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感言 虽然一直有写小说的想法，但其实我是在很随便的情况下开始写这篇文的，也是第一次写文。还记得那天我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浏览器首页的起点中文网，就随手注册了一个号，开始写这篇文。当时一点准备也没有，就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在写，这几天才慢慢把大纲什么的写好。写着写着就好像上了瘾，每天晚上坐在桌前就会打开电脑开始写，写到深夜也甘之如饴。我记得有一天我写完文后想太好了，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总算在’今天‘写完了。结果一看表，已经过了12点，新的一天已经来了，心里的火好像一瞬间熄灭了。 但是小说的成绩一直不太好，每天的点击量也就增加两三个，收藏只有一个，唯二的推荐票还是我自己投的，我很沮丧，一定是我写的太烂了，大家都不想看吧。没想到在快要放弃的时候我收到了网站的签约消息，我才写了七章一万多字，居然就能签约了！虽然我不了解别的作者的情况，但这算不算证明了我写的其实没那么差呢？ 消息是昨天收到的，我刚刚把申请填好发给编辑，应该会一切顺利吧。 我不知道签约以后成绩会怎么样，也许会有很多的读者来看我的书，还会推荐给朋友，也许还是无人问津。不过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下去。我记得前几天清明节小长假，我和室友出去疯玩，没时间写文，我也没有存稿，所以那几天没有更新。可是有几个读者却给我评论说：”加油，努力更“”好文，笔力深厚，剧情紧凑“”一定要坚持啊““坚持住，在支持的”……他们可能是觉得我因为成绩不好就放弃了吧，真是可爱的读者呀！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写的笔法生涩的文，默默地支持我。为了他们，为了那唯一的一个收藏，为了每天增加两三次的点击量，我也一定会写下去的，也会努力学习，争取写得更快更好。 我现在还是一个大学生，平时课程很紧，也许有时候会没时间写文。但是我保证只要有空我一定会坚持更新的。 另外，还是请大家多多关注，多多支持。大家有问题也可以在评论区里提出来，我一定会看的。如果是指出缺点，我也会改正。 第一章 穿越or转世？ 京城成国公府的正房内，国公夫人小林氏正经受着女人一生中最大的痛苦——生孩子。 豆大的汗水一滴滴从她额上冒出来，旁边擦汗的嬷嬷几乎忙不过来，几个稳婆还在喊着“用力呀夫人”，可小林氏只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手在她腹中用力搅动，疼得她生不如死，根本使不上力。 床边陪着小林氏的是她的姐姐大林氏。大林氏亦是心急如焚，却仍是强作镇定，安慰道：“别怕！姐姐在这里呢！再忍忍就好了！” 小林氏疼的差点虚脱过去，几乎想要放弃，可想到腹中自己的骨肉，又忽的生出一股力气来让她得以咬牙坚持下去。又挣扎了几个时辰，她感觉到身体忽然轻松了下来，所有的疼痛也随之消散，接着便是接生嬷嬷惊喜的声音： “生了！是个姐儿！” 初生婴儿稚嫩的哭声响起，只是比寻常的孩子弱了些。 听见哭声的小林氏心中巨石终于落下，像是被抽走了支柱一样无力地瘫倒在锦被绣枕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一条海滩上将要渴死的鱼。 嬷嬷们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沐浴，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锦绣襁褓，然后把孩子抱到床前。 此时孩子已经停止了啼哭，转着小脑袋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眼中甚是有神，倒不像是无知稚子。 大林氏怜爱地摸摸孩子粉红的脸，笑道：“一定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 小林氏看到襁褓中小小的红皱婴儿，知道孩子平安，彻底放下了心，一歪头昏睡过去。 ———————————————————————————————————— 蒋晴很崩溃！ 她穿着粉色绸缎制的新衣，躺在一个白胖年轻女子的怀中。女子轻轻拍着她，口中还哼着一支她从未听过的歌，听着像是催眠曲。 蒋晴一点也不想睡觉，她努力地想要挥动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奈何女子怕她受凉，给她穿的厚厚的，再加上这个身体幼小无力，她根本活动不了。 女子看着她用力想要挥动小手的样子，轻声哄她：“姐儿别闹了，赶快睡吧！” 我才不要睡！我还没有搞清楚我为什么会到这个鬼地方来！蒋晴很想大喊，然而她那副初生婴儿的身体十分不给面子，既发不出声音，也比划不了动作。 这个破身体！蒋晴恨铁不成钢，暗骂。 为什么她要穿越成一个牙都没长的婴儿？！ 她明明是一个自立自强爱党敬业信奉科学的21世纪好女青年啊！！！ 她还有大把时光没有挥霍呀！ 她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还没有来得及花呀！ 她还没有泡到八块腹肌的男神呀！ 为什么让她没有一点准备就穿越了呢？ 不久前她才刚刚签下了职业生涯中第一个大案子，元气满满地想要做出点成绩来让那个超帅的部门经理刮目相看，于是撸起袖子就踏上了72小时连轴转，咖啡当水喝，会议室当餐厅的不归路，就连回家拿换洗衣服的路上都在和客户联系。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路灯惨白惨白的，她一边开车一边和客户打电话讨论方案。结果猛然间一到强光刺来，伴着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猛转方向盘，再然后……她就晕了。 等到她悠悠醒来时，心里还想那个撞她的人还挺好心，居然打120把她送到了医院。接着就听见了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她心想哎呦，这医院太不负责任了，儿科病人和车祸病人怎么能住一起？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惊觉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医院病房，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有点像她看过的古装剧但是比那些粗制滥造的古装剧考究的多。她房间里还有好几个女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些女人都穿着裁剪精致的古装，和这房间的风格很是相宜，不过她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服饰。 怎么回事？！ 蒋晴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问这些女人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可话已出口，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像婴儿一样呜咽。 刚刚那个哭泣的婴儿，就是……她自己！ 莫名的恐惧从她心底升起，她怎么会变成一个婴儿！她拼命地想要挣扎，想要大喊，想要有个人来救救自己，然而她的灵魂被拘禁在一个小小的、弱不禁风的身体里，除了流泪，她无能为力。 一个白胖的女子见她哭闹起来，便上前抱着她细心地哄着摇着。 以上就是蒋晴醒来后的心路历程加简单经历。 就蒋晴的认知来看，这个照顾她的女子就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乳母，看起来人不错，性格温柔，把她照顾的很好。 就是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蒋晴度过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她便以一个成年人的超强心理素质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事。 她苏醒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醒来后便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试想着一切可能导致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原因。 她最近都在公司加班，没有跟什么奇怪的人来往过，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更没有遇到什么怪事。要说意外，她二十几年来遇到最大的意外应该就是那场车祸了。 等等……车祸…… 蒋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她不会是死在那场车祸里，现在已经重新转世投胎了吧？难怪她变成了刚出生的奶娃娃！ 不过有带着记忆转世投胎的吗？难道阴曹地府工作人员孟婆也会在上班时间偷懒打盹忘了给她喝孟婆汤？ 或者她是穿越了？ 根据她看过的穿越小说，只有穿越界人士才能带着记忆去到另一个世界，然后利用自己强大的现代知识储备智斗强敌，俘虏N个高富帅或白富美的芳心，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穿越文主角中十个里一打都会身世凄惨，要么死了爹，要么死了妈，要么爹妈都死了，还要跟各路居心不良的大反派斗智斗勇。穿越女尤甚，她们一般会穿越到宅斗文中，并且要么是有个恶毒后妈的嫡女，要么是生母不受宠的庶女，表面亲爹实则后爹的爸和黑心的异母姐妹是标配。因此穿越女的智商要求奇高，她们必须上能哄好挑剔婆婆，下能安抚娇气小姑和不省心妯娌，在内能弹压下人，管教儿女，在外还要帮老公智斗政敌，还不能加薪，也没有五险一金。 不要啊！蒋晴只想大喊，还不如让我再死一次呢！ 她既没有穿越界大佬的高IQ，也不知道她穿的这本小说作者是不是靠谱，会不会给她开足够的金手指。就靠她那点连大学高数都差点搞不定的IQ水平，还不给宅斗高手们吃的连渣都不剩啊！ 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一般穿越女都会在斗败各路BOSS后在古代过上老公儿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没听过有谁还能穿回去的。不过某部无良穿越剧倒是提到过，当天空中出现九星连珠的时候，穿越女可以趁机回到现代。 可是蒋晴不会看星象啊！早知道她会有这么一天，大学时候天文社师兄约她去看星星的时候，她就不会盯着师兄的盛世美颜（暗暗地）流口水，而是好好听师兄讲各种奇妙的天文现象了。可惜那时候她觉得这些东西知道了也没用，还不如趁机多看师兄两眼养养眼哪！现在她肠子都要悔青了，果然技多不压身啊！ 看来想穿回去是没门了，只能在这个时代好好过了。 蒋晴想起她刚刚穿来时有人把她抱到床边给一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的女人看过，口中还不住地恭喜，想来那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妈了。她还听见那个女人被叫做夫人，很好，这么说来这一世她不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就屋内陈设来看，她出生的这户人家至少还算殷实，看来她今后应该不会在生活条件上吃苦了。 有妈，嫡女，有钱，那么根据穿越文的套路，她应该有个不管事的偏心爹和不安分的庶母，哦，外加有心机的庶出姐妹。 到现在乳母也没有抱她去给她现在的爹看过。嫡妻生孩子都不在，也不关心自己的骨肉，看来她这个妈虽然有个正室的名头，可是很受丈夫冷落啊！ 这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她之后的人生不会太顺利。 不过这是穿越界的常态，她应该有心理准备。 蒋晴正胡乱找各种理由安慰着自己，却被一声惊慌的尖叫打乱了思绪：“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的新晋穿越女蒋晴心里咯噔一下。 第二章 托孤 小林氏是大龄产妇，再加上是受惊早产，众人心知她此次生产凶险万分，一颗心早就高高吊起。直到小林氏挣扎了一天，有惊无险地生下一个女婴时，众人才略略放下了心，尤其是大林氏。 大林氏素来心疼妹妹，见妹妹生产之后有些虚弱，不过只需日后很好休养便可，当即念佛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她贴心地待妹妹睡下后才简单用了些饭。正当她准备处理府中之事时，却见小林氏身边的婆子慌慌张张地来报：“姨太太，我们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大林氏闻言急忙赶去小林氏的卧房，只见丫头婆子要么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送，要么往屋里递汤药，见此情景，大林氏心知不好，随手逮住一个婆子，厉声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夫人的？” 婆子哆嗦着，生怕姨太太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回道：“奴婢不知啊！刚刚夫人身边的春兰正给夫人清理身子，却发现夫人流血不止，奴婢们急忙去清了姨太太和太医，现下太医也到了，说是血崩。” 产后血崩，阎王抓人！ 大林氏深知其中凶险，心头一慌，好在她也算历事不少，总算还能强作镇定。她出去外间，扯着帕子向几个正商量着用药的太医问道：“各位太医，我妹妹情形如何？” 太医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白胡子太医拱手答道：“韩夫人，下官等已为夫人探脉拟方，如今先待夫人服药之后看病情下官才可斟酌用药。只是夫人情况实在凶险……有些事，便是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无能为力啊！” 听了这几句话，又见太医皆神色凝重，大林氏心都凉了半截，她凄声道：“各位的医术都是再好不过的，还请想想法子救救我妹子！她才三十出头，我那外甥女才刚刚落地，不能就这么没了娘啊！” 白胡子太医亦是面有不忍：“都说医者父母心，夫人所说吾等何尝不知？只是下官等确实力有不逮啊！” 大林氏知道这几位已经是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了，连他们都如此说，只怕小林氏……她想到自己娘家人中就只剩这一个妹妹，想到这唯一的妹妹命途坎坷，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幸好她素来坚强，又念及妹妹身边除了自己竟无人可依，便又擦掉眼泪，挺起腰杆来，向几位太医道：“我虽是无知妇人，也知道医者救病不救命，可是或许我这妹子是个有后福的未可知，还请诸位太医尽力救治。” 一碗碗苦涩的汤药灌入小林氏口中，她的血崩之势反而愈烈，好像小林氏的身体就是个把药化成水的容器，药汁灌入她的身体，便化作温热的血液流出，还带走了她仅剩的生命力。 大林氏一直坐镇院中指挥丫头婆子行事。或是伤心过度，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合眼的她竟然也不觉得疲惫。此时已是月上柳梢，来回大林氏话的下人不断，带来的消息都同样令人沮丧，医术精湛的太医也委婉地露出了无能为力的意思。月亮每升高一分，大林氏的心也就更凉上一分。素日信佛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求佛祖保佑，求满天神佛保佑。直至月上中天，小林氏身边的婆子来请她，说小林氏不肯再吃药，只想见她。 平日最热闹的主屋这时候冷冷清清的，小林氏把所有的丫头，医婆和太医都遣了出去，只一个人拥着锦被，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 大林氏迈进屋时所见就是这般景象。一直故作坚强的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意，含泪扑到床边：“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不吃药你的身子怎么好得起来？” 小林氏极力露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却自有一股坦然：“姐姐，我知道的，我不成了，又何必做那些没用的？” 大林氏知道妹妹说的是实话，还是软语安慰道：“别胡说，你看，最好的大夫我都给你请来了。你这么年轻，老天爷舍不得要你的命。” 小林氏还是微笑：“都这个时候了，姐姐还说这些虚言有什么意思呢？我活不成了。我以前也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的，如今自己大限将至，才知道人的寿数几何其实人自己是最清楚的。” 她的话中隐隐有些看破生死的意思，大林氏听了，心中悲痛更甚。 小林氏继续道：“姐姐，我不怕死。我这辈子承欢父母膝下的天伦之乐，与夫君相濡以沫的情意都经历过了，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是我那刚刚落地的丫头，我实在放心不下。“ 大林氏便鼓气道：”既然放心不下孩子，你就该自己振作起来，养好身子，亲手把孩子养大，看着她长大嫁人，相夫教子。” 小林氏摇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是没法子看她长大了。姐姐，如今我唯一能靠的人，就是你了。姐姐，这个孩子也只能靠你了。” 妹妹临终的托付，大林氏如何能够拒绝？她急忙握住妹妹的手，不住点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孩子！”她这才发现妹妹的手已经凉得像冰块，急忙捂入怀中，虽知无用，却还是希望可以给弥留之际的妹妹带来一点温暖。 小林氏想起多年来姐姐都是这般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自己却没有机会报答姐姐，又是一阵酸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数月来因为怀孕备受苦楚，脸庞瘦削，如今又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在暗淡的灯火下，看着更令人心酸。 “妹妹还有什么心愿，都跟姐姐说，姐姐一定给你办到。”大林氏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泪水，看着她如今的惨淡容颜，又回忆起她从前的神采飞扬，更加难忍心中哀戚。 托孤的心愿已了，小林氏再没有什么心事了，她轻松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与沛郎一生一世，朝夕相伴，如今也要实现了，”她想到已成年的长子，又道，”姐姐帮我告诉彦儿几句话，就说他立了战功，我很高兴，我替他骄傲，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要他务必小心，千万别伤了自己，就是少些功劳也不要紧，一世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说这几句话已经要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似是极累，闭了眼静静养神。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姐姐，孩子生下来我才只看过一眼，我想好好看看孩子。” 大林氏急忙吩咐下去，不过片刻乳母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林氏的枕边，让她可以仔细看看孩子。小林氏看着小猫一样瘦弱的身体，还有酷似自己的脸蛋，心软的像棉花一样。她吃力地抱起孩子，亲亲孩子粉红的脸颊，想到孩子襁褓失怙，忍不住哭起来，又怕吓到孩子，只得低声抽泣。 蒋晴自从听到小林氏血崩的消息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穿越就失去了母亲，她现在还是个婴儿，如果这时候有人要伤害她，她就是知道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丢掉小命。她本想在院中探听消息，顺便也多搜集一些关于这户人家的信息，好早作打算。乳母却怕人来人往吓到了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哄她睡觉。蒋晴没法子阻止，只好趁机养精蓄锐。没想到午夜时却来了人说要把她抱去给夫人看，她一直睡觉浅，当时就被惊醒，接着就被抱到了小林氏怀中。她暗暗观察小林氏的脸色，发现她现在的娘虽然美若秋荷，气质超然，但是脸色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她还注意到屋里气氛压抑，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小林氏脸上也是泪痕犹在。她心里一惊，她不会是个乌鸦嘴吧？难道小林氏真的性命不保？她原以为虽然古代医疗条件差，但是这户人家一看就是富贵之家，应该请得起好医生给小林氏看病，或许小林氏可以逢凶化吉。现在看来，情况不容她乐观啊！不会是她那不负责任的爹舍不得钱给老婆治病吧？蒋晴真想指着那个负心汉的鼻子大骂他一顿，你老婆给你生孩子差点把命丢了你居然见死不救？你还是不是人啊？ 或许是感觉到婴儿的不安，小林氏轻轻地用手拍着婴儿，嘴里轻声地说着什么，不过她应该已经力竭，声音小得连怀里的蒋晴也听不清楚。但是蒋晴本能地感受到这个濒死的女人对她刚刚出生的孩子的爱，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任由她哄着摇着。 一旁的大林氏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落泪。 “你的名字是你爹爹取的，叫敏，是敏于言而讷于行的意思。“小林氏忽然说。 蒋晴有些惊讶，她那个老爹老婆生孩子不出现，老婆不行了玩消失，可小林氏似乎对他很是爱慕的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小林氏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抱着蒋晴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此刻天边已白，清晨的太阳透过窗棂照在小林氏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含着一抹微笑，好像她只是睡着了，又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去赴一场爱人的约会。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并不足以让蒋晴把小林氏当作母亲来看待，但是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感觉到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在屋里大林氏哀哀的啜泣声中她也放声大哭。 第三章 兄长 小林氏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而且来往吊唁的人均是达官显贵。大林氏吩咐乳母好好照顾蒋晴，不要让客人惊扰了她。按规矩，作为小林氏的女儿，蒋晴应该每天哭灵以示哀恸。但是鉴于她还是个婴儿，乳母便每天抱她去走走过场就行了。偶尔她也会跟着大林氏去见见客人。那些衣香鬓影的贵妇人总是用一种怜悯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有的还会摸摸她的脸，叹息一下“这孩子真是命苦“。当然了，其中有的是真同情她，但大多数只是无聊的围观群众，感叹几下表示自己其实很有同情心，接着就开始愉快地八卦去了。蒋晴很感谢这些八卦，她就是靠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再加上自己的逻辑推理，大概摸清了她出生这家人的底细。 这家人姓叶，祖上曾经出生入死陪太祖皇帝打过天下，平定江山后被封为成国公，世袭罔替，几代承袭下来，已是京中颇有名望的世家。这一代的成国公名沛字丰然，少年从军，战功赫赫，颇受圣上信重。妻子为安宁郡主之女林氏，性情豁达，品貌皆忧。婚后夫妻恩爱和美，且无有妾室。不久前四川苗疆一带叛乱，叶沛奉旨平叛，却不幸中了埋伏战死沙场。（蒋晴表示很内疚，这么一个因公殉职的烈士，她居然以为他是个负心汉，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在心里狠狠地忏悔了一把。）他膝下仅一子一女，那个女儿还是早产的遗腹子，正是倒霉的蒋晴同学。那一子名彦，应该年纪不小了，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奋勇杀敌，力报父仇。阿弥陀佛，蒋晴祈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她哥哥平安归来，千万不要让她丧父丧母又丧兄啊！ 叶家是功勋卓著的世家，但这样的荣耀是一个个叶家子弟在战场上前赴后继用性命换来的，以至于叶家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因此此次叶沛携子出征时委托了姨姐来家中管理家务，照料怀孕的妻子，现在就连小林氏的葬礼也是由她操办。 另外，蒋晴从小林氏的墓碑上看到了她的新名字，叶庭敏。她挺喜欢这个新名字的，迎接新生活就从名字开始吧。 ——————————————————————— 小林氏的葬礼请了百名僧侣，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宫里也赏下来不少东西，算是极大的荣耀了。唯一不足的是，小林氏的长子叶庭彦始终没能赶回来。其实小林氏一去，大林氏就写信去了四川，委婉地告知了小林氏的死讯以及小林氏的临终嘱托，提出让外甥跟长官说说情，赶回来参加葬礼。小林氏本来就子嗣单薄，他若不在，不管来往的客人多显贵，葬礼多隆重，还是有些凄凉。其实大林氏是听了小林氏的话，想到妹夫也是战死，希望叶庭彦可以以这个正大光明的名义远离战场。没想到叶庭彦回信道父仇不报，他枉为人子。他想留在四川平了叛乱再带着父亲的尸首回京，将父亲风光大葬。虽然孝敬母亲同样重要，但他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好请姨母替他在母亲灵前上柱香，告知他的为难之处，等他回京再向母亲请罪。 大林氏当时捏着来信叹了半天的气。 直到叶庭敏满了百日之后，叶庭彦才白衣孝服地押送着一副黑漆棺木飞驰回京。此时四川叛乱已经基本平定，只剩下一些扫尾工作，有他没他区别不大，他便立刻告假赶了回来。叶庭彦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奔到祠堂在小林氏的牌位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和大林氏姨甥久别，中间经历诸事，如同已隔数年一般，又拉着手哭了一场。等到两个人情绪都稍微稳定了，大林氏忙吩咐丫头把叶庭敏这个新鲜出炉的妹妹抱出来。 叶庭敏这几个月已经听了不少关于叶家大公子的传言，都说他品貌皆酷肖其父，面容俊朗，小小年纪便武功兵法略有小成，惹得京中不少小姑娘心猿意马。（叶庭敏腹诽，你们这个年纪在我们那儿还是早恋呢，会被家长揍的哦！）见了面她才知道传言不实，叶庭彦这怎么是面容俊朗就能形容的呢？简直就是古代版吴彦祖嘛！仔细一看，还是热泪盈眶，双眼通红的吴彦祖。 