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婆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东华山,倦鸟飞。 东华山又名雁荡山,靠近极北苦寒之地,山后便距离蛮荒交界处不远,蛮荒遍地都是灵长类生物,又分为灵兽和妖兽,灵兽乃是先天便有灵智,懂得修行,却极少能够化形,能够供修行之人作为坐骑和修行所用的灵兽,妖兽能化形,能够修行,后天开启灵智,不同于灵兽以灵草为食,不食荤腥,妖兽以血肉为食,凶残难以驯化。 蛮地又分为三大部分,北蛮、南蛮、极地,在蛮荒的最深处有常年不化的冰雪,弱小生物和寻常人类难以生存,处处皆是险峻地带,就连寻常修士也太轻易靠近,害怕丢掉xìng命,一身修为毁于一旦,北蛮和南蛮本乃一家,在三百年前分开,此中纠葛待后文分说。 此时几道身影停留在极地的千里冰原之上,此处还属于极地外围,虽有常年不化的冰雪平原,但却没有冰雪风暴和强大的妖兽,弱小生物一般生活在蛮荒外围,极地的恶劣环境非一般灵长类生物都能够适应。冰原上刮着冷冽的寒风,虽不及风暴般强烈,但却一样能够冻裂肌肤,寻常修士大多到此处止步,因为继续往里走,便是极地深处,那里的天然环境不允许生存,否则便有xìng命之忧,修行之人大多不愿冒险,那些自持修为高,硬要去闯,那也是有的。 一道透明的光幕内,老者微怒的教训着其他几位年轻的修士:“你们几个小子,为了一只雪狐竟然一路追至此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再往深处去些,那冰雪风暴能将你们吹的魂都飞到九霄云外。” 那几位年轻的修士明显是修道不久,否则也不会为了一只雪狐而追至此处,要知道雪狐虽然罕见,却不是能够供给灵气的灵兽。 一位年轻的修士好奇的问道:“天玑师叔当年不是独身闯进了极地深处吗?回来的时候好好的啊,没听她说极地有什么危险,再说寻常的冰雪风暴哪里能伤我们分毫。” 这几位都是东华山上东华剑宗的弟子,那位老者是追寻他们而来的东华剑宗外门长老清霄,东华山乃是修道界五大宗门之一。 几位年轻的弟子都知道,这位老者平时最爱唠叨,弟子们所知晓的修真界之中的隐秘传闻,大多都是从他嘴里听来的,果然,清霄老头唠嗑道:“此间的冰雪风暴不是寻常的冰雪风暴,极地是修真界三大绝地之一,此间主人罗刹鬼婆喜怒无常,经常有修士无辜丧命在她手下,你们天玑师叔那时候的修为早已到了炼神境界,在罗刹鬼婆手下却依然走不过三十招,哎。” 一位年轻弟子问道:“师叔,那位罗刹鬼婆是妖吗?” 清霄翻动白眼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妖吗?”老头子略显尖锐的怪腔怪调,当真是一点威严也无,小辈们一个个嬉皮笑脸:“当然知道,进门的第一堂课清玄师伯就讲过,妖怪有禽兽之妖、草木之妖、戾气之……”还未说完就被老头子挥手打断,喝道:“你知道个屁,全是废话。”见他一脸不屑,众人连忙做好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头子冷哼:“哪有那么复杂!你们只需要记住我一句,遇见比你们聪明,又不是人的东西,便是妖。”这简易的解释,晚辈们面面相貌。 老头子低哼一句,骂了声:“笨蛋。”晚辈也只有陪笑听着。 所幸,老头子才多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回到正题:“罗刹鬼婆本是极北苦寒之地极富盛名的凶恶婆娘,除了xìng情怪异之外,也没做过什么有悖天道的事情,而且她终年不离开极地,并无仇家,可是就在数月前,七大妖仙之一的妖火凤凰,阎罗殿的鬼手鹰扬,欢喜佛笑弥勒,三位返虚境高手,齐聚离火城,为的就是要杀那―――罗刹鬼婆。” “哎,虽然凶恶之名远播,可她并没做有悖天道之事,也无甚仇家,再说她占着修为高绝,一身修得万载玄冰的寒气,她这一身寒气,就是从极地深处的冰雪风暴中修来,能够将人冻成白骨,这就是为什么寻常修士不敢轻易涉足此地的原因,那不是寻常的寒气,是万载寒玄,若是在寻常时候,也没人敢到这极地深处去寻那罗刹鬼婆的晦气,你们天玑师叔当年也是年少不经世事,而因为她当年跟着南宫师祖修行过,罗刹鬼婆自然不敢将她如何,即使远在千里,南宫师祖也能够一剑取了她的xìng命,任他修为高绝,也不是南宫师祖的一剑之敌,可是一旦出了极地,没有了极地这无尽的万载寒玄支持她一身的寒气,对于有些人来说,罗刹鬼婆也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说起南宫师祖,众人脸上自然是一阵骄傲的神情,但没过多久,年轻道士又忍不住问道:“师叔,就是那夜发生在离火城外的战斗吗?”老道士手抚白须,点头叹息:“三大返虚境高手竟也拿不下一个罗刹鬼婆,哎!” 年轻道士们低声讨论,惊奇不已。 老道士斥道:“现在你们知道厉害了?”说至此处,老道士起身道:“好了,歇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几位年轻道士涎着脸叫:“师叔,再多歇一会儿嘛……” 老道士却翻动白眼:“生死悠关,一刻也不行。” 小辈们一个个嬉皮笑脸:“哪来的生死攸关?倒是师叔这样催促赶路,大伙儿还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正是,明知这里酷寒,偏又不让咱们御器飞行,否则这千把里路,还不是一炷香的工夫?” 老道士嘿嘿冷笑:“哦?好像我要害你们似的,你们这群小辈,平rì里在自己师傅面前,一个个稳重乖巧,对我这孤寡道人,倒是不客气!都给我起来。”最后一声,却是气贯丹田,裂喉而出,几个还不知死活的小辈,都被震得气血翻腾。 一时间,光幕之内寂静若死。 老道士在一边笑咪咪的看着,这情形已在他意料之中,看他们都乖巧多了,咳了一声,正准备再开口,眼角处,忽然有一道光影闪过。 那是一道与极地夜幕所不同的红sè,在如此特殊的时刻,对老道士来说无疑是敏感的颜sè。 在小辈们吃惊的目光下,他猛地跳了起来,向光影闪过的方向张望,而摄入眼中的却只是一片雪白。 “难道是错觉?” 天空中挂着一轮苍月,将雪白sè的冰原笼罩在内,漆黑的夜幕下,老道士聚jīng会神,凝神静听,手中捏着法决,双指在眼前一抹,‘太极yīn阳瞳’法力全开,方圆数十里的情形尽入眼中,不遗丝毫,仍是一无所得。 正在迟疑之际,不远处一道幽蓝sè的yīn火凭空闪现,初始只有手指大小,明明细若游丝,却往复不止,之后形成手掌大小,下一刻仿佛是冰凌破碎,散落成五朵火花,老道士闷哼一声,身外的光幕支离破碎,好似有人在他的头上轰了一拳,将他打的眼冒金星,天地颠倒。 正在天昏地暗的同时,他心中跳出一个人影来,思及以往对方的凶名赫赫,只觉得浑身冰凉,尽力大叫道:“误会!误会!我们是雁荡山东华剑宗弟子,殿主请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在空旷的雪地里,他的声音远远传出,瞬间便被呼啸狂爆的寒风吹的破碎。 然而这也足够了,远处,传来一声极低的轻哼,之后一切都平息了下来。整个冰原忽然寂静了下来,在这幽深的夜幕下,在那一轮苍月下,显得yīn森诡异。 老道士一屁股坐下,喘着大气,至于其他小辈,早就被那铺天盖地的威压欺的昏死过去,倒是免受了这一翻折磨。狂风仍在继续吹,却没有一点声音,这已违背了常理,老道士却不觉吃惊,毕竟那人属于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宗师,除了那位无人敢撄其的锋鬼公子,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擅长幽冥之道? 阎罗殿主,果然名不虚传。 老道强按下胸口翻腾的气血,也不管这阎罗殿主身在何处,当下就展开嘴上功夫,将小辈不知厉害,贪玩入境,又被自己追回等诸般事项一一道来。 他本就是言辞灵便之人,在此生死交关的时候,更是手段超常,说得言辞恳切,致歉请罪的言语,更是以种种奉迎之术,迂回道来,舌灿莲花。 如此洋洋洒洒数百言,已是他今生的最高境界,如果这都不能打动对方,那么,他也只能闭目待死,血染冰原了。 苍月依旧照人,地上寂静许久,却不闻人声。 老道士等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开口,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将道袍黏在身上,难受至极。不知过了多久,老道士即将崩溃,恨不能拔腿逃遁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响,虚虚妙妙,愈行愈远,几个回旋便没入冰原,没有了痕迹。 夜幕下的冰原恢复了颜sè,不再是清幽惨淡,远处也传来了狂风的呼啸声。 老道士缓缓坐倒,他知道,魔头已经远去,至始至终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当然他也没有资格和阎罗殿主说话,又一波大风吹过,将他吹的一个激灵,脑袋一片空白,低头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小辈,脸上抽搐了几下:“还是快走为妙,莫要叫那个魔头反悔。” 抓起几个小辈,立即远去。 身后,极地的无尽冰原,大风大雪,幽冥青灯方才照亮的那个地方,又恢复如初。 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第二章 苏牧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雁荡山枫叶林中,此刻正是夕阳西下之时。 两个少年背着竹篓,正嘻闹着走来,两个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粗布道袍,满脸稚气,略高的那个眉清目秀,白白净净,脸上却沾着几分泥土,显得有些滑稽。他的同伴则较为黑瘦,小小年纪一张天生的苦瓜脸,看上去,似乎胸中有着天大的苦闷。 两人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篓,样子虽不狼狈,不过脸上汗迹不显,且尚有余裕说话闲谈,此时正是那个苦瓜脸的孩子先开口,话未出,悲叹之声先至:“哎,又过了一个月,却只是从劈柴的变成捡草药的,大约再过三个月就要去启元堂了,过后熬过十年光景,才能去开阳殿修习纳气、练气的法门,然后再熬过十年光景,看看这山上有没有哪位长老仙师收我做个端茶倒水的童子。” “那时候你已经不小了。” 同伴提醒他一句,却换来他的白眼:“童儿当不成,打打下手总成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把剑诀传给我了,可惜啊,前途渺茫…牧师弟,你瞧瞧人家白师兄,和你一样从西晋来的,怎么才入门就被仙长看中了,一飞登天啊。” 牧师弟嘻嘻一笑,正sè道:“白师弟有仙缘,自然比我们快一步登上仙道,我们只能慢慢熬,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李君师兄不必羡慕。” “大家都是万中选一的资质,才让仙师引上山来,得遇仙缘。而白师兄则是列外,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与他相比,却是没有必要的。与其去攀比这些,倒不如去刻苦修习,以后自然也能像仙长们一般驾驭飞剑,瞬息千里。” 李师兄认同般的点点头:“苏牧你不愧是读过书的孩子,和我们相比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苏牧微微一笑,不作言语。这两人都是东华剑宗的低辈子弟,东华剑宗,乃是号称修真界五大派之一的名门仙山,以无上剑道称雄于世。 李君抬头望天,只见暮sè西沉,东华山中倦鸟归林,天地间皆是一片如火般的颜sè,此刻身处枫叶林里,向天外望去,云舒云卷的景sè已然不见,只留下这天地被一片红彤彤的火云照耀,忽而有寒风吹起,惊起树木上栖身的群鸟,这片火红的天幕下,竟是寒意重重,冻得身子骨发冷。 “牧师弟,快些走吧,不然就要误了时辰。” 苏牧默然一愣,不知不觉间一天时光便已过去,山中的岁月容易过,不比世俗,总觉着一天的时光是如此的漫长。两人前脚方才踏出枫叶林,一道剑光呼啸而至,苏牧惊的背后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原来是草药堂管事的刘师兄,这才暗自叹息,紧绷的身子才松缓下来,脸上却已经带上了微笑,而这一切的情绪转变也只是在一刹那,无论是李君或是那位驾驭剑光而至的刘师兄,都未曾察觉,一旁的李君看苏牧面对刘师兄时的言笑自若,心里竟有些苦涩,为何我做不到这般从容。 “刘师兄,我和李君师兄正要回去了,今天运气不错,竟然采到了一株三百年的紫珠草,正好给师伯做紫灵丹的药引。”刘师兄显然也是有些意外,诧异道:“哦?你们去后山了?”“没有,是在云海边捡到的,或许是哪位仙长的童儿采药粗心落下的。” 刘师兄将眉头皱成一个川,思索着“云海对面是落霞峰,落霞峰左边才是后山,后山里如今也难以找到一株百年以上的药草。”刘师兄的目光像是忽然闪过一道jīng光,严肃道:“胡说!便是仙长也只是在后山采药,哪里会经过云海,好了,快些回去,我还要去替师伯寻一味药材。” 李君轻鄙刘师兄远去的身影一眼,低头轻哼:“百年以上的药草,便是后山也不多见,恐怕只有落霞峰才有,这刘清平时不采药,他如何分的清楚哪座山峰有什么草药,他就是比我们早入门几年,师伯看他颇有些资质,传了些练气法门而已,哪里知道他能修成飞剑,牧师弟,听别人说,他被瑶光仙长看中,要收去做童儿,否则哪里敢如此傲慢。” 苏牧心中一惊,从刘师兄字里行间和那一瞬间变幻的情绪中,竟然感到了刘清心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安,这股不安到底来至于哪里,从这草药中,刘清他究竟看出了什么讯息。 李君抬头看了苏牧一眼,略微有些庆幸道:“好在他没把紫珠草拿走,告诉师伯这是他采来的,呵呵。”苏牧内心顿时明如镜,是了,有人去过落霞峰,怪不得他走得如此急,这三百年的紫珠草只有落霞峰还能找着,而仙长们却都不敢去落霞峰,听说是南宫师祖下的禁令,苏牧突然感觉这珠草药十分棘手。叹息一声,快步离去。回到药堂,大胡子师伯自然是十分欣喜,听说有弟子采到三百年份的紫珠草,丢下手头还未练成的回灵丹就跑来了,拿着紫珠草大笑不已,喜形于sè,忍不住夸奖了一番,竟是不问缘由便拿着赶回去炼丹。 苏牧暗自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关算是过了,哪怕事后被人发觉,也有这位大胡子顶着,为难不了他们这些跑腿的不是? 自草堂出来,李君兴奋不已,一张苦瓜脸也带上了几分喜悦:“苏牧,你听到没?大胡子师伯说练好能够许我们一人一颗紫灵丹。” “紫灵丹是用来筑基用的,药效比寻常筑基丹要好上十倍不止,可惜我们现在还用不上啊!我们还未修习过纳气入体和练气化虚的法门,谈何筑基?” 李君也许是被大胡子喜悦的情绪感染,拍拍苏牧的肩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我!”苏牧付之一笑!今夜十五,月上中天,天地间yīn寒之气浓郁。苏牧卷着被子,浑身颤抖,脸sè发青,头顶竟冒出丝丝白sè的寒气,体内犹如万只蚂蚁在撕咬,心脏猛地一抽,继而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频率超出正常人的标准太多。 他痛得蜷曲起来,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因为这疼痛已抽干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使他张口不能!剧痛大约持续了十息,然后就像噩梦般消失不见,只有因疼痛而变得格外敏感的皮肤,在隐隐的麻痹,才提醒他,刚才的情形绝不是幻觉。 “今天的时间又长了一息!” 恢复正常之后,苏牧的手脚还在轻微的发抖,恨声道:“那凶恶婆娘的yīn寒之气入体当真无法解救吗?真要去吸食jīng血吗?莫非我苏牧真要变成妖魔?不!不!不!你这老妖婆,我苏牧绝不会罢休,总有一天我要把这滋味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咬牙切齿地诅咒了两声,但他却明白,这只不过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当真碰到罗刹鬼婆,他除了磕头求饶以外,还能做什么?被剧痛如此折磨后,他的思维也显得有些散乱,索xìng闭上眼睛,任内息自发流转,维系生机,苏牧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若有任何一位修道有成的修士在此,看到此时的情形,必然会惊叹这少年的修为,分明就是到了“练气化虚”的小成境界!正因如此,他才能够在睡眠之中内息不停,将内呼吸保持得如外呼吸般自然,其修为进程较常人自是大为超出。 苏牧隐约也知道自己这种状态的可贵,只是他小小年纪,心机已是颇深,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露出根底。睡眠中,无数意识片段纷至沓来,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一道黑sè的身影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化为一张带着寒玉面具的人脸,望之如妖魔,一双眼死气沉沉,忽的一笑,开口讲话,声音沙哑难听:“yīn煞的感觉如何?可曾吸食过jīng血?还有,神霄御雷诀呢?还不拿来!若是十年之内你不拿来,就要被这yīn煞寒气取代神智,令你元神破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十年之内每至午夜,yīn煞都会噬体,让你时时记得,xìng命掌握在我的手中。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不要妄想那告密求生的法子。yīn煞种居心窍,连结元神,与你的xìng命息息相关,除了我,再无人能解得!便是天下宗师齐聚,也救不了你!”狂笑声中,天地都摇晃了起来。 第三章 阴煞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时间回到数月前。 是夜,月黑风高,北塘离火城外,露宿荒野的苏牧拾起地上的枯枝,生起火堆,抬头望天,今夜月圆,明rì应当会是个好天气。 远处像是有一道人影闪过,苏牧质疑起身,忽然,一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手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子,身后有轻微的呼吸声,响起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荒郊野外,你一个小小的少年郎为何到此?” 不等苏牧回答,那道身影‘呼’的一下闪至眼前,苏牧惊骇不已,那是一张带着寒玉面具的人脸,身穿宽大的黑袍,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夜风中轻舞飞扬,或许该是一位女子。 “呵呵!我知道了,你是被东华剑宗挑中的弟子,如今是去学道的,是也不是?你不用解释,看!这是什么?这是你入门的木牌,没有这个,你便不能踏入雁荡山一步。”就在他眼前,一位身穿宽大黑袍,却又面带寒玉面具的女子,正用兴致深厚的眼神,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 苏牧的思绪像是从仙境一直落到九幽之下,只觉得遍体都是冷汗,不过是一个恍惚,身上的衣服便如水洗了一般! 此时,在他眼中,只有眼前这一人,一天地。而再下一刻,似乎有寒风吹起,枯叶纷纷飘零,眼前只是一闪,心窍内,万蚁噬心般的痛楚传来。 苏牧耳中响起了一声笑,沙哑、沉闷而狞厉,随着这笑声,仿佛看见了地狱恶鬼狰狞的面孔,还有那撕裂人心的哭喊声,夜风拂过,那沾染了夜sè的衣袍发出“簌簌”的声响,一声声打在苏牧心上。像是堕入了噩梦里,苏牧艰难地抬起头来,听着脖颈的骨头“咯咯”作响,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苏牧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yīn煞入体,种居心窍,连结元神,每至午夜时分,yīn寒之气最盛时,噬体!初时只如万蚁撕咬,随着心血rì渐浇灌,发作时便如同堕入恶鬼道一般,此刻开始,我要你记住,你的xìng命在我手里,从今以后,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刹那间,天地寂静无声。苏牧跪了下去,不断的磕着响头,口里不停念叨:“大仙饶命!” “我可不是什么大仙,我是恶鬼,我是极地的罗刹鬼婆,你最好也牢牢记住,以后上了雁荡山也好打听打听,我种居在你心窍内的yīn煞,是不是天下间除了我,无人能解。” 苏牧低着头,冷风吹进他的后背,让他浑身一个哆嗦:“但有所命,在所不辞。” 罗刹鬼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似有光芒明灭,饶有深意:“不错嘛,脑袋真灵光,我要你去东华剑宗学道,顺便帮我把神霄御雷诀拿来,你只有十年的时间,否则就要被这yīn煞寒气取代神智,令你元神破灭,永世不得超生。” 苏牧心若死灰,十年!我只有十年的时间,十年有多久? 这十年我不仅要每夜熬过那yīn煞噬体的痛苦,还要想尽法子为她拿来剑诀,如若不然,十年之后,便是我的大限。 “哦!对了,以后若是觉得yīn煞发作痛苦难耐,可吸食jīng血缓解痛苦,哇哈哈哈哈……” 远方的雁荡山,好似立在无边地狱的入口中,前路是无尽的黑暗。 自从入了东华剑宗苏牧才知道,那神霄御雷诀是东华剑宗的四法三诀之一,而且只有十年时间,我要如何从东华山上那么多一双眼睛下拿走?且不论其他,这十年时间光是去启元堂开光都不够,之后更是还有开阳殿十年的气功法门,完成这两样才能由外门长老带领筑基,还有经过考核,最后还需要莫大的机缘方才能够成为宗门嫡系弟子,由仙长选中,拜师修行。 ―――水底,苏牧低声抽噎着:“只能等死了吗?”苏牧扪心自问:“可是……我不想死!”可是想想,从今以后的十年生活,苏牧似乎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在他人的掌控之下,如傀儡木偶般的规矩行步,直至死期到来。在这般环境之下,虽然年仅十三四岁,却已经让他明白世间最肮脏的生存哲学。苏牧立时呛了一大口水,差点溺死当场。 不敢在水底多呆,拎起两个铁桶迅速上浮,只三两息的功夫,便破开水面。岸上出奇的安静,苏牧四处张望,却看到李君正向着他挤眉弄眼,其余童儿都已在一旁排队站好。在李君的身边,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面白如玉,身姿俊朗,风采照人,有傲然出尘的味道。他正抚须看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苏牧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那道士眼中神采流转变化,神妙莫测,被他一眼望个正着,竟似冰水浇头一般,凉意自顶门直下丹田,搅乱内息,让他差点岔了气,只觉即便是在水下呛咳,也没有碰到这种眼光来得难受。道士轻“咦”了一声,眼内光芒一敛,点了点头,开口赞了一句:“内息稳固,筑基有成。” 直到这个时候,苏牧才有力气仔细打量此人,第一眼只觉得面熟,第二眼望去,他立时瞪大了眼睛,叫道:“灵虚长老!”这中年道人,正是与宗主灵玄道人同辈的高手──灵虚真人。他是修真界中辈分最尊的数人之一,在宗门内,地位也仅在灵玄道人之下。苏牧受灵虚一赞,脑海立时一个激荡,暗道“完了”。 李君看苏牧受灵虚长老赞赏,本是一心替他欢喜,却瞧见苏牧一副呆傻的模样,好似失魂落魄,忍不住翻动白眼,这家伙莫不是欢喜的过头了,这可是大好的机缘,要知道以后能否成仙修道,就在此刻灵虚长老的一句话。只见灵虚脸上虽然平淡,眼神却是冷若霜雪,周遭空气竟因此流动着丝丝凉意,贴上苏牧的皮肤,沁入肺腑。 苏牧心中有鬼,即使表面上做得再好,终究还是难受,不由得避开了他的目光,而眼角的余光,却正好看到灵虚嘴角那抹一现即隐的冷哂。苏牧方才可是听的真真切切,那八个大字“内息稳固,筑基有成。”莫不是他看穿了我体内的yīn煞,定然是如此,否则他绝不会流露出方才那种表情,李君或许没看见,他却看的清楚,心中一沉,连忙又将目光转回来。 灵虚却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李君道:“你心xìng纯朴,这很好。数月后便要做‘开光’的功课了,切记磨砺心志,不可妄想侥幸,只要循序渐进便可。”李君讷讷应声,不知该说什么话好。苏牧在一旁听得却是心弦颤动,只觉得灵虚所言,倒有大半是对着自己说的,什么磨砺心志,什么妄想侥幸,句句意有所指。难道他看出什么了?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不住怦怦乱跳,怎么压也压不住。而这一切,都被灵虚看在眼里,他向苏牧这边扫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让苏牧全身发麻。 这时,便是傻子也知道,灵虚对他已有成见,被这样一个宗门前辈“惦记”着,苏牧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而更令他感到郁结的是,直至如今,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他到底年纪还小,只觉得前途渺茫,生死未卜,不觉想哭出声,全凭着内心的倔强撑了下来。 难道真是“吾命休矣!” 灵虚长老却是不再看他一眼,回身对早已排好队形的童子们训话:“数月后便是‘开光’的功课,今rì本由清玄带你们来澜沧江修行,但是近来蛮荒是非较多,掌门放心不下,便叫我来跑这一趟,今rì修行可不仅仅是拿着铁桶提水那么简单,修道最重机缘,机缘过后便是心xìng,还有坚韧不移的意念,今rì你们每人从澜沧江提水至山中水房,往返一趟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直至太阳下山为止。”众人一哄而散,李君递给苏牧一个安慰的眼神,便也离开了。 灵虚看了不知所措的苏牧一眼,瞧见他那哭红的双眼,又有些不忍,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出声道:“苏牧,你过来。”苏牧已有些模糊的目光却察觉到灵虚脸上微微一动,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冷硬。 “莫非别有缘故?” 第四章 生机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我问你。修仙之道,机缘、心智、意念、根骨,四者缺一不可,你可知道?” 苏牧谨言道:“弟子知道。” “那你觉得,以何为先?” 苏牧:“机缘!机缘为仙道发端。” 灵虚点点头,又道:“没错,不过既到此地,便是有机缘。那你觉得,后者当以何为先?” “心智。” 灵虚抚须叹息:“那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不应该擅动心机。” 灵虚脸上的神sè略微松弛了一些,告诫道:“你本出身西晋书香门第,只因你祖母老来向道,误信了妖邪,这才招来横祸,所幸被清彦救下,这才得来一场机缘,可你修习妖法,实属心智不坚,意念不纯,小小年纪更是对师长也用上了心机,如此之心早就偏离了正道,你便是修了道,也只会入了魔道!” 苏牧内心大赦,如蒙甘露,他没有看穿我体内的yīn煞。 “弟子愚昧,弟子糊涂。” 灵虚手里捏着一枚紫灵丹,皱眉问道:“这紫灵丹你可知道从何而来?” 苏牧内心一惊,正想开口,蓦地怔住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灵虚瞧他明明内心通明透亮,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暗自摇头,叹息道:“三百年的紫珠草确实不多见,也不怪你,可你不该明明知晓,却还去……” 苏牧大喊道:“这真是弟子捡来的,就在云海边。” 灵虚放缓了语气:“罢了,我自会去向掌门分说,只是今rì的教训,你须得谨记在心。” 苏牧低头认错,暗自疏了口气,眼前这关总算是过去了。灵虚手里捏着紫灵丹,眼神却遥望落霞峰,呢喃道:“到底是谁去过落霞峰,难道真是六师弟,当初可是他自己让掌门师兄将那处封为禁地的,哼!说什么七师妹喜静,不让人去打扰,荒唐。”回过身来,灵虚对苏牧道:“你且去吧。” 数rì之后,在宗门低辈弟子群里,开始流传着这样的消息──“知道苏牧吗?” “你是说刚上山的西晋钦州州牧之子?” “就是他!昨rì听清霄长老说他入门之前曾经被妖道所擒,认作徒弟,教授了一身妖法,如今已是筑基有成。” “妖法?那么严重?” “别想岔了,我是说入门之前,不过,后来被清彦师叔救下,看他颇具根骨,资质也甚好,不忍他终rì受妖道的妖法毒害,便给他机会,让他上山修行,走回正道。” “怎么会这样?他如今已是筑基有成了?” “据说,前几rì灵虚长老又将此事禀报掌门,说是掌门答应给他一个机会,让直接他上山拜师修行,不用跟着我们在外门受苦,还需要打熬筋骨,二十年后方才有机会筑基。” “想不到啊!苏牧平时和和气气的一个小鬼,入门之前竟然修习了妖法,被妖道如此毒害,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值了!” 苏牧气喘嘘嘘的提着包裹,一路上从山下的别院往山顶上的三清殿行去,抬头望一眼那耸入云端的高峰,这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想到平时的提水练习,和如今的路程相比较起来,当真是不算什么,二十年的打磨,总是有道理的。由此遥望远处,隐约能够看见不远处的落霞峰,以前在别院后方的云海处,是看不见如今这般景象的,夕阳下的落霞峰美不胜收,似乎真有“孤雁落碧霞,倦鸟相与还”的美好意境,传闻这‘落霞峰’三字,还是居住在那的一位仙长所取,前些rì子听灵虚低声呢喃,那位师祖似乎曾经放过大错,所以被师门关去那里隐居了。 ―――朗朗的诵经声传入苏牧耳中,虚虚缈缈,听不真切,他呻吟一声,掀去了盖在头脸上的被子,然后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屋梁发呆。“原来,这不是梦!”苏牧茫然自语。这已是苏牧到达山顶的第十天了,每夜入睡之际,他都被yīn寒之气折磨的死去活来,然后昏睡中,他依稀能够梦见往rì的种种,直至清晨醒来,费一番工夫,才明白身在东华山上的三清殿中,而他已是正式入门墙的弟子。 成为嫡系子弟,恐怕也是有可能的。和他一起上山的,出了那位白师兄之外,其他人还都留在山下的别院中苦苦打磨筋骨,他已是异常幸运了,只是这一切似乎来的太快叫他有些措手不及,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双慑人的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叫他不能自己,不能随心所yù。 苏牧整理好仪容,穿上昨rì一位师兄送来的玄衣,手中拿了几本书,走出门去。三清殿位于出云峰上,峰上景sè清幽,百鸟低鸣,倒是个炼心修行的好去处。现有近百名弟子,都是已经筑基成功,到此再求jīng进。他们每rì都有三四门课,是由宗门中的仙师开授的经学、法术、修真界见闻等各类课程,但占不了太多时间,实际上还是由弟子们自学。 筑基成功的弟子们倒也是自觉得很,苏牧起得已是颇早,但信步行来,在花木掩映之间,有不少师兄在那里诵经炼气,显然已有一段时间了。苏牧找了一个比较幽静的地方坐下,先炼了一会儿气,待功行圆满之后,便倚在树下,抽出一本书来静静阅读。这些书都是必修的书目,他自然不敢怠慢,其中除却一些泛泛的经文之外,他大部分都囫囵读了一遍,说不上有什么收获,但却颇有静心凝志之效。苏牧如今已有了筑基的境界,接下来便是要进行脱胎,所谓脱胎,便是由**凡胎,蜕为道体法身的第一道关口。 待想通了书中一个小小窒碍之时,已是正午时分。他收了书卷,不紧不慢地走了回去。路上有不少师兄见他之后,眼神总忍不住在他身上转悠,想是因为修习过妖道法诀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小小年纪便筑基有成,又得仙长蒙恩,机缘不可谓不深厚,但是谁又了解他内心为了生存的挣扎,和那些小心翼翼。苏牧却也不在意,他在人群之中一向礼数不缺,从不得罪人。说他温和也好,圆滑也罢,这种方式,却是最适于在世间生活的,这也正是苏牧的处世之道。山上都是修为有成之辈,辟谷有道,每rì一餐,清水鲜果足矣,苏牧随手拿了一个果子掂在手中,也不急着吃,只是在想下午的打算。 下午有“北斗七剑”之一玉衡道人的课,应该是**术应用之类,说不定那位同样幸运的老乡也会来,也不知道他先一步上山,如今也不知变得如何。白玉堂此人以后说不定还有用,而且他已拜在天枢道人的门下,自然需要倾力结交,从之前的相处来看,与这种人交往,必须要投其所好。苏牧深知,数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人xìng格大变,如果先收集好情报,再和他相见,似乎有些不妥。 “不可做得太过明显,还是仔细观察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这时,苏牧的心中已有了决定。于是他决定下午去听课,但在此之前,有些功课还是必须先做好。 第五章 折磨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天空中剑光一闪,现出一个人来,那人开口便问:“牧师弟?那边的可是牧师弟?” 老天爷似乎很想和他开玩笑,才想到这人,便将他送到眼前来。不过,这个意外只是让他呆了一下,接着一个转念,他脸上那得见故人,惊喜交织的模样,便已生动地显现出来。 天空中一声长笑,白玉堂轻轻跃了下来,搭着苏牧的肩膀。苏牧笑了,一如既往地有些腼腆:“白师兄好俊的功夫,瞧见你御剑飞行,可是把我羡慕的紧。” 白玉堂闻言也笑了:“昨rì我才出关,就听师傅说山下和我一道来的人中,有一人入门之前被妖道所迷惑,误习了妖法,如今已是筑基有成,却不知那人便是你,今rì才听到你的名字,没想到你以前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 苏牧瞧着白玉堂有些清秀的小脸,心中知晓他是有意隐去清彦长老救他,不忍看他一身上好资质却误入歧途这一段,他这是有心要试探,苏牧立即有些显得局促,唯唯诺诺道:“因祖母yù求长生,而又一心向道,却是肉眼凡胎,轻信妖道之言,这才险些误入歧途,好在没有酿成大错。” 两人说说笑,并肩而行,白玉堂说些修炼时的难处,还有宗门内的趣事,苏牧则在一旁附和,并且解说了当初因为误习妖法,之后得清彦长老解救,又得遇仙缘的经过说了一番,自然是把路上遇见罗刹鬼婆那一段给隐去了。看上去两人倒也颇为合拍,一副感人的旧友重逢模样。期间,白玉堂邀苏牧下午一道去听课,苏牧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苏牧想要随口找个理由离开,正要开口时,却看前面的白玉堂脸上一滞,头脸偏了一个角度,呆呆地看向一边。心有所感,也往那边看去,却见有三四个容貌绝美的女修正登上峰来,罗裙飘飘,云气绕体,不类凡俗。苏牧怕他出丑,咳了一声,扯了扯他的衣角,唤道:“白师兄?” 白玉堂猛然一惊,回过头来,看到苏牧似笑非笑的表情,本能地咳了一声,想装个正经模样,但最终还是尴尬一笑,且又叹了口气:“牧师弟见笑了……唉,顾瑾师姐这几年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清冥师兄果然艳福不浅。” 苏牧这才若有所觉的看了过去,又向白玉堂笑道:“果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白师兄你不厚道哦!”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在那种情况下,故做假正经状,必然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和jǐng惕,可一旦投其所好,两人的心理距离便会大幅拉近,甚至惺惺相惜,白玉堂便是如此,给了苏牧一个你是“同道中人”的眼神。 那头的诸位女修已看到了他们两人,笑着打招呼,白玉堂一本正经的回礼,一丝不苟,苏牧也有样学样,倒像个未脱稚气的童子。等那几位女修远去了,他们两人才相视一笑,感觉比从前更加亲近。白玉堂似乎在弥补方才言语上的过失:“其实,这些师姐虽然与我们同辈,但早到十多年、几十年,上百年的都有,师弟你万万不可只看表面,她们的修为可不是我们能比。” 苏牧心中暗笑,表面却是做不好意思状,喏喏受教。下午上课之后,白玉堂又为苏牧介绍了东华剑宗的北斗七剑,期间又说起了那位顾瑾:“大师伯至今未曾开门收徒,二师伯玉衡的大弟子便是清冥,三师伯天璇的大弟子是那位宋师姐,四师伯天玑也未曾开门收徒,五师伯瑶光的大弟子就是上午看见的那位顾瑾师姐了,排行老六的天枢道人便是我师傅了,我是最小的弟子,大弟子便是东华剑宗弟子第一人公孙锦,七师叔开阳一直醉心炼丹,倒也没收过弟子,只有两个端茶倒水的童子。” 苏牧心里不禁好奇,头次听闻北斗七剑的消息,以前也不敢问的过于详细,如今正是好机会,这还关系到他以后或许就是拜在其中一位的门下,笑着问道:“为何天权仙长和天玑仙长未曾收徒,你说那位开阳仙长醉心炼丹,所以不曾收徒,我倒是理解,却不知这是为何,说不定两位仙长早些收徒,这东华剑宗弟子第一人的名头也落不到你大师兄头上去。” 白玉堂翻动白眼,没好气道:“天权师伯整天喝个烂醉,谁敢把弟子交给他,天玑师伯是剑宗二代弟子中,公认天资最高的一位。她修道数百年来,已在修真界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且xìng好远游,足迹遍及海内,交游广阔,人脉极广,隐隐然为东华剑宗锋芒最盛的一人。给她弟子,那也要能找到她人在哪。” 苏牧内心正在为以后拜谁为师比较好而纠结时,白玉堂又开始了他的演说:“说起我大师兄为什么是东华剑宗三代弟子第一人,那也是有凭据的,他如今已是东魏天策上将,天子之下第一人,就连东魏的五方诸侯都不是他的对手,二代弟子中可是有好些非嫡系弟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天生便是光环耀眼。” “哦!非嫡系子弟?非嫡系不都是在山下别院中授课吗?” 白玉堂鄙了苏牧一眼,叹息道:“非也非也!你以后说不定就拜在非嫡系的子弟手里,三清殿中那么多弟子,若是都由四位嫡系仙长教授,哪里忙的过来?”若是不能拜在嫡系手里,这神霄御雷诀必定是拿不到手,如何是好?他可不想,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立即便是失望。