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相见 一 船略微有些颠簸,想必是又遇上了风浪,看向窗外,略微泛起白光,关云锦呼啦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甲板上的风却是很大,好在她们乘坐的这艘船船体巨大,是这时世界上最著名的船舶公司制造,所以尚算平稳。 关云锦紧了紧衣服,顺着栏杆旁边走,面向太阳渐渐要升起的地方。此刻的光线稍显微弱,柔柔的黄色的光,一点点挣脱云彩的桎梏,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洒在脸上,在初夏的早晨,让人有种温暖却不热烈的感觉。关云锦闭上了眼睛,心情格外愉悦,今天船就要到达允城,阔别两年之久的故乡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熟悉。 “怎么这么早起呀?”邱天水从后面探过头来,声音轻柔,她与关云锦从小就是同学,感情一直很要好,又一起结伴度过了在英国留学时光,关系更显亲近。 她不知何时也走出了舱门,与关云锦一同依靠在围栏上。 关云锦转头笑答:“睡不着了。” “船太颠簸了吗?”邱天水将双手靠在船的围栏上问道。 “应该是因为快到家了吧,心里太过期盼,所以睡不好了。” “嗯,我也是,在英国的时候特别想念家乡,现在马上要回家了,却有点怀念学校,还有隔壁餐厅的红酒和牛排了。”邱天水说完呵呵的笑着。 关云锦拍了她一下说:“瞧你说的,好像允城多么的蔽塞似的,咱们允城也有上好的西餐厅啊,威尔士的味道就不错,都已经两年没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化,不过我听我爹说,这两年允城的发展很快,外国人比之前多了好多。” “在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起的这么早!”随着一声清脆的男声,关云锦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转过头去,挑了挑眉:“蒋启山,你这护花使者做的可真够合格,天水到哪里,你就到哪里,都不肯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啊!” 邱天水脸色微红,轻推了一下关云锦,有点微微生气道:“云锦!你又乱说!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净拿我打趣!” 关云锦了解,邱天水知道蒋启山的心意,但是对他却始终没有多于朋友之外的表示,况且邱天水生性内敛谨慎,虽在国外留学,但骨子里很多观念都没有改过来,始终认为婚姻大事还是由父母定来的稳妥。为此关云锦不知道试图劝说她多少次了,但是邱天水油盐不进,每次面对蒋启山的默默付出,关云锦也只有不停的给他鼓励,明里暗里的总是撮合两人。 好在三人的朋友关系并未受到影响,本就是异乡客,加上他们又都是允城人,性格也相投,相处起来自比旁人多了几分自在和亲近。 “我哥哥会来接站,你们呢?要我送吗?”蒋启山问道。 关云锦摇摇头笑嘻嘻的说:“我爹来接我,我就不麻烦你了,不过天水的父亲好像有事不能来了,不知道天水是要跟我走呢还是跟你走。” 不出关云锦所料,蒋启山马上问:“那我来送你吧,天水。” 邱天水无奈地瞅了一眼关云锦,解释道:“我爹最近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来接我了,不过我跟云锦家隔得不远,跟她一起走就行,不麻烦你了,启山。” 见蒋启山有些失望,关云锦正待说话,回头又见邱天水眼神示意,便只是笑笑。 三人也就不再说什么,各自回到船舱,略微整理下行李,去餐厅用过早餐后,只等船靠岸。 船停靠稳妥,三人走下甲板,便四处张望熟悉的身影。人山人海,关云锦干脆踮起脚尖来。 “我看到我哥了!哥,我在这儿!”蒋启山最先看到来人,摘下帽子,拿在手里不停的挥舞。 关云锦四处看一直没有找到父亲熟悉的脸,有些着急,听蒋启山这么一喊,不相信地说:“你的眼力不会比我的还好吧?我都还没有找到我爹呢。” 蒋启山不管她,只对邱天水说了句:“你在这等下我,我去去就回。” 关云锦拉着邱天水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往的人群。 蒋启山直等邱天水点头之后才向人群中走去。 关云锦顺着蒋启山的方向看去,见他没走几步,就在一个男人面前站住,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那人皮肤跟蒋启山一样,略微白皙,五官清明,头发打理的很整齐,身形较蒋启山略高一点,也更显清瘦一些,见到蒋启山跑过去,嘴唇微抿,笑了起来。 