叶庭敏心想，原装的和旧件翻新的就是不一样，叶庭彦看到小林氏的牌位就开始哭，在看到亲近的姨妈对自己嘘寒问暖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她拼命暗示自己死掉的那个是你亲妈，她才35岁就死了好可怜，也只是小小地兔死狐悲了一下，（她怕古代医疗条件差，有一天她生孩子的时候也会难产丢掉小命）根本哭不出来。要是小林氏在天有灵知道自己舍命生下来的女儿其实是个西贝货，估计会气的爬起来掀棺材板吧？ 叶庭彦倒没有她想得这么多，只是几天之内父母先后离世他忽然成了孤儿，接受不了这个惨痛的事实，只有在战场上一心一意地杀敌时才能暂时忘记痛苦，心里才会好受一点。这也是他留在四川的一大原因。现在他再也没有办法逃避了，再加上见到才满月大的小妹妹，软软的小人儿在他的怀里，好像稍微用力就会受伤，身上除了以后要独自面对一切的惶恐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保护妹妹的责任，反而让他有了振作的勇气。 叶庭敏想到前后两世加起来她是第一次有了哥哥，而且这个哥哥很帅，又刚刚经历了失去双亲的痛苦，就想安慰安慰他，于是咧开没牙的嘴冲叶庭彦一笑。 大林氏奇道：“敏姐儿真是聪明，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叶庭彦心头抑郁，见此情景，却有些羡慕这个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可以过得开开心心的。 他摸摸妹妹粉色的笑脸，微微叹息，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吧！ 第四章 归处 叶庭彦回京之后就开始为战死的叶沛办葬礼。这回还是由大林氏帮着操办，大概大林氏早就做好了准备，倒不像小林氏那时有些措手不及。 对于叶庭敏来说这只是把她之前在小林氏葬礼上那些程序再演练一遍，对于叶庭彦却不一样。他整日在叶沛灵前哀思悲泣，如果不是大林氏劝着哄着，几乎要不眠不休，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大圈。 叶庭敏看着灵堂里叶庭彦跪的笔直的身影，心想，孝顺知礼，年轻有为，出身不凡，堪称古代钻石王老五，就是在京城这样英才荟萃的地方也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啊！据她观察，叶庭彦还是黄金单身汉一枚，将来也不知道花落谁家。她摇摇头表示惋惜，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两辈子加在一起，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是你的亲生哥哥。跟他一比，其他男人只能沦为陪衬，可是你又不能对他下手，还要微笑着看他跟别的女人相亲相爱。 ———————————————————————————— 按照古代礼法社会的要求，父母死后子女应该守孝三年，实为二十七个月。这三年里你不可以结婚，不可以出去玩，不可以吃好吃的，不可以穿的太艳丽，连个年都不能过。结了婚的和有工作的（这项在古代仅限于男人）更加悲催，前者不可以过X生活，后者要辞掉工作回老家。其中政府官员守孝被称为丁忧。丁忧对于古代官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丁忧期间如果表现不好（比如逛青楼）会被看做是私德不修。在重视品德的古代，被扣上这个帽子的官员基本上就可以跟仕途说拜拜了。当然，实在能力出众国家一时离不开的也可以夺情，这样既保住了仕途，又不违背孝道，不过夺情不一定是好事，比如倒霉的张居正大人。 守孝那些无聊的规定对叶庭敏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来说没什么影响，对叶庭彦也影响不大。按照本朝律法，武官只需守孝百日且无需辞官，大祥、小祥另外给假。 叶庭彦回京之后不久苗疆平乱的功臣名单就拟出来了，叶沛父子皆榜上有名。期间叶庭彦还被召进宫面圣一次，皇帝除了安慰赏赐之外也委婉地表达了对他的看重，新任的四川总兵也因为叶庭彦这回的优秀表现流露出希望招揽他入麾下好好培养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叶庭彦孝期之后应当回到四川赴任。期间大林氏多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他留在京中平平安安地做个富贵闲人，甚至抬出了死去的叶沛夫妇也没能改变叶庭彦的决心。这样一来，怎么安排叶庭敏就要好好想想了。 这天忙完府中事宜之后，大林氏便着人去请叶庭彦过来，自己则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哄着叶庭敏。这些日子大林氏虽然忙的脚不沾地，却也没有忘了细心照料这个羸弱的外甥女。生下来时像只小猫一样弱的叶庭敏，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已经与寻常孩子无异，有些圆圆胖胖的，娇憨可爱。此时叶庭敏刚刚吃了奶，浑身一股好闻的奶香气，一见大林氏就欢喜地朝她笑。 乳母像往常一样把叶庭敏递到大林氏怀中：“姐儿如今最喜欢姨太太了，见了就笑。” 大林氏看着粉嘟嘟的女孩，顿觉操劳半天的疲惫全消，她忍不住亲了孩子一口，向乳母问道：“姐儿今日如何？” 这些话大林氏是每日都要问的，乳母早已习惯了。她上前把叶庭敏何时睡，何时醒，何时吃奶等小二琐事细细道来，间或加几句吉祥话，好像叶庭敏眨个眼睛都示着她将来会子孙满堂，晚年安顺。 大林氏听了却觉得喜欢，道：“好好照顾姐儿，将来跑不了你们的好。”接着又和乳母闲话些育儿经验，小丫头却掀了帘子，回道：“国公爷来了。” 叶庭彦身为长子嫡孙，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丧礼过后不久宫里就出了命他袭爵的旨意。 叶庭彦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衫，人却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大概心结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解开了。大林氏和叶庭敏都很高兴，毕竟人要往前看嘛。 他进门便上前就给大林氏行礼问安，又跟着逗了一会叶庭敏，叶庭敏也很给面子地冲他笑，还伸手要抱抱。 叶庭彦颠了颠怀中的叶庭敏，笑道：“妹妹这些日子又长了不少。” 叶庭敏无语，你当菜市场卖肉呢？ 他抱孩子没什么经验，叶庭敏觉得不太舒服，不一会儿就往大林氏怀里钻。 大林氏接了叶庭敏，调笑道：“看来你这孩子是离不得我这姨母了，竟连亲哥哥也不要了。” 大林氏一边哄着叶庭敏，一边和叶庭彦闲话几句，很快就说到了正题上：“……去四川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叶庭彦回答：“定了，吴总兵今早派人来说，就定在下月十六。”他是和上司四川总兵一起上任。 大林氏点头：“日子既然定好了，那出门事宜也该准备起来了。路上要花用的银两，要拜会的故旧……这些你都要留意。带出门的下人尤其要紧，你可要好好思量。” 叶庭敏深以为然，宝玉他爹贾政不就是出差的时候被恶仆给坑了丢了差事吗？ 叶庭彦便将他的打算一一告知，大林氏闻言欣慰地点头，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她本可以将这些琐事一手妥善安排了，可是想到到了四川叶庭彦就要当家作主，诸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她就放手让叶庭彦自己来办，趁机锻炼一下，将来不至于手忙脚乱。 大林氏又嘱咐了几句待人接物的规矩和行事的分寸，叶庭彦一一听了，接着大林氏话锋一转竟转到了叶庭敏身上：“你如今有了出息，姨母也为你骄傲。只是你这一去……你妹子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原本扯着大林氏衣服上的流苏的叶庭敏抬头，目光在大林氏和叶庭彦身上流连，他们现在是在讨论如何安置她吗？事关自身，她也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关于这个问题叶庭彦也纠结了很久，长兄为父，他自然希望可以好好照顾妹妹，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况且在京城，除了大林氏，子嗣单薄的叶家也没有关系亲密到可以托付女儿的亲戚了。可是，他不想把妹子交给大林氏。且不说从前种种，单是叶沛出征至今，大林氏丢下自己的儿女不管，到叶家来先是照看怀孕的小林氏，后来又抚养叶庭敏，期间还帮着操办了两场丧事，对叶家的确恩重如山。之前的情意还没有报答，他实在开不了口请大林氏照看妹妹。另外他去了四川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照看的时间可能就遥遥无期。到那时大林氏不只是要照看叶庭敏吃住，还要仔细教养，给她想看人家，想看婚事，婚后还要给她在婆家撑腰……一个不好，外头就可能传出苛待亲戚弱女的风言风语来，好处没有，反而惹了一身骚。 可是若是大林氏提出愿意抚养叶庭敏，他回绝得太过直接的话，可能会让大林氏觉得自己对她不放心，未免寒了大林氏的心。 叶庭彦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时，大林氏却抢先道：“你莫不是想把你妹妹也带到四川去吧？”言语中颇有不赞同的意思。 叶庭敏倒是很想去四川，她前世就是四川人，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但到了四川应该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四川和21世纪的比起来怎么样？还有，这算不算落叶归根呢？我也去四川！我要吃朝天椒！我要吃热滚滚的火锅！叶庭敏在心里呐喊。 “四川虽不比京城繁华，倒也山清水秀，百姓纯朴，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叶庭彦劝道。 “山清水秀？你打量我是没出过门的妇道人家好糊弄呢？我虽不曾去过四川，却听一位从前随夫君去四川的好友说过，那地方穷山恶水的，又多蛮夷，教化未开，平日行事不周全之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人去了且如此，何况你妹妹一个孩子？” 叶庭彦沉默。 大林氏接着苦口婆心地劝说：“别的不说，就这些年几次出现叛乱，便知四川不是个太平地界。眼下虽是刚刚平叛，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事？若你妹妹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将来你怎么去见你爹娘？” 原来现在的四川是这种情况啊!不过她可以理解，四川邻省贵州之类的地方到了21世纪还是落后地区呢，现在更不知道落后成什么样？四川那一带又多少数民族，古代汉族人自恃有文化，经济繁荣，不大看得起茹毛饮血的少民，甚至把他们称为蛮夷。奈何汉族人建立的封建国家社会制度优越（和少数民族相比），国力强大，少数民族不得不臣服。这个时代也没有倡导“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宪法和《民族区域自治法》来维护少数民族利益，估计民族关系很糟糕。算了，还是小命要紧，她还是留在京城吧！但愿大林氏口才够好，能够说服叶庭彦。 “姨母放心，我定能照顾好妹妹周全。”叶庭彦其实有些底气不足，大林氏所说他的确没有考虑到。 大林氏却看出了他的动摇，乘胜追击道：“你照顾？到了四川白日公事缠身，晚上也免不了要常常和同僚去应酬，你怎么照顾敏姐儿？你自己也没成家，自己还缺个人帮你打理庶务，谁来照顾孩子？难道要把你妹子丢给丫头婆子？” 叶庭彦默然，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大林氏。 大林氏祭出哀兵，她拿着帕子抹着眼角：“别说你妹妹，就是你，若非你主意已定，我也是不愿让你去的。你这一去，若是出了意外……叫我以后有何面目见你父母？罢了罢了，你也大了，我是管不住你了，可你妹妹，我是绝不能叫她也去冒险的。”说到动情处，大林氏忍不住落泪，深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叶庭彦。 叶庭彦差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姨母……我只是……只是……不放心留妹妹一个人在京中……” “不放心？”大林氏意识到胜利在望，故作怒容，“你妹妹若是留下，必得留在我身边的，你连我这亲姨母也不放心？好呀！果然是当了大将军了，眼里那里还有我这内宅妇人？我这十几年的好心全叫狗吃了！” 叶庭彦见此，连忙跪下请罪：“姨母不要动气，我并非不信姨母，只是抚育幼儿辛苦，不忍劳累姨母。” “自家亲外甥女，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说这些反而见外。你若是真信得过我，大可将你妹妹托付给我，也算是替你娘陪着我了。” “如此一来，就要劳烦姨母了。” 大林氏亲自拉他在身边坐下，又继续叮嘱些琐事，气氛宁静美好。 躺在炕上的被暂时忽略的叶庭敏大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去四川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不过，大林氏的家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第五章 伤心前世 安宁郡主乃怀王之女，成年后下嫁景阳侯幼子林琪，生有两女。长女大林氏嫁入平国公府，现为一品公爵夫人，丈夫名为韩方程，两人共有五子，长子韩俊，现年十八岁，娶妻望族之女赵氏；次子韩建，年幼即夭折；三子韩佩，十岁；四子韩仁，庶出，夭折；五子韩佶，才六岁。次女则嫁入成国公府为宗妇，生有一子一女，现夫妻俱亡。长子现已袭爵为成国公，任五品千户，即将去四川赴任；次女年幼不便随行，留在京中，寄居成国公府。 含泪送走叶庭彦后，大林氏就带着叶庭敏搬回了自己家，敕造的雕梁画栋的成国公府。 叶庭敏曾经很担心，按照她看过的宅斗文的剧情，凡是寄居亲戚家的女主角，必然被苛待，十有八九还会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表姐妹成天下套陷害。她很后悔，还是应该跟叶庭彦去四川的，好歹他是自己的亲哥哥，起码不会害自己，而且跟着叶庭彦她是在自己家，不用太拘束。想来看在自小父母双亡的份上，就算是她偶尔任性一下叶庭彦也愿意宠着她。跟着大林氏却是寄人篱下，得看人眼色过活，得随时随地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娇弱的林妹妹就是被这种生活给磨死的。而她比林妹妹还要不如，林妹妹寄居的是舅舅家，她确实出嫁的姨母家，这意味着将来她的靠山只有大林氏一个，她的生活水平直接取决于大林氏对她的喜爱程度。这太危险了，她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失宠，然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四川可能条件会艰苦一点，可她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智斗心机婊。尽管大林氏也很疼她，但是一个古代家庭的主母是很忙的，管理下人，应酬亲戚，人情往来等等会占据大部分的时间，而剩下的时间还要分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女，她这个外甥女只能靠边站了。很大可能大林氏会把照顾她的权力下放，自己负监督的责任。一旦大林氏所托非人，她倒霉地遇上个刁奴恶仆……大林氏再能干，也挡不住下面人阳奉阴违啊。念及此，叶庭敏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晦暗。 啪啪打脸的时候很快就到了。 叶庭敏刚到成国公府，府中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下人就陆续地来看她，表现出一副很欢迎她的姿态，当然，都是看在大林氏的面子上。其中真的有一个表姐，不过并非大林氏所出，而是大林氏的侄女。这位表姐已经快七岁了，安静乖巧，很有大姐姐的样子。看见娇憨可人的叶庭敏就喜欢，期期艾艾地表示想抱抱她，还送了她一个精致的玉坠子。大林氏怕叶庭敏不懂事可能会吞下去，就吩咐收起来。可爱的小姐姐有点难过，大林氏细心地解释了原因并表示将来叶庭敏长大了一定给她带上，小姐姐立即表示理解，还承诺以后要打一个好看的络子来配她送的玉坠子。 看来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姐姐嘛，还很可爱，怎么也不像穿越文里心机重重，精于算计的样子，叶庭敏心想。说起来前世她就是长女，自小被教导要让着弟弟妹妹，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姐姐的关心和喜欢啊。 接着大林氏就带她去见了她的新居，正好是大林氏院子的东厢房。据说大林氏为此还把自己十岁的儿子迁了出去。大概是怕她换了地方不习惯，大林氏还把房间布置得和她在叶家住的一模一样。叶庭敏眼眶一热，感觉好像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了。两辈子加起来，除了前世的外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用心过。 大林氏慌了，急忙拍着她哄她：“这孩子怎么就哭了？是不是饿了？乳母呢？”说着就要把她往乳母怀里送。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现在她只想扑在大林氏怀里哭一场，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表达感动的方式，于是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都死死地抓住大林氏的衣裳不放，乳母抱她她反而哭的更凶。 乳母只好尴尬地收回手，赔笑到：“姐儿这是知道了太太对她好，喜欢太太呢。”她们跟着叶庭敏来到韩府以后，大林氏成了她们的主人，于是称呼也从姨太太变成了太太。 在大林氏怀里，叶庭敏回忆起了她并不快乐的前世。她出生在一个小城市一个贫困的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嫌弃她，只有慈爱的外公外婆坚决地把她带到了身边抚养。就是在外公家，她度过了一生中最愉快的日子，那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疼爱她，把她捧到了手心里。就算是后来表弟表妹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她依旧是最受宠的那个。她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生了弟弟。不过她并不在意，那时她的家人是疼爱她的外公一家，每年只见一面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对她来说只是称呼特别的客人，她在他们面前很乖，会像招待客人那样递给他们好吃的，给他们倒水。 可是她渐渐长大了，开始明白了原来她所以为的“客人”其实是她最亲的人。她从大人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她为什么会在外公家长大，玩伴们也开始嘲笑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有时甚至大人们也会恶意满满地告诉她“你爸妈有了儿子，不要你了”。她感觉很受伤，长期以来的骄傲让她想要反驳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于是她开始要求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不管怎么劝也阻止不了她的决心，只好顺着她。爸爸妈妈在外公外婆的要求下不情愿地在小学毕业那一年把她接回了家。 可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只是个不被欢迎的外人，尤其是看到墙上挂着的只有爸爸妈妈弟弟的全家福的时候。她忽然没有了安全感，她很怕自己会被赶走，于是总是装成很听话，主动照顾弟弟，永远让着弟弟，主动抢着做家务，努力学习，永远名列前茅，可是爸爸妈妈看重还是处处不如她的弟弟。不过三年时间，她就从一个无忧无虑、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孩子变成了一个阴郁的做家务做的手都变得粗糙的女孩。她永远忘不了本来只要多花几千块就可以让她进重点高中的时候妈妈却执意要她去花费少的次一等的学校的样子；上大学时家里明明不差钱却非要她去申请助学贷款的样子；还有每次回家妈妈扳着指头算她又花了多少钱的样子……可是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离开时外公外婆的落寞还有偷偷擦眼泪的手‘’每次去外婆家外公外婆还有舅妈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的关切，还有舅舅每次说起她的骄傲，还有他们每次都会偷偷塞给她钱……渐渐地她开始后悔离开外婆家离开这些爱她的人了。等到她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立刻对她关心起来，委婉地表示他们抚养她这么多年，到了她报答的时候了；得知她刚刚毕业工资还不够自己花又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外公外婆会忧心忡忡地打电话过来问她缺钱花吗，还有舅妈会时不时找理由给她发个数额不小的红包……有一个月她失业了，只能后者脸皮挤在同学的出租屋里，以泡面为生，爸爸妈妈却只会给她发询问工资的短信，忽然出现在微信上的红包成了她在绝望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呵呵，她就是为了那样的爸爸妈妈而伤害了真正爱她的人们，她怎么就那么傻！ 当她努力工作，终于可以回报爱她的人们时，一场出乎意料的车祸却把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自己现在怎么样了，不管是昏迷还是死亡，那些爱她的人都会很伤心吧！ 可是就算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她也会好好活下去，证明他们疼爱的孩子不是个懦夫，她敢于面对所有困难，哪怕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叶庭敏躺在大林氏膝头，暗暗发誓，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辜负爱她的人！ 第六章 新生活 伤心过后，叶庭敏很快意识到自己穿越后遇到的一切都很反套路，这意味着以往的宅斗文没法为她以后的生活提供指导意见。可她既没有系统，也没有空间，前世记忆里她是让人捶捏的软柿子，根本没有借鉴价值。本以为她还有看过的宅斗文可以当秘籍，现在她得像瞎子一样摸着石头过河了。以她的智商，估计给这些简直活成精的古代女人提鞋都不配，大BOSS会把炮灰放在眼里吗？好在大林氏很喜欢她，韩家目前也没有和她有利益冲突的对手，她又小，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学习成长。好歹前世她也是个人人称赞的学霸，或许假以时日她也能修炼成宅斗高手，把对手们通通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重拾信心之后，叶庭敏的心情好了不少，很配合地装着小孩样儿给大林氏逗，乐得大林氏合不拢嘴。 现在她几乎已经成了大林氏的生活重心了。在东厢房住了没几天，大林氏觉得离她太远了不放心，就把她挪到了东次间的梨花橱，与大林氏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她打个呼噜大林氏都能听到。其实叶庭敏有点担心，离得这么近不会影响大林氏和老公的正常‘夫妻生活’吗？说起来大林氏与夫君感情很好，而且正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 每日大林氏早早起床服侍老公穿衣吃早饭后，就等着儿子儿媳们来请安。最近请安的队伍中又加入了乳母抱着的叶庭敏。大林氏总要亲自抱着叶庭敏，问问她睡得好不好，早上吃的开不开心，才跟儿子儿媳们闲话几句，让他们该上班的上班去，该上学的上学去。接着就是大儿媳赵氏来向大林氏汇报工作。 是的，韩府由大林氏的儿媳赵氏管家，而且还是大林氏自己主动放权，完全不像宅斗文里那样婆婆和媳妇为了权力争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大林氏是个难得的好婆婆，不仅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拼命折磨儿媳，还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着，儿子结婚后，大林氏就把儿媳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管家理事。见儿媳历练得差不多了，就说：“反正将来这公爵府也是你的，迟早要你来管，就让我提前享享清福吧！”然后放心地把管家大权交给了赵氏。最要紧的是还不随意插手儿子的房里的事。赵氏结婚一年多肚子还没有消息，连她自己都惴惴不安，委婉的提出给通房停药，大林氏也给拒绝了，还亲自发话把儿子的妾室们通通送到了庄子上，说是嫡长子什么时候出生，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把赵氏感动得泪流满面，于是更加殷勤地伺候婆婆。 叶庭敏感慨，这样明事理的婆婆真是少见呀！她现在还有未来的表嫂们一定拯救了银河系吧！不知道将来她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啊。 不过很快她就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大林氏的豁达背后是一段血泪的过去。当年大林氏嫁入平国公时，韩家其实已经没落，远不如鲜花着锦的安宁郡主府。当时的平国公夫人，也就是大林氏的婆婆，生怕自家式微，压不住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于是想尽办法地磋磨她。什么半夜捶腿，早起梳头都是轻的，还搞得大林氏房里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最后整个京城的贵妇都知道平国公夫人是个恶婆婆，就知道折腾儿媳妇，大林氏出嫁一年吃的苦比她在闺阁中十几年的都多。眼见自己的名声坏了，平国公夫人反而变本加厉，连大林氏怀着身孕都不放过她。甚至有风言风语说大林氏次子夭折就有老夫人添的一把柴。幸亏大林氏能忍，韩方程也是个明白人，再加上死了孙子，老夫人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大林氏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当年大林氏差点没能挺过丧子之痛，调养了许多年才又生了儿子才好些。 叶庭敏听了很是心疼，她不知道大林氏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日子的，如果是她，一冲动来个鱼死网破也说不定。此外她又对大林氏多了一份敬佩。很多人受了苦就希望别人也受苦，很多婆婆喜欢折磨儿媳妇就是因为她们年轻时也被婆婆欺负过，这样就成了一个死循环。大林氏却能以己度人，因为自己吃过婆婆的苦头反而更加疼爱儿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起来可比做起来难多了。 同时，大林氏的故事也让叶庭敏明白，也许世间真的有报应轮回。十几年过去，恶毒的老夫人早已成了一抔黄土，并且生前名声尽毁，丈夫、儿子、儿媳都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与她离心，晚景凄凉。反观大林氏，如今她夫妻和美，满堂儿孙都是她的骨血，都敬爱她，孝顺她，尽享天伦之乐。