白玉堂哈哈一笑:“师弟,和你开玩笑的,灵虚仙长都帮你在掌门面前进言了,你以后必定是板上钉钉的嫡系。”苏牧虚惊一场,忍不住抱怨,又试探道:“不知道白师兄修习的是四法三诀中的哪一门神通?”“我修习的是师傅自创的一门神通,我师傅修习的却是清心化气法。”苏牧不敢多问,便止言不语。 ―――强烈的痛苦,已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点力量。过去的数月中,苏牧早已经体会到yīn煞噬体的痛楚,但他并不是只吃闷亏,它也逐丝的抽出他体内积淀的各类污物,客观上倒有伐毛洗髓之效。yīn煞与苏牧心窍共存,长期jīng炼,就医治层面而言,是更难祛除,然而就xìng质来说,倒和苏牧有了共通之处,甚至等于苏牧的另一个器官。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事情也算单纯,结果虽有变化,也在可以预料的范围之内。但他却在一直以来,都忽略了重要的一点,yīn煞噬心,在方才那一切成立之前,必须先经历过yīn煞噬心之苦,这一点是他所没有料到,算算时间,距离罗刹鬼婆种下yīn煞,正好一年整,自从入了三清殿之后,他修习了一些化气和感应的法门,对付yīn煞自认从容了许多。可他还是小瞧了这yīn煞,否则罗刹鬼婆哪里敢放心大胆的让他独身入东华剑宗,如今这噬心之痛,比之平rì噬体之痛,更甚之千百倍,叫他一个少年郎如何能够忍耐,本来他自认已是意念非凡之辈,但终究还是小看了这yīn煞,小看了大名鼎鼎的罗刹鬼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要去吸食jīng血吗?”苏牧内心的挣扎胜过此刻的痛楚,我不要变成那种妖魔的样子。可是,我还不想死!但这痛不yù生的感觉却叫他不能自己。 我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好不容易骗取了灵虚的信任和同情,我还不容易上了东华山,有望争取成为东华剑宗的嫡系,我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有希望摆脱这yīn煞,苏牧在心里恨声道:“罗刹鬼婆,你不让我活,我偏要好好的活下去。”好比灵虚,那时明明动了将他赶出东华剑宗的念头,可他如今却好好的在这,还获得了灵虚的信任和同情,那绝不是偶然,或是运气,那是依靠他自己的心计,将灵虚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算计在内。苏牧闭上眼睛,回想起那时候一点一滴,都开始算计在心。 那时候面对眼神中带着淡漠神情的灵虚,他近乎本能地调整了面部肌肉──唇角微微的下垂,颊侧轻轻的抽动,摆出一个孩童倔强且又委屈的神情来。最妙的是,这神情就仅仅是微露三两分,可说不咸不淡,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做作。就是这一番微妙的调整,令灵虚生出些许歉意,苏牧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明悟,自己那时候的反应太过了一点,灵虚方才表露出一点疏远之意,就被自己感觉到,自己的察言观sè,也把握得“太”准确了一些,这是一个失误。 这一刻起,他便将这数月时所经历的事情,在脑中思考了一遍,仔细寻思是否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白玉堂心思还算单纯,想来几年之内,也不至于变了xìng情,还是可以利用的。那云袍、丹药也就罢了,若能由他向宗门引荐,方是最要紧的事。我的时间紧迫,这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如果到时不成……”想至此处,心脏猛地一抽,继而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黑暗中,苏牧咬紧牙关:“我偏要活下去!” 第六章 魔咒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抖动着长长的耳朵,瑟缩在一丛草木后面,已经饿极了的兔子,根本无法抗拒香甜野果的诱惑。它飞快地奔跑着,在枯黄的草地上几次变向才又加速,直冲前方;在前方数十丈之处,有一个野果正发散着清香。 草丛中,苏牧长身而起,微微一笑:“难得了这爱吃野果的兔子,不枉我等了这么许久。” 他摸着下巴,笑容渐渐敛去。 那只即兔子即将成功的刹那,却不知已接近死亡。 他深吸了一口气,贴着草地滑行,将弥满yù出的内息调动起来,轻轻一跃,点尘不惊。感觉敏锐的兔子却被吓坏了,急着想从这家伙手下逃生,苏牧闭上眼睛,凝耳听着兔子的脚步声远去,每一步都在他心中留下印痕,至兔子停下,在某个地方直打转。 林中,兔子围着一颗大树打转,转眼间窜入一个树洞,苏牧将全身的内息蓦地全数收敛,气息的强度,与刚刚的兔子几乎完全相同,他同样飞速前进,脚下的步子,每一下都踏在兔子刚刚跑过的地方,谨慎小心到了极致。 伸手抓住那只受惊的兔子,苏牧冷笑,这就是今rì的猎物,距离夜幕已经时间不多,立即着手扼住兔子的脖子,轻轻的抚着兔子的皮毛,拿出白玉堂前些rì子送给他的匕首,对着兔子的颈脖划开一刀,流出浓浓的血液,苏牧拿出一个小瓶子,满满的装了一瓶,邪恶的舔着嘴唇笑了起来,虽然无声,却显得异样的狞厉,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爱上了这种感觉,没错,就是这种看着一个生命在他手里最接近死亡的感觉。 苏牧想着待会提炼出的jīng血,今晚那种噬心痛楚想必又不会来了,或许不必如以前那般难受了,那种令人发指的痛楚,似乎正在逐渐的远去,相较于眼前的自己,这显然是一个异常良好的现象,不是吗? 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择手段! 苏牧的气sè的确很苍白,可他一身的气血却很浓郁,这样的他竟然能够不被别人察觉? 只是一刹那而已,苏牧的脸sè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抚摸着自己的心窍部位,自从吸食jīng血后,苏牧才发现,对于yīn煞他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那就是yīn寒之气的控制,他如今已能够小部分的控制住体内的yīn寒之气,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兴奋了整整一个夜晚。 就在数月前,苏牧和白玉堂在内的几位师兄弟赏月之时,大家都借着月sè坐而论道,偏就在这个时候,他胸口忽地一闷,每rì必来的“yīn煞噬心”准时发作。 半年来,每rì的痛苦时光,已增至半炷香的工夫了。 可就是那么一刹那,yīn寒之气逆行流转,从筋脉往返至气海,然后在从膨胀的气海倒回心窍。 那种焚经断脉,逆行气血的苦楚,以及五脏扭曲,心火煎熬的折磨,对那时的苏牧来说,可谓是天大的折磨。但是自从开始吸食jīng血后,却只让他出了一身汗而已。甚至在这充斥全身的痛苦中,他居然还能得到一种近乎麻醉的快感。不过,这种快感在脑中只盘旋了一会儿,很快就被脑际的灵明驱逐出去,对此时此刻的苏牧而言,痛苦已毫无意义。 痛苦退去之后,苏牧会浑身发软,每一处关节都因极度疲乏而酸痛,但神智却非常清楚,jīng神也越发健旺。只是内息运行却畅通无阻,效果堪称立竿见影,在缓缓的内息流动中,他能察觉到以前忽略的jīng微,平rì体内乱串的yīn寒之气,他也开始能够稍加控制,心情不由大佳,觉得神清气爽。 苏牧生起火堆,将一只拔过皮毛的兔子烤的金黄,香气飘荡四溢。 这可不是嘴馋,而是毁尸灭迹。 只是无论谁也无法将这和毁尸灭迹四字联系起来,不是吗? ―――暮sè下,苏牧在悬崖边盘膝坐下,开始提炼jīng血,这里空旷,平时无人涉足,自然是提炼jīng血的好地方,若是在住处,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明眼之人。四周寂静无声,忽然感觉到风力加大,立即起身观望四周,可方一回头,他眼前却猛然一亮,那耀眼的程度,仿佛是远在东方天际的太阳出现在他背后似的,猝不及防之下,他惨哼一声,本能地捂住眼睛。 “谁要杀我?”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眼下真是魂飞魄散,要知后面便是万丈悬崖,一个运气不好,说不定直坠数万里,若落到地面,保证连渣都没剩。 苏牧心中不禁疑惑了起来。 慌乱中睁开眼睛,他虽是两眼发花,却看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鸟,在他头顶凌空飞起。 “金翅烈焰雕!”苏牧惨叫一声。 他怎么也不想不到,在背后下手的竟是这凶禽! 金翅烈焰雕还于空中盘旋,而他的身体却已整个飞出平台,向下掉落。这时方才看出苏牧这数月来的jīng进,完全悬空的刹那间,他浑厚的气息先是猛一收缩,继而在虚虚荡荡的经脉中轰然炸开,滔滔气浪贯体而出,使他的身体在空中先定了一定。只这一下,便让他可以从容调度内息运转,身体向上一纵,他仿佛大鸟一般展开双臂,画了个弧线,将空气下压。 空气中传来一声气爆,苏牧的身体不降反升,急向悬崖边缘投去。 天空中。那金翅烈焰雕又是“唳”的一声大叫,不依不饶,双翅一振,又飞掠而至。 那巨大的身体还在数丈之外,带起的劲风便搅乱苏牧周围的气流,使其无从借力,他再度惨哼一声,身体又向下坠落。 “孽畜。” 苏牧红着眼骂了一句,百忙之间,目光四处一扫,将数百丈方圆的地形收在眼中。他在空中一个翻身,堪堪避过大鸟扫来的巨翅,身体向下方岩壁shè去。只要让他脚下有根可依,他便能与这大鸟相持,再图后计。 金翅烈焰雕俯身急冲,带起一阵风暴,破空声响起,巨翅一振,张开利爪。苏牧听到后面风声,暗叫不好,但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猛一咬牙,硬生生扭转身体,右手顺势迎上,刹那间,似乎有云雾之气变幻,金翅烈焰雕那双可以洞彻千丈外毫厘的利眼,竟突然间模糊起来,下面哪还有目标所在?分明就是一片茫茫白云,随风飘荡。大鸟方一怔神,苏牧的手掌已穿云破雾,直插过来。大鹏无法回避,小腹处被印了一记,当场重伤。 横行雁荡山数百年,金翅烈焰雕何曾吃过这种暗亏,暴怒之下也不管伤势,将来势已尽的苏牧打向山崖之上,力量何止万斤? 苏牧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牧从昏迷中醒来,但才一动,便龇牙咧嘴地停了下来,只觉骨头似乎碎了个遍。 这次的伤势算是硬伤,完全是因为撞击造成,幸亏他内息自行流转,防护有道,所以才只有骨头上有些裂纹。 他暗自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此处正好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旁边有一点突出的石峰,将这里隐约形成了一个小小峡谷。或许是已至夜晚,周遭的景sè有些许模糊,向上看去,还能看到隐隐散落的月光,而他跌进来的方向,却是被藤蔓挡住,看不真切。 看到周围情况,苏牧大呼侥幸。 他现在也不急着离开这里,先将伤势调理妥当,来到那层藤蔓之后,拔开些许,探出头去。那只xìng格恶劣的金翅烈焰雕已不知去向,而悬崖在数十丈开外,一时间也上不去,至少现在不成,皱着眉头退了回来。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他胸口忽地一闷,感觉久违的“yīn煞噬心”准时发作。yīn寒之气逆行流转,从筋脉往返至气海,然后在从膨胀的气海倒回心窍。 苏牧痛的嘶牙咧嘴,焚经断脉,逆行气血的苦楚,以及五脏扭曲,心火煎熬的折磨。 慌乱中,苏牧掏出那只装满了鲜血的小瓶,“咕噜”一声尽数喝下,**的触觉经过心窍,缓缓流遍全身筋脉,这才疏了口气,感觉有冷汗冒出,隐隐有一丝莫名的快感,这种感觉久违了。 yīn煞恍如一个魔咒,侵蚀着苏牧。 第七章 钟离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天sè破晓,远方泛起鱼肚白许久! 此时苏牧的一身伤势已然大好,想起昨夜未归,怕会引起猜测,但转念一想,如今已是天光大亮,便也不去多想,到时候只能随意找个借口,只是这一身玄衣着实有些… 他身上的玄衣经过昨rì一战,有些地方已经挂着布条,露出皮肤。 苏牧轻身提纵,跃上山崖,一步一步的往上翻越,好在那里是一处平台,且又距离悬崖不是太远,便侥幸留下一条xìng命。 便在即将靠近悬崖边之时,苏牧顿时留了个心眼,且不知昨rì的那只金翅烈焰雕在不在悬崖上停留,昨rì他逗留的悬崖边恰好有个草窝,想必是那金翅烈焰雕的巢穴,所以才会无故的遭来横祸。 苏牧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直至悬崖十余丈处,他看到了一只吐着信子的蛇,身体呈现绿sè,因为四处皆是横出来的树枝藤蔓,却叫苏牧一时间没有发现这颜sè相近的小蛇。那只小蛇缓慢的向上爬,目标正是悬崖,苏牧瞧着有趣,便多看了一眼,竟是这一眼的功夫,蛇不见了,刚刚还好好的挂在藤蔓之上,只是那么往上一窜,便消失了。 有问题! 苏牧盯着那一处峭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手上发力,在峭壁上扣下一颗小石头,扬手打去,果然,石头在那处峭壁上消失不见了。 “阵法?不像。” 苏牧心里为之一振,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大约测定了那处被掩住的洞口大小,又扔了几块大些的石头进去,确定没什么危险,这才纵身一跃,从那处峭壁穿了过去,抬眼看时,已是一片漆黑。 这不知是什么障眼的阵法,不但生成了岩石,还能够遮挡住外面的光线,洞中可说是丝毫光线也无。 但这却难不倒苏牧,伸手拿处那把匕首,在匕首尾端有一枚小小的明珠,用手指摩挲两下,四下亮起一片。 苏牧此刻是慎之又慎。 这洞内一开始只是个甬道之类的所在,他缓缓前行,不住以石块投掷试探,以免有什么机关禁制将他陷住。这甬道也不甚长,且笔直无弯,周围岩壁光滑,不似天然生成,便是灰尘也少见,想是有人用神通开辟,并施以辟尘之法。只是何人要把洞府开在此处?鬼鬼祟祟,不像是东华剑宗之人所为。心中正思虑之际,甬道已至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个颇大的石室。 只见里面布置简陋,除了一块石床,再无他物,石室也不算大,数丈而已。室内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儿杂物。 “难道这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地方?” 想来也是,否则哪里容他轻易通过。不对!苏牧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将洞府开辟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已然怪异,洞中布置也太“简单”了一些,而且若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石床中间有一块石片模样的东西,灰蒙蒙的,和石床同一颜sè,又比较薄,所以容易忽略,这石洞以前的主人应当是一位妙人,否则绝想不到这样的绝妙主意。 苏牧将石片拿起来,对着明珠,看见上面有纹路,其中曲折有致,暗含规律,显然是人手刻画。而这石片的材质绝非石头这么简单,不仅外表光滑,还有一丝yīn凉的气息流转不定,拿在手上不一会儿,手臂便汗毛倒竖,颇不自在。 忽然,石片嗡地一声,发出碧光,满室光芒中,四面墙壁上,正显现出一列列金sè字迹! “冥府十二策!” 苏牧在正东石壁上看到了五个最显眼的大字──冥府十二策! 他不禁一屁股坐了下去。 环顾四周,只见其中文字晦涩艰深,玄奥隐蕴,jīng要连连,显然绝非凡品。 这时候,苏牧真要感谢那位东华山的大嘴巴清霄道人,正是因老道士荤素不忌,广通修真界奇闻轶事,现在的他才能明白,放在眼前的是何等的一门绝学。冥府十二策是邪道的一部奇书,出自于修真界的邪道大宗门阎罗殿的镇派典籍《冥府册》。 据清霄老道人讲,这阎罗殿的冥府十二策是与东华剑宗四法三决属于同一等级,可想其威力。 每回说至此处,老道人总爱拿一百多年前的阎罗殿第一护法玄yīn煞钟离,与东华剑宗传说中的师祖东岳剑仙南宫霖,在两界山的一场大战,来描述阎罗殿的厉害,甚至还脸有忧sè的炫耀,自己碰见过阎罗殿主,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便险些被要了xìng命,可是他还是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逃脱一死。 冥府十二策自然绝非凡品,可惜这里没有全本的冥府册,否则便可知晓其中的六**门。 不过,眼下这本冥府十二策中的记载倒也丰富,想必冥府册六分之一的秘籍都录于其上,尤其是掌握了冥气,便如同掌握了这一邪宗的法术小半奥秘。苏牧呆呆的看着这几个大字,任他如何深沉多智,此时此刻,也有些傻了。 怎会如此?这邪宗的无上典籍,怎么会在东华剑宗的眼皮子底下?还好巧不巧地落在他的手上?环顾四壁,终于还是在一处石壁上,发现了与满壁金sè字体不相衬的字迹,这字迹却是血红sè,同样刺目──“吾乃玄yīn煞钟离,与南宫霖一战,重伤垂死,行将大归,无力将至宝《冥府十二策》送回宗门,后生晚辈见得此语,可入我宗门,修习此书。” 苏牧绕着四面岩壁,打量起《冥府十二策》的全貌。 这奇书不愧是修真界最顶尖的典籍之一,文字艰涩难懂也就罢了,每一字句,似乎都有难以言尽的奥妙所在。修为尚浅,接触这些jīng微法诀还略嫌早了一些,才看几句,便头晕目眩,连忙闭眼静心,良久方恢复如初。这才知眼前大大的宝山,也不是随便就能吃下的。 幸好也不是一味的艰深难懂,前面基础xìng的东西还是有的,将前面较粗浅的东西看了一遍,理解不过尔尔。 苏牧忽然发现了读《冥府十二策》的方法,只需要一段口诀,将心神与之相联系,便可使其内容自发出现在脑海。他突然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心窍内种居的yīn煞一年多以来从未被发现过,如今这洞府就隐蔽在东华山那么多仙长的眼皮底下都未被发现,是不是也说明,他或许能够试着修行这冥府十二策?苏牧却不在乎手段如何,只要对他有利便成。之所以愿意拼命,实是因为时间不待人。 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妥,洞府是静止不动的死物,其中有何奇妙自然无人得知,可我若是修习邪道妖法,必然是逃不过那么多一双眼睛,要知道那时候仅仅只是一枚来历可疑的紫珠草罢了,便能叫灵虚那老头看出如此些许,这山中眼神比灵虚尖利的想必不在少数。 石墙上碧光闪耀着法诀,苏牧暮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平rì一向平稳持重,对人隐而不露,方才怎么会如此心智失守。 苏牧移开目光,不去看墙上青光闪烁的冥府十二策。 第八章 黑暗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苏牧天xìng爱洁,这一年多以来,山中虽然条件恶劣,却也力所能及地维护自己的形象。此时若是不知原委也就罢了,偏偏想到方才洞府的灰烬有可能都是死人灰,又想到自己在死人灰里扑腾了许久,这情形委实让他无法忍受。 所以寻找水源,便成了他的第一要务,他总不可能就这般模样回去见人,明摆着告诉别人昨晚他夜不归宿,并且经历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停下的所在,空气cháo湿,水气充沛,虽时间已近正午,却仍然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附近必有水源。他估计了一下方向,便钻入林中,在树梢上几次纵跃,眼前已豁然开朗。这是一个面积极广的湖泊,湖上雾气蒸腾,以他的目力,也看不到数十丈外的地方。他站在林边,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而来,竟还是个温泉。 苏牧显然吃了一惊,这一年时光,他竟没有听任何人提过,山上还有温泉。 不过相比于一座高数十万里,直插云天的孤峰,这个大温泉又算得了什么? 他欢呼一声,也不脱衣服,和身跳进泉水之中,感受着陡升的温度,舒服得几乎要呻吟起来。难得他今天心情上佳,冥府十二策可是一个重大的收获,此时竟也童心萌发,猛的深入水中。调动内息流转,也不出水,在水底拿出了匕首,明珠照亮了数许地方,一路潜游,想探查一下这大温泉究竟有什么新奇的地方。苏牧游出数丈,只见这池温泉果然不小,在明珠照明的范围之内,仍不见边际。苏牧倒也不在意,只是随处游动,反正附近数丈之内纤毫毕现,他还发现了在这温水中生活的几条小鱼。 苏牧的童心已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干脆就和这些鱼儿比起了速度,随着小鱼的移动,东游西窜,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他玩累了,再浮出水面时,却发现自己竟在这温泉中迷路了。 四面都是水气凝结的大雾,即使是明珠的光芒也透不过去,谁还知道他距下水时的岸边有多远?这下子,他是真的要苦笑了。正打算认准一个方向,先找到岸边时,他却忽然发现听到了什么,似乎……有水声?这绝不是正常水流动的声音,而是撩起泼下,有节奏的洗浴之声。且这距离不算太远。 原本他还没在意,但打自注意力集中过去,他忽地发现,水声响起的方向,竟有一抹淡淡的人影,若有若无。他当即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向那里靠近了一点距离。这样,人影就更明显了,甚至看得出相当清晰的轮廓。 他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淋浴中的女人。 脑中轰然一震,此时本是最应该保持清醒的时候,他脑中却成了一片空白。 “我究竟闯到了哪里?” 苏牧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遇到了一年以来最惊悚的一刻──一个距他仅有七八丈之遥的人!如果他轻轻地叫一声,便能引起这人的注意!但是,这距离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在大脑运转还未回复正常之前,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 退!急退!像一条丧家之犬,他掉头便潜入水底游开。 他内心估算着方向,闭上眼睛,想着起先游来的路途,迅速的游了回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牧从水底冒出头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发现此时正处在一个岸边。 四周人烟稀少,想必出现在这的人并不多,此时若是趁着那位女子还未出浴,先爬山岸,沿着岸边走,必定能够回到原来的那处,便可拿回衣服,然后一走了之,谁也想不到今rì我来过这里,避免了这麻烦。 苏牧正要起身之际,忽然从岸边的灌木丛中传来响动,内息不稳,步履轻重不一,像是仓惶而逃,目标人物的方向隐约正是方才那女子沐浴之处,苏牧立即潜入水底,游向岸边,双手趴在一株横在水面的树枝上,露出一双眼睛。 瞧见了,那道仓皇而逃的身影隐约有些眼熟。 是他,白玉堂! 此刻,苏牧反而不急着离开。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一道剑光呼啸而至,在周围徘徊许久,最后像是无功而返,那道身影方才离开约莫十个呼吸左右,又带着尖啸而至,此次停留了二十个呼吸,这才离开,苏牧这时从水里冒出头来,看着那一道远去的身影,婀娜多姿,飘渺如仙。 竟然是那次和白玉堂一起所见的顾瑾,苏牧嘴角裂开一个yīn森玩味的笑容。 其实他也想不到,白玉堂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这等下三滥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心里早已经种下yīn暗的种子,假以时rì他只需要不断的浇灌,必定能叫它发芽,这种情绪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想起方才到手的《冥府十二策》里面,似乎有这样一道法门,能够引发人心yīn暗的一面,叫人不由自己。 “指路黄泉!” 苏牧像个孩童般的笑道:“白玉堂,这可由不得你了。” ―――林中,苏牧趴在一颗巨大的树木之上,离开温泉的他,正准备猎取今晚的jīng血。 前方约莫三十步之处,有一头云豹,同他一样,伏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只不过,它老人家却是主动趴着,眼睛盯准了不远处一头极壮的熊罴!眼前的云豹却与俗世豹子不同,非但行动如电,爪牙锋利,似乎还有某种特殊能力。苏牧曾亲眼看到,这头云豹自树上飞扑直下,在林间有如鸟儿般滑翔了数百步,扑杀一只兔子,让他看傻了眼。 所以,在他发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立时收敛气息,连毛孔也全数封闭,不露出半点体味, 熊罴此时只是绕着一棵枯树,似乎受什么东西吸引,才让这凶兽来到此处。不过,这熊罴显然也发现了云豹,开始发出低吼。 “嗖”的一声,云豹抓准时机,忽地直扑出去,揭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云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苏牧只看到白影一闪,熊罴的脑袋上便鲜血四溅,痛苦地狂吼起来。但云豹也没占到便宜,腰腹被巨大的熊掌擦过,虽没有击实,但再跑起来时,就变成一瘸一拐的。 两个凶兽转了一圈,同时一声大吼,又冲上去扭打在一块。 此时,空中两声尖哨破空之音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头顶,苏牧只觉两道电光,声势有若雷鸣,余波掠过,震得他气血翻腾。 苏牧不禁大惊失sè,竟是修真有成的高手御剑而至! “难道是来抓我的?” 但这念头一出,他就自个儿苦笑起来:“所谓做贼心虚,古人诚不欺我。” 这惊天之势甫至,林中原本生死相搏的凶兽,竟比豢养的猫狗还要乖巧,早分开来趴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也不动,直让苏牧看得目瞪口呆。 天空剑光闪动,似乎是绕着这片地域。 剑光在黑夜中分外璀璨夺目,而一波又一波的剑气威压,却无休无止,林间两兽受不住这强大力量的压迫,悲嚎一声,各自掉头狂奔,转间不见踪影。 苏牧差点憋死在树上:“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正愤恨之际,空中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师妹心肠还是宽大,这等凶物,平时欺凌弱小,不知残害了多少同类,早该了结它们,却被你放了。” 苏牧觉得这声音不熟,想必是宗门嫡系,从没见过的。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女人的低语:“见血总是不好,分开它们也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顾瑾? 苏牧抬起头,看着落在枝头的女子,正是顾瑾! 男子和声道:“师妹,这次约你来,是为了道歉。” 顾瑾低叹了一声:“知道了,你是二师伯的大弟子,平rì杂务繁多,我不该缠着你……” 顾瑾说话的声音柔婉温文,非常好听,又有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即使事不关己,心无他念,苏牧感觉也有些痴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位“二师伯的大弟子”,就是北斗七剑排行第二的玉衡师伯大弟子,应该是叫“清冥”吧。 瞧眼前这两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对道侣,想起方才白玉堂的所作所为,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牧暗自一笑,顾瑾这等温婉如水的女子,虽然看似聪慧,可遇见方才那种事情,她怎么好对别人启齿,特别是眼前的男子,正是她的心上人,更是难以启齿,从她的表情中便能看出来,三分哀怨、一分愁云,那等忍气吞声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难怪,白玉堂会做出那等下三滥的事情。 苏牧在内心里放肆狂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你侬我侬完毕,这才相继离去,苏牧翻身下树,背后已然出了冷汗,瞧瞧方才两只凶兽战斗过的地方,悲叹一声,看来又要重新去寻找猎物。 暮sè,已经逐渐降临。 第九章 血噬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阳光正是耀眼,苏牧拿着几本书籍正要去听课,待会是白玉堂的师傅天枢道人给大家讲解“禁制”这一法门,想必白玉堂也会去,更重要的是因为顾瑾也去,苏牧打听到,顾瑾最近正在练习碧落剑诀和云烟竹影剑,这两种剑法里面都涉及到了一些禁制中的云纹化生之道,所以她必须去听课。 果不其然,苏牧先是在大堂中看见了静坐的顾瑾,她妙曼的身姿吸引了众多男子的眼球,想不惹人注意都难,随后不久白玉堂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先是很快的往顾瑾那扫了一眼,再往苏牧这边看来,随即一笑,人未至,亲切的笑声便已至。 “哈哈,牧师弟,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苏牧有意无意的看了不远处静坐的顾瑾一眼,然后笑道:“角落中的位置宽敞,而且还方便打盹。” 白玉堂像是知晓了苏牧话语里的意思,哀怨道:“你就别打趣我了,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我就知道你必定会来听课,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位置。” 苏牧指了指一旁空出来的蒲团,打趣白玉堂:“今rì是你师尊的课,我想也不用想,便知道你会来。” 白玉堂这等嫡系子弟并不常来听课,大多是由师傅教授,只是挑一些感兴趣来听听。苏牧本也来不想揭穿他的这点小心思,只是随意找个理由打趣打趣,便引开了话题,开始旁敲侧击一些其他的情况,比如他何时才能拜师。 “牧师弟,你筑基方才多久?我也只是前些rì子才完成筑基,还是由我师傅用丹药铺垫,强制提升起来的修为,你太心急了。” 苏牧嘻嘻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是吗?” 白玉堂却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天枢道人便已经走了进来,往大堂扫了一眼,似乎瞧见白玉堂的身影有些意外,目光甚至多停留了一会儿,白玉堂像是感受到了天枢道人的目光,立即正襟危坐,这时候天枢道人方才移开目光。 天枢道人落座,开始讲课,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禁制之道分为云、雾、风、水、火等,今rì我们先讲云纹禁制,云纹气机,由外而内,影响内息流向,自行调整,化气篇中曾述:‘孤云出岫,别出机杼,内息为体,法门为用’, 这化气篇配合我宗门的内息搬运之术,恰合致道,范畴已超出那寻常内息基本搬运术太多。” 苏牧却是知晓这点,内息搬运主述,人身气满而溢,却虚而不实,可谈延寿,但不可语及长生,此乃修道的第一个关口。但如果没有更上一层的法诀指点,一直保持在这个水准,便会因筋骨不固,内息滚沸,却久无所进,yīn阳不调,便如竹笼盛火,久必**。 若内息久无进境,滚沸而无有出路,便是被挡在此处,这便是苏牧来此的目的,他如今已碰到这样的情况。 此时天枢道人又讲深了一点,开始讲述云纹禁制中所包含的几类禁制。顾瑾修习的碧落剑诀便是从霞光中得来,云纹禁制正好与霞纹禁制相对应,其中甚至包含了霞纹禁制,顾瑾似乎本就对“云”、“明”复合的“霞纹”理解深透,才听了几句,便露出沉思之状。 东华剑宗的禁制法门,每一类都对应着一门特殊法诀,都是具有完备体系的法诀系统,虽然只是反映了东华剑宗的博**门的一角,但还是透露出其中一以贯之的核心。 “我的轻羽剑上,刻下的便是云、风的复合禁制,以后你们有了自己的飞剑,也可用云、风的复合禁制,不过却要注意一点,这二者的核心互为牵引,像是yīn阳鱼般转动着,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由里及外层层包裹,宛如一体。” 一堂课下来,苏牧只能算是恶补了一些基础知识,没什么大的收获,倒是明白了许多法门和内息的应用。而不远处,白玉堂正舔着笑脸搭讪顾瑾:“师姐,你最近修习的碧落剑诀里面似乎也有霞纹禁制的影子吧?参悟的如何了?” “是啊,其中守势的纹理是贯通一气,不难理解,攻势中的细碎脉络,本来是摸不透的,刚才听你师傅讲解云纹禁制后,理解了一些,准备回去慢慢整合一下。” 顾瑾似乎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婉似水的模样,就连面对他和白玉堂也时常是一副笑脸,经管苏牧和她并不熟悉。 白玉堂对于禁制根本不甚了解,听闻顾瑾一通讲述,却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傻愣在那里。 顾瑾看出了白玉堂尴尬,笑了笑:“白师弟不必思虑,如今你尚未过脱胎境,还不必知晓如此深的法门,否则却要耽误了眼下的修行。” 白玉堂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我的筑基境尚未稳固,不该多虑。” 顾瑾又微笑着对白玉堂,和不远处站立的苏牧道别。 面对苏牧略显玩味的笑脸,白玉堂没好气地叫了一声:“牧师弟,走啦!” 转眼,夜幕逐渐降临,yīn煞发作,躺在床上的苏牧感到yīn煞噬心的痛楚传来,五脏六腑开始扭曲,气血逆行。 原本吸食jīng血开始之时,这种扭曲般的痛楚只让苏牧出一身冷汗,可如今一旦停下几rì不曾吸食jīng血,那种痛楚反而是原来的几十倍不止,苏牧渐渐的发现,他的感观也开始扭曲,一切鲜血的气味都能让他兴奋不已,这是否算是一种潜在的xìng格扭曲?像是一只和蔼的小兽慢慢的变成一只凶恶的妖兽,这种转变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如同一种鲜血的转换,痛彻心扉之时,却能够换来异常的愉悦! 苏牧不知道如今的yīn煞发作时间是多久,前夜是半柱香,昨夜已经快要接近一炷香,那么今夜是否就是一炷香?或许要超过一炷香? 刹那间,苏牧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然后急剧的流失,全身的骨骼都传来“咯咯”的响声,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他感到皮肤似乎已经贴着骨骼,而苏牧就像是一具干尸,青sè的面孔上布满褶皱。yīn寒之气四溢飘散,他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许多细细的冰晶,微一抖动,便落下。 “赫~” 苏牧嘲弄般的一笑,却变成了这般怪音,他缓缓起身,推开房门,借着月sè悄悄的来到出云峰的后峰树林中。 寻找血食,此刻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 夜幕下树林总是幽暗的,只有月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地面,形成一道道剪影,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祖父年轻时候作下的一首诗,其中一句就是:“谁述乐府伤心事,西厢孤独无处话凄凉,暗夜剪纸,泪满襟。” 苏牧摇头一笑,这种时候自己还有心情想诗词,什么时候也没有比活下去重要。 夜间只有猫头鹰尚且竖立在树枝,此时想要寻找猎物,较之于白昼,简直是难上加难,没有视觉,亦没有捕捉猎物的敏猎知觉。 “沙沙……” 突然,树林中传来响动,苏牧静立不动,耳听八方,将自己的知觉尽可能的发挥至最好,内息收缩,自身的气息顿时全无,就连呼吸都停止。能够在眼下的情况保持这等状态,已是殊为不易,此刻更是连扭曲身心的痛楚都忘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一片天地。 游走的那道气息逐渐靠近,借着散落的月sè,苏牧看见了猎物的身影。 “蟒蛇!” 那是一只两三丈长的花蟒,苏牧倒吸一口冷气,内心里感到恶心,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肮脏、可怜,真要吸它的血吗? 月sè逐渐偏移,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正是午夜,yīn气最盛之时,小时候听鬼怪故事的时候,里面常有午夜恶鬼噬人的桥段。 此刻yīn煞正是最为凶猛之时,气血逆行,五脏六腑的扭曲,苏牧再也忍受不住,低声怒吼,纵身而上,抓住七寸之处,张口一吸,沸腾的血肉冲刷着身体,灵台一阵清明,冷与热,冰与火的相抵相触,让他顿时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苏牧只看见天空中那一轮明月依旧照人,身体内那扭曲五脏六腑的痛楚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 轻声的呼出一口浊气,苏牧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他看见了地上的那一具白骨,是方才那条花蟒!他呆立当场,忽然蹲下身子,似乎为自己突然扭曲的心境感到悲哀或者不耻,低声抽咽:“我真的变成妖魔了吗?”苏牧使劲的摇了摇头:“不!不!不!”随后又哽咽道:“可我还不想死。” 真的没办法了吗? 借着天空中散落的月sè,看到苏牧卷缩着身躯抱成一团,却在不停的抖动、哽咽。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黑sè的身影,欺身压了过来,化成一张带着寒玉面具的人脸,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鲜血的味道如何?yīn煞噬心的感觉不好受吧?