轻易地跨过去了,按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只要怀泽不犯错,好好在朝中熬资历,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老太太和闻老爹的信同时到来,嘱咐怀泽一切以稳为主,千万别掐尖冒头,新皇虽然登了基,但瑞王还好好的呢,有许多事情说不准,万不能松懈才行。 怀泽把两封信递给常宁,常宁顿觉万分敬佩,老太太不愧是闻家的定海神针,不光看得远还看得准,他们已经商议过,这些时日紧闭大门,万不可门庭若市,失了分寸,常青如今手握兵权,免不得会被新皇忌惮,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这回怀泽和司天监预计要在应天待十日,常宁把行李使劲压缩,最后减少到一辆马车,怀泽又与祭酒告过罪之后,便随着司天监的队伍启程出发。 当初怀泽等人在皇陵待了两个月,对周围的地形很是熟悉,又带着众人象征性地把周围的情况查看了一遍,随即便是司天监的主场。 对着已经确定好的大吉之地,司天监监正直接来了一箩筐吉利话,怀泽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这怎么和他以前写作文的时候,堆砌华丽辞藻有一拼呢。 其实这事颇为荒唐,完全就是面子工程,陵墓都修好了,难道新皇还能把已经建好的陵墓拆了不成,无非是走个形式罢了。 赶着十天的期限结束前,怀泽带着一行人返回京城,将奏章和地图交给新皇,新皇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便点了头,至此,怀泽这个卤簿使的职责也完成了大半。 从应天回来当日,正好赶上休沐日,怀泽便陪着闻芝在书房读兵书,自从上次他和常宁商议后,第二日便搜集了许多书籍回来,其中闻芝最喜欢的是《孙子兵法》和《太公六韬》,每日从学堂回来,跟着师傅学完功夫之后就抱着这些兵书不舍得放手。 “父亲,这句‘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何解啊?” “未雨绸缪,先胜后战,准备得越充分,就越有可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取胜。” 第176章 庙号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如今皇陵已经修建完成,接下来便是由三品以上朝臣与新皇共同商定先皇的庙号和谥号,其中最能对先皇的一生功过盖棺定论的还是庙号。 正是因着庙号的重要性人尽皆知,诸位重臣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定下了谥号,但整整五日也没定下庙号。 群臣争论不休,拿出在朝堂上攻击政敌的架势来,最后还是由新皇拍板,定下了先皇的庙号为英宗。 英宗,怀泽心里默念几遍,轻轻嗤笑一声,道德应物、明识大略为“英”,世人皆知先皇刚愎自用,仁宗驾崩之时,百姓痛哭数日不止,而先皇去世时,百姓的白幡只挂了三日便摘下来,论民心,论政绩,高下立见。 再加上英宗晚年之时,为与新皇争权,扶持瑞王一党,就差把脸撕破了,新皇定下这个庙号,岂不是明晃晃的嘲讽。 司天监择选完大吉之日,新皇穿上丧服,带领群臣在先皇梓宫前行三奠之礼,将先皇灵柩请上灵驾。 新皇扶着灵驾徒步送至宫门外,然后灵驾由山陵五使护送着前往先皇的陵寝。 这可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从京城到应天,正常骑马赶路都得一整天,随灵驾同行的除了皇亲宗室之外,还有若干仪仗护卫,山陵五使走在最前方,四日之后才到了陵寝。 怀泽到底年轻,除了脚上起了许多水泡外倒没有旁的病症,其他四位重臣的情况就着实有些不太好,年纪最长的许竟已经摇摇欲坠,强撑着完成了将先皇灵柩葬入地宫的仪式。 先帝葬礼到此还未结束,山陵五使还需要护送先皇的牌位回京,其他四位重臣已经支撑不住,纷纷坐上了马车,只有最年轻的怀泽坚持走在最前方,倒是得了不少称赞。 见到新皇仪仗的瞬间,怀泽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怀泽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将先帝的牌位升入太庙供奉,至此先帝葬礼才算是结束。 因着送葬路途实在遥远,随行的人员都灰头土脸,尤其是许竟,见到皇上的瞬间就老泪纵横,只是其中有多少真情假意就未可知了。 从宣德门出来,孙牛和车夫早在外头等着了,赶紧扶着怀泽上了马车,府里早请好了大夫,脱下靴子的一瞬间,怀泽忍不住“嘶”了一声,他这将近十日一直在赶路,还要应付各种仪式,脚上的水泡破了长,长了破,两只脚已经血肉模糊。 就连大夫都说怀泽命大,若是再严重些,发起烧来,那可真就要了命了。 常宁心疼不已,沿途百姓都称赞怀泽至诚至孝,可这背后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新皇并没给额外的假期,第二日怀泽还得继续去上衙,幸好这回可以骑马了,否则再从闻府走到衙门,他的脚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新皇的圣旨来得也很及时,山陵五使因着办理先帝丧仪有功,都各自得到了晋升,怀泽从国子监司业被调任到了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晋升速度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不过这回倒没有朝臣反驳,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次山陵五使中最辛劳的便是怀泽,再加上怀泽一路坚持步行护送灵驾,单单这份忠心和孝心都没人敢说个“不”字。 要离开“单纯”的国子监,怀泽还有些舍不得,他提前搜罗了两本孤本,分别赠给了夏公质和邓书清,算是全了这几个月的情分。 邓书清对怀泽尤为不舍,他颇为欣赏怀泽犀利的文风,两人共事期间合作得也很愉快,尤其是怀泽真的很会捧场,每每自己与他喝茶评事,总感觉茅塞顿开。 距离吏部规定的报到时间还有两日,怀泽决定先去拜访一下未来的上峰,说起来从他到刑部任职开始,一直到在秦州任职时,和大理寺打过不少交道,和大理寺众人也算是老熟人了,但该做的礼数还得做全。 作为大理寺少卿,怀泽算是大理寺的二把手,掌理刑狱案件审理,他还有一个上峰,大理寺卿裴宗伯。 裴宗伯和陈家还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怀泽着人送了拜帖过去,准备趁着休沐日提前去拜访。 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怀泽正受新皇器重,裴宗伯自然不会为难他,怀泽把礼数也做得很足,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 从裴府出来,怀泽半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他今日着实喝了不少,在上峰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靠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此刻回到马车上再也支撑不住,等回府时就已经沉沉睡去。 这几日常宁收到了如雪花片一般的拜帖,和怀泽商量之后,只捡了几家要紧的去了,两人前后脚进地家门。 怀泽在秦州时掉的肉本来就没养回来,回京之后又是服丧又是送葬,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常宁心疼地帮他擦手擦脸,又端来醒酒的汤药给他喝下,正准备离开,听到他嘴里喃喃道,“娘!娘!母亲!” 常宁的眼泪瞬间落下,她陆陆续续也从闻府老人口中打听到了沈姨娘的些许事情,知道他虽然平日里不说,但心里一直记挂着,否则也不会特求了老太太和公爹,把沈姨娘的牌位供奉在祠堂里,又时时关照沈家,如今丈夫有了这般出息,想来沈姨娘在天之灵,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中旬,从京城前往江宁路途遥远,闻昕需要提前出发参加府试,因着怀泽夫妇抽不开身,这回还得闻昕独自一人前往。 有了县试的经验,这回常宁准备起行李来已经驾轻就熟,怀泽倒是第一回送孩子出门,终于理解了为何当初常宁来信时说的那种不舍。 在怀泽的印象里,闻昕还是个小孩子,转眼间便到了赴考的年纪,想来当初他赴考的时候,老太太应该也是这般操心,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 如今新皇登基,又大赦天下,难免有些盗贼侵扰,这回怀泽足足给闻昕加了一倍的护卫,再加上陪同的书童和小厮,光行李就准备了五六车,要不是常宁拦着,怀泽恨不得把府里的护卫都派了去。 第177章 言传身教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逐渐适应了大理寺的日常工作,作为大理寺少卿,他面临的不只是复杂的案件,还要关注百官和百姓舆论变化,还要与大理寺卿共同参与朝廷律令的修订,幸好怀泽有在秦州独当一面的经验,否则乍一接手还真忙不过来。 他提前请教过陈大人,又狠费了一番功夫,花了足足两个月时间,把大小律令牢记于心,又把近三年的重点案件拿出来挨个研究,基本上每日都是深夜才回去,就连休沐日都不敢放松。 等到怀泽从繁重的工作中抽出身来,就已经到了九月底,刚好闻昕回京,还带回了府试中榜的好消息。 常宁喜极而泣,连忙着人去给闻家长辈报喜,堪堪九岁的闻昕便中了童生,即便放到满京城都没有几个,一向低调的闻府照例没有声张,只是在京郊开了处粥棚,算是给闻昕积福了。 今年李家学堂的学生成绩都很是不错,怀泽提前与李凌江他们商议着,共同办了场谢师宴,感谢几位先生的辛勤教导,孩子们都被夸得小脸红红的。 临近过年,各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因着新皇已经宣布明年加开恩科,各地三月加开乡试,九月在京城加开会试,这下子各家有子侄的纷纷行动起来。 虽然如今还不知道主考是谁,但依照惯例,新皇对第一次科举都会格外重视,主考官无外乎就那几个人,怀泽也给闻明去了信,让他提前到京,到时候带着他去四处拜访,新皇刚刚登基,怕是闻明也摸不准新皇的喜好,这些都得早些准备才是。 当初怀泽考举的时候,因着闻老爹远在江南,去各家拜访都是怀泽独个儿去的,自是更明白其中的难处,如今他好歹在京中,自然也不能让他的子侄再受当初那份罪。 半个月后闻明来信言道会在明年五月抵达京城,到时还望三叔照料云云,言语十分恳切,老太太也专门来信说到此事,最终敲定了闻明的来京事宜。 大理寺工作繁忙,怀泽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能多生出一双手臂才好,而且因着皇上宣布开年要重新修订律令,届时怕是怀泽等人更忙不开手,所以许多事情就得赶在年前了结。 怀泽的加班状态一直持续到新皇宣布封笔,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走亲访友环节,等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检查闻昕的功课,便到了除夕当日,不由得感慨一句,他这个官做的,实在太累了些,说好的等考完科举就能轻松呢,这怕是比当初备考的时候还忙碌。 一大早怀泽就被外面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吵醒,他今日本来还想睡个懒觉,毕竟进了大理寺之后,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被吵醒之后想睡也睡不着了,干脆让人把闻昕叫过来,检查一下他的功课。 除夕检查孩子功课这事着实不太人道,可奈何怀泽的公务实在太过繁忙,若是此时不检查,开了春之后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闻昕得知父亲要检查功课的时候一下子紧张起来,因着父亲在科举和官场上的成绩,平日就连学堂里的先生提起父亲都没有不夸的,他自然与有荣焉。 虽然父亲平日在家里不怎么摆架子,但闻昕却十分崇拜自己的父亲,在秦州见识过父亲那般受百姓爱戴后更是不敢松懈,生怕丢了父亲的脸。 就连姐姐都时常劝他,莫要读书读傻了,可闻昕想起父亲来,便又重新有了动力,他知道自己的资质不能和父亲相比,所以就更得努力读书,争取能离父亲再近一点。 如今闻昕在备考院试,怀泽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境,又仔细问过闻昕最近读的书,还是决定从策论开始,只出了一道题目,“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何解? 因着如今闻昕的水平尚不能当场作答,怀泽便给了他一刻钟的时间思考,闻昕快速执笔在纸上记录,怀泽则在一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怀泽惊讶地发现,闻昕的变化和成长速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明明五年前,他还是个贪玩的小胖子,如今却得常宁时不时督促他注意休息,这份韧劲和决心倒是像极了自己小时候。 不过两人的境遇可有不小差别,怀泽努力那是因为没别的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可闻昕却不一样,他是从小被长辈宠爱着长大的,即便他不努力,长辈定然也会为他谋个好前程,在这种情况下,闻昕不自甘堕落,能够看清自己的目标,比怀泽自己当初可要难得多。 正沉浸在构思中的闻昕想不到,在不经意间他崇拜的父亲也已经对他刮目相看。 一刻钟的时间截止前,闻昕放下手中的笔,他日常临摹的也是王羲之的小楷,仔细看就会发现,和怀泽府试时的字迹竟然有几分相似。 “儿子尝闻,力学方能致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是为力学……” 闻昕的眼睛始终直视前方,不因为怀泽的上下打量有任何变化,以他如今的水平,整篇策论不过两三百字,却字字精炼,风格倒颇像李宣大人。 怀泽不知道的是,闻昕虽然表面上很镇定,实际上却很是忐忑,说完自己的策论,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怀泽。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解已经很是不错,切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也得劳逸结合才行。” 听到父亲的话,闻昕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只矜持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才扑在榻上开心地笑出声来。 怀泽自是满心骄傲,两个孩子都这般上进,直叫他这个做父亲的惭愧,他日常公务繁忙,这多亏了常宁教导有方,午膳前怀泽把心中所想和常宁说了,却被常宁连笑三声。 “这哪里只是我的功劳,所谓言传身教,你这位父亲勤勉爱民、政绩卓著,这些孩子们都看在眼里,他们自然也希望能效仿你,说到底,想教好孩子,也得咱们自己先立得住才行。” 第178章 科举舞弊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刚过完年,新皇便宣布了今年京城乡试的考官阵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新皇竟然选定了吏部尚书曲一经,要知道这位曲一经可是瑞王一党的核心人物,去年在针对孙朋伟宠妾灭妻一案中一直冲锋在前,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新皇的用意。 是在求和?收揽?还是有旁的意图,怀泽私以为这回新皇怕是要借机对瑞王一党动手了,新皇眼见是个心狠的,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和先皇打擂台,而曲一经还没有到不可替代的程度,就是可怜了今年京城乡试的学子们,怕是免不了一番曲折。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礼部和几位考官已经在按部就班地组织今年三月的乡试,怀泽等人的注意力也很快被修订律令之事转移。 先皇初登基时也曾经修改过律令,怀泽记得书院的同窗都紧急学习过新的律令,当时怀泽还在吐槽,这律令改来改去,万变不离其宗,如今怀泽自己参与到律令修改的过程中才发现别有洞天。 律指的是对各种违法犯罪行为的惩罚性条文,令则是指有关制度和规章的规定,律令有些类似于刑事法和行政法的结合,制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朝廷的统治和稳定,怀泽私以为,在修改的过程中最困难的便是与礼法的辩驳。 修改律令在大梁来讲是件大事,不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这三个司法部门会参与,所有三品以上的重臣也都会参与,只要一人一句,整个勤政殿就会变成菜市场。 就拿其中一条“凡家人共犯奸盗杀伤之罪,不分首从,一律按首犯论处”来说,这是御史台特意提出要指定添加的内容,理由是为了震慑百姓。 作为实际审定案件的大理寺和刑部自然不会同意,若这条真的添加到律令里,怕是会引起百姓恐慌,两派主张你来我往,始终裁决不定,这事最后还是得由几位大学士裁定。 凡此种种,大梁律令共有几百条,估计得吵到猴年马月,不过越到后期,原本围绕律令条款展开的争吵,又逐渐变成了新皇和瑞王一党的博弈。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诸位三品以上的重臣都在,而大理寺这边即便裴大人也不过是正四品,根本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只能被动地接受结果。 持续了两个月的争吵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今年三月京城的乡试疑似发生了舞弊案,因怀疑主考官取士不公,学子们聚集在贡院外,要求几位考官张贴中榜举子的答卷。 其实每年科举发榜的时候都会有考生产生类似的疑问,毕竟苦读多年,没人能平静地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实,不过只要主考官下令贴出考卷,便可解了这些疑问。 可这回主考官却始终没有表态,考生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京城的情况本就特殊,没几日消息就传到了新皇耳中。 新皇震怒,立即命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事,但这事明摆着就是个烫手山芋,毕竟牵涉到新皇和瑞王,谁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这事最后还是落到了刑部侍郎杨大人和大理寺少卿闻怀泽身上。 说起来杨大人和怀泽也是旧识,当初怀泽在刑部做主事的时候,杨大人是主管刑部司的郎中,如今时移世易,杨大人已经是从三品,无论从官职还是资历来看,杨大人比怀泽都要高不少,所以自然成了本案的主审。 