是不是只要叶庭敏行的正坐的直，哪怕再多的魑魅魍魉也会步步败退？ 叶庭敏发现自己思绪飘得太远，忽略了眼前慈爱的姨妈和热情的表嫂。赵氏已经汇报工作完毕，陪着婆婆闲话，话题当然是大林氏的心头肉，新进府的表妹叶庭敏。 大林氏捏捏她的笑脸，笑道：“这孩子现在就爱发呆。” 赵氏道：“妹妹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娘应该高兴。” “表嫂给你做了新鞋子，看喜不喜欢？”赵氏拿出一双精致的杏黄色绣茉莉花的小鞋子，鞋子上还挂着几个小铃铛。 叶庭敏下意识就想接过来，奈何自己的小身体手太短，够不着。 大林氏握住她伸出去的胖乎乎的小手：“是不是表嫂做的鞋子好看，我们敏姐儿喜欢啊？”又对赵氏道：“你倒心思巧，居然想到挂铃铛，像敏姐儿这么大的小孩子就喜欢听个响声。” “从前我娘家的弟弟妹妹刚刚学会走路就天天跑个没影，把屋子翻过来也找不着，后来我娘就想出来这个主意，我瞧着有趣就给妹妹照样做了双。” 叶庭敏看到那双鞋花样精致，绣工上乘，立刻向这个表嫂贡献出了珍藏已久的膝盖。她想到女工似乎是古代女人的必修课，前世她也就会折个纸飞机，将来也不知道学不学的会。 大林氏和赵氏接着围绕着叶庭敏聊天，赵氏话里话外都是夸叶庭敏，同时也侧面夸了自己的婆婆，林氏显然十分受用，也表扬了儿媳妇管家有方，是儿子的贤内助。叶庭敏十分庆幸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表嫂的夸奖。 婆媳两个正互夸得热火朝天时，小丫头来报：“四太太来了。” 第七章 表哥表姐 小丫头掀开帘子，便有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并未精心打扮，身上穿的是姜黄素色的对襟褙子，搭配银色的襦裙，头上却插着一支大凤钗，风口里垂下几串珍珠链子。她约莫二十几岁，脸上却已有了若隐若现的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正好是叶庭敏很喜欢的那个小姐姐。 叶庭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她见过的，在小林氏去世后，她曾来叶家探望叶庭敏，是韩家的四太太李氏。 韩方程袭爵之后，几个庶出的兄弟都按规矩分家出去自立门户了，只有当时年纪还小的嫡出弟弟留了下来，就是韩家四老爷韩方秉。后来韩方秉已娶妻生子，仕途上也有些成绩，但是韩家兄弟感情一向好，也没有分家。韩方秉和李氏共有一儿一女，均是李氏所出。长女韩倩，快七岁了；次子韩修，刚刚满三周岁。 李氏一进门，赵氏就起身相迎。相互打过招呼后，李氏便挨着大林氏在炕上坐了，赵氏和韩倩韩修坐在小杌子上。 李氏和大林氏似乎关系很好，一坐下便亲昵道：“这几天修哥儿染了风寒，我忙着照顾，没有看大侄女，大嫂别见怪，”又道：“我特地从库房里找了几匹好料子给侄女做衣裳。”话声刚落，几个婆子就拿托盘捧着几匹上好的衣料进来。 李氏笑道；“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大嫂可别嫌弃。要不，回头我再找些更好的来。” “弟妹真是说笑，这还叫不好，那我那些就该拿去一把火烧了。”大林氏道。 李氏又接了叶庭敏来抱，她仔细看了叶庭敏的眉眼，惊奇道：“这哪里是表小姐？看看这眼睛鼻子，跟大嫂一模一样，真不是大嫂给我们家又添了一位好看的姑娘？” 叶庭敏也很好奇，穿越来大半年了，她还没有靠近过镜子，也没有碰过水，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不过她猜不会很难看，小林氏就很好看，叶沛她虽然没见过，但见过肖似叶沛的叶庭彦，叶沛应该也是帅哥一枚，根据遗传学规律，她应该也挺好看的，毕竟负负得正，正正也得正。她真的很像大林氏吗？之前没人说过呀。她只听说她有些像小林氏，可是大林氏和小林氏虽是姐妹，可并不很像啊。 大林氏笑着，指着李氏向赵氏三人道：“开玩笑都开到嫂子身上了，你们还不拧她的嘴？倩儿将来可别学你娘，成天地没正形，还当娘的人呢。” 李氏却撒起了娇：“大嫂真是的，弟妹也只在大嫂面前这样，谁让大嫂最疼我呢？” 只有不懂事的韩修走过来扯着大林氏的裙子，奶声奶气的说：“大伯母，不要拧娘，我替娘道歉。” 众人都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大林氏抱起他，怜爱地看着他，对李氏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个有后福的。”李氏的笑里却半是欣慰半是心酸。 之后韩倩又抱了一会儿叶庭敏，众人还说了会子话，在大林氏的正房用了午饭才各自离开。 这是叶庭敏第一次在韩家见到李氏和韩修，不过她没有在意韩修，只认真地观察了李氏。她觉得李氏非常奇怪，她虽然一直说着笑话，眉梢却一直有一抹哀愁盘绕着；明明是个贵妇人，却穿着随意；尤其是当大林氏夸韩修孝顺时，她眼中满含苦涩，她不是应该觉得骄傲吗？还有韩倩，一个只有七岁的女孩，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很久以后她才隐隐约约地知道，韩方秉与李氏感情并不好。韩方秉有一个宠爱的妾室，是从小就在他身边的丫鬟，后来收房抬了姨娘，很得韩方秉信重。此消彼长，韩方秉偏爱妾室，必然会冷落正妻，以至于韩倩出生后好几年李氏都无所出。偏偏李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再加上妾室从中挑唆，夫妻频频吵闹，关系越来越冷。幸亏未曾分家，上头有哥哥嫂嫂压着才没有闹出宠妾灭妻的祸事来。 不过李氏也不是毫无手段，那宠妾至今仍膝下空空就是最好的证据。 韩家这两妯娌似乎都有很强的忍耐力，大林氏忍过婆婆的刁难迎来了如今天伦之乐的好日子，李氏忍着丈夫的冷落和妾室的嚣张忍到了儿子的出生。 原来李氏不修边幅是因为无人欣赏，眼含哀愁是因为生活似乎永远在黑夜中，她看不到黎明的到来。 至于韩倩，则是因为儿子来的不容易，李氏难免偏爱些，如此便有些忽略了长女。好在韩倩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仅孝敬父母，还时常帮着照顾弟弟。尽管韩方秉与妻子感情一般，提起这个女儿却是赞不绝口，比儿子还要宠爱些。 大林氏也很喜欢这个侄女，常常把她带在身边，因此叶庭敏也很快跟这个姐姐混熟了。看着韩倩小小年纪却办事老练，对上对下皆温和有礼，她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顿时有些心疼。孩子懂事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理解她的任性。其实小孩子是很敏感的，韩倩知道自己在长辈心里不如弟弟受宠，又发现长辈都喜欢自己乖巧听话，便学着懂事的样子。虽然这样得到了长辈的称赞，却也失去了童年的天真。 叶庭敏最初知道这段往事时很是唏嘘，同是女子，她十分同情李氏，但也仅此而已。直到很多年后，老去的叶庭敏坐在银杏树下回忆往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故事也是后来改变她命运的雪花之一。 第八章 周岁 叶庭敏的古代儿童生活十分的没有意思，唯一的娱乐活动是在床上打滚，最多再感慨一下老娘居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有了这么大一间屋子，里面的家具摆设还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可惜了，她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当然了，大林氏还有她的表哥表姐们也会来常常陪她玩，在叶庭敏看来却是在玩她。明明她对那些游戏一点兴趣也没有还要装出很喜欢玩的样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她也重新对婴儿生活有了更多更深刻的体验。她觉得婴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他们不会交流，也就无法表达自己的要求和感受，只能用哭声提醒大人去漫无边际地猜，猜错了他们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不满。 另外，在她重新学习走路和说话的时候前世的经验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为了避免被当做神童或者妖怪，她刻意放慢了学习的速度，还常常装作发不清楚字音的样子，学走路时还要常常假摔，不仅摔得表情很逼真，身上的疼也很逼真。但更多时候是真摔，估计是之前她不怎么运动，灵魂和身体的兼容性不是特别好，她总是有种腿不是自己的的感觉，也可能是每个婴儿学走路的时候都会经历的阶段。呵呵，真以为当穿越女容易吗？ 饶是如此，她学说话和走路的速度也远远超过普通的孩子，韩家人都很惊奇，争先恐后地夸她聪明，天生早慧（为了讨好大林氏），她很想说：“呵呵，这算什么？唐朝有名的大才女徐慧同学五个月就会说话了呢！”不知道当年有没有人把徐大才女当成妖怪抓起来啊，不过就算有，肯定也化险为夷了，人家后来进宫当贤妃了嘛。搞不好就是徐大才女利用自己的机智解围的哟。 大林氏却忧心忡忡：“都说慧极必伤，只怕……”叶庭敏知道，大林氏是怕她像小林氏一样早逝。 为了表示大林氏的担心纯粹是杞人忧天，她喝粥的时候完全激发出自己的潜力，一连喝了两大碗，以示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大林氏也很给面子地捏了捏她的脸：“这么小就这么能吃，也不怕将来婆家嫌弃你。” 开始长牙了，她发现自己会忍不住地流口水。她知道这是婴儿长牙时的必经阶段，可是口水很脏啊。为了不暴露自己是个假货，还要忍着黏糊糊的口水粘在自己脸上等乳母来擦。前世的她可是轻微洁癖的妹子。大林氏便开始给她吃些稀粥、蛋黄羹之类的辅食。叶庭敏表示她宁愿吃辅食，没有人能理解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每天含着**喝奶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之前是为了生存嘛，现在还要干嘛委屈自己？ 等到周岁的时候她已经长出了上下各四颗牙齿，可以吃一些软软的面食。于是大林氏亲自下厨做了一碗喷香的长寿面，煮得软软的，一口一口喂给她。她吃得开心无比，大林氏却看得愧疚：“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两周岁，都没法子大办，真是委屈我们敏儿了。等到三岁的时候姨母一定好好给敏姐儿庆祝庆祝。” 叶庭敏心下感动，她前世的生日一般只有外婆和舅妈记得，会给她买个生日蛋糕，后来她离开了家乡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就连生日蛋糕也没有了。她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过过生日了。于是她努力忍住流泪的冲动，仰着笑脸，露出几颗糯米牙：“面面好吃……开心……” 大林氏心疼地抱住她：“我们敏儿真是知足常乐，这样好，这样好呀……”说着就泪从中来。 赵氏连忙出来玩笑道：“娘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想找相好的夫人们来乐一乐，还要打着表妹的旗号。幸亏妹妹还不懂事，不然生气了娘还要哄上半天呢！” 叶庭敏简直想给表嫂竖个大拇指，太懂说话的艺术了！既缓和了气氛，又点名了周岁礼对她的实际意义不大，乐子其实是大人的。果然，大林氏很快多云转晴。 为了让大林氏更“晴”一点，抓周的时候叶庭敏故意抓了一本书，是毒害女性的封建糟粕《女则》。没办法，大林氏就只放了这一本书。她早已看出大林氏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代淑女，温柔大方，贤惠通达，侍奉公婆，顺从丈夫，照顾小叔小姑妯娌和儿女，管家也是拿手好戏，还很大度，明明和丈夫恩爱，还是主动给丈夫纳妾，宽待庶子，素有贤名。而且可预见的是大林氏也很想按照自己的成长路线来培养她。不过想把一个新时代女青年改造成标准的三从四德的古代淑女？她猜不管是她还是大林氏都会面临一个艰巨的任务啊。 虽然大林氏没有特意宣扬，但韩家的各位主子还有有头有脸些的下人都精心地给她准备了周岁礼，赵氏给她做的新鞋子（叶庭敏怀疑她是不是只会做鞋）、大表哥韩俊送的外面买的好看的花灯、二表哥的一块珍藏已久的羊脂玉，韩倩亲手做的的小香囊，李氏送的有些分量的小金镯子……有的很显心意，如赵氏和韩倩，更多的是价值不菲，她算是一夜暴富。她一边感叹罪恶的统治阶级果然把劳苦大众剥削得很厉害啊，一边默默计算着在21世纪这些东西折换成现金能值多少，然后心疼看着大林氏吩咐人好好地把值钱的的东西造册收库。虽然总是要收起来的，可是能不能先让她捂捂热呀？ 值得一提的是四房最受宠的宋姨娘也做了件衣服亲自送了来。而且据叶庭敏观察，布料，针脚，刺绣都很不错。更难得的是宋姨娘很有眼色。她似乎知道大林氏不待见她，于是送了贺礼说了几句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就捂着胸口说身体不好怕冲撞了表小姐于是早早告退，说话行动不卑不亢。大林氏对宋姨娘的态度韩方秉一直心知肚明，他生怕自己的爱妾觉得委屈，便也急急忙忙地要走，气得李氏捏着帕子，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烧死这个妖精，反而是宋姨娘闻言劝韩方秉留下。目睹这一幕的叶庭敏对宋姨娘的升职奇迹表示理解，难怪她能从一个当年的无名小卒晋升为现在韩方秉内宅的二号人物（一号是李氏），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就今天的事来看，叶庭敏觉得宋姨娘是个很知进退的人，待人也还算真诚，怎么也不像传言中蛊惑男人的狐狸精。要么是宋姨娘段位太高，叶庭敏的火眼金睛还没修练到家，看不出她的真面目；要么传言有误……如果是前者，那叶庭敏甘拜下风；如果是后者，叶庭敏很同情宋姨娘。明明是韩方秉行事有偏颇，人们却偏偏要怪到宋姨娘身上，这是男权社会的通病。就好比21世纪的女孩被**了，人们却指责受害者穿着太暴露，不应该晚上去偏僻的地方，好像受害者才是违法犯罪的那个。男女平等离21世纪的女孩很远，离生活在古代的宋姨娘更远。 叶庭敏这边想着宋姨娘，那厢大林氏却注意到赵氏今日脸色苍白，胃口也不大好，连她做的长寿面都没吃几口，连忙遣了婆子送她回去休息，叮嘱她身体要紧，不要太操劳。赵氏素来身体康健，如今骤病，大林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派人去请了大夫。 没想到晚间赵氏身边得用的婆子来报，赵氏诊出了喜脉。望子心切的赵氏当即喜极而泣，就要亲自来给大林氏和韩方程报喜。大夫却道她近来操劳，身体太弱，要好好休息，这才派了婆子过来。 大林氏夫妇闻言喜出望外，他们也盼孙子很久了，于是就要亲自去看赵氏，还吩咐准备些滋补的药材。尤其是韩方程，在屋里走来走去不住地说好，出门时又抱起同样很为赵氏高兴的叶庭敏，对大林氏道：“敏姐儿也去，指不定这孩子就是我们敏姐儿找来的呢。”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定是菩萨觉得敏姐儿没个玩伴太孤单了，今天又是生日，送个侄子做生辰礼。” 那回话的婆子也道：“大奶奶也这么说，都是沾了咱们表小姐的福气！” 叶庭敏很想翻个白眼，她什么时候兼职送子童子了？无功不受禄，这明明是大表哥的功劳嘛。 第九章 侄子 赵氏的身孕惊动了整个韩府，各路人马或亲自上门探望，或派人送上贺礼以及真诚的祝福。令叶庭敏不爽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赵氏能够一举得男，叶庭敏只想指着那些人的鼻子大骂：“怎么地？瞧不起女儿啊？你不是女人生的？祝你全家都生儿子，亲朋好友都生儿子，将来找不着媳妇断子绝孙好了！”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叶庭敏当然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都是祖国的花朵。其实她心里的天平微微偏向女孩。她一直很想要个乖巧可爱的妹妹，想着一个萌萌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你，甜甜地叫“姐姐”，她简直心都要化了。可惜了，前世她只有一个亲弟加三个表弟，且一个赛一个调皮。 可是当看到赵氏日日烧香拜佛祈求一举得男的时候，她又有点难过。在封建的古代社会中，女人被看做是生育工具，只有生下儿子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李氏从前也曾忍气吞声，可是韩修出生以后她和有韩方秉撑腰的宋姨娘的妻妾之争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原因无他，有了儿子，有了挺起腰杆说话的底气而已；之前赵氏虽然出身好，得公婆丈夫喜爱，却因为无子而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真心希望这些可怜的古代女子们能过的好一点，但是在无法改变这种重男轻女的规则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适应规则，即使她明白那是错误的。所以当赵氏问她想要侄女还是侄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说：“要侄子。” 或许是心诚则灵，赵氏怀胎十月之后果然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叶庭敏跟着大林氏去探望的时候，是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当时赵氏正靠在在床上，穿着藕色的寝衣，由婆子服侍着吃药。床边摆着黑桃木制的摇篮，裹着大红福字纹襁褓的胖娃娃乖乖地躺在里面，不哭不闹，只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打过招呼之后，大林氏就在床边坐了，叮嘱赵氏些照顾小儿的琐事；赵氏一面仔细听着，一面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插不上话的叶庭敏则观察着赵氏的脸色，虽说有些苍白柔弱，但是精神极好，往日眉间的忧郁一扫而光。叶庭敏知道，这是因为生了儿子的缘故。有了这个儿子，她就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将来再有儿子就是双重保险，若是女儿则是锦上添花，不再生育也无伤大雅，反正有嫡子嫡孙了，进可攻，退可守。如果生的是女儿，她将一直背负着生儿子的枷锁不得解脱，直到她生出儿子。 叶庭敏跑过去看新生的小侄子，胖乎乎的，圆圆的一团，十分可爱。以赵氏和韩俊的颜值来看，叶庭敏猜测将来这个孩子又是一个万人迷。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摸摸这个孩子，谁知她的乳母崔妈妈眼神极好，见状便立刻上前抱走了她。旁边的丫头婆子也都松了口气，她们既不敢拦大林氏宠爱的叶庭敏，也怕叶庭敏不小心伤到新生的孩子她们会受责罚。 赵氏更是紧张，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舍得让他受一点点伤，看到叶庭敏向儿子伸手的时候她几乎就要扑上去了。 叶庭敏看到周围人的表情还有些奇怪，不就是摸摸小孩吗？这事她之前常干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现在她是不到两岁的“小孩”嘛。于是有些不安地看看大林氏和赵氏，又很老实地低下头。 大林氏没看到叶庭敏的小动作，听乳母解释一番后也是一惊，虽然叶庭敏一向乖巧，可到底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可不敢拿盼望已久的宝贝孙子冒险。于是当即吩咐乳母以后在赵氏处一定要看好叶庭敏，又假装生气地捏一把她的脸：“你呀你，现在倒知道做错事了呀！” 赵氏连忙把她拉到怀中，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又耐心道：“嫂子知道你是喜欢小侄子，可是现在小侄子太小了，等他大一点我让他陪你玩好不好？以后你们还可以一道读书写字呢！” 叶庭敏知错就改：“好，我等他长大，长大跟我玩。”她其实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赵氏这个亲妈会狠狠地生她的气呢。 赵氏又道：“你想看小侄子的话，就让李妈妈抱给你看，好不好？”李妈妈是赵氏身边的妈妈，现在负责照顾新出生的孩子。 叶庭敏点头。 “要是小侄子也像你一样乖巧就好了，”赵氏转头对大林氏道，“那时父亲就说这孩子是菩萨送敏妹妹的周岁礼，后来敏妹妹又说想要个侄子，如今又应了她的话，敏妹妹和孩子真是有缘。” 大林氏点头：“姑侄俩，能不有缘吗？” 现场唯一学习过基础生物知识的叶庭敏很想出来辟谣，赵氏生男生女客观上是由她的大表哥韩俊决定的，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谈笑间大林氏却想到另一件事：“成天这么小侄子小孙子的叫着，你们也不知道给起个正经的名字。” “大爷在想呢，”赵氏答道，“这几天都在翻《说文解字》呢。” “要不先起个小名吧，大名再慢慢起。”大林氏提议。 晚间，赵氏派人来报，韩俊给儿子起好名了，因为孩子这一辈从火，就取为韩熠，出自阮籍的《清思赋》“色熠熠以流烂兮，纷杂错以葳蕤”。 大林氏，韩方程还有叶庭敏都觉得这名字好，熠熠生辉嘛。 不知为何，赵氏很执着地认为自己能生儿子是叶庭敏带来的福气，于是对她加倍地好，叶庭敏很心虚，也深深感受到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李氏闻言后也常常来陪叶庭敏玩，大概是想再生个儿子，以提高自己在韩家的地位。叶庭敏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唐僧肉，被各路妖魔鬼怪暗暗觊觎，恨不得把她洗了煮了吃肉喝汤。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嘲笑赵氏迷信或李氏得陇望蜀，尤其是想到李氏和赵氏的今天或许就是她的明天。 她很悲哀。 第十章 苏氏 叶庭敏现在是带孝之身，还是爹妈的双重孝，所以韩熠的洗三，满月以及韩方程的四十大寿她都没有参加。韩方程还觉得太委屈她，送了她不少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又叫韩倩见过了客人就来陪她玩。 其实叶庭敏觉得她一个人在屋里玩挺好的，有人陪着她还要继续演小孩，身累心更累。难得一个休息的机会，还被韩方程一句话剥夺了。 叶庭敏有些怨念。 话说她这个半吊子演员扮小孩扮了一年多，居然没有露馅，只是大家都觉得她早慧。想来大概主要是因为女人天生就对演戏无师自通，再加上古人想象力有限，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她是个后世穿来的假货吧。以后就更加不用担心穿帮了。由于熟能生巧，她现在的演技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各种情绪间随时转换毫无压力，绝对能PK老戏骨。要是有机会穿越回现代，干脆她转行做演员算了，演技一定吊打一大片靠配音演戏的流量小花，搞不好会一炮而红哦。嗯，最好把现在这张脸也带过去。她有一次趁崔乳母不注意爬上了大林氏的梳妆台，摸到了大林氏素日用的靶镜，虽说镜子远不如现代的清晰，却可以让她勉强地看出自己的脸，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完美地继承了小林氏的长相的优点。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摸她的脸呢。在娱乐圈，颜值是基本的入门标准之一，有张好看的脸总是比较好混的，坏处是也会增加被潜规则的概率。 她正胡乱想着的时候，却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今天是韩方程的四十大寿，大林氏可以把宴席甩手给赵氏来办，却不得不在外面招待女客。因为怕惊扰了她，大林氏连素来交好的几位夫人都在宴厅招待，没有请到正房来。 她以为是韩倩见完客来陪她了，没想到小丫头却掀了帘子，恭声道：“太太来了。” 大林氏怎么来了？ 叶庭敏向门口看去，只见大林氏领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人还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进了门。 崔乳母抱叶庭敏起来向大林氏还有两位客人行礼，大林氏拉着客人在炕上坐了，才介绍道：“姐姐看，这就是我那外甥女了。”又抱了叶庭敏，道：“敏姐儿，这是你苏家伯母和柔嘉姐姐，今天是特地来看你的，高不高兴？快叫伯母和姐姐。” 叶庭敏演技之神上身，立刻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甜甜地叫：“伯母好，姐姐好。”心里却在疑惑，大林氏专门带着这个苏家的太太和小姐来见她，难道是关系十分好？可是大林氏常常来往的夫人们她都见过，怎么对这个苏太太全无印象呢？ 苏太太似乎是极喜欢叶庭敏，从怀中摸出一个缠珠缀玉的荷包来递给她：“好孩子，这是伯母给你的见面礼，拿去玩吧。” 叶庭敏觉得荷包，立刻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而且这荷包都如此华丽，见面礼肯定会更好。她的小金库又有进账了！这个苏太太真是个好人！ “这孩子，长得跟她娘一个样，倒是这鼻子像她哥哥。”苏太太看着叶庭敏酷似生母的脸，似有感慨。 叶庭敏猜测这个苏太太和小林氏关系很好，难怪特地来看她呢。等等！她说她哥哥……叶庭敏灵光一闪，她知道这个苏家是什么来头了。 这个苏家的当家老爷，苏太太的丈夫是叶沛的故交。两家人常常来往，是以小林氏和苏太太也很熟。恰好两家的夫人同时怀孕，于是便指腹为婚。（叶庭敏：好俗套的剧情！）结果小林氏和苏太太真的分别生下一儿一女，就是叶庭彦和苏柔嘉。之前两家人原本说好叶庭彦平叛归来后就成亲，小定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横生意外，婚事也就因此搁置。后来大林氏曾经上门就这婚事询问苏家的意见。叶庭彦守孝，短时间内不能结婚。她虽然疼爱外甥，却也不能不顾人家女孩的大好年华。若是苏家怕耽搁了女儿，就让苏家出面提出解除婚约，叶家绝不会怪罪记恨，也不会损害苏小姐的名声，反正有的是时间，大林氏再为外甥寻名门贵女就是；若是苏家愿意婚约如旧，那么苏小姐婚后很可能要跟叶庭彦去四川，但大林氏和叶家一定会加倍对她好。苏氏夫妇当时很是犹豫，他们既不愿耽搁女儿，也不想对死去的好友违约。左右为难之际，还是苏小姐站出来表示她愿意等叶庭彦三年，也不怕去四川吃苦，尽显将门之女的风范，让叶庭敏很是敬仰尊敬，就算是21世纪也不是每个女孩都愿意空耗青春等候爱人，何况古代？同样想法的还有大林氏，她原本有些看不上苏家的门第。苏家虽是素有名望的家族，到底不是出自有爵之家，而叶庭彦不止出自公爵府，还是袭爵的长子嫡孙。现在大林氏却怎么看苏小姐怎么顺眼，恨不得把苏小姐当亲女儿一样，每逢生辰节庆给苏家的礼总是比别家厚上两成，去苏家拜访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今日苏太太来贺寿，大林氏便撇下客人留给赵氏招待，自己带着苏氏母女到正屋吃茶。 投桃报李，苏家知道大林氏如今是叶家最亲近的长辈，叶庭敏也寄养在大林氏身边，于是苏太太今天特地携女来探望叶庭敏，以表亲近，顺便让女儿跟未来的小姑子搞好关系。 叶庭敏想到眼前这个温柔中带着几分羞涩的女孩以后就是自己大嫂了，不由得多看她几眼。苏小姐今天身着翠纹织锦羽缎裙，如云的鬓发挽成一个坠马髻，点缀着一支翡翠莲花钗，整个人焕发着年轻女孩子的青春朝气，和年少气盛的叶庭彦堪称天作之合。 大林氏和苏太太随意闲话着，间杂些叶庭彦来信中所说的琐事和大林氏抚育叶庭敏的趣事。苏太太明显对这个年轻上进的女婿很满意，频频点头，还和大林氏约着一起去庙里上香给叶庭彦求平安。两个中年妇女越说越兴奋，甚至打趣起苏小姐来，羞得苏小姐满脸通红。 这样一个柔顺的闺阁女子，愿意为了叶庭彦等候三年，甚至去四川那样的不毛之地。冲着这份情意，叶庭彦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也会敬重她。