是不是生不如死?想死吗?可我不答应,你的xìng命在我手里,由不得你,哈哈哈……” 苏牧咬着牙齿,感受着身体中痛楚过后,那一份扭曲的愉悦:“我偏要活下去!变成妖魔总比变成死人要好,不是吗?” 第十章 疑心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苏牧才做完功课,白玉堂便登上门来,扯着他要到出云峰上,去看“碧落映霞光”的景致。当时苏牧还奇怪,他怎会有这种雅兴,而到了地方才知,原来看景虽真,却不是看天地之景,而是看人景。 原来,今rì是顾瑾师姐修习“碧落剑诀”的rì子。据白玉堂的情报,她陷在一个关口已有三个多月了,所以近rì常会到出云峰上观看景致,希望能激发灵感,突破阶段。而白玉堂把苏牧拉来,应该只是找个名目,以应付顾瑾师姐的质询吧。话又说回来,顾瑾师姐的温柔xìng情,却是整个东华剑宗都知道的。而在她眼里,白玉堂也好,苏牧也罢,不过还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就算明知这理由牵强,也不会责怪。 所以这个时候,白玉堂便可光明正大地以欣赏风光的理由,欣赏美人如玉剑如虹的景致。同时,苏牧的心情也是不错,像碧落剑诀这样的高层次剑诀,苏牧一贯向往之,因为此时的他还接触不到这种层次的剑诀。 正式入门拜师已有数月,系统的知识早就补了过来,却不知为何还未提出让苏牧拜师,这叫他有点小郁闷。 苏牧和白玉堂对“云”、“明”复合的“霞纹”的理解只有皮毛而已,才看了几眼,便陷入剑诀的奥妙之中,却只是看了个外行。只见峰上残阳如血,映得千里浮云,乱闪霞光。照在他脸上,也赤红一片。苏牧还修不到这般的高等剑诀,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观瞻。 剑起处,有“弹指一挥间,霞光上穷碧落,下映黄泉”的美誉。 清晨、傍晚的霞光,映着山头上漂浮的流云,彩光流溢,瑞气腾腾,在出云峰上,一眼望去,便能见到霞光如海,波涛奔涌,无穷无尽的奇观。 时间便在顾瑾的参悟中、白玉堂和苏牧不同的痴迷中,迅速过去。 一人看的是天地之景,一人看的是人景。 千山霞光散尽,两位少年的到来,并没有给顾瑾带来好运气,滞碍依旧,她脸上也现出了几分失望。但她毕竟xìng子温和,耐xìng也高,当下强抑了心中的失望,微笑着和苏牧、白玉堂道别。 白玉堂因为没办法和她多说话,只能强笑着看她离开。 忽然,一阵清风吹起,直叫云海震荡,丹霞几万重,波涛奔涌,刹那间、霞光如海水波浪。苏牧轻“咦”一声,不禁诧异:“你看,那云海中的霞光游走,不就是前些rì子天枢道人讲的云纹化生之道吗?就连纹路走势,清晰变化都是一样。” 苏牧话音尚落,峰上剑光一闪,顾瑾竟又现身回来。 顾瑾对宗门禁制也有研究,此时瞧见眼前的自然景观,心知是百年难遇的。 晚霞中,顾瑾看得正是心领神会。 这……这霞光的游走似乎像是碧落剑诀中的一些jīng妙法门,只是以类似于禁制纹路的方法表现出来!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仔细观察,心中忽地一动,剑诀瞬间展开,也不作势,只是在体内将真息运转,按照平rì脉络运行,到那一个平时总是困扰着她过不去的关键处,却是气机陡变,循着这霞光的走势,只是其中一个小小变化,困扰了她许久的难点,竟是顺畅通过。 其实就是小小的一个变化,她体内真息运转,便有了一分奇特的牵引之力。每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变化,都能够让真息的牵引深重一分,直至那数月来也没能冲过的关窍,只觉得那里如沸汤沃雪,水到渠成,轻轻松松便冲了过去,余势不止,又连过三四个关窍,才余势消竭。 顾瑾此时已是呆了:“这,这是……”她下意识地骈指成剑,当空一挥,只见山顶上剑气冲霄,霞光明灭,数十层碧落剑气此去彼来,无休无止。虽远比不上传说中“碧落霞光千万重”的至高境界,也比不过师尊“霞光至,剑气千幻”的jīng深,但这分明就是练通了剑诀,才会有的表现! 苏牧此时也是呆立,看了看不知是瞧美人瞧傻了,还是瞧眼下这情景瞧傻了的白玉堂,对他嘟囔道:“这便成了?” 白玉堂此刻也稍稍回过神来,呢喃道:“牧师弟,你、你说,这、这算是顿悟吗?” 顾瑾脸上一红,回过神来,两人的话语自然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只见她浅浅而笑,更是美艳动人:“这样的机缘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算不了顿悟,顿悟讲究的是天人感应,和眼下情况虽然相似,可其中奥妙却天差地别。” 苏牧嘻嘻一笑,正sè道:“师姐机缘深厚,恭喜师姐练成碧落剑诀。” 顾瑾掠起额前飘落的长发,浅浅而笑,心知继续说下去便会有炫耀的成分,于是开口告别:“两位师弟慢慢观景,我先走了。” 白玉堂却是没办法和她多说话,只能强笑着看她离开。回头再看苏牧,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没由来的徒生气恼,翻动白眼的他,没好气地叫了一声:“牧师弟,走啦!” 两人转身往峰下走去,天空中剑光一闪,彷如一颗流星砸落,现出灵虚道人的身影,瞧见两人也不觉得意外,反而笑道:“想不到你们也在这,这等景观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方才正在和掌门师兄论道,忽感云海气机徒变,掌门师兄告知此乃天地生成,授予我东华剑宗弟子的一场大机缘,于是我便来瞧瞧,却没想在这碰见了你们两个小辈,罢了,我就传下一篇法门,你们且记好了,对于此时你们的修为来说,可谓是大有用处,能够感悟多少,全看自己的造化。” 苏牧本也想不到,只是陪白玉堂来看美人舞剑,却先后引来这些机缘,自己的运气是否太好了一点? 灵虚道人抚须,一眼便将眼前两人的修为瞧了透彻,白玉堂虽然比苏牧先一步上山,却落后苏牧一大截,只是其中缘由,却不好分说,一人修习的是东华剑宗正宗心法,一人却是先修习了妖道法门,到底将来谁会更胜一筹,不好妄下定论,而且此时两人都将要面临脱胎境一大重要关节,传他们化气篇,最为合适不过。 “孤云出岫,别出机杼,内息为体,法门为用,紫府洞开,养天地之灵气,纳气入体,存于气海,练气化虚,纳灵气为己用……” 白玉堂先是一呆,随后立即回过神来,用心牢记。苏牧却是早已经开始用心牢记,听却一段过后,他知道灵虚传的这一套法门,正适合现在自己的状况,如今已是筑基境巅峰,就要进行下一阶段的突破,由自身的**凡胎脱变为道体法身,正是修道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跨入门坎的一步,至为重要。 且不论两人都领会多少,灵虚便教训道:“此法门为我宗门四法三诀之一,清心化气法中的化气篇,正适合你们如今的状况,你们都将要踏入修道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切勿分心,应该好好修行,否则他rì必定自食其果,三rì后便是所有筑基弟子的论道之rì,能否入宗门嫡系,都在那一天,如果失败,那便继续留在三清殿筑基,七年之后,自动沦为非嫡系子弟,切勿分心,切记、切记。” 切记两字,灵虚特意说了两遍,并且加重了语气,显然后面一番话是只对苏牧一人所说,可是灵虚方才的叮嘱当中,苏牧为何还读出另一层意思,似乎对方对于自己心中还存有疑虑,却不知这是为何,苏牧顿时留下了一个心眼,自己到底哪里表现的不对? 白玉堂偷偷的瞧了苏牧一眼,嘴角隐约挂起一抹笑意,只是在此时漫天的霞光中看去,竟然带着几分少年般的稚气。 天际,隐约有南风吹起,拂过雁荡山,吹乱了云海漫天的霞光流彩,吹起了少年鬓角的发丝,是否也吹白了老翁的发丝,吹凉了老翁的心境? “哎……” 云霞已乱,灵虚道人长叹一声,遥望落霞峰:“南风起,忆故人。” 苏牧和白玉堂各怀心思,循着灵虚道人的眼光望去,却只望见了满天被风吹乱的云霞,再无其他。灵虚道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而他逐渐老迈的身子却陷入了沉思,遥望远方的云霞,双眼中似乎带着几分疑虑。 夕阳下,苏牧沉默不语,到底哪里出错了? 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从遇见灵虚道人的第一刻开始,每一个动作、情绪,他都把握的十分恰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牧师弟,没想到你修行速度如此迅速,如今已是筑基圆满了,三rì后,你可要加油啊。” 听闻白玉堂无心的一句话语,苏牧顿时醒悟,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一年前他山上之时方才练气期的修为而已,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已经筑基圆满,这修行进度是否也太快了一些,平时他也没在意,却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却至今连神霄御雷诀的影子都没见着,所以一心想着如何自保,如何提升修为,引起宗门注意,不经意间,借助yīn煞之气将一身修为提升至筑基圆满的境地,把别人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完成的步骤,他在比一年还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莫非不叫人起疑心? 苏牧出了一身冷汗,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将一旁的白玉堂惊的目瞪口呆。 白玉堂像是会错了意:“师弟,化气篇虽然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好东西,可你也别这般刻苦吧?倒是将为兄闹得羞愧……” 苏牧嘻嘻一笑:“师兄,你是嫡系,可我不是,这就是我刻苦的原因。” 白玉堂暮然一喜,欢喜之意跃然脸上。 自从上了东华山之后,苏牧发现,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从未遇见过任何磨难,无论是他表现出来的刻苦,还是他在灵虚这些长辈面前的良好形象,他都能够表演的活灵活现,可唯一的难题却是,神霄御雷诀他至今未曾见过便罢了,yīn煞却是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可yīn煞却没能带给他一丝好处吗? 有的,且不说对于yīn寒之气的掌控愈发增强,他的身体因为yīn煞的rì益折磨,却反而起到了伐毛洗髓之效。yīn煞与苏牧心窍共存,长期jīng炼,就医治层面而言,是更难祛除,然而就xìng质来说,倒和苏牧有了共通之处,甚至等于苏牧的另一个器官。 如果事情只是这般单纯,rì后那便好办,可问题却是事情远不如这般单纯,这yīn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其从苏牧身体祛除,唯一的办法便是炼化为己用,而罗刹鬼婆手里说不定就握着这样一份法诀。 苏牧脸庞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现在他自信有在这个东华剑宗好好生存下去的能力。 第十一章 拜师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论道大会,三年一度。 此乃东华剑宗的一个收取嫡系弟子的规矩,只有通过论道大会的弟子方才能够成为嫡系,而没通过的弟子,则成为非嫡系,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里面学问却是天差地别,这对于以后的修行之途,也是大有牵扯,容不得苏牧半点马虎。 参与论道大会的弟子,大都是筑基期的修为,只有少部分列外,苏牧当然不属于这少部分,因为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了“恃气合意,流转不息”的境界,这一境界便是筑基即将圆满才有的体现。 且不论他上山之前修习过何种妖道法门,只是上山之时苏牧便已经有了练气期的修为,这已经相当于普通外门弟子二十年的修行,首先他必须承认,没有入门之前确实修习过妖道法门,可那只是小道法门,不足以成大事,之所以能够短时间提升至练气期,却是因为妖道法门入门本就极为容易,只是修至后面,却是难以jīng进。可苏牧筑基较之于常人迅速,那全是因为yīn煞的关系,yīn煞虽然毒害着他,甚至是折磨、摧残着他,可一样也是对他的修为起到了一定的帮助,像一把双刃剑,只是利之方面较少,害之方面占据多数。 三清殿前,将近百位弟子盘膝坐下,静静的等候,就算说话,也是低声低气,否则就是传音入密,看样子都不算太轻松。苏牧便是如此,如果待会别人问他修为怎的jīng进如此之快,他到底该如何回答?将一切都推给他那位妖道师傅?那也要想个法子推脱干净了才行。 “来了。” 苏牧暗道一句,眼前众人皆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背脊挺的笔直。天空中闪过一道流光,灵虚道人和玉衡道人、天璇道人三人脚踏飞剑而至,说不出的虚渺飘逸,居中而立的还是灵虚道人,据白玉堂所说,此事由灵虚道人负责,其他两位道人只是辅助,貌似没什么话语权,想必这也是寻常那么多弟子都害怕灵虚道人的原因。 灵虚道人向两位晚辈略一点头,开口讲话,语气端正:“人身气满而溢,却虚而不实,可谈延寿,但不可语及长生,此乃修道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没有更上一层的法诀指点,一直保持在这个水准,便会因筋骨不固,内息滚沸,却久无所进,yīn阳不调,便如竹笼盛火,久必**。” 此时此刻,大家都知道,将来能否跨入修道的门坎,就在这一步上,那是绝对不能草率的,现在经过灵虚道人那么一吓唬,都开始忧心不已。 这时候玉衡道人出来宽慰大家:“切勿忧心,只是检查修为而已,与个人资质却无太大关系,修道首重机缘和心智,机缘就在眼前,心智却要看你们自己,好了,论道大会,现在开始,从第一排开始,轮番上来。” 苏牧强制自己放宽心态,静心静气,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人流中有人欣喜,有人忧愁,苏牧却没有丝毫心情关注,大约觉得只是一个呼吸的刹那,或许更久,这段时间内,他感觉自己的心胸空旷不已,似乎已经达到了传言中,佛家所说的忘却一切烦恼的境界。可就在下一刻,却轮到他上前,他起身,踏步,面带些许紧张,这种情绪很微妙的只露三分,不咸不淡,脚下每一步的距离几乎都是一致。 他似乎看见了灵虚道人的微笑,慢慢的由远及近,最后定格。 “咦……” 灵虚身旁的玉衡道人发出疑惑的声响,面sè疑虑的瞧着苏牧,可他依然不露出半分该有的忧心,只是往蒲团上一座,闭幕沉思,将自己的灵识放开,气海内,原本属于东华剑宗的七十二路气息走势,刹那间偏少了几许。 “原来如此。” 玉衡道人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灵虚道人,问道:“师叔,这位就是那个曾经被妖道所欺的州牧之子?”灵虚道人点点头,不可否认的是,他却没有丝毫皱眉,只是略微叹息:“都因你曾经修习妖法所致,如今你修为jīng进太快,咦?” 玉衡道人面上现出疑惑的神情:“气息没有虚而不实,也没有气满而溢?” 灵虚道人却是点点头,又开口赞许道:“看来,你是用心了。” 苏牧此时睁开双眼,带着几许谦逊:“承蒙仙师恩德,仙师所授的化气篇,弟子每rì都在认真修习,按部就班,绝不贪功冒进。” 玉衡道人了然一笑,看向一旁的灵虚道人:“原来是师叔的缘故啊。” 灵虚道人抚须微笑:“你先下去,待会自有人来接你。” 众人疑惑,苏牧也感到诧异,接下来应该是午时三刻与其他通过的弟子等候仙师接应,然后再看个人资质与根骨、心智等条件,由各位仙师挑选合适的弟子,来修习合适的法门才对,灵虚却笑着解释:“掌门师兄要见你。” 苏牧顿时头脑冰凉,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一旁的玉衡和天璇道人却露出了然的神情,看着灵虚道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笑意,想必是猜中了里面的关键,看苏牧的目光都是一副“你小子走运了”的样子。苏牧自然知道自己走运了,却不知道是好是坏,脸上只露出一份疑虑,却同样带着该有的笑意。 苏牧脑海里刹那间过滤一万种可能状况,可最后还是摇摇头,转身看了出云峰顶端一眼,眼神迷离。 午时三刻,转眼即至! 苏牧就算想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他也没想到,前来接他的是白玉堂,真叫他哭笑不得,一时间所有疑虑仿佛都风消云散,脸上一如既往地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师兄?怎么会是你?” 白玉堂闻言也笑了:“我今rì才做完功课,便听师傅说今rì论道大会,有一个弟子走运了,却没想到会是你,正好宗主有事传你,我便请了这份差事下来找你,现在随我去吧。” 苏牧心中苦笑,表面却是做不好意思状,连连罢手。 两人说说笑笑间,议事的道观已然在望,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的是个“紫仪观”的字样,似乎别有所指。到了这里,来往的人便多了不少,白玉堂也不敢妄语,只是偶尔也能带着苏牧和过往的师兄师弟随口聊上两句,想必是上山没多久,认识的人不多。 道观便如白玉堂所言一般面积不大,不过其中却小径通幽,自有园林风貌。 白玉堂带着苏牧转了几个圈,来到一间房外,先让他呼吸准备,这才高声道:“弟子白玉堂,奉命携师弟苏牧到此。” 屋中,好像是灵虚回了一句:“苏牧进来,旁人且去!” 白玉堂给他打了个眼sè,依言离去。苏牧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又道一声:“弟子苏牧拜见!” 言罢,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入。 屋内采光良好,却没有什么布置,只是放了几十个蒲团,此时坐了有二三十人。苏牧也数不过来,只能将目光看向zhōng yāng位置,那里居中坐着一人,想必便是宗主灵玄道人了。不敢多看,只是觉得那道士眼神清澈见底,从那其中,倒似能看出自身心底之污垢。而且他脸上表情也是沉静无波,让人无法探知其内心的想法。 高深莫测,真是高深莫测! 苏牧忽然感觉到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发不可收拾。他心中藏着的秘密实在太多,无论哪一个被翻出来,对他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吹口气都能让他万劫不复。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蚂蚁,正面迎上隆隆奔来的象群。 他向房间zhōng yāng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是如此低回沉重。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他一振衣袍,下跪拜礼道:“弟子苏牧,给宗主及各位长老、仙长请安!”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余音袅袅,他低着头,直视地面上的青砖,嗯?这青砖上有纹路,这纹路的走势,不像是天枢道人讲那几种禁制中的哪一种,是阵法吗?不知为什么,刹那间他脑中忽地一阵清明,也许是恐惧到了极处,只剩下麻木,而从麻木中生出来的,便是最反常的平静。暂且不管这心理是如何变化,反正在此刻,苏牧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再度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他找到了最真实的感觉,连膝盖上因重重跪下产生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便在此时,灵虚道人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对他说话:“师兄,你觉得这个孩子怎样?” 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多道目光扫过,这种目光在之前不知受了多少,他却直到此刻才感觉出来。正在惭愧时,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响起,想必是灵玄道人开口讲话了:“虽不是出身王侯,但也是书香门第之后,修行却能如此刻苦,很不容易。” 苏牧平静的回答:“弟子惭愧,误认妖道为师,修习妖法。” 灵玄柔和一笑:“不尽然,个人机缘而已,你入门之时,修为才练气期而已,眼下不也是筑基圆满了吗?若说修习妖法,如今你不正改过来了吗?灵虚师弟传你化气篇,看来是对的。” 灵玄又开口道:“依照门规,若有弟子入门一年内修至脱胎境,收为入室弟子,此子虽然只差一步,却也是殊为不易,你等可有异议。” 眼下,苏牧才算是了然,原来如此,忍不住抬头看了灵虚道人一眼,没想到这老道人竟然算计的如此深,真是个老狐狸。 全室寂然。 灵玄略一点头,继而道:“如此,那便是通过了吧。再说下一件事情,你们看他修习哪一门法诀合适?” 灵虚道人一抚胡须,立即开口道:“不如,就随师弟修习清心化气法,可好?” 苏牧心道“果然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灵玄道人大笑一声,打趣道:“师弟你用心良苦啊!” 灵虚道人微笑不语。 下一刻,灵玄又道:“我觉得这孩子是修习‘神霄御雷诀’的上佳根骨,正逢此法诀数代传承不旺,我想让他修习此法,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灵虚道人yù言又止,面上表情jīng彩纷呈,一时间语塞! 而这时,玉衡道人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掌门,你看他资质,心机灵动,思维敏捷,修习清心化气法是再好不过了。” 灵玄像是打定了主意,拒绝道:“他早前修习过妖法,如今修习清心化气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以后呢?而且我宗门四法三诀,每一样法门,传承都是不少,唯有那一门,数百年来,只有天权、天玑两人而已,如此,多上一人,却是好的。” 众人知晓,掌门这是打定了主意,却不再言语。 室内略静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个女声答道:“宗门只有大师兄与天玑师妹修习此诀,天玑长年不在山上,那便是让大师兄开门收徒?” 灵玄微一颔首:“我便是这么想法,寅儿,你觉得如何?” 等等,“神霄御雷诀!” 苏牧脑际轰然一震,只觉得心中涌出了极大欢喜,难不成一年多的忧心,今rì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牧心中激荡,然而却本能地运用内息,将身体一切活动都稳定在平常状态下,俯首听训。 这次静寂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便在苏牧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个慵懒无力的声音答道:“师尊吩咐,弟子没什么好说。” 灵虚这时候也叹息一声:“想神霄御雷诀是宗门四法三诀中,最为艰深的一部。二代弟子中仅有天权、天玑二人得传!若是你与此诀有缘,也是好的,rì后也好传承宗门法统。” 苏牧喏喏应和,心中却在狂吼:“传我!传我!快些传我……” 然而,灵虚话锋一转,又开始摇头:“你要记得,我们使你明晓宗门无上**,却不是让你好高骛远,狂突猛进。而是让你明白,神霄御雷诀入门最慢,要的就是一个水磨工夫。如此磨砺心志,方能使机心不生,心魔不长。若你能在上面花上百年工夫,他rì宗门英杰,必少不了你一个!” 多亏了他说这些话,苏牧虽然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但因为说这段话的时间,将心情平复了不少。他借着躬身回应的时机,做了一个深呼吸,继而一字一吐地道:“弟子必不负诸位仙师所望!” 灵玄似是对灵虚道人微笑了一下,又对天权道:“如此,你便是答应了?” “指点关窍之类的事情,弟子还做得来!”天权懒懒的说道。 “这便是答应了?”苏牧心中一动,直到此时他才从此人话中听到了丝丝怨意。如果换成旁人,这话说起来还颇有几分傲气,但由此人口中道来,却令人感觉有气无力,敷衍了事。还有,这样的答法,似也颇为不敬,但观屋中各人的反应,却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人便是东华剑宗北斗七剑之首――天权剑“曹寅”吗? 苏牧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灵玄只是微笑,又转过脸来对苏牧道:“你都听到了?此时拜师,却有些不便,你到外面等候,一会由师父领你回去,再行拜师礼吧!” 苏牧不敢多言,只是站起身来,喏喏而退。 及至要退出房门之时,灵玄已说到下一件事:“妖火凤凰等人这些时rì太过高调,听闻罗刹鬼婆和阎罗殿主相斗之后重伤,便在两界山广邀四方妖魔,不可不防,东魏靠近两界山,该叫公孙锦回来了。” 这些话苏牧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否则,仅仅罗刹鬼婆几个字,便要将他吓出一身冷汗。苏牧身体倒退着出门,又将门关上。在关门之际,他迅速地将目光扫过屋中某方向,那应是天权所在的地方。 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未来的师父。 满屋之中,只有此人,一身华衣锦袍,脸上有种颓丧无羁的神情,大异于其他人的庄重,甚至手中还提着一个酒葫芦,苏牧只看他一眼,便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都将是灰暗的。 “以后的rì子,便要和这人在一起了吗?”苏牧心中不禁叹道。 灵玄让苏牧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乱动,见院中有棵数人环抱的古木,便走过去,坐在下面思考问题。这一次的拜礼,就其结果而言,和他想象的相差太多。将其中的过程细细剖析,绝非那么平淡,其中只要他只要有丝毫闪失,便有可能引发全面的崩溃。 苏牧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些?在这些人可洞彻肺腑的眼神之下,还能保住心中诸多隐密,难道自己的修养、心机,真的已到了连神仙都不怕的地步?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然而笑到半途,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僵硬起来。可是,便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疑惑在他心中停留很久了,只是一直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直到如今他才猛地醒悟过来。 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 第十二章 师徒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走吧!” 这是师父对弟子说的第一句话,苏牧不敢多言,轻应了一声“是”,便跟在天权道人后面,规矩行步,随他出了紫仪观,又西行数里,才到一处地方。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后面似有一道小径通向不远处的山壁,那边却是悬崖。小楼周围多树,密集成林,林荫中透出几分幽静,也偏僻得有些过分。 苏牧进入房中,眼前却是一亮。 想他在山上所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宗门之内,多是刻苦jīng进的修士,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甚看重,屋中布置以实用、简洁为尚,像他所住的三清殿,便是几张床铺,一张桌子,并一套粗制茶具而已。 只是想不到,他这位师父,却是如此妙人。 触目所及,屋中家俱,都是上好材质打磨而成,形式古朴,摆放的古玩饰物虽不甚多,却是样样jīng品,这样的布置,倒似回到了他自己家的州牧府。只是俗世间的富丽堂皇,转为这边的清静雅致。苏牧的眼睛利得很,只在饰物一扫,便知这些玩意儿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显然其人非天权道人莫属。 一个身证仙道的修士,却总是把玩这些身外之物,也怪不得山上都传闻,天权道人不务正业,整rì醉酒。 只不过,苏牧心中却是不惊反喜。既然此人心有所好,就比灵虚、灵玄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要好应付多了。他当然也想有个好师父指点修行,最后来个长生不死,白rì飞升,只是现在小命要紧,若他能早一rì学到“神霄御雷诀”,便多出一分活命的机会。有这样一个师父,如果再投其所好,赢得他的欢心,这几年之内,将神霄御雷诀学成到手,不过等闲之事。他在这边想着,那边天权道人却是身形不停,从侧门出去,绕上了后边的小径,苏牧赶忙跟上。到了悬崖边上,天权道人也不稍等,脚下像是踩着实地,一步步走了下去,在十余丈下转身,进了一个应是他开辟的洞府。 苏牧心中叫苦,他可没有天权道人这样御气飞行的本事,可看样子,天权道人又一点儿帮他的意思都没有,只能一咬牙,提气跳了下去,估计差不多了,内息一振,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勉强落在一节突出的石台上。 “修为不错,只是在御气的法门应用上,惨不忍睹!”天权道人站在一边,第一次正眼瞧他。苏牧尴尬一笑:“弟子对诸多应用法门,都不甚了解。” “内息为体,法门为用,有了基础,技巧之类以后再学就是了。”天权道人很不负责的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入洞府。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修士开辟的洞府,似也没有他所想象的白玉明珠交相辉映,仙丹秘笈遍地摆放的模样。仅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一个丹室、一个打坐用的静室,还有一间典籍存放的书房,如此而已。如果说有异常,便是不知这深入山腹的洞府是如何取光。找不到一个明显的光源,却满室亮堂堂的,纤毫毕现,与天光无异。 天权道人带着他进入书房,里面典籍也不甚多,多是一些道书之类,但有大半,苏牧却是从未见过。 “这里有《神霄御雷诀》全本,以及我往rì的心得,一会儿我传你法诀,rì后便可到此修炼参考。嗯,你有什么想说?” 苏牧此时脸上的表情非常之jīng采。 他看着书架第二层上,满满一排的诸如《神霄御雷诀初探》、《修习心得》、《感悟笔记》等等书册,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拥而上,嘴上漫声应道:“只是想不到这一门法诀是如此复杂……” “神霄御雷诀入门难,巩固难,大成却易,只看你有没有那心思。” 苏牧平定心绪,暗道“这便成了?剑诀就在眼前!快给我。”可表面上还是躬身,回应道:“必不负师尊所望!” 天权道人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拜师之礼也不必了,只要你有心便成。今rì之后,你就来此修行吧,明rì我为你传授入门之法,之后自行修炼即可。每月再将你所有疑问不懂的事报上来,我来为你解答。”天权道人说完,随即便传了他进入此地的法诀,再让他出去。 苏牧喏喏而退,只是才到门前,天权道人又问了一句:“你喝酒吗?” “……” 苏牧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还是摇了摇头,天权道人挥挥手,赶他离开:“你走吧,和你没共同话题。” 这师傅……真是个奇葩! 苏牧出去后,随即便被无法抑制的狂喜充满,再想不到其他事情:“神霄御雷诀,已是我掌中之物,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太简单,得来的太快了。”他翻身上了悬崖,峰上残阳如血,映得千里浮云,乱闪霞光。照在他脸上,也是赤红一片。 这几rì想必是刚下了雪,地上积雪有两寸多,反shè着星光。整整半年时间,苏牧没有任何的休息机会,他只在重复经历两件事:冲关、失败!整整十五次,半年来苏牧整整十五次冲关,他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终于,在第十五次冲关失败的刹那,他jīng力耗尽,一头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洞外已经是深夜,而且地上有厚实的积雪。他本来还想再研究一下,但是稍一计算时rì,心中却是一跳:“师父说每一个月都要去给他汇报一次进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苏牧想到这儿,他不敢怠慢,急急出了洞府,爬上山崖,却看到外头天sè昏黑,已是深夜时分。他环目一扫,看楼上也熄了灯,不敢在此时跑去打扰天权道人,只好明天再说。轻手轻脚地绕过小楼,循着山路下峰,才走了几里路,他忽又一怔。仔细想想来时的情况,二师伯、三师伯等人居所前,都被扫得干干净净,且屋中灯火明亮,偶有人声传来,看着颇为温馨。只有自己师父门前大雪封地,脚印凌乱,楼上更是漆黑一片,没有半丝光亮。初时还不觉怎地,现在一比较,却觉得很不舒服。 他对天权道人似乎没什么感情可言,虽然会刻意奉承,但效果不佳,天权道人对他这个徒弟也不怎么上心,久而久之,两人平rì里偶有接触的机会,往往都是前来问安之后,便到洞府内苦修,早时端茶倒水之类的活也能免就免,天权道人倒也不在意。平rì苏牧并不觉得怎样,可是现在有了比较的对象,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他便感觉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苏牧的师父,只能落得如此凄凉?这让他苏牧rì后如何抬头见人? 心中一动,他止住下山的步子便往回走。 苏牧在屋内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把铲子和一个木桶,拿着这两样工具,他来到门前扫雪,先是划定了范围,然后真息吐纳,掌心吐劲,将将一大块积雪往外推,露出干净的地面,再将积雪用木桶一点点装走。只是积雪在地上滑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静寂的夜sè中,倒是颇为清晰。苏牧心想:“若这事被发现,就真的要丢死人了!” 他摸着下巴走了几步,忽地又有了主意,前几rì在师傅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避尘阵,若是将其中几个步骤一改,是否能有驱雪的功效呢?当下蹑手蹑脚,手指插入雪中,脚下不停绕着小楼转了十多圈,贴着地面画下了无数道纹路,也就是这十几圈的工夫,他在周围雪地,画了一个“驱雪阵”──这是他新想出来的名目,其中甚至还用到了风纹禁制,第一次运用阵法和禁制两种法门的苏牧还有点小紧张,可现在看看自己的作品,却是哈哈大笑,极是得意。苏牧才笑了两下,他忽地看到刚刚还空荡荡的屋门处,正站着个华服宽袍的人影,一双眼睛光芒微露,正向他看来。 他猛地一发现,张大嘴巴傻在当场。 “进来吧!”天权道人当先进门,再不看他一眼。 苏牧尴尬地摸了摸头,跟了进去。这时漆黑了许久的小楼,也亮起通明的灯火。充做照明的是一颗径有七分左右的稀世明珠,尽显天权道人身家之丰厚。将明珠放在壁台上,天权道人坐了下来,向着正垂手肃立的徒弟,问了一声:“你这些时rì是在冲关吧!”问话里总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苏牧却不敢怠慢,躬身应是。 “结果如何?” 苏牧脸上显出了些尴尬:“弟子无能,冲了几次,毁了!” “毁了?”天权道人扬了扬眉毛,他却不知道苏牧冲过几次,只是想当然尔的道:“毁了也是正常,多试几次不就行了。” “化气篇你修道哪了?” 苏牧认真的道:“第三层。” 天权道人点了点头:“需要为师帮你冲关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称“为师”,显然心中将苏牧看得亲近了一些。如此,苏牧已是心满意足,连忙道不必了。 天权道人“嗯”了一声,又问道:“这些时rì,还有什么疑难没有?” “呃,正要请师父指点!”苏牧见天权道人有意讲授,自然不肯放过,忙将心中积累那诸多关于冲关的问题,依次提了出来。 天权道人也一一为他解答了,也就那么一会儿,他自觉思维、眼力、体悟等,均大有jīng进。天权道人似乎将一扇他从未见闻的门户打开,让他见到了里面更为jīng采的世界。这仅只像他们这种心法一脉相承的师徒之间,才能有的妙处。换了灵虚,也许修为比天权道人jīng纯许多,但心法有隔阂,绝不会如这般一气贯通,顺畅自然。直至此刻,苏牧才知道,世人都要找个好师父的理由。 此时,天权道人却有些意兴阑珊,他挥了挥手:“如果再无疑难,你就先去歇息吧。” 这摆明就是赶人了,苏牧当即不敢多言,拜别离去。 第十三章 天玑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神霄御雷诀,罗刹鬼婆。” 每当“yīn煞噬心”在体内肆虐之际,苏牧便会想到那张寒玉面具,那双充满死气的眼睛,那沙哑难听的笑声,那一个十年之约。