关云锦望过去,知道那人应该就是他的哥哥,这两年听蒋启山说过无数次关于他这个哥哥的事,蒋启山很是崇拜他,每次说起他的名字,双眼都放光,关云锦纵然觉得他有夸大的成分,也难免对蒋溪涵这个名字的主人生出些许好奇心来。 如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见他除了跟蒋启山容貌上有几分相似,无论身形还是气质都跟启山很不一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一直到蒋启山说了一小会话,蒋溪涵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开口说了句话,接着向她们这边看了过来。正巧遇上关云锦的视线,见她正在看着自己,并没有过多的反应,此时蒋启山也转过身来,指着她们的方向,正是关云锦所在的地方,那人微侧头看了一下蒋启山,似是确定了她们与他是一同归来的同学,复又转过来,正视着关云锦,微微颔首,嘴角小幅度的上扬。 关云锦忽地就有些不好意思,撇开头装做跟邱天水说话掩饰。 她从小也见过不少绅士,涵养、举止都没的挑,其中也不乏容貌上乘之人,但蒋溪涵的气质却与这些人都有点不用,她知道蒋溪涵是商界人士,但偏生长着一张书生清秀儒雅的面庞。 蒋溪涵这样一个简单,甚至可能没有丝毫意义的笑容,让关云锦愣了一下,心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慢慢荡漾开来。 关云锦随即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几年没回来,见惯了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乍见形容出众的国人,失神也正常,关云锦这么安慰着自己。 等到他们走近,关云锦近距离的看清楚对方,为免唐突,低下头,等到蒋启山介绍说:“这是我哥哥,亲哥,蒋溪涵!这是我留学时候的同学,关云锦和邱天水。” 关云锦才抬起头礼貌一笑,蒋溪涵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蒋启山介绍到谁的时候就看向谁,略微颔首,听到邱天水的名字时候,只是眼波微动,不经意间的多停留了一秒,继而转过头去,眼底似乎多了一分笑意。 “你们好,一路辛苦了。这两年,还要谢谢你们对舍弟的照顾。” 蒋溪涵声线较蒋启山略微圆润,低低说出来的话,听着十分舒服,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跟蒋启山的活泼开朗截然不同。 见蒋启山抱拳真的做出感谢的动作,关云锦扑哧笑了出来:“哪里是我们照顾他,倒是他经常帮助我们,要谢也得是我们谢你才好,教出一个这么好的弟弟。他经常提起你,对你,我们可都是久仰大名了,今天也终于可以瞻仰下您的真容风采,总算是一大福分!”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蒋启山毫不客气的指着关云锦对蒋溪涵说:“哥,看见了吧,我可没夸张,以前我告诉你云锦是我见过最皮的女孩子,你还不信,如今亲眼见识,不算我夸大其词吧?我们总说她,要学的矜持点,不然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说完哈哈的笑了起来,邱天水轻轻抿嘴,似在忍笑。 关云锦一向大咧咧,蒋启山有时候说话也不是十分的注意男女身份之别,但她向来不在意,如今在第一次见面的蒋溪涵面前被这么揶揄,陡然有些窘迫,脸上有点挂不住:“原来你竟然私下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劳您挂念,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啊!”说完意有所指的看看邱天水,挑衅地看看他。 蒋启山“我”了一声,又看了看邱天水,见她此时已经低下了头,并没有过多反应,神色一暗,顿时没了下文。 蒋溪涵接过了话,双眼笑意盈盈:“我也对你的名字早有耳闻,启山在心里经常提起你,说你经常带着他出去玩,功课又好,还很仗义,替他出头,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话音落地,他依旧注视着关云锦,眼里的笑意未减分毫。 关云锦点点头,不知道回句什么合适,就只生硬地说:“哪里,启山夸张了。” 蒋溪涵转开脸,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蒋启山的肩膀,声音十分平和:“我想你们也累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么长的旅程,一定要好好的休息才能恢复体力。” 关云锦这才想起什么一般,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对呀,我爹呢?怎么还没来?