况且，异地他乡，心中孤寂之时有苏小姐这个漂亮的新娘子在身边嘘寒问暖着，叶庭彦就是块石头，天长日久也会被捂化了。叶庭敏有预感，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叶庭彦和苏小姐一定会很幸福。 可是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叶庭彦才能守完该死的孝把苏小姐娶回家呢？ 第十一章 白驹过隙 韩方程的生日后没几天就是年节了。韩家众人忙着制新衣，换摆设，走亲戚，发（领）压岁钱，这一年韩家又添丁进口，各个都欢天喜地的。欢欢喜喜地过了年，就是韩熠的百日、花朝节并叶庭敏的生日、韩佶的生日……古代大家族就是这点好，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每个人的生日加上节庆，还有亲朋好友家的人情来往，可以从年头热闹到年尾。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叶庭敏迎来了自己穿来的第二个年头，以及叶沛夫妇的除服礼。 除服礼，又叫做禫祭，是古代丧礼仪式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要邀请亲友到场，并举行盛大的仪式。为此，叶庭彦特地告假回京参加除服礼。准备祭品，邀请亲友，宴饮等准备事宜自然是交给了大林氏。叶庭彦兄妹就扳着指头数日子了。 到了除服那天，叶庭彦兄妹穿上孝服。亲友皆至，送上了丰盛的祭品。叶庭彦作为孝子由唢呐乐队和鞭炮声伴随着，迎回叶沛夫妇的灵幡、遗像，并安放于祭坛上；然后，由作为主祭人的一位远方族叔主导，依次进行献果、献供、献饭、读祭文、献酒、点饭、上香、焚黄（烧纸）。之后经叶庭彦和叶庭敏传递，完成每个环节后，都要行三叩首，一共是二十四叩首。待主祭人宣布“二十四叩礼成”，祭礼结束，接着是亲友祭拜。 之后的宴饮叶庭敏只出来露了个面大林氏怕她累着，便让赵氏带她去收拾好的偏房休息了。其实叶庭敏颇为遗憾，这还是她到韩府以后第一回出门呢！祭礼是在成国公府举行，她还想四处逛逛呢，免得以后在自己家都走丢了。 是夜，叶庭敏住在成国公府。下午宴饮完结之后，叶庭彦又私下带她去了一趟祠堂。 祠堂作为祖宗归天以后的归宿，听起来就庄重严肃，坐落在成国公府东北角的地方，占地还不小。（叶庭敏：这么大的地方就搁个牌位这是浪费土地！你知道几百年后北京房价多贵吗？）据说是这里风水好，祠堂建在这可以保佑叶家子孙满堂，门楣兴盛。 叶庭敏暗暗撇嘴，子孙满堂个头？现在还不是只剩了叶庭彦和她两个？ 祠堂建得庄严古朴，北面一整面墙上都是高大的祭台，层层的牌位林立如茂密的森林，每一棵树都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虽然来祠堂好多次了，但叶庭敏这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些牌位，想到这么多牌位，就代表着这么多死人，再加上祠堂平日人迹稀少，十分冷清，她顿时感觉到这地方有些阴森森的，整个祠堂都泛着陈腐阴沉的气息。 叶庭彦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安，把她的小手拉得更紧，又不会让她觉得难受。他的大手拂过叶庭敏的头顶，女孩的头发细细软软的，精心地梳了垂髫，零星点缀着几朵珠花。他想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女孩才会懂得他的种种愁绪，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女孩懵懂无知的眼神时，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叶庭敏无聊地看着地上她和叶庭彦的影子。大概叶家先祖真的希望叶家子孙兴旺，所以把祠堂修得极大，足以容纳上百子孙一同祭祀。可是现在只剩下叶庭彦兄妹两人，便显得空荡荡的，衬出叶家人丁凋零的苍凉。阳光从虚掩的大门照进阴暗的祠堂，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不知为何，她觉得叶庭彦的影子里透着彻骨的落寞沧桑，如无垠的沙漠中孤独屹立千年的胡杨。 —————————————————————————— 叶庭彦回京之后就由大林氏夫妇陪同着去苏家拜访了几回。叶庭敏没有跟去，所以并不知道叶庭彦见岳父岳母的情景。她实在很好奇要是苏小姐看到了现在的叶庭彦会是什么表情。 叶庭敏看着阔别一年多的哥哥，回想记忆里苏小姐的样子，温婉端庄，丽质天成，和叶庭彦称得上郎才女貌，只是……她又瞄了一眼叶庭彦，这三年他成长不少，气质更加成熟，身体也比之前强健了许多，只是……如果入了洞房，掀了盖头，苏小姐发现当年的白面郎君变成了黑炭头，会不会再次爆发将门虎女的风范一脚把他踹出洞房啊？ 苏小姐喜不喜欢黑炭头版的叶庭彦她不知道，但至少苏氏夫妇是很满意的。 除服不久苏太太就上门暗示大林氏苏家希望叶庭彦和苏小姐可以早点完婚。苏小姐已经等了两年多了，再过不久就要十八了，再耽搁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 大林氏的回应也很积极。她比苏太太更希望叶庭彦早点成家立业。于是和韩方程还有叶庭彦开了个小会，敲定了大致方案后就火速上门提亲了。 出于苏家坚持婚约的感激，大林氏在原有彩礼的基础上还从自己的私房里出了不少东西添进去。苏家从丰厚的彩礼中感受到了叶家结亲的诚意，并报以更加热情的回应。 在两家人的不约而同之下，叶庭彦和苏氏的婚事在很短的时间内飞快地走完了除了婚礼意外的繁琐的流程，并订下婚期了，就在次年的正月。 由于假期有限，叶庭彦除服不久就回了四川，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心地交给大林氏全权处理。订下婚期后，大林氏就写信告知叶庭彦，叶庭彦回信道感谢姨母为他的事奔波劳累云云，还说到时候他会争取早点回来陪大林氏和叶庭敏过年。 叶庭彦是小林氏唯一的子嗣，是叶家目前唯一的男丁，大林氏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底下，闻言自然欣喜不已，更加元气满满地投入了叶庭彦的婚礼准备工作。赵氏和李氏几次开口想帮忙大林氏都谢绝了，决心事事亲力亲为。连叶庭敏都丢给了赵氏照顾，美其名曰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个玩伴会利于小孩的健康成长。 赵氏如同得了一个新奇的玩具，翻出大林氏早就准备好的叶庭敏除服后穿的衣服和小首饰，拿出小学女生玩芭比娃娃一样的热情，每日翻着花样地给她打扮，。甚至和韩佩闲聊时不无遗憾地感叹：“要是熠哥儿是个女儿也不错。像敏妹妹一样乖乖巧巧的，又可爱，看着就让人想亲一口，想把她捧在手心里，给她吃好吃的，穿好看的衣裳，多好玩呀！” 叶庭敏感叹，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女人总有一颗纯纯的少女心吗？ 第十二章 新年 临近年节，大林氏翘首以盼的叶庭彦终于风尘仆仆地在腊月二十四祭灶神那天赶回来了。虽然叶家平日里就有专人打扫，且大林氏为了叶庭彦的婚礼又亲自带人去收拾了一回，但是叶家没有近亲，大林氏如今又暂代母职，为了显得热闹，叶庭彦还是留在韩家一起过年。 这是叶庭敏出孝后的第一个新年，她比谁都要兴奋。她终于不用一个人带在屋子里吃年夜饭守岁了，而且可以穿喜庆颜色的新衣服，可以领压岁钱充实自己的小金库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古代，越是达官显贵越在意过年过节的仪式感，力求办得隆重以显示自家的底蕴。赵氏早就领着人将府邸布置一新，到处都挂上了红灯笼，门上窗上都贴上了春联，门上还有门神，年画剪纸也是随处可见，都是欢乐喜庆的“万事如意”“年年有余”的图案。主子们自是不用说的，穿着新衣的下人们也带着笑容进进出出忙碌着，整个韩府都被欢声笑语淹没。 至于叶庭敏这样什么忙一帮不上还会添乱的，就老老实实地和几个表哥表姐一起听叶庭彦讲述他在四川的见闻。不得不说，叶庭彦很有讲故事的技巧，嘉陵江上的号子，连绵的群山，拥有特别习俗的边疆人民，还有热气氤氲的火锅，在他的娓娓道来中，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竟如身临其境一般，引人入胜。一干没出过远门的妇孺们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听得极为认真，尤其是韩佶，恨不得拿笔就记下来，还道以后定要亲去四川看看这般人间胜景。 叶庭敏很忧伤，韩佶是男子，长大以后大千世界千般景色都去得。倒是她，也许一辈子就困在内宅了，最多能去城外的寺庙上上香什么的，靠回忆以前当驴友时的记忆过活，估计只能和前世的她无比怀念的家乡说拜拜了。 到了三十那天晚上，韩家按规矩举行了家宴，男女老少皆盛装出席，依次而坐。叶庭敏例外，作为受宠的表小姐，她和韩方程夫妇坐在一起。叶庭彦则按照序齿坐在了韩俊夫妇之下。 虽然宴席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不少，但是年夜饭的意义不在于吃而是家人之间联络感情。嗯，也可以理解为古代家族企业的年终总结大会。作为企业的董事长，啊不，是韩家的一家之主，韩方程是第一个发言的。他总结了过去一年里韩家取得的成绩，并表示这样的成绩还不够好，上升空间还很大，这都是他作为老大德行不够的原因，就此进行了深刻的检讨。同时告诫子孙，要不骄不躁，缓步前进，力争来年取得更好的成绩，表达了对子孙的殷殷期望：“家族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家族的兴旺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努力。”最后总结发言，传达了韩家将以报效国家为中心，坚持顺应圣意，坚持造福黎民的家族发展思想，以及希望韩家蒸蒸日上的美好愿望。发言中途，皇帝赏赐的几道宫宴上的菜也送到了。当着宫里太监的面，他又感慨了一番“皇恩浩荡，不粉身碎骨不足以报答”云云。 叶庭敏酸的牙都要掉了，我滴个亲姨父，你一个武官，至于这么红这么专吗？好吧，这是君为臣纲的古代，大家都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信念，她应该表示理解，但绝不入乡随俗。 正月初一，是岁首朝贺的日子。古代皇帝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地加强君主专制，有个机会就要宣扬君威，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显摆显摆。因此，虽然古代官员也会有年终假，但是大年初一是要入宫为皇帝朝贺的，叶庭敏的理解是公司强制性的把大老板放在拜年顺序第一位。老公都出去拜年了，老婆当然不能闲着，所以命妇们也要进宫给皇后朝贺。 古代命妇分为内命妇和外命妇。内命妇就是皇帝的老妈老婆小老婆和女儿，还有七大姑八大姨，外命妇则是官员的母亲和妻子，俗称“诰命夫人”。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诰封老妈和老婆。 原本韩家需要进宫朝拜的命妇只有大林氏、李氏和赵氏三个，可是之前宫里发官员年终奖（叶庭敏：古代年终奖还送奖上门，政府内部服务太周到了！）的太监传达了皇后的旨意：“听说府上的表小姐生的可爱，皇后娘娘一直挂念着，如今表小姐出了孝，还请夫人进宫时带上表小姐，让皇后娘娘见一见，以慰娘娘关切之情。” 叶庭敏很苦恼，进宫的时辰是固定的，再加上要各种收拾打扮，她又不能睡懒觉了！皇后啊皇后，你说你想关爱烈士遗孤收买人心你就多赏点好东西呗，干嘛非要见面呀！你知不知道小孩子多睡觉才能健康成长啊？ 继而很兴奋。皇后诶，古代的***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大人物。可惜了，这是科技落后的古代，没办法拍照留影发微博炫耀。不过估计就算有相机，她也没办法拍合照，那是皇后诶，你以为是现代故宫博物馆的讲解员啊？就算她可以躲过重重搜查把相机带进宫里想偷拍一张，也会在掏出相机那一刻被当做刺客给抓起来，接下来是直接拖出去打死还是审一审再打死就要看老天爷了，还会连累无辜的大林氏一家子。算了，到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当鸵鸟吧，反正那天她就是个小配角。 古代等级制度森严，命妇们从车马到衣裳首饰都有一定的定式。初一那天，韩家众人都早早起床，各自按品级装扮起来。叶庭敏从暖洋洋的被窝里被抱出来的时候还困得睁不开眼睛，大林氏心疼地不肯叫醒她，于是指挥着丫头们就这么给她洗漱穿衣。折腾片刻，叶庭敏也清醒了，正好梳头吃早饭。 坐上进宫的马车时天才蒙蒙亮，叶庭敏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起过这么早了。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褥子，又烧着暖炉，催着她睡兴又发。她很想补补觉，可是不行，会弄乱精心准备的发型。叶庭敏对皇家怨念很大，就算是想显示皇权也不用把时间定的这么早吧？大冬天也没法子睡个懒觉。不过想到皇帝一家子为了见她们也得天不亮早起，她心情好了很多。 第十三章 皇家 本朝高祖夺取天下后并未大兴土木修建宫殿，而是将就着前朝皇帝留下的二手皇宫住了，美其名曰：黎民百姓受兵乱之苦久矣，今天下百废待兴，朕不忍劳民伤财，空耗国库。当时赢得了全国上下一片赞誉。 大林氏次子韩佩某日读史书读到了这一段，也忍不住表扬了一句：“高祖忧天下人之忧，体恤黎民，如此仁心者自当得天下！” 叶庭敏忍不住腹诽：“别是修不起吧？要知道高祖夺得天下之前全国已经四方割据混战已久，各大军阀们早就打得没钱了，百姓也是十室九空，想剥削都没得剥削。当年刘邦同学当了皇帝不也是穷得连四匹同样颜色的马都找不齐吗？” 等到叶庭敏真的见到了皇城，她又加上了一条理由：“前朝的皇宫也很巍峨霸气啊，而且高祖得到这个高级战利品的时候前朝皇帝还没住上几天就灭国了，至少也是个九成半新的二手房。” 作为一等一的勋贵，韩家的平国公府离皇城的距离堪称近在咫尺，大概就是北京一环到中南海的距离。上马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叶庭敏一行人就到了宫门口。 叶庭敏悄悄地把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向外窥视，只见朦胧天色下，庄严恢弘的皇城如同一只巨兽匍匐在天地之间，整片大地都在它的脚下臣服。这是这个强大的帝国引以为傲的伟岸的身影，象征着大周王朝对这片土地的无法撼动的统治。 饶是叶庭敏这个现代人也不得不被这股威严气势折服。她也去过末代皇城故宫，只是那时的故宫已经不再是强大皇权的象征，而是一个大型的博物馆，虽然里面稀世珍宝无数，但是再也没有曾经的让人凛然生畏的气魄。 经过外皇城之后，叶庭敏一行人便下了马车，换上宫里的小轿去往皇后所居的坤宁宫，韩方程等三个男子则往奉天殿。 坤宁宫面阔九间，进深三间，碧瓦飞甍，金砖玉栏，美轮美奂，威严大气，尽显一国之后的威仪。 司礼监太监早已设下皇后宝座，内监执丹陛仪仗，宫女执殿上仪仗。皇后身着祎衣而出，后随仪仗，同时乐师奏乐，直到皇后坐下才停止弹奏。司宾引导着一众外命妇由东门如内道，分东西两班侍立在侧。然后又带着皇帝的一众小老婆由东门入，到台阶上的拜位，司礼太监高喝“行礼”，乐师奏乐，嫔妃四拜，乐声止；司宾再次带着嫔妃们由殿东门而入，乐声起，内赞接引嫔妃们到殿上的拜位，乐声止。内赞跪，紧接着嫔妃们也都跪下，领头的妃子致词：“妾X氏等，遇兹履端之节，恭诣皇后殿下称贺。”致词完毕，嫔妃皆俯首伏地，片刻之后才起，乐声起。等到她们回到台阶上的拜位，乐声乃止。司礼太监再次高喝“行礼”，乐声起，嫔妃们再次四拜而起，乐声止。嫔妃们又按品级依次从东边的台阶而下。接着是公主，然后才是外命妇们，朝拜过程大同小异，繁琐之极。 经过了整套仪式的叶庭敏表示整个朝拜礼气氛严肃，虽然礼节繁琐，但是每个人都循规蹈矩，动作之娴熟如行云流水，表情之虔诚如穆斯林见到真主阿拉，（叶庭敏表示她的演技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至于心里是不是也这么虔诚，鬼知道呢？没有哪个不要命的出来大声喧哗挑衅皇后权威或者趁机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搞宫斗什么的。她果然穿越到了一个正常维度的世界。 同时她也理解了为什么古往今来总有嫔妃拿出飞蛾扑火的勇气以及铁杵磨成针的毅力要争那个皇后的位置了。看着那么多的人向自己跪拜的内心满足感和成就感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不用跪到腰酸背痛啊！ 朝拜礼后皇后再次在坤宁宫的东暖阁内召见命妇们。 陈设低调精致的暖阁里搁着几个暖炉，大理石的地板擦得光可鉴人。大林氏拉着叶庭敏的手走进去，迎面扑来一阵暖风，还带着好闻的香味，估计是燃着熏香的缘故。 皇后已换了茜色的常服，身边围着几个盛装的靓丽女子，有几个还梳着垂髫，应该是公主或者宗室女孩，正在闲话，气氛很是欢快。 大林氏领着叶庭敏上前叩拜，皇后立刻温柔道：“快起来快起来，都跪了一天了，别累着孩子。” 皇后又命宫女拿来小杌子让她们坐下，叶庭敏暗叹：“姐姐的腿终于解放了！” 大林氏和叶庭敏刚刚坐下，皇后就朝她们招手：“这就是阿姝的小闺女？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我看看。” 阿姝是小林氏的闺名，但皇后称呼别的命妇都是“X夫人”，难道皇后跟小林氏关系很好？ 叶庭敏看向大林氏，见大林氏轻声道：“去吧。”便独自上前都到皇后面前，乖巧道：“皇后娘娘好。” 皇后见眼前的女孩生的粉团团的，十分可爱，便伸手把她抱入怀中，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叶庭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听了就心生喜欢。 “你生的真像……”皇后原本想说她知道像母亲，忽又觉得不妥，改口道：“……真好看。” 长得像小林氏之类的话叶庭敏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因为很少有人顾及到一个丧母女孩的心情，虽然她并不会因此伤心，但对于皇后的善意她很感动。 “皇后娘娘，你也很好看。”叶庭敏的眼神看起来天真无邪。 稚嫩的童声逗得周围人一阵大笑。 叶庭敏不满地撅嘴，她又没有胡说八道，皇后是挺好看的呀。 皇后的确是个美人，还保养得很好。叶庭敏隐隐约约知道，皇后的年纪应该和大小林氏差不多，但是她看起来像是只有二十几岁。更重要的是，她很有精神，整个人洋溢着二八少女般的青春活力。 叶庭敏觉得美容养颜最重要的是精气神，没有精气神，再好的皮相也没有灵魂，像是阳光下晒得干扁的花，比如李氏。她也是个美女，却因为出嫁后的种种挫折早早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整个人都暮气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像是八十老妪。 不过她猜皇后的内心一定不像她的脸这么单纯年轻。按照宫斗文的逻辑，皇后十有八九是个大反派，虽然也许皇后看起来很温柔。君不见蔡少芬演的表情包娘娘之前也是一脸的温柔贤惠，实际上她却是皇家的计划生育队长，要不是甄嬛娘娘有主角光环护体，搞不好就被她的五指山压个粉身碎骨。 皇后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叶庭敏，温和细致地问她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叶庭敏一一答了；然后又叮嘱她，要听姨母的话，不要调皮，又让大林氏以后常常带她进宫玩。 皇后旁边一个约六七岁的华服女孩似乎有些不高兴，拉着皇后的衣袖道：“母后母后，你偏心！你就抱她都不抱我！” “因为敏姐儿比你小啊，我哪抱得动你呀？”皇后转头安慰道，“你看，敏姐儿多可爱呀！” 几句话下来，皇后已经叫上了叶庭敏的乳名。 叶庭敏暗道，这个女孩应该是个公主，不过好像脾气不太好。她心理上是个成年人，分得清别人是在撒娇还是真的生气，这位公主明显是后者。 小公主目光有意无意的闪了闪，然后笑着去看皇后怀里的叶庭敏：“好可爱的娃娃！”接着就伸过手要去捏她的脸。 作为一个脸已经被捏过无数次的小娃娃，叶庭敏对她的举动表示并不在意。她看着公主的手伸过来，接着脸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这个小丫头在掐她！！！ 叶庭敏捂着脸就想报复回去，但是她的理智阻止了她。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公主，不是一般的熊孩子，不能打！”否则她压制不住越俎代庖帮皇家嬷嬷教教这个小公主规矩的冲动。TMD！！！别说是穿越成千金大小姐之后，就是穿越前的草根生涯，她也没有这么给人欺负过好不好！ 不行！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一定要报复回去！蛮力不行用智斗！ 叶庭敏转头看向皇后，现场她知道的唯一比公主还大的就是皇后了。想要报复回去，她唯一的希望就在皇后身上。可是皇后会为了她惩罚一个公主吗？虽然看起来皇后很喜欢她的样子。要是知道这个公主是不是皇后亲生的就好了，阿门，但愿皇后不是个溺爱孩子的妈。 希望渺茫总比没有好，叶庭敏咬咬牙，完美地挤出一个哭脸，同时委屈地扑进皇后怀里，捂着脸大声叫疼。她是真疼。古代贵族女孩都会留长指甲，刁蛮公主又是用了力气的，再加上她皮肤本就娇嫩，脸上到现在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痛感。她通过触感已经知道自己脸上已经留下印子了，还好没破皮。 叶庭敏用尽力气嚎啕大哭，力求哭到天昏地暗，哭到整个坤宁宫的人都知道公主欺负她，这样大庭广众的，皇后估计也不好意思包庇自己女儿。 皇后听见叶庭敏大哭喊疼就立刻明白过来，怒斥刁蛮公主：“云阳，你在干什么？”刁蛮公主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装模作样地伸手出来要哄哄叶庭敏，被皇后一把挡开了。 她干了什么！她掐我的脸！别人没看见你也没看见吗！叶庭敏心里大喊。 周围的命妇们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权衡利弊之后纷纷哄起叶庭敏来。大林氏最是心疼，叶庭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欺负呢，可惜那是公主，她再心疼也无能为力，只好耐心地哄着心爱的外甥女。赵氏不知所措，只好跟着自己婆婆走。 叶庭敏很想跟这些哄她的女人说：“你们哄我一百句还不如骂那个小孩子一句！” 皇后暗暗捏紧拳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愤怒地瞪了云阳公主一眼，转而投入了哄叶庭敏的队伍中。 最后叶庭敏带着泪痕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上赵氏仔细检查叶庭敏的脸，放心道：“母亲放心，敏妹妹的脸没有大碍的，”又抱怨道：“公主也真是的，虽是金枝玉叶，也太任性了些，总归是没个人管束的缘故。” 大林氏深深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她也有苦衷。” 苦衷？在古代一般情况下，嫡母对女儿拥有几乎全部的教养权力，就是说不管那个云阳公主是不是皇后生的，皇后都有权利管束她。大林氏却说皇后有苦衷，难道这里头还有八卦？回想皇后当时的样子，很是关心她，看着云阳公主也是义愤填膺的样子，可是就是没有为她出头，也没有斥责云阳公主。叶庭敏暗暗揣测，按照宫斗文的逻辑，云阳公主应该不是皇后所出而是宠妃的孩子，因为生母受宠，连皇后也要退避三舍所以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可是那个宠妃呢？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应该是个后宫大BOSS，没理由今天这么重大的场合她不出现啊？ 原本愉快后来愤懑的大年初一就在她的沉思中走向了尾声。 虽然没过几天叶庭敏的脸就恢复原状了，但是她的怒气并没有随之消散。直到宫里传出消息说皇后娘娘给云阳公主送去几个管教嬷嬷，原因未知时，她才停止诅咒云阳公主走路摔跤，喝水塞牙。但愿嬷嬷们够给力，可以让这个可恶的熊孩子改邪归正吧！ 第十四章 新婚 叶庭彦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所以刚刚过完年大林氏又迫不及待地继续叶庭彦的婚礼准备工作，婚房的摆设，宴席上的菜肴，客人的喜好口味和座次……她事事皆亲自过问，巨细靡遗。不过大林氏的办事能力的确很强，雷厉风行，目前来看婚礼准备工作进行得一帆风顺。 叶庭敏也很期待这场婚礼，除了希望叶庭彦不要再让苏氏空耗青春之外，她很想实地考察一下古代婚礼的流程，以丰富自己的历史文化知识。不过很遗憾，她的目的最终没有实现。 正月十八那日，叶庭敏再次被早早从被窝里捞起来，不过这次她是自愿的。乳母领着丫头们给她喜庆地打扮，服侍她吃完早饭后，就把她放在炕上陪她玩游戏，等着花轿到家。 叶庭敏一阵郁闷，这场婚礼她唯一需要参与的流程是围观新郎新娘拜堂。她深感明珠蒙尘，她能干的事可多了好不好！她可以陪新娘子说说话，消除她的心里的不安啊。新娘子结婚前都会由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心里会觉得很害怕，需要人安慰的。她前世的某闺蜜出嫁前夜就拉着她说了一夜的话，类似于怕以后老公出轨不要她呀，怕婆婆会欺负她老公不帮着自己呀的话说了几乎有几箩筐，旁听的叶庭敏差点劝她逃婚。她还可以帮新郎挡酒啊。她的另一闺蜜结婚时希望可以和老公度过一个“愉快”的新婚之夜，就委托了叶庭敏帮自己挡酒。虽然她也是个两杯倒，但是聊胜于无呀！ 好吧，这些活动由于年龄和性别的限制她通通都要靠边站，连个出轿小娘都没有她的份，而是选择了新娘苏氏五岁的侄女。 于是她只好坐着发呆。 要是在韩家她还可以去找韩佶韩倩玩玩，也可以逗逗周岁的韩熠。可惜她是在成国公府。几日前大林氏为了更好地做好婚礼策划与准备工作，直接就住到了叶家，顺便也把她打包带了过来。 现在韩倩她们这些女眷应该才预备着出门吧？ 苏小姐，哦不，以后是叶苏氏了，她再也不是闺阁中的娇女苏家小姐，而是出嫁妇人叶大奶奶了。她会成为世家叶氏的女主人，享受这个称号的荣誉，也承担它所象征的责任。父母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所有的风刀霜剑，都要她挺起肩膀和丈夫一起扛。不过叶庭彦是个好男人，冲着这几年苏氏等他的情分也会好好待她的。 可是叶庭彦始终是个在古代规则下长大的男人，他将来也会三妻四妾，还会有一大帮庶子庶女。这些孩子会渐渐分淡叶庭彦对苏氏和她的孩子的宠爱…… 大林氏和韩方程也是恩爱非常，可也有几个妾室，一个夭折的庶子…… 李氏和韩方秉，简直就是怨偶了…… 说起来古代的社会制度虽然允许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妻室和嫡出子女的利益。比如叶家，倘若将来苏氏生了不止一个儿子，那这个爵位一定是她的大儿子的，将来分家时她的儿子的家产也会比庶出儿子的丰厚；再比如韩方秉，不管他有多宠爱宋姨娘，宋姨娘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履行妾室的本分，每日给李氏请安，在李氏跟前侍奉，洗脸打水，吃饭布菜什么的。韩方秉也不能指责她做的不对，最多寻衅跟她吵一架而已。不过李氏虽然讨厌宋姨娘分走了丈夫的宠爱，却也没有故意利用妻子的权力折腾她，反而让宋姨娘少在自己面前晃悠，连请安都免了，以求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规则这种东西，你认可它它就是圣旨中的圣旨，你不认可那它就连茅厕里的草纸都不如了。倘若男人真的偏心到了极点，妾室骑到妻子头上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今上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当年今上成婚时有两位正妃候选人，一个出身高贵，父兄得势，可以在朝局上给还是皇子的今上很大助力；一个和今上青梅竹马，虽然家世不怎么样，但是和今上感情很好。今上犹豫不久，选择了对自己有帮助的那一个为正妃，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为侧妃。