科举舞弊可是大事,一旦被认定作弊,会根据情节处以不同程度的刑罚,若是造成严重影响的,有可能还会处以斩立决、剖腹等极刑。 审案的地点定在了大理寺,拿到圣旨之后,怀泽便与杨大人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抓人和收集证据。 到如今事情已经发酵了将近十日,牵连的考生众多,可偏偏这些考生都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轻易不能动刑,简直是双重麻烦。 怀泽提议从带头在贡院讨要说法的考生入手,先搞清楚他们为何会认为此次取士不公,再沿着这个路子继续往下查,怀泽命大理寺几位主簿挨个询问,最终还真得出一个名字,孙海永。 怀泽如今看到“孙”这个姓氏就头皮发麻,虽然因着此事发酵了多日,这些学子们估计早就串好了说辞,但如今也只能一边继续查问这些考生,一边去调查孙海永的情况。 孙海永在本次乡试中了第六十八名,名次倒不是很靠前,不过根据学子们的说法,这个孙海永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草包,估计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又怎能考中。 看到考生们的证词,怀泽的头更大了,若他真的大字不识,先别说他是如何通过的乡试,乡试前头可还有县试、府试和院试,这些他又是如何通过的,而和他同年的学子们为何在前面的考试阶段不提出异议,非要等到新皇登基呢。 衙役将孙海永带来,压根不需要审问,怀泽直接让他默写三字经,两刻钟过去了,孙海永只写了“三字经”这三个字,而且字还写得歪歪扭扭,和答卷上的字迹相差甚远。 这下可麻烦了,怀泽和杨大人对视,赶紧让人把孙海永前头三场考试的试卷调出来,怀泽看着几张试卷,这笔迹倒是同一人的,但明显不是今日这位“孙海永”的笔迹,而且水平远远不到乡试中举的程度。 因着此事到如今牵涉实在重大,可不只是一个乡试,前头几场考试都有了猫腻,怀泽和杨大人不敢耽搁,赶紧和两位上峰商议,然后将事件报告给了新皇。 怀泽思忖着孙海永的情况,根据学政的记档,孙海永今年二十五岁,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分别参加了县试、府试和院试,而且都是一次性通过,所以才有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思及此处,怀泽心中不安,这回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他直觉,新皇一系至少是在三年前便开始谋划此事,三年前,正是皇上追封孝礼皇后的时间。 第179章 漏洞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新皇自然更加震怒,因此事牵涉瑞王,特命裴宗伯为钦差大臣,严令大理寺务必查清此事,“若有人恶意攀附瑞王”,必将严惩不贷。 宣旨的内监刚离开,裴宗伯就忍不住唉声叹气,怀泽对此表示深有同感并万分同情,当初他和杨大人乍一接到命令时,也是一般的忧愁,得了,开始干活吧。 其实这事的突破点就在孙海永身上,既然如今皇上已经夺了孙海永的功名,这事就好办多了,再加上孙海永本身就是个草包,一顿杀威棒吓唬,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 原来是三年前,他在酒楼吃酒的时候,偶然听说还有替考一事可行,恰逢孝礼皇后被追封,孙家再次起势,他便起了这个心思,花重金搜罗到了一个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穷秀才,许以重金,让他替自己考试。 怀泽大囧,这的确是科举验明身份中的一个漏洞,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照相机,衙役们也只能根据考生的外形特征验明身份,所以孙海永请了个和自己身形相似的秀才的确很容易蒙混过关,他记得历史上唐代的大诗人温庭筠就是一位著名的替考枪手。 虽说会有其他考生共同作保,可大户人家的学子,作保一事都是家中办好的,就比如怀泽,也只是匆匆见过和自己作保的几位考生,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作保的考生也察觉不出来考试的人到底是不是替考。 “那这次乡试呢,除了替考之外,你是否还有旁的舞弊行为?” 裴宗伯的眼睛直直看着下首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的孙海永,其实他和怀泽都已经猜出了几分,但这些还得让孙海永亲自说出来。 “大人明鉴,丁秀才就那点本事,最多也就能考过院试,这乡试就不成了,可要做官不还得是举人,所以小人便给了堂叔一百两黄金,让他帮忙和考官搭上了头,那考官让在考卷上特意位置做好标记,到时候他就把答卷递上去,后来堂叔又从我这拿了两百两黄金,说是还要打点。” 等孙海永说完,裴宗伯一拍惊堂木,吓得孙海永再次瘫软在地不住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人说的字字属实,小人如今真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就不考这个乡试了,如今小人是家破人亡,人财两空,定是堂叔克扣了我的银钱,求大人为小人主持公道。” 裴宗伯越听越火大,感情他们叔侄还有桩官司,孙海永如今竟丝毫不知悔改,这种草包若真成了朝廷命官,还不知道要做多少糊涂事。 待孙海永签字画押后,衙役进来禀报,言道那丁秀才已经带过来了,和裴大人眼神交流之后,怀泽在衙役耳边低语几句,衙役倒是客客气气地把秀才请了进来。 丁秀才比孙海永明显镇定多了,怀泽绕着丁秀才转了两圈,朝着裴宗伯点头,别说,他和孙海永的身材还真有几分相似,也难怪衙役分不清楚。 “丁秀才,你也身有功名,为何要做出如此不齿之事,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怀泽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脸上,只听丁秀才苦笑一声。 “功名?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却连家中老母重病都医治不起,三十两于我而言是天文数字,可于那草包孙海永而言不过是随手赏的碎银子,这功名有何用?孙家那样的人户,凭着孝礼皇后都能发迹,这读书又有何用,还不如养出一个姑娘来。” 丁秀才越说越激动,言语已经几近疯癫,怀泽赶紧让衙役从两侧扶住他,以防他自戕自伤。 “我读了十几年书啊!十几年!百无一用,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折了腰,闻大人说得对,我枉为读书人。” 说完这话,丁秀才瘫坐在地上,嘴里始终喃喃着“读书无用”,上首的裴宗伯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之色,怀泽上前一步,站在丁秀才面前。 “你的确枉为读书人,根据衙门的记载,你的老母两年前便离世了,你本可以停手,可你又收了孙海永二百两银子,替他考了院试和乡试,说到底,你是舍不得钱财,哪里是读书无用,分明是你自己贪念易得的钱财。” 怀泽的声音并不大,但堂内众人都听清了,看向孙海永的目光也从怅然变成了鄙视,在秦州为官时,怀泽见惯了喜欢推脱罪责的人,在他们眼中,自己都是被逼无奈,周围的任何事物都能变成他们推脱的借口,对于这部分人,怀泽第一件事便是打碎这层伪装。 “丁秀才,若你还有最后一丝羞耻之心,便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到旁的佐证,如今也是再给你一个机会。” 眼见丁秀才已经痛哭流涕,怀泽赶紧把他从情绪里拉回来,趁着他心理防线薄弱,抓紧拿到关键的证词。 丁秀才怔怔抬头,把当初孙海永找他替考和替考的细节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旁边的两位录事飞快记录,生怕错过关键的语句。 上首的裴宗伯眉头皱起,看来乡试的几位考官果然有问题,可若缉拿考官还得向皇上请示才行,毕竟有几位考官的官职比他还高不少,如今还得把孙海永的堂叔,也就是大理寺的老熟人孙朋伟审完,把三百两金子的去处问清楚,才能向皇上请示缉拿考官之事。 这个孙朋伟可是个滚刀肉,他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爵位和官职,但好歹是孝礼皇后的长兄,也是瑞王名义上的舅舅,他若不说,大理寺也不好动刑。 眼见着孙朋伟就是不开口,裴宗伯万分着急,转头却瞧见怀泽在低头沉思,怀泽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对着一旁的衙役吩咐。 “今日便先审到这里,把人带到堂房去好生照看着,只有一点,如今案子未审结,孙大人怕是得时刻保持清醒,记得让老姜头提醒着点。” 老姜头是位资历丰富的老衙役,怀泽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只有他们内行人知道“时刻保持清醒”的含义,上首的裴宗伯眼神微动,这位闻大人果然是个妙人。 第180章 胜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如今天色渐暗,怀泽算了算时间,到明日上衙还有七个时辰左右,对于老姜头来说,这个时间应该够用了。 后院的堂屋是专门用来审讯难缠嫌犯的屋子,每间都只有六尺长宽,在怀泽的建议下,屋子里原本的刑具都被撤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处用黑布盖住,只在房间的四角各点了一盏油灯,孙朋伟进去的时候,发现里头没有任何刑具,心里便放松了许多。 他就知道,不论是衙门还是大理寺都不敢对他动刑,若是动刑,到时候他就反咬一口,把自己的伤疤露出来,说负责审讯的官员屈打成招。 想到这里,他暗暗咬牙,适才怀泽已经让人搜了他的身,把他身上可能自戕自伤的物件都收走了,可他又没撞柱的胆量,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头从外面进来,孙朋伟立马打起精神,想来这就是老姜头了,老姜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衙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就直直站在老姜头对面。 老姜头的眼神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十分渗人,孙朋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刚想后退却发现屋子实在太小,根本退无可退,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对上老姜头的眼睛。 即便孙朋伟如何大喊大叫,老姜头都一言不发,只用嘲弄的眼神望着他,不让他坐,也不让他躺,就让他直直站在那里。 刚开始孙朋伟还在庆幸这群人不敢对自己用刑,一个时辰过去他就已经几近崩溃,他疯狂怒吼,试图用瑞王来威胁他们,当初他就是这样威胁其他官员的,可屋里的几个人就跟没听到一般,各自坐在椅子上,似看耍猴般看着中间已经崩溃的孙朋伟。 孙朋伟痛苦万分,他的双脚已经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充血肿胀,脚掌微微发疼,这对养尊处优、大鱼大肉了近十年的孙朋伟来讲简直是莫大的折磨,不仅如此,因着困倦和疲惫,他的眼睛也已经布满血丝,四周的黑布让他分辨不清时间。 第二日等怀泽和裴宗伯上衙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崩溃大哭的孙朋伟,孙朋伟对上老姜头的眼神,都不用旁人审问,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收了孙海永的钱,去找了主考官和副主考官,跟他们说是瑞王让他们帮着孙海永作弊,孙海永按辈分可是瑞王的表兄,要是他能入仕也是瑞王的帮手,然后威胁他们若是不按照自己说的办,就让瑞王革了他们的官职。” 怀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些鬼话考官们竟然会相信,如今瑞王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会为了一个不知前途的“表兄”削弱自己一方的势力,他忍不住在心中啧啧几声,看来新皇布置得够深啊。 “那三百两金子呢,去哪里了,也给了他们吗?” 裴宗伯打断孙朋伟的痛哭,无论如何,他已经拿到了舞弊考官的名字,总算是能交差,只要把金子的去处问出来,便可以去写奏章请皇上决断,牵扯到朝廷重臣,要是皇上能让旁人来做钦差最好,他也可以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 “不不不,没有,我瞧着他们都应下了,便把金子留在了自己家,都在我院里放着呢,大人,我可一点没敢花啊,大人,我把那些金子都给你,不不不,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着孙朋伟就要来拉扯裴宗伯,裴宗伯赶紧后退一步,拂袖离去,怀泽和老姜头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裴宗伯去了前厅。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大人早下决断,是否要禀告皇上处置。” 听到怀泽的话,裴宗伯的嘴角抽了抽,虽然他们两个都很清楚答案,但该做的戏还得做,他配合着怀泽的语气,大义凛然道。 “闻大人所言甚是,本官这就向皇上言明此事,万不能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怀泽心里暗暗吐槽,裴大人你演得有些过了,不过面上仍然配合着做出气愤的模样。 简单用过午膳,裴宗伯便带着奏章去了宣德门,怀泽留在大理寺与几位主簿一同整理卷宗,梳理证据和流程,那三百两金子已经被抬到了大理寺,怀泽还留心看了看那金子上的刻印,每一枚上都印着规格和刻印工匠的名字,怀泽调取了这个工匠的户籍信息,发现这个工匠来自应天。 “应天”,怀泽心里默念着这个地名,眉头微微皱起,想来这些银两应当是孙家当初借着建造皇陵之名搜刮的,这里头不知道是多少民脂民膏,难怪孙家即便一个旁支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三百两金子。 至此,原本是一桩科举舞弊案,又牵出了孙家当初在应天贪污受贿的案件,随着新皇指定许竟为钦差大臣彻查此事,一场针对瑞王和孙家轰轰烈烈的批判拉开序幕。 新皇一党借机在朝堂上屡屡弹劾瑞王一党,事情发展到这里,舞弊案的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人在意,瑞王一党节节败退,至五月初,事情总算有了结果。 瑞王因为“主导”本次科举舞弊案,又多次“借”孙家之手在应天敛财近三十万两白银,按照大梁律令当斩,可新皇“念及”兄弟之情,最后只将瑞王贬为庶人,并圈禁在宗正寺。 除此之外,吏部尚书曲一经也因着监管不力,提前告老还乡,涉事考官和孙家多人被判了斩立决,丁秀才被判流徙东南,还有众多瑞王一党官员被贬斥。 行刑当日,京城学子俱拍手称快,当场写下数篇赞颂皇上英明的诗篇,新皇在文人中的声望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怀泽坐在衙门里理事,听衙役回来禀报刑场的情形,衙役的情绪高昂,怀泽却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 许竟审讯几位考官的时候,怀泽就坐在一旁,如今再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涉事考官受刑时说的那句,“这回是皇上胜了”。 第181章 闻明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等科举舞弊案的阴云散去,便到了五月中旬,常宁忙着把前院收拾出来,供即将到京的闻明居住,她原本是想在后院收拾出一个宽敞的院子,这样闻明也能住得松快,可最后还是考虑到后院有诸多年轻的小丫头,住在前院更稳妥些。 按照闻明来信的时间推算,这两日怕是就要到京了,闻昕尤其兴奋得很,从他出生就没见过两位堂兄,尤其听父亲说堂兄高才,便迫不及待想要和堂兄探讨一二。 闻明到的时候怀泽还在衙门办公,近来皇上有意敛权,各处的大案也是一件连着一件,再加上修订律令的工作还未完成,怀泽恨不得多几个分身出来才好,等他下衙便过了晚膳时分,一家子早在前院正厅等着了。 说实在的,因着怀沛去世的时候他年岁尚小,这许多年过去怀沛的长相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 今日一见闻明,脑海中关于怀沛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难怪老太太总说闻明的长相与怀沛有七八分相似,今日一见何止是七八分,简直就是翻版的怀沛。 不过等他一开口,怀泽就瞬间感觉出了两人的差别,闻明今年二十有一,生得颇为俊朗,因着醉心课业还没有成亲。 老太太也曾经来信和怀泽商量过此事,如今怀泽正得盛宠,又颇有权柄,闻明作为闻家的嫡长孙,想结亲的人倒也不少,也正是因着闻明身份特殊,闻家几位长辈对他的亲事自是慎之又慎。 老太太曾经提过,她中意陈大人的嫡次孙女,如今陈大人官运亨通,已经官居从二品,陈家子孙也都出息,若不是因着怀泽,怕是入不了陈大人的眼。 可闻家找儿媳,陈家也得挑女婿,陈夫人曾经和常宁透过口风,就端看闻明这次能否中举,若是闻明能中,那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闻明一见到怀泽当即泪眼婆娑,三叔还和记忆里一样温和,只是比起他离京时更瘦削了几分,想来三叔定是夙兴夜寐,才能有这般政绩。 他这些年多亏三叔照顾,虽未亲见,三叔不仅时时帮衬,还时常勉励他要勤而好学,虽然他们只相差九岁,但于闻明来说,三叔对他的恩情已经不亚于父亲的生恩。 “好孩子,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无须多礼。” 怀泽一把将闻明扶起来,引着他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常宁赶紧让人把已经热了好几次的饭菜端上来。 “久不见三叔和婶母,不知二位长辈近来可好,侄儿早盼能与长辈相见,故而有些失态,万请两位长辈见谅。” 怀泽拍拍他的肩膀,他最不擅长应对这般煽情的场面,便把话题转到两个孩子身上。 “好,都好,你可识过芝姐儿和昕哥儿了,快过来,见过你们大堂兄。” 闻芝和闻昕上前一步朝着闻明行礼,一旁的常宁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给他们互相引荐。 “好孩子,这是你那两个调皮的弟弟妹妹,闻芝和闻昕,你安心住下,有什么缺的少的就跟我说,要是这两个皮孩子打扰你读书,就直接把他们打出去。” 正厅的气氛温馨和睦,怀泽和常宁都是再随和不过的,两个弟弟妹妹也懂事知礼,闻明逐渐放松下来,想起老太太曾经说过,三叔是全家最真性情的人。 原先他还不信,今日再见,他竟然觉得这么多年三叔一点都没变过,他突然很好奇,官运亨通的三叔是如何在波诡云谲的官场中保持那份本心的。 