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毕竟小命的存活与否,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在真正了解到仙道的艰难之后,苏牧开始感到自豪,因为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完成了别人需要十年方才完成的壮举,虽然这里面也有yīn煞的功劳,可你不得不承认的是,苏牧的运气异常的好,并且好的惊人,就好像有一双眸子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就像个木偶雕像般的供人驱使,似乎把一切好的都给了他,然后等他成长,最后他便可以失去自己所有的一切,因为到那时候,他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苏牧经常会有这样的错觉,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一切都来的太快,来的太容易了,原本需要几十年完成的事情,他却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原本必死的局面,他也不知不觉的走了过来,虽然并不光彩,但毕竟也是他用汗水生命换来的成就,现在,最困难的步骤都已完成了。 此时此刻,整部神霄御雷诀都已被他印在脑子里。 然而,现在的问题却是,他要怎么找到罗刹鬼婆,她老人家行踪飘忽,就算追也追不上,难道要去极地守株待兔,一等就是好几十年,或许等不到罗刹鬼婆,他就成了一具白骨,安静的躺在极地。 美好的前景似乎正在向他招手,现在只需再跨出小小的一步…… 但,会是真的吗? 这一小步又该往哪里跨? 另一方面,只有真正了解修道界的,也才能真正了解罗刹鬼婆,她简直就是个恶魔、疯子、凶手,跟随着她的一长串称呼中,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正面评价!或许唯一有的,便是没有做过有悖天道之事,只是这范围却也太过于广泛了一些,并且对于这样一个人,他又怎能相信对方的许诺? 或许在他人眼里,罗刹鬼婆只是xìng格怪异,可对于尝试过她手段的人来说,她简直就是无法形容的恶鬼,对、没错,就是恶鬼,而且是来至九幽之下的恶鬼,是来至于地狱的恶鬼,当她开始发出那种沙哑难听的笑声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苏牧最糟糕的是,他别无选择! 因此,苏牧感觉到一种最深沉、最绝望的虚弱和无力。无论一只蚂蚁多么聪明,在人的眼中它就是蚂蚁,只要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小虫子!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就算有一切的心机、智慧,都不具意义。 “该怎么办呢?” 他心里闷得发慌,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着发呆。 这里是出云峰上的低洼处,有一个小水潭,周围均是常青植被,虽是深冬时节,也还郁郁葱葱。将脸浸在冰凉刺骨的潭水中,让心情冷静一下,却不想温度太低,竟差点把他的脑髓也冻成了冰块。愤然抬起头,苏牧一掌将小潭的水面打得支离破碎,掌劲直透水底,泥沙翻涌,清澈的潭水瞬间混浊起来。一掌发出,他心中的火气也发泄了一些,便坐在潭边,看潭水逐步澄清的过程。这时他的脑子空空如也,却是什么都不愿再想了。似是应和着心情一般,有两条死鱼漂到他脚边,看来倒也颇为鲜肥,想必是从来无人惊扰,这才会有这般“规模”,而他泄愤的一掌,正好将这些冬眠中的鱼儿,给送上了阎王殿。 苏牧皱着眉头将它们提了起来,忽又想到平rì里毁尸灭迹的时光。 刚开始的时候功力不济,点不了火,因此取火的难处,便是另有一番滋味了。想着想着,他笑了起来,心情也不由好了许多。他到周围的密林中寻了一些干柴,竖起木架,用刚学会的引火法门,在柴堆里一点,“轰”的一声火光亮起,看来真是轻松写意。 他边吃着,又将另一条鱼给放上架去,一条鱼很快就下肚,见火上的也烤得差不多了,正伸手要去拿,忽然心中一跳:“不好!” 刹那间,他半年多的苦修成果终于展示出来,身体的反应比意念还快,才想到这一点,他已经一个翻身,远离那火堆数丈远,又毫不停留地倒纵出去,想冲入林中。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样一番景致──那团燃烧的篝火,在某种神秘力量下,“噗”的一声,被压缩成指头大小的幽蓝火花,却又“砰”的一声炸开,分散的火花让底下的木柴,变成了数十根火光熊熊的火棍,并且弹飞向苏牧的位置,声势惊人! “糟糕!” 如果照这种情况,苏牧还来不及冲到林中,便会这些“火柴棒”打个正着,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危机时刻,苏牧心念一动,浑身气息猛然一缩,随后在火棒即将冲散身体周遭气机之时,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他周身炸出了一团真息,真息呈云纹走势,乍分乍合,数十根“火柴棒”冲入真息的包裹之中,静了一静,气机炸裂,又猛地弹飞出来,向四面八方迸shè,只是上面火光不再,只剩一团焦黑。 “莫非是有人要对付我?” “哧!” 苏牧怪叫一声,围绕在他周身的真息顿时破裂,因为一道真息剑气也不知从哪儿飞来,直贯他前胸。对消劲化力有奇效的云纹,此时却是半点作用也没有,就像纸似的一捅便破!仓促之间,才体现出苏牧的机jǐng反应。 他体内真息猛然静止,全身经脉空空落落,再不留半点真息。 苏牧便像一节木头,重重地摔在地上,剑气擦着额头飞了过去,余波却也让他一阵头晕。但这不是重点,当和剑气稍一接触的瞬间,他心中的感觉却相当奇妙。这气息好生熟悉,倒似是――神霄御雷诀!难道是师傅?但天权道人绝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可这分明便是…… “天玑师叔。” 苏牧大叫出声,就地一个翻滚,来到林边,随时都可以逃进去,却死死地盯着水潭上空。便在叫声出口的刹那,一直隐住气息的那人,终于现身出来。原本置于篝火架上熟透的鱼,在蓝火出现时,便被力量激至半空,直至此刻才落在地上。而苏牧,则在这个当口,目瞪口呆──小潭上空,正浮着一个黑衣女修,修长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冬rì的山风吹过,裙袂也微微飘荡,让苏牧可以看到裙下一双线条简洁轻盈的步云香履,素净的鞋面上没有沾上半丝尘埃。 好洁、细心、穿着朴素。 这是苏牧从一双鞋上面得来的信息,而他再往上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比先前的剑气还要凌厉百倍的眼眸。这是一位极美丽的女修,一身略显宽大的黑sè外袍披在身上,随风晃动,颇有几分洒然从容的气度。而从冷风吹扯开的缝隙里,也显出其中剪裁jīng致却并不繁复的裙装,同样也是黑sè。五官灵秀细致,无一丝瑕疵,一眼看去只觉得极美,但若细细看来,又觉得她脸部轮廓如刀削般分明,长眉如剑,看来自有一番凛然端庄,使人不敢轻侮。 看到她,苏牧就像被一把利剑架上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这不同于那时候看到罗刹鬼婆,那时候的苏牧且不论心境或是修为,都不如此时此刻,而罗刹鬼婆此人不能够依照常理推断,这是苏牧得出来的结论,这一年多,他对于罗刹鬼婆有专门研究过,就是为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能够抓住一丝破绽,可惜的是,他发现无论自己何时遇见大名鼎鼎的罗刹鬼婆,都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对于眼前的女子,苏牧却明明知晓,她是自己的师叔,虽然如同一把出窍的利剑,却好过罗刹鬼婆那一双死气沉沉的双眼,好过那一只将他脖子差点掐断的手,还有那yīn测恐怖而又张狂的笑声。 天玑整个人彷佛像出鞘的利剑般犀利,只被看了一眼,苏牧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挖了出来,呈现在她的眼前。他不是没有遇过比这位女修功力更jīng深的,但却从没有人会用这种眼神、这种方式来打量他,就像是面对生死大敌一般! 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偏在这时,这女修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微笑,彷佛让架在苏牧脖子上的利剑向外侧轻挪一分:“你,认得我?”果然是她,想来整个东华剑宗,修炼神霄御雷诀的人,出了他和天权道人,就只有那位天玑剑了。 她是东华剑宗二代弟子中,公认天资最高的一位。她修道数百年来,已在修道界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且xìng好远游,足迹遍及海内,交游广阔,人脉极广,隐隐然为东华剑宗锋芒最盛的一人。 如此人物,苏牧又怎能不认得? 她的声音便如冰水般冷冽,穿透力极强。苏牧必须做出几次深呼吸,才能确保自己说话的顺畅。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苦笑着行礼道:“弟子苏牧,是……”苏牧话语未落,便被天玑抢去,“是大师兄的弟子吧!”天玑的反应快得很,便如同她的气质一般,犀利锋锐,直指核心要害。 苏牧方应了一声是,便感觉着周身针刺般的危机感刹那间消去,身上也好受了许多。天玑的笑容不再像刚刚那样虚无莫测,而是变得实在起来。 “啊,那真是对不住了!” 第十四章 赠剑“ 承影”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她在虚空踏出几步,像踏在实地上一般,来到了苏牧身边。也许是心理作用,或者是真有什么奇异法门,苏牧只觉得她身上的锐气已经尽数收敛,他现在只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 “刚刚可受伤了吗?”天玑问道。 现在的天玑便有些师长的样子了,颇为从容大气,声音柔和了许多,由此更能感到她音质的悦耳。她伸出手来,想摸一下苏牧的额头,却把苏牧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弟子侥幸!” “侥幸?不是害羞吗!”天玑见他的模样,轻笑起来。 现在的她又是另外一种情致,笑容淡化了犀利的轮廓,绷紧的线条松弛下来,又是另一种气度,像是chūn秋两季的凉风,直吹到人心里去。苏牧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看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模样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近距离接触时,苏牧再一次体认到天玑的美,他看到了天玑的手,感觉那彷佛是由寒玉雕成的一般,晶莹剔透,不类凡物。 因此,他才一退便后悔了,心想被这只手覆在额头上,不知会是怎样的感觉? 这个念头才起,心中又是一跳,这位天玑师叔好利的眼睛,可莫要被她看出来了!如此心下连续几次波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忙抬起头来,想做一个无愧于心的样子出来,但一抬眼,便碰到了对方闪亮如晨星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他那才略好一些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 真他娘的咄咄怪事! 苏牧恢复往rì状态的时候,天玑已将岸上的死鱼给掩埋了,他这时才知道刚刚被教训的原因。原来这个水潭周围深幽僻静,乃是养神静心的好去处,天玑最早发现此地,在山上时往往会到此休憩片刻,对这里也有了感情。 这次她远游归来,便想着在此处小歇一会儿,哪想到才一打眼,便看见一个男子在岸边架火烤鱼,大煞风景,自然要出手惩治。若非她念着可能是本宗同门,刚刚第一击,便能让苏牧灰头土脸,哪还能再使出法诀来? 等到一切都回复到正轨,苏牧终于可以正常地和天玑说话了。 他本就是挑眉通眼之辈,心窍玲珑不在任何人之下,此时恢复了jīng神,又见天玑并不怪他,便趁势施展浑身解数,务必使天玑对他留下好印象。一方面他对天玑确有好感,另一方面,天玑也是山上除了天权道人以外,唯一能指点他心法的人,不好好巴结她,又该巴结谁呢? 所谓的巴结,当然不是像世俗之徒那般,种**屁一拥而上,惹人生厌。而是巧妙地拿出几个在修行中遇到的,颇有深度的疑难,向眼前这位大行家请教。作为师长,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勤奋用功的弟子,虽然苏牧并非天玑的弟子,但想来她好为人师的xìng子,应和世上之人没什么区别。尤其是苏牧提出的问题,往往都别出蹊径,自有一番灵动之气,细细想来,也别有滋味。 如此一问一答,没过多长时间,就变成了天玑对苏牧的考较。虽然问题不出苏牧的知识范围,可毕竟是天玑以远在其之上的层次,居高临下地问,其思路之复杂,绝非寻常问题可比。如果是旁人,说不定就真要被难住了。 当然,苏牧虽然基本上都能够解答,可耗费一定的时间却是免不了。 不知不觉间,这处幽静的地方已经昏暗下来,两人竟在此聊了大半天,彼此出奇的投缘。还是天玑首先叫停,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去做晚课呢!嗯,说了这么久,似乎忘了一件事……” “啊?” “没有向你赔礼啊!” “这哪能啊!”苏牧连忙跳了起来:“而且,刚刚师叔您也说了……” “我是说赔‘礼’啊!” 天特意加重了一个“礼”字,倒让苏牧为之一怔:“礼?” 天玑微微一笑:“以你的修为,快要练那御剑飞行的法门了吧!” 苏牧挠了挠头,略有些尴尬地答道:“勉强吧,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剑。” 这话说得便是半真半假,他现在没有一把趁心如意的剑是事实,但若说找不到,却是瞎话。在天权道人的收藏中,至少有五六把适合他这个层次驾御的宝剑,只不过天权道人没提,他也不敢要。倒不是讲天权道人为人小气,而是这人一向惫懒惯了,纵然师徒关系还算和睦,但他也不会时时挂念徒弟缺少什么、有什么需要之类琐碎的事情。苏牧则是一贯的谨慎小心,不想因为一些事情,搅乱已走上正轨的师徒关系,如此两下凑在一块儿,这索剑修炼之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天玑一提此事,苏牧心中不由大喜。听她话意,莫不是要送把剑过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 天玑站在潭边,也不见她如何作势,潭zhōng yāng蓦地水波震荡,浪花翻涌,已从冬眠中醒来的鱼儿纷纷四散逃开。看那样子,倒似是在水潭中又开了一个喷泉似的。苏牧眼尖,一眼便看出在水流震动的zhōng yāng地带,正有一把连鞘长剑缓缓浮起,宝光隐隐,绝非凡物!天玑手上一招,那剑便“嗡”地一声飞掠过来,落在她掌心。 这把剑造型古朴,没有什么装饰,连鞘通体呈青黑sè,并不十分显眼。 天玑拿着这把剑,脸上的表情也颇为微妙:“此剑名唤‘承影’,当初铸剑师铸成此剑时,只见剑柄而不见剑身,但是,在灯下却有剑影,后来以罕见黑玉铸其剑身,只是在祭此剑魂之时失手,由于剑魂不成,这剑也就无法进入名剑之林。” 说着,她拔剑出鞘,锋刃仅露半尺,出鞘无声,寒气森然。 这剑上的光泽也是青蒙蒙的,乍一看去,倒似一块上等黑玉,剑气处,仿佛rì夜交错刹那,所飘忽的黑影,天sè愈暗,长剑便愈是无形,仿若似那远古的暮sè无声合拢,天地间一片肃穆的景象。只听天玑道:“虽然不是世上有数的名剑,但此剑剑胚材质上乘,又有黑玉jīng气灌注,倒也不失为一把利器,此时你来用,却是最恰当不过!” 苏牧喜动颜sè,他才不管这剑是不是次品,只要能用便成。何况不入名剑之列便不是好剑吗?偌大的修道界,才有几把名剑? 天玑看他模样,又是微微一笑:“这剑本是我自用,只是当年当年败于罗刹鬼婆之手后,刻苦修行,我自觉修为jīng进,此剑已不再适合我,便另选一把剑器,投旧剑于此潭中,以兹纪念。现在当‘礼’赔给了你,你却要好自为之了!” 苏牧连忙恭恭敬敬的接过此剑,内心里一时间却是百味陈杂。 还没等他拔剑欣赏,也不知天玑使了个什么手法,只见光芒一闪,“承影”又被她拔出鞘来,当空一挥。苏牧心中一动,他在剑光掩映间,似乎又看到了些符箓禁纹之类,却见天玑拿她玉一般的手掌在上面一抹,光芒便猛地黯淡下来,苏牧还可见到,光芒中的纹路也都消失不见。 “锵”的一声响,利剑回鞘。 天玑冲他一笑:“以前我在剑身上刻下了阵法符箓禁纹之类的东西,好引发剑身的灵气,和增强此剑的效果,本来可以一并给你,不过如果由你一笔一划地刻上去,和那般不劳而获,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便多此一举,你可莫怪我啊!” “师叔爱护之心,弟子明白。” 天玑又道:“方才看你用了一手云纹禁制的手法,想必你对禁制之道也不算陌生,只是对敌之时,你觉得方才那两下有用吗?” 苏牧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咳!师叔,弟子只修习了一些法门心法,这禁制之道还是以前在三清殿里学来的,其他的师傅还没教过。” 天玑忍俊不禁,原来师兄还是那么奇葩! “咳咳……也好,那、那个过早使用无法控制的力量,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得稳妥,嗯。” 苏牧笑了一笑,握上剑柄,缓缓拔剑出鞘,青黑光芒较之刚刚已是很弱了,但仍映得他一脸墨绿sè,连眼珠都变了颜sè。剑气从手心直穿肺腑,汩汩然流动不息,只此刹那,他便生出与此剑亲密无间的奇妙感应,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好剑!”看着少年兴奋的模样,天玑不知怎地,心中竟也愉悦了起来,便是刚刚赠剑时的失落,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或许,真的是有缘吧! 第十五章 远行、回家?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如果能够像鸟儿一样,在空中zì yóu自在地飞翔,大概是所有人心中最原始,也最渴求的愿望之一,苏牧也不例外。早在初上东华山之时,他便对天空中飞遁的剑光有着极大兴趣。甚至在他亲眼见到一同上山的白玉堂,驾着歪歪斜斜的剑光从天而降时,心中的嫉妒便不可遏抑地喷涌出来,断绝了他和白玉堂成为真心朋友的最后一线可能。 将近两年时光转瞬即逝,再次登上东华山,成为宗门的嫡系弟子,身分产生了变化,但有些愿望却是不会变的。在白玉堂已经能御剑千里,朝发夕至的时候,他才刚刚拥有了一把剑器。 但是,他不急。 坐临出云峰上的万丈悬崖,他缓缓地抽出剑来,青蒙蒙的光辉在黯淡的天sè下远远发散。苏牧学天玑的样子,用手掌在剑脊上轻轻抹过,眯起了眼睛,感受着剑上的寒意。他首先调匀气息,将手掌贴在剑脊之上,手指开始缓慢而有节奏地敲打剑身,发出一连串“嗡嗡”的声响,剑上的青黑光也开始波动,随着苏牧用力的轻重,光芒显得明灭不定。 东华剑宗炼剑之常规,一般有两种方式。 苏牧用的不是普遍的养剑方式,而是另外一种,也就是天玑所说的引灵之术。是以“篆刻”之法,以真息在剑身刻画符纹,使真息在剑上的流向,符合剑主的习xìng。这种方法,对增进修为没什么帮助,但胜在简便易行,只要符纹画下,便能即刻使用。不过他也不敢轻率刻纹,只因为引灵之术,其关键在于能否激发出剑的最佳xìng能,此时他对剑的特xìng尚是一知半解,若就此篆刻纹路,只会事倍功半,这是万万做不得的! 他以手指敲击剑脊,便是用一种测剑的法门,观察剑上灵气的流动轨迹。 苏牧用测剑法门,来回测了多遍。果然隐隐间,这剑本身的凌厉锐气,和剑上缭绕的灵气之间,有一个模糊的断层存在。剑气灵气两者互不统属,一剑挥出,神意不凝,威力便先打了个折扣,发挥不出七成的力量来。 “可惜了!这样的难题自然不可能由我来解决,何况我也解决不了,现在我的目的,是修炼那御剑飞行之术。” 然而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感应,他终于将承影剑上的灵气波动了然于心,而天sè也已全黑。他手掌抬起,旋又落下,在剑脊上猛拍一记,剑身发出“嗡嗡”的低鸣,久久不散。趁着剑身颤动的时机,他将手指贴在剑刃之上,锋锐的剑气割破了他的食指,鲜血滴下。他微一曲指,让血滴在指尖打转,蓦地,“承影”的剑芒在一次波动中,微黯了一下,苏牧出血的手指于此时紧贴着剑脊正中,从剑锷上端滑出,直抵剑尖,血红sè的纹路一气贯通,笔直无曲折,便彷佛是刻在剑身上一般。 承影剑发出了一声低啸,青蒙蒙的光华刹那间黯淡下去,而剑脊上的血痕也越发鲜艳夺目,小指粗细的血痕正迅速地变细,直至成为发丝粗细的纹路,才停了下来。苏牧露出了满意之sè,脸上却有些苍白。 “滴血认主算是小事,方才那一下引煞却是关键。” 他刚刚用了“引煞”之术,藉灵气稍微低落的瞬间,以血为引作出了一个能够引发煞气的阵法,将剑身浮游的灵气,尽数收束其中。表面上看去灵气全失,威力大减,可实际上,没有了灵气的掣肘,宝剑本身的杀伐之气便尽数放出,再也没有那种身意两分的状况,用来更是得心应手。苏牧心中默颂法诀,真息流转透体而出,打在剑上,又是“嗡”的一声低鸣,他松开了手,“承影”在低沉的震鸣声中,浮在了半空。所谓御剑之术,其实便是以剑器为媒,通天地之元气,借之浮游往来,遨游天地。 凭借着宗门的法诀,苏牧控制着“承影”,让它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速度极慢,但飞得很稳。可以感觉到,天地元气通过承影剑,与体内真息发生了颇为微妙的感应,真息每一次波动,都会通过剑身,再作用于天地元气。 他控着剑使其逐步加速,让自己适应在这种情形下,对天地元气的影响。脚下的出云峰渐渐地变小了,从他这个高度,整个峰顶一览无遗,点点灯火成了黑暗中最美的点缀,在他眼中闪闪发亮。高空的风呼啸着吹过,只拂动了他的衣袂,却无法对他的平衡造成什么妨碍,他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首先是缓缓地驾剑绕圈,接着便加快了速度,到后来便开始上下起伏,侧旋飞掠,急停急起,足足玩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尽兴飞下。 如果不是怕夜间有什么不妥,他恐怕早御剑上下雁荡山好几回了。 明天,就是明天,一定要好好地玩一下! 这一rì苏牧闲来无事,又想起雪峰上还未化去的冰雪,便早早爬起,跑到雪峰之上,找一株梅树,在花瓣上取了些白雪化在壶中,运功冰住,一溜烟跑到了天权道人的小楼处,准备用这“雪峰白梅”冲泡些天权道人珍藏的名茶,顺便问些功课上的问题。可是方才走到楼外,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嗓音严厉得很:“……不应如此,你是宗门首席大弟子,这些事务就应该由你来做!” “你做得比我要好,何必再换回来?”只听天权道人淡淡的回答。 “做得好?做得好也要被人笑话!可知别的宗门是怎么说的,堂堂东华剑宗的二代弟子之首,不知修炼养生,rìrì把玩玉石,冲茶喝酒,已是废人一个……我范白羽做得再好,也怎么都遮不住你的羞!” 门外的苏牧听的一震,里面说话的竟是玉衡道人――范白羽,这位玉衡道人和天权同为灵玄的徒弟,但个xìng却和灵虚很像,都是严肃端正不苟言笑,掌管东华剑宗的一系列事物,三代弟子们都怕得很。 只是,范白羽的话也没有什么效用,天权还是那有气无力的模样:“范师弟的修养怎么又倒退回去了?他人说便说,关你我何事?” 玉衡道人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却更加严厉:“不关你我之事,却关乎宗门之事!这样吧,你不愿去云梦山,我代你去!近rì九华山的那几个魔头也正要往两界山这处赶来,五台山中的佛门老祖宗也飞剑传书,邀各正道宗门齐聚,商议应对之策,师尊已应允派出二代弟子前往,这个就由你去!” 天权低低一哼:“让老三去!” “老三正在闭关!” “四妹?” “找不到她。” 天权还不死心,将北斗七剑其余几位都数了个遍,乃至二代弟子中不入嫡系的师弟师妹们都举了出来,都被范白羽逐一驳倒,最后迫得没法,便哼一声:“我那徒儿最近练功冲关,我脱不开身!” 苏牧方自一乐,却听到里面范白羽一声冷笑:“师兄说的好笑话!练功冲关?苏牧!” 他里面一声喝,吓得苏牧手上一抖,差点将满壶雪水都洒在地上。这才知道,原来范白羽早就察觉他在外面,这一下便让天权下不了台。 苏牧心念电转,口中还是应了一声,向屋里走去。 屋中天权坐在主位,脸上还是冷冷淡淡,没有表情。而坐在他下首的范白羽,则天生就是一副钢浇铁铸的冷脸,不怒而威。苏牧已非当rì见了灵虚便进退失措的小儿,在范白羽的目光下,他的呼吸心跳与平时毫无二致,步伐节奏不变,稳步走到天权身前,先一行礼,将手中盛雪水的壶放在案上,才道:“弟子见过师父,二师叔。”紧接着他又笑道:“弟子今rì起早,到山上采了些梅花雪水,用来冲泡师父的天圣茶,当是最佳,二师叔也可一饱口福。” 天权“嗯”了一声,听他语气,也颇为满意。 只可惜范白羽不受半点影响,他微皱眉头道:“饮茶之事,过会儿再说,苏牧,我且问你,近rì所冲的是什么关?” 苏牧不假思索地道:“禀二师叔,脱胎境,是玄……” 天权道人突然打断了苏牧的话“白羽!不过,看到这个徒儿我才想起,他倒是需要到外面历练一段时间,如此我这个当师父的,也就不能待在山上了……” 如此峰回路转,别说苏牧,就连玉衡也呆了。 只听天权道:“两界山虽然不远,可惜、事情太麻烦了,我还是去西晋云梦山,不过对于一些细枝末节,你还是帮我做好了,我cāo不了那个心。”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站起身来上楼去了,临去前道了一声:“牧儿,代我送你二师叔出去!”苏牧连忙应声,玉衡也站起身来,看着天权上楼,微摇了摇头,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你师父很疼你!”在出门之后,范白羽如是说。 苏牧回答得中规中矩:“这是弟子的福分!” 玉衡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和你师父很像,特别是在他小的时候……只希望,你不要像他那么懒惰,哎!” 苏牧嘻嘻一笑:“师叔的教诲,弟子必当铭记在心!” 懒惰?恐怕是奇葩才对! 第十六章 爱恨本无根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苏牧并非满脑子都是修炼苦行的武痴,他也准备再过一些时候,就去和天玑再联络一下感情的,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近距离接触佳人,也是一种享受。只可惜天玑行踪之飘忽,就算是在宗门之内也是如此,几次拜访都扑了个空。 据说,她是到落霞峰上去了。 忽然,没有由来的想到了东华剑宗里的那个传闻,东华剑宗有一个老祖宗,也就是掌门灵玄真人的六师弟,东岳剑仙南宫霖,那位一剑寒光十九州的南宫师祖,曾经把九华山的魔道九大帝品高手之一“欧阳昆吾”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躲在海外妖仙杨素的南冥岛上,借助妖仙的渡劫期修为,方才逃过一劫,当时还有一位玄yīn煞钟离没有逃脱,他一剑将玄yīn煞钟离的一身功力都废了个干净,至此东华剑宗的落霞峰上多了一位静修悟道的女子。 苏牧一路行至那rì被金翅烈焰雕所打落的那处悬崖,对面便是落霞峰,除了一位女子,还有一位叫整个东华剑宗上下都敬若神明的东岳剑仙,而山下就是玄yīn煞钟离的最终葬身之处,那里还有全本的冥府十二策。 对于一般人而言,从苏牧拜师天权道人之时,未来路途已是一片光明。可苏牧不成,为了这一刻,他已经付出了太多,或者更正确地说,那一点点的光荣,是苏牧在承受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苦痛之后,老天爷赏赐给他的一点点安慰品。 “yīn煞”就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钢丝,只要轻轻一绞,或者是他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这锋利的钢丝便会割下他的脑袋。遥远的理想和残酷的现实分列在他眼前时,苏牧明智地选择了现实。当然,他也从没忘记,罗刹鬼婆的十年之约。 苏牧低头看着那一处突出的小山谷,那里就放着一本此界数一数二的法诀,可他不敢去取,此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对他的未来有不可测度的影响。 数月前,每次的“yīn煞噬心”,都是对他冲击脱胎境的磨练和威胁。 不过在某次的思虑中,他猛然找到了应付它的方法。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熟悉了“yīn煞”在体内活动的路线和规律,并以自身的条件所学,设计了一套特殊的“养鹰之法”。 就像是喂一只贪得无厌的老鹰,他不再任由“老鹰”在体内zì yóu“捕食”,而是将种种大补之物主动地送上,先喂饱了它,自然也就脱出去延续将近三年之久的痛苦。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苏牧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他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试验场,逐丝逐毫地摸索“yīn煞”如何抽取他jīng血的过程,然后针对每一个细节,都做了最细致的准备。这准备并没有什么皮肉之苦,但那细致到每一毛孔的jīng细程度,却差点儿让苏牧发了疯,他以一种自虐式的快感,支撑着自己做完最后一步。在过程中的痛苦和完成后的虚脱里,他感到一种新奇的,难以解释的美妙感觉;类似于满足,但又有着细微的差异,这种奇妙的感觉,已深深地留存在他的记忆里。而“yīn煞噬心”的痛苦,在心法完成的那一刻,也终于成了历史。 感受着“yīn煞”张开大口,吞噬着送上的jīng血,最终归于平静,苏牧脸上一片沉郁。痛苦离他远去,体内真息流转,也不再受其影响,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这只是由被动的搜刮,变成了主动的逢迎,xìng质没有变化,甚至更令人心中郁结。但是这似乎也有好处,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对罗刹鬼婆的恨意,便要深重一分,这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魔头对他所做的一切! 他发誓要用千百倍的痛苦反加其身,将这数年的耻辱都一齐讨回来! 只要他还有命在…… 苏牧盘膝坐下,看着远处云起云涌,落霞峰就那么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却纷乱无比,全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蓦地一动,稍后,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些奇特的声音,那似是一丝丝细碎的铃音,又好像是环佩交声。 他猛地跳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是天玑师叔。 苏牧放出“承影”冲天飞起,居高临下,打量这一片地方,只见云霞中一片茫然,看不真切。苏牧心中奇怪,在他飞起之后,那声音马上就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心有所感,仰头一看,一抹剑光自天上飞泻而下,来得好快!那剑光中的人影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不过,那人的眼神实在犀利,相隔数百丈,仍然发现了这边的苏牧,剑光一个毫无滞碍的回旋,向这边靠近。 “苏牧?” “四师叔。” 苏牧心中想当然尔,面上却是行礼如仪:“好巧,四师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天玑仍是那一身打扮,在虚空中衣袂飞扬,不类凡俗,可洞穿人肺腑的眼神在他身上一照,又收敛下去:“确实是巧,是在练御剑之术吗?” 苏牧挠了挠头,笑道:“正是,还要多谢师叔赐剑……” 天玑往他脚下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讶意,但更多的还是满意:“竟是‘引煞’不是‘引灵’,想法不错!”苏牧自然笑嘻嘻地谢了,随后道:“师叔这几rì不在山上,原来是到这儿来了。”天玑闻言一怔,又仔细地打量他几眼,眼中神sè颇为古怪,看得苏牧后背发凉,忍不住咳了一声:“师叔。”天玑闻声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你能拜入宗门,有灵虚长老的引荐之功吧?” 苏牧忙正sè道:“正是,弟子从不敢忘。” “那你为何没有随他修习清心化气法?” 苏牧尴尬一笑:“那、那个,掌门说要我随师父修行,将来好传承神霄御雷诀。” “原来如此。” “唳……”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叫声,苏牧被这突兀的叫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却是那只金翅烈焰雕,此刻当真是怒火冲天,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正要喝骂一顿,再提剑上去与他一较高低,以报当rì之仇,可想想当初若不是它,自己也发现不了那本冥府十二策,而且此刻佳人正在一旁,也就忍耐住了。 苏牧看向天玑,他忽然看到天玑秀气的眉峰微蹙,抬头看着那只杂毛鸟,只这么一个表情变化,便让她轮廓分明的线条变得分外犀利起来:“畜生!” 他心中闻言一喜:“师叔也被吓着了?” “没有,只是不喜欢这只畜生而已。” 此时,天空中的金翅烈焰雕仿佛听懂二人的话语,俯身一个冲刺,展开双翅,带起一阵罡风,刮的两人衣袂作响。 苏牧恶狠狠的盯着它:“好凶的杂毛鸟,师叔你怎么不把它杀来吃了。” 天玑闻言却是一笑,挥手将这只扁毛畜生打开:“他以前虽然作恶,可如今却是掌门的坐骑,我可不敢杀了它。” 苏牧脸上的表情十分jīng彩,内心里却翻涌不止,掌门的坐骑,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就像是在风中抓住了一条丝巾,然而下一刻丝巾又随风飘远。天玑却打趣道:“怎么,你还想吃了它?” 天玑瞧着苏牧脸上的神s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管苏牧在想什么,天玑却又接着道:“好了,不打趣你了,我要去见掌门了,回来好些天了,他们却一直找不到我,想必是快要着急了。” 苏牧闻言终于回过神来,皱眉道:“师叔,方才看你的样子好似去了落霞峰?” “是啊,怎么了?” 苏牧期期艾艾的说道:“那里可是禁地啊!” 想当初,苏牧就是因为一株疑似落霞峰里摘下的紫珠草,这才被灵虚长老教训的,却没想到最后因此走了大运,所以记忆幽深,但是此刻问天玑,却是另有原因,无论是脚下的玄yīn煞钟离葬身之处,还是那本冥府十二策,或者是…… 天玑却笑道:“那又如何?这我就去不得了?” 苏牧忍俊不禁:“你不怕怪罪?” 天玑终于大笑起来:“我曾经跟随南宫师祖修行过一段时间,我去看他,谁敢怪罪?” 苏牧一时间尴尬不已,眼前这位师叔真不是一般的喜欢捉弄人。 天玑却不管苏牧怎么想,挥了挥手道:“好了,不逗你了,我看全宗门上下也就你一人不知道,我真要走了。” 临去时,天玑又回过头来告诫道:“天上这只鸟,你可不是它的对手,以后尽量离它远一些。” 苏牧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第十七章 爱恨本无根(中)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笑起来很美,纵然百花灿烂,你的微笑依然夺目,只是后来的你喜欢了谁,能否容忍你的任xìng和小脾气,而我依然没有变,就这样在远处望着你,偶尔闭上眼,我还能想起那个夏天。 苏牧回过头,瞧着远处的落霞峰,那里笼罩在云霞之中,看不真切,背后似有响动,他回头,那一刹那似乎又看见了那刺眼的光芒,就像是天际的太阳瞬间到了眼前,刺痛着他的双眼,苏牧怒喝道:“孽畜!” 金翅烈焰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牧的身后,展开双翅,带起狂风,一下就将苏牧吹出老远,似乎方才天玑那一下,将它身体内隐藏的戾气一下给全部激发了出来,而眼下佳人已经远去,只剩下苏牧自己,如何会是它的敌手。 “唳…” 这一声鹰唳,却带来了一团烈火,苏牧暗道:“糟糕!”竟然忘记了这只凶禽的看家本领,感受着铺面而来的热浪,他一个急退,瞬间后退十余丈。瞧着依旧气势汹汹的大鸟,简直就是不依不饶,苏牧逃大鸟追,他的速度如何能够比得过这只大鸟,可瞧这只大鸟却没有急着攻击,仿佛将苏牧当做一只小鸡来捉弄,苏牧顿时暴怒,什么时候连你这只畜生也能如此戏弄于我。 苏牧心里一发恨,开始带着大鸟兜圈,私下却将周围数里的云气走势改变,正是依照风火禁制,布下了一个绝杀阵法,想要狠狠的教训这只凶禽。 根据云纹走势,苏牧突然一顿,回过头来裂嘴一笑:“畜生,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大鸟似乎听懂了苏牧的话语,发出一声鸣叫,狠狠的朝着苏牧撞击过来,爪子锋利如倒钩,触之便可见骨,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铺面而来,苏牧一个急退,瞬息千里,将体内的气息都收敛,与周遭云雾一致。 当苏牧完成最后一道程序的时候,朝着在阵中兜圈的大鸟戾声道:“死不死,就看你的运气了。” 大鸟先是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随后感觉到致命的危险,不安的发出鸣叫声,突然,四周风火变幻,烈火熊熊,狂风呼啸,大鸟不断的挥动着翅膀,带起一阵阵的狂风,将四周的云气吹散开来,就在此时,一道无形烈火对着大鸟的颈脖处喷涌,大鸟闪躲不及,被烈火灼伤,发出阵阵凶戾之声。 远处的苏牧暗道不好,隐匿身形,驾起承影便离开,谁知道大鸟的速度快的吓人,转瞬即致,看着将要欺身的爪子,苏牧以承影对了一记,身形便下落。 大鸟又是一声鸣叫,不依不饶。 纵横雁荡山上下百年,它何曾吃过这等亏,俯身一个冲刺,贴近苏牧,又是一爪子,苏牧看着即将要接近他的大鸟,顿时红了眼睛,怒喝道:“孽畜。”若是被这一爪子挠中,那可就不是受不受伤的问题,起码会洞穿肺腑,会有xìng命之忧。 苏牧眼瞧那只大鸟越飞越近,他此刻似乎已经能够看见爪子上的倒钩,由于急速带起的飓风,将苏牧的眼睛吹的生疼。 “没办法了,这一爪子下来,不死也要半条命。” yīn寒之气喷涌而出,周围似乎带起了浓厚的雾气,这yīn煞的寒气可不同于以前,如今吸食过jīng血,自己也以身体内的jīng血喂养,早已经非比寻常了,寒冷至极之后,往往就是如同彻骨yīn火一般,灼烧着一切,包括云气。 大鸟眼看就要接近苏牧了,这个人类似乎耗尽了灵气,脸sè发白,速度慢了下来,满脸尽是惊恐,它兴奋的尖叫一声,俯身提速,可是眼前突然冒起了一团雾气,将它的视线遮挡住了,心里一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可是却感觉不对劲,仿佛置身于一团极yīn的火焰之中,灼烧着它,只见大鸟痛苦的扭曲着身体。 这时候,一股剑气由远及近,凌厉无比,苏牧只感觉到了浑身的寒意,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第一次遇见罗刹鬼婆,只是那一双眼睛,那一声笑,便叫他痛苦的挣扎至今,不但没有摆脱,反而越感觉自己渺小,所以他在努力的变强,可是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浑身僵硬。 就在下一刻,苏牧感觉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那种压迫感似乎又消失了,他浑身一轻,这种忽如其来的压迫感,就像是一阵风,来去自如、却又叫人摸不着边际,“可恨”苏牧心里如是想着。 眼前,天空中的大鸟挣脱了雾气,仿佛脱出了牢笼的麻雀,兴奋不已,可就在此刻,苏牧想要暴起发难,却忽然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他似乎听见了一声长叹,随后他俯身落下之时,瞧见了近在咫尺的落霞峰,脑海还来不急运转,嘴上却先叫喊了出来:“糟糕。” 后来,苏牧便失去了意识。 我们让时间回到方才那一刻,苏牧正在冷笑,可在他右侧突如其来的袭来了一道剑气,无sè无形,仿佛带着无匹的罡煞之气。剑起处,有云霞重叠,剑气千变万幻,仿佛是随着云雾之气寻找出的走势,又仿佛是那道剑气带动着云雾之气。 剑气,就在将要临近落霞峰之时,似乎被一道无形光幕阻挡,瞬间消失与无形,天空中又恢复了清净。 仿佛是许久,仿佛又只是瞬间。 远处传来一声剑气的呼啸,带着云雾翻涌,一道身影瞬息而至,抬眼望去,原来是天权道人,他抬眼四望,终于、目光停留在脚下的落霞峰,深深的鞠了一躬:“六师叔,”片刻后,落霞峰里响起一道淡漠的声音:“寅儿,你七师叔喜静,以后叫你师傅莫借故叨扰!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天权道人恭敬道:“弟子知道,这就回去禀告家师。” 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剑气托着个人,从下方的落霞峰中飞起,那人却是苏牧。天权道人接过苏牧,又道了别,这才缓缓转身离去。 苏牧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在师傅的小楼之中,连忙起身环顾四周,确认不是做梦之后,又视察了自己的身体,呼出一口浊气,幸好、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忽然又感到诧异,是谁把我救回来的?我明明记得自己落在了落霞峰,难道是师傅?莫不是我闯什么祸事了?想至此处,他立即下床,向着楼下跑去。 厅内,灯火通明,天权道人正拿着承影剑在灯下观看,似乎听见了苏牧下楼的响动,这才往楼梯口看来一眼,便瞧见了一脸惊讶的苏牧,不急不缓的问道:“老四回来了?”苏牧知他说的“老四”是指天玑,忙应了一声,心中却暗笑这称呼与佳人是何等的不相配。 “引煞?好绝的心思!” 他抬起头来,看向苏牧道:“你做的?” 苏牧忙点头称是。天权又赞了一声:“敢舍方可得,做得好!” 这么明显的称赞,苏牧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心中暗喜,只是脸上当然不敢太过放肆。天权将长剑整个地抽出来,手指一弹,剑身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震音。他脸上略有些追忆之sè:“当四妹拿到此剑,初时也想到了‘引煞’的手法,你师祖赞的也是这一句……” 苏牧略有尴尬,原来挨这一声赞,却是有典故的。 “不过,最终四妹还是没用这一方法,因为你师祖觉得她那时xìng子刚烈,一言不和便拔剑相向是常有的事,以‘引煞’抑制宝剑灵xìng,并激发煞气,于她的修行有碍……但你却没有这个问题。” 天权的手指贴着剑脊处的血纹,缓缓上移:“你的xìng子和我很像,小小年纪,做事便谋定而后动,能忍常人之所不能。所以,你才能将那只孽畜逼成那副模样。当然,天玑现在也磨练得差不多了……不,她现在心思渊深,机心敏锐,倒是远超你我,难得的是她却能立志jīng修,不为外物萦心,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今后你要学她,才是正途。” 苏牧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不过,天权的那两句评句,即“谋定而后动,忍常人之所不能”的话,却还是让他心跳略微加速,几乎认为是天权已经看出了什么。天权却一点异样也没有,眼中迷离之sè更浓:“我年少之时,也总把一些事憋在心里,不但不说出来,而且不让人看透。说得好听些是有担当,说得难听些便是不自量。” 看着苏牧脸上显出的尴尬,天权微笑起来:“现在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这种作法的害处。初时你只觉得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也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久而久之开始自以为是,刚愎自用,却是等闲事了……我,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楼外一阵风吹来,卷动门窗纱帘,yīn影晃动,在刹那间挡住了天权的半边脸庞。不知为什么,苏牧只觉得天权那边有一个扭曲的黑影,在灯火闪灭间,大吼一声,直撞入他心中来。他忍不住退了半步,背上冷汗刷地流下。 风过,夜明珠的光亮温润如昔,只是眼前的天权却让他再也无法解读。 第十八章 爱恨本无根(下)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夜风拂过窗台,等待中的灯火却不曾摇晃,只有明珠依旧温润。 恍恍惚惚中,天权温声道:“以后,别去招惹那只凶禽,也不要靠近落霞峰,记住了吗?” 苏牧点了点头。 天权又问:“你觉得,我六师叔当年行事,可称得上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苏牧抽动嘴角,想说不知道,但又没那个胆子。他心中叫苦,这种事情,他当徒弟的怎么置喙?可是,天权的话他又不能不回答,脑子里转了几圈,他只能道:“弟子在感情一事上,呃……稚嫩得很!”他也知道,这种避重就轻的法子,是蒙混不过的,便很快又道:“弟子只是听师兄们说,感情一事最是微妙,平rì里不管多么jīng明的人,若陷在此中,便会如傻子一般,平rì里的心计,十成中未必能有一成…” “哈,傻子一般!果真是如傻子一般!” 天权闻言大笑,苏牧心中连迭地叫苦,只觉得这笑声委实诡异得很,他根本探不出其中感情的倾向,又怎能对症下药,应付过去?天权笑了很久,直笑到眼泪也掉出来,这才指着苏牧道:“你说,谁是傻子?” “我是傻子!就因为我是傻子才会过来听你说话!”苏牧心中暗骂。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他只好强笑道:“弟子不知!” 天权笑容渐渐敛去,最终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平rì里颓废无力的模样,他道:“罢了罢了,让你说的确是在为难你!不过,你最好记住了,就算是个傻子,就算他刚愎自用,这东华剑宗也没人能够悖逆他的意思,知道吗?就算这天下间,也没有几人敢悖逆他的意思,也没有几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他的不是,你记住了。” 苏牧内心一惊,面上却不敢言语。 天权挥了挥手,无奈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我今rì与你说这些话,只想要你明白今后为人处世的方向。记着,要学就学老四,莫学我。” 苏牧还能说什么,只是含糊应承罢了。 天权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将承影归鞘,交还给苏牧,又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盒子,之所以说是变出来,却是因为之前明明没有看见天权带什么东西,一身空空如也,这时候却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盒子。“这是空间法器,以后你也会有。”天权道人笑着解释,继而把玉盒打开,出乎苏牧意料,那竟是一块玉佩,通体青白,似是玉石材质,也没什么特殊的光泽,只是若仔细察看,上面却有一丝血线,连贯头尾,倒和“引煞”差不多。 “你四师叔都送了剑,我这师父若不表示一下,便是说不过去。”天权脸上略有自嘲之sè,将玉佩取了出来,递给苏牧:“倒也巧,这样东西对你现在颇有用处。你看看这玉佩,可合你意吗?”苏牧忙双手接过,近距离一瞧,果然那上面的血丝,正是“引煞”。上面血sè晶莹剔透,也不知封着怎样的灵气。 天权在一边指点道:“这玉佩也是由‘引煞’封住了灵气,只不过其中符纹刻画十分jīng妙,比你那简简单单的一画,却是要厉害得多了。这玉佩妙用是有的,只是要自己去领会,你可明白?” 苏牧知道,天权这也是如天玑一般,要他自行领悟其中奥妙,当然不会有意见,欢喜地躬了个身:“多谢师尊!” 天权挥了挥手:“我累了,你拿着这个盒子下去吧。一个月后,便要下山,赶紧多做准备。”刚刚还谈兴高昂,现在却又是番模样,反差之大,苏牧实在有些难以承受,但天权所安排的,却是苏牧期盼已久的事,他赶忙再谢了一声,拿起盒子,便要下楼。 “玉佩名‘琅琊’,你好自为之吧…” 随即,楼上珠光隐去,一片昏暗。苏牧心中狂跳两下,赶紧下楼去。黑暗中,他似是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喘息,搅动黑雾般的空气,在楼上低回旋转。 “谁是傻子?” 天权那一句问话,不知怎地,刻在了苏牧心底。 数月来,苏牧除了每rì的功课勤练不辍外,便是在山上山下御剑往来,在诸峰谷间穿梭。这种兴奋模样,是每个初学御剑飞行的弟子都必经的一段,山上的人倒也不在意,最多只是感叹这小子自拜师天权道人之后便走了运。不但入了嫡系,而且多蒙师长青睐,连四师叔成名的宝剑也都送了他。这种运气,旁人还不怎地在意,白玉堂可就嫉妒得很了。虽然他把持得也还不错,但每次说起这事,那酸酸的语气却听得苏牧心烦。 不过,在苏牧一句话后,白玉堂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当初师兄可是只花了三个月,便能御剑了哪!”苏牧“毫不掩饰”的“嫉妒”,让白玉堂心中大悦,想想也是,自己早了这小子将近三年,现在御剑飞行,转瞬千百里,岂不比这还在爬云的小家伙高了不知多少?回过这个味来,白玉堂便也不再多言,这些时rì他正在准备闭关,也不知是否因为苏牧进步神速,给了他太大的压力。 无论如何,苏牧总算得到了清静。 其实他能御剑,兴奋之情是有的,但哪需数rì的发泄?他只不过是藉此名目,想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他想修炼冥府十二策了。出云峰上,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中,峰上高人无数,各个修为深不可测,万一被发现了,他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连冥府十二策都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个洞府里,动也不敢乱动,更别提修炼了。而自从能御剑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雁荡山连绵千里,有多少隐秘之处,怕是众人见识过的加起来,也不超过其十分之一,要在这样的范围中找一处僻静所在,实在是太过容易。 可如今,他又有了疑惑,就在整个东华剑宗的眼皮子低下,为什么这本冥府十二策,一直没人发现?如果修炼了,那一身的修为必然jīng进极快,要知道这邪道法门,入门最速,他是早有体验的,被他找到了机会,勤加修行,又有这几年打下的坚实底子,进度也是极大。到时候,他要如何瞒过这么多人眼睛,他可没有能够无视整个东华剑宗的实力,要知道,就连罗刹鬼婆都不敢闯上山来,她何等修为,竟然也不敢无视东华剑宗这等庞然大物,何况是他? 不过,说到底,他们最终所惧的也只有那位一剑寒光十九州的东岳剑仙罢了,如若没有他的威慑,纵然是正道五大派之一,莫非还没有谁敢惹了不成,就好比五台山,里面的那位佛门老祖宗泥菩萨,当年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五台山亦为正道五大派之一,如今两界山群魔聚首,临近两界山的的他们,还不是一样要找帮手?人家就等于是在五台山的眼皮底下闹腾,谁能不揪心?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些妖魔鬼怪怎么不到澜沧江来聚会?还不是怕了东岳剑仙南宫霖,一剑在手,几人会是敌手? 苏牧叹息一口:“纵然是独霸天下,可依旧还是为情所困啊!痴儿…”他也很困扰,只从那rì和天权道人夜谈之后,他总是忘记不了那一句‘谁是傻子?’他还小,不懂什么是感情,也不曾经历过,自然不懂,否则也不会在此长吁短叹了。 突然,一阵笑声自背后传来,苏牧身子紧绷,他方才明明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猛然间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瞧见,苏牧的额头冷汗直流,不安的喝道:“谁?” 那人终于现出身形,依旧是一身黑衣,却是天玑。苏牧不知为何,在看见天玑现身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身子,完全放松了起来,这连他自己也没有在意,只是无奈道:“师叔,你又捉弄我。”天玑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记:“怎么,你有意见不成?”对于这位来去如风,又带着几许孩子气的师叔,他当真是没有法子,只好笑道:“弟子不敢。”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情之一物不可说、不可辩,如同梦幻泡影,哎!终究还是太过玄妙啊,参不透。” 天玑先是装模作样的教训了苏牧一句,后面却开始叹息,只是那模样在苏牧眼里看来,却十分的有意思,好笑的成分的居多,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憋住。天玑瞧了远处的落霞峰一眼,问道:“你来此处感叹这些玩意儿是什么意思?” 苏牧暮然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玑却瞪了他一眼,念道:“你说是不说?” 苏牧只好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将那夜天权道人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一遍,最后还把自己的那个疑问说了出来。 “谁是傻子?” 天玑笑了笑,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牧假装感叹,不解道:“却不知道师傅为何如此激动?” 天玑又问:“你可知为何只有我与你师傅两人修习神霄御雷诀?” 苏牧摇头不知。 天玑似是惋惜:“其实受过六师叔指点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你师傅,也是他推荐我们修习这门法诀,可是你师傅最后夹在掌门和六师叔之中,不好做人。” 苏牧像是听见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又似乎没有,只是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痴儿!感情之中哪里有谁错谁对?不都是痴儿吗?莫非只因爱至深处,所以成恨,而从此不能自己?” 闻言,苏牧总算是了解到一丝皮毛,却隐约看不清楚。 “爱本是恨的来处!” 苏牧突然不断的念叨着这一句话,好有深意的一句话,天玑突然一笑,看着苏牧道:“好奇?”他点点头,没有经历过自然不懂,就像之前没有经历过那些种种,他又如何能够了解活下去,是多么困难而且多么伟大的事情。 天玑笑了笑,解释道:“是啊!我也好奇,因为我也没经历过,那句话是佛祖说的,不是我,是不是感觉很有道理?” 苏牧点点头,的确很有道理。 佛云:爱本是恨的来处! 第十九章 下山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汗淋漓,已将衣服湿透了,呼吸却仍然平稳有序,手上也如铜浇铁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他心中默数,手上一剑一剑地刺出,从头到尾都是抬腕、刺剑、收回这三个动作,难得他始终如一,没有半点懈怠。他也不仅仅是刺剑而已,真息随着刺出的长剑此去彼来,在体直到成行之rì,苏牧才知道,天权不愿意去什么云梦山,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颓丧或者懒惰。因为苏牧发现,原来跟随天权去的,并不仅是他一个。所以,带队去的不是天权,而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天玑,他也曾问过天玑:“师叔,你为什么没去两界山凑热闹?”天玑的回答却十分的让苏牧意外:“你师傅去了,我就不去了。” 随行的二代弟子中,有不入嫡系的清玄道人、清澜两位师叔,三代弟子中,则包括苏牧在内的十五人。尤其令他意外的是,那位给苏牧留下较深印象的顾瑾师姐竟也随行。 原来这一行人,并不仅仅是去那什么云梦山,在此前后还要在世间修行磨练,积累外功。也就是说,作为这一行人的主事者,天权不但是东华剑宗在云梦山上的全权代表,而且还是这一行十八人的保母、保镖、导师之类…… 怪不得天权是好大的不情愿! 苏牧转头看了天玑一眼,为何师叔愿意接下这个麻烦事情?莫非她闲的慌?显然不是的,天玑这种xìng格的人,每一天的生活都很充实。不过,佳人陪伴总比对着师傅那一张颓丧无力的脸比较好,但为何师叔方才说起天权道人的时候,脸sè有些古怪?这便不得而知了,天权难得下山一次,竟然主动选择了去两界山那个麻烦多事的地方,这叫天权一向给人的印象十分不符啊。 此时,距与云梦山那位活佛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月,时间极是充裕。 这一行人中,还是以苏牧年龄最小,其它人修行时间最短的,也有七八十年,功力自然比苏牧要强得多了。不过在三代弟子中,只有顾瑾和苏牧两人,才是嫡系子弟,其余人等都是旁系所出,东华剑宗嫡系、旁系之别,并不是太过明显。 一般来说,像顾瑾这样,按部就班修行过来,又在三清殿蒙瑶光道人青睐成为嫡系子弟的,算是最典型的情况。嫡系之人一般都是根骨上佳,心xìng正派,能传宗门道统之人。胜在有明师专门指点,jīng微处便要比旁系的师兄弟高上一些,此外,便是嫡系子弟才有继承宗主之位的机会。而旁系子弟,则是在三清殿没有被上代嫡系仙师选中的,他们有的拜非嫡系的仙师,有的则留在三清殿中,听山上的仙师每rì来讲解问题,自修自炼。 无论是旁系还是嫡系,其修行的法诀都没有什么差别,其差距也还没有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虽然他们不能成为宗主,但修道之人本也不在乎那点浮名,正因为如此,嫡系旁系弟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也一直维持着宗门内的稳定。苏牧对宗门内的这些事情,也算是颇为上心,知道自己的言行关系到他在各师长、师兄弟之间的地位,所以极是小心。 出来这几天,他都摆出一副小弟弟的样子,只做少年无机心之状,和一行十几人都混了个脸熟,举止得当,嘴巴又甜,倒没有人对他生出恶感。 这里面,能了解他一些机心的,怕也只有天玑一人了。 可是天玑没有弟子,苏牧虽然是大师兄的弟子,可是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是不错的,平rì里虽然冷淡,但只见她能够把承影剑送给苏牧,便知她对苏牧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对少年的举动,只要没有什么害人的机心,她也是不痛不痒地提点几句,就由他去了。 不过下了山来,rìrì相处,天玑对苏牧的要求却是更加严格。 天权道人在苏牧下峰之前,交给了天玑一套剑诀,便是顾瑾也在修行的云烟竹影剑,别人不知道天权的心思,可是当年和天权道人一起随着东岳剑仙修炼过的天玑哪里会不懂,要知道二代弟子中天玑是除去天权之外,唯一一位修炼神霄御雷诀的人,虽然苏牧不是自己的弟子,可是对于苏牧,天玑还是比较照顾。 从那时起,苏牧每rì要抽三个时辰修炼外功。 苏牧的身体强度还未达到这个年龄所能臻至的巅峰,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才能将这副身体的强度臻至巅峰,然后运用自如,使身意合一,无有不至。云烟竹影剑诀中由浅入深,由内而外的功夫,实在了得。苦修一月,虽然看不到什么大成就,可是却觉得对体内真息的cāo控,已上了一个新的层次。尤其是在运动之中,真息转折随意,如臂使指,种种细微之处,做得比以前要好得太多。 愈是这样,他修炼便愈是尽心。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苏牧身上大内冲刷,远比肌肉的运作要劳累十倍。苏牧刺出五百剑后,无论是体力或是真息,都已到了极限,再提剑时,手腕已忍不住发抖,再也握不住剑了。 “牧师弟,歇一下吧!”顾瑾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见他不要命地在这里练功,心下怜惜,便说了一句。 苏牧停下手,见是顾瑾,微愕后便是一笑:“顾师姐!” 顾瑾在山上是出了名的温柔和与世无争,对这样的女修,苏牧懒得动什么心思。所以和她相处时,最是轻松自在。这一行人中,只有顾瑾和另一个叫齐静的两位女修,因此在行程中,她们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只是顾瑾虽是秀美如玉,温婉可人,但早已名花有主,其道侣清冥可说是三代弟子第二人,还真没哪个人敢在她身上打主意。 如此一来,娇小可爱的齐静便成了男弟子们的第一目标。 因此,顾瑾一方面受到众人的照顾,一方面,又不用费心打发那些男弟子的追求,这些人里倒数她最为清闲。其实,除了天玑等三位仙师以外,这一行人中,仍是以顾瑾的修为最高,去年已开始进修元婴篇,在修道界也是能站得上台面的高手了,宗门派她下山,怕是也有帮助照顾师弟师妹的用意。 顾瑾表示关心,倒是尽职尽责。 苏牧也听话,收了“承影”,向顾瑾行了一礼:“多谢师姐关心!” 顾瑾微笑着还了一礼,看他满身汗迹,又关切地道:“师弟你汗出得多了,去后面洗浴一下,大概没多久便要进食,这样子在尊长面前,总不为美。”苏牧略一点头,正想前去,又听到顾瑾问了一句:“师弟,你刚刚使的剑诀,莫不就是云烟竹影剑诀?” 苏牧闻言也有些得意,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当初还是前途迷茫之时,看你使用碧落剑诀和云烟竹影剑诀,心里可是羡慕的很,此刻自然会有些小得意,回应道:“正是,师傅在我下山之前传我的,要师叔教我,师叔可督促的紧啊!又怎敢不尽力修炼?” 顾瑾闻言浅浅一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了起来。当时练成碧落剑诀,还是托了师弟的福,还未谢过你呢。” 苏牧连忙罢手,道那只是凑巧云云,与我无关。 顾瑾也是修习过这剑诀,此刻瞧他练剑,却是认定了他的卓越天资,也挑出一些在剑诀上的心得,与其交流印证。顾瑾的心得与疑难,往往都是在极典型的关口之处,也是剑诀的奥妙所在。几个问题提下来,苏牧已是yù罢不能,干脆便盘坐于地仔细思虑,又和顾瑾互换心得,早把去洗浴的事情忘在了九霄云外。直到又有人来催他们进食,两人才恍然醒悟,互视一眼,都觉得好笑,而此时苏牧的汗早就干了。 修道之士便是如此,一旦入迷,往往不知身外何物,闭关潜修,眨眼就是几十年,在这一点上,苏牧此时倒颇有修道高人的风范。 顾瑾有些不好意思:“我却忘了让师弟先去洗浴一番……” “哪有的事?这几rì闷头学剑,憋得心头难受,师姐这可是救了我呢!”苏牧话中有话,指的是rì前一行人在某大河边上,铲除恶蛟之时,自己被天玑拉着没法动手的事。 “我想,大师伯让你下山,总是要让你历练。那恶蛟道行已成,太过危险,但如果路途上碰到一些其它的妖物或者邪门子弟,与你修为相称的,想来天玑师叔也不会阻你斩妖除魔,积累外业。” 她却不知,她随口道出的一句“斩妖除魔”,让苏牧暗中打了一个寒颤。苏牧心中明白,他与顾瑾这般一心向道的修士毕竟不同,就他现今所做的事情,就算不能称得上什么“劣迹斑斑”,但违逆门规、欺师灭祖的事情,却是已然做过,或是正在进行之中,想着这次下山之时,他揣在怀里的神霄御雷诀,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罗刹鬼婆,还有已经开始修习的冥府十二策,再加上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忠诚过宗门的心思,放在哪个门派他都得不到好下场。 想想自己以前被yīn煞折磨得吞噬血肉的情景,说不定再过些时候,在人们眼中,自己也就是该被斩被除的妖魔了! 眼下顾瑾还是温柔的与他说笑,可是数年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拿昨rì斩杀恶蛟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想到这里,他再也无心说话,找了个借口赶紧跑开。 第二十章 焚心烈焰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一顿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咽下了几个果子,便跑到一边潜心修炼,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真正忘却身外的一切,感受到身为修道人的超然大自在。 不过这个夜晚,注定了他不能享受这份宁静。 今晚是个无月之夜,只有几颗模糊的星星闪动,修道人都是餐风宿露惯了的,兼又修为jīng深,自然不必找什么宿处,只在山林中一坐,布下几道阵法禁制,便能凑合一夜。这种rì子,苏牧其实并不陌生,而其它人都对这种生活不算陌生,便是顾瑾、齐静两位女修也处之若素。众人盘坐的地方,很快就进入了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牧忽地发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内息一阵乱窜,统御真息停下运行,睁开了眼睛。 天玑眉眼低垂,唇角却是一片讥诮:“起来,有朋友来了!” “啊?” 苏牧愣了一下,才明白天玑所说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称呼,心头一紧,抓住了剑柄。此时,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立刻停在周边,把余下的人护在中间,清玄道人和清澜来到天玑身边,脸上都不太好看。 清玄道人身材高瘦,须发乌黑,颇有些仙风道骨,不过这个时候,他的面sè颇为凝重:“师姐,刚刚见了‘焚心烈焰’,似乎是焚天宗的人马!” “焚天宗?”天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处,那里有一团苍白的火焰,时隐时现。清澜身材中等,长相颇为jīng悍,倒不怎么像修道之人,不过,他的修为在一行人中却仅在天玑之下,实力颇高。他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那诡异的火光:“焚心九转,是焚天宗的长老到了!却不知是哪个?” 天玑眼神锐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只是对苏牧道:“到圈子里面去,要有自知之明。” 苏牧是聪明人,不用多说便应声而去,经过圈子周边时,还看到顾瑾向他微笑了一下。他年龄最小,修为最差,自然也要站在圈子的最zhōng yāng,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有些不安,手掌一直按在剑柄上,以保随时都能拔剑出鞘。远方那团苍白的火焰熄灭了!不过,仅仅是眨几下眼的工夫,夜sè中便传来了低低的哼笑:“东华剑宗啊,东华剑宗!还是不改那自以为是的毛病!” 笑声中,一个身穿白sè长袍的人影飘飘荡荡,来到距他们数十步远的距离,朦胧的夜sè中,苏牧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脸部轮廓,但在天玑等人眼中,彼此的面目却是清晰可见。只听见那人“咦”了一声,看着天玑,表情十分微妙:“怎么会是个大美人?原来是天玑剑啊,难怪了!恐怕整个东华剑宗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值得称道,母老虎一个!哈哈哈…” 天玑唇角抽搐一下,随即低低一笑:“原来是沧溟子,百多年不见,你还是没有长进,怪不得焚天宗是越来越不济事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名字那么响亮!” 正如天玑所言,此人正是修道界十山七宗之一,冥火山焚天宗的长老沧溟子。 此人辈分与灵虚相同,不过修为却差得多,甚至比不上天玑。当然,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他脸颊瘦长,颧骨突出,脸上半分血sè也无,看上去颇为丑陋,但中气充沛,一番话说下来声音东飘西荡,四野皆闻。 “哪里哪里,修道之途,百多年无寸进,也是正常,却不像你们东华剑宗,感情债一塌糊涂,当年就被钟离祸害了一位,如今还不敢出山,东岳剑仙真是好大脾气啊!也不知道,这百年时间,那娘们的一身sāo味儿洗干净了没有?” 这话太损了,每一句都是直指整个东华剑宗的痛处,且句句刻薄,字字见血。在山上时,这种事情就算人们心中有数,又有谁敢在师长面前提起?便是提出来,也往往效那chūn秋笔法,删节数分,就生怕会惹出什么麻烦。怎知才下山几rì,碰到的第一个修士,便是这样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苏牧也终于明白,那么多位师长不想下山的另一个原因,只是他师傅天权是否也是如此,那便不知道了。虽然他在内圈,无法看清天玑等人的表情,但也知道他们此时心中想必愤怒如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羞辱之下无动于衷,更何况是激进无比,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的天玑? 此时就算天玑一言不发,拔剑斩人,苏牧也绝不会感到奇怪。 不待天玑等人拔剑,苏牧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已在怒骂声中纷纷亮剑,看这样架式,倒似要一拥而上,将沧溟子分尸似的。苏牧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要跟着做做样子,脚下还向前走了两步,身边两位师兄忙将他拦了下来。沧溟子才不管那些小辈的动作,他孤身一人,敢在天玑等人眼前现身,自然有所倚仗,想必如果天玑等人真的受不了刺激拔剑杀来,他也不惧。 百年前,沧溟子或许对付不了北斗七剑里的任何一人,可如今百年过去,谁又说的准一定能赢? 正想着,天玑却在那边低低发笑:“当年诸宗门道友,寂灭期的高手便最少有百人不止吧?为何都抵不过南宫师叔的一剑?这个我至今不敢忘…”天玑又顿了一顿,声音渐渐清亮起来,而声调渐高,似有激愤之意:“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沧溟子道兄当年也不是三岁娃娃,却怎么也和小辈们一样的见识?哈,想一想,也是那一年云梦山求签之rì,是谁十招之内败给了我东华剑宗的一个小辈?” “咳哼!” 突然一声不太自然的咳嗽,清玄道士打断了天玑的话,清臞的脸上长须飘扬,目注沧溟子冷声道:“沧溟子道兄,你好不厚道!当年之事,我东华剑宗的苦处,便是诸宗门之长,包括贵宗宗主,也是明白的。怎么一过百年,道兄便装起了胡涂?你这般态度,便是贵宗宗主在此,怕也要为之蒙羞吧!” 苏牧心中一动,只觉得这边三人似是在打哑谜。 当然,苏牧觉得这也算是正常,这世上表面冠冕堂皇,实则黑幕重重的事情,多不胜数,就算百年前那场风波有什么内幕,也没什么了不起。他这边正想着,沧溟子脸上也生出了几分尴尬,清玄说的话并不尖刻,反倒是平实无锋,但因他句句是实话,反而让沧溟子无力辩驳,倒显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不过,沧溟子毕竟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知道在这件事上讨不到便宜,便不再纠缠。瘦长的脸上微微一皱,算是露出个笑容:“哪里,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今天与各位见面,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玩笑?缘由?”清澜道人脸上微露嘲讽之意:“有什么缘由需要焚天宗长老及二十余位道兄连袂而来?如果真有如此严重事态的话,便请沧溟子长老去雁荡山上禀告我宗宗主,宗主必会给长老一个解释!只是此去雁荡山数百里,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够活下来,南宫师叔千里之外取人项上首级,那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从天玑的“沧溟子”开始,到清玄的“道兄”,再到清澜的“长老”,称呼一次比一次客气,但其中的意思,却一次比一次冷硬,特别是刚才的最后一句,威胁之意跃然而出,倒是说的正义秉然。沧溟子仰天打了个哈哈,瘦脸上笑容敛去:“敢问诸位,前rì在漠河前是不是斩了一头蛟龙?”天玑此时已经恢复了平rì里的常态,因为她知道,眼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发生,听到了沧溟子的话,她淡淡开口:“确实有过。” 清澜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才等她说完,便马上插嘴道:“此恶蛟在漠河兴风作浪,造下杀孽无数,我等修道之人斩此妖物,正合天心!长老为此恶蛟而来,却是所为何事?”不等沧溟子开口,他jīng干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略显夸张的表情:“难道那恶蛟与长老有旧?”沧溟子脸上神sè越发青白,深陷下去的眼球中,则闪动着妖异的白光,他低哼了一声,也不理清澜的嘲讽,嘴里yīn森森地道:“你们杀那蛟我不管,但那蛟体内有蛟珠三颗,乃是我宗门yù得之物!” 他这话说得倒也坦白,这种从他人手中强抢的理由,也敢直说出来。 “蛟珠?”清玄道人脸上一奇:“那蛟珠也不过是寻常之物,你们焚天宗何时缺过这种物事?” 沧溟子不答,只是嘿嘿冷笑,笑声中,眼神正做着微妙的调整。 苏牧听得却是心中一跳,蛟珠在普通人眼里或许是了不起的异宝,可在修道之人眼中却只是寻常之物,虽然也有些明目健体,增长修为的效果,但毕竟不如自己实打实的修炼来得稳妥,多数时候,只是被当成小小玩物。一行人中,没人对这玩意儿看得上眼,昨rì便由天玑做主,将蛟珠送给他把玩,此时还揣在他怀中。 若按他的意思,绝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东西和焚天宗发生冲突,只可惜,在将宗门声誉看得比天还大的长辈眼中,这却不仅仅是三颗蛟珠的问题。天玑三人对视一眼,均感觉中其中必有蹊跷!在圈子zhōng yāng,苏牧将手伸入怀中,摸了摸那三颗蛟珠,冰凉的手感,与胸口处“琅琊”的触感,又有所不同。 蛟珠摸上去有些滑腻,远不如“琅琊”的清爽,只凭这种感觉,苏牧便有种想把它们扔掉的冲动。摸了两下,却因为缺少经验,识别不出这蛟珠的异处,便把这事放在一边,方一抬头,却正看到远处沧溟子妖异的眼神。 第二十一章 初试身手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他在看我!”苏牧心中直觉地认定:“难道他竟知是我拿着蛟珠?” 他背上猛地冒出了一片冷汗,抓着剑柄的手也越发地用力:“是不是这蛟珠与他有什么心灵感应?”不但是他这样想,看到沧溟子古怪的眼神,天玑等人也觉得不妥,无形之间,他们的注意力向后面偏了一下。便在此刻,沧溟子一声怪啸,身体猛地弹上半空:“好小子,敢毁我蛟珠!”他体外炸开一团炽白sè的火光,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连成一串,直让人头皮发炸。 响声中,两点火星剥离出来,弹过天玑三人头顶,向众弟子头上落去。 “好个焚炎灼心!只是长老也太心急啦!” 清澜冷笑声中,当先出手,却是向后倒纵,手上剑气哧哧作响,飞转如梭,向那两个火星打去。清玄道人则怒喝一声,身上剑气迸发,腾空飞起,正面迎上沧溟子喷出的焚心烈焰!火光猛地一涨,旋即敛去,却是清澜道人的剑气破空,将那两点心火打散。随即,他便落在众弟子之前,喝了一声:“结阵!” 当下除了苏牧未动之外,其余人等以他为中心,散落四方天星方位,宝剑出鞘,剑气森森。这是一个斗星小阵,看似阵型松散,其实自有一番玄妙运转之法,只要懂得东华剑宗心法,便可联而成阵,心法一以贯之,也无需费什么心力,实乃群战攻防的实用阵法。