早就给他电报了,说我今天到,他应该在这等着我才是呀。”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始四处的看起来,帮着一起找人。 关云锦四处乱看,见蒋溪涵他们三人也像她一般,尽力的伸长脖子在人群中搜索,模样有点滑稽,捂着嘴巴偷笑了两下。 蒋溪涵最先注意到,眼神一转过来,关云锦被他这么一望,不知怎的,反应迟缓了一下,两人双目相对,最后都噗嗤笑出声,关云锦迅速扭开头看向别处。 第二章 初相见 二 蒋启山站住,说道:“咱们都急糊涂了,我和哥哥并不认得伯父啊,找也是白费力气,这样吧,咱们就别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伯父要是没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别在这等了,跟我们一起走吧,送你回去。” 关云锦犹豫说:“不好,我跟爹说好了,万一我刚走他就来了,那不是要错过了吗?他并不知道我已经跟你们走了,肯定是要等我的,那要到什么时候呀?” “我跟云锦在这里等,你们先回去吧。”邱天水开口说道。 蒋启山当然不同意:“那怎么行?放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嘈杂的地方就已经够不安全了,再加上一个你,我岂不是更不放心了!” 这话说的直白,邱天水立马红了脸颊,扭过头去只看着地面。 蒋溪涵嘴角深度加深,仍旧是看了看众人,没有做声,倒是关云锦不厚道的哼了一声:“启山,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吧,不是我,你能认识天水吗?我虽皮糙肉厚一点,好歹也是弱女子吧,你态度别差得太明显得好!” 蒋启山知道自己一时口快,现在正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又被关云锦讽刺了一下,脸跟着也红了。 只小声嘀咕着:“你还能自称弱女子啊?” 关云锦一瞪眼,蒋启山立马扭开头,不多言了。 “这样吧,反正有司机跟过来了,启山,你先送邱小姐回家,然后回去收拾安顿一下,再让司机过来接我们,我陪关小姐在这里等她的父亲,要是关小姐父亲到了司机还没回来的话,我就等司机,要是关小姐的父亲一直没来,我送关小姐回去。这样妥吗?”蒋溪涵思索一番,开口说出自己的建议。 蒋启山自是没什么意见,邱天水本想与关云锦一同回去,蒋溪涵已经这么说了,她再推辞显得太过刻意避开蒋启山,便点点头,表示没异议。 蒋启山和邱天水离开之后,只剩下关云锦和蒋溪涵,两人站着,忽然间都没了话说。 关云锦生性活泼,爱热闹,最不喜这种尴尬的局面,两个人没话说,干巴巴的站着,觉得十分不自在。 “多谢蒋先生。”关云锦实在受不了这份尴尬,便随意找个由头开口打破沉默。 蒋溪涵微微侧头:“关小姐客气了,你是启山的朋友,不要见外。” 关云锦点点头,眼神四处乱飘,如风拂过眼前的所有景物,却独独略开了身侧的蒋溪涵。 “蒋先生,年长启山几岁呀?”原本只想再找一个话题,打破沉默,刚说出口,关云锦就窘了起来,突兀地问对方的年龄这么私密的问题,这个话题好像并不是很合适。 蒋溪涵那边却没什么动静,关云锦忍受不了这种沉默,豁地转过头去看向蒋溪涵,却见对方一直在注视着她,似乎就是在等她的这一回首,微微一笑答道:“年长四岁。” 于是关云锦再次在他清朗熨帖的笑容中,失神了。 收拾妥帖之后,关云锦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晚上父亲关庆延特地为她在准备了欢迎宴,虽说现几年已经很少跟一些亲戚来往了,加上祖父和父亲这一辈都是人丁单薄,其实说的上关系的亲戚也没有了几个,好在关家是生意人,做的也不错,这样一来,年年的还是有些往来。 听说关云锦回来了,不仅是远房亲戚们,生意上的伙伴们都说要表示下心意。父亲也有意让她多多了解和交往,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要交给她,早晚都是要面对这种场合的。 关云锦开始一听,半点没含糊的就拒绝了,任凭母亲郑氏怎么劝也不肯参加,说是已经这么长的行程了,不让好好休息下,还要去应酬,心里极大的不痛快。关庆延刚刚要上前说话,关云锦哼了一声,不肯理睬。 知道她是生气自己没有去接站,便讨好的说:“云锦,爹这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到了半路车坏了,临时打电话也没有叫到车,最后我拦了一辆黄包车,这才去的码头,可去的时候码头上都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我怕你在别处等我,又四处找了找,最后没找到才回来的。不管怎么样,你是平安回来了不是?别生爹的气了,行不行?” 