后来今上登基为皇，把为自己出力很多的正妻徐氏封为皇后，正好是不久前叶庭敏见到的那位；把心爱的侧妃秦氏封为了贵妃。叶庭敏猜测要不是皇后娘家给力，还有舆论导向皇后，今上会来个妻妾颠倒也说不定。总之那位秦贵妃在后宫宠遇非常，不仅生下了庶长子，今上还为她冒着被言官的口水给淹死的危险下令“贵妃秦氏，诸般待遇，与皇后同”，封她的父亲为承恩公，母亲为一品夫人，没有皇后的名分但有皇后的实在好处，堪称真·后宫第一人。宋姨娘见了也得甘拜下风。说起来前几天那个欺负了叶庭敏的熊孩子云阳公主也是这位传奇的秦贵妃所出。可惜红颜多薄命，这位秦贵妃进宫没几年就得病死了。要不然真让她和皇后fighting下去，现在坐在后位上接受万人朝拜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说起来皇后也挺可怜的，和宜修娘娘相比也不遑多让，一个是被亲姐姐截了胡，另一个……就是华妃时期的皇后嘛！果然男人都是精虫上脑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东西！ 不过皇后还是比宜修娘娘要幸运那么一丢丢的，至少她还有个儿子，序齿为二，作为嫡长皇子，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原则，应该就是下一任皇帝了。二皇子已经是舞象之年了，言官已经多次上奏请求立皇太子了，可是今上就是迟迟不决。估计还是偏心自己的爱情结晶，想把皇位传给大皇子吧？要是今上干脆果决地立了二皇子为太子，他百年之后，和秦贵妃有宿怨的皇后母子还不把大皇子给吃了？但是反过来，立了大皇子，皇后母子也不一定有好下场，想来今上心里很纠结。 大皇子和二皇子，两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一个占了名分大义，一个有皇帝的实际情分，这要是争起储来……嘿嘿，叶庭敏直觉，将来有好戏看了。 叶庭敏不自觉笑出了声，乳母忙问她怎么了，这才察觉到自己偏题了，她本来是在担心苏氏的嘛，怎么想到看好戏上面去了？ 嗯，但愿苏氏新婚时是赵氏，有老公罩着，有没有儿子都没人敢招惹；以后是大林氏，儿子多，腰杆硬，跟老公感情与日俱增。 这时一个小丫头来报：“花轿到了，姨太太让把小姐抱到喜堂去。” 喜堂设在内院，因此叶庭敏才有幸一观新人拜堂。出门没走几步，叶庭敏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来婚礼很是热闹嘛。再穿过几个游廊和传堂，叶庭敏就到了喜堂。等着看热闹的客人大多已经到了，女人们衣香鬓影，坐在屏风后低语，男人们则没有那么多顾忌，都畅意而谈。 因为大林氏夫妇俱丧，因此新人拜的是苏氏的父母。又设一香案，上面摆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后供祖宗神幔。苏太太夫妇看起来神情很是激动，叶庭敏理解，自家种了十几年的白菜终于要被猪啃了，心理上肯定是悲喜交加嘛。 喧闹声鞭炮声越来越近了，司仪高唱：“新人到！” 喜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都望向门口，只见一对新人俱是一身大红，拉着大红绸子，踩着红地毯缓步而来。作为新郎的叶庭彦自然是丰神俊逸，就是有点黑。没关系，小麦色才健康嘛。至于新娘……不好意思，蒙着大红盖头，大家都看不见。 在司仪的唱和声中，一对新人不断跪拜起立，叶庭彦嘴角向上的弧度越来越大，想来苏氏也是一样的。没办法，人生四大喜之一嘛。 拜堂完毕后就该送入洞房了，叶庭敏本来想跟去看看，却被大林氏阻止了，她撒娇也没用。很明显，她再次因为年龄和性别被剥夺了闹洞房的权利。这该死的古代！ 叶庭敏很想知道苏氏化着新娘妆的样子美不美啊，她哥哥对新娘子满不满意呀，可惜一片关切之情被可恶的古代规矩扼杀在摇篮里。 第十五章 新嫂子 新婚第二天，新娘子该认亲了。 作为叶庭彦血缘上最亲近的亲属，叶庭敏是顺理成章的第一个。苏氏把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厚锦荷包递过去，低声道：“谢谢妹妹。”声音小到只有叶庭敏听得见。 叶庭敏一脸懵，她干了什么苏氏要谢谢她？不会是她在心里祈祷苏氏和叶庭彦相亲相爱鸾凤和鸣被苏氏知道了吧？妈呀，这个嫂子难道会读心术？疑惑归疑惑，面上她还是很真诚地道：“谢谢嫂嫂。” 她谢的不是荷包，而是苏氏这些日子对她的关心。苏氏总是陪着苏太太来看她，给她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每季还给她送几件亲手做的衣裳。叶庭敏猜测其实她更想直接做给叶庭彦，碍于闺阁庭训才选择了曲线救国。大林氏抚着衣裳上惟妙惟肖的刺绣梅花，连连赞叹：“你哥哥是找着好媳妇了！” 接着是大林氏夫妇，苏氏表情恭敬地敬上茶，韩方程夫妇接了茶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各自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大林氏还顺手捋下腕上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子亲自给苏氏戴上，叮嘱道：“以后要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开枝散叶。”又对叶庭彦道：“如今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了，不用亲家公亲家母出马，我这做姨母的就头一个不饶你。”惹得叶庭彦连连拍胸脯发誓要做模范丈夫，要“三从四德”。（老婆出门要跟“从”，老婆命令要服“从”，老婆讲错要盲“从”，老婆化妆要等“得”，老婆花钱要舍“得”，老婆生气要忍“得”，老婆生日要记“得”） 众人俱是哄堂大笑。 苏氏表面上虽仍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却越发欣喜自己嫁入了这么一户人家。她占了父亲和老成国公是故交的便宜，才能从一个无爵之家嫁入炙手可热的成国公府，是实打实的高嫁，出嫁前母亲时时担心她会受委屈，百般叮嘱：“当年你一心一意要等他，我却怕耽搁了你，如今看来这门婚事是再好不过了。没有长辈，你一进门就可当家做主，只一个小姑子，又寄居在姨母家，将来你去了四川，山高皇帝远，她怎么也碍不着你，只将来拿份嫁妆就是。我看女婿倒是看重这个妹妹，你跟她好，对你没有坏处。何况她现下还小，只消你待她好，她就会跟你亲近，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还让夫婿和小姑都记你的好？韩太太这个姨母既是叶家最亲近的长辈，又照顾着你那小姑，于叶家兄妹是半姨半母。你的婚事也是她在张罗，还办得极好，给我们家长了不少脸，这份情，我们要记着。你待她要恭敬些，像待婆婆那样孝顺她。要是她喜欢你，愿意给你撑腰，你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到了四川，你要好好照顾夫婿，抓住他的心，早日生下儿子，把这爵位握在手里。京中也要时时记挂着，我和你爹倒是次要，韩太太和你小姑那边，要常常写信问候着……” 夫君昨夜的戏言亦犹在耳边：“从姨母到我那三岁的妹妹都说要我好好待你，不要欺负你，看来以后为夫是要唯夫人之命是从了。”当时叶庭彦想起叶庭敏一脸认真地叮嘱他的样子，忍俊不禁。 叶庭彦和苏氏新婚的甜蜜深深地伤害了万年单身狗叶庭敏的心。按照古代的标准，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都应该出嫁两次了，奈何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眼看着当初许诺“说好一起单身狗，不许偷偷找男友”的妹子一个个脱单，然后走进婚姻的坟墓，依旧单身的她还毫无知觉。闺蜜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她还不慌不忙地一边工作一边参加各种活动，扬言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比她更着急的是她的长辈和朋友，连续不断地给她介绍对象，恨不得她一天花25小时在相亲上，还常常抱怨她太挑剔。其实她只是觉得与其随便找一个男人凑合着过了还不如单着呢。但是单身久了还是会有后遗症的，那就是极其讨厌吃狗粮。算了，吃狗粮就吃狗粮吧，叶庭彦和苏氏幸福就好。叶庭敏觉得她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头上一定出现了一个会发光的小圆圈。 接下来的几天苏氏侍奉大林氏夫妇极其真诚柔顺，跟叶庭彦夫唱妇随，如胶似漆，待叶庭敏也是耐心满满，关怀备至，赢得了叶家韩家上上下下的一致称赞。 叶庭敏的生日是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叶庭彦夫妇计划陪她过了生日再走，于是把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 叶庭敏过了两辈子加起来最盛大的一个生日，外加狠狠地充实了一把小金库之后，大林氏便挥着帕子抹着眼泪再次送走了心爱的外甥以及新上任的外甥媳妇。哦，这次陪着她一起抹眼泪的还多了一个苏太太。 如果叶庭敏知道苏太太评价大林氏对他们兄妹是半姨半母，她一定会纠正：“不是半个，是整个！不，两个！” 刚刚送走叶庭彦的那几天，大林氏把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时时沉浸在分离的悲伤和担忧中，虽然韩方程和叶庭敏一致认为她是杞人忧天。还会常常拉着赵氏或韩方程道：“不知道庭彦媳妇到了那边吃不吃得了苦？要是她不习惯，跟庭彦拌嘴怎么办？”“这还没到春天呢，路上冻着可怎么办？缺医少药的。”“我今日右眼跳了好几下，不会是庭彦夫妻俩出事了吗？”她没有找叶庭敏，因为她觉得叶庭敏太小了，听不懂她的意思。 结果是赵氏每天请安后以照顾韩熠或者管家的借口匆匆离开，韩方程的“公事”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其实吧，大林氏平时是挺理智一人，只是小林氏只有叶庭彦这么一个骨肉，叶庭彦出了事，小林氏就断了香火。（叶庭敏是女儿，不算数）涉及唯一的妹妹和外甥，大林氏难免乱了方寸。 女人果然是感性的动物啊，叶庭敏总结。 虽然知道了原理，但是她依旧无法阻止大林氏的担忧。 这日大林氏再次对着韩方程念叨起来，韩方程已经修炼到了可以完全忽略她的唠叨的地步了。他最近新送了叶庭敏一副“蝶翅几”，这时正好翻出来陪着叶庭敏玩。 所谓‘蝶翅几’其实就是后世的七巧板的前身，一共是十三块三角形，拼在一起就是一只展翅蝴蝶的图案。叶庭敏感觉自己白白重活一世了，别的女主穿越之后都在宫斗宅斗谈恋爱，她却在玩七巧板，真是穿越界之耻！ 化悲愤为力量的叶庭敏迅速摆出一只鸟的形状，还差最后一块木板就成功了。她一伸手却发现那块木板不见了，找遍了小几上下还有炕上也没找出来，于是怀疑的眼神瞄向韩方程。 韩方程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情，叶庭敏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姨夫姨夫，给我给我。”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亲爱的姨夫，你拿木板的动作可不可以隐蔽一点？我都看见你把它藏在袖子里了。”话说中国人几千年就只会用藏东西这一招逗孩子吗？能不能有点新意？同一招小孩也会烦的呀！ 大林氏发现丈夫和外甥女都不听自己说话，只顾着玩游戏，便有些生气，对韩方程道：“你都多大人了？还和孩子玩的起劲！” 韩方程刚想安慰她几句，大林氏的大丫头如烟却快步进来道：“国公爷，夫人，四小姐派人来说五老爷和五太太打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大林氏夫妇愕然，叶庭敏更加诧异，韩方秉打老婆不奇怪（虽然他没有前科），奇怪的是在这个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的古代，李氏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和丈夫打起来？ 第十六章 吵架 大林氏忙问：“怎么会打起来了？” “报信的姐姐没说，只说五老爷的脸都被五太太抓破了，四小姐和五少爷吓得不轻。”如烟答道。 大林氏闻言便知时态严重，连衣裳也来不及换一件便和韩方程一起赶往韩方秉夫妇的院子。 原本叶庭敏也想跟着去，韩方程刚伸出手准备抱她，却被大林氏给一眼瞪回去了：“我们又不是去五叔那串门的，带她做什么？敏姐儿，听话，好好在屋里玩，姨夫姨母待会儿就回来陪你出晚饭。” 叶庭敏只好放弃。 她深感大林氏考虑周到。这次事件不是韩方秉打了李氏，而是两人互殴。能把李氏一个封建妇女逼得对丈夫动手，可见不是小事。大林氏夫妇是去调解的，如果带上她，搞不好李氏和韩方秉会以为大林氏夫妇是去看热闹的，那就不好了。跟她的好奇比起来，还是韩方秉夫妻间的和睦要紧。 大林氏和韩方程直到晚间方归，回来时两人神情疲惫，身后跟着脸上泪痕还未干的韩倩韩修姐弟。 韩倩还不到十岁，本来应该还是个懵懂的孩子的她因为生活的挫折早早地成长起来，已经有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紧紧拉着弟弟的手，想给收到惊吓的弟弟一点安慰。韩修紧挨着姐姐站着，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找到的依靠。虽然有一大堆丫头婆子位子，但是叶庭敏觉得他们两个就像两只孤零零的流浪猫，在寒风暴雨中只有相互依偎着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叶庭敏眼神一暗，每每夫妻间有了嫌隙争吵，最受伤的总是孩子。 她爬下炕，走过去拉住韩倩的手，轻声说：“姐姐，不要哭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一次温暖的握手比长篇大论的安慰有用的多。 大林氏见三个孩子如此懂事，总算有了些安慰，她上前抱住韩倩韩修，声音温柔：“好孩子，到了伯母这里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吧。你们爹娘……”她不好在孩子面前直言他们父母是非，委婉道：“你们别为了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外头天色已晚，月亮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挂在树梢。大林氏想到韩方秉和李氏忙着吵架，肯定没时间顾着两个孩子吃饭，叶庭敏估计也是饿着肚子在等自己回来，又是一阵心疼。她吩咐下人在西次间摆饭后，又劝着韩倩韩修吃饭：“倩姐儿，你是姐姐，你还要照顾弟弟呢，不吃饱饭怎么行？修儿，你也大了，多吃点，别让你娘和你姐姐担心。多吃点！” 这顿饭吃的很没味道。饭桌上的人各怀心事:大林氏夫妇担心怎么劝韩方秉和李氏和好；叶庭敏好奇李氏爆发的原因，又兼担忧韩倩韩修；韩倩韩修则半是受惊半是担忧父母，都没心情吃饭，即使大林氏力劝，也不过每个人随便懂了几下筷子。 是夜韩倩韩修就住在大林氏处。 没心情吃饭的人大多也没心情睡觉。是以第二天大林氏园中的人都起得很早，韩方程吃了早饭就去上朝，大林氏则等着赵氏等来请过安之后就带着叶庭敏三人在屋里读书写字。 韩倩显然读得很好，考校的大林氏频频点头，表扬道：“倩姐儿真是不错，没个先生教着自己就读完了《女论语》。” 习惯了被忽视的韩倩对于大林氏的夸奖不太习惯，红着脸期期艾艾：“……都是大伯母教的好。”大林氏目光欣慰地看着她，她仿佛收到了极大的鼓励，大声道：“大伯母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大伯母说，人要知上进，要读书。读书才会明理，明理则心正，心正则行事有方，无愧天地父母。” 大林氏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将来会有福报的。人这一生受的苦享的福都是有定数的，你想要多少福分，就要用多少的苦难去换。有的人先享了福，后来受苦时就百般痛苦；有的人先受苦，后来享福反而觉得自己幸运。倩姐儿，你愿意做那种人呢？” 大林氏这一刻简直像个看透世事的哲学家，叶庭敏想起前世她看《断头王后》时发现的一句经典语录：“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本小说的主角玛丽皇后作为公主出生，天生丽质之外还才华横溢，还被音乐神童莫扎特强吻过，出嫁之后是一国皇后，可以说是命好之极。好命的玛丽皇后前半生一直过着金莼玉粒，甚至是穷奢极欲的生活，并且她相信自己会一直这么好命下去，于是接连作死，随后激起民愤，在法国大革命中被送上了断头台。从高贵的公主，沦落到声名狼藉身首异处的死刑犯，她的一生实在令人唏嘘。 韩倩则恰好和她相反，因为是个女孩从小不受母亲重视，老爹倒是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女儿，可是繁杂的公事和宠爱的妾室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没有多少精力来关心女儿。后来还有了弟弟，她的存在感就更弱了。大林氏是希望韩倩怀抱希望，相信自己总会苦尽甘来，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的从而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自幼聪颖的韩倩沉思片刻便领会了大林氏的用力，大声道：“我愿意做后面那种。”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叶庭敏对韩倩的领悟感到欣慰，同时她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命运来。她这一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说幸运吧，她一出生就没了爹妈，唯一的哥哥远在千里之外，没办法照应她：说不幸吧，大林氏夫妇对她视如己出，这样还要说自己过得不好她的良心肯定是被狗吃了。完了，若是应了后者，那她的苦难在哪里等着她呢？ 大林氏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都能惹得外甥女联想到那么远。鼓励完受伤的大侄女，她又开始哄小侄子。不懂事的韩修明显比韩倩哄哄，几句话他就眉开眼笑多云转晴了。接着大林氏就开始询问韩修的学习情况。 韩修今年五岁，才刚刚启蒙不久。大林氏考了他几句《三字经》，他都能流畅地背诵外加详细解释，默写出来的字也是方方正正的，虽然还谈不上什么笔风之类的，但在他这个年龄已是不错了。 大林氏感到神奇的是李氏和韩方程虽然性格不合，整日吵吵嚷嚷，但是他们的基因居然意外地合拍，韩倩韩修都是天资聪颖的孩子，读书写字皆是一点就透。 大林氏的另一个大丫鬟如兰送上精致可口的茶点以鼓励努力学习的韩倩姐弟和关心子侄的大林氏，随口道：“四小姐许久不到太太这里来了，今天特地做了您喜欢的点心，可要多吃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本看着书本的韩倩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大林氏和叶庭敏身上，此刻大林氏正拿了一块点心亲自喂给叶庭敏，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两人亲昵若母女。 韩倩怅然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叶庭敏来韩家之前，伯父伯母的关爱，住在大林氏院中的特权，如兰亲手做的可口点心……这些都是她的。 第十七章 妻妾 大林氏带着三个孩子吃着茶点考察功课，气氛温馨愉快，对昨晚的事却提也没提。 叶庭敏暗道：难道大林氏不管五房的事了？就任由李氏和韩方秉闹下去？ 韩倩和她有同样的疑惑，她围在大林氏身边，轻轻拉住大林氏的袖子，：“伯母……”欲言又止。 大林氏是何等人情练达，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倩儿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张。” 明显大林氏在韩倩那里信誉很好，此言一出，韩倩紧紧皱起的眉头立刻松开了。 耳边有一阵小儿嬉戏声传来，韩倩回头一望，原来是韩修和叶庭敏。 韩修是韩家这辈最小的孩子，却对比他更加小的叶庭敏很感兴趣，自觉在她面前自己是哥哥，应该担起哥哥的责任来，于是拿着本《三字经》就开始模仿着学堂里老夫子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教叶庭敏认字。叶庭敏虽然以前学的用的都是简化字，但好歹是个大学生，繁体字还是认识的，因而学的格外快。一般来讲，学生学得好大半是老师的功劳。韩修十分得意，教的更加起劲。 看见这一幕，韩倩慢慢垂下眼帘，坐到大林氏身边，继续读那本《女论语》。 ———————————————————————— 没等大林氏主动去找李氏调节，午饭后李氏就先过来了。她一出现，一双儿女就围到了她身边。韩修抱着李氏的大腿就开始哭闹着说自己想娘了，李氏也抱着他哭，口里还道“我的儿我的心肝”；韩倩则沉默地站在一边，好像这一幕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母子深情的戏演完，大林氏便让最大的韩倩带着两个小的出去玩，自己和李氏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叶庭敏本想偷听，结果被眼见的如兰揪了出来，只好讪讪然笑着放弃。 谈话完毕后，李氏红着眼眶出门了，叮嘱了韩修几句“听大伯母的话”之类的话，又心疼地抱抱他就抹着眼泪走了。 叶庭敏怀疑这对夫妇要么是商量好了，要么是心有灵犀。李氏前脚刚刚踏出大林氏的远门，韩方秉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宋姨娘。 大林氏和韩方秉虽是叔嫂，毕竟男女有别，大白天的关起门来说话的确不太好，于是为了避免小孩子听到不该听的，大林氏让如兰如烟把叶庭敏三人带到了更远的地方玩。在如兰的如同监视犯人一般的目光中，叶庭敏依旧没能偷听成功。 之后李氏和韩方秉又分别来了好几次，终于在某次小会议中叶庭敏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怀孕”“休妻”这样的字眼。 怀孕的应该不是李氏，否则她现在应该欢欢喜喜地备孕，韩方秉也不可能对她动手；如果有孕的是其他妾室，李氏不是小气之人，再说她有儿子和大林氏撑腰，那些妾室出身低微，就算生了儿子，也对她构不成威胁，她应该不会有这么大动静，最多私底下有些不高兴。这样算来，怀孕的应该是可以与李氏分庭抗礼的宋姨娘了。“休妻”指的肯定是李氏整个正室，妾室只能叫扫地出门。 按照叶庭敏的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以前的宋姨娘再得宠也不过是她自己受点委屈，可是如果宋姨娘有了孩子，是个女儿还好，要是是个儿子，不仅会夺走韩修的宠爱，还会分薄韩修将来的家产。涉及儿子的利益，李氏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但她应该没有对宋姨娘的孩子做些什么或是来不及或做了没成功——如果宋姨娘的孩子出事，在看重人丁的古代，就是涉及子嗣的大事，大林氏这个宗妇哪能这么沉的住气？无论如何，李氏对宋姨娘怀孕事件的态度引起了韩方程的不满，于是两人发生争吵，言辞越来越激烈，怒火越烧越旺……最后韩方秉放出了休妻的狠话。一直忍气吞声的李氏终于在行动上向丈夫报以反击。 后来的流言印证了叶庭敏的猜测，并且细节更加详细：话说前段时间宋姨娘诊出了身孕，韩方秉自然是欣喜异常。但是大林氏素来不喜宋姨娘，又正为了叶庭彦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压根没空管府里的事，再加上李氏在一旁虎视眈眈，韩方秉就瞒下了没报，准备等到瞒不下去再说。可是李氏竟在巧合之下发现了此事。妾室有娠，她整个正妻居然浑然不知，韩方秉和宋姨娘还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李氏当即怒火中烧，和韩方秉大吵一架，之后又数次口角。不过李氏还是要面子的，是以不曾对外宣扬。知道最后量变达到一定程度发生质变，两人动起了手。韩倩发觉大事不妙，才急忙遣人来请大林氏不然大林氏还蒙在鼓里。 叶庭敏来不及感慨古代内宅女子的八卦能力，就开始担忧大林氏会如何处理这件事：难道不让宋姨娘生孩子吗？现在孩子月份已经大了，打胎说不定就会要了宋姨娘的命。宋姨娘是府中的家生子，在主子眼里命如草芥，况且大林氏和李氏厌恶宋姨娘，肯定不会在意这个做法，甚至李氏还会隐隐希望宋姨娘能一尸两命，一下子解决两个心腹大患。就算宋姨娘活下来又怎么样？她如果再怀孕呢？难道要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就因为她是奴婢出生，做了妾室，就连自己的生育权都要被剥夺？可是要是宋姨娘的孩子出生，必然会损害李氏母子的利益，谁又来保护他们呢？ 这几日韩方秉数次表示李氏善妒，他非休妻不可；李氏也把儿女丢给大林氏，频频回娘家搬救兵，甚至找来了娘家长辈说项，宋姨娘……哦，虽然她是当事人之一，但由于身份所限，她被剥夺了发言权。总之斗争很快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裁判员大林氏却始终不见有动作，只是吩咐赵氏把府中议论此事的下人全部处理了，大概她也很烦恼吧？有时叶庭敏会听见她悠悠叹气，捏着她的脸问：“敏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叶庭敏也很想叹气，连大林氏这样的内宅高手都不成，她一个小白能有什么办法？ 大林氏被她呆呆的样子逗笑了，一把把她抱入怀中：“还是我们敏姐儿乖，一点不给我惹麻烦。” 其实叶庭敏很能理解她的为难，李氏不能容宋姨娘的孩子，韩方秉立志要休妻，两个人谁也不肯退一步。可是她不能不顾韩方秉的意见，况且有了嫡长子还不让妾室生子也不合规矩；可要是宋姨娘有了孩子，再加上韩方秉的偏爱，五房非得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不可！ 裁决的日子最终还是到了，这日大林氏派人去请了李氏和韩方秉来说话，宋姨娘也被叫来了，大约是因为她的孩子是事情的起因吧。 第十八章 解决 韩修去了学堂，大林氏照例让韩倩带着叶庭敏去花园里玩。 韩倩拉着叶庭敏的手，两个小女孩走在去花园的青石小路上，乳母丫头都被韩倩找借口支走了，叶庭敏估计她是想干点什么。 果然，韩倩停下对叶庭敏道：“敏妹妹，花园太远了。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好不好？” 叶庭敏欣然同意。 大林氏等人谈话的地方是在花厅，后面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株花花草草，刚好可以藏两个小女孩。叶庭敏立刻明白过来，韩倩是想偷听。不过事关人家父母，韩倩有知情权。总不能让她跟后世有些孩子一样，父母离婚了还被骗说爸爸/妈妈只是出去住一阵子什么的，等到长大了才发现自己受骗……虽然小时候就知道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过古代休妻是件大事，关系到两个家族的荣辱，不像现代一样两个人到民政局扯个离婚证就完事了，搞不好会结仇的。古代休妻是要说明理由的，如果理由是李氏善妒，那么她的一生十有八九就完了，还会连累她娘家的姑娘们，那韩家和李家这梁子就结下了；如果理由是韩方秉宠妾灭妻，那韩方秉和韩家的名声就毁了。这两种可能，按叶庭敏对大林氏的了解，大林氏不会允许发生在韩家，而韩方秉明显对嫂子很尊敬。所以韩倩基本上可以放心了，她不会变成单亲家庭小孩的。 韩倩借口想和叶庭敏玩捉迷藏的游戏，让叶庭敏躲起来，藏好了就来找她。叶庭敏立刻明白过来——韩倩想把自己支开，一个人偷听；随即不平，我为了你们家的事操碎了心，你连个偷听都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随后她也找来个隐蔽且方便偷听的地方躲了起来，只隐隐听一阵啜泣声中，大林氏语含怒气道：“难道五叔真要为了一个妾室休妻？” 