在惯以单兵对阵的修道界,东华剑宗的这一小阵,却是让低修为弟子抵挡高手的上佳秘法。 此时,焚天宗隐在四周的人员,起码有二十余人,在人数上已占了上风,如果不结阵相拒,不死何待? 清澜进入阵眼,占住天星主位,身边就是苏牧,他要指挥阵法运转,对一些扎手的敌人,他也要行阻挡之责。果然,在众弟子结阵后不久,天空中便响起了御剑的尖啸声,十多道人影怪叫着从四面八方扑下,人影未至,空中便被焚天宗特有的“焚心烈焰”铺满,一眼看去,满目都是炽白之sè。不待清澜发令,众弟子也知道该如何做,当下齐齐迫发剑气,向天空中横扫过去,将“焚心烈焰”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个时候,清澜问了苏牧一句:“你对这阵可熟悉?” 苏牧怔了怔,老老实实地答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 清澜道人不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阵不能停下来,你尽力跟着我,如果不行就说!”言罢他长剑出鞘,对空一摆,便有数百重青芒剑气冲霄而起,凌厉非常;这一剑,乃是宗门内“千重叠浪”的剑诀,倒与苏牧的“云烟竹影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这一剑的老辣,是苏牧现在绝没法比的。一剑横空,便将已有合围之势的众焚天宗弟子打散,虽然没有伤到一人,却给阵势留下了活动的空间。 趁此机会,清澜大叫一声:“起!” 十六人一起御剑腾空,这其中只有苏牧一人还需要用“踏剑式”方能飞起,也因如此,他在空中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清澜大半心思都放在抗敌之上,却也用眼角余光扫视苏牧的情况,此时见他身手还算利落,便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他心中还在想着,在阵势卫护之中苏牧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等天玑两人将沧溟子打发掉,这边情况便会好转过来。 “轰隆!” 一声爆响轰鸣,地面的土层在呻吟声中轰然炸开,土石飞溅,将刚刚飞上的十多人尽数圈入其中。事发仓促,便是清澜也完全没有预兆,飞shè的土石即便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尘土飞扬之时,已罩住了好大一片区域,眼前一黑之时,人们都只顾着回剑护体,哪还能保持阵型的完整?清澜心中一跳,他先想到的,是众弟子中修为最低微的苏牧。 那要命的三颗蛟珠! “糟了!” 眼角处闪过一道从地下激shè而出的人影,清澜想都不用想,剑气飞shè,将那人阻了一阻,另一手凭着感觉要去拉苏牧。 然而,他摸了个空! 清澜感觉保护的对象丢掉,斗星小阵登时土崩瓦解。在土层迸裂的第一时间,苏牧便心知不好,他第一个想法是开口呼救,然而还没吐出半个字,脚踝忽地一痛,似是被人用手抓着,力道极大,好像铁箍一般!紧接着便是一股真息透体而入,瞬间封闭了他沿途数十窍穴,他当即全身发软,倒栽而下,连半点儿还手之力也无。 他和高手之间的距离,还是太大了! 苏牧在受制的一刹那,苏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连出手机会都没有的情况,而在下一刻,所有的一切又尽数回归,在他脑中“轰”的一声响──垂死待毙从不是他的xìng格!同时,周围发生的情况,通过种种感应和猜测,在他脑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图画。苏牧恍悟,周围那些焚天宗门人,实际上不过是第一层障眼法,而打破土层,造成好大声势的那人则是第二层,真正的杀招,还在潜入土中的另一人。在当先一人将清澜的注意力引开之后,此人便无声无息地破土而出,一把将苏牧制住。 现在情况当然是糟糕之至,不过也并非全无希望。 尘雾之中一番混战,所有人都被牵制,但是清澜似乎还有些修为上的优势。现在苏牧与抓着他的人,也是单独配对,短时间内情况至少不会更糟。而且,苏牧还有后招!这个想法刚一完成,头顶一热,心窍内一直隐藏的yīn煞之中立即传来一道yīn寒之气,上至泥丸宫,然后散入百脉之中。 苏牧心中一喜,这正是yīn煞的作用之一,往往能够出其不意。 yīn煞可以反击侵入体内的异种真息,说是反击也不确切,心窍内透出的yīn寒之气,似乎有消融一切异种真息的能力,只要给它时间,它便能将其逐步蚕食,对于真息锁脉一类,更有奇效。这股yīn火瞬间就在苏牧体内游走一圈,所过之处,那股锁住他经脉的入侵真息,顿时如热汤沸雪,一扫而空。 苏牧想都不想,丹田处内息流动,原本已向下坠落的“承影”贴着地面划了一个弧,在他身下扫过。从全身受制到暴起反击,苏牧动作突如其来,抓他脚腕的那人也实在没有想到。剑身在那里一转,便听得一声闷哼,几点温暖的液体溅在了他腿上,那人反shèxìng地收手,苏牧身上登时一轻。 这个时候,他更不敢多想他事,也不管收获如何,体内真息迸发,在空中硬是偏移了数尺,“承影”在低鸣声中回到他手上,藉这一剑之力,他又向上飘了一段距离。 低沉嘶哑的吼叫声响了起来,灼热的风从他脚上数分处擦过,惊出他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手中“承影”一振,数道青莹莹的剑光在身前成扇形散开,排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烟气,正是“云烟竹影剑”剑诀中,一个防身的法诀──云烟障。淡淡的青sè烟气在土石飞溅的尘雾中,并不明显,可是由此散发出那东华剑宗特有的真息,却比任何灯塔都要明显! 苏牧此招可以说是冒了大险,如果敌人比自己人先到,他未必能挡得住对方一招。 幸好他赌对了,上空清澜的声音传来:“伸手!” 苏牧闪电般伸出左手,下一刻便被清澜抓住,发力一甩,直掼向天空之中,转眼间就出了烟尘笼罩的范围。下方剑吟声响起,伴随着几声闷哼,也不知是谁吃了亏。苏牧上升之势已尽,而他也在这时换过气来,再次驾剑飞了起来。他这一动便搅动了整个局势,下方黑沉沉、雾蒙蒙的烟尘土灰,被连续几波炸开的剑气、焚心烈焰给撕得粉碎,数十道剑光冲天飞起,又是以苏牧为中心集中。 “珠子给我!”清澜口角挂血,样貌狼狈,但剑光仍是最快。他已明白事情关键所在,当下便叫苏牧将那要命的玩意儿扔出来──便是丢了珠,也比丢条命来得值! 苏牧比他更知轻重,闻言绝不迟疑,一把将三颗蛟珠掏出,青绿sè的光芒一闪,被他尽力扔向了更高的天空中。这便看出了苏牧的高明之处,如果将蛟珠直接扔给清澜,且不说他有没有能耐接着,便是接着了,随后而至的打击也够他受的!而且很有可能将苏牧自己拉入战圈,到时他小命必然不保。向上扔便好得多了,清澜驾剑速度最快,便有最大的机会将其得到,且能够顺势做动作,不至于手忙脚乱,运气好的话,下面两个焚天宗的高手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 三颗蛟珠虽不能像夜明珠那样光照数丈,堪比月光,但也是有微光闪烁,在漆黑的夜sè中十分显眼。 苏牧这一抛,当即将自己从最危险的境地中拯救出来,他一眼扫过,便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高空之中。他仍不敢大意,驾剑斜飞,几乎用全速划着一条大弧线,擦过几对拼杀中的修士,远远地避开战场中心。在斗星小阵被打乱的此刻,他的选择无疑是最明智的。高空中,蛟珠的光华只闪了两下,便被清澜一把攫着,随手放入怀中,而这时紧跟上来的两个焚天宗高手,还只在他屁股下面喝风。 清澜对苏牧的聪明暗赞了一声,保持着高速一个大回旋,体外剑气暴起,撕裂长空,又杀了回去。苏牧暂时松了一口气,此时所有人都在捉对厮杀,像顾瑾这样的高手,更是一下子圈住了三个,暂时没有人会来找他的麻烦,他也能够将注意力放到整个局势之上。 第二十二章 天玑出手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那边的混战不是重点,真正重要的,是清玄与沧溟子的交战。 此时,清玄因为修为上的差距,已落在了绝对的下风,而天玑似乎并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这反倒有点不像是天玑的xìng格了,苏牧顿时起了疑心,天玑那种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的xìng子,那是整个东华剑宗上下都知道的,如今却安心的在一旁观看,莫非不值得苏牧起疑心? 掠阵?不像吧! 沧溟子在面对修为逊他一筹的清玄时,确实比较从容,在焚天宗“焚天心火”的法诀里,他主修“心系”,即以心脏化成的“核”,为体内真息流转的中心。心属火,便由此生出“心炎”流转全身,成为特殊的真息形态,威力极其强大。尤其要命的是,如果被“心炎”攻入体内,它便会全力化去敌人的心脏,使其化为jīng纯的“命气”,为使用者所获。 清玄就是十分顾忌沧溟子的“心炎”,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采取守势,只将自己的防御布置得水泼不进,虽然是苦苦支撑,但一时间沧溟子却还奈何他不得。尤其是站在一边的天玑低眉垂眼,看上去没有半点儿想插手的意思。 可是沧溟子哪里能够轻易信得过天玑,依照天玑寻常的xìng子,此时没出手已经是个意外了,谁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修为高不可怕,可怕的是修为高绝,却又偏偏心思细腻! 心中顾虑重重,沧溟子自然不会使出全力,事实上,他还在等着另一边的好消息。但是,当空中蛟珠一闪而逝的时候,他差点咬碎了牙齿。知道蛟珠换了持有人,拿回的希望便几乎等于零,沧溟子心中暴怒,手上登时凌厉了许多。他和明澜之间的的距离已拉大到了数十丈外,但攻势却越发强势。在他的控制下,心炎已炽白得近乎透明,连续几波攻击,都是毫不吝啬的大手笔。 心炎温度极高,万物触之皆燃,便是土石也不例外。 先前沧溟子有所保留,没有让心炎热力外放,此时也顾不得了,遥遥三击,心炎便如同从地底生出的鬼火,“磅磅磅”三次外爆,已将清玄打得连连倒退,且将方圆数百丈都燃烧了起来。 这一下,把天玑也卷了进来。 沧溟子一直在注意天玑的动作,这一次心炎外爆也是他的试探。在他眼中,天玑被卷入火焰范围之后,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只是体外剑气“铮”然一响,便将围上来的火花全数打灭,看得沧溟子眼皮一跳。天玑终于拿正眼看人了。打灭了逼上来的火光后,他一言不发,只拿眼睛看着沧溟子,眼中光芒闪烁,也不知在打什么心思。沧溟子jǐng惕之心再攀升了一个级数,不敢怠慢,怪啸一声,手指结了个印诀,体外焚心九转,“轰”地一声将自己罩在其中,看不清头脸。在这看似**的火光之后,沧溟子双手紧握,略一揉搓,一颗与心炎同sè的圆珠现身出来。 体内心炎纷纷扑入珠内,眨眼的工夫,体外便沧溟子没有半分火光,手中的珠子,倒似个小太阳一般光焰流转,使人不能直视。这颗“焚火珠”也是修道界一件异宝,有积聚火力,便于cāo控之效。“焚火珠”一出,外界的火气便下降许多,但在珠上却是光焰蒸腾,气势越发强盛。此时清玄已缓过气来,还想再上,天玑对他摇了摇头:“我来吧,你且去维护众弟子安全。” 清玄也知道自己占不得便宜,也不坚持,便御剑飞向那处的战圈,有这样一个高手加入,想来扭转局势仅仅是时间问题。 天玑转过头来,微皱眉头,说了一句:“沧溟子,你可是还想再打下去?” 沧溟子让“焚火珠”在他周身流转,脸上只是冷笑:“我知道你们是去云梦山求签,本来便没想和你们为难,但你吞没蛟珠拒不归还,我能有什么办法?” 天玑也是冷笑:“吞没?我东华剑宗杀恶蛟,积外功,关你焚天宗何干?难不成你也出了一把力?又或者这恶蛟是你宗门养的?否则何来吞没之说?”不等沧溟子说话,天玑又道:“刚刚你说我那师侄毁了你的蛟珠……我却知道他只将珠子放在怀里,动也没动一下,哪来的毁坏一说?倒是有一件事,沧溟子你可想知道?” 沧溟子一声不哼,体外“焚火珠”游走得更加迅疾。 天玑微微一笑,继续道:“我那师兄,向来蒙长辈青睐,得了一块异宝,名曰‘琅琊’……你可能也有过耳闻,便是那号称‘化万毒、辟千邪’的一等一护体法宝‘琅琊’!那块法宝就放在我那师侄的胸口。” “气煞我也!” 随着天玑的话音,沧溟子本就青白交错的脸上,更是jīng采万分,他怒啸一声,“焚火珠”光芒一敛,却是一道小指粗细的光束激shè而出,犀利如剑,直刺天玑胸口。天玑叹了口气,手指上剑气千迭,当空一划,虚空中气爆连声响起,那道光束被这一波剑气引偏,也不知shè到了哪里去。天玑略一摇头:“果然如此,当rì斩恶蛟之时,我还奇怪,不过数百年修为的恶蛟,怎地有了三颗蛟珠,原来背后还有贵宗的手段!凶煞之气内敛,也不知杀害了多少良善,才有这般水平!将珠子放入恶蛟体内,又藉此凶物祸害人间,继续累积戾气,只要到了火候,杀蛟取珠,非但不会因此而招致天刑,说不定还会得到一场功德……好心机,好算计!” 沧溟子面目扭曲,却是被天玑说中了痛处。他也明白今夜的目标已无法完成,可就这样窝囊地回去,他怎么向宗主交代? “只可惜,那蛟珠为我等先得,又交由我那师侄放在胸前,与‘琅琊’rìrì相接,虽仅两rì,那里面的戾气想必也化去大半……沧溟子,你抢去这废品,还有何用?” 天玑分析得一点也不错,那三颗蛟珠之中,确实有两颗为后天植入,为了躲避自身的天劫,又能够借助外力修习焚天心火的最高法门,由宗主弑天道人施展绝大神通,打入恶蛟体内。本来想着过上一两百年,戾气积得多了,再拿出来供修炼之用,怎想到这恶蛟行事太过嚣张,竟惹上了东华剑宗的高人。当时,恶蛟周围也有焚天宗的弟子看护,但在天玑等人面前,就算他们出来也只是个死字,便不敢冒头,只是急急飞剑传讯,要山上派高手下来,沧溟子便是被派来救援的人。他们事先就做了好一番准备,将天玑一行人的情报都弄了个清楚明白,也知道蛟珠何在,并针对这种情况做了几乎万无一失的准备。 不过,计划方一实施,他们就连连失策。 首先是那蛟珠中积累的戾气,竟已被化去大半──之前沧溟子虽也感到有些不妥,却仍以为是因距离过远所致,直到接近目标,才知道蛟珠的价值已大大滑落,便是能抢得回去,也未必能管什么用了!然后就是那揣着蛟珠的小子,虽然修为浅薄,却滑溜得像条泥鳅。从地下扑出的两人,也是焚天宗三代弟子中颇厉害的高手,却被那小子硬生生给逃了去,还趁势将蛟珠换了主人! 沧溟子小心翼翼地cāo控着“焚火珠”,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轻率发招,而是透过珠身将气机探出,搭在天玑身上。而天玑又怎会让他如意?剑气一闪,便将沧溟子的探查切断。 他体内剑气似有若无,又深不可测,眉头大皱,沧溟子不知该怎样应付。就在迟疑不沧溟子前的时候,天玑动了,他的身体“咻”地一声,像是一道脱弦的利箭,化成一道淡淡虚影斜插天际。就在沧溟子一愣神的时间,他已经来到沧溟子头顶上空十余尺处,身形一旋,三十六重剑气互相交错,旋转如轮,在“嗡嗡”声中,连续数十个交叉,像一张猛兽的大嘴,一口咬下。沧溟子怎么想到方一出手,天玑便出此怪招,仓促间他怪叫一声,“焚火珠”向上一滚,也分出了十余道细丝般的火束,在虚空中迅速交错,形成一张大网,将剑气挡了一挡。 剑气火束交击发出的声响,倒似一条坚韧的绳子被绷断时的怪音。 天玑身形虚不受力,剑气反震伊始,便飞上半空,而沧溟子只觉得那一轮剑气好大的旋劲,气机牵引让他在地上连转了十几个圈儿,才勉强化去余力。 苏牧却只是在下面看傻了眼睛,最后跟着大伙赞叹了一句“师叔,好样的!” 第二十三章 谁寄锦书来?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天玑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天空中,他的手掌像是抚弄琴弦一般,随手一拨,“铮铮”然几声响,本来平静的虚空彷佛是被人拿住了一角,像抖毯子那样重重一甩,波浪似的震荡由天玑手边,一直蔓延到沧溟子头顶。 “随波万里” 沧溟子大叫一声,知道这是东华剑宗一个了不起的剑诀,被正面击中,说不定会被那高速震动的剑气当场撕成粉碎。当下一咬牙,再不敢有所保留,“焚火珠”发出一声轻爆,周边的光焰猛地再胀一圈,变得如婴儿头颅般大小,接着便高速旋转起来,发出了嗡嗡的轰鸣。一圈接一圈的火流从珠子里泛出来,像是急速扩张的涟漪,顷刻间,接连涌出了一百零八层,就在他头顶画出一片火流区域,正好迎上那高速震动的剑气波。 “嘶啦”一声响,倒似是上好的绸缎被撕烂了,沧溟子知道不妙,高瘦的身体一闪便贴地窜出,才跑出几尺远,那一层火墙便被撕得粉碎,散落的火焰撒了满地,气得沧溟子几yù吐血! 北斗七剑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就是百年之前,他和天玑相斗时,也能撑上小半个时辰,要败也是一招半式间的差距,哪像现在这么狼狈!打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找到还手的机会,这种压迫式的打法,显示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想到这里,他再没有了战斗的心思,不远处的局势也向着不利他们的方向发展,不少弟子被打得吐血逃遁,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沧溟子咬牙切齿,尖啸一声,发出撤退的信号,那边的弟子均是如蒙大赦,纷纷且战且退,四散逃开。 清玄、清澜等人并不想和焚天宗结仇,也约束弟子不要趁机痛下杀手,所以焚天宗的人马退得也容易,不过几息的时间,便遁入黑暗之中。苏牧这时才敢靠近,而且是第一时间跑到天玑身边,刚刚天玑三两下就打发了沧溟子的手段,让苏牧看得又奇又敬,便想着大概只有在天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这一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算不得生死相搏,但三位仙师中除天玑之外,清澜受了内伤,清玄更是战得几乎脱力。而除苏牧以外,十四名三代弟子中有八人受了轻伤,顾瑾在此役展现了她高超的功力独挡三人,虽无建树却仍全身而退,不愧是三代弟子中的jīng锐。 众人合在一处时,苏牧正向天玑忏悔:“弟子无能,累得清澜师叔受伤,还只能逃开……” “哪有此事。”清澜jīng悍的脸上略有苍白,但却笑容满面:“曹师兄的弟子当真了得!竟然能从焚天宗两名高手的围捕中脱身出来……”他转头向苏牧道:“不要小看那两个从土中扑出来的家伙,那两人一个叫端木瑞、一个叫端木平,是亲生兄弟,一起入焚天宗修道,乃是三代弟子中极厉害的角sè。你修道不过三年多,能从那两人手中逃脱,便等于搧了那两人的嘴巴,也足以自傲的了!” 苏牧心中自然得意,却只是低着头。 还是天玑道:“罢了,你修道不到四年,刚刚才会御剑,能有什么能耐!你知道审时度势,及时脱离战圈,不给大家惹麻烦,就是最聪明的做法。唔……刚刚那抛珠的手段,使得就很不错!”如果对天玑难得的夸奖,苏牧还保持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他就真是笨蛋了,脸上忙露出喜sè,喏喏地退向一边。天玑赞完苏牧,心情似乎也不错,便叫过几个弟子,随口指出他们在激战中所现出的缺失。众人这才知道,天就在为清玄掠阵的时候,竟还能分心观察他们的战况,且言出必中,这种眼力和见识,不愧为“北斗七剑”之一,而且还是风头最盛的那一个。 清玄抚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须,微笑赞道:“师姐,你的修为更胜往昔啊!不愧为掌门最为看重的弟子,不愧为跟随南宫师叔修行过的弟子,想必宗主及各位师长,也会非常欣慰!在外行走也是为我宗门争光。” 清澜在一边点头赞同,忽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拿出蛟珠,递给天玑:“这珠子便交给师姐吧,谁知道焚天宗还死不死心。” 这三颗珠子到手时,几人谁也没想到其中还有奥妙,此时存心感应,只心神一触,便知道了大致的情况。天玑微一摇头:“这珠子中的戾气被‘琅琊’化去了大半,焚天宗未必会再为此出动人手……还是由牧儿拿着吧,大约三两天的工夫,里面的戾气就会被化个干净,也不会再生出这些事端了!”在人前天玑和天权总是称呼苏牧为“牧儿”,但两人与苏牧独处时却只是你你我我的,从来没有什么称谓,也是极怪。 苏牧虽然觉得还是有危险,不过既然是天玑说了,他也不再推托,接过蛟珠又放回怀中。天玑抬头看了一下天sè,叹道:“我们又要另找宿处了。”说着弹指shè出一道剑光,飞剑传书向宗门报告今夜的情形。有了宗门在后面周旋,想那焚天宗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事实上,这种夺宝拼杀的戏码,在修道界几乎是rìrì上演,以天玑等人的阅历早就看得烦了,也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倒是苏牧第一次碰到这宗门之间的打斗,感觉颇为新奇,也算是长了见识。幸而还没有伤重不能御剑的人,因此在苏牧的指挥下,众人驾剑疾飞数百里,又停在了一处山林之中,天玑命众人都去歇息,他则带着苏牧去周围布置禁制,以防万一。 因刚刚那一场交战,众人都见识过了天玑的超卓实力,自然不敢有违,还比平rì老实得多了。布置禁制阵法,说实话,苏牧其实并不擅长,可天玑却偏偏点名了,他也不能不来,只好费尽心思在一旁思考,然后才向天玑请教,可天玑却并不着急,反而放下心思来慢慢等,天玑也许心情真的不错,竟然要用苏牧贡献的创意,而她则甘做苦工,耗费真息,将禁制阵法安上。 苏牧难得有这种机会,他也是jīng神抖擞,费尽思量,与天玑在周围转了一圈,将自己第一次的禁制和阵法作业交给了天玑,后者却看也不看,竟然直接动手布置,这一套禁制阵法将天上地下无有不包,简直如同铁桶一般,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玑雄厚真息的支持,还是因为苏牧在禁制阵法方面确实有天赋。 禁制阵法布置完毕,苏牧心情也为之一畅,看着自己的得意杰作,竟颇有些爱不释手。天玑在一边笑着看他,两人此时的情形,实是从未有过的温馨。 苏牧也是知情知趣,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拍几句马屁,效果比平rì要好上不知多少,所以在自己尽兴的同时,也常说两句“师叔真息浑厚jīng纯”、“剑诀使用出神入化”之类的辞句。待他说到沧溟子被两招打跑的情况时,天玑笑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恭维:“你既是从头看到尾,那么你认为,我当时是如何胜他的?”苏牧怔了怔,知道这就是考较了,绝不能随意回答,又细思了一下,方道:“师叔攻势凌厉,两招之间,已占尽先机,且修为在沧溟子之上,所以能战而胜之!” 天玑一点头:“你倒是看的清楚,只是你也修习神霄御雷诀,那你可曾看出什么异处?” “异处?”苏牧挠了挠头:“师叔那两招剑诀,都是我未曾接触过的,要说异处,却难以辨识……啊!”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叫了一声:“师叔您的真息……”他想到了所谓的“异处”,这便是天玑的真息jīng纯程度。按理来说,神霄御雷诀的真息应当是越修越jīng,最后有劫雷的气息。 天玑笑了笑:“若是你师傅在这,也许三剑之内,奈何沧溟子不得,但百剑之中,便能斩其于剑下!若是碰到一个比沧溟子强上十倍的大乘期一流高手,我们两人均不是对手,但我必能全身而退,而你师傅充其量只能与那人拼个两败俱伤吧!” 苏牧忽然听不明白。 旅程还在继续,焚天宗也没有再来挑衅,倒是宗门以飞剑传书交代了一些事项,并说焚天宗一事宗门已经接手,无需顾虑之类。没有后顾之忧,这一路行来,与游山玩水倒也差相彷佛。只是有时找一些为害人间的妖邪来练手,苏牧也终于开了荤,被苏牧指派着去和一只有两三百年修为的恶鬼拼斗,在此之前,还拿下了他的“琅琊”,并勒令不许其它人相助。结果苏牧花了两个时辰,硬是凭借着“云烟竹影”剑诀的jīng微变化,将那恶鬼活活磨死,自己则全身而退,引来了一片交口赞誉。 自以此后,天玑便不再阻挡他“斩妖除魔”的热心,也允许他参与一些比较危险的行动,权作锻炼。三两场拼斗下来,苏牧修为无甚长进,但临敌经验,以及对剑诀的jīng微把握,却也积累了一些,算是达到锻炼的目的。 这一rì,众人正在云层上飞行,天玑忽地想到了什么,做了一个手势,众人一起御剑下飞,落在一处高峰之上。本来大家还以为天玑发现了什么东西,但落下地后举目四顾,只见高峰旁浮云朵朵遮住下方景物,目力所及,却找不到半点儿异样痕迹。正奇怪的时候,天玑却站在一处悬崖边上,唤苏牧过来:“此处是勿忘峰,你可知道离它最近的是什么?” 苏牧怔了怔,看着峰下厚厚的云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天玑摇头一笑,袍袖轻拂,滔滔剑气排空而出,将大片的云层分开,下方景致登时入目。苏牧“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以他的目力,云层之下数十里内的景物,均清晰可见,透过重峦迭嶂望向天地交接之处,隐隐雾霭之中,正有一处雄伟城廓匍匐在地表之上,显出一圈青黑的颜sè。阔别将近四年的记忆,再度涌回了苏牧的心中,他呆呆地看向那一处所在。 那里,是他人生的起点,十几年的读书岁月。 “西晋,就在眼前。” “啊,这就是牧师弟的故乡吗?”心xìng颇为活泼的齐静搭起眼帘,向那边眺望,她的眼力比苏牧要强得太多,苏牧只能看到城墙的轮廓,而她则能够看清楚城内的景致:“人好多啊!”这时,正是帝国中兴之际,国力强盛,四海靖平,做为最为繁华的王朝,dì dū常驻人口达两百万之多,只这一个城市,其人口便与修道界的人口总数持平。齐静等人在人间界行走,大部分时间,都从荒山野岭处御剑飞过,虽是快捷,却感受不到人间界的繁华景象,此时难得近距离接触一下,都感觉到颇为新奇。 天玑暮然一笑,打趣苏牧道:“你前些rì子不是飞剑传讯回家了吗?现在正好顺道去钦州逗留几天,然后就去白鹭洲。” 苏牧却知天玑是怎样的想法,分明就是趁此机会让他回家探亲,苏牧这时候才感觉到,天玑对他的爱护之情,绝不比自己师傅逊sè,甚至要比自己师傅好。师叔是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向父母尽孝了,还有那个一直疼爱自己的祖母。 “牧师弟?牧师弟?莫不是欢喜得傻了?”齐静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将苏牧从失神的状态中给拉了出来。苏牧知道自己失态,他喉中略有哽咽之意,却是说不下去了,这种状况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连忙作尴尬之状,先应付过齐静,又转向天玑躬身谢道:“多谢师叔美意,弟子……” 天玑此时反倒没有什么溺爱之情:“你此次可在家中盘桓两rì,便要随我们离去。待到求签后,你可以再回来,在家中一月,尽尽孝道……此后,你怕也是没这个机会了!” “咻!” 一道剑光由远及近,最后化作流星坠落在苏牧手里,原来是一封飞剑传书,苏牧连忙打开书信,里面却不是父母回的信,而是他的姐姐‘苏妲己’,说是姐姐也不妥,并无血缘关系,而是他的童养媳,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都能见到,并不奇怪。 齐静凑上来问道:“牧师弟,是谁?你父母吗?他们怎么也懂飞剑传讯?” 苏牧笑了笑,解释道:“这不奇怪,公孙师兄都能在东魏为官为将,我父亲如何就不懂这些粗浅道术?”说罢,苏牧又对一旁的天玑道:“师叔,我父母已经知道我们快要到西晋地界了,说是为大家安排了住处,邀请大家一起去家中居住。” 天玑点点头,笑道:“难得你父亲的好心,可是我们人太多了,还是随意找一处山中落脚为好。” 苏牧哪里不知道天玑的xìng子,人家说这话是假意推脱,天玑这话却是真的不大喜欢这样麻烦人,但是苏牧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天玑还是答应下来,只说是小住几rì便要离开。苏牧心中苦笑,他这不仅仅是因为礼数邀请天玑,更是因为有难以言语的苦衷。 “姐姐,只怕今生要负了你!” 第二十四章 似是寒梅风雪来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黄昏近晚霞,独行无牵挂。 寒风中似乎有梅花的香气飘来,在鼻尖萦绕,挥散不去。 记得以前小时候看书中的史书中的传记或者戏里的人物,想要分辨是非好坏,一眼便能够分辨,,可如今长大后,接触的人和事物多了,却反而越发分辨不清楚,就像如今再去看史书里的人物,年幼时眼里的好人,此时却不敢断言他好在哪里。反而是那时候眼里的坏人,所谓的反面角sè,此时的自己却会欣赏几分,比如那些成大事者,在此之前又有谁轻易的断言过他们的好坏。只因他们成功了,于是另外一人甚至几人,都成了反派,无所谓“成王败寇”四个字而已。 真要说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命由天定,那不符合修道者的常理,修道者就是向天争命,于是这个世界上便有了修道者,逆天而行,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好比时下都说女子不如男,女子地位低下,男子当顶天立地,可西晋女皇却狠狠的给了这些伦理和这些不符开化的思想一巴掌,如今的西晋作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文教鼎盛,实施仁政,经过当年的黑暗与动荡之后,不但没有没落反而开始崛起,无疑西晋女皇文治武功,带领西晋瞬间又攀上了一座高峰。 西晋此刻已经君临天下,别的不说,就单单东魏与北塘的当朝大儒,哪个不是以西晋马首是瞻?西晋文教之鼎盛,无愧为当世执牛耳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说起西晋,作为东道主的苏牧自然是最有发言权,这里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一眼望不着边际,这里有无边的大海,还有碣石山、武夷山、云梦山等等,皆是当世名山,丝毫不输雁荡山,这里还有著名的武陵关,当年西晋女皇就是在那里一剑退敌,并且说出:“犯我西晋者虽远必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豪言壮语,自此以后,海外无人干犯西晋,西晋最为著名的却是女皇下令建造的翰林院,听说当世大儒都在那,那里的浩然正气长期庇佑着西晋长盛不衰。西晋的都城被称作玉京城,气派无比的皇宫就在那,苏牧的爷爷当年就是一位有名的大儒,还曾留下三进三出玄武门的风光往事。 西晋最具传说sè彩的地方还是玉京城楼上的那座御鼓台,传言当年女皇初登基,朝政不稳内忧外患,届时还接连着爆发了七王之乱,六十万jīng锐围住了京城,而远在西晋的雁门关还有百万雄狮正在待命,那时候的女皇手里只有不到十万的军队,怎么看都是输,但她却站在御鼓台上谈笑风生:“兵不在多,兵贵jīng,眼前的这些都是土鸡瓦狗,我只需五万人马,便能破之,并将七王斩于马下。”对于女皇的豪言壮语,七王自然是嗤之以鼻,可女皇在几rì后当真只提了五万人马,交由柳孟頫带领出战,别看柳相公名字文雅,可行军打仗也是好手,最主要的是当时女皇手里无人可用,偏偏柳孟頫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事后还被女皇称赞:“文能提笔治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也就是在那时,女皇在御鼓楼上,白衣素缟敲战鼓,亲自上门督战,白衣素缟的女皇学当年的冠军侯宇文画戟抬着棺材出战,在城楼上摆下了七具棺材,并且敲响战鼓鼓舞士气,为她的敌人送行。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沧桑故事的王朝,就是这样一块神奇的土地,这是苏牧的家乡,这里还孕育出了许多修道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七大妖仙里有两位,一位是姑苏城的令狐姑shè,一位是蜀山醉酒青牛帝俊,还有寒山寺里那位大名鼎鼎的苦行僧若竹,武夷山一剑撼动五岳掀起四海波涛的独孤老人,云梦山不出世的活佛,还有一生孤傲,身居红尘之外,白衣不沾半分尘埃的浮萍山庄醉红楼。 钦州靠近白鹭洲,距离dì dū也不甚远,不过距离大海还是要横跨几个州,所以此次允许苏牧回家却也不耽误行程,天玑能够想到此处中的关节,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所致。 江夏城作为钦州的州府自然要气派一些,虽然众人都是修道之人,不在乎世俗之中的荣华,但是今rì亲眼所见这红尘中的州府之城,还是大为感慨,这里的人都是一心修道,少说也有一甲子以上的年龄,远离红尘世俗许久,如今再次得见这尘世间的繁华,务必会唏嘘感慨一番。 “啊!这便是州府了?好气派啊,哈哈…” 此时就连清玄都开始感叹了起来:“山中方一rì,世上已千年!上一次下山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追溯到哪一年了,如今再来看世间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玑也跟着笑了笑,但却并没有说话,倒是一向活泼的齐静凑上前来,兴致颇高的问起了苏牧:“师弟,这便是州府了?你爹就是这里的州牧?好气派啊!”苏牧嘻嘻一笑,认真答道:“是啊,这便是我的老家。” 苏牧又向天玑看了一眼,只见天玑却是脸sè自然,想必是常年在外行走的缘故,天玑带头进了城门,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苏牧:“牧儿,你父亲会派人来接,还是你直接领着我们上门去?”听闻天玑看似毫不在意的一句话,苏牧却险些闹了个大红脸,唯唯诺诺的道:“我、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我想还是我带着大伙直接去吧,不碍事的,父亲老早便有了准备,想必是因为不能确定我们何时能到钦州,所以不方便派人来接。” 苏牧心中却是难过得很,又要对其他人强颜欢笑,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觉得心力交瘁,脸sè也变得有些难看。 苏牧呆住了!幸好,人们都以为他是近乡情怯,并没有如何疑心。 此时似乎有梅花开放,江夏城竟然飘着些许梅花的香气,从远处随着寒风飘来。 倒是天玑看了苏牧的表情,莞尔之余,心中却是一动。到了她这种境界,虽然不修什么通达古今的秘法玄术,但临机感应也是常有之事,往往是因为一点感应,便可知祸福以趋避,算是一种不修而成,躲避劫数的玄功。 此时似乎有梅花开放,江夏城竟然飘着些许梅花的香气,从远处随着寒风飘来。 “咦?此时已过了年关许久,正值chūn天到来,此处正是南方,南风吹起时,应该是桃花开才对,为何会有寒梅的香气?”顾瑾皱着眉头,不经意的这么问了一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用鼻子嗅了嗅,都感到奇怪,若说在东华山上,虽然地处北方蛮夷之地,气候寒冷,可此时想必也是百花开放的时rì了,怎么如今这里却还有寒梅的香气? 那一丝冥冥间轮转不息的因果,牵动天地感应,在苏牧头上发出了一声轻爆──这个时候,齐静叫了一声:“好漂亮的梅花……咦,是飘雪了!” 心头一紧,猛抬头向上看时,正见一朵朵红莹莹,几如玉石般jīng致的红梅,飘飘悠悠,从天空飞下。像是在千百回梦里的一样,他信手一拈,轻拈住梅花根部,一股熟悉的气息透指而入,然后,一缕火苗从尖梢开始,瞬间将整朵梅花燃烧干净,不留半点儿痕迹。 天空中,一片雪白的颜sè,从遥远天际蔓延过来,看似缓慢,但只不过几次眨眼的工夫,那铺天盖地的风雪便将整个天空全数遮蔽。 朗朗晴空,刹那间开始飘雪。 无数细小的红梅真如雨点般散shè下来,像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风雪寒梅飘,这是一副多么凄美的景sè,但那结果,却绝对是一场噩梦。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风雪红梅下燃烧,那结果就像是在下一个瞬间便要将眼前这万丈红尘化作虚无,皆为空幻。 然而,清玄的嗓音确确实实地走了样,他像疯子一样大叫,早不复平rì里的道骨仙风:“一剑红尘,北冥离火……天啊!是极乐宗的宗主叱yīn妃子来了!” 众弟子早吓得呆了,闻言也不多想,立时使出移动最快的法子──御剑! 有五个人速度极快,在清玄出口的刹那就驾剑飞起,而下方清玄的嗓音,已扭曲得不成样子:“不要飞……”刚刚吐出三个字,天空中彷佛是响了个霹雳,震耳yù聋的巨响,将所有人都震得两眼发花。而在这声巨响中,先飞上半空的五人,就如同五个纸人,在滚滚的风雪寒梅骤雨中凭空化作一撮飞灰,冷风一吹,便漫天散去。 齐静尖叫了起来。 叫声未停,清澜已一把将她抓着,捂住了她的嘴,继而大吼道:“伏地,出城!千万不能飞!上面是红尘离火阵,小心‘无sè火’,不可硬接!”说完,便将齐静一把甩出城去,当即,余下的三代弟子,都成了滚地葫芦,他们连为同伴哀伤的时间都没有,就要为自己的小命来努力了。 苏牧并没有第一时间趴下,这大异于他平rì所为。 天玑此时已经拔了剑,眼神犀利无比,一动不动,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天空,剑气外放,内息流转不息。然而,苏牧只感觉到腿一弯,便被天玑踢到在地,在摔倒的时候,他感觉到天玑在他胸口一摸,将“琅琊”抽了出来,又塞到他手里。 “用这个护住自己,等会就跑出城去,切莫回头。” 听到这种说话,苏牧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声,便被天玑一脚踢飞,这一脚用劲极为巧妙,苏牧并未感到疼,但飞出的速度却是极快,眨眼间便摔出城去,落在夹道zhōng yāng。三代弟子中,最后出来的是顾瑾,她却是被清玄和清澜连手摔了出来的,正好落在苏牧身边,她脸上被风雪吹得通红,却掩不住那近乎绝望的惧sè。 “红尘离火阵……怎么会?” 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苏牧忽地想起了天玑的吩咐,心头一冷,一把攫住了顾瑾的手腕,低吼道:“师叔要我们快走!”话音未落,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冷哼,紧接着,一道亮光从他眼前闪过,他本能地大叫一声,却忽地感到手里“琅琊”先是一凉,然后便是背后“承影”高速地震动起来。 “蓬”的一闷爆,苏牧只觉得体外一热,令人窒息的风雪便将他吹得满地翻滚,差点滚落到夹道外去!这时苏牧耳边传来了顾瑾的低哼,声音极其痛苦,紧接着手上便感觉到了一股大力,他惨哼一声,便在这痛苦中,顾瑾甩脱了他的手,翻滚落到夹道之外。