关庆延独有关云锦这一个孩子,本来就很宠溺,加上关云锦从小机灵活泼,嘴巴甜巧,不管关庆延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情,回到家中,被这个爱说爱笑的女儿逗一下,就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了。两年没见,着实想念,未能接到,心理已经过意不去,生怕女儿出了什么事,直到家中看见女儿安好,正与母亲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关云锦体谅父亲也不是有意,没说什么气话,没承想,转身又说出晚上应酬的事,关云锦脸一黑,怎么也不答应了。 郑氏见两父女僵着,不由得上前来劝关云锦:“云锦,不要孩子气,多想想你父亲的一片苦心,况且那些叔叔伯伯们也都是十分想念你,去看看也无妨,要是实在累了,就坐一会,便让人送你回来。” 见母亲也帮忙说话,关云锦冷笑着撇嘴:“哪里就想念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个叔叔伯伯们见我做什么?还不是给自己的儿子侄子们挑未来的媳妇,看看我怎么样,我就知道,你们是巴不得把我嫁出去才好!” 关庆延一听,哭笑不得,指着关云锦对郑氏说:“你看看,这孩子,出去两年,嘴倒是更利了!”转过头去又佯装生气的责怪说:“总归是未出嫁的女孩子,怎么能把媳妇、嫁人几字随便挂在嘴上?也不怕人家笑话!洋人们好的东西你学回来就行了,这些个歪风邪气,总是不要学的好!” 关云锦哼哼了两声,扭身不肯再多说。 郑氏见两人这般,对关庆延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说了,便自己上前劝说。 其实关云锦何尝不知道这些交际是十分必要的,尤其她一个女子,以后要撑起关家的生意,若没有这些“叔叔伯伯们”的帮助,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在允城也很难立足。其实父亲说的是,早见总比晚见好,关系毕竟是要打点的。让她反感的原因,其实是自己作为那些人的儿媳妇的人选,被上下评足。 纵然不愿意,关云锦还是答应了,趁天色尚早,回到自己的房中好好休息,晚上也好有精神去赴约,只是翻来覆去的,却总是想起蒋溪涵。 送她回来的路上,关云锦一直在找话题,蒋溪涵话却不多,但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答上两句。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场面不见得有多热络,也不冷清,说着说着话题就越来越广了。 关云锦刚说完国外的烤肉好吃,一回头见蒋溪涵眼睛笑得弯如弦月,眼睛里晶晶亮亮地闪着几分光芒,这么含笑看着她,关云锦一时心跳,扭头看向车外,表面上是看允城的街道人群,心里却兀然窃喜,不想将心里的情绪流于面上,便不在做声。 关云锦眼睛留意着街道,不放过任何一辆车,一个行人,似乎看的津津有味,但是耳朵却一直保持机灵的状态,紧张的收集着旁边人的所有动静。等了好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关云锦已经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僵掉了,却忽然听到噗嗤一声,轻微的笑声。 仿佛被蛇咬了一般,关云锦立马回过头来,见蒋溪涵眼神浅浅的看着自己,在他深褐色的瞳仁里,似乎闪着一团戏谑的火苗,顺着他的眼睛向下看去,略微薄的嘴唇轻抿着,嘴角却上扬,关云锦这才注意到,难怪蒋溪涵笑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特别的,但又说不上来,这样一看才注意到,蒋溪涵嘴边有一对梨涡,每当他笑的时候,那对梨涡就会出现,随着他笑意的加深,梨涡也越明显。 因着这两个梨涡,让蒋溪涵原本秀雅如水的面庞多了一丝可爱,关云锦被这两个梨涡吸引住了,好像掉进了旋涡,忽地听到一声咳嗽,关云锦忙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保持这种注视的姿势好一会儿了,蒋溪涵悄悄地扭开头,面上几分不自在,对着关云锦的侧面,能清晰地看到薄薄的红晕。 关云锦急忙收回目光,也假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里懊恼着,不知道蒋溪涵会不会被吓住,以为她是个唐突的女子,觉得自己刚才行为稍显孟浪,关云锦打定主意不再开口和扭头,维持现状不变,以免再生变故。 