一顿团圆饭整整吃了一个时辰,幸好如今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再加上常宁时不时让婆子更换菜肴,才不至于被冷掉的菜品坏了气氛。 吃过晚膳,常宁带着两个孩子各自回院子读书,怀泽则叫着闻明去了书房,商量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因着今年乡试时闹出的风波,这回的会试新皇格外重视,特意点了首辅许竟为主考官,副主考官和其他考官也全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员,这回陈大人自然也免不了被点了名。 怀泽提前让人收集了几位考官的诗作,整理成册后递给闻明,闻明自是万分感激。 毕竟考官的喜好会直接影响最终的成绩,考生们往往都要费不少力气收集,可闻明从来没有这个烦恼,不仅是他,二房的闻晴每次考试前,怀泽都会把提前收集好的诗赋寄给他们,这对他们来讲着实省了不少力气。 “我近日事多有些忙不开手,但拜帖已经写好了,明日就叫人给各家送过去,我下回休沐是在三日后,到时候咱们先去陈家和李家拜访,你也提前做好准备。” 因着昨夜闻明讨教了几个问题,一直到深夜怀泽才终于回到正院,常宁半靠在榻上看账,瞧见他进来,赶忙张罗着给他洗漱。 躺在松软的榻上,怀泽感觉无比的惬意,一旁的常宁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了,怀泽还是这么容易满足,一顿好茶饭或者睡一个好觉,在旁人瞧来微不足道的事物,在怀泽心里却珍贵无比。 今年夏天雨水充足,怀泽这几日都是坐在马车里上下衙,生怕被浇成了落汤鸡,病一场倒是小事,要是被御史台瞧见,参个仪容不整,岂非无妄之灾。 恰逢今日要开大朝会,宣德门外有序排列着许多辆马车,怀泽四下张望,发现了裴宗伯的身影,两人便结伴往勤政殿去。 等众人按照尊卑顺序站定,怀泽惊讶地发现几位大学士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怀泽和一旁的裴宗伯对视,两人眼中俱是疑惑,这又是怎么了。 等大朝会开始,怀泽才终于明白了几位大学士表情凝重的原因,新皇欲将当初被先皇罢免的李宣和许为官复原职,遭到了以许竟为首的几位大学士的联合反对。 几位大学士言辞激烈,从孝道说到为君之道,怀泽已经明显感觉到新皇的怒气,新皇已经除了瑞王这个心腹大患,可如今处处受制于外戚,怕是要开始对外戚动手了。 第182章 外戚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群臣情绪激动,新皇显然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太子太师率先进言,支持新皇的决定,随后武安侯等一众武将继上,两派人马再度拉开场子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争论。 期间两派你来我往,争论不休,但整体是以许竟为首的言官集团更占优势,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出面,终止了这场争论,李宣和许为得以重返朝堂,但未官复原职,李宣被任命为吏部尚书,许为被任命为户部尚书,算是各有退让。 还没等众人缓过气来,北疆传来紧急军报,赵国派两万大军南进围攻雁州,齐卫侯苦战求援,朝堂震怒,新皇紧急命令驻守在秦州的平靖侯出兵援助,并命骠骑大将军率两万兵士前往北疆协助击退。 怀泽担忧已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观棋和明棋的消息也从秦州传来,言道秦州如今已经乱了,新任知州早带着妻儿南下避祸,百姓人心惶惶,通判贺子进正紧急组织边境百姓撤离。 常宁整日心神不宁,这回赵国显然是早有预谋,若是他们提前设下埋伏,那常青岂非凶多吉少。 为了提振士气,新皇特意为出兵北疆的将士举行了点兵仪式,两万即将开赴北疆的将士聚集在西郊大营,新皇点齐将帅,歃血祭天,将士们齐声高呼万岁,这般壮观的场景直让人心潮澎湃。 北疆在打仗,但京城还如往常一般热闹,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彩灯,闻芝和几个学堂的手帕交约着一起去看灯,常宁倒也没阻止,只是多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看顾着,毕竟如今不太平,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怀泽看着观棋和明棋送回来的书信,心中烦闷异常,秦州边境已经十室九空,百姓纷纷南下逃命,怀泽努力了多年的成果几乎毁于一旦,这几日京城周边府县已经出现了北疆过来的流民,新皇紧急命户部和府衙共同安置,但安置的速度依旧赶不上流民增长的速度。 一封封紧急军报从北疆传来,平靖侯和骠骑大将军汇合,共同前往雁州援助被困的齐卫侯,却遭到了赵国另一股部队的夹击,幸而平靖侯机敏,率领将士紧急反击,歼敌近三千,梁军士气大振。 消息传回京城,新皇再次命武安侯率三万将士前往北疆,务必夺回雁州,重创赵军。 常家众人整日惶恐不安,原本从不爱拜佛的常宁,如今整日往寺庙跑,平安符求了一个又一个,不只是常家,最近武将家眷们去寺庙都更勤快了,毕竟他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便只能寄希望于鬼神,保佑出征的男人们能够平安归来。 怀泽已经给观棋和明棋去了书信,让他们先回京城,等安定些再考虑旁的事情,如今正打着仗,秦州的皮货和毡毯生意自然受到了很大影响,与其继续等在秦州,还不如先回京城再做旁的打算。 前头的仗还在打,这边会试也在正常进行,如今流民越来越多,大理寺也愈发忙碌,怀泽也只能让闻昕去贡院送闻明入场。 在京城的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闻明基本上都在闭门苦读,每日用功到深夜,即便跟着怀泽一同外出拜访,路上都会拿着一卷书。 和怀泽父子不同,闻明的文风更加飘逸华丽,怀泽也问过几次他的功课,深觉以闻明的水平中个二甲问题应当不大,怀泽专程和他聊过,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旁人家能出个进士就已经很不错了,闻明每次都应下,但每天还是苦读到深夜。 怀泽微叹几声,这孩子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些,作为闻家嫡长子,他身上的担子可不只是闻家,还有严家和秦家,也难怪他这般苦学上进。 因着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会试,各家都相当重视,根据闻昕的报告,考场外挤满了各家的马车,各种规制的都有,把贡院外挤得水泄不通。 怀泽心中腹诽,这第一届进士会不会被重用可真不一定,也得看新皇的态度,就比如他们当初的那一年,先皇多重用世家子弟,大部分进士如今都已经外放出去,苦苦在外熬着资历,所以端看新皇的用人态度如何了。 会试结束当日,怀泽又是深夜才回府,问过闻明的情况之后,便直接睡下,第二日绾发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多了好几根白头发,也只能苦笑一声,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工作总是摧残着打工人的身心健康。 常宁替他把头发拔下来,放在一个精致的锦盒里,然后拿出了另一个锦盒,里面竟也是几根白发。 “咱们都老了,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其实我也早就有了白头发。” 常宁语气颇为苦涩,想起殉国的父亲,又想起在边疆打仗的兄长,眼圈瞬间红了,怀泽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自然也老了,你也切莫心急,常青素有智谋,定会平安无事,你千万不要杞人忧天才是。” 常宁点点头,把两个锦盒放在一起,转身吩咐嬷嬷好生照料闻明,眼泪也瞬间落下。 会试放榜当日,闻府众人一大早便起来了,赶上休沐日,怀泽让人提前把大门打开,闻昕则陪着闻明去看榜。 闻明的书童脚程很快,放榜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报喜,言道闻明中了第七十八名,怀泽大喜,待闻明回来后便让人放了几串爆竹,给满府的仆从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又给闻明包了个大红包。 闻明推脱着不肯收,最后还是拗不过怀泽,素日沉稳的脸上也忍不住泛出喜色。 待报喜的官差来过之后,怀泽赶紧让人去各家报喜,其中最关键的便是陈家,闻明的名次虽然不是很靠前,但按照往年取仕的名次中个二甲还是绰绰有余的,殿试只要稳定发挥,一般也不会和会试的名次有太大差别。 更让常宁高兴的消息还在后头,几日后北疆传来军报,平靖侯与困守雁州的齐卫侯里应外合,重创赵军,并歼灭了数名赵军名将,皇上大喜,厚赏了一众将士,并召平靖侯回京,由武安侯接替平靖侯戍守北疆。 第183章 儿女婚事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宁自是欢喜得很,连日来的愁绪一扫而光,每日都乐呵呵的,忙着张罗闻明和陈家姑娘的亲事。 两家平日就多有来往,这回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老太太还特意从海州送来了对极名贵的玉佩作为定礼,这是当初老太太的陪嫁,怕是满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对。 赶在殿试前,两家便说定了婚事,因着两家儿女年岁都不小了,便预备着年前就把婚事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年前事情本就不少,怀泽夫妇都忙碌得很,再加上要张罗侄儿成婚之事,更是忙不开手,幸好大嫂及时到京,亲自来操持儿子的婚事,也让怀泽夫妇能轻快些。 再见大嫂,怀泽感觉她似乎比离京前还要年轻,转念一想便了然一二,当初闻明还没有功名,她既没有丈夫依靠,又没有得力的娘家,自然万分忧愁,如今闻明马上就要殿试,未来儿媳也是高门贵女,以后的日子就都有了盼头,自然心情舒畅。 因着闻家长辈都在信州,但如今北疆还在打仗,各处不大太平,若是从京城去信州送嫁,一路上带着诸多嫁妆,未免多有不便。 所以闻家几位长辈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在京城办亲事,届时闻老太太和严大娘子都会陆续到京,殿试之后新科进士会有两三个月的探亲时间,成婚后闻明再带着新婚妻子去信州。 常宁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毕竟闻老爹才是闻家的家主,若是他不在场,到底不太合适,幸好老太太点了头,要不还真说不过去。 空落了许久的京城闻府再次热闹起来,怀泽如今公务繁忙,来往的亲眷多得常宁张罗,幸好府里的人早就调教好了,常宁也能稍微轻松些。 一直到深夜,夫妻两个才有时间单独说几句话,怀泽半靠在贵妃榻上看书,一旁的常宁懒洋洋地翻看着库房的账簿,突然想起一事,凑到怀泽耳边。 “我瞧你这个叔父做得倒是称职,咱们两个孩子也渐渐大了,你可考虑过他们的婚事?” 怀泽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神情有些古怪地望着常宁,“是不是太早了些,芝姐儿才十二,昕哥儿就更小了,你这想得也太远了。” 常宁就知道他肯定是这个反应,把账本扔在他身上,“不早啦,过了年芝姐儿就十三了,我也舍不得女儿,但有些事咱们也得早做打算,适龄的男孩子就那么多,咱们要是挑晚了,可就挑不到好的了。” 怀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选女婿还是在挑白菜啊,怎么还讲究先到先得,“那也太早了吧,从议亲到成婚,一年时间就够了,再说了,女子太早有孕对身子不好,我还想着多留芝姐儿几年呢。” 常宁白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想早早把女儿嫁出去一样,她也是这几日瞧着亲眷家有些适龄的孩子,所以才起了心思,大不了就先订婚,等过几年再成婚也不迟。 “你觉得我娘家的外甥们怎么样,常证和常询年纪都挺合适,咱们两家也知根知底。” 其实这事是二嫂和她提的,前几日常青夫妇已经回京,常宁自然也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吃了团圆饭,二嫂喜欢闻芝得紧,又听说闻芝德容言功都是极好的,便起了这个心思。 常证是常青的嫡长子,父亲又得皇上器重,眼见着就是下一任平靖侯,前途自然是极好的。 常宁也觉得不错,她看重的倒不是什么前程,他们夫妇两个早就达成一致意见,绝不会拿女儿去搏富贵,最重要的是以后女儿能过得舒心,嫁回自己娘家,最起码不用担心被夫家苛待。 当初常夫人给她议亲的时候,也是挑挑拣拣了好几年,常宁也没什么中意的,后来因为意外结识了怀泽,这才成就了亲事,常宁如今便是学着当初常夫人的节奏帮女儿相看。 “过两年再看看吧,而且这事也得问问芝姐儿的意思才行,再说了,我可听大夫说,血缘太近了生的孩子容易早夭,你瞧瞧当今皇上,和皇后也是亲表兄妹,两个小皇子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常宁闻言大惊,她自然知道新皇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早夭的事情,原先她还只以为是两位小皇子无福,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若真是这般,那就得慎重考虑了。 说起当今皇上的子嗣,怀泽也忍不住叹气,如今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都是许家女,前朝许家的势力也占了一半,幸而许家子嗣不丰,太皇太后除了皇上之外也没有旁的孙辈,要不然许家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也难怪皇上要这么着急清除前朝的外戚势力。 备婚这事多是长辈操劳,闻明还在紧张地备考,殿试与会试的时间太过接近,这种时候更不能松懈,怀泽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特意吩咐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万不能让闻明分了心。 很快便到了殿试发榜的日子,怀泽自然也要去观礼,他仔细回忆着新科进士的情况,发现今年中榜的世家子弟比往年更多,看来新皇这是要拉拢这些家族了。 不久怀泽便听到了闻明的名字,二甲第五十三名,比他在会试时的成绩还要高一点,这个成绩想进翰林院有些困难,不过疏通疏通关系,在京中谋个差事还是不难的。 至于闻明具体的去处,还得和闻老爹商议才行,无论是留京还是外放,到时候有陈大人和怀泽在,总比怀泽当初要容易多了。 闻府上下自是欢喜万分,一向温和稳重的大嫂更是喜极而泣,拉着常宁的手不住道谢,许是因着早年过于操劳,她的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常宁心里颇有些酸涩。 似大嫂秦氏这般的女子,早慧聪颖,却因着家族败落嫁给了体弱的怀沛,在后院熬了二十多年,如今总算熬出了头,若是闻明也是个混账的,那她就得继续熬,熬到孙儿出息才行。 常老太太在时总说,这世间女子皆苦,常宁以前只是半知半解,如今经历了诸多事端,才终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第184章 血亲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不同于怀泽的忙碌,常青回京向新皇述职完毕之后便空闲下来,他在外戍边多年,如今终于有空多陪陪家人,还时常邀着闻芝去玩耍,惹得怀泽羡慕不已。 终于赶上休沐日,常青邀着怀泽去酒楼吃酒,但因着李凌江早前便约了怀泽,反正都是去吃酒,最后怀泽征询了他们的意见,干脆三个人一同去了酒楼。 年关将至,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只是因着北疆的战事未平,到底不如往年热闹,怀泽特意让人在二楼订了个包间,看着街上摊贩来往叫卖,忍不住又想起了甘议前几日寄来的书信。 如今秦州的义学规模停留在怀泽离开时的五所,先生们都在正常上课,但学生已经少了大半,有的跟随父母南下逃亡,年纪大些的不少被强制征了兵,剩下的学生战战兢兢,几位先生四处奔走,却也于事无补。 怀泽忍不住怅然,眼下这仗怕是没个十年八年打不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李凌江的心情也不怎么畅快,他今日本来就是约了怀泽出来喝闷酒的,李宣大人虽然重新被启用,但处处掣肘,他在御史台整日和人磨嘴皮子更是憋屈得很。 “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在济南府还能做两件实事,总好过如今在京城这般憋屈。” 李凌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刚想满上,酒壶却被怀泽拿走了。 “酒喝多了伤身,这些事情想也没用,又由不得咱们,难道你还能抗旨不成?” 要说他们三个人中最自在的竟然是赋闲在家的常青,他从怀泽手里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 怀泽正准备劝两句,李凌江突然快步上前把包间的门关上,只留一道缝隙,从空隙往外张望,怀泽和常青面面相觑。 “你瞧见刚才那个灰衣打扮的男子了吗?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内监,他来这里做什么。” 因着平阳长公主的缘故,李凌江幼时时常入宫,自是见过不少宫里的内监,常青反应最快,赶紧让两个可信的小厮跟上,他身边不少人都是跟着他在北疆待过的,行事最是机警。 “他后面还有一个黑衣男子,我认不出是谁,你们可有认识的?” 怀泽和常青仔细分辨,他们在宫里的人头不熟,齐齐摇头,没一会儿跟去的小厮回来报信,言道他们进了包间之后声音太低,在门外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只能一人回来报信,一人继续紧跟。 不怪他们三个大惊小怪,如今正是两派人马缠斗的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不小的波澜,还是小心为上。 出了这样的插曲,三人只闷闷坐在椅子上喝酒,直到大半个时辰后两个小厮再次回来报信,言道两人出了酒楼便各自分开,内监去了许家,而那黑衣男子上马车出了城。 “许是咱们想多了也未可知,新皇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李凌江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没办法欺骗自己,毕竟“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从来不适用在皇家。 但因着他们到底商量了何事,两个小厮都没听到,三人都默契地将此事按下不谈,把话题转移到旁的事情上。 