在这种情形下,结结实实摔了去,几乎便找不到活路! “该死!” 苏牧趴在地上,满口灰土,而天旋地转的感觉刚刚过去,他便尽力睁大眼睛想瞧个究竟。然而触目所及,却让他几乎发了疯。夹道上空空荡荡,正有一点残留的白灰,随着寒风卷入天空。逃到夹道上的十名三代弟子,此时只剩下了他,还有那在不远处坐倒地上,已经吓傻了的齐静。除却在夹道外死多活少的顾瑾,其它人再没有在这世上留下半点儿痕迹! 江夏城仍在燃烧,与天上无边无际的无sè火云相映,却显出了即将崩溃的暮气,只有连串的爆裂声在响着,其余的就是死寂。 第二十五章 叱阴妃子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苏牧眼前的世界,已被极度yīn冷的无sè火烧得如幻境般扭动起来,看不真切,他勉力凝神又看,恰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与刚刚那离火横飞,熔金销铁的霸道不同,这道身影仿佛带着yīn火通体透亮,里面数层都是已燃至极处,近乎透明的光幕,火劲内敛不发。 但一接触地面,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哗”声,这方圆数里草木,竟也化灰而去,只露出光秃秃土地。 苏牧眼前豁然开朗,整个江夏城变成了烈火焚烧过后的废墟,一切皆化作虚无,天玑三人此时也显现出来。只不过,他们带给苏牧的,是最直接的恐惧──三人成犄角状站立,其中只有天玑站得稳稳当当,而清澜及清玄两人已是摇摇晃晃,如醉酒一般,软绵绵地在地上走了两步,身上却忽地一亮,苏牧的眼珠差点儿爆裂了。无数的火苗从两人的皮肤下迸了出来,细细的火苗,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一切,将两人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才是残忍的锻烧。 只有两声低低的呻吟,清澜和清玄便永远消失在世间。 苏牧的腿软了,甚至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他只能看着天玑,希望这位唯一还能支撑的师长能给他一线生机。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念头,天玑向这边看了过来,白质犹如凝脂般雪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狠厉笑容。 随即,在苏牧绝望的目光下,她身体一晃,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也随之光芒一敛,然后便是一声颇为响亮的振衣之声,苏牧呆呆地看过去,只见到迎风轻摆的红披风之下,那一道红得凄厉的人影。这个人影背对着他,面向天玑。他看不清此人的模样,只见她包裹在这披风之下的身形,纤瘦颀长,却没有半点凶厉之气。苏牧心中恐惧,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来,也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修为,也才会不由分说,便连杀东华剑宗十余人,只像是拂去身上灰尘一般的随意轻松。 “叱yīn,你果然没死!” 天玑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但却有不一样的情绪,显然刚刚挡下那一轮劫火,已让她jīng疲力竭,这还是数rì前,三招两式打跑沧溟子的那人吗?她和眼前这人的差距,比之她与沧溟子间的距离,还要远上十倍!披风“簌簌”抖动了一下,那人似是做了什么动作,这满天的无sè离火,忽如来时一般,转眼间四散而去,天空又恢复了正常的天sè,再没有半丝风雪寒梅飘散。 只是,飞灰化去的江夏城,以及同等下场的十五名修士,却已不可能再恢复过来。 然后,苏牧便听到了一声低沉悦耳的感叹:“天玑,百年之间,你是的修为倒是越发高绝,恭喜啊。”说不出这感叹中是什么意味,不过仅听这嗓音,苏牧便在脑中勾画出一个雍容端庄的形象。只有这种形象,才配得上那不急不缓,却有着淡淡情思韵致的声音。 当是绝代佳人啊…… 看天玑的反应,比起她却不遑多让。天玑单膝跪地,挣扎了两下,站了起来,然而身体一歪,又险些坐倒在地上,待到天玑站稳了身子,剧烈地喘息两下后才道:“叱yīn宗主,你消失百年,可知道如今的极乐宗已经换了掌门人?当年你不但被十山七宗,正道五大派联手围堵,就连散修和三十三邪道魔门都出动数千名jīng锐修士布下天诛绝阵,却仍被你逃脱,至此消匿无踪。” 苏牧此刻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只要一点点的撩拨便会将内心里的种种情绪引起爆发,听见天玑的一番话语,他也终于知道眼前佳人为何人。叱yīn妃子,百年前“琅琊”事件的主角,修道界称她为“妖妃”,而其自号“叱yīn元君。”她本于修道界的某位修士是一对道侣,虽然两人身份有差别,可也被那人的门派默许,却因修炼“蛮夷巫蛊”,非但她的道侣弃她而去,就连整个修道界都基本上要将她杀之而后快,只因为“蛮夷巫蛊”这种逆天的邪恶功法实在是不应该存于世间,它的存在有损天道。 远处的人影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却宛如一树风雪中的寒梅,凌寒独自开。只是她那绝sè的身影,凄美之下却叫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眼望去只有彻骨的冰冷。苏牧瞧着那道身影,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手掌按住了压在下面的琅琊美玉,像是想到了什么。 琅琊?琅琊! 莫非…莫非叱yīn妃子的道侣便是我手里这块琅琊美玉的主人,那岂不是…… 不等苏牧猜想,那面的天玑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冷笑道:“百年之后,你第一次出现,便杀了我东华剑宗十五名修士祭旗,此时再加上三个,也没什么难处。只是,我大师兄就在东华山上,你为何不去找他?” 似乎翻掌之间杀死十几条xìng命,对于她来说只是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一般简单,只听她道:“是啊,这百年间,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只是他在雁荡山上,我又打不过南宫霖,这才没有去。” 如果她用尖亢凄厉的嗓音这么说,苏牧半点儿都不会奇怪。可是,她语气中却自有一番缠绵不尽的柔婉温情,且语意平淡,这感觉怎么听都诡异得很。 天玑的语气有些嘲讽,但气息却带着急促:“所以,你现在才出现在这里。你本以为是我大师兄带着弟子下山,你听见风声就赶来了,却没想见到的是我。你是来杀他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妖妃似是在笑,笑得温柔如水:“他现在除了躲在山上,还能做什么?自从他抛弃我的那天起,我已经等了百多年,怎么还能再等下去?” “…哈……” 天玑猛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嗓音嘶哑,这才开口叫道:“滑稽,怎么是我师兄抛弃了你,不要忘记了蛮夷巫蛊。” 妖妃轻轻地叹了一声,而这一声叹息里,却是充满了怜悯之意,这让她的语气更显轻柔:“这唬小孩子的理由,骗骗小辈也就罢了,他怎么也信了这个……还是,他非要逼着自己相信,才能好过一些?” 天玑的笑声忽地中断,只听得妖妃在那里轻缓地道:“原本,我已经怀了他的小孩,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那一年的云梦山求签之rì,却被活佛算出来,那时南宫霖的天劫将至,我那孩儿乃逆转天道而生,正应了劫数。有孩儿在,天心不测,劫数便生变量,若没了那孩儿,则一切回归正轨。” 苏牧惊呆了,似乎就连呼吸都停止,而在山道上齐静的呼吸声,却急促了起来,显然是因为首次听到这个信息,被吓得很惨。苏牧这时才有工夫看她一眼,好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伤处,只是脸sè苍白,鼻息不稳,显然内伤不轻。对于妖妃所言之事,苏牧虽然吃惊,却还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照他想来,这样反而更合理些,其中利益关系清晰准确,比那个所谓的修习巫蛊之术,众生遭难之类的理由要强得多了。而且,自从听到她们的对话后,他便对其中的“真相”有了心理准备。越是如此,苏牧越觉得天玑的反应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半晌之后,天玑虚弱的嗓音才响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此言一出,无疑证实了妖妃话中的真实xìng。 第二十六章 问情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苏牧只听到天玑怪笑两声:“能有什么办法?当年,掌门与师兄长谈了一rì一夜,说尽了那孩儿的坏处,师兄几次开口都抵不过……他也想与你商量,但看你那神情,又该怎么开口?师门恩义,师兄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又怎能违逆师命?师兄还想回山,请六师叔为他做主,只是才耽搁了一rì,便传出你被围堵的消息!那时候,你要师兄怎么办?去与你共抗师命?还是将你围杀当场?妖妃,你可知师兄当年心中的苦楚,可知他当年的惨处!” 天玑的话音凄厉悲慨,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说到底,这不是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悲鸣,而是在绝望中的呼叫,甚至可以说是求饶。 齐静的呼吸更紊乱了,苏牧紧皱着眉头,心中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妖妃的反应则更是奇特,她语气似有几分迷惑。 “你……是在向我求饶吗?”顿了顿,得不到天玑的回答,她轻轻地摇头,语气中有一丝如虚似幻的迷蒙:“我还记得,当年,你是极倔强的。虽然我的修为远胜于你,可是,你这个倔强的‘师妹’从不向我低头,这一点和你那个死鬼师兄很像,我总是能够记得清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苏牧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天玑,你在搞什么鬼? 天玑的嗓音已开始发颤,这颤音微妙得很,苏牧细细听来,竟察觉不出这是激动还是恐惧:“我知道师兄对你不住,可是,你们的孩子……”天玑的声音蓦地低落下去,苏牧忍不住侧耳倾听,但随即贯入他耳中的,却是一声刺耳的尖啸,啸声直撼脑颅,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惨哼一声,苏牧双手紧捂在耳朵上,他两眼发花,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才支起来的身子又一头栽下。旁边的齐静比他更惨,“咕咚”一声仰天倒下,昏了过去。 苏牧至今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玑绝不像刚刚所表现的那么孬种。 更直接明白的说,刚刚那叫设局、做戏! 暮然的想起了前些天她对苏牧说的那一句话,“若是遇见比沧溟子高明千百倍的人物,我必能全身而退。”直至今时今rì,他看见眼前的景象才知晓其中之意,简单明了的说,便是‘避其锋芒,来rì方长,终有一天能将敌人斩于剑下。’而从她们方才的话语中听出来,他的师傅天权道人却没能这么做,联系起那rì天玑的话语,还有下山前那一个记忆犹新的夜晚,天权道人神神叨叨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旁,挥散不去,终于明白,天权道人为何会说出‘学老四,莫学我。’这般话语,还有那一句一直都解不开话语,“谁是傻子?”如今是否都一一得到了答案? 原来世事都是如此,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己。 苏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便好得多了,而此时吸引他注意力的,不再是天玑,而是已经转过身来的叱yīn妃子。他敢发誓,这是他所见过的女xìng中,能够将大红衣袍穿成冷漠端庄的唯一一人!造成这种效果的最大原因,当然是她几若冰雪的皮肤,晶莹剔透到已不能形容其细腻光润的程度,感觉她的皮肤彷佛是在发光,是用无瑕的美玉雕刻而成。她的眼眶比常人略显长了一些,斜斜挑起,又是长眉入鬓,“凤目蛾眉”之称,当属名至实归。 如此面相,本来颇有几分妩媚之气,然而一双眼眸漆黑如点墨,沉寂不见底,又将一切气息都吞没不见,使人不敢轻侮。曲线优美,弧度微有下垂的唇线,显出她强势冷硬的xìng格,倒似天生为了征服而存在。当她唇角处显出一丝笑容,牵动整个面部表情的变化时,苏牧一方面为她的绝sè而倾倒,另一方面,却是从心底窜起了阵阵寒意。 刚刚……应该是天玑暴起偷袭吧! 苏牧将之前发生的事琢磨了个仈jiǔ不离十,天玑从碰到妖妃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做戏!她本来就不至于那么不济,之所以会放低姿态,都应是让妖妃降低jǐng觉心的手段。随后,便趁着一个小小的机会,暴起伤人。只是那结果却是糟糕得很!天玑此时距苏牧不足三尺,苏牧完全可以感觉到她粗重的呼吸,还有身下殷殷扩大的血渍,这,就不应是做戏了。在这种情形下,天玑却在发笑,吃力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将唇角血渍擦去,声音虽然虚弱,却有着一股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度,甚至这气度,苏牧终于开始肯定,眼前之人,却是他之前所认识的天玑无疑。 天玑对自己那颇显不堪的手段,供认不讳:“惭愧,还是没有得手!现在,杀剐由你!” 妖妃的笑容极其微妙,感觉中,她遍体的冷意,在这笑容里已缓缓融化,语音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温柔:“天玑,你的xìng子虽未变,可是心思却要深得多了!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你那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的xìng子,当年可惹下了不少仇家呢!为此你师兄和师傅都很头痛,我甚至记得,你当年炼神境界初成,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找罗刹鬼婆麻烦,呵呵!若不是她惧怕南宫霖,恐怕如今的你早就被她的yīn煞给折磨chéng rén渣了。” 苏牧听闻妖妃无意中的话语,却没有丝毫敬佩天玑的意念,反而浑身止不住的冷汗发抖,就连叱yīn妃子那渗人的娇笑声落入他的耳中也成了那沙哑难听的猖狂笑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道黑衣白衫的人影,带着寒玉面具,yīn煞就如同一个诅咒,又开始侵蚀着他,恐怖化成了一只如玉般的纤细手掌,紧紧的扼住他喉头,然后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涨红的面庞,还有那卑微的乞求眼神,像一条狗。 天玑对于妖妃的感叹,只是微笑:“哪里,总还比不上你…...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按你以前的xìng子,刚刚绝不会给我说那种废话的机会!而且,你从头到尾,都防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说到了孩子,恐怕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却是师从何人?” 妖妃浅浅一笑,愈显得温柔和顺,全无锋芒:“你为何不直接问我,当年是靠谁逃出去的?” 苏牧闻言心中一动,这一声笑终于将自己从那恐惧之中拉了回来,抬头望着两人,对这两人的情状,心中寒意森然。他们两人对刚刚那一记偷袭看得似乎很随便,只是各逞心机,让人探不着虚实。天玑固然是狠下辣手,绝情得很,可是看妖妃一脸从容,显然也是早就有了防备的心思。当年的事,他也知道个大概,似乎是由正邪两道数十个宗门连手发动的绝杀阵,本没有什么破绽,却让妖妃在无声无息间遁去,按照推论,应是有某个宗门当了内鬼纵她逃去。 百年来,那个宗门是谁,正邪各宗之间都无定论,平添了许多猜忌。而现在,妖妃就要公布这个答案了吗? 天玑坦然点头:“对那一宗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纵你逃遁,且使劫数无声无息地消弭,这等惊天手段,吾心向往之!” 妖妃微偏过头去,似是叹息了一声,既而轻吟道:“百幻千叠障,悲凄心绞丝,金樽对月影,三清化归真。” 苏牧还在迷糊,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天玑脸上的铁青,随即,他便听见了天玑嘲讽般的言语:“不错,天音散人修为jīng深,确有逆天之力……”话说了半截,就再也忍不住,天玑忽然大笑,反问道:“你为何要去求他?”妖妃却是真的笑了起来:“你师兄不能救我和他自己的孩子,我自然要找能救的人,这有何不可?” 天玑挂着古怪的笑意,甚至还有一丝怜惜,却叫妖妃捉摸不透:“可怜了我那师兄,做了乌龟还不知道!谁是傻子?” 妖妃目光中颇多可堪玩味的意思,却没回答天玑的问题,谁是傻子? “果真都如傻子一般。” 苏牧却是心里一跳,他感觉到了叱yīn妃子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让他身子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 这一动,糟了! 妖妃的眼睛一下子盯了过来,打在苏牧脸上时,先是迷糊了一下,随即便比之前亮了十倍!苏牧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心中只是惨叫:“这关我何事,关我何事?”幸好,这种眼神并没有持续太久,然而,苏牧却不因此而稍感轻松,他甚至比刚刚更紧张了。因为,在妖妃回头之后,他听见了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咬牙切齿的笑,只有恨极了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 “他是你师兄的徒弟?” 虽是询问,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不错…” 苏牧耳中听着,同时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着妖妃的脸sè。正巧妖妃也向他看来,四目交投,苏牧只觉得脊椎一冷,脖子当即动弹不得,就是想逃开目光也不可能了。他不明白妖妃眼眸中那丝奇特的光芒是什么,这对视只持续了大约半息时间,妖妃便主动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到了齐静身上:“这个女弟子倒颇是可爱,是你的弟子吗?不对,天玑你从不收徒弟。莫非也是你师兄的弟子?” “不是……” 天玑话才说了半截,却见到妖妃伸手一探,便将不远处的齐静凭空摄来,提在了手上。妖妃身材颇高,娇小的齐静被提起来时,脚尖距地面还有数分的距离。齐静被这么一弄,总算是回过神来,一抬头,却正看到她今生最大噩梦的制造者。即使修道也有数十年,但仍然无法抵挡这样的刺激,她尖叫一声,本能地挥掌就打──“笨蛋!” 苏牧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蠢女人的愚行。 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了起来,齐静挥出的手臂寸寸断裂,而她却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妖妃轻扼住她的脖颈,看着她渐渐乌青扭曲的脸,轻轻地道:“知道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齐静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因为恐惧,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随后,妖妃将她扔到苏牧身边,淡然道:“如非必要,我不杀女人。至于你师兄那徒儿,却是因为他有琅琊在身,如此剩下了两个活口,却太多了些,我只要一个!只要一人,将你们的死状公诸天下,其它人便做祭旗之物吧!” 苏牧心头猛地一跳,而下一刻心中浮起来的,竟是挡也挡不住的火热,在他脑中,却是一片冰寒。 “碰”的一声,齐静被甩到了距他不过半尺之遥的地面上,触手可及。 天玑脸现怒sè,吼道:“要杀便杀,何必何必再折辱他,这样对一个小辈,可耻!” 妖妃浅笑一下:“这怎么算折辱?若他真是油盐不进,我此举不过是自取其辱,可是你看他那张脸,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苏牧将这声音听入耳,脸上一阵火热,一阵冰凉。齐静就在他身边,全无还手之力,只要他抬起手来,一掌拍下,按照妖妃所言,他这条命,便是保住了──这是他脑中最先转过的念头。妖妃说的一点也不错,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正气凛然之辈,想来,应是第一时间举掌自尽,将这生机留给同伴才是。只是这一犹豫,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都会将人xìng最yīn暗的那一面,暴露在人前。 像苏牧这样的人,总将心中的秘密层层包裹,生怕在人前露出一丝半毫,因为只要露出半分,便代表着惨痛的失败。 而此时,他输很很惨! 第二十七章 屈辱落难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撕破所有脸面,狠狠一掌,将齐静打死,然后,仰仗着妖妃的鼻息,像狗一样卑微的活下去。然而,隐藏在内心深处,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热血,唯年轻人独有的一点血xìng,忽地爆发出来,直贯脑际。仰天狂吼一声,猛地反掌,向自己的脑门击落──体内真息,“蓬”地一声,乱成了一锅粥。在纷乱中,时间的流速开始减缓,十六年来经历的种种,在脑中飞速闪过。 少小荣华,而后将近六年苦难,如今生死交错,那一线生机,彷佛是随风飘飞的浮尘,在他周身飘荡,却不给一丝抓住的机会…… 散乱的掌风刮得他面皮生疼,而这一点点的疼意,便如一根北极雪地的冰针,直刺入他的心口,然后,寒意直贯脑门,冻住了原本那一点点的热血。平rì臆想的种种,蓦然反冲而上,将脑中填得满满的。他所追求的zì yóu、所渴望的强大、所幻想的长生仙道,此刻全都喷涌出来!如果要想这些愿望实现,他现在怎能死去? 怎能死去! “啪!” 清脆的皮肉交击声响起,苏牧向后翻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过了数息,他才抽噎两下,脸孔扭曲,嘶叫着嚎哭起来。他在这里哭得撕心裂肺,那边妖妃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便是你师兄的徒弟?”苏牧发现,自己再也哭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没有想哭的感觉,方才只是临场变节,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才尽力挤出点眼泪,以缓解自己的尴尬。他本以为已经掩饰得够好,可是听了两人的对话后,他才明白,在对方眼中,这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闹剧!一时间,他羞愤yù死,眼睛紧闭着,不敢看人,现在,他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再不出来! 便在此时,一阵淡淡的幽香扑入口鼻,与地上的尘土味混杂在一起,颇有一番奇特的味道。他愣了愣,脑中反应过来,这正是妖妃的体香。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妖妃火红的裙袂,数十层细纱织成的层层帘幕,便如同飘扬舞动的火焰,霎时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倒是叫我想起了另外一人。” 然而,妖妃随后的动作,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被提了起来,不过比齐静略好一些,自己的脚还沾着地。这让他得以在近距离观察妖妃的脸庞,即使是如此贴近的距离,他仍找不到对方脸上有半点瑕疵,只不过,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让他的心中只有颤栗。妖妃松开了手,让他自己站着,苏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颤抖的双腿稳住,保持住平衡,只是那“咯咯”的牙齿打战声,还有“簌簌”抖动的衣物,都完全显露出他心中已漫过极点的恐惧。看着他的模样,妖凤笑了起来,莫名其妙。 妖妃想起了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边传来天玑冷冷的笑声,中间还有些微的切齿之音,苏牧本以为这是因天玑痛恨自己配合妖妃,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天玑并没有这么小心眼!那又是为什么呢?他的脑中已经是一片浑沌。可是,就在这浆糊般的思绪里,他猛地打通了关窍,一道灵光闪现,便如同暗夜之中惊起的闪电,“喀喇喇”一声响,映得天地一片煞白。 难道…是天音散人,老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莫非,我和他很像? 苏牧瘫在地上,心中情绪,由发现事实引起的惊惶,以及生了根的恐惧交杂在一起,连续几个大浪,将他没顶。他被这变化弄得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可脑中却是出奇的清明。因为,只有这个答案,才最合理。 妖凤轻轻叹息了一声,否定了苏牧的猜想:“你师兄这徒弟,倒是没有他半分骨气,满脑子尽是龌龊心思,倒是叫我想起了被困在落霞峰的那一位,难得的是他竟然也能修习神霄御雷诀,真不知道你们东华剑宗是怎么想的,出了一个诸葛清吟还不够吗?这家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牧听到这里,心便如同掉进冰窟里。难道,这妖妃要杀我不成,缘由便是我乃天权的弟子?他想逃走,只是现在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想指望天玑,可是,对方现在又哪来的jīng力来管他?苏牧可以感觉到,天玑身受重伤于前,又被妖妃刺激在后,双重打击,早就击垮了她的意志。此时,她虽然还是嘴硬,可却了无生气,应当是希望能激怒妖妃,只求速死。 可是,又怎能如愿? 此时,妖妃说出了一句话:“天玑,不如你替自己选一个报信之人?” 苏牧脑中轰然炸响,心脏在大力的抽搐之后,又猛地膨胀开来。软烂如泥的身子,刹那间紧绷得像一块石头,便开始了比刚刚更为剧烈的颤抖。沉静了好长一会,山道上没有半点儿声息。所有人的呼吸全都停住了,而在苏牧行将崩溃之前,天玑终于开口,只是话音显得有些疲惫和沙哑,也失去了强自为之的平静:“xìng命cāo之你手,多说无益,还是随你吧!”顿了顿,忽又一笑,笑声中,不知有几多苦涩:“如此拖延,真不是你的xìng格!” “如此就好,不必心焦!” 妖妃淡淡应了一句,对脚下的苏牧再不看一眼,转过身去,一股真息发出,将齐静也打醒了:“该让这女孩儿也有个机会才是。”妖妃的兴致颇高,正因如此,苏牧活命的机会,便被分出了一半。他埋着脑袋不敢抬头,只听到齐静呻吟了一声,然后,便又是一声尖叫,而且,这叫声竟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聒噪!” 妖妃说话的同时,空气似乎瞬间升温,然后,整个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苏牧的身子抖了一抖,尽管眉眼低垂,但他仍看到一点黑灰擦着地面,飘到远处。妖妃轻声道:“就便宜你了吧……我终究还是喜欢清静。”由于齐静的愚蠢,苏牧出奇轻松地获得了那唯一的生存名额。 “活了?” 苏牧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前一刻,他的身子像岩石,而此时,他则像是化进了身下的山道中。这是完完全全的放松,所有的肌肉都在刹那间脱离了意志的cāo控,他的眼前也像是蒙上一层白纱,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然后,他下身一热,一股水流在两腿间滑下,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裤,sāo膻气味弥漫山道。苏牧终于隐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而这次,却是真的──或许是因为他遍体的sāo气,妖妃拂了拂衣袖,便将他远远地甩在一边,注意力也完全放在天玑身上。苏牧哭了半晌,总算能壮起胆子,偷看他们的表情,而这个角度,也是恰好。 而倏忽之后,天玑蓦地展颜一笑,笑容里,竟也有几分快意。可是,与这笑容不怎么搭的,却是他话中的内容:“叱yīn,且让我猜猜,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死法。” 妖妃柔和一笑:“好!” 天玑从容道:“这倒好猜得很,你手上折磨人的法子,无非就是当年极乐宗的手段,九品莲台和万丈红尘。我料你必不愿让我速死,而且,你纵有千百种折磨我的法子,到头来,也只是为了一吐当年的怨气;你不但恨我师兄,也恨我师门,因此必定会想法子折辱我,且殃及师门!你留下我师兄的徒儿,正是如此想法。这样算来,那万丈红尘其中倒是有一篇法门,名唤‘心梦无痕’,世间一切皆如黄粱一梦,心中所思梦中所幸,过后了无痕迹,此法门可控人心智,正是个中妙招……”话说及此,摇头一笑,便再不说下去。 而看妖妃的表情变化,显然,天玑猜对了! 妖妃娇颜上露出惊异之sè,她道:“果然心思玲珑剔透,天玑不愧是天玑,只是仅凭猜测,我却不服。” 天玑无声一笑:“你说得没错,确实还有一个根据……我那顾瑾师侄,被禁一旁许久,走脱不得,想必也是你的手段!” 苏牧闻言一震,却听得妖妃轻笑一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便有一个人从旁边缓缓漂浮了过来,此人正是顾瑾! 顾瑾看来,亦是样貌狼狈,衣袍不整,还有多处被刚刚的离火给烧破了,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此时虽然全身被制,但神智却清楚得很,脸上犹有泪痕未干。当然,苏牧清楚得很,这眼泪绝不是为他而流,自己刚才的丑态,想必早就被她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他又将脸伏下,一波滚烫的热浪在他脸上烧过。 天玑的语气没有半丝变化:“心梦无痕用在这里,yīn损的很呐!看来你在百幻岛月影天却是长了不少坏习气。” 妖妃淡淡应道:“近墨者黑,见得多了,自然也学了些。”说话间,顾瑾已落在了妖妃手上。她身子软绵绵的,看不出被禁了哪里,像个布娃娃似的,任由妖妃摆布。妖妃纤长的手指自她脸上滑下,同样雪白的肤质,轻轻厮磨,感觉是说不出的妖艳动人。顾瑾不知对方的想法,但也知前途凶险,这种有些诡异的接触方式,更让她心中惧意大增。 天玑眉眼间抽搐了一下,道:“便是宫潸徵这魔头,也鲜少用这种手段……” 妖妃脸上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随即化为森森寒意:“我偏偏学会了,也觉得这手段颇为有效!”她的手指从顾瑾脸上划下,越过脖颈,抵在前胸敏感之处。顾瑾心中虽惧,却也忍不住红cháo上脸,想挣扎又动不了半根手指。只能任妖妃在她胸口轻轻一捻,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知何时,她声音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了。 “确是我见犹怜!” 妖妃似是叹息了一声,闻得这一声叹,一边的苏牧却是寒到了骨子里。妖妃的态度实在太过诡异,而她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苏牧偷眼看了一眼天玑,又看了一眼顾瑾,妖妃要干些什么,他已经想到了。 果然毒辣! 天玑是长辈仙师,顾瑾是与自己同辈的弟子,在崇尚尊师重道的东华剑宗里,若自己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起因为何,那后果都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折磨侮辱倒还在其次,真正要命的是,如果宗门名声被搞臭,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扳回来的!那个时候,东华剑宗还有什么脸号称“东方第一宗”? 妖妃这一手,虽然卑劣到有**分,却可正中要害! 想到这里,苏牧心中又是一动:“如果是这样,顾瑾和天玑便不至于死去……留下的活口,便会如同之前的诸葛清吟,成为让宗门难以招架的难题;以前,还有南宫霖横空出世,淡化了那污渍,而今rì又当如何?” 而且,对苏牧本人来说,他现在的作用便十分尴尬了。他是以一个“铁证”的身分存活下来的,他活着的目的,便是让这件事情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只要有他在,东华剑宗便没有办法洗清嫌疑!但到了那时候,他又是什么东西?可以想见,他未来的生活,将会是如何悲惨的rì子。或许,刚刚若能死去,会是一个更正确的选择。虽然现在他是zì yóu身,但却全身发软,所谓的勇气,早就随着那一滩污秽,流泻得干干净净……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死……只要不死便有办法!” 也许是一切都已经看透的缘故,相比之下,天玑便要从容许多,他看了一眼顾瑾,却是不焦不躁:“这法子确是yīn损得很。只是,我求生无望,难道求死亦不能吗?” 妖妃深幽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火光,她只是冷冷一笑。“你怎能轻易死去?”说着,她手指一动,一抹粉红sè的火苗在上面燃起,此时,天玑突然全身剧颤,双肩肩胛下方,两束同样颜sè的火束破体而出,交织成链状,有如实质。 “有‘锁魂链’种在体内,你想自绝以求解脱,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天玑脸上发白,虽然已坐倒地上,身体仍是难以支撑,摇晃了两下,几乎要躺下去。这时候,妖凤弯下腰,将顾瑾轻轻地放在他身边。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呼吸可闻,然而,他们中间偏又放了一个顾瑾。两人眼神在瞬间接触,天玑表情平静,而妖妃,却是浅浅一笑,风姿万千。紧接着,妖妃伸出一指点在天玑额头,一旁的苏牧只听到“哧”的一声响,便看到天玑本来清明的眼神,在刹那间转为浑沌的暗浊。 妖凤的手掌顺势在他脸上滑过,眼眸中却有着万缕柔情,只听她幽幽叹道:“当真是各有千秋,一个肤若凝脂白玉无瑕,一个是我见犹怜哀怨婉转,啧啧!所谓‘叶里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恐怕也不过如是,真是便宜这心思龌龊的毛头小子了,哎!” 叱yīn妃话音方落,她便看到天玑眼眸深处,那一点yīn冷森寒的光──没有半点迟疑,妖妃体内浑厚的火元真息瞬间迸发,身体像是一颗逆行的火流星,向后暴退。然而,仍是晚了──一点冰寒的真息,如利针般钻进她的小腹,虽是入肉数分即止,然而,yīn损凌厉的真息,却对她的火元体质产生了最大的伤害。这是一种专门对付她的功法,对她体内的气脉流转、窍穴虚实,都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如果不是她这些年来,功法有了些许改变,这一击,肯定能让她遭受难以治愈的重创!即使如此,她也吐了一小口鲜血,艳红的血滴在山石上,溅洒出了一连串血花。 天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sè依然苍白,可是恢复清明的眼眸里,却是光芒炽盛,让人不敢直视。此时,两人相距十余步,冷冷对峙。良久,天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即使我余rì无多,却也不想用这种死法。” 妖妃拭去唇边血渍,脸上也不掩藏她的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随即,又开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天玑,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刚则易断而已,哈哈哈…” 说话间,天玑体外粉红火焰织就的“锁魂链”顿时化为漫天火星,渐归虚无,天玑指了指脑壳,略有些自嘲地道:“用这里,我师兄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就为了对付你,该用什么手段;几乎是rì夜思虑,也几乎想到了每一个细节,本来是由我师兄来走这一趟,可临了,他却与我换了换,他去两界山,我来云梦山,临行前他曾经亲自交代于我,说这一趟恐怕会遇见你,我当时还以为是他内心作祟,原来他的思虑却真的应验了。” 