许久,车子平稳行驶在允城宽阔的街道上,两人相安无事的到了家,母亲自是对蒋溪涵千谢万谢,执意要留他用餐,蒋溪涵婉拒,说自己还有事忙,于是母亲便说好日后上门道谢,关云锦只礼貌性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待到休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从码头到家这一路来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子,闭上眼睛,不想了。 第三章 初相见 三 “丁香,赶紧来帮帮我。”关云锦一边喊着,一边自己动手开始解层层叠叠的洋装,每次应酬都是这样,会让她觉得很累,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会问爹,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那么热衷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在一次关庆延酒后吐的几乎昏厥的时候,对关云锦说:“没有人喜欢,爹也很讨厌,但是为了得到就必须要舍弃一些,没有谁会白白给你好处,除非你让他们高兴了,庄家和买家才都尽兴。” 打那之后,关云锦即使再累也会撑过去,但是每当一回到家中,就会迫不及待的换下身上的衣服,那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扼住一般,太紧让她无法呼吸。然后钻进热水桶里好好的泡个澡,才能彻底的休息过来。 好在关庆延疼女儿,也不怎么带着她参加这类的聚会,除非需要全家参加的,老友亲戚的生辰宴之类,才会带上她,这也让关云锦乐得清闲。 丁香闻声赶来,她自十岁起,因为机灵懂事就被安排在关云锦旁边,做细使丫头,两个人的感情也很要好,她已经熟悉了自己小姐的这个习惯,所以每次都会准备好一桶热水,好让小姐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将衣服统统都丢在地上,关云锦跳进了桶里,舒服的伸了个大懒腰,长呼出一口气,才感觉整个身体是属于自己的。 丁香走过来,用木瓢舀着水,往她后背上浇着,问道:“小姐,今天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关云锦向来不难为自己,参加这样的应酬已经让她很不开心了,所以每次在宴会上她都会注意观察每一个人,看他们做了哪些事,留意的都是大家不在意的事。 比如哪位先生跟身边的女伴有什么交流,她就会借此分析两人是夫妻还是怎样,不过通常情况下,男士们都不会带着自己的正牌妻子去的,最多带妾,更多是与红颜知己共同前去,比如她的父亲,在百乐门也有个很要好的“知己”,叫乔雅欣。 关云锦听说过好多次,听闻很是漂亮的一个人,她虽然不愿意,但是也知道这些不成文的规矩,连她母亲都默许的事,她一个做女儿的能管得了多少呢?父亲还是挺在意她的看法,除了知道有乔雅欣这号人物外,父亲并未让她出现在关云锦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她很反对,也许现在见到这个乔雅欣还要叫上一声“姨娘”。 关云锦也问过母亲,真的不介意这些事情吗?但是郑氏每次都是笑笑说:“女人嘛,总要顺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就是天,哪有人与老天斗的。何况你爹对咱们娘俩已经很好了,体贴我,疼爱你,还奢求什么?” 因为是家中的独生女儿,父亲从小把她带在身边,什么都教她,完全没有让她随着别人家的女儿那般长大,到了十六岁那年,关云锦已经不满足于在女子学校念书,想要去大洋彼岸深造,这个在一般家庭不会得到应许的请求,关庆延竟然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没几个月就托人打点好了上下的关系,送关云锦顺利的到达了英国,给了她足够的钱财,雇佣了当地的几个妇人,用作保姆照顾关云锦的生活起居。 她本就生性要强,又没有特别被教导男尊女卑的规矩,加上在国外的时候,男人是很尊重女人,也读到了很多书籍,讲究的是男女平等,所以要让关云锦像娘那样去忍受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她想都不愿想,心里也曾好多次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像娘这般,一辈子如此过活。 想到父亲和母亲的事,泡澡的兴致也没了,关云锦有点懒懒的说:“哪有什么高兴地事?有点奇怪的是,那个沈记的伯伯倒是对我很热情,一晚上总是拉着我不停的说话,害的我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沈记的老爷?”丁香问道。 关云锦将毛巾蒙在脸上,不经意的问:“怎么,你知道?” 丁香摇摇头,又忙说:“就是小姐出去国外的这两年,这个沈记的老爷经常会来看望老爷,老爷跟他很谈得来,有时候老爷和太太也会去沈家做客,还有。” 丁香停顿了一下,关云锦随口问:“还有什么?