韩方秉原本颇为敬重大嫂的，这时候也毫不退让：“嫂子，我休妻不是为宋氏，而是李氏善妒，这些年她是如何对待妾室的暂且不提，如今就连一个庶子也容不下，我韩家岂能容忍如此妒妇？” “你也说了这些年弟妹都是如此，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宋姨娘有孕之时提休妻呢？”大林氏反问。 叶庭敏觉得大林氏这句话不对，矛盾从产生到爆发总要有个过程嘛，宋姨娘在其中只起到了催化剂和导火线的作用，大林氏却要把矛盾产生的锅也丢给她，她实在是有点冤枉。 “如此妒妇，我韩家门风清正，怎么能容得下？若不看在岳家，大嫂还有儿女的面子上我是早想休了的！”好吧，韩方秉一句话又把锅甩给大林氏了。 韩方秉又补充道：“况且从前她不过吃吃醋，无知妇人难免如此，到底她心肠是好的，我尚能谅解。这回她竟连我的子嗣也不放过，我才知她恶毒至此，那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 “细想下来，这些年除了她我的妾室中竟无一人有所出，焉知没有她的缘故？”这就是指责李氏下手毒害他的子嗣了？ 叶庭敏觉得这根本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以她对李氏的了解，李氏绝对不是个心肠狠辣之人。再打个比方，五房是个公司，韩方秉是老板，李氏和宋姨娘都是他的下属。他把大项目都交给自己喜欢的宋姨娘来做了，奈何宋姨娘手握一把好牌就是做不出成绩来，反倒是不受宠的只能偶尔接个案子的李氏业绩不错。现在公司经营不善，明明是韩方秉这个大老板任人唯亲和宋姨娘浪费了资源，韩方秉却来指责李氏不传授经验给同事和排挤同事导致公司业绩下滑，这个锅甩得，连自以为见多识广的21世纪穿越女叶庭敏都不得不佩服。 连叶庭敏都明白的事，韩方秉肯定更加明白，可是他还是这么说了，可见是真想休妻，一点脸面都不留给李氏了。难道宋姨娘的魅力真这么大？惹得韩方秉为了她不惜污蔑自己的发妻？ 叶庭敏忍不住替李氏心寒，尽管不是两情相悦，毕竟她也是韩方秉明媒正娶的妻子。十几年的相处，还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韩方秉对李氏即使没有爱，难道也没有一丝感情？韩方秉把她的青春献祭于自己和宋姨娘的感情，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若是如此，李氏还不如离婚呢。纵使以后孤身一人，也好过这样被人践踏！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一直低声哭泣的李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扑上去对着韩方秉又打又闹：“韩方秉！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扪心自问，你那些妾室没有怀胎生子到底是谁的错！” 在大林氏面前，韩方秉不好对李氏动手，李氏又是气头上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怨气，一时间韩方秉竟被李氏打得灰头土脸。可惜了，叶庭敏看不到，否则她肯定会大力鼓掌为李氏叫好。 在大嫂面前被李氏弄得如此狼狈，韩方秉大怒，用力一甩手。李氏不意他会如此，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干脆就破罐破摔地趴在地上就地大哭起来。 韩方秉气得发抖，指着李氏道：“快起来！大嫂面前，你这样成什么体统！” 大林氏见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叫了出去，就只有一个宋姨娘在侧，只好自己亲自去扶起李氏坐下，又一个眼刀扫到韩方秉身上：“五叔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但凡主母贤德的人家，哪家没有三五个庶子女？就算她没有做什么，终究也是她不贤的缘故。”韩方秉脱口而出。 叶庭敏简直想把鞋脱下来扔到韩方秉脸上，这男人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韩方秉这句话同样惹到了大林氏：“五叔是说我也不贤，不配为韩家妇吗？”韩方程唯一的庶子夭折了，现在膝下的孩子全是大林氏所出。 韩方秉哪敢非议嫂子，马上向大林氏道歉，又道：“嫂子明鉴，这妒妇我是再也容不下的，非休了不可。” 大林氏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问道：“既然五叔非要休妻不可，我这个做大嫂的，不免要问一句，休妻理由为何呀？善妒？因为这些年妾室无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叔你该比我清楚吧？”她瞄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宋姨娘，“况且，现在不是就要有庶子女了吗？” 韩方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宋姨娘一身浅色素纹的褙子，容颜憔悴，小腹微隆，竟有几分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姿态，韩方秉咬咬牙：“李氏不贤，若不休妻，我怕当年之事重演一遍！我有几个孩子经得起折腾？” 当年之事？叶庭敏直觉莫非韩方秉休妻其中还另有隐情？ 接着她就听大林氏缓缓道：“那事非李氏之过。当年宋姨娘怀孕之事修哥儿还未出世，若是宋氏生下庶长子来怎么办？我们这样的人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长子必是嫡出。当年是宋姨娘私自怀孕，坏了规矩，李氏报于我后我便让嬷嬷给宋氏灌了药。五叔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吗？” 原来韩方秉已经失去过一回爱情结晶了，难怪这回要发狂了，叶庭敏明白了。话说古代大户人家，尤其是韩家这样有个爵位要传的，深受嫡长子继承制的影响，为了保护嫡长子的继承权，一般会选择先让嫡长子出生，在此之前，妾室同房什么的通通喝药避孕。估计韩修出生前或者韩方秉想让宋姨娘为他生孩子于是停了宋姨娘的药，或者只是机缘巧合，总之宋姨娘怀了孕，正当韩方秉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当爹的时候，李氏把这事报告给了大林氏，作为主母，大林氏当然要维护家规，于是一碗药灌下去，宋姨娘的孩子没了，从此成为韩方秉心里多年不散的遗憾。 可是这也不能怪李氏呀，首先破坏规矩的是韩方秉和宋姨娘。 显然，韩方秉并不这么认为，他辩解道：“为何李氏不是一知道消息就告诉您而是等到宋氏月份大了才说？月份越大小产越险，李氏明明早就有害人之心！宋氏多年未孕便是铁证！” “我……我当时……”李氏吞吞吐吐的，或许当年她真有私心，所以现在有些心虚。她回头一望，大林氏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仿佛给予她一无声的鼓励，李氏继续道：“……当时相公极是欢喜，我怕贸然告诉大嫂会惹的相公不喜，况且我一直无子，所以……我自己犹豫了数月才决定告诉大嫂的。” 李氏的理由似乎完全说得过去，但事实是否如此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叶庭敏接着往下听。 韩方秉并不相信李氏所言，认定她是狡辩，反问：“你不是故意害宋氏？你若有如此好心肠，真是我韩家祖上积德了！” 和韩方秉相反，大林氏至少面上表现出对李氏的信任，她不再为这个问题纠缠，又问道：“五叔，我再问你，若是弟妹被休弃，她所出的两个儿女将来该如何自处人前？尤其是倩姐儿，她可是个女孩儿家。” “这……”谈及心爱的儿女，韩方秉犹豫了片刻：“修儿我自会好好教养他，让他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将来也可成家立业，免得像他母亲一样，”他厌恶地看看李氏，“心肠歹毒，叫人鄙夷。至于倩儿，我自会给她找好人家的，若是会因此事嫌弃她的人家，不嫁也罢。就是没人愿意娶她，我也会一辈子好好地养着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 “韩方秉，你居然连儿子女儿的前程也不顾了！亏我的修儿倩儿还叫了你十年的爹！”听到此话，李氏再次受到刺激，怒吼道。 “孩子们纵使将来前程不顺也是受了你这亲娘的拖累！” 两个人再次争吵起来。 叶庭敏默默心疼韩倩，这么小的孩子，听着父母吵架，互相指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悄悄伸出头一看，韩倩却不见了踪影，叶庭敏担心韩倩会做傻事，正想出去找找时，却听屋内传来小女孩的哭声：“爹爹！求你不要休掉娘！我不想和娘分开！爹爹不要！” 韩方秉素来心疼女儿，见女儿哭着跪在地上为李氏求情，既是心疼女儿如此懂事又是深恨女儿受李氏拖累恐耽误了前程，口中连连安慰女儿。韩倩却跪地不起，只求不要休弃李氏，韩方秉手足无措，实在不知如何向女儿解释，只好指着李氏骂道：“你这毒妇！幸好我儿天性纯善，没被你带歪了性子！” 李氏正是深恨韩方秉的时候，见韩方秉夸赞韩倩，便如失魂一般扑上去，打骂韩倩：“都怪你！若你是个儿子，我何至于捏不住你爹的心，白白让那贱人得了脸，如今为了她居然要休了我！都怪你！都是你！” 叶庭敏目瞪口呆，宋姨娘得宠和韩倩有什么关系？李氏也能怪到韩倩身上！简直比韩方秉还可笑！奇怪了，李氏和韩方秉怎么会感情不好？明明他们是那么般配的一对夫妻，连甩锅能力都一样剽悍！ 屋里一时间打骂声，哭声，争吵声混在一起，简直比唱戏还热闹。大林氏却没有看戏的心情，她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扔，碎瓷声惊动了争吵哭闹中的几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看着大林氏。 大林氏气得胸口起伏，正欲开口训斥时，却听一个温柔却惶恐不安的声音道：“夫人，奴婢也在这平国公府熬了十年有余了，不知我能说句话吗？”正是一直在旁围观的宋姨娘。 叶庭敏心头直跳，宋姨娘要说什么？不会是劝大林氏同意休妻吧？ 大林氏缓缓点头，只见宋姨娘小步走到李氏面前跪下，道：“太太，这些年奴婢在您跟前伺候，常常有行事不妥之处，太太也未曾言及惩处，奴婢先在这里谢过太太宽宏大量了。” 李氏只打量着宋姨娘，并不说话，心道：“我怎敢收拾你这狐媚子！”又深恨宋姨娘此时还要扮乖卖巧，博韩方秉怜惜，反倒衬得她无知小气，恨不得上去抓花她的脸。 韩方秉见爱妾如此低声下气，李氏似还不领情，心疼之时，却见宋姨娘膝行至他跟前，磕头道：“五老爷，奴婢本是卑微之人，三生有幸才得了侍奉您的机会，此生已不敢再有他求。若是老爷今日休弃太太，那奴婢真是罪孽深重，只好剃去青丝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赎罪了。奴婢两次怀孕，都惹得合家不宁，可见奴婢和腹中孩子都不是个吉利的。奴婢愿意……愿意去了这……这祸胎……”说到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只要……老爷太太……和睦如初便好……。” 韩方秉大惊失色：“阿梅，你怎可如此对待我们的孩子！” 宋姨娘抓住韩方秉的衣摆，努力仰头望着他：“求老爷不要休妻，不然奴婢和孩子无颜面对世人。”眼中带着深切的祈求和决然。 韩方秉心下感动，李氏却咬牙切齿：“贱人！你这般惺惺作态是给谁看的！我就是被休了也不要你来求情！” 宋姨娘再次磕头：“求老爷成全！” 韩方秉长叹一声，对大林氏作揖道：“小弟一时冲动，提出休妻，闹得阖府不宁，请大嫂谅解。” 屋里的大林氏和屋外偷听的叶庭敏都瞠目结舌，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居然是宋姨娘劝住了韩方秉？大林氏尤甚，她还有大招没有放出来呢！不过事情解决就好。 第十九章 韩佑 休妻事件圆满结局，韩倩韩修不会失去妈妈了，韩府不用丢面子了，大林氏不用整日苦着脸了，大家都很高兴，除了韩方秉夫妇。韩方秉当然是遗憾没能休掉李氏这个不合意的妻子，李氏则是想到因为宋姨娘求情自己才避免被休，骨肉分离就觉得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要她接受宋姨娘的襄助，还不如让她被休呢！叶庭敏忍不住再次吐槽，这对不和睦的夫妇为什么永远神同步。 不过她倒是最佩服宋姨娘，以她的受宠程度，李氏一旦被休，估计她就能手握内宅大权，成为实际上的五房女主人。可是她居然能抵挡这样的诱惑，为李氏求情，难道是怕韩方秉被人议论宠妾灭妻所以甘愿继续对李氏伏低做小？难道这两人是真爱？ 韩方秉愤怒了没几天就调整过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再次做父亲的喜悦中；李氏就没这么幸运了，风波过后大病一场，把韩倩韩修都丢给了大林氏照顾。病好之后立即风风火火地投入宗教事业中，她的院子整日烟雾缭绕，每天到寺庙打卡报到，叶庭敏猜测她是在祈求宋姨娘生个女儿吧。 不过很遗憾，她最后还是失望了，十月之后宋姨娘生了个儿子，韩方秉抱着新得的小儿子乐得合不拢嘴，亲自取名为韩佑，希望这个孩子能得神佛庇佑，一世平安。 此消彼长，韩方秉忙着心疼韩佑，韩倩韩修得到的关注和宠爱相对就少了。韩修还好，至少还可以寄情于学业，李氏也是一心扑在他身上的；韩倩却很是失落了一阵子，大林氏安慰了她几番，不过叶庭敏目测没什么效果。尤其是李氏病好后准备把她接回去的时候，一向听从父母的韩倩跑来对大林氏吞吞吐吐地请求留在大林氏处：“……大伯母，我会听话的，我不会让您操心的，我会好好读书，帮您照顾妹妹……” 但是被大林氏委婉拒绝了：“你娘这些日子不顺，心头抑郁，都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这时候你应该在身边好好陪着开解开解她才是，也帮着照顾照顾修哥儿。再说，我知道你的心事，那日你娘气极才说了些不好的话，这原不是她的真心话，要是你留在我这里，你娘还当你往心里去了，你回去好好跟你娘说开，把这个心结解了才好，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韩倩红着眼睛回到了李氏处。 其实吧，大林氏是一片好意，想让李氏和韩倩母女多多相处，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可是韩倩明显不想回到李氏身边，叶庭敏很理解，年幼的韩倩根本不能明白那么多道理，她只想在呆在一个能让她过得更开心的地方，比如大林氏身边，在这里她有大林氏和韩方程宠着，每个人都对她温柔关切，不用面对哀怨的母亲和分走母亲的关注的弟弟，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在叶庭敏来韩家之前，大林氏也常常接韩倩来自己身边小住，视若掌上明珠。和漠视女儿的李氏相比，大林氏更像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时间一长，韩倩越发亲近大林氏，疏远李氏，李氏也因此更加忽略女儿。大林氏有意找机会化解她们母女间的嫌隙，于是趁着叶庭敏到了韩府的机会，借口孩子多，带不过来，把韩倩送了回去。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李氏对韩倩仍是不冷不热。 自此之后叶庭敏感觉到韩倩对自己冷淡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想重回大林氏身边未遂，又觉得是因为叶庭敏夺走了大林氏的宠爱自己才被送走的吧。 新生的韩佑不像一般的孩子白白胖胖的，看着有些瘦弱，但是总算父母基因好，长得还算白皙清秀。而且很乖巧，不哭不闹的，一逗就爱笑。就是不喜宋姨娘的大林氏也忍不住夸了几次，说是比叶庭敏小时候还让人省心，长大了肯定是个乖巧孩子。 叶庭敏暗想，她那会儿不闹腾是因为特殊情况嘛，其实韩佑这才是真乖巧。继而心疼，难道这个孩子这么小就知道自己处境尴尬，所以乖乖的，怕惹得大人不喜欢吗？ 她想到韩佑洗三和满月的时候大林氏顾忌着李氏的情绪没有大肆庆祝。虽然叶庭敏也不赞成为了这种事大肆庆祝，但是在重视这些琐事的古代，这却代表着韩家的掌权者对韩佑这个庶子的态度，于是府中的风向立刻就变了，之前频频与宋姨娘那来往的仆妇们忽的忙了起来，与她的来往少了很多，宋姨娘从炙手可热回到之前的不温不火。不过宋姨娘的心态倒是很好，从人人吹捧到收人怠慢，也不见她生气发怒，只是躲在院子里抚育孩子，和韩方秉一起享受着为人父母的喜悦。 叶庭敏很佩服她的忍功，据说当年李氏也曾对她百般刁难，但是她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婉意顺从，没有丝毫抱怨，韩方秉要为她出头也会被她拦下来。李氏折磨她就是想看她抱怨叫屈，可是她始终是如古井无波，渐渐地，李氏觉得没意思，反而放过她了。叶庭敏觉得要是将来她也有这样深厚的功夫，就算她沦落到李氏那样的地步，也能看开一切，过好自己的日子。 很多年后的叶庭敏很想穿越回来打这时候的自己两大耳光，叫你乌鸦嘴！ 叶庭敏猜测是作为韩佑出生时没有大办的补偿，韩方秉的三十大寿大办了一场，邀请了所有亲朋好友。叶庭敏跟着大林氏见了不少客人，礼物也收了不少，不过人没记住几个。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古代大家闺秀接受专业训练的重要性了。无论来了多少客人，大林氏和赵氏永远可以清楚地记住每个人的喜好，亲朋好友间七拐八弯的关系等等，进而妥帖地安排好一切，一场宴席办得宾主尽欢。身边的下人也是办事能力一流，执行力MAX，看到叶庭敏直冒星星眼，要是前世她也有这能耐，早就升职加薪出任CEO包养小鲜肉走上人生巅峰了好吗？ 想到现在自己也是古代大家闺秀一枚，将来大林氏也会把她教的这么神通广大，深深自卑的穿越女叶庭敏又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第二十章 落水 作为晚辈，叶庭敏还去给韩方秉说了好几句类似于“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喜得韩方秉把她高高抱起，道：“要是我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就好了。” 叶庭敏腹诽：难道你嫌这回闹得不够大，还想和宋姨娘生个二胎？ 众人大笑，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韩倩落寞的目光。 —————————————————————— 叶庭敏觉得吧，穿越界人士众多，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否则不就天下大乱了吗？为了广大人民的幸福和安宁，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也没有那个魄力，智慧和运气嘛，所以大多数穿越者都会选择在现实生活中一样，做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在另一个世界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而不是千方百计地搞事情。当然了，这样的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更加没有被穿越文作者们写出来的必要了。因此，网站那些受欢迎的网文里穿越的主角们总会经历跌宕起伏、叱咤风云的人生，这就造成了一种每个穿越人都能有诸葛丞相般的智商和光武皇帝刘秀般的好运气的错觉，让叶庭敏这样的穿越界小白感到十分惭愧。不过平心而论，若是自己的穿越经历写成了小说，叶庭敏绝对不会去看，因为这种白开水般的穿越史实在是太无聊了。 现在她每天的日程基本上是这样的：早上起床后去给大林氏请安，然后一起吃顿丰盛的早饭，顺便等着赵氏等晚辈来给大林氏请安。大家闲话一阵之后，读书的读书去了，管家的管家去了，就剩下无所事事的大林氏和叶庭敏大眼对小眼了。大林氏还好，她可以逗着叶庭敏玩玩，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玩着一整天都不带腻的。叶庭敏感觉就十分枯躁了，她不止要忍受无聊，还要在大林氏面前强装幼稚无知扮小孩，虽说演技进步神速，但是内心十分崩溃啊。她很怀疑，她的到来不是劳累了大林氏，反而丰富了大林氏的内宅生活。 叶庭敏往湖心里丢了一块小石头，坐在湖边捧着小脸发呆。 “妹妹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庭敏回头，却是韩修从一颗树后转了出来。 “修表哥，你不读书吗？”叶庭敏懒洋洋道。 “今日是休日，不去学堂。” 叶庭敏再次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便继续发着呆晒太阳，暗叹幸亏自己不是穿越成了男人，不然她真的要再死一次了。古代人没有周末双休日制度的概念，这个要等到鸦片战争以后才会传入中国。本朝仿唐代，实行旬休，就是每十天放一次假。韩修所在的学堂也是如此，所以叶庭敏平时其实不太见得到他，只有等到休日他来给大林氏请安的时候才能碰个面。而且她一个思想上的成年人和韩修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屁孩也不大玩得来。 韩修却对她很感兴趣，凑上去问道：“敏妹妹，你还记得我上次教你的字吗？” 我本来就认识好不好？我认识那些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面上叶庭敏却是天真道：“不记得了，姨母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叫我认字。” 韩修想了想，自己也是五岁启蒙的，叶庭敏现在的确小了点，但是他好为人师的热情丝毫不减：“那等你长大了我教你吧！我读书读得可好了，学堂里的先生都夸我聪明，我现在已经读完了《幼学琼林》了……嗯，你知道《幼学琼林》吗？” “不知道。”叶庭敏听过这本古代儿童启蒙书，不过没读过。 两个人在树荫下聊了几句，如烟便来唤他们回屋吃茶，还道：“大太太和五太太已经议好了，明日要去清泉寺进香呢！还要带着表姑娘一起去呢。” 叶庭敏握拳，她终于等到今天了，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天知道她天天被困在韩家内宅去哪儿都有人看着是多么苦逼。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就算是个清净的寺庙也好呀。再这么憋下去，她非得生霉不可！ 清泉寺是座京城有名的古刹，常常有达官贵人来进香还愿的，因此香火十分鼎盛。前一日决定了了要来清泉寺之后，大林氏便派人来提前清场，以免外人惊扰了内宅女眷。叶庭敏不由感慨，万恶的统治阶级啊统治阶级，可是为什么她心底升起一股很爽的感觉？难道这么快她就被堕落的封建地主阶层腐化了吗？呜呜呜，她对不起当年政治老师的敦敦教诲啊！ 一大清早，叶庭敏打着哈欠从被窝里转出来，熟练地让人伺候着洗漱穿衣，然后和大林氏等人在门口集合，准备出发。 门口早已预备了三辆桐木马车，大林氏李氏叶庭敏一辆，赵氏韩倩韩熠一辆，最后一辆是侍奉的丫头婆子。再点上几个健壮的家丁和粗使婆子，一行人便出发了。 出发途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韩倩很熟练地跟着大林氏和李氏上了第一辆马车，估计以前她也是如此。不过这回添了叶庭敏，李氏便淡淡道：“倩姐儿，你下去跟你大嫂子坐吧。你妹妹还小，别挤着她了。” 韩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捏着拳头下了马车，眼角微微含着眼泪。 叶庭敏无言，难道韩倩和李氏的关系真的差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呀！不就是韩倩是个女儿吗？李氏自己也是女人啊，干嘛看不起女儿？重男轻女的思想真是害死人！或者她真的以为韩方秉和宋姨娘搞在一起是因为韩倩？天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出轨是挡不住的呀！李氏也太那个啥了吧！ 她感激地看看大林氏，还好大林氏思想端正，否则她就是下一个韩倩哪！ 这么想着，马车要就到了清泉寺。 清泉寺在郊外的清泉山上，马车上了山后没几分钟就到了寺门。叶庭敏由崔乳娘抱着四处张望，这座寺庙并不很华丽宏大，还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泥墙黑瓦，木柱石阶，遍植松柏沙罗，幽静脱俗，不染凡尘。此时暖阳初照，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木繁茂的枝叶的缝隙照在脸上，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叶庭敏在晨光中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果然晴天就应该出来郊游啊！ 大林氏还约上了苏太太一起。两家人亲热地碰面寒暄，便一同在大殿中磕头烧香，顺便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之后，大林氏就和苏太太抱上叶庭敏一起去耳房吃茶聊天，赵氏则是往送子观音那里去了，估计是想求求神佛保佑她再生个二胎吧。 叶庭敏看了一眼跟着大林氏一同来了耳房的李氏，她居然没去求子，想是韩方秉之前的休妻之言彻底地伤了她的心吧。如今的李氏更加形容槁枯，穿着也是素裙薄钗，全然没了生气，好似一具会行走的尸体，活脱脱一个《红楼梦》里穿来的李纨。李纨还可以寄情于艺术，李氏却只能一日日地熬着，等待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唉，说起来都是韩方秉的错！你的真爱是宋姨娘你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喽！娶了人家又不好好对待人家，成天摆出一副忠于真爱，娶妻无奈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渣！ 大林氏和苏太太聊得最开心的当然是叶庭彦和苏氏的新婚生活。这新婚的两夫妻日子过得十分甜蜜，夫唱妇随不说，还常常写了信回京给苏家和大林氏发他们新生产的狗粮，比如苏氏就写过“夫君执笔画眉，竟如三岁小儿一般笨拙，画不成个样子”。最新消息是苏氏已经怀孕三月，叶家就要有下一代了，叶庭敏马上要升级为姑姑，又要多给小侄子或侄女发压岁钱了。苏太太和大林氏自是喜上眉梢，商量着要不要往四川送些药材补品，派谁去探望。 李氏低头不语，神情黯然，借口想在寺里逛逛出去了。叶庭敏猜她是想到别人诸事皆是一帆风顺，她却连遇坎坷，心头不快吧，这样的话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苏太太细心，见叶庭敏眼睛直往外瞄，便知她是想出去玩，于是提议让人带她出去看看。 简直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叶庭敏大喜，拉着大林氏的裙摆，撒娇：“姨母，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大林氏便吩咐崔乳母好好地带她出去逛逛，小心照看她。 没想到的是，一出门她们就看到了韩倩，小小的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墙角，似乎想进去和她们一起说话，却始终一个人站在那里。崔乳母抱着她上前打招呼，韩倩得知她们要去闲逛，也来了兴致，要求和她们一起。 谁知走到一半，崔乳母竟跌了一跤，弄脏了裙子鞋子不说，还险些摔坏了叶庭敏。 韩倩道：“妈妈快回去换件衣服吧！不然让别人瞧见了，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这提议正中崔乳母下怀，她可不想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寺里到处跑，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嘛。 她回了一声“五姑娘说的是”，便弯下腰准备去抱叶庭敏，却被韩倩拦住了：“妈妈自己去换衣裳吧，抱着敏妹妹走得慢不说，还把敏妹妹的衣服也弄脏了。我来看着敏妹妹吧，妈妈快去快回就是。” 崔乳母有些迟疑：“这……太太吩咐要一刻不离地看着小姐的……”因是出门，大林氏一行人没带多少人，现在叶庭敏身边只有她一个伺候的。 韩倩劝道：“妈妈连我也不放心吗？敏妹妹这么乖巧，我也常常去大伯母那里看敏妹妹，我能看好敏妹妹的。