等怀泽回府,常宁刚和大嫂商量完安置老太太和大娘子的事情,算算日子两位长辈这几日就要到京,尤其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必得万分小心才是,常宁每处都细细叮嘱过,生怕老太太住得不习惯。 她知道今日怀泽是出去吃酒了,按理来说应当心情颇为畅快才是,这怎么反而比出门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不过常宁向来不是个多事的,怀泽不说她也不会问。 “你说这骨肉血亲,是不是终究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他的话虽然说得有些突兀,但常宁却听懂了,赶紧让婆子看好房门,走到怀泽身后,轻轻替他揉着额角。 “皇家的事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夫君若是空闲,还不如检查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 听常宁提起两个孩子的功课,怀泽突然想起了前几日闻昕和他说过,想过了院试就去应天书院读书的事,侧过身询问常宁的意见。 “我是在书院待过的,自是知道应天书院的好处,京城事多人杂,如今闻昕正是做学问的关键时候,万不能因此分了心才是,他既然有这个决心,我想着便随了他的心愿,你觉得如何?” 常宁倒是头回听说此事,其实比起书院,她更倾向于让儿子去国子监,一来在京城离他们都近些,二来国子监的先生也不差,不过在孩子读书这样的大事上,她一向以怀泽的意见为主。 怀泽在国子监任职过,里头的先生自是好的,但学生鱼龙混杂,在他瞧来国子监更适合结交人脉而非做学问,以闻昕的性子和目前的水平来讲,还是书院更适合他。 腊月的第二天,老太太和大娘子到京,怀泽提前和吏部告了一天假,裴大人批复的时候也很痛快。 怀泽自从进了大理寺,基本上没请过假,做事勤勉通透,给他分担了不少压力,如今人家长辈到京,他自然也不能吝啬,还嘱咐他好好照料长辈云云。 想到能再次见到老太太,怀泽就兴奋得很,早早拉着闻昕去城门等着,看到挂着闻家标志的马车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等搀扶着老太太换上马车,马车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怀泽才忍不住伏在老太太膝上低声哭泣起来。 老太太已近八十岁高龄,但依旧精神矍铄,慈爱地轻抚着怀泽的背,就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摇着,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安抚了怀泽不安的心。 其实这次老太太本不必前来,可她坚持一定要过来,也是担心自己年纪再大些怕是就要挪动不了,所以才执意要过来看看怀泽。 “孙儿不孝,不能时时在祖母面前尽孝,倒是累得祖母担忧。”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怀泽终于可以卸下面具,哭得如同小孩子一般,惹得老太太心疼不已。 “你莫说这样的话,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你过得好,祖母便放心了。” 第185章 亲疏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下了马车,怀泽又变成了往日的模样,只是微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闻府众人都很默契地忽略这一点,赶紧把老太太和大娘子迎进去。 大娘子这几年富态了不少,许是因着闻老爹上了年纪,也没了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一心全在儿孙身上,两人的相处反而比年轻时更和谐,闻老爹对大娘子的评价也逐渐从莽撞粗直变成了热心直爽。 亲人重逢总免不了一番絮叨,等问过老太太一行人路上可好之后,常宁便把两个孩子叫过来和两位长辈相见。 “祖母、大娘子快瞧瞧,这就是芝姐儿和昕哥儿,快给两位长辈见礼。” 闻芝和闻昕身量上都随了怀泽,比同龄人高出不少,尤其是闻芝,还不到十三岁的年纪个子已经比大娘子还要高一些,老太太见到两个乖巧懂事的曾孙眼睛都笑弯了,拉着芝姐儿的手一个劲问她平日爱玩什么。 一旁的大娘子心里有些泛酸,她自然知道怀泽对长房多有照拂,这回闻明的婚事能成也是托了三房的福,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怀泽虽然被记到了她名下,可始终不如长房亲近,自然也不如长房出身尊贵。 可怜她的怀沛早逝,要不然长房哪里需要对三房这般客气,自己也不用顾忌着看他们的脸色。 老太太瞧见她这副闷闷的样子,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冲她轻咳一声,大娘子赶忙回神,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荷包递给他们,里面各有一块温润的白玉,是闻老爹花了大力气搜罗到的,虽不如老太太给闻明做聘礼的那对珍贵,但也是稀罕物。 “多谢祖母,让祖母费心了。” 闻芝和闻昕齐齐朝大娘子行礼,举止大方得体,老太太和秦氏都暗暗点头,能把两个孩子教导得这般知礼懂事,想来常宁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常宁瞧着老太太有些困倦,便让婆子引着两位长辈去提前准备好的院子休息,等晚上再吃团圆饭也不迟,只可惜两个月前二姐姐已经随陈勤外放出去,要不然也能和两位长辈见上一面。 老太太进了暖阁之后,见屋里处处妥当,旁边还有一个小佛堂,这是常宁知道老太太有礼佛的习惯,特意从京郊的佛寺请来的,知道常宁也是着实花了心思,又想起适才大娘子的表情,老太太皱了皱眉,把大娘子叫过来劝道。 “你可莫要糊涂了,这回是明哥儿的好事,若是你敢给三房找不痛快,当心好事变坏事。” 大娘子觉得十分委屈,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旁人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是老太君,可她还得时常被婆母训斥,幸好每回婆母都会让婆子丫头们出去,否则她可真是没法活了。 这回她过来,不只是老太太,就连主君都对她狠狠警告了一番,想到这里,大娘子忍不住低声辩解。 “母亲好偏的心,来了京城就只能看到三房了,明哥儿可是闻家的嫡长孙,您好歹疼疼他。” 老太太和这位莽直的儿媳相处了四十年,怎能不知道她是个糊涂的,平日倒还好,一遇到怀泽的事就忍不住炸毛。 “你说得没错,如今云锦马上就要致仕,不光大房要倚仗怀泽,咱们全家都得倚仗怀泽,你这么多年得了三房多少好处,怎么还是这般容不下他,你自己凭良心说,怀泽可有半分对你不敬,可有半分对不起大房,你实在是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大娘子何曾被这般严厉训斥过,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低声辩解也变成了大声反驳。 “母亲这话也太重了,我何曾说过他不好,可他既已经记到了我名下,为何还屡屡帮衬沈家,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老太太心中惊诧,她没想到大娘子竟然计较的是这个,这回她直接被气笑了。 “你可真是糊涂,沈姨娘是他的生母,帮衬沈家才能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若他连自己的生母都不顾,那才是个白眼狼,罢了,我累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只有一条,你若是敢找三房的麻烦,别怪我不顾这几十年的婆媳情分。” 老太太这回是真发了狠,大娘子被吓得有些懵,刚想冲出门去,却想起这不是在信州,只能跪在隔间的小佛堂里低声哭泣。 前脚老太太刚睡下,后脚常宁便大略知道了她们的对话,揉揉抽疼的额角,常宁深深为怀泽感到不值,这么多年的掏心掏肺竟然换不来大娘子一点真心。 她不是怀泽,不会一味纵容,当即便把碧桃和绿梅叫来,让她们把已经准备好的给大房的年礼和这回给闻明准备的新婚物件全部减了半,把原先准备带大嫂秦氏去拜访的请帖全部烧毁,既如此,就不要怪她了。 当然这些事情常宁没告诉怀泽,他们夫妇对前后院的事分得很清楚,只要对方不提,绝不主动问,也绝不主动干涉。 晚膳的时候,常宁在前院开了个大桌,闻芝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说起京城最近的新鲜事,她口齿伶俐,言语颇妙,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大娘子的脸色虽然不大好,但总算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秦氏瞧着婆母又犯了糊涂,便笑着出来打圆场,转眼间瞧见常宁的脸色也不大好,便有些忐忑,莫非婆母又说了什么混账话。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暗着急,如今可是儿子娶妻入仕的关键时候,虽说和陈家结了亲,但那也是看了怀泽的面子,若是因着婆母一时痛快,误了明哥儿的前程,那她可真要和婆母好好理论理论了。 怀泽前一日请了假,第二日手头堆积了不少卷宗,北疆梁军和赵军冲突不断,边疆的几个府县百姓纷纷南下躲避战乱,各地陆陆续续都出现了连锁反应,不只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也比往常更加忙碌。 恰逢明年是三年一次的官员考评,各家开始频繁走动,怀泽如今颇受器重,光拜帖就收了一箩筐,怀泽实在忙得脱不开手,最后也只挑了几个紧要的。 第186章 殉国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终于赶上休沐日,怀泽和常宁商量好便去了老太太院里,本来怀泽还想把大娘子叫过去,却被常宁阻止了。 “这到底是前院的事,我们后院的女子不好掺和进来,快去吧,别让祖母等着了。” 其实来京之前,老太太已经和闻老爹商议过,老太太更倾向于让闻明外放到地方做个县令,远离京城的纷争,省得被党派之争耽误了前途。 而闻老爹则想着能在京里先熬几年资历,这样再外放出去职位也能更高些,他当初便是从县令开始做起,熬了这许多年才不过是个知州,瞧瞧怀泽,在京里待了几年,一外放就是个知州,这样晋升也更快些。 不过依老太太看,闻老爹想得实在太乐观,似怀泽这般的晋升速度,大梁开国至今能有几个,而且怀泽当初可是一甲第二名,闻明不过是二甲中等水平,这里头的差别可着实不小。 再者闻老爹知道京官好,难道旁人能不知道吗,如今京里等着授官的进士实在太多,即便能留京,怕也是个闲散官职,还不如外放出去,早些历练本事。 “你父亲到底远离京城已久,许多事情看不清楚,你瞧着如今的情势,是外放出去还是留京?” 两人简单交换过信息,老太太直接点入正题,话说到这里,怀泽怎能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如今外戚势大,新皇与外戚矛盾已显,即便是孙儿也不免心惊胆战,我瞧着还是外放出去吧,省得被这些风波平白耽误了前程。” 老太太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这事还得劳烦你操心,也无须多富庶之地,明哥儿年纪还小,踏踏实实一点点往上,总能熬出头的。” 怀泽自是满口答应,心中暗赞老太太果真见识过人,富庶之地虽好,可多有世家大族盘踞,若想做出一番实事难免会被多方掣肘,就拿他当初在秦州的那一套方案若是放到江宁,怕是还没开始实行就直接被各世家阻止了。 祖孙两个达成一致意见,怀泽便着人取来纸笔,将他和老太太的意见写下,老太太瞧着孙儿坚毅的侧脸,一个尘封许久的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其实怀泽的长相和已逝的闻老太公并不相似,但气质却出奇的相像,尤其是那股执拗劲,她的嘴角轻轻蠕动,“承钦”。 怀泽的手顿了顿,一滴墨落在信纸上,承钦,是他那早逝祖父的名字,他幼时半夜惊醒,曾听祖母呢喃过,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恍如隔世。 腊月十八,闻家与陈家结亲,这也是怀泽第一次作为长辈参加婚礼,站在老太太身边,瞧见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婚夫妇向着自己的方向行礼,怀泽端出最慈爱的笑,不过事后根据李凌江的吐槽,他的表情和庙里泥塑的菩萨简直如出一辙。 说起来他和李凌江相识近二十年,相处模式一直都没怎么变化,遇到这种时候不吐槽两句就觉得难受得很,就连李宣大人都曾经评价过,所谓损友大抵就是如此。 是不是损友怀泽不清楚,不过李凌江想和他做亲家这一点怀泽还是非常清楚的,自从他们夫妇在闻明婚礼上见过芝姐儿,安大娘子瞧见芝姐儿的相貌和性子都是极好的,礼数也处处周到,便起了这个心思,他们的长子李皓只比芝姐儿小半岁,年岁也合适。 怀泽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语气颇为严肃,“你可别瞎说,我们芝姐儿还小,万不能坏了名声,等过几年再说吧,再说了,得我们芝姐儿点头才行。” 怀泽有些纳闷,芝姐儿翻年才十三岁,还没到及笄的年纪,怎么这么多人就开始打芝姐儿的主意。 对此李凌江同学的评价是,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谁不知你闻大人官运亨通,芝姑娘在学堂也是被先生时时夸赞的,自然不少人都惦记着。 几位长辈已经商议好,待过了年之后,便跟着闻明夫妇一同返回信州,怀泽实在舍不得老太太,可京城的天气着实不如信州适合老人生活,便对年前能和老太太相处的时间更加珍惜。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再次迎来了十天小长假,怀泽东挪西凑,终于攒了一整天的时间,一大早便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陪着老太太礼佛。 可还没等怀泽抄写几个字,孙牛便急急把他叫出去,说是有紧急军报,赵国再次纠集数万大军,正往秦州城方向开进,末了,孙牛又补充一句,武安侯率兵士拼死抵抗,已经殉国。 怀泽大惊,赶紧派人去常家询问常青的情况,却得知常青已经被紧急召进了皇城,京城原本就不多的喜悦气氛再次锐减,西郊大营外聚集了众多兵士,皇上紧急派连将军父子率领三万大军前往支援,并把征兵范围从北疆的府县南扩到应天一带。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原本事不关己、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争影响到自己身上,这下众人自然也就淡定不下去了,随后各种连锁反应出现,粮食价格飞涨,不少青壮年男子为了逃避兵役纷纷南下,流民问题也愈演愈烈。 怀泽久违的假期就此终结,他和老太太商议着,让几位长辈赶紧随着闻明回信州,等年后正式上衙,怀泽就去托人定下闻明外放之事,省得夜长梦多。 最让怀泽惊奇的是,这次新皇竟然没有派熟悉北疆情况的常青,而是派了连旭远父子,着实有些出人意料,入夜前,怀泽专门快马去了常家一趟,常青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直接把其中的隐情道出。 “皇上原本想派我去,却遭到了许竟的阻拦,理由是我在北疆兵士中甚有威望,怕我会意图不轨。” 常青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哀戚,说到此处,他扶额苦笑,“我常家世代忠良,多少人以死殉国,却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意图不轨’,若是以后我去了,也无颜再面对常家的列祖列宗。” 第187章 站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怀泽心中酸涩,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慰,片刻后叹息一声,“你也莫忧心,皇命不可违,难道你还能抗旨不成,只是如今皇上与外戚争权,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怕是大梁江山要再起波澜。” 依他看来,许竟的话都是借口,无非是因为常青是新皇一派的人,手握兵权不好掌控,所以才力劝皇上派了近几年一直戍守在东南的连家父子。 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置大梁国土和百姓安危于不顾的行为,从先皇时起就屡见不鲜,让怀泽想起了前世一位好友的职场经历。 当时好友的公司老板,为了能牢牢控制公司,把业务骨干都挤走了,并不在意这些骨干带走了多少客户,也不在乎自己的公司能做多大,最关心的只有对公司的控制权。 那位好友还能辞职再找新的工作,可对身处古代的他们来说,想从这样的困局中跳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常青的表情有些晦暗,他很想开口辩解几句,最后还是闷闷地没有说话,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送走了闻家众人,京城闻府再度安静下来,两个孩子的学堂都放了寒假,闻昕选择在前院读书,而闻芝选择在后院和母亲一同看账。 “母亲,这几个刁仆明显贪了账上的钱,为何母亲还要放任他们在府上,就应该狠狠斥责一番才是。” 闻芝如今算起账来是把好手,帮着常宁把这个月的账本核完,气愤地把账本重重放在桌子上。 常宁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把铺子里新送来的钗环给她戴上,左右看看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芝姐儿以为应当如何?把他们赶出去吗?” 闻芝忙不迭点头,这样的刁仆,平白贪了主家的银子,绝不能轻饶。 “可这几个仆从都是经年的老人了,办事最是妥帖周到,若是换了新的来,他们既不如这几个能干,还是个贪的,又当如何呢?” “那就再换,实在不行就杀鸡儆猴,决不能一味纵容就是了。” 常宁点点头,把账本拿过来,指着那几处有问题的账目,“其实算账管家,不怕他们贪图这些散碎银子,最怕的就是不听话,若是有贪得多的,就得适时敲打一二,万不能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说到这里,常宁把外间的张嬷嬷喊进来,在账目上圈出几处,“嬷嬷,王五从膳房贪了近十两买菜钱,把他们撵到庄子里去,告示所有人,若是以后还有人再犯,便直接发卖出去,有多偏远卖多偏远。” 张嬷嬷应声出去,常宁拉过女儿的手温声道,“学堂里先生教你们的道理,万不能只停留在书本上,实际管家的时候各种情形都可能出现,但凡事都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样是人,一样是钱,我和你父亲能把人和钱给你准备好,但要想用得好,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闻芝点点头,她本来就是极聪明的,如今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嬷嬷说内宅的门道不比前院少,单这用人一项就有诸多讲究。 “我瞧着你身边的柳条也是个明白的,你若有不解,也可和她先商议着。” 柳条入府也有十年了,平日最用功踏实,不仅拳脚功夫好,就连管家女工也被嬷嬷调教得不错,常宁把女儿身边的人扒拉了一圈,以后柳条肯定是要跟着女儿一同去夫家的,再选几个得力的嬷嬷,这样女儿身边有可信的人,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闻芝又在母亲身边腻了一会儿,柳条在门外禀报,到了和师傅学拳脚的时间,闻芝朝常宁行过礼之后便拉着柳条回了自己院子。 常宁看着女儿离开的身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左右他们夫妇还有几分能耐,定然会好好护着女儿。 晚上怀泽回来,常宁便把这事和他说了,怀泽也觉得十分有趣,看向常宁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他从桌上拿起今日收到的奏章,懒洋洋地翻看了几页,转念又想起这几次朝堂上的纷争,眉头再次皱起。 百官唇枪舌战,随便一件小事都能成为角力的战场,怀泽被新皇着意提拔过,再加上常家的立场,自然属于新皇一派,也被迫参与了争斗。 北疆战事吃紧,新皇想借机推行新政,命李宣和许为两位大人共同推进,打的正是富国强兵的口号,当然有一部分目的是“顺便”解决官员冗余的问题。 皇上的用意众人心知肚明,许家自然不会任由此事发生,李宣和许为刚呈上新政的奏章,大朝会就吵成了一锅粥,奏章上共有十五条意见,可今日大朝会上吵了两个时辰,都没能定下任何一条,毛病倒是挑了一大堆,还直接上升到两位大人身上。 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得到猴年马月这个奏章才能通过,到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怀泽仔细看过两位大人的奏章,里面不少方法确实有可行性,重点基本放在“富国”上,但怀泽私以为目前赵国虎视眈眈,两国战事不断,梁军的弱点逐渐暴露,“强兵”已经刻不容缓。 可基于立场问题,他也不能当场反驳,只是在散朝的时候和李宣大人委婉地提了此事。 李宣大人的表情颇为扭曲,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末了低声回了他一句,“此乃皇上之意,贤侄莫要与他人再提及此事,以免引火上身。” 两拨人马僵持不下,一直吵到二月,终于迎来了转机,后宫一位婕妤有了身孕,这也是两位小皇子夭折之后,后宫再一次迎来新生命。 最关键的是,这位婕妤的出身不低,是卢国公的嫡亲孙女,卢国公一系在军中权柄慎重,又是出了名的滑不留手,他的两个嫡亲孙女,一个进了宫,一个嫁进了许家,向来是两头不得罪。 不过这下情势可不一样了,卢婕妤有了身孕,卢国公就得被迫站到新皇这边。 第188章 远行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随着卢国公站队新皇,许家近日节节败退,恰逢大计考核在即,许竟一党中不少官员为了自保,纷纷与许竟划清界限,许竟不得已同意了李宣和许为提出的奏章,新皇暂时拿回了朝事的主动权。 拿回主动权的新皇,第一道圣旨便是把常青和常平派驻到北疆,命常青为主帅夺回被赵军侵占的雁州城。 朝局再次安定下来,朝臣们也已经习惯了北疆的战事,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其他事务上。 要说百官如今最关注的,便是卢婕妤的肚子,毕竟皇上如今后嗣无继,若卢婕妤能生下皇子,那朝臣们也能安心些。 而怀泽等人则在为越来越严重的流民问题忧心,因着流民产生的各种案件不断,卷宗堆满了办公桌,可府衙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事的根本原因在北疆战事,也只能尽全力安抚。 先皇时几位大学士提出的安抚流民的法子再次被提上日程,可如今的情况和当时相差甚远,百姓不是因为天灾吃不起饭选择离开故土,而是为了活命被迫南下,只要北疆战事一日不平,流民的问题就一日不能解决。 到四月底,大计考核的结果出炉,怀泽得了“甲上”继续任大理寺少卿,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资历尚浅,想要往上升怕是还得再熬几年才行。 怀泽和陈大人合计着,在苏南替闻明谋了个县令的差事,距离信州不远,若是有急事闻老爹也能支应一二。 细细读过闻明的来信,知道老太太身子安好,怀泽终于放下心,常宁却只担心他的身子,因着如今衙门事多,怀泽也愈发消瘦,眼见着马上就要到最难熬的夏天,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常宁专门请了个擅长调养的大夫入府,每日换着花样让膳房做各种补品,怀泽感觉自己现在打个嗝都是鸡汤味的,上回这样大补还是在他科考的时候,而且常宁的力度可比李嬷嬷大得多,搞得他哭笑不得。 “夫人,不必浪费这些好东西,我好得很,等入了秋,多吃几顿肉就补回来了。” 常宁才不信他这些话,等入了秋,他怕是要更忙了,哪里顾得上贴秋膘。 “夫君可别怪我多事,去年秋天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反而不如原先,公务再繁忙,也比不过你的身子重要,夫君也想想我和孩子们,以后断不能再这般。” 怀泽望向她的眼神满是柔软,像哄闻芝那般温声哄着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如今不只是我,大理寺上上下下都是这般,我也不好一个人躲在一旁偷懒吧,我答应你,定然老老实实吃完那些补品。” 天气越来越热,怀泽又窝在屋里不愿出门,每天日出之前便到了衙门,日落之后再回来,被同僚调侃,怕是已经许多日没见过太阳了。 同样遗传怀泽体质的两个孩子也不愿出门,闻芝还好些,每年暑夏学堂都会放半个月的假期,以免女孩子们中暑,闻芝便窝在家里和柳条一同研究管家的各种门道。 闻昕的学堂对学生的仪容要求严格,即便已经热得不行,从先生到学生全部穿着得体又繁复的衣衫,没几日闻昕的背上便起了许多痱子,奇痒难忍,可他从来没因此耽误过功课,倒是得了先生不少夸赞。 怀泽记得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天热长痱子,天冷了又会生冻疮,想走科举这条路免不得受些苦楚。 太阳炙烤着大地,似乎把所有人的生机都烤干了一般,怀泽每次到周边府县办差的时候,都能瞧见街上的阴凉处躺满了人,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肚子却涨得老大,只有缓慢起伏的胸膛还预示着他们还活着。 可这些都没能阻挡京城大户人家举办宴席的热情,常宁这些时日收到不少帖子,都是邀着她去各种名目的宴席。 如今不大太平,各家都唯恐夜长梦多,想早日为家里的孩子定下婚事,这些宴席说白了就是相亲宴,但又不好直说,要不显得自家太过着急,所以才有了各种名目。 怀泽这些时日倒是回来得早,许家不再搞事情,朝堂上的纷争也少了,他也终于有时间陪闻昕读书。 闻昕七月底就要出发去参加院试,如今正是最紧要的复习关头,怀泽干脆把办公桌搬到隔壁,也方便闻昕有问题能随时和他讨论。 这次回江南考试,怀泽特意让观棋和明棋陪着他一起回去,如今商会无事,观棋和明棋也能回乡看看。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如今常宁收拾起行李来已经驾轻就熟,真到了送别的时候,夫妇两个还是忍不住怅然,反倒是一旁的闻芝安慰他们。 “父亲母亲不必担忧,弟弟定能带着中榜的喜讯平安归来。” 怀泽想摸摸女儿的头,发现她的个头已经赶上了常宁,便把摸头的动作改成拍拍肩膀。 “夫君可是觉得府里冷清了,要不过些时日咱们也办场宴席,再请戏班来唱上一回,好好热闹热闹。” 比起旁人家,闻家的确冷清多了,若是闻昕以后去书院读书,怕是更加空落落。 怀泽摆摆手,“不必了,如今各处不太平,咱们也不好太高调,等小皇子降生之后再说吧,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常宁自是无有不应的,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卢婕妤生产怕是就在这几日了,她这几回去城外的寺庙祈福,总能瞧见卢国公家的马车,如今不只是卢国公,不少人家都期盼着小皇子能平安降生。 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常宁如今往娘家跑得更勤快了,这回二哥和三哥去北疆戍守,二嫂和三嫂留在了京城,她们本想按照惯例,给两个丫头开脸,这样在边疆也有人服侍起居,最后却被常夫人拒绝了,她的原话是,“他们都那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对于婆母的通情达理,两个儿媳自是欣喜万分,其实她们也担心让丫头服侍平白多出个妾室来,可又怕旁人说她们善妒,既然婆母发了话,自然就不用顾忌。 第189章 夺权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中秋节前两日,宫中传出消息,卢婕妤平安生下一位小皇子,皇上大喜,当即为小皇子赐名,并宣布大赦天下为小皇子祈福。 京中百姓的“思想觉悟”很高,正好赶上中秋节,处处张灯结彩,简直比去年过年的时候还热闹几分。 周边府衙为了防止流民“作乱”,特意在城郊各开几处粥棚,把流民都引过去,若不是街道两旁成片关闭的店铺,真的会给人一种回到北疆开战前时的错觉。 怀泽和常宁商议着也开了处粥棚,就算是为两个孩子积福了,闻芝还特意拿出自己积攒已久的一小袋金子,请求常宁把这些金子都换成粮食救助流民。 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王室宗亲和正三品以上的重臣,皇城处处被装点得热闹喜庆。 刚入夜,怀泽便带着常宁和闻芝去街上看灯,今年的灯会里还有刚从江南传过来的新花样,不少人围着莲花状的巨型花灯祈福,怀泽本不想凑热闹,却被闻芝拉着挤了进去。 周围有不少叫卖的商贩,怀泽挑了两个精致的花灯给常宁母女,闻芝举着花灯兴奋得很,嘴里念叨着,明日定要和学堂的小姐妹分享见闻云云。 突然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随即许多禁军打扮的兵士出现在街上,招呼着街上的人群回家,说是皇上下令全城戒严。 闻芝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怀泽和常宁拉着往自家马车跑,幸而他们距离闻府不远,不过两刻钟便回到了家。 怀泽赶紧命令护卫紧闭门户,看好各处小门,千万不能让人趁机翻进来,若是有贼人敢侵扰,便直接捆了,等外头恢复正常之后再扭送到府衙。 怀泽从书房抽出长剑,这还是去年李凌江送给他的,当初李凌江还说万一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常宁和闻芝也都各自拿着趁手的武器,他回头看见方先生挡在常宁身前,柳条也寸步不离地把闻芝护在身后,这才放心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府外。 外头的哨声还未停,紧接着便是快马疾驰的声音,只能从衣服上依稀分辨是禁军,如今四处消息不通,只能见机行事。 常宁有些担心娘家的情况,两个哥哥都不在,大哥还是个不顶用的,剩下的全是妇孺和半大孩子,可现在这情形,即便她想去娘家也过不去。 “你不必担心,常青走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常家的护卫都是随他在战场拼杀过的,定能护全家周全,咱们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常宁点点头,这才稍稍安定了些,她试探着问道,“夫君你说,这回又是什么事?会不会是?” 她的话说得隐晦,但怀泽如何不知其中含义,“我也不知,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个时机实在有些凑巧。” 常宁沉默不语,脸上的忧愁更甚,是啊,这个时间实在太巧合,小皇子刚降生没两天,想来是皇上和许竟其中一派动了手,想趁机除掉对方,但至于是谁先动的手,就不得而知。 闻府众人还算镇定,毕竟闻府在京城靠外的位置,距离风波的中心更远些,昏黄的烛火下,第一次经历此事的闻芝小脸发白,抓着柳条的胳膊不肯松开,一直到天亮,她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突然,大门处响起重重的叩门声,怀泽带着几个护卫提剑到了门房,叩门声越来越急,护卫刚问了一句是谁,门外的人就迫不及待道,“姑父,是我,常询。” 怀泽赶紧让人把正门打开,常询一溜烟进来,等到正屋看见常宁才敢大口喘气。 常宁拉着他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询哥儿,你怎么来了,母亲可好,嫂嫂们可好?” 闻芝给他倒了杯茶,常询一口灌下,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躁。 “家里一切都好,只是皇上不大好。” 此时屋里只有怀泽一家三口,常询说话也不再顾忌,此事关系重大,这也是常夫人让他亲自过来传信的原因。 “昨夜皇上在宴席上突然昏迷,十几位太医都诊不出病因。” 怀泽和常宁对视,看来这回应当是许家动手了,如今皇上有了后嗣,地位也越来越稳固,若是再晚些动手,怕是许家就更没有胜算了。 “所以太皇太后和太后指定了许竟监国吗?” 常询的表情有些难看,听到怀泽的话艰难地点点头,继续说道,“祖母特意让我来告知姑父,此回怕是二伯和姑父都会有麻烦,还请姑父早作决断。” 怀泽点点头,让他们姑侄在屋里说话,自己则去了书房,他和常青当初都曾经针对改革一事表过态,这回怕是逃不过被贬的结果,估计又是被外放到某个偏远的地方,他自然不想让常宁和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想到这里他提笔,分别给常青和闻老爹写了封书信,等京城解了戒严,就让常宁带着两个孩子往信州去。 外头的戒严尚未松动,毕竟许竟已经开始监国,如今怕是正在忙着和昨日赴宴的重臣对峙,思及此处,怀泽忍不住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若是许为监国,他绝不多说半个字,毕竟许为和李宣一样都属于实干派,当初先皇还未着意提拔许家时,许为就已经官至六部尚书,可见着实有真本事。 可许竟简直和先皇一个性子,若是他监国,怕是要重蹈先皇的覆辙,估计到时候赵国的使臣吹捧几句,就把秦州城割让给对方了。 他到底是文官,最坏的结果无非被罢官,可常青和常平兄弟不同,历来在这种时候武将的处境都比文官危险许多,搞不好连命都得丢掉。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戒严解除,怀泽本想告假两日避避风头,却被吏部的主事告知,首辅已经严令,大朝会不允许官员告假,他嘱咐常宁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去信州投奔闻家几位长辈,自己则英勇就义般地去了大朝会。 第190章 再贬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往常大朝会之前,朝臣们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近日发生的政事,今日勤政殿外却鸦雀无声,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战战兢兢,毕竟皇上现在不知生死,小皇子刚刚出生没几日,外戚掌权,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处置。 伴随着内监沙哑的声音,一众朝臣按照次序入内,怀泽不动声色地数着前头重臣的数量,发现李宣和许为都没有在场,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若是寻常监国,必得由内监先宣读皇上的旨意,可新皇“骤然”病倒,圣旨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的手令,这三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全部都是许家女,哪里还会有什么悬念。 内监宣读完手令,原本站在群臣最前方的许竟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站在距离龙椅三个台阶的位置,不少朝臣都暗暗吐槽,首辅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太难看。 “承蒙太皇太后信任,皇上骤病,便由本官代皇上主持朝政……”熟悉的开场白之后,紧接着是对皇上的一顿吹捧,说起来吹捧皇上和吹捧上峰都属于大梁为官的基本功,许竟在这方面更是佼佼者。 吹捧完毕之后便是一顿自夸,许竟直接点入正题,宣布了朝臣们最关心的人事变化。 李宣和许为因“办事不力”被贬为庶人,刘尚书官降一等,朝中关键的职位都被许竟换成了许家的人,群臣此刻最害怕的便是点到自己的名字,但是许竟不会因着众人的恐惧就手下留情。 许竟点名的顺序是按照官职来的,常青倒没受贬斥,只是严令无诏不得随意行动,直到一刻钟后才念到怀泽的名字,“大理寺少卿闻怀泽,玩忽职守,贬为秦州知州,立即前往秦州任职。”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怀泽的预料,他还以为自己会被贬为县令之类的,想来应当也是看在常家的关系上,毕竟常家在北疆的威信不容小觑。 朝臣纷纷求饶,但许竟是铁了心要把他们这群“前新皇党”踢出去,换上自己的人,所以即便朝臣的态度已经十分卑微,仍然没能改变许竟的安排。 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怀泽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等他把消息告知常宁的时候,常宁的眼泪瞬间落下。 “都怪我,要是不娶我,你的仕途必定不会这般坎坷。” 怀泽抽出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你说哪里的话,我不娶你,这些波澜还是会起,况且若不是娶了你,我怕是早就没了命。” 这回他们走得匆忙,常宁也只来得及收拾好行囊,京城的田产和铺子都交由绿梅夫妇打理。 碧桃夫妇对秦州的情况更熟悉些,便还跟着怀泽一起过去,李嬷嬷和张嬷嬷则陪着常宁去信州,等闻昕考完试,也不再返回京城,去过信州之后就直接去应天读书,怀泽已经提前和李宣打过招呼,届时烦请他照料一二。 再次出发去秦州,怀泽的心情更加沉重,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自然是走官道,路上有许多结伴南下的百姓。 有从秦州过来的百姓认出了闻家的马车,但怕给怀泽添麻烦,只是远远冲他磕个响头,他们还记得这个当初为秦州带来繁荣的知州大人,可是如今,哪怕知州大人再回来,他们也不会再回去了,在他们眼中,秦州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除了佛祖,怕是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等他到达秦州境内,发现各处已经十室九空,剩下的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幼妇孺,已经看不到从各地赶来的商人,官道上也只有怀泽这一队往北走,其他人都在南下逃命。 