妖妃略一皱眉,随即又道:“那么,你刚才那第一次偷袭,也是存着骄我心志的念头?从那时起,你便开始算计我了?” 天玑笑而不答,紧接着,他身形一个晃动,眨眼间跨过了这十余步的距离,一拳轰下──苏牧只觉得眼前一花,猛烈撞击的狂风从两人周围迸发而出,贴着地面一卷,当场让他成了滚地葫芦,一阵天旋地转,险险滚落到山涧中。这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当苏牧再睁开眼时,能看到的,只剩杳无一人的山道,而天空中正有殷殷雷鸣轰然而下。偶而扫下一道余波,更将山道左近的岩石划出深深的刻痕。 “逃!趁两人对拼的时候……”苏牧脑中闪动着这个念头,只是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顾瑾,她身体仍然被制,躺在山道上,但却被方才散溢的罡风吹到了十余丈外,险险又要被吹出几丈远。 救还是不救? 这个冲突也只是一闪即逝,他勉力爬起身来,向顾瑾那里狂奔。一边奔跑,一边祭出承影剑。十余丈距离,跑过去仅是眨眼工夫,他去势不停,一把拽起顾瑾,搂在怀中,纵身向化作废墟的江夏城逃去──承影光芒一闪,停在他脚下,真息瞬间迸发,便要冲入城中,借地势逃脱。 便在此时,天玑那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你要到哪里去?” 苏牧呆住,然后猛一回头,在确认说话之人的形貌后,大喜叫道:“师叔!” 这一声叫唤却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勉强做作。 天玑还活着… 第二十九章 巧遇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chūn雨绵绵,渐成帘幕,渐深的寒意从雨中透出来。 这几rì,通往云梦山的道路上,车马明显变多了。不过,在这一路段上,此时正有一行车马,在雨幕中行进。一行约有近百人,数十匹马,两三辆车,虽在雨中,行进间却秩序井然。中间的车子,乃是极华美的油碧车,驷马并行,极是尊贵。zhōng yāng的车子里,不时传出低弱的咳嗽声,中气虚弱,嗓音沙哑,显然是中老年人、气虚不调的症状。 这咳嗽的人开口说话,却是一位老媪:“雨天前来,想不到这路却是如此难行……” 有一个年轻的女声接话道:“这里是土路,过不远便是青石铺道,那便平整得多了,太妃再忍耐些时候……”顿了顿,这声音又道:“这几rì秋雨恼人,天象又乱,您身子骨不好,这敬神乞愿的事情,何必亲自前来,若病了起来,极是难治……” 老媪冷冷一笑:“我只道你们都不尽心,我那孩子说舍便舍了,如今要招回来,又有几个愿意的?” 这话一出,车子里便安静下来,老媪怒气出来,也不稍歇,又哼道:“便是我死了也好,去地下见那个胡涂老儿,并求阎君,让我那可怜的孙儿永录仙籍,不要再受这世间苦楚……” 说着,她便忍不住哽咽起来,车内人都劝慰着,却又被她骂回,一个个不敢吭声。后面马蹄得得,一人纵马从后方赶上,经过车子边时,一个眼神落下,便让那些随车护卫噤若寒蝉,不敢再有轻慢。此人也不稍停,直驱一行最前方,向着前面一人叫道:“李大人!” 被叫的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一张颇为粗豪的大脸,只是眼中jīng芒闪动,显出几分jīng明的神气,他看来人,乃是副手张济,也露出笑脸,道:“老弟唤我何事?”金宇面皮焦黄,有几分病容,但眼眸开阖间,电芒流动,使人不可逼视,修为比巩大人还要强上几分。 他放缓马速,先行了一礼才道:“大人,看这雨势,今晚应该是停不了,雨夜路上又相当湿滑,今天绝对无法到城里,所以,我们或许应该做些准备……” 李大人摸了摸胡子,点头道:“老弟所言不差,就在卞江边歇脚,请卞江旁松风观那观中道士,为我们准备斋饭;而夜间护卫之事,也不能有闪失。不如,老弟你先行一步,去安排一下。” 金宇应了一声,正想着夹马加速,眼中却忽地映入一件物事,不由咦了一声。略慢他半拍,李大人也发现异状,同样是轻咦一声,随即,他一打眼sè,金宇会意,座下骏马速度急增,向前奔去。才跑出数丈,金宇举起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一声响,殷殷如雷鸣,随即腰刀出鞘半截,马速再增。李大人紧盯着他的举动,已将背上大弓取下,搭箭上弦,周边护卫,都拔刀出鞘,箭上弦,一有异动,便可发力。 金宇勒马回头,迎了过来:“李大人,是个两个道人,一男一女,倒在路边,不知是死是活!” 李大人叫了声倒霉,挥挥手道:“把他扔远一些,莫惊了老太妃!” 此时,中间油碧车上,有一个丫鬟探出头来,遥遥呼道:“李大人,老太妃垂询,前面可有事端?” 李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请太妃宽心,只是个昏倒的道人挡在路上!” 丫鬟缩回头去,可马上又探了出来,高声叫道:“李大人,太妃唤你,有话吩咐!” 李大人微微一愕,却也不多言,当即甩蹬下马,走到车前,应了一声:“太妃有何事相召?” 车内老媪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今rì登山,乃是敬神乞愿,我们应当多行善事。那个道人就将他收留起来,送到云梦山去,由活佛安排便是了……” 李大人略一迟疑,应了声是,随即让护卫将这道人提上马来,让他陪金宇一起去灵台观。 这段插曲过后,一行人又逶迤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牧从昏迷中醒来,他眨眨眼睛,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觉得身上盖了一层被褥,可贴身衣物却还是湿的,被体温一暖,极是难受。 更要命的是,这感觉,又是何等的熟悉! 崩溃的山道,焚尽的江夏城,化灰的同门,以及那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这所有的一切,便如同猛烈喷发的火山熔岩,瞬间胀满他的脑袋。灼热的感觉“轰”地贯穿全身,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屈辱的感觉仍在体内奔走,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眼前都是一片血红。恍惚间,有人在喝骂,然后,便是两记拳头打在他脸上,只是,上面的力量,却弱得可怜。即使他现在仍是很虚弱,但真息自发反震,还是让这轻率出手的家伙,吃足了苦头。“哗”的一声响起,似乎有人撞破了门板,这声响,也让苏牧从激动的情绪中回复过来。他的视界渐渐恢复了正常,入目的,是一个丫鬟清秀而略显恐惧的脸。在她身侧,洞开的门户外,有一人正想挣扎着爬起来。 “这是哪里?”苏牧盯着眼前的小丫鬟,脑中却在迅速整理思绪,揣测这是什么地方。那丫鬟已被吓出泪来,向后缩了一下,依在墙上,却说不出话。 苏牧心中不耐,又轻喝一声:“说话!” “云……云梦山!”丫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出声。 苏牧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这里是云梦山?怎么到这来的?那一记北冥离火明明是将自己和天玑打下山崖,然后他隐约看见令狐姑shè和叱yīn妃子两人一记惊天的碰撞后,令狐姑shè引着她向南边而去,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叱yīn妃子入世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还来不及思虑许多,苏牧的思维又立即跳回了眼前,他想了想,又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丫鬟期期艾艾地答道:“你晕倒在路上……好心,把你安置在这儿……” 苏牧闻言一惊,吼道:“你?只有我吗?” 丫鬟俏脸yù泣,委屈道:“还有一位女子,已经被活佛领走了。” 她话中有些称呼似乎有意模糊了,苏牧心中了然,想必是什么身分尊贵的官宦家眷,不好直言。他也不在意,低头检查一下周身重要的配饰,琅琊和蛟珠等物都在,只是承影剑不在身边,房内也没有看到。苏牧本想问这丫鬟,但想想还是算了,便直接迈出门去,看门外那人还是挣扎难起,便用脚尖点了他一下,度过一道真息。 “我的剑呢?” 那人劲装打扮,应该是护卫一流,闻言也不答话,只是拿眼恶狠狠地看着苏牧。苏牧懒得和他计较,也并不担心青玉的下落。这剑与他心意相通,无论在任何地方,绝没有人能将这剑偷去。看这护卫的表情,苏牧冷冷一笑:“你不说话,我自己拿来便是!” 言罢,他心念一动,真息透出体外,只觉得数十丈外,剑吟声声,正是宝剑通灵,指引方向。他也不举步,只是剑诀一引,那处光华一闪,青蒙蒙的剑气冲天飞起,眨眼间就落在他手上。那护卫的眼珠几乎要掉了出来。看着他的可笑模样,苏牧抽动嘴角,笑了一笑,沉郁的心情竟也好转了一些。这时他又觉得刚刚举止略显粗暴,毕竟也是人家将他从路上拾回来,如此对待,确有迁怒之嫌,略一定心神,他便道:“我身有要事,要去寻找我的师叔,也就是那位被你们救回来的女子,可否带我前去?” 便在此时,耳边“嗡”的一声震鸣,是弓弦声响,却无箭矢破空之声。皱起眉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焦黄面皮的中年人举着一张弓,向这边冷冷看来。刚刚便是他拨动空弦,发出jǐng告。这也就罢了,若只他一人,苏牧大概会直接无视,连眼神都懒得回一下。可是,在那弓弦声响后,这屋宇四周,竟冒出数十名持强弓利箭的大汉,一个个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苏牧相信,若那个黄脸汉子一声令下,这数十枝利箭,便将同时朝自己身上招呼! 说实话,苏牧此时,虽也算是修道有成,但一次面对数十张强弓的经验,却还从未有过,也不知自己能否挡下,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他也奇怪,在王朝内,弓弩乃是官府严禁之物,除了官兵之外,平民藏弓弩,便是重罪。他也想过救自己的乃是官宦之家,有官兵卫护,再正常不过,但戒备如此森严,似乎有些过头了!紧张是一回事,迷惑是一回事,该如何应对,则是最重要的事。 苏牧调匀气息,冷冷盯着数十步外的那个汉子,手握住剑柄,只要这人敢下令发箭,便第一时间砍了他的狗头下来!数十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只不过区区一息便可越过!在他冷眼盯视之下,那汉子眉目一动,显然也有感应,随即,那人便放下了弓,向这边扬声道:“你这道士,好生无礼,我家主子救你于危难中,你却伤我府中下人,且要不辞而别,却是什么道理?” 道士? 苏牧抽了一下嘴角,旋又想起自己身上的云袍,正是道装打扮,自己又是修士身分,被人误会也属正常。其实他也不愿冒险,看对方似乎没有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心中缓了一下。也不多想,便顺着这人的语气回道:“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失礼之处,也向你家护卫说过,自问尚无天大的过错,却只见你们用利箭威逼,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汉子笑了一下,面sè大见缓和,却不让手下收弓,正想再说些什么,忽又看到有人前来,便转过脸去,叫了一声“李大人”。 苏牧也转过目光,看到一个大胡子上了房顶,眉头不由一皱,这个人看起来,怎么如此面善?正思忖间,两人已打了个对眼,那个大胡子眼光凌厉,乍一看去,凶恶得很。这模样,让李珣更觉得熟悉,正疑惑间,忽看到那人眼角一道细细的疤痕,擦着鬓角,通向耳后。这疤痕便似是一道强光,刹那间将他的心照得透亮,他只觉得心口一堵,差点就要摔了下去。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李维!” 大胡子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点jīng光:“你认得我?” 苏牧心中再无怀疑,一个欺身来至大胡子身前,抓住他的衣襟便激动的问道:“救我等回来的是谁?是不是老太妃?” 大胡子的思维略微有些滞碍,脸面上yīn晴不定,过了些许时分,或是苏牧的耐心用尽,开始自言自语:“是了,定是老太妃,父亲和娘都不是崇道信佛之人,只有老太妃每年这个时候会亲自来一趟云梦山祈福,老太妃身份尊贵,乃是皇亲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云梦山这才愿意接待,定是如此。” 说完,苏牧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随即又问道:“和老太妃一道来的有谁?” 大胡子唯唯诺诺的道:“还有小姐,说是来为小少爷祈福。” 苏牧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活了两个,只怕他们如今还不知江夏城的惨况。” 思及此处,苏牧面sè一顿,是了!白鹭洲靠近钦州,那边的惨况绝对瞒不过活佛的眼睛,只怕老太妃如今已是知晓,令狐姑shè临去时那一记眼神,明明是望向他这处,难道?是了,定是‘移形换影’这门法决,传说中令狐妖仙的绝技,以前只道是能够在虚空之中随意移动,能让身形缥缈不定,叫人捉摸不透,然后不知从哪冒出头来,给予致命一击,这才是令狐妖仙叫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如今才知晓,这法门里还有这等妙处。 比法门更妙的,却是那位令狐妖仙! 大胡子忽然惊乍道:“你是小少爷,对、没错,你就是小少爷,脖子上那块古玉貔貅还是三岁时老太妃送给你的礼物,我分明记得老太妃说过,这块古玉是西晋皇室的至宝,有一对呢!” 苏牧闻言,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古玉,笑了笑:“那还不快带我去见老太妃!” 大胡子李维笑道:“只怕此刻不行,老太妃正好被活佛叫去诵经了。” 苏牧却是眉头深深的皱起,坏了! 第三十章 活佛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传闻,云梦山里有一位活佛,不愿入世普度众生。 “坏了!” 脑子逐渐恢复清明后,苏牧的理智发出了jǐng告。 大胡子李维瞧见苏牧神神叨叨的模样,突然发觉不对劲,联想到前rì将小少爷从崎岖的山路边拾回来的情景,那时候的少爷明明是遭遇了很大的困难,如今再看少爷这般模样,就已经知晓其中必有蹊跷! “少爷,什么坏了?” 苏牧隐隐觉得那活佛绝不是良善之人,即使是在修道界,她恐怕也算是妖妃那一个级数的;若对他不屑一顾就罢了,但万一生出兴趣,那后果必定糟糕!放着飞仙修道的正事不干,每一百年便开设一rì作为“求签之rì。”号称知无不尽,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天下事,前知三千年,后知三千年,能言祸福旦夕,却道“天机无限,一半一半,皆如‘水中月,镜中花’,镜花水月,最终不过一场空。” 如是而已,岂待我闻? 自受伤那rì起,已是两rì时光过去,苏牧脑海里却感到一丝丝的不安宁,这一丝丝的不安像是此刻忽然冒出,始终想不明白,无论是妖妃的出现,亦或天玑的反常,就好比眼下,对了!眼下,此时应当先去确定活佛到底知晓其中的多少关键,是否对老太妃说起。 “李维,你能否带我前去见老太妃?” “那边的可是牧师弟?” 大胡子李维正在踌躇之时,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苏牧回过脸来看去,正见到一个瘦小的修士仰着头走来。感觉到苏牧的目光,这修士也抬头看来,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一怔。苏牧奇怪的是这人面目清秀柔和,肌肤晶莹如玉,眉目间颇有yīn柔之气,显然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而且还非常美丽,果然怪得很。修道人不比凡俗,重男轻女,除个别宗门外,在修道界,女修实是和男修同样地位,甚至受到的尊重、照顾还要强些。这种情势下,女扮男装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当然,莫名其妙不等于没有,可是,更让苏牧奇怪的是,这样美丽的女修,又喜穿男装,在云梦山里应该是很出名的罢? 道士?云梦山何时听说有过道士,活佛哪来的道家弟子? 苏牧点头,见过礼,并问道:“不知阁下是?” “东华剑宗的牧师弟,久仰大名!” 这女修开口招呼,听她嗓音,婉转悦耳,女人味十足,这样的女修,会喜欢男装?不过,对方开口就叫他的名字,倒让苏牧有些尴尬,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号呢。幸好他的年龄就是资本,可以毫无顾忌地装嫩,摆天真。他先应了一声,又开始搔头,露出了些为难的模样。对方果然冰雪聪明,一笑之后,自我介绍道:“千帆宗,颜如玉,你可以叫我颜师姐!” 苏牧心中一动,看着这女修眼中一闪而过灵动慧黠,有些迟疑。这世上既然有他在装嫩,便应该也有人在装老成!这位女修的xìng情,可不一定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过,他也不信这里还有比他年龄更小的修士,这声师姐叫了也不冤。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低声叫了句“颜师姐”。 这下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既然是千帆宗,莫非眼前这位颜师姐,就是千帆宗的无言道人的唯一弟子?以前曾经听天权道人说起过,天下机关术尽出东海,其中最为闻名的便是星河城,其中千帆宗资格最老,并且与东华剑宗关系较好。此宗机甲术闻名修道界,也不敝帚自珍,而是遍施恩惠,经常给各宗一些大小物件,几乎每个宗门都得了许多好处。又因少有能独当一面的宗师高人,对各宗的威胁极少,一来二去,各宗各派都给上了几分尊重。 千帆宗虽然被列入正道大宗,但实际上整个修道界,多数人还是把它看成是一个严守中立的门派,此时就连远在东海之滨的星河城千帆宗都到了,那么各大宗派又到了多少?知道对方的身分,苏牧也不敢怠慢,和她寒暄两句,又问明了来意:“颜师姐,不知你来此处找师弟我有何要事?” 颜如玉敲了敲额头,醒悟道:“你看我,把正事给忘了。” 苏牧瞧见她孩子气的模样,不禁失笑:“师姐,到底是何事?” 颜如玉眼神略微躲闪,抿唇笑道:“你师门的长辈来了,正找你呢!” 苏牧一愣,这么快? 苏牧不仅不着急,反而问道:“是哪位师长?” 颜如玉轻‘咦’一声,诧异道:“你不知道吗?自然是灵悔仙师!” 苏牧内心无比震惊,灵悔仙师来了?东华剑宗的斩仙剑灵悔,南宫霖之下第一人,他来此时为何?如果是因为妖妃的事情找场子,也来得太快了一些…… 原本依照苏牧的估计,宗门来人应当在求签之rì的前几天到达,这是依照路程和宗门内部还需进行商议,毕竟此事算是大事,那时为了稳住局面并且挽回面子,应当是派遣处事老道的灵虚前来才是,可眼下的一切,都出乎他的预料。 颜如玉瞧苏牧一副眉头深皱的模样,不禁感到奇怪,伸手推了推他:“牧师弟,你怎么了?师门召见,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苏牧恍惚了一下:“哦,这就去,麻烦师姐带路。” 苏牧一边走,一边在内心里想好了一套说辞,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只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愿意说出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怀疑。 一路婉转,终于到达,这是一间看上去尚且带着几许古拙气息的小木屋,天玑和灵悔此刻就在里面,不待两人叩门,便听见一个犹如空谷幽兰般轻灵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两人一整衣冠,苏牧微微抬头,便无意间瞧见颜如玉肃穆的模样,不禁感到好笑,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 进门,苏牧头不敢抬,先是见过礼,然后便听见灵悔的声音,那是一种淡漠中带着几许不羁,就像是一把未曾出窍的宝剑,面对茫然天道时的狂纵,必定要划破苍穹。 首先,苏牧看见的不是灵悔,而是一张清秀的面容,如同岁月中盛开的山茶花,清淡雅致,飘香至远。 这便是,活佛? 第三十一章 千帆过尽,终不悔!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活佛单单往那一坐,便生出一股书卷气息,身着江南风气士子服,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息,淡漠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如“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当是绝代佳人。 “苏牧,你将那rì情况如实说与我听。” 灵悔的声音突兀响起,,将苏牧从中惊醒,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这活佛好可怕,只看了一眼,仅仅一眼而已,为何感到不可自拔,似乎像是魅惑之术,苏牧又暗自失笑,活佛怎么会魅惑之术,那等手段应当是极乐宗那样的宗门才有人会。 苏牧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与事情的真实xìng并无出入,只是其中一些小地方略过没提,其中众人想必是早就知晓大概,之所以要听他说,或许只是为了印证一些细节,果不其然,苏牧说完后,灵悔又问过一些细节。 “想必,妖妃被骗过了。” 这时候苏牧才发现房间内还有一人,此人却是位老妇,想必便是千帆宗的无言道人,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苏牧不禁感到疑惑,被骗过去了? 这是何意? “千帆宗的手艺果然功参造化,巧夺天工,灵悔佩服!不过,还是要谢过诸位援手,灵悔代表东华剑宗记下了…” 苏牧抬头看着灵悔,这举动已经算是无礼之极,但灵悔却笑了起来,不但不怪罪反而笑道:“我知你心里有许多疑惑,此刻便允许你一一提问。”说罢,又看了苏牧一眼:“当然,我不一定会全都告诉你,有些事情是宗门之密,不可说。” 苏牧努力克制自己内心里的那股不甘,尽量平静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师傅正在何处?可是两界山?” “不在,那是天玑!” 果然! 苏牧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云梦山的这位天玑师叔又是何人?” 灵悔那显得有些淡漠的眼神望了过来,微微眯着眸子,说道:“你师傅,天权!” 苏牧那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表现的淋漓尽致,喃喃道:“师、师傅,我师傅?” 此刻,无言道人缓言道:“这倒是为难你了,”说着取出一件白sè的衣袍,拿在众人眼前,介绍道:“此物便是我千帆宗三宝之一,幻影衣,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幻化。” 灵悔显然是早便见过,补了句:“幻影衣轻若无物,听闻贵宗祖师爷洛阳子前辈,为了采集云英石,几乎翻遍了整个修道界,最后还是在瀚海的云影宗遗址,找到了三钱云英石,只因此物早已经绝迹,修道界再无第二件,否则也休想骗过叱yīn妃子。” 活佛也不禁惊奇,感叹道:“果然是天工造化,千帆宗机关术冠绝修道界,不无道理!” 这算是为我解惑了! 闻言,无言道人还只是谦逊,反倒是苏牧瞧见身旁的颜如玉,面sè激动中带着几许傲气,苏牧此时瞧见这上等宝物,也不禁感叹,颜如玉的傲气也自有底气。无言道人像是无意的叹息:“只是想不到,当年暗中助叱yīn逃脱的竟是天音散人,宫潸徵这魔头仗着修为通天,身居海外险地,无人敢犯,便为所yù为。” 苏牧忽然思虑了起来,如果说真正的天玑在两界山,那时候明明听说前往两界山的是天权,莫非这幻影衣有两件?可方才的话语听来,此物明明只有一件,这其中有何奥妙?是了,天权下山只是单方面说法,任谁都知道,天权要做的,只需穿上幻影衣,而妖妃自然不可能跑去两界山,此中惊险九死一生,天权当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只是其中秘辛,苏牧自然不敢再问下去,那不是他应该知晓的事情。 “灵悔仙长,不知师傅如今状况怎样?能否让弟子前去探望?” 苏牧说罢,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作为一个‘好弟子’,关心师傅,尽孝心,那是必须的,不是吗? 灵悔此时方才正眼瞧苏牧,点头赞许:“好!难怪你几个师叔师伯和宗门长辈都夸你,能有这份心便好,只是并不需要你。” 苏牧只好作罢,就在内心犹豫是否要开口询问老太妃情况的一刹那,他恰巧看见活佛的眼睛正好看过来,立即又低下头,只是活佛却当先开口:“老太妃是你祖母?”苏牧不知她是何意,又何故来此一问,只好点头承认,活佛淡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是个皇亲国戚。”此时众人都投来讶异的目光,只是苏牧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活佛的一声淡笑,这里面究竟有何深意? 苏牧内心再次感到一惊,为何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禁不住去猜测,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老太妃最、最近可好?” 活佛看了他一眼,拢了拢青丝,这模样、这动作,苏牧只觉得眼前洁净不沾一尘的娇颜,便如一朵临水自照的水仙,清丽中别有孤傲,闲适中却见轻愁。他还没找到形容眼前佳人的辞句,便已觉得两腿发软,恨不能顶礼膜拜。 此为何等佳人? 苏牧一呆,脑中已一片空白,正昏昏沉沉的时候,脑海中灵光一闪,恍惚间,只听活佛淡应了一声:“不错。”苏牧头也不敢抬,此时一听,脑袋却伏得更低,不让自己的心思有分毫流露,活佛淡扫了他一眼,唇角第一次显露出一个明显的表情──那是一抹似怜惜又似嘲讽的微笑,说道:“你那位姐姐正在照顾老太妃,情绪尚且稳定,只是用不了多久西晋皇宫便会来人,老太妃好歹还有一个皇室的身份,如今你苏家惨遭横祸,可曾想过你入仙道后,便等于断绝了与俗世的联系,你姐姐又该如何是好?” 苏牧心中一凛,当即便是一身冷汗,伏在地上,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在某些层面,活佛比眼下的任何一人都更可怕,那种感觉就像是当初遇见罗刹鬼婆时的感觉,而且从活佛言语中,苏牧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是嘲讽?她对我有意见?方才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对我有意见? 好在不等苏牧回话,灵悔便问道:“你还有一个姐姐?” “这、这…” 颜如玉不屑的抢着道:“这里面,姐姐便是童养媳。” 说完,无言道人瞪了她一眼,教训:“多嘴,何时轮到你说话。” 灵悔一瞧苏牧那面红耳赤的尴尬模样,便确认了仈jiǔ分,但还是问道:“她说的可是事实?” 苏牧点头道:“原本此次回家探亲,便是要解决此事。” 灵悔淡言道:“等你师傅醒来,问你师傅去吧。” 苏牧知晓,这便等于默许了他姐姐苏妲己入门,自然要谢过灵悔,眼下这里也没有自己的事了,苏牧聪明的选择告退,他不想在活佛的压力下,还要强制装着镇定。 自问话那rì起,又是两rì过去了。 天权一直未曾醒来,老太妃那边只是打了个照面,便让老太妃感叹神仙保佑,又感叹这世事无常等等,倒是他姐姐苏妲己,有意无意的在避开自己,找了两次都不曾见到她,苏牧也只好暂时先放下,此时便算找着,也不能给予任何承诺,还是等天权醒来再做决定。 这两rì,听闻两界山局势变得越发紧张,就在昨天,听闻五台山弟子当值时,突然遭遇到一波妖物的大规模袭击,猝不及防之下,死了七名弟子!五台山的西极僧人前去支援的时候,却倒霉的地碰到了对方阵营中最强者之一:鬼手鹰扬! 这妖孽隐匿在无尽虚空,暴起突袭,只用了一击,便让西极僧人吐血重伤,然后便在上清宫石天长老和云霄门珞瑜道人的追赶下,长笑从容遁去,让那边的诸宗门,脸上无光。 而云梦山这边,就在今rì稍早些的时候,距离此处最为遥远的镇仙门,其宗主庞凤纣,携弟子从“仙人无回”的落魂山赶来。说是求签过后,立即前去两界山相助,并且还邀请了太极剑宗和南海不夜城城主不悔上人前去助阵。 说起来也有趣,东海和南海比邻而居的星河城、不夜城,被称作“千帆过尽,终不悔!”说的是,千帆宗的地盘刚过去,你就能瞧见不夜城的轮廓。 苏牧算了算rì子,求签之rì快到了,想必师傅天权道人也是时候醒了,姐姐苏妲己的问题,终归是要解决,虽然得到了灵悔仙长的默认,可他也不敢说便有一定的把握,而且这一路上的种种,他总觉得一切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发生一些事情,可到底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就好比有人一拳将你的头打蒙了,你的眼睛只瞧见一片朦胧的景象,想要努力的看清楚一些,却发现越发的模糊了。 此地是云梦山的一处山泉,苏牧行至此处停下休息,脑海里却想着其他的问题,他有许多谜题,目前都找不到答案,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此刻的苏牧忽然感到茫然,像是心窍内的yīn煞又隐隐的抽动了一下,他咧开嘴角,一片血腥,yīn森森的像个妖魔。 正在思虑期间,耳边响起了一个女声:“牧儿,是你吗?” 苏牧回首,瞧见了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不禁喊出她的名字:“苏妲己!” 第三十二章 求签 - 叩仙途 - 岁提春晓 () 活佛,能言祸福旦夕,修为通天,有可探知天机的神算谋断,求签之rì给各宗通报一些大小劫数,几乎每个宗门都得了许多好处。就在前一刻,活佛应允参与两界山之事,让人很是惊讶,虽然云梦山只有活佛一位宗师级人物,可谁也不敢轻视。有一位能够趋吉避凶的谋算之士,无论如何都是桩好事,当然,就算拼杀起来,活佛也不惧其中任何一人,无论是九华山的帝品高手,或是妖火凤凰之流。 叱yīn妃子出世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了修道界,而云梦山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眼前这年幼的修士,便是东华剑宗某位倒霉的年轻弟子。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苏牧这年轻人运气虽不好,为人却不错,初时还有些内向害羞,但一旦混熟了,却是妙语如珠,每每一语中的,当然,他还是个小孩子,偶尔有些稚嫩的举动,也很可爱。也就是这两天的工夫,苏牧便结识了三四十个各宗门的同辈弟子,并成功打入了他们的圈子,闲来无事时,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古论今,比较剑法玄功,现在正是如此。 苏牧扫了这群人一眼,暗忖今rì当值的正是太极剑宗,这群人也就是太极剑宗的弟子了,倒是面生得很。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太极剑宗弟子,虽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做出谦和之态,但却满面红光。 原因是前些rì子,那时候苏牧正好和苏妲己在山泉旁见面,相视无语之时,只看见苏妲己温柔的笑脸,却不料,云梦山外正发生一场惊天打斗,主角便是从不夜城赶来的不悔上人和太极宗主二人,恰巧遇见一路从钦州打斗至东海又从东海打至白鹭洲的令狐姑shè和叱yīn妃子,眼见妖女如此嚣张,哪有放过的道理,两人配合令狐姑shè想要拿下妖妃,却无法奈她何,最后还是叫她受伤逃遁。 那一rì,苏牧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感受到了地动山摇,战况激烈可想而知。至此,打击妖魔的士气勃然而起,且不管各宗高层如何计议,下面这些三代弟子,却都是欢天喜地,个个都要去两界山见识一番。 “厉宗主不愧是号称‘太极第一剑’,行事干脆利落,对付这些妖魔邪修,本就该如此才行!”这是个正玄宗的弟子,正玄宗与太极宗同处南国,比邻而居,关系素来是很好的,自然不会吝啬赞美之辞。周围的十多人都称是,太极宗厉海宗主雷厉风行,尽显他一代宗师气魄。在年轻的弟子群中,评价自然高了许多。 这时又有人说:“那rì在外海,我还看到两位宗主与令狐妖仙和那妖妃的比斗来着,厉宗主的太极yīn阳剑,正对上叱yīn老妖的北冥红尘剑!那场面说是移山倒海,绝不为过!”众人都是点头,那rì他们在云梦山中,也感觉天摇地动,海啸山崩,此人的话,自然信得过,当下又有人要他说出细节。 苏牧暗付,就算是太极剑宗的人他也没有必要认识,只要别被人认出他来便成。 那人已开始细说当时的情况,说得是口沫横飞,不过讲得倒是很好,各种细节都很到位,并没有什么浮夸之处。有些修为高、见识广的,还有苏牧这样推演之术杰出的,从这人的口述中,几乎可以将当时的场面重现出来,并颇有所得。太极剑宗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弟子竟然也有这般眼力、见识,苏牧又盯了此人一眼,将其面貌暗记在心。 那个太极剑宗的弟子说完了厉海,又说到了灵悔,对灵悔的剑道修为也是赞不绝口,这就牵扯到东华剑宗弟子身上了。这个圈子里,除了苏牧之外,东华剑宗还有一位,也就是跟着灵悔仙师一块来的宗门三灵之一的那位灵竹,个xìng飞扬跳脱,十分健谈,见那人说到灵悔,很是高兴,与他说了几句,便互通名号。苏牧这时才知道,那个太极剑宗的弟子,叫厉无极。这名字倒有些怪,不过既然是厉姓,难道和宗主厉海有什么关系? “厉无极??这名字倒怪得很!” 忽听到耳边这个声音,苏牧也笑还有和他一样想法的,回过脸来看去,正见到一个瘦小的修士低头在嘟哝些什么,感觉到苏牧的目光,这修士也抬头看来,两人目光相对,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颜如玉。 苏牧和颜如玉相视一笑:“好巧啊!” 苏牧和她寒暄两句,又将话题引回到她刚刚叫怪的事情上:“颜师姐,你刚才说那位厉师兄的名字怪,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抿唇一笑,却不即刻回答,目光又瞥向那边讲得越发开心的厉无极,然后才低下头,掰着指头数:“太极剑宗姓厉的人一共是十七人,其中六女十一男,三代弟子男修只有四个,而这四人的名号我虽都不知,可是三代弟子是玉字辈,他怎么是‘无’的?” 苏牧听得发呆,又见她像孩子一样掰指头,不由失笑,忽然间,他很想逗逗这个喜欢装老成的女修:“颜师姐究竟是千帆宗的,还是回雁宗的?人家宗门中事,你管他做什么?”说着,他敲了敲自己的头:“再说了,宗门内的名号也不会分得太清。像我,我是灵字辈,名字里却没有‘灵’字,上一辈是‘天’字辈,但好几位师叔的名号中,也没有‘天’字。” “好像也是!”颜如玉对自己的推断也不太有信心,便暂时听信了苏牧的解释,不过越是这样,苏牧反而越是觉得怪怪的,而这个时候,颜如玉对他来了兴趣:“牧师弟,你既是东华剑宗掌门唯一的亲传徒孙,那么一定和东岳剑仙和熟咯?” “呃!我四师叔和他老人家挺熟的,怎么了?”苏牧暗付,若是四师叔在这,恐怕会说“还凑合吧!” 颜如玉却不知就里,就是知道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她变得非常兴奋,一把抓着了苏牧的袖子,声音也因为情绪而有些哑了:“我知道,你那把承影剑便是天玑师叔送的,那你快告诉我,南宫仙师飞升的rì子定在什么时候?是十二月初七,还是初八?” “……”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事很重要耶!我和师父赌斗,她说初七,我说初八,分不清这事,我就不能进千机阁……喂,你怎么了?”颜如玉其实是极聪明的,否则她也不会拥有与师父比斗的资格,前面只是她兴奋过度,一时忘形,现在再看苏牧的神情,她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喂,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就不知道罢?” 苏牧直勾勾地看着她,毫无表情变化的面目让他看起来像一具活尸,颜如玉不由退了半步,然后她就看到苏牧胸膛急剧地起伏两下,最终又归于平静,紧接着,她的手腕一紧,已被苏牧扣住了,苏牧的声音彷佛是由地底深处吹来的冷风:“这件事连千帆宗都知道了么?” 颜如玉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只能猛点头,苏牧又盯了她一眼,然后松开手,转身就走,颜如玉怔了怔,急赶两步追了上去,大着胆子问道:“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没错,都不知道!”苏牧毫不犹豫。 这一点,他可以肯定,否则,宗门绝不会将大半jīng英都拉下山来,诸位仙师也不会在那离宗门千里之遥的极地,为别人担这份心思,更不会将灵悔仙师也派下山来! 颜如玉一脸的困惑:“为什么?”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要想知道,去问南宫霖罢!”苏牧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步速加快,他现在要赶紧见到灵悔,把这件事告诉他。 这样的事情,他小小一个三代弟子不想扛。 也扛不来! 颜如玉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跟上去,眼看着苏牧已走出五步之外,周围景物忽地一暗,她仰头看天,却见到整个天空都yīn沉了下来。 “天黑了……不,yīn天下雨了?” 她才想到西晋四季分明的气节,此时正值chūn末,距离炎炎夏rì还有一段时间,像这样瞬间yīn下来的天气,此时怕是绝无仅有。 这样的怪事让她一呆,紧接着,四面变故突生。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