妈妈放心，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妈妈回来。” “妈妈快去吧。”叶庭敏也觉得韩倩说得有道理，况且要是回去了，大林氏知道刚刚那一出，不仅会责骂崔乳母不说，还会把她拘在屋里，不让出来。 崔乳母被说动了，叮嘱了韩倩几句“不要乱走”之类的便匆匆离开了。 韩倩看着崔乳母离开的身影眼神有点复杂，好似十分纠结，直到崔乳母已经消失不见，才回过头来道：“敏妹妹，我知道这寺庙后头有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好不好？” 叶庭敏一愣，不是说好在这里等崔乳母吗？看来韩倩也不是个完全的乖孩子，也会干些阳奉阴违的事吧？不过能多玩玩总是好的，叶庭敏欣然同意。 不知为何，叶庭敏觉得韩倩拉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应该是怕被大人发现会挨批吧？古代大家闺秀要遵守规矩不能随便乱走，不小心被野男人瞧见了名声就毁了，极端的还会上吊自杀以证清白什么的。估计好孩子韩倩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阿门，但愿她们不会被大人发现，可以玩个痛快。 寺庙后院果然有一片大湖，湖边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棵桃花。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不然的话桃花流水相应，青梅煮酒，才子吟诗，佳人……打住，这是正常的古代，不能YY那些戏文里的故事。叶庭敏擦掉嘴角的口水，把吟诗作赋的帅哥从脑子里赶出去，慢慢地欣赏起这片美景。大湖的源头似是从山顶上而来，清水沿着山涧缓缓流下，水声叮咚清脆悦耳，湖中还有数条不知名的鱼游来游去，快活极了，应该是野生鱼。 叶庭敏不由幻想，纯天然无污染的野生鱼诶，要是捞起来煮了炖了炸了蒸了味道该是多么鲜美！此味人间难得几回尝啊！不行，她一定要跟大林氏说说这个想法，让大林氏派家丁抓几条鱼回去做饭！ 韩倩眼神更加复杂地站在身后盯着叶庭敏，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叶庭敏奇怪韩倩怎么一点兴奋感也没有，不会是怕被发现吧？不对呀，韩倩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大湖来着？ 她正想回头叫韩倩一起来玩，却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朝自己推来，接着就感觉到身体好像失去了重力，然后落入了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第二十一章 原谅 此时正是晚秋，湖水冰凉彻骨。叶庭敏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冰窟中，恐惧如四面的湖水一般向她涌来。她忍住仿佛侵入骨髓的寒冷，尽力划动双臂向岸边游去。可是她两世都是旱鸭子，再加上身上厚重的衣裳沾了水之后越发沉重，她难以游动，四面的湖水如囚笼一般把她牢牢困在水中央。 “救命！救我啊！”她用力把头伸出水面，大声呼救。 却只见韩倩一个人站在岸边，面色似有愧疚，手里不住地揉着一条帕子。 为什么要害我？叶庭敏很想质问她。但是她做不到了。这具身体只有三岁，平时又娇生惯养，出门都有人抱着背着，她很快力竭，身体缓缓下沉，冰凉的湖水渐渐没过了她的头顶。 难道我又要死了吗？死后我又会去哪里？会是原来的世界吗？这是叶庭敏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她的体温不断下降，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好像身体也变成了湖水的一部分。她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沉，起初苍白的天空慢慢变得暗淡…… 等到叶庭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前的一切渐渐由模糊而清晰，眼睛红肿的大林氏、面带忧色的赵氏、惶恐不安的崔乳母……一个个都守在她的床前。 见她睁眼，大林氏惊喜道：“醒了醒了！阿弥陀佛，总算是醒了！” 屋里众人俱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崔乳母，叶庭敏落水她的责任是逃不掉的，要是叶庭敏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是不用活了！ 叶庭敏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用力摇了摇头才清醒些，她此刻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应该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还好还好，不用再穿越一次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居然从天而降救了她一条小命，按说当时只有韩倩在…… 韩倩！ 叶庭敏一个激灵，就是韩倩亲手把她推下了湖中！也是韩倩把她带到了湖边，说明韩倩不是临时起意的……难道连崔乳母摔倒也是韩倩做的手脚？ 一切都是韩倩设的局？ 韩倩想要害死她！ 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韩倩过！ 她死了韩倩能有什么好处？ 叶庭敏环视屋里，满屋子都是人，赵氏，大林氏，还有素日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唯独少了韩倩和李氏。 “倩姐姐呢？”叶庭敏问。 大林氏拭泪道：“好孩子，一醒来就惦记着姐姐，也不枉倩儿不要命救了你一回。”又抱住她问：“先别问姐姐了，告诉姨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居然是韩倩救了她！ 叶庭敏不解，害她的就是韩倩，为什么韩倩要救她？总不会是良心未泯吧？ 温和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打乱了叶庭敏的思绪，大林氏边喂药边哄她：“好孩子，吃了药就好了，别怕苦，啊。” 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药苦口利于病，叶庭敏默念着，把一整碗褐色的中药都喝了下去，小脸几乎扭成了苦瓜。阿门，后人果然没把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就是后世中药的苦味也比古代的差远了。 回味着喝完药后大林氏奖励的桂花糖留在齿间的清香甘甜，叶庭敏默默躺在炕上，调动所有脑细胞去思考她今日的遭遇。 据大林氏说，事情是这样的：韩倩和叶庭敏贪玩跑到了湖边（小孩子就是调皮），叶庭敏不小心摔入水中，命悬一线之际合格大姐姐韩倩不顾自身安危跳入水中拉住了她，又大声呼救。幸亏清泉寺一个会游水的小沙弥正挑水归来，听到求救声便循声而去，仗义相救，叶庭敏才能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叶庭敏因为呛水太多陷入昏迷状态，直到晚间方醒。同时由于身体太弱，她不幸染上了感冒。 叶庭敏打了个喷嚏，翻个身继续回忆：“好姐姐”韩倩因为勇敢救妹得到了全府的一致表扬，但因此染上了风寒，现在正在自己屋里养病中。 韩倩推她下水，又不顾性命救了她，真是个笑话！ 难道这是韩倩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可是韩倩自己也不会游泳，要不是刚巧有个会游泳的小和尚路过，估计韩倩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况且，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有这样的心机吗？ 好吧，这是在古代的内宅，大概每个女人都是无师自通的宅斗高手。想到韩倩这么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早早地失去了童真满肚子都是心机，叶庭敏就觉得悚然。 等到她再次见到这个让她觉得悚然的女孩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韩倩比她大些，平时身体也好，再加上泡在水里的时间比她短，所以康复得也比她快。病好之后，韩倩便跟着李氏来看叶庭敏。 韩倩此时身着一件淡粉色彩绣四喜如意纹散花锦对襟衫子，搭着同色的下裙，神色瑟缩惶恐，坐在大林氏身边，深埋着头不敢去看叶庭敏。 因韩倩救了叶庭敏一事，大林氏对她比平时更加亲切：“这孩子，怕是也被吓着了，该在屋子里多养几天的，怎么就出来了？” 李氏答道：“她是记挂着妹妹，非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 这几日李氏天天都要到叶庭敏这里来报个到的，对叶庭敏的病情只怕比对韩倩的还熟悉，婉言关切几句之后话又扯到了韩倩身上：“……这回都是倩姐儿不小心，没看好妹妹，幸亏敏儿是个有福气的，要不然……我也没脸来见大嫂了……”说着便开始数落韩倩：“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湖边危险，还带着妹妹过去，也不怕出事。要是你妹妹伤了一个手指头我看你怎么对得起你大伯母！” 韩倩闻言把头埋得更深，支吾着称“是，我再也不会了”。 叶庭敏暗道她就是为了“出事”才把我带我去的好不好，她默默看着韩倩，韩倩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她，两人的目光一直没有交汇。但是韩倩今天的确比往日更加沉闷，大概是心里有鬼的缘故。 大林氏不太高兴，李氏对韩倩的态度本就令她不满，如今韩倩又救了叶庭敏，她对韩倩的喜爱更添一层。韩倩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见李氏关心问候反而求全责备，大林氏不由沉声道：“倩儿也还是个孩子！她知道什么！就是出了错，你这做娘的也该好好教着，而非一味责怪。” 韩倩抬头看了大林氏一眼，眼中似有泪光，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叶庭敏猜测，是做了亏心事不好面对疼爱她的大林氏吧？ 大林氏似乎是想跟李氏说些私密话，便叫如烟如兰带着韩倩和叶庭敏小姐俩去东次间玩。 叶庭敏和韩倩挨着坐在东次间的炕上，韩倩拿着本话本子给叶庭敏讲故事。 叶庭敏的心思却不在故事上，她更想知道韩倩会不会乘机在对她做什么或者韩倩会怎么面对她。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韩倩，韩倩被这清澈的目光盯得几乎抬不起头来，脸上如火烧一般地滚烫。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屋里，如烟如兰一个在准备茶点，一个在外头做绣活，然后低声道：“敏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这么一句就完了？叶庭敏等着她的下文。 韩倩的手不住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仿佛可以借此得到一点安全感，她继续道：“……敏妹妹，我真的不是想害你……我是怕了……爹娘都不喜欢我，只有大伯母疼我……可是你来了……”她的眼中泪光隐现，“……你来了，大伯母也不要我了……” 原来是为了争大林氏的宠！叶庭敏明白了，韩倩是以为只要自己不在了，她就一定可以回到大林氏身边继续过以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生活。可是难道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害一条无辜的性命吗？ “……我后悔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敏妹妹……我不该害你的……你出事大伯母会伤心的……”她想起从前大林氏对她嘘寒问暖的样子，心中涌起阵阵愧疚。尤其是最近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大林氏搂着她心疼不已的时候，她几乎羞得欲死。 所以韩倩救她也有怕以后无法面对大林氏的原因吧？算她良心未泯！叶庭敏听着韩倩泣不成声地诉说着事发后她多么后悔，面对大林氏和叶庭敏多么惭愧，猜想她应该是真后悔了。而且很早就后悔了，否则也不会救她了。 她回忆着21世纪的法律里谋杀未遂是怎么判罪的，怎么也得判个三五七年吧？TMD，韩倩是未成年！别说是谋杀未遂，就是遂了，叶庭敏真的死翘翘了，也会无罪释放，最多来点思想教育。得了，还是思想教育吧！把这么一个小女孩关进监狱几年，在注重名声的古代，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况且古代的女子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瞄了眼抽泣着的女孩，想到她的身世际遇，心道：思想教育也算了吧！看韩倩这个哭法，估计是真悔过了，用不着多此一举。再说了，就算要多此一举，也找不到执行人员啊。她不能自己上吧，也不能告诉大林氏是韩倩推她下水的。这会儿大林氏对韩倩的印象正好着，要是她这么说了，大林氏铁定以为她是高烧太久烧坏脑子了，又得找大夫来给她把脉开药。 我勒个去！被人谋杀（虽然是未遂）不能报复回来不说，还不能把真相说出去！还要笑着原谅凶手！还要安慰痛哭流涕的凶手！还有比她更憋屈的穿越女吗？ 第二十二章 闺学 京城三月的天儿和煦温暖，春风细雨，杨柳依依，桃李芳菲，适合出门踏个青，放个风筝，最好再烧个烤。然而这些叶庭敏都只能想想了。首先她现在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能像个疯丫头一样到处玩了；其次，她要去上学了。 是的，叶庭敏现代活了二十五年再加上古代七年之后才知道原来就算是在封建时代做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也逃脱不了早起读书的命运！而且她不是像林黛玉同学一样直接请了个进士在家做家教，而是上、学、堂！ 叶庭敏很想问问大林氏，说好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马车出了平国公府，绕过几条大街，再拐进一条小巷。车轮缓缓滚过雨后还未干透的青石路，轱辘轱辘的，像是清晨寂静的小巷里一曲无人欣赏的歌。马车最后停在一处小院门口。 这是她的老师的府邸。这院子不大，不过前后三进，位置也不算是繁华，至少和平国公府比起来是差远了。不过差的是规模和地理位置，格调却是一点不落下乘的。宅子内中别有洞天，奇华茂木，青藤翠蔓，假山静池，山水相宜，很是怡人。据说是由才华横溢的女主人亲自设计的。 叶庭敏不由暗暗赞叹，这份鉴赏力真不是谁都能有的。要是她的话，估计一百年一没办法做出这样的精心设计。在宫里呆过的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的，几年耳濡目染下来，水平就是高！ 她的老师姓路，人称路夫子，以前在宫里做过女官，因为能力出众，很是得些贵人的重用。到了年纪却不贪念宫廷繁华，和一群小宫女一起放出了宫。不久后嫁了个情投意合的男人，两个人举案齐眉，生活也维持在小资水平，还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真是个比神仙还快活的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路夫子的丈夫天不假年，偶然得了一场风寒就一命呜呼，丢下弱妻稚子撒手而去。 其实在医疗条件差的古代，这种情况很常见。令人惊叹的是丧夫后的路夫子。虽说老公留了一笔不多不少的财产，可是坐吃山空，儿子长大后不管是读书还是经商，还有娶妻生子，样样都要花钱。路夫子只好以柔弱的女子之身撑起家业来。说起来她其实没什么一技之长，唯一的长处不过是在宫里待过几年，见闻广博，又熟知宫中礼仪而已。她综合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发现自己的优势虽然不多，但是独特，经过慎重思考和调研之后，她联合几个出了宫的旧友，在京中开了一家闺学，专教贵族千金各种规矩，管家理事均有涉猎，定期测验，旬考月考期末考各种考试接连不断，每堂课还附送老师的随机抽查哦。课外兴趣班是诗词歌赋外加女工烹饪，宗旨是将每一个学生培养为合格的名门淑女。 叶庭敏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抖了三抖，妈呀，这是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呀！她当年高三毕业班都没这么狠！你们是古代人呀，你们的思维可以不要那么超前吗？这么早就知道要教女孩子读书真的好吗？ “……当在家庭，少游道路。生面相逢，低头看顾。莫学他人，不知朝暮。走遍乡村，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损破自身，供他笑具。如此之人，有如犬鼠……”宽敞的学堂里，十来个打扮贵气精致的小姑娘都捧着一本《女论语》，聚精会神地跟着年轻的女夫子念书。 叶庭敏瞄着自己正在一心一意好好学习的同学们，一脸的精力充沛，低下头打了个哈欠，心底其实很疑惑：难道她们都不困的吗？要知道，自从上了学，她可是每天卯时就被崔妈妈从被窝里摇醒啊。卯时啊，早上五点啊！可是她的同学都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难道古代人和现代人身体结构不同，睡不够也没关系？可是她是魂穿啊。这个身体可是原汁原味的古代人。 叶庭敏同学潜心研究人体生理构造的态度让严肃的路夫子有些不满，于是叶庭敏同学很荣幸地得到了今天课堂抽查的机会。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盥……盥漱已……已了……”叶庭敏支支吾吾地背着课文，心里暗道完了完了。这是路夫子之前留的作业，把《女论语》的《早起》一节背熟，本来她可以完成来着，可是昨天大林氏突然决定去老姐妹家串门，她为了跟着去玩一下就跟大林氏说路夫子没留作业，原想晚上回来再背的，结果玩过头了就给忘了！每一个没写作业的学生都天真地以为老师不会查到自己头上，叶庭敏暗骂老天爷，她就这么一回没完成作业，怎么偏偏就让路夫子发现了呢？班上十来个学生，十几分之一的概率都让她撞上了，这运气，简直倒霉到家了！ 路夫子没说话，但是目光严厉地看着还在支支吾吾的背书的学生，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心里暗自决定回头就去平国公府“讨杯茶喝”。 正当叶庭敏准备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想把书本一丢，来个“我就是没背书你想咋地就咋地吧，反正你也不是没去家访过”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拣柴烧火，早下厨房。摩锅洗镬，煮水煎汤……” 这是在帮她作弊？！啊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庭敏大喜过望，又怕路夫子看出来，赶紧收敛了绝处逢生的欣喜表情，一字一句地跟着背后低低的女声念：“……随家丰俭，蒸煮食尝。安排蔬菜，炮豉舂姜。随时下料，甜淡馨香……” 叶庭敏结结巴巴地背完《早起》节后，路夫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讲《女论语》。叶庭敏知道这回自己算是勉强过关了，不过路夫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她怀疑其实路夫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好吧，其实这点小伎俩都是她的师姐们玩剩下的，在身经百战的路夫子面前完全不够看！ 被“拔刀相助”的吃瓜群众总是要对“路见不平”的英雄表示一下感谢的。叶庭敏没有回头，把身子往后移了移，低声道：“多谢啦！” 背后的女孩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叶庭敏：呜呜呜，被学霸鄙视了！ 第二十三章 同学 帮了叶庭敏的女孩子名叫徐淑仪，是户部侍郎徐严之的唯一嫡女，自小就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或许是出身书香世家，凡是路夫子所讲的内容，她都是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是名副其实的班上第一学霸。 呜呜呜，出身军人之家的叶庭敏哭晕在厕所。 一直盯着更漏的侍女终于敲了三声梆子，这意味着课间时间到了，拘束了一节课的小姑娘们很是激动，倒也还保持着大家小姐的仪态，只在座位上和好友嘀嘀咕咕，偶尔夹着两声悦耳的轻笑。 叶庭敏伸了伸懒腰，哎，上课坐直了偷偷睡觉对身体来说真是个不小的负担，一节课下来她就腰酸背痛。刚准备趴在桌上正大光明地补个觉，背后却被人戳了几下，接着有一双白皙的小手伸了过来，指甲上还染着好看的凤仙花，手里递来一叠薄薄的宣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 叶庭敏疑惑地接过来看，原来是这节课的笔记，小女孩的字写的整整齐齐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煞是好看，可见写字的人是在字上下了一番功夫的。笔记也记得简明扼要，让人一目了然。叶庭敏心里一阵感动，扭过头去真诚道：“谢谢你！” 不过六七岁的徐大小姐甩甩头，故作冷淡道：“我是怕你听不懂，回头路夫子测试又跑来问我，我懒得费工夫。” 看在笔记的份上，叶庭敏忍了，继续表扬这位徐家的掌上明珠：“你的笔记记得真好！” 徐大小姐继续冷哼：“这就叫好了？难怪每次夫子考试你都是倒数！” 她这是被学霸鄙视了吗？叶庭敏不禁泪流满面，以前都是她当学霸鄙视别人来着。 叶庭敏继续忍：“你的字写得真好！”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表扬了，徐淑仪的字对于六七岁的女孩来说已经是顶尖了，叶庭敏写的字就有点歪瓜裂枣的样子，后来大林氏仔细监督她练了一阵子才到了勉强能看的水准。叶庭敏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你让一个用过二十年硬笔又有六七年不写字的人写好毛笔字，哪有这么容易？！ 徐淑仪笑了，估计她对自己的字也很是得意，不过徐大小姐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高冷范：“也就是那样而已，我爹爹说还有进取之处，不过我这个年纪也是可以了。”顿了顿又道：“我爹爹说书法最要紧的是多力丰筋，咱们现在年纪小，力道不够，写不好也是有的。” 叶庭敏一愣，这是安慰鼓励吗？ 徐淑仪又道：“我爹爹给了我一本极好的卫夫人真迹的临摹本，明日你来我家的时候带回去看看好了。” “诶？” 徐淑仪脸一红，然后装作无意地撇开脸，道：“反正我也用不着了，不然才不会送给你呢！” 叶庭敏抓了个次重点：“为什么明日我要去你家？” 徐淑仪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随即答道：“我娘已经给了帖子给你姨母，请你姨母明日来我家喝茶，我怕你一个人在家会哭鼻子，就让我娘叫你姨母也带上你。”然后摆出一副“还不快感谢本大小姐”的样子。 叶庭敏不由噗呲一笑，明明是徐淑仪想和她一起玩，却偏偏要摆出一副可怜她的样子，还真是个傲娇大小姐！古代的小孩子都这么可爱吗？ 回家一问，徐夫人的确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她家里种了多年的白海棠花开了，最近还新得了些奇花异草，想请大林氏去吃茶赏花。也如徐淑仪所说那般，徐夫人在帖子里说怕大林氏出门了叶庭敏一个人在家觉得闷，让把叶庭敏也带去和徐淑仪一起玩。 大林氏捏着帖子沉思不已，平国公府和徐家平日里其实不很亲近，只是逢年过节会去送个礼拜个年，走走过场就完了。从前徐夫人和大林氏在社交场上遇到了也不过是点个头打个招呼的事，叶庭敏和徐淑仪同学以后来往多了些，但也不怎么频繁，主要是差生家长不管其他方面多成功，在优等生家长面前总是觉得低人一等。大林氏骄傲了一辈子，怎么甘心在这方面落人之后？于是监督叶庭敏读书学习起来越发卖力，虽然目前未见成效。当然，这是题外话，总之大林氏和徐夫人关系一般，怎么徐夫人突然想起邀请她去家里赏花了？ 叶庭敏也跟着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来，认真算起来，大林氏和徐夫人唯一的联系就是不就是她和徐淑仪一块上学嘛？难道徐夫人是想跟大林氏炫耀一下自己成绩名列前茅的女儿？她没这么无聊吧？ 一头雾水的叶庭敏问道：“姨母，还有谁要去赏花？” 大林氏翻翻帖子，道：“徐夫人说还请了几个闺中好友，却没提是哪家夫人。” 韩方程被这一大一小的认真样子逗笑了，一把搂过大林氏的肩膀：“你们呀，不就是赏个花嘛！干嘛非要想个前因后果呢？人家请你们赏花就去嘛，难道徐家还能把你们煮了吃了？没事，要是你们到了酉时还没回来我就提着我的大刀上徐府要人好不好？” 大林氏被逗乐了，含笑推开韩方程的手，看了一眼叶庭敏道：“孩子还在这里呢。” 1000W大灯泡叶庭敏默默低头，缩在炕上一角玩着自己的手指，以实际行动表明：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韩方程转头对努力扮透明人的小外甥女道：“明日赏了花回来就写篇文章，就写赏了什么花，花长什么样。姨夫也想看花，可是姨夫要上朝，要处理公务，你写了姨夫就能知道徐家海棠花什么样了，就跟看到了一样。写得好有赏，好不好？” 叶庭敏拒绝，这和小学生去春游还带个回来写游记的任务有什么区别？有任务还能玩得开心嘛？ 不料这番话恰好触动了大林氏心头难题，大林氏也帮腔道：“写，多写几句！你看看人家徐大小姐，就比你大三个月，书读得都好！” 韩方程接棒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你趁着年纪小，正该好好读书啊。你多跟徐家小姐玩玩，问问人家是怎么读书的……” 接下来是一番如滚滚长江不绝一般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光荣事迹史。 叶庭敏心底哀嚎，为什么古今家长都一个样！ 第二十四章 玲儿 徐家祖籍山东，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几十年前，徐淑仪的祖父科举出仕，累迁至正三品副都御使，此后他这一脉的后人就在京城落地生根了。徐家入京晚，因此徐家的宅子离皇城中心有些距离，同样地，离皇城边上的平国公府不会很近。次日大林氏和叶庭敏在马车上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徐府。徐夫人早就遣了贴身的仆妇在门口候着，一见大林氏和叶庭敏姨甥俩就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热情地迎着两人往府中去。徐夫人也殷勤地守在了垂花门，上前挽了大林氏的手，连道辛苦，又忙叫人带叶庭敏过去吃茶水点心，还道徐淑仪已经等了她许久了。 见了这般情状，连叶庭敏也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碍着平国公府的面子徐家也不要这样热情吧？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徐家真有所图？传说中的宅斗今天就要让她遇上了？ 叶庭敏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型赏花会而已。除了徐夫人母女和大林氏姨甥俩，徐夫人还邀了自家大姑子大徐氏和平阳侯府石家二太太母女。据徐夫人说平阳侯府的二太太吕氏是徐夫人的远亲，所以也邀了过来。 叶庭敏相信大林氏心里和她有同样的疑问：“既然你邀的不是自家近的不能再近的近亲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那你叫我们来干什么啊？我们可是远亲近邻都不占啊。” 