因着他们这次来得急,等到原先的闻府时,小厮出来开门,才知道他被贬的消息,赶紧把一行人迎进来。 明显苍老许多的甘议夫妇互相搀扶着从里头出来,听怀泽讲完京城的情形,甘议忍不住摇头叹息,“战乱不断,民不聊生,那群酒囊饭袋却只知道内斗,大梁怕是要不久矣。” 甘夫人赶紧去捂他的嘴,“这种话憋在心里就行了,可别乱说,要是让旁人知道,闻大人也保不了你。” 怀泽沉默不语,其实他也蛮认同甘议的话,从去年开始,受战事影响最大的几个府县已经陆陆续续爆发过几次起义,但都被忙着争权的新皇武力镇压了,这明显不是个好兆头。 好友相逢,按理来讲就该喝顿酒才痛快,可是如今的情势,他们也实在没有喝酒的心思,简单安顿之后,怀泽便派人去通知贺子进。 适才怀泽已经瞧见秦州城寥落的景象,当初他离开的时候,街上到处是叫卖的商贩,百姓安居乐业,可现在除了几个卖吃食的商铺外,其他的都已经关了门,街上除了偶尔有几个小孩子出来乞讨,再见不到一个青壮年。 “大人有所不知,这几年兵部接连下来征兵,赵国占了雁州城又不断侵扰秦州,能跑的基本上都跑了,若不是老朽年纪大了,估计也得被拉了去,如今的局面,比大人当初来秦州时可艰难多了。” 有句话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赵国士兵凶残,当初攻破雁州城的时候,几乎将城内抢劫一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更是任意残杀。 秦州百姓人人自危,趁着赵国没打过来,把所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了,马上就要入冬,往南走或许还有活路,但留在秦州怕是只能等死。 提到这一点,怀泽也忍不住头痛,这做什么事都得有人才行,人都没有了,更不用提什么收成,他这个知州,怕是手底下都没有几个人了,即便他再有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摸清秦州的情况,再下决断。” 甘议长叹一声,望向怀泽的眼神满是同情,“我们夫妇年纪都大了,也早就活够了,恕老朽直言,大人着实不应该来,哪怕被罢了官,也比到秦州强些。” 第191章 时也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再次见到贺子进,怀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几年时间,贺子进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眉眼间满是沧桑,怀泽记得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岁。 “闻大人,下官有负您所托,秦州城如今十室九空,下官实在无力回天,特向大人请罪。” 怀泽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来,“贺大人,这哪里是你的过错,难道你还能抗命不成,快起来,闻某怎能受此大礼。”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便直接点入正题,贺子进把提前准备好的书箱打开,从里头取出几本卷宗,怀泽细细读来,也忍不住叹口气。 秦州城如今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青壮年一部分被抓了兵丁,另一部分直接南下逃难去了,没有了青壮年劳动力,再加上上任知州贪污腐败,光各种名目的赋税就有十几种,甚至怀泽有些都没听说过,老幼妇孺辛苦一年,收成都不够交税的,自然也就不再耕种,时日长了,就连这些老幼妇孺也纷纷逃难,才造成了秦州这般荒凉的景象。 怀泽越看越气愤,理清上任知州的罪行,当即挥笔写下弹劾的奏章,命人快马送到京城,不过奏章写完的瞬间,他却异常颓废,就算送出去又如何,以许竟的脾性,一瞧见是怀泽递上来的奏章,怕是会直接丢到一边,哪里还会看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怀泽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他把贺子进送来的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挥笔写下自己将来的施政方向,哪怕情况再难,他都得想办法一点点改善,如果他都放弃了,那秦州的百姓又该指望谁。 甘议在一旁瞧见怀泽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怅然,若是太平盛世,以闻大人的资质和手段定能成为一代名臣,只可惜生不逢时,时也,命也。 回到秦州的第一晚,怀泽又是在书房度过,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被孙牛叫起来,照例换上官服参加上任仪式。 看着摇摇欲坠的官轿,怀泽长叹口气,干脆放弃轿子,一路走到城门口。 今日城里仅剩的百姓都被吹吹打打的声音吸引,纷纷出门查看,毕竟如今秦州城连青年男子都没几个,哪里还会有喜事,没想到竟然是新任知州的上任仪式。 已经有不少老人认出了怀泽,这个当初带着秦州走向繁荣的知州,步履蹒跚的老人们当即朝着怀泽的方向磕头,嘴里呢喃着,“这下秦州算是有救了。” 回到熟悉的衙门,怀泽第一件事便是和往常一样,让人把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都拆下来,然后当场开始翻旧账,把衙门里素日最嚣张贪腐的几个书吏和衙役治了罪,伴随着百姓的一声声叫好,几个胥吏被打得皮开肉绽,剩下的也都战战兢兢。 “本官的情况想来你们也清楚,以后若是再有敢欺压百姓、贪污银钱的,一旦被本官抓住,这些人便是下场。” 怀泽的语气异常严肃,衙役们也心有余悸,闻怀泽什么情况,虽说是被贬来的,但不远处就有他的大舅子平靖侯,再加上闻家父兄子侄皆为官,在秦州任职时也打下不少基业,但凡在他手下当过差的,都知道这位大人的本事,众人皆点头应是,半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 怀泽趁热打铁,直接宣布废除了除田亩税和人丁税等朝廷规定的税种之外其他所有苛捐杂税,什么秋税、冬税、五禽税之类的全部被废除,这些简直骇人听闻,再这样胡闹下去,怕是以后连呼吸、走路都得交税了。 关于废除苛捐杂税这一点,自然不少人有微词,但伴随着几个胥吏的惨叫声,哪里有人敢反对,左右知州大人没准又像上回一样在这待几年就走了,这几年大不了少贪些,等熬走了这尊大佛,就又是好日子。 在他们看来,怀泽简直是个怪人,天下有几个官员不贪,没人会嫌钱少,若是换了旁人,恨不得把地皮都刮走,反正几年之后就又能换个地方继续刮,区别只在于刮多刮少。 不管众人如何议论,这几条政令一下,以往灰心颓废的秦州再次被注入活力,各县老幼妇孺外流终于得到了缓解,怀泽开始思考田地耕种的解决办法。 战事一日不停,青壮年们便一日不会回乡,可老幼妇孺们的生产能力又着实有限,怀泽翻阅了古籍,始终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 甘议瞧他实在苦闷,就邀了他在前院喝茶,说是茶也不恰当,不过是些往年剩下的碎茶渣。 甘议这几年过得十分清苦,尤其是北疆战事爆发后,秦州赋税锐减,已经无力支撑义学,他的家当几乎全用来补贴义学,若不是怀泽当初把这宅子留给他们夫妇居住,怕是就要无家可归了。 马上快到九月底,若是这一波冬小麦不尽快播种下去,明年夏天又得颗粒无收,怀泽和贺子进急得焦头烂额,嘴里长了好几个燎泡。 “如今这情况,老朽也未曾听闻,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怀泽捧着热茶,直到感觉茶水有些冷了,才一口喝干,对着甘议摇摇头,就算让衙役们全去种地,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端起茶壶想给甘议倒一杯,却发现茶渣堵住了出水孔,怎么也倒不出来,甘议非常熟练地把碎渣摇晃到一处,微微泛黄的茶水才终于顺利被倒了出来。 怀泽的视线集中在缺了口的茶杯上,脑子里却在回想着适才甘议的动作,若是他把土地聚到一起,大家伙集中耕种,再加上衙门集中发放些农具,每五户或者十户联合成一家互相监督,这样是不是可以把人力集中起来。 左右如今也没人耕种,他免了苛捐杂税,想来那些老幼妇孺也愿意回乡,毕竟出了秦州,在户籍上他们就属于流民,想要在旁处安家可比回秦州困难多了。 想到这里,怀泽当场取来纸笔,把自己的想法拟成告示,第二日就与贺子进敲定了此事,当天派衙役通知各县,到各处奔走相告,务必让百姓知道集中耕种的事。 第192章 集中耕种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集中耕种这事说来简单,实际操作的时候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怀泽把贺子进和四个县令都集中到州衙,共同研究商议此事。 首先便是要选择集中耕地的区域,福安县和赵国、雁州接壤,如今饱受战事侵扰,自然不能选在福安县,经过几年的战事,福安县的百姓绝大部分南下到了其他几个县,如今的福安县除了县城之外,农户已经所剩无几。 怀泽等人吵吵嚷嚷商议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决定在其他三个县分别开辟集中耕地,尽可能避免百姓迁移,当提到要发放农具的时候,几个县令的表情都不好,这回就连贺子进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原因很简单,如今各县已经没有多少库银。 这开源一事着实是件麻烦事,因着战事,商人们都不愿意往秦州来,毕竟他们还能做别的生意,可小命只有一条,秦州城距离被占领的雁州城只有二百多里,随时都有可能遭受赵国的攻击,他们宁愿少赚些钱,也不愿冒这个风险。 其他的问题都商量得七七八八,关键还是在银钱上,几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好办法来。 怀泽在书房枯坐了整夜,苦思冥想到底应当如何开源,许是因着这几日劳累了些,到黎明时分他感觉头痛异常,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为着怕碧桃把此事告诉常宁,怀泽头痛这事谁都没说,等头痛稍微缓和些,就继续思考开源的问题。 怀泽在屋里走来走去,许是因着要下雨了,屋里格外闷热,他打开屋门准备透透气,突然瞧见屋角有一队蚂蚁在搬家,它们的巢穴原来在低处,若是雨下起来巢穴怕是要被淹了,所以才要搬到更高处的巢穴。 受到蚂蚁的启发,怀泽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既然北疆战事不断,那为什么不把秦州的经济中心搬到更靠南的镇水县,镇水县城距离雁州城足有四百多里,而且若是赵国进攻,必然会先进攻距离更近的秦州城,即便镇水县城有难,商会想把皮货和毡毯外运也更方便。 和耕田不同,毡毯加工在大梁向来是女子的专长,有了编织毡毯的收入,也可以降低因为农田产量下降带来的影响,这样开源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怀泽顾不上关窗户,赶紧给观棋和明棋修书一封,他们对商会那一套运作模式已经驾轻就熟,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做才行,到时候让丁文正协助他们把这件事落实下去。 第二日怀泽便把此事和贺子进他们说了,众人面面相觑,知州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法子倒是听起来可行,丁文正最激动,一连声和怀泽保证,“大人放心,我定将此事办成。” 他在福安县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才升了县令,自从战事爆发整个福安县就全乱套了,他这个县令甚至还不如村长的权力大,这回怀泽来了,他也就有了希望,若是这事办好,没准就能离开福安县,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敲定了开源的事,众人总算有了些底气,怀泽和贺子进合计了一番,还是决定把衙门里拆下来的那些摆件全部兑换成银钱,用于购买农具,又从仅剩的两千两库银里拨出五百两,三个县各拨出一百两,用来购买种子和农具,就凭贺子进头上的白发,怀泽就足够信任他,把最关键的恢复耕种的工作交给他来做。 贺子进原先打算的是让县衙多出点,却被怀泽拒绝了,以各县如今的情况来说,若是让他们多出,怕是也拿不出来,若是他们把压力给到农户,那岂非得不偿失。 得了怀泽的政令,众人快速行动,随着观棋和明棋到达秦州,因着战乱被搁置许久的皮货和毡毯生意重新开始张罗起来。 观棋和明棋直接去了镇水县,等他们抽出时间再去秦州城见到怀泽时,两人都吓了一跳,怀泽比起在京城的时候明显消瘦了许多,他到秦州后穿的依旧是原来的衣裳,整整肥了一大圈,衣服显得空空荡荡。 两人心疼不已,在得到怀泽的“一再保证”后才离开,他们这回除了来和怀泽复命,还带来了闻家长辈和常宁的书信。 得知闻昕在院试中了头名,怀泽既兴奋又骄傲,他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自然知道得付出多大的努力,他提笔给闻昕写去书信,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常宁的信里除了说闻昕中榜之事外,还特意提到他们在信州已经安顿好了,让怀泽不必担心,信封里还有一幅画,画的正是信州的风景。 怀泽把几封信读了又读,最后放在自己的枕边才沉沉睡去,这一晚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第二日精力充沛的怀泽决定过几日去郑齐县看看黄河堤坝的情况。 为了让商人们知道秦州皮货和毡毯商会重启的消息,观棋和明棋商量着,在京城办了场小型展览会,秦州特产的知名度早就已经打响,再加上展览会办得颇为成功,沉寂了许久的镇水县开始热闹起来。 其他县的百姓纷纷选择前往镇水县安家,毕竟在那里即便没有耕地,也可以靠着编织毡毯赚些银钱,商会给百姓的价格很合理,怀泽粗粗算过,即便不耕种,靠着手工的收入也能过活。 若是旁人的话,百姓或许不信,还以为这是要把他们骗回来继续欺压,可若是怀泽说的话,他们都是信的,得知怀泽回到秦州担任知州,不少老幼妇孺第一时间选择了回乡。 镇水县不只吸引了秦州其他县的百姓,也吸引了不少周边府县的百姓,几乎每日镇水县都有新的房屋落成,为了鼓励福安县百姓迁移,怀泽还特意让丁文正和镇水县县令一同开了“绿色通道”,等到过年期间,镇水县的繁华程度已经超过了秦州城。 眼见着库银逐渐增加,怀泽终于有了些底气,各地已经停滞许久的义学再次热闹起来,这回怀泽还做了一个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决定,那便是把义学的招生性别从男孩扩展到男女孩均可。 其实从一开始,义学就没有要求性别一项,只是因着根深蒂固的思想,无论是先生还是百姓,都默认只有男孩能去这样的义学读书,怀泽刚提出这个想法,便遭到了几位先生的激烈反对。 第193章 改变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大人这是在羞辱我们吗,让女子来义学读书,男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知州大人,女子最重要的事是相夫教子,读这么多书也无用,难道她们也能和男子一样去参加科举不成?” “是啊,闻大人,您这不是胡闹吗?女子若是读了书,学得不知尊卑,生了妄想,以后顶撞夫君长辈可怎么是好,不可,不可。” 几位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即便他们平日也会因着见解不同而争论,但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意见,坚决反对女子入义学。 怀泽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有这些想法,毕竟几千年的思想,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只能一点点来,先找到一个突破口再慢慢改变。 “先生误会闻某的意思了,闻某的打算是想让七岁以下的女孩子能入学堂读书,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等到了七岁便让她们回家去。” “先生们说得都有道理,只是如今秦州的情况着实特殊了些,青壮年男子要么被抓了壮丁,要么就南下逃难,剩下的全是些老幼妇孺,如今老翁们还能支应一二,可过几年呢,等这些老翁也不在了呢,所以从长远计,让女子读书,也是为了秦州大局考虑。” 有些话怀泽不能说得太清楚,但几位先生都明白了,他们纷纷陷入了沉默,这的确是个问题,就拿义学来讲,如今只剩下老翁在维持,若是再过几年,只怕义学也开不下去了。 可让他们亲口说出同意女子读书,又觉得实在有违圣人之言,一时间屋里气氛有些尴尬。 见他们有些动摇,怀泽再补充一句,“若先生们觉得不妥,那便在中间加个帷幔就是了,也不费什么事。” 怀泽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位先生也不好再拒绝,甘议和余伯敬率先表态,愿意让七岁以下的女孩来学堂读书,其他几位先生也没反对,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让怀泽没想到的是,义学的招生告示已经贴出去,闹出的动静不小,众人议论纷纷,到最后也没有多少人报名,五所义学只招到了二十个女孩,而且这些女孩大多无家可归,来义学读书也只为了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也让怀泽深刻地意识到,女子读义学,要克服的不只是先生的偏见,还有这些女孩家里的偏见。 怀泽思索了半日,决定在招生告示上强调“算学”的课程,毕竟如今皮货和毡毯的生意慢慢恢复,农户们把加工好的成品交给商会的时候难免要算账,农户们或许看不到识字的好处,但总能看到会算学的好处。 事实证明这回的效果不错,单单镇水县就有三十多个女孩报了名,怀泽对这个数字已经很满意了,让百姓看到女孩读书的好处,后面自然就会有更多的女孩想要读书。 临近年关,秦州久违地热闹起来,怀泽特意让礼房在城里扎了个花灯,也算热闹热闹,街上时不时传来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怀泽则窝在府里不肯再出门。 甘议也不是个爱热闹的,所以和外面的喜庆气氛不同,秦州闻府冷清得很,甘夫人瞧着实在不像样,便做主放了几挂鞭炮,伴随着鞭炮噼啪作响的声音,甘议起了兴致,想学着嵇康光着膀子去院子里挥舞铁锤,最后被怀泽拦住。 嵇康那时候可年轻得多,甘议都五六十岁的人了,万一染了风寒,到时候他怎么和甘夫人交差。 脱衣无果的甘议,只能郁闷地摇着羽毛扇,转眼瞧见一旁小口品茶的怀泽,突然想起来,作为差点达成“连中六元”成绩的榜眼,怀泽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吟诗作赋,他这么想着,便直接问了出来。 