徐淑仪拉着叶庭敏的手，皱着眉头抱怨道：“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徐夫人连忙呵斥自家女儿，又说：“你不是想请敏姐儿看看你的字帖吗？带她去你的屋子瞧瞧去吧。” 徐淑仪有点急性子，拉着叶庭敏的袖子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快步走去，边走边道：“为了你要看，我早就把字帖准备好了，就等你来了！” 叶庭敏想到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也在赏花之列，应该就是平阳侯府的小姐，心想是不是也要叫上她一起去，石二太太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们玲姐儿，”又转头对大林氏夸赞道：“韩太太教出来的孩子真是懂事，知道记着我们玲儿。” 想到徐淑仪就只顾着自己玩，徐夫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很快又消失不见，道：“是呀，我也常听我们淑仪说，敏姐儿在学堂里很得夫子喜欢的。” 提到学堂大林氏就头疼：“我们敏姐儿别的都好，就是不大爱读书，说起这念书啊，还是淑仪好，路夫子常常夸着，说这些孩子里头淑仪是最拔尖的。” 女儿被夸奖，徐夫人自然是与有荣焉。她脸上扬起骄傲的笑容：“倒不是我自夸，我们淑仪自小跟着我们家老爷读书的，就是我们老太爷，也是看重的。”随后，她眼眸一转：“说起来，咱们玲姐儿也是路夫子教出来的，算是淑仪和敏姐儿的师姐了，这孩子才是真的知礼守仪，将来要是我们淑仪有她一半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大林氏是第一次见这位石家小姐，对她并不十分了解，便只点点头道：“平阳侯的姑娘不好谁还好呢？” 石二太太笑吟吟地拉着自家女儿的手来给大林氏见礼：“韩太太还是第一次见我家玲儿吧？” 石家小姐笑中含羞地上前给大林氏行礼，大林氏仔细打量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只见她身着葱绿色淡云纹褙子，衬着浅色的素纹纱衣，黄绿色的凤仙裙曳地。一头乌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灵巧的坠马髻，只簪了一支精致的碧玉簪子，脸色娇嫩如天边月牙，见之可亲，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既不逾越了规矩，也不失活泼可爱。 大林氏在心底暗暗道个“可也”，这石家小姐确有名门淑女的风范，不由心生喜欢。她赶紧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给石小姐：“好孩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我和你家向来熟的，你管我叫婶婶就好了。”韩家和徐家没有交情，和同是勋贵之流的石家却是交情大大地。 “那婶婶就和我娘一样叫我玲儿吧！玲儿要是有不周之处，还望婶婶见谅。”石小姐微笑着接了，又乖巧地坐在大林氏身边陪她说话。石小姐颇具说话的艺术，言语间既让人如沐春风，又不显得谄媚，还有些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可爱。 石二太太笑道：“我这丫头顽劣的很，还请弟妹不要嫌弃才好。” “这么好的孩子，我疼还来不及呢！”大林氏道。 石二太太道：“这几年她爹爹的任都在外头，这孩子常年跟着我们。我就怕她在小地方呆惯了，没了规矩，回了京城惹人耻笑，丢了家里的脸面。”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你的女儿怎么会差的了？”大林氏记得石二太太在闺中时也是颇有贤名的。 大林氏拉着石小姐的手，心里其实满纠结。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教女孩吗？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都是一派淑女风范，她自小带在身边的叶庭敏却……怎么说呢？叶庭敏看着温顺乖巧，其实有些离经叛道。每每给她讲书上的道理时她总能想出无数的歪理来辩驳。而且她不爱读女孩们该读的《女诫》，反倒爱看男人们的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尤其是进了学堂后，叶庭敏一开始就对闺学教材表现出强烈的反感，从来不在功课上用心，因此成绩一直非常稳定——长期居倒数前三，就算是大林氏亲自上阵给她补课监督学习也无济于事。话说现在只要学堂有了测验，大林氏已经会条件反射地准备好路夫子家访时要送的礼物了。 今天的赏花会办的十分成功，宾主尽欢。尤其是徐淑仪和叶庭敏，两个（伪）小姑娘玩的不亦乐乎，衣服和头发都弄得乱糟糟的。傍晚大林氏拎着玩疯的叶庭敏回家的时候徐淑仪恋恋不舍地拉着叶庭敏不放，还跟大林氏说要她们留下来住一晚，直到大林氏许诺改天也邀她来平国公府玩才作罢。 叶庭敏悠悠感叹，到底还是小孩子呀！ 徐淑仪是徐夫人唯一嫡女，庶姐妹堂姐妹表姐妹一个没有，哥哥弟弟没有共同语言，自小没有玩伴，大概很是孤独寂寞，所以有个人陪她玩就开心的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大林氏皱着眉头数落叶庭敏：“你也太淘气了！你看看人家石小姐，哪有你们这么顽皮？人家多懂事，你也学学！” 叶庭敏不慌不忙的回道：“她都十四了呀，我才不到七岁，她当然比我懂事了！” 大林氏无语了，叶庭敏说的的确有道理，她也没法反驳。叶庭敏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常常堵得大人哑口无言。她轻轻拧了一下叶庭敏的脸：“你呀你，怎么不把这股机灵劲用在读书上？” “我读书不好吗？二哥哥都常常夸我来着！”叶庭敏反问。她跟着韩佩读四书五经的时候的确很用功，领悟力也不错，很得韩佩赞许。 叶庭敏总结：“我能读好四书五经，证明我不傻，既然我不傻，那读不好《女诫》就不该怪我！我不是读《女诫》的材料！” 大林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可四书五经是你读的书吗？你该读的是女四书，读完你分内的再读四书五经也不迟啊！” 大林氏叹息：“你这个性子，将来怕是要吃亏的！” 叶庭敏扑在她怀里撒娇：“有姨妈在，谁敢让我吃亏！再说了，我这么聪明，谁能骗得了我？您就放心吧！” 大林氏看着心爱的外甥女，心道：罢了罢了，何必杞人忧天！别说她身强体壮，还能护着叶庭敏几十年，她早已为叶庭敏安排好了安稳的未来，至少可保她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叶庭敏自然不知大林氏心中所想，只是在她怀里乐呵呵地笑着。大林氏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谆谆道：“你也向石家小姐学学，她那样子多讨人喜欢啊！……哎，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也不知道这么好的闺女会被谁家得了去！” 忽然地，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 第二十五章 远客 大林氏仔细回忆赏花会上的情景，玲儿一直依在她身边说话，石二太太也十分热情，徐夫人更是话里话外把玲儿夸成了一朵花。 她的次子韩佩，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今年二月刚刚过了春试，有了秀才的功名。她正打算给儿子好好挑个女孩，托了熟人四处打听适龄的姑娘。 这么一联想，她越来越觉得徐夫人想把石玲儿说给自己儿子，心头不禁微微担忧。 叶庭敏感觉到大林氏的异样，抬起头问：“姨妈，怎么了？” 大林氏强笑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回家要跟你姨父好好商议。” 细细想来，这事终究只是捕风捉影，石家人不过对她殷勤了些，凭着她的出身和韩方秉的权位，这也是她应得的，背后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么想着，她心头一快。 她们回到平国公府时，韩方秉刚刚下朝，已换了衣裳歪在炕上看书。 一见妻子和外甥女，韩方秉便调侃道：“我就说吧，徐家总不会把你们吃了！” 大林氏正是心头烦闷，见丈夫还在开玩笑，用力推了他一把，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看着乐呵呵地跟叶庭敏说话的丈夫，几欲明言，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人家只是安排了个赏花会，又没有明着请媒人来提亲，或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其实石玲儿容貌秀美，规矩也好，若是能做她的儿媳妇她是再喜欢满意不过了。只是石玲儿出身平阳侯府，只这一样，她就不能选石玲儿了。 大林氏抬眼一望，叶庭敏正在和韩方秉炫耀今日徐淑仪送她的字帖，还放言以后要每日念字了。为了鼓励小孩子的学习积极性，韩方秉承诺送叶庭敏一方上好的延圭墨。 叶庭敏隐约听说过，南唐李延圭是有名的制墨大师，他擅长以松烟、珍珠、龙脑、白檀、鱼胶为原料制墨，成品虽然昂贵，但人们还是愿意为了一块延圭墨慷慨解囊，一掷千金。延圭墨传世不多，放到现在早就是有价无市了。当时韩佩知道韩方秉收藏了一块延圭墨的时候还千方百计地想要，韩方秉也没松口给他。 韩方秉再三叮嘱：“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尤其是你二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叶庭敏点头，这不废话嘛！要是让韩佩知道韩方秉把珍贵的连亲生儿子也没给的延圭墨送给了不爱读书的叶庭敏，要么当场吐血气死，要么就会软磨硬泡地在叶庭敏这里打主意。 这边正在闲聊着，三人忽听得外头的婆子喊道：“五太太，五姑娘来了。”接着帘子掀起，李氏含笑走了进来，韩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韩方秉是男子，不便和弟妹同处，见李氏来了，和李氏打过招呼，又问了李倩几句话，便去了书房。 落座上茶之后，李氏和大林氏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家务事。李氏似乎是心情极好，面色红润，笑语连连，接连说了几个笑话，逗得叶庭敏合不拢嘴，惊觉李氏竟有如此的幽默天分。 大林氏道：“弟妹今日气色看来不错，想是身子好些了吧。这样也好，你可以好好照顾倩姐儿和修哥儿，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自从宋姨娘怀孕风波以后，李氏大概是气急伤身，身子就不太好了，一直请大夫开药调理着，连门都不大爱出了。 叶庭敏腹诽，姨母，你其实想问问李氏今天没一副哭丧着脸吧？ 李氏笑道：“我正要和大嫂说件喜事呢！我近来有件事怕是要麻烦大嫂了。” 大林氏和叶庭敏不解，韩倩道：“二舅舅写信来，说是二表姐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到时候大表哥和四表姐都会来京城送亲。” 原来是李氏的娘家来人了，怪不得李氏如此开心呢。话说自从李氏的几个兄弟都于数年前出京做官了，父母亦随长子到了任上，几年下来李家几兄弟始终在外任打转，不曾有回京的机会。是以李氏已有许久不曾见过父母亲人了。上一次骨肉团聚还是韩方秉闹着要休妻的时候，李氏的长兄从外地赶回来为妹妹主持公道。 “婚事这么快就定下来？”大林氏问。 李氏喜滋滋道：“是。我二哥哥说未来姑爷因守孝耽误了年纪，现今家里急的不得了，一直催着早日完婚。年初我那二侄女也满了十六，也该是出阁的年纪了。” 大林氏点头：“我记得那孩子是叫……蓉姐儿吧？说起来她生那年我也刚生佩哥儿不久，我还带着佩哥儿去喝了她的满月酒。那孩子生的是真好，我还想过……唉，算了，不说了。这一转眼，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她捏捏叶庭敏的小脸：“那时候啊，你还在菩萨跟前做献金莲的玉女呢，这会子也这么大了。” 叶庭敏暗道：十六年前，我还在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养活自己努力fighting呢，结果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就一朝穿越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多脑细胞了！ 李氏跟着道：“可不是嘛，咱们敏姐儿这模样，这气派，也就是天上的菩萨派来报恩的仙女比得了了。也不知道大嫂是积了几辈子的德了，得了这么一个外甥女儿！” 这话是不错，却触到了大林氏的伤心处。大林氏忆及小林氏的音容笑貌，心头隐痛，却知李氏是骨肉相聚心里高兴是以失了分寸，便也不计较，只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又派人请来赵氏。不过片刻之后，赵氏便来了，婆媳和李氏说起如何安顿李家来人。 李家离京已久，这回李氏兄妹来京必定是要在韩家落脚的。赵氏想到李氏许久不见家人，定是想念的紧，便将李氏姐妹的住所定在了离李氏院子最近的听竹苑。 李氏知道这是侄媳妇体贴自己，心下感动，急忙应了。 大林氏见李氏实在高兴，想到她多年委屈，便道：“到时候不如请亲家多住一阵子？这两个孩子我也多年不见着了，心里倒有些记挂。倩姐儿姐弟俩也好多和蓉姐儿两兄妹聚聚，不然将来亲亲的表兄妹，在外头打了照面都不认得，那就不好了。” 李氏连声道好，忙道回去就给哥哥写信商议。 叶庭敏看着李氏几欲热泪盈眶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古代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嫁了人十有八九是要受委屈的。若是嫁的近还好，娘家可以时不时地上门看看，婆家也不好欺负的太过；如李氏一般就惨了，亲人都在异乡，古代交通不便，有时候一辈子也见不着面，不仅难得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受了欺负也没个帮手。 唉，也不知道以后她会是个什么场景。按照门当户对的婚嫁观念，大林氏应该会给她挑个世家子弟，十有八九以后她也会跟着老公四处做官，到时候背井离乡的，大林氏远在京城，音讯不通，估计她被家暴了找不到救兵。 穿越女叶庭敏感叹，古代女人真是难啊！ 第二十七 异论 李薇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不识字的。” 叶庭敏一愣，随即想明白了。这大概是李家教女儿的习惯。李氏也是不识字的。据说李氏和韩方秉新婚时也曾有过一段旖旎时光，可是韩方秉很快发现自己妻子大字不识一个，反倒是宋姨娘这些年伺候他读书时趁机读了些书，识文断字。韩方秉虽然是个武官，心里却颇为仰慕文人风流，没事就捧着本文集读，偶尔心情好了还偷偷做几首诗，他当然和知书达理的宋姨娘更有共同语言，也因此更加疏远李氏。 李薇手里绞着帕子，道：“我娘说，女孩家知道针线女工，侍奉父母就好，用不着读书识字，要是不小心读了些歪书，移了性情学坏了就不好了……”话已出口，她就后悔了，韩家女眷除了李氏个个都读过书，她这不是把她们都骂上了吗？ 叶庭敏倒不在意这个，她道：“怕读歪书学坏了就读好书呗！歪书就那几本，好书才是浩如烟海呢。还有，那些读了几本书就学坏的，只能说明他们本性不正！哪有好人读了几本书就被教坏了的？况且，世人以为的坏就真的是坏？或许是世人皆醉我独醒呢！” 李薇觉得叶庭敏简直是离经叛道，韩倩和叶庭敏处的久些，虽觉得叶庭敏所言不好，也不像李薇那么惊讶，她扯扯李薇的袖子道：“敏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就爱胡说，你别记在心上。” 李薇点点头，深觉或许叶庭敏觉得读书太多才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便道：“我觉得女孩还是不要读书的好。”免得像叶庭敏一样被教坏了。 叶庭敏反驳道：“为什么女孩子不要读书？你看那些千古流芳的女子，卓文君，蔡文姬，写了《女诫》的班昭，写《女则》的长孙皇后……哪个不是大才女？那些没读过书的女子，就算是天分极高的，就因为没读过书，就生生埋没于内宅，那才叫可惜！” 古代因为教育不够普及，读书成本太高，很多家庭供不起孩子读书，只能世世代代当文盲。稍有条件，知道送孩子读书的，一般会优先送儿子读书，女儿继续当文盲。这其实很正常，在重男轻女的古代甚至文明的现代，资源有限的条件下，男孩自然有资源的优先享受权。古代有些女孩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本书，经济发达的21世纪也有无数女孩因为经济原因含泪离开校园。。可是她们三个都出身在资源丰富的大户人家，别说就她们，就是再供十个女孩子读书都不成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 韩倩笑道：“可是咱们女子何必要名扬千古？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我们女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本分本分，叶庭敏最讨厌这个词，男人用这个词光明正大地剥削了女人几千年，什么做家务带孩子是女人的本分之类的鬼话，叶庭敏前世就听了无数遍了，简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什么本分！还不是男人给女人规定的？他们就是希望咱们女人不读书，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他们的，由着他们忽悠和欺负。” 叶庭敏继续道：“咱们读书不是为了名扬千古，是为了明事理知是非，是为了过得清醒些。” “可是道理是非父母自会教我们的，何必自己从书上去学呢？”李薇问道。 叶庭敏解释道：“父母是会教我们道理，可是我们怎知父母说的就是对的呢？总要多找几个人的想法下参考一下吧？要是父母错了咱们也不知道，岂不是要跟着父母一道错下去？” 比如李氏的父母肯定觉得女孩没必要读书，所以没给李氏请先生，然后把这个错误的观念传给李氏兄妹，于是李薇姐妹也没有得到读书的机会，同时这个观念还在荼毒着李薇姐妹，甚至也将延祸于她们的后代。当年韩倩还小时，大林氏也想过把她送到路夫子那里，结果被李氏否决了。大林氏也没再坚持。 叶庭敏很多次地想，如果李氏读过书，她会不会还是这般境况。如果她读过书，她会不会有一个更加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坎坷的人生？如果她读过书，她是不是就会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不会将自己受过的苦难转嫁与无辜的韩倩？ 韩倩和李薇面面相觑，父母所说怎么会错？叶庭敏这番话，简直大胆之极！ 韩倩赶紧道：“敏妹妹，快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 李薇转移话题道：“你说这本书是你二哥哥给的？你二哥哥读书很多吧？” 被人哄得久了，叶庭敏也有了些孩子气，见李薇和韩倩不认同自己的说法，便有些赌气道：“我回去温书了，明儿夫子要考我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薇看着她的背影，叹道：“你妹妹气性真大，将来怕是要吃苦头的。” 韩倩道：“没法子，都是我大伯父大伯母宠的，就是要个星星也赶紧叫人搬梯子去摘。成天脑子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其实她心地是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们都自诩是大人了，便不跟孩子计较，很快忘了这件事，转头说起京中时兴的衣料和花样来。 这边叶庭敏愤愤回了大林氏的院子，大林氏正在看一张大红帖子。 见叶庭敏气呼呼地进来，大林氏便收了帖子，问道：“谁又惹你了？告诉姨妈，姨妈去教训他。” 叶庭敏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道：“姨妈，人家好心好意地劝她们好好读书，她们不听，还说我不像话！” 大林氏却没站在她这边：“你这话的确有些不妥当，哪里有儿女说父母是非的？”又问道：“你既然知道读书有种种好处，怎么在学堂里不见你用功？” “我不爱读学堂里那些《女诫》《女则》的，成天要我做这个那个，对这个低眉顺眼，对那个俯首帖耳的……我不喜欢。”其实她觉得那是毒害女性的封建毒草，只是这理由不好跟大林氏说。 大林氏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的，那你喜欢什么？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心意啊？” 叶庭敏见大林氏很是感慨的样子，便问：“姨妈，怎么了？出事了吗？” 大林氏把帖子递给她，道：“你又可以出去玩了，平阳侯府老侯爷六十大寿，帖子送到咱们家来了。” “那你叹什么气呀？” “无事。不过是人年纪大了，容易发些感慨。”大林氏淡淡道。 第二十八章 回家 平阳老侯爷这一日，大林氏便命人备好了马车和寿礼，携叶庭敏和赵氏一同去了。李氏和韩倩则留下照看家务，还有陪伴李家姊妹。 马蹄声达达地，跟雨点似的，马车外不断传来吆喝声，勾得叶庭敏心里直痒痒。 大林氏见她如坐针毡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奇就掀开帘子看看吧。只这一回，下次可不许了。” 叶庭敏如蒙大赦，却还是谨记教导，只将车帘掀开了小小一道缝隙，借此偷窥着外面的世界。 正在她看得欢时，却听得外面惊起一声尖叫：“谁来拦着这马？马发狂了！” 接着便是马的嘶鸣声和越来越重的马蹄声，叶庭敏感觉到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左侧倒去，接着眼前便失去了光明。 待她在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白茫茫，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久违的机器的滴滴声。 一个欢喜的女声响起：“啊？你醒了？医生！医生！27床醒了！” 叶庭敏忽的明白了，这是在医院，现代社会的医院！ 她穿越回来了！ 她的点子也太背了！在古代也能遇到车祸！ 现在穿越回来，她是……又死了吗？那和她同坐一车的大林氏呢?赵氏呢？她们还活着吗？ 叶庭敏还记得，在昏迷前的一刻，她听到大林氏的惊呼，“敏姐儿！”还有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大林氏抱住了她。 眼泪从她眼中不断流下，老天真是不公，在她千方百计想回来的时候，偏偏把她丢到古代去。她享受着家庭和睦，乐不思蜀时，却又把她送回来了。 大林氏那么好的人，还有赵氏，她才做了母亲不久，老天为什么对她们这么残忍？ 叶庭敏，哦不，是蒋晴了。她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坐在医院花园的椅子上，一遍遍地回忆着这七八年的一切。 医生告诉她，她昏迷了几个月，她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个梦境，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只是个梦吗？即使是梦，也会她做过最好的梦。 “蒋小姐，蒋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醒了蒋晴。 蒋晴抬头，这人是她认识的，他叫韩平，他的妻子正好就是几个月前午夜撞了蒋晴的女司机。这一家人很有良心，不仅主动承担了蒋晴的医药费，还时时来探望。要不是有他们，估计蒋晴早就被医院丢出去了。 蒋晴愣愣的想，刚好他也是姓韩的，真巧。 韩平道：“蒋小姐，我太太和我妈出院了，她们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一定要来看看你，我就领着他们来了，不打扰吧？” 车祸受伤的不止蒋晴一个，还有另一辆车上的韩平的妻子和妈妈。 韩平往旁边一让，背后果然站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老太太精神抖擞，看来恢复得不错，她握着蒋晴的手道：“大闺女，实在是对不住了！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们说…………” 她还没有说完，蒋晴就一下子哭出声来。 眼前的不是大林氏和赵氏是谁？ 感谢命运，以另一种方式让她们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重新相遇。 停文说明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支持，能够忍受我乏味的文笔和无趣的故事情节。可是我对不起你们的支持，我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更新了。非常非常抱歉。 这几天一直在关注电视剧《楚乔传》抄袭的事，因为本身就反对抄袭，而且这次被抄的小说是我最喜欢的《九州》系列和《紫川》，为了这事熬夜快一周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但是我觉得只要能够号召大家一起来抵制抄袭，这些都是值得的。 可是并没有。我们反抄袭被演员的粉丝骂为黑子，维权的作家被骂居心叵测。可是连那个无耻的抄袭家她自己都承认抄袭了，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来为她洗地？抹黑反抄袭？还声称等到《九州缥缈录》上映的时候要故意去打低分。总之真的各种难听的话都有，我已经看得太多，已经很恶心了，不想再去回忆了。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抄袭这么黑白分明的事也有人出来洗白和美化。抄袭家成了无辜者，维权的作家和反抄袭者反而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以前总是以为，这个世界上大家对是非黑白都是能够分清的，只要好好讲道理，就会有人听你的。可是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真的有人不问对错的，只要你反对他，他就拿他能想到的一切理由一切难听的话来骂你。 这几天一直在被人骂，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这篇文是偶然起意写的，但是开文之后我真的很想把它写好，给我自己，给支持我的你们一个好的交代。为了它查了很多资料，我写了很多文章，人设，大纲，细纲在我的桌上堆成了厚厚的一本。我写的很慢，因为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去查资料了，当然，有时候也是因为懒而没更文，对不起啦。很早就有写文的想法了，是受我喜欢的江南的影响。我永远不能忘记江南的文字在我年少孤独的时候带给我的温暖和触动，并且很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还记得当时和网站签约的时候很开心，可以一边实现自己的理想，一边赚钱养活自己了。 但是现在真的不想写了，对不起。 我不想我用心写出来的文被小偷偷走当做自己的东西，我不想有一天自己被抄袭了我去维权反而被骂各种难听的话，我不想有一天偷走我倒想的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而我什么样不能做。真的不想。 我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可能也有点极端，我宁愿我的文一辈子都只待在我的脑子里，直到被我遗忘，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也不要被抄袭，也不要它被抄袭家利用。 所以，对不起了，大家。 请你们以后一定一定不要以任何的形式去支持抄袭，好吗？ 我不是第一个因为抄袭泛滥而放弃写文的，但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