想起读书时候的事,怀泽也忍不住笑出声,和甘议回忆起了当初在书院时的情景,当听他说到,书院的学究曾为了他能“悟透”诗赋之道,让他去冰冻的河边垂钓时,甘议哈哈大笑,声音响彻大半个闻府。 “学究用心良苦,只可惜我于诗赋一事上没有天分,辜负了学究的期望。” 甘议摆摆手,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大人不必自谦,诗赋不过为了陶冶情操,大人勤政爱民,这份情操才是着实难得。” 大年初一,膳房特意包了饺子,怀泽一大早便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刚靠在贵妃榻上吃了一个饺子,孙牛就过来禀报,说是平靖侯和常家三爷到了,怀泽心中微惊,这几日的书信里,可没听他们提过要过来的事,顾不得多想,他赶紧披上外衣把人迎进来。 大梁男子大多过了三十岁就开始蓄须,怀泽嫌打理起来麻烦一直没有蓄,常青和常平都留着山羊须,他们两人本就相像,再加上被胡子掩盖了下巴,怀泽竟然猛地没分出他们是谁,不过等他们开口,两人的差别就非常明显了,常青比起弟弟明显要稳重许多。 “赶紧进屋,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让人准备些酒菜。” 常平摆摆手,笑得和以前一样直爽,“不妨事,不妨事,这几日无事,刚好赶上过年,我们兄弟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听到常平的话,怀泽的心放下了一半,如今各处不太平,宫里皇上也不知生死,他总担心出什么大事。 “那感情好,快进屋,我新得了罐好茶,正好咱们今天尝尝。” 孙牛让小厮把泡茶的工具上齐,便自觉退到门外看着,以防有人窥探屋里的谈话,常青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可疑人员之后,才直接点入正题。 “前几日我收到内人来信,言道母亲突染怪疾,太医断言救命的草药唯有广州府才有,常平已经向皇上请旨,辞去在北疆的官职,带着常家老小前往广州府寻药,他不日即将启程,届时也会路过信州,特来和你道别。” 怀泽倏地站起来,常夫人病重了?他怎么从没听到消息,等等,他们兄弟两个的表情怎么这般轻松,想到这里怀泽又坐回凳子上,默默思索着其中的蹊跷。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是不是不大好了?” 第194章 破局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常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没有回答怀泽的问题,反而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如今镇守在东南的永安伯是我父亲当年的部下,你莫要担心。”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怀泽的脑子瞬间宕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冲着门外的孙牛吩咐,“让小膳房送几道秦州的特色菜来,记得味道清淡些。” “前往广州府路途遥远,一定要万般小心。” 常平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咱们都心里有数,我看你最近似是又瘦了些,一会儿可得多吃点。”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怀泽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常青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他,“要不找大夫过来瞧瞧,你这小身板可不如以前了。” 怀泽冲他摆手,等平静下来之后才装作无事般道,“无事,就是刚才呛到了,喝口水就成,你们用了午膳再走吧,空着肚子赶路着实辛苦。” 孙牛跟在他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已经摸清了怀泽的喜好,让小膳房上的菜大多会清淡些,常平和常青都是大饭量,还没等怀泽吃完半碗,就呼噜呼噜一人吃掉了两碗面,怀泽又让碧桃装了许多牛肉干给他们带上,军中的伙食一般,牛肉干关键时候还能抗饿。 送走了常家兄弟,怀泽才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消化这些信息,想清楚了其中关键,长叹一口气,谁做皇帝他倒不在意,只希望战事能早些停,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显然消息灵通的不只是常家兄弟,正月初十,赵国再次侵扰福安县,幸而福安县百姓基本上已经转移,只是原本就已经破旧不堪的村庄再次被蹂躏,如今彻底变成了残垣断壁。 连将军率兵赶到,双方在福安县激烈交战,怀泽赶紧传令让靠近福安县的木关县做好准备,一旦梁军处于劣势,立马后撤。 两日之后,赵军后撤,连将军乘胜追击,在雁州境内展开激战,怀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便收到了朝廷的邸报,元仁皇帝驾崩,小皇子登基,但因小皇子年幼,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由许竟继续监国,直到小皇子成年。 许是因着这几年皇权的频繁变更,百姓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变化,元仁皇帝的驾崩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变动,这一点从依旧络绎不绝前往秦州的商人们上也能瞧出来。 在百姓的心目中,首辅许竟从元仁皇帝病重后便开始监国,如今虽然皇上换了,但实际掌权的人并没有换,左右等小皇子成年还得十几年,自然没什么好担忧的,比起担忧皇上是谁,他们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怀泽心中有些不安,从京中陆续传出的消息来看,许家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局,如今的大梁已经是许家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许家肆意妄为,又有谁能再阻止呢。 元仁皇帝的葬礼还未完成,许竟就宣布,京中暑热难耐,新皇身体不适,要重启当年在太原府未开工的行宫,这个理由实在太拙劣了,毕竟太原府的夏日可不比京中凉快多少,但奈何朝中已经无人阻止,消息传出的第二日,多地就爆发了起义,许竟对待起义的方法一向是武力镇压,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许竟以采买军饷为由,要求地方各府县每年上交朝廷的赋税要增加三成,消息传到秦州,粮食价格在三日之内便暴涨了两倍,根据衙役打探回来的消息,秦州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稳定的了,周边府县的情况更加糟糕。 贺子进匆匆从镇水县赶回来,和怀泽商量赋税之事,这回的税是不加不成了,即便怀泽想抗旨,也得顾忌秦州上上下下的官吏们,刚刚能勉强温饱的秦州百姓这下又得吃不饱饭了。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怀泽回到闻府已是深夜,近几个月来他失眠的频率越来越高,想到如今的情势,他从榻上爬起来,推开门去院子里散步,正好瞧见甘议手里拿着根蜡烛,轻手轻脚地出来,两人相视而笑,好吧,同是未眠人。 月色明亮,怀泽席地而坐,甘议挑挑眉,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旁边,他们对面便是那棵曾被蝗虫啃食过的柳树。 这棵柳树在那场蝗灾之后终究还是没能发芽,不过无论是怀泽还是甘议都没想着将它除去再换成新的,这棵已经干枯的柳树便一直待在原处。 “先生可还记得,当初咱们还在这柳树下大醉过一场,事后甘夫人便勒令先生不许再喝酒。” 提起此事,甘议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那是沈盛平不知从哪淘来的酒,非说是千金难求的美酒,结果那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不过要说醉得最厉害的,还得是沈盛平,连路都走不了,被人抬着回了院子。” 想起沈盛平这个活宝,两人都忍俊不禁,沈盛平如今仍在常青麾下效力,因为作战勇猛,颇得常青器重,官运自然亨通。 “大人莫要太过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留得青山在,一切都还有转机。” 怀泽转过头对上甘议的眼睛,意思是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往常甘议私下总爱泼他们的冷水,怎么如今也开始安慰起来了,甘议自是瞧出了他的意思,随即苦笑一声。 “时也,命也,在庞大的帝国面前,我们的力量都太渺小,我年轻时总觉得自己雄心万丈,后来才发现自己只是蚍蜉撼树。” “也不一定,先生可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有破局者,未必不能改变时局。” 甘议哈哈大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惊醒了值夜的小厮,赶忙过来查看,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那大人可有破局之意?” 他本以为会收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想到怀泽摇摇头,“我能力不及、性格使然,破不了这个局,不过破局者另有他人,或许我们不用等太久了。” 说完怀泽便从地上站起来,顺便把甘议也拉起来,转身回了自己屋子,只留下甘议一个人在原地。 “破局者吗?若是大人都破不了这个局,那还有谁能破?” 第195章 南撤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转眼间便到了夏收时节,各地都在忙着夏收,倒是安生了不少,秦州境内的粮食今年长势不错,怀泽亲去瞧过几遍,麦浪翻滚,似一条展开的金色绸缎,其间忙碌的老幼妇孺每个人脸上都是丰收的喜悦。 怀泽已经给各县下达了命令,务必要保证今年夏收,毕竟局势越来越不稳定,接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抓紧时机多存些粮食才是正理。 今年夏天雨水不少,农户们不分昼夜地抢收,生怕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影响了收成,怀泽则带着人去了郑齐县巡视河堤。 已经步履蹒跚的老河工坚持要和怀泽一同前去,先前修建的堤坝十分坚固,只需在每年枯水期的时候修修补补即可,可如今哪里还能招募到民夫,这几年的堤坝都是由老幼妇孺一点点修缮的,怀泽四处巡视一圈,又细细询问过堤坝修缮的情况,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看着河水一点点上涨,众人的心也随之起伏,怀泽将州衙的事情交由贺子进处理,自己则带着一众老河工在堤坝上巡视。 看着民妇们脸上包着巾子,用单薄瘦弱的身体挑着沉重的石料,怀泽就感觉一阵心酸,可如今也没有旁人能做了。 雨越下越大,怀泽等人的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他本就瘦弱的身躯此刻仿佛风一吹就倒,老河工实在心疼,劝着他赶紧回去。 “大人,您放心回城,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定当拿命来护住堤坝。” “是啊,大人,您定要保重身子,瞧您如今这样,我们实在不放心,您赶紧回去吧。” 怀泽本想拒绝,这种时候他怎么能退缩,可刚想开口,身子却一个踉跄,幸亏身后的护卫扶住他,要不险些就要跌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护卫见他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不等怀泽吩咐,两人合力把怀泽抬下了堤坝。 当天夜里怀泽便发起了高热,幸好老大夫说他只是感染了风寒,开了几剂药,第二日一大早,怀泽感觉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就快马奔回了秦州城。 贺子进早在衙门等着他了,各县已经将今年夏收的数据报上来,怀泽仔细翻看,又问了贺子进几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福安县的百姓可安置好了?各家如今的情况如何?” “都安置好了,丁县令亲自盯着的,今年各县分给福安县的集中耕地收成不错,下官细细查看过,到秋收之前还能吃个八分饱。” 其实在甘薯广泛种植之前,赶上好年份,农户们也不过吃个八分饱,如今这种情况,八分饱已经算是奢望了。 “务必要维持好镇水县的秩序和安全,决不能让人钻了空子,若是人手不够,就仿照之前那般招募些临时人员。” 怀泽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让他下去自行安排,自己则仔细研究起了朝廷新送来的邸报。 近日京中倒没什么大事,无非还是加赋税、建行宫几样,除此之外还提到太皇太后七十大寿,要各级官吏进献礼物之事,许家如今越来越变本加厉,不仅压榨百姓,就连官员们都不放过,这就是逼着官员们向下盘剥。 前几日李凌江的来信中曾经暗示过,如今国库怕是只有几十万两白银,其余的都在这几年被许家以各种名义“借”走了,这也是许竟要各地加赋的原因,再这样下去,怕是官员们的俸禄也要发不出来了。 进入七月之后,黄河水位一路暴涨,已经快和内堤齐平,怀泽几乎住在堤坝旁,几昼夜都没有合过眼,终于熬到了雨过天晴,还没等他松口气,黄河下游有数个州县都传来了决堤的消息。 怀泽到秦州的第一年,便已经见过黄河决堤时的惨烈场景,如今再次听到各地传来的信息,以及巨大的伤亡人数,也忍不住哀叹。 随各地伤亡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各地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和其他天灾不同,黄河一决堤,农户们家破人亡,不仅下半年收成没了指望,就连房屋都冲毁了,饱受蹂躏的农户们没了活下去的指望,起义就是他们最后的反抗。 许竟紧急派军镇压,因着各地的起义力量分散,到七月底,大部分起义已经被镇压,唯有应天府的两队起义联合起来,拥众近五万,府衙多次派兵前往均无功而返,许竟随即命令在北疆戍边的常青,带领一万戍边将士前往应天平乱,而北疆只剩下连家父子率领的两万兵士戍守。 怀泽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组织秦州城剩余的百姓尽可能南撤到镇水县,根据常青先前和他透露过的消息,如今赵国单在雁州城就有将近四万士兵,如此兵力悬殊,怕是秦州城危矣。 甘议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南撤,怀泽从未听过他这般恳求的语气,“大人,让我留下吧,不就是一死吗?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活够了,倒是大人还这般年轻,以后还会有一番作为,就让老朽代大人留下吧。” 怀泽看向一旁的甘夫人,她的脸上也是一样的决绝,怀泽心中了然,甘议原以为他答应了,刚想说话,却感觉后颈一痛,随即失去意识,怀泽赶紧让护卫把甘议扛上马车,直到车队走远,才转身把大门关上。 秦州闻府空空荡荡,怀泽已经让碧桃和孙牛带着闻府所有仆从随着车队南下,怀泽费了不少功夫,才点燃了炭火,当年他在书院读书时也做惯了这事,十几年未做到底生疏了些,然后便把这些年的书信和所有重要的公文全部焚毁。 他倚着那棵早已干枯的柳树,手里拿着一卷佛经,这是当年他和李凌江在济南府游学时,普照寺的方丈交给他的,上头写的正是《阿弥陀佛根本秘密神咒》,也就是众人熟知的往生咒。 他苦笑一声,把佛经丢进火盆,转身去了州衙,刚到州衙,兵房的衙役便匆忙跑进来,言道连将军已经率兵赶到,要和怀泽商议秦州城防守之事。 第196章 抵抗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老友重逢,怀泽和连旭远却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怀泽赶紧让兵房的书吏将城图取出,交由连旭远布置防卫。 “我不过一介文人,城防一事劳烦连将军费心。” 连旭远摆摆手,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况且怀泽这个知州几乎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秦州城陷入危机,是两国的战事所趋,接下来守卫秦州城的重任就要由他和一众将士挑起。 连旭远的眉头紧锁,一旁的副将表情也不是很好,秦州城地处开阔的平原地带,几乎无险可守,和雁州城相比,秦州城唯一的优势在于富庶,城内武器装备充足,单是弓箭和火药的储备量就是雁州城的两倍多。 以往他们行军作战,最担心的一是武器,二是粮草,可这些对于秦州城来讲都不是难事,最困难的反而是人手。 这次共有一万两千人前来支援,再加上秦州城原本的官兵储备,也不过一万五千人,若是雁州城的四万赵军突破了由连老将军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大军压境,在这样的人数劣势下再充足的武器也无济于事。 连家父子已经紧急向京城求援,可即便许竟派人支援,最起码也得七八日才能到,如今就看到底是赵军的速度快,还是梁军的支援速度更快了。 赵军显然已经注意到了秦州边境的变化,这边连旭远刚刚到达秦州城,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后脚赵军就开始进攻由连老将军率领八千将士组成的第一道防线。 连老将军身死的消息传来,秦州城内的将士俱是万分悲痛,可赵军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近四万大军第二日便兵临城下。 怀泽站在城楼上,呼啸的风几乎要把他瘦弱的身躯吹散,四周的兵士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城下是乌泱泱的赵国铁骑,他们早就垂涎富庶的秦州城已久,恨不得立马冲进城里,掠夺金银美人。 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兵和怀泽解释道,领头的正是赵国名将乌昆,生性最是残暴,当初雁州城被攻破时,曾经放纵兵士在城内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说这话时,那小士兵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怀泽心中了然,这就是赵国的一贯作风,可就是在众人眼中“野蛮粗鲁”的赵国,当初竟能派使臣说服英宗和一众大臣,可见赵王着实是个能耐的。 两军对垒,免不了要先谈判一番,双方派出亲信使者隔着城门交换信息,连旭远这边派出的正是自己的副将。 怀泽仔细观察来人的行为举止,冷不丁和那人对上眼睛,对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玩味之色,怀泽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使者的声音极大,站在城楼上的怀泽和连旭远都听到了,连旭远的拳头忍不住捏紧,实在欺人太甚。 “我们将军说了,他久闻秦州知州闻大人勤政爱民,机敏果断,将原本贫困的秦州城变成富庶之地,可惜你们皇上是个眼瞎的,不晓得用人,可怜闻大人一身才学无处施展,若是闻大人肯主动打开城门,赵国不仅会给闻大人高官厚禄,还保证不伤害秦州城一草一木,为了显示诚意,我们将军愿意后退十里,明日巳时之前,若大人考虑好了,便打开城门,否则我赵国铁骑必将踏平秦州城。” 那使者的态度十分嚣张,惹得副将破口大骂“白日做梦”,使者也不理会,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 连旭远的心情很复杂,他从不怀疑怀泽的忠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使者所言并没有夸张,若他是怀泽,也难免对朝廷有怨言。 城楼上一时安静,怀泽突然嗤笑一声,“什么诚意,不过是他们长途奔袭需要休整罢了,话倒是说得好听,我闻怀泽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有几分骨气,誓与秦州城共存亡。” 最后几个字怀泽说得掷地有声,在周围的兵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连旭远最先反应过来,“闻大人有骨气,咱们也不是面团捏的,不过一条命而已,我愿与秦州城共存亡。” 随即周围的兵士齐齐呼应,“誓与秦州城共存亡”的声音响彻整个秦州城。 刚刚离开的乌昆也听到了守城兵士的呼喊,停下后撤的步伐,一旁的使者气愤异常,“闻怀泽这般不识好歹,将军为何还要给他这个脸面,岂非长了他人士气。” 乌昆一鞭子抽在使者背上,使者疼痛难忍,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乖乖蜷缩在一旁,“你个混账知道什么,这闻怀泽颇有名相风范,秦州与我赵国情况何其相似,若是能为我赵国所用,我赵国必将更加强盛,哪里还用为了粮草发愁,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怎就生在了梁国。” 连旭远焦急地等待援军的到来,打探消息的兵士派了将近十个,到如今一个都没有回来,想来援军怕是还要再等几日。 怀泽已经紧急盘点过城内的储存物资,足够支撑守城的士兵熬过半个月,一些年轻力壮的妇人自请留下,帮着分发物资,有了怀泽强大的后勤援助,守城的将士也多了些许信心。 这一晚,秦州城无人入睡,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赵军突然袭击,毕竟赵军向来没什么信誉可言。 第二日巳时,赵国铁骑如约而至,怀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身披战甲的乌昆的身影,秦州城门没有打开,这也意味着昨日的谈判失败,乌昆朝着怀泽的方向露出遗憾的表情,随即战鼓被敲响,拉开了两军正式交战的序幕。 惨烈的攻防战进行到第五日时,城外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双方均死伤惨重,梁军居高临下,又有连旭远坐镇指挥,以伤亡一万人的代价击杀赵军近一万八千人。 可人数上的劣势已经逐渐显现,秦州城内如今只有不到五千将士,其中不少人身负重伤,可赵军仍有近两万人,即便能以一敌二,再这样耗下去,秦州城早晚无人可守。 援军迟迟未到,连旭远已经派人催了一次又一次,可始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到第六日,出去打探消息的士兵终于回来了,带回来的却是让众人绝望的命令。 太皇太后和许竟达成一致意见,秦州城非兵家必争之地,不再派援军前往,要连旭远和怀泽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抵抗。 第197章 秦氏番外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许多人都说秦氏是个有后福的人,虽然父亲混账,丈夫早逝,但儿子上进,待闻昕登基之后,闻家水涨船高,已逝的丈夫被封了王爷,她也成了尊贵的王妃。 祖父还健在时,秦家也是书香世家,当时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嫡长女,纵然父亲文不成武不就,但有祖父在,她出去交际也是风光体面。 可祖父去世后,父亲迟迟考不中,可偏偏又沉迷于古玩字画,甚至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卷所谓的孤本,秦家也变成了外人眼中的“破落户”。 父亲不事生产,全家的重担都压到母亲身上,年幼的她见证了母亲的名声从贤良淑德到泼辣彪悍,那时候的她便暗暗发誓,以后决不能找父亲这般的夫君。 可等她长大,才发现她的婚事哪里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即便知道闻怀沛身有重疾,父亲还是逼着她嫁了,为的便是闻家丰厚的聘礼,婚事定下来之后,父亲的书房多了一对名贵的花瓶。 至此她对父亲再没了留恋,直到闻家飞黄腾达,除了将母亲接过来之外,从没为秦家求过任何恩典。 嫁人之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好过许多,老太太和公爹都是和善的,就连看似泼辣的婆母也是个极爱孩子的,尤其是她生下明哥儿之后,能明显感觉到婆母的变化。 怀沛走的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她和怀沛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比起担心亡夫,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和明哥儿将来的日子。 闻家人口不多,家事更是简单,可能唯一让秦氏有些烦恼的,便是总爱兴风作浪的姜姨娘。 不过姜姨娘并不难对付,她就像躲在老虎后面的狐狸,离了公爹这个庇护,自然也就没了威胁。 尤其是三弟怀泽读书越发出息之后,公爹对姜姨娘的宠爱也淡了许多,大房和二房的院子挨得近,她时常能听到姜姨娘和怀源诉苦时的抽泣声。 她甚至有些同情姜姨娘,姜姨娘看似精明,实际却活了个稀里糊涂,直到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公爹会冷待她,更不知道自己依靠的怀源到底是什么心思。 其实她心里也一直有些疑惑,她曾经和府里的老人打探过消息,当初沈姨娘的死颇有些蹊跷,或许和姜姨娘脱不开关系,可苦于时日已久,也无从查起。 她不信早慧的三弟猜不到这一点,可奇怪的是,三弟从没提过送走姜姨娘之类的话,反而在怀源被公爹斥责的时候,替怀源说过好话。 不过她向来不是个多事的人,尤其是妯娌韩氏进门之后,把怀源管教得服服帖帖,她也不会自找麻烦,时日长了,这事便被她刻意遗忘。 一向糊涂的二房终于来了个明白人,韩氏聪敏豁达,从不在意想给她找麻烦的姜姨娘,只一心督促着怀源上进,不许她和那群公子哥来往,时日长了,满府的人都夸赞韩氏贤惠。 她也不是个掐尖要强的,妯娌两个相处起来倒还算和气,孩子们逐渐长大之后,她们终于有时间能喘口气。 二房回信州探亲的时候,女眷们坐在一起说话,老太太和婆母都有些乏了,婆子扶着两位长辈回屋之后,厅里便只剩下她们两个。 韩氏似乎有些醉了,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本就不是个心硬的,让婆子投了温热的帕子替韩氏擦脸,突然,她感觉泪水落在她的手上。 一向聪敏坚强的韩氏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她挥退一众婆子,似哄明哥儿那般轻抚着韩氏的背,后院女子就这么大的天地,她怎能不知道韩氏过得不比自己好几分。 “大嫂,我好累,我真的好羡慕弟妹,不,我真的好羡慕三弟。” 她微叹一声,韩氏也是个命苦的,韩氏的长兄本来极有出息,却因着在交趾平叛时伤了腿,全家立时便没了指望,韩氏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在学堂苦读的晴哥儿。 她又何尝不羡慕三弟,好歹能自己出去挣一番天地出来,可她们呢,只能终日在后院打转,四四方方的天,就是她们全部的生活。 她的思绪逐渐飘远了,当初怀沛在时,只要自己提出任何意见,总是说她头发长见识短,可若是能选择,她又何尝不想似男子一般到外面打拼。 她记得婆母曾经讲过一个“反面”例子,似乎是扬州的一位贵女,因着多次“出格”的行为坏了名声,还连累了族里的诸多姐妹,后来听说被家里送到了庵堂,怕是以后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余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惊醒,“弟妹,你醉了,我让婆子扶你回去。” 离别之时,韩氏拉着她的手,笑得依旧温和,低声凑到她耳边,“大嫂,你一定要好好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自此之后,两人就像是有了一个共同的约定,每次韩氏给长辈来信,也会给她写一封,信里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不过是些日常的琐事,有时是谈论孩子的教育问题,有时是抱怨近来的天气,甚至有时是给她推荐最近时兴的糕饼,透过一封封书信,她仿佛也跟着韩氏的眼睛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 后来明哥儿中了进士,还娶到了高门贵女,明哥儿成婚之后,便求了老太太,将她接到自己的小家好生奉养。 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在祖父母身边的快活日子,明哥儿夫妇两个都极孝顺,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们怕是都会竭力给她寻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的时候,秦州传来了三弟殉国的消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她再反应过来,闻家已经举家随三房搬到了广州府,闻芝和闻昕姐弟则披上了战甲。 她永远都记得,闻芝得胜归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即便她的肤色不是时人喜爱的白皙,即便她的身形在时人眼中太过“壮硕”,可闻芝却是她,不,应该是许多女子眼中最理想的模样。 后来的后来,她已经白发苍苍,隐约间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才知道原来今日是闻名天下的齐夫人的丧礼,她与齐夫人并没有多少往来,只知道她是眼光毒辣、行事果决的传奇女商人,而且至今没有成婚,这也算是齐夫人身上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她望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一阵风吹来,花瓣簌簌落下,伴随着满院芬芳,她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第198章 完结 - 古代庶子生存指南 - 包菜女士 得知这个消息的将士们瞬间没了大半斗志,在他们眼中,如今大梁都放弃了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还要继续为大梁而战。 怀泽严重怀疑朝中有赵国的间谍,他们前脚得知这个消息,后脚乌昆便派出了使者,再度劝说投降之事。 “将军,大人,我们一同走吧,朝廷昏庸无道,一点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去投靠平靖侯,只要还活着,早晚能报了这个仇。” 城楼上的士兵跪倒一片,怀泽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掠过,将士们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原本青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每个人的眼中都是绝望,但怀泽知道,只要连旭远下令,他们还是会继续冲锋,一直到献出自己的生命为止。 连旭远悲痛异常,刚想开口拒绝,却被怀泽拉到一边,“连兄弟,许家昏庸,各地起义不断,如今赵军后撤,你赶紧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吧,留在秦州城不过死路一条。” 不等连旭远反驳,怀泽从腰间解下玉佩,这是常宁临别时给他的,常家的几兄弟都有一个,是常家的信物,“你拿着这玉佩,去应天找常青,他便一切都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话,我是武将,忠君爱国是我的使命,我若是走了,和逃兵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君,这样的国,不值得你忠爱,外戚当道,民不聊生,你若是一味坚持下去,才是助纣为虐,你想想你刚刚战死的父亲,不要再效忠这个昏庸的国家,该有人去破这个局了。” “可是那你怎么办,你若留下,便是死路一条,我们一起走吧。” 连旭远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纠结,见他已经动摇,怀泽便把自己的打算同他说了,“许竟严令你我守城,若是你我离开,也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京里的家人,你找一具和自己身形相似的尸体,给他换上你的衣衫,我会先向朝廷禀报你身死,这样你也可以有时间保住京中的家人,至于我,我本就命不久矣,留下来反而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连兄弟,时日不早了,赶紧走吧,若是再晚些,剩下的兵士也要没命了,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来日多杀几个贼人就成。” 临行之前,连旭远带着所有幸存下来的兵士,给怀泽磕了三个响头,怀泽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再晚了就走不了了”,便转身离去。 怀泽一个人在州衙枯坐到天亮,眼见着快到赵军约定的时辰,他一把火烧掉了所有剩余的粮草,然后快马去了城楼。 冲天的火光惊扰了赵军,乌昆紧急率兵前来查看,却只看到坐在城楼上的怀泽一人,他当即觉察出异样,驱马来到最前方,站在城楼下和怀泽对峙。 怀泽的身躯高大又瘦弱,手中拿着一把长剑,一瞬间乌昆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闻怀泽,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幼时也曾相信人强胜天,可如今却觉得,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乌昆,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等我死了,一把火将我的躯体烧掉,什么都不要留下。” 乌昆向来狠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怅然,“我答应你,闻怀泽,不是因为你是什么闻大人,就只是因为你是你。” “多谢!” 怀泽说完这话直接拔剑自刎,鲜血从他的颈间喷涌而出,他转身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秦州城,纵身一跃从城楼跳下。 怀泽死后,乌昆很顺利地占领了空无一人的秦州城,严令兵士不许毁坏秦州城一草一木,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按照怀泽生前的意愿,将他的躯体火化。 三个月后,平靖侯在广州府发动起义,众人惊讶地发现,平靖侯身边的一个男子,像极了在秦州战死的连将军。 朝廷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今年多地的天灾影响,走投无路的百姓纷纷加入讨伐的大军。 怀泽虽已死,但百姓还记得他进献甘薯的功绩,也记得他壮烈殉国的惨烈,从秦州出逃的百姓将他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比起昏庸的朝廷,百姓更加信任鞠躬尽瘁的怀泽,常青起义的队伍迅速扩大。 怀泽去世十年之后,常青带领的起义军攻占了京城,推翻了大梁的统治,而亲手射杀许竟的,正是怀泽的长女闻芝,她骁勇善战,早已经成长为常青的左膀右臂。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常青并没有自封为帝,而是推举了自己的亲外甥闻昕,常青的原话是,“我们常家的子孙,只会打仗,闻昕精明强干,才能卓著,治国之事还应交由他来做。”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闻昕只是个傀儡皇帝,但是当常青和连旭远完成对赵国的讨伐之后,将手中的兵权全部交还给闻昕时,时人才终于相信,原来真的有人愿意拱手将泼天的权势让出去。 闻昕也没有辜负时人的期望,他登上皇位之后,招贤纳士,广采众议,实施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兴农桑、审好恶、宣文教、立武备、明赏罚,在他治下,这片土地焕发了新的生机。 许多年后,闻昕察觉自己精力不济,便主动将皇位禅让给了太子,他效仿着父亲当初教导自己那般教导自己的孩子,太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相貌上和祖父也有几分相像。 此时的他已经白发苍苍,打扮成普通商人的模样,再次来到秦州城,如今的秦州城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闻昕颤颤巍巍地来到城郊的一处大墓前,当初父亲尸骨未存,母亲便做主在秦州立了衣冠冢,母亲死后也葬在了这里,之后便是姐姐闻芝。 他掏出帕子轻轻摩挲着墓碑,就像儿时父亲和母亲抚摸着自己那般,他盘腿坐下,身边是已逝的父母和姐姐,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天色渐渐黑了,小内监担心他着凉,想过来给他加件衣服,却发现他早就没了呼吸。 “太上皇驾崩了!” 闻怀泽同学的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和关注。 最后这几章写完包菜也有些感伤,下一个故事会争取写得欢快些,咱们下个故事见啦。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