你说就是了,两年没见,你跟谁学的,这么小里小气的。” 丁香说:“我也是听跟着老爷的管家叔叔说的,说是,沈老爷很中意小姐你,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 关云锦一把扯下脸上的毛巾,递给丁香,丁香接过来转身换了一块热的,重新递给关云锦,蒙在脸上。 “中意什么呀?我跟他家那个沈公子就小时候见过那么几次,谁都没跟谁说过什么话,现在大家大了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对方来,结亲家?说笑呢!再说,我的终身大事,他们两个怎么定的下?我要自己选,别人谁也做不了主。爹也真是的,我人还在国外,他就开始打算怎么把我送出去了。” 丁香闻声笑了:“是,我也是这么想,小姐一向有主意,定不会同意这么安排。我也只是听下面的人这么说,未必是真,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下人们就以主子的事为乐,别说两家来往的密切一些,就算是人家刚好夸你一句,传下去也会变成了指定你是他们的儿媳妇了。” 关云锦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说的倒是实在,也不怕那些娘们知道了撕你的嘴。”说完将毛巾扔了出去,坐起来,说:“给我擦擦后背。” 丁香应声转过去,拧了一条毛巾,轻轻擦了起来。 刚回到房里,坐到镜子前面,丁香拿起梳子,给关云锦慢慢屡顺头发,轻轻的梳着。一个丫头站在门口说道:“小姐,太太差我来告诉你,刚才有人打过电话找小姐,说是您的朋友,叫蒋启山,说等您有时间的时候给回一个电话。” 关云锦一听,忙站了起来,对丁香说:“不梳了,不梳了。”抬起步子就向外走。丁香担心关云锦着凉,赶忙拿起一件披肩追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有人接,关云锦张嘴就问:“启山,我是云锦,说吧,今晚上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是不是有了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准备孝敬我呀?”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说:“关小姐,你好,我是蒋溪涵。” 关云锦愣住,张了张嘴,想要客气一下,说出来的却变成了:“我找蒋启山。” “稍等一下。”关云锦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的响声,想象着蒋溪涵将电话放下,起身去找蒋启山的样子,以前在英国,听启山讲过,他们家是德式建筑,跟自己家不一样,关云锦的家是传统的房子,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一个大厅连着一个大厅,蒋启山家住在一栋楼里,他的房间在楼上,电话在客厅,那么蒋溪涵要去叫蒋启山,就要爬楼梯,现在说不定是已经到了楼上,拐了个弯。 正想着,电话里忽然传来声音,依旧是蒋溪涵。 “不好意思,启山他已经睡下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要我代他邀请你,本想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精神很不好,怕是会耽误事,所以向后推迟两天,希望关小姐你能来我们家做客。” 听到“来我们家做客”,关云锦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仿佛一晚上的劳累和不快都烟消云散,连声答应说:“好啊,我去,你家地址在哪里呀?” 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启山的身体不碍事吧?要紧吗?” “一会儿我叫医生过来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启山没有交代过我们家的地址吗?” 关云锦一听歪着脑袋想了想,肯定的说:“没有,他只描绘过他的家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说是最先进的,不像我们这种住在老宅子里的人家,浑身散发着一股古董的味道,就连走到附近,都可以闻到空气中的之乎者也的味道。” 关云锦模仿着蒋启山有些不屑的语气,还做了一个用力吸气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使劲吸了一口气,声音大得很。 气吸到一半关云锦就憋了回去,手里握着电话,脸通红通红,无声地跺着脚,期盼着电话那一边的蒋溪涵没有听到。 隔了一小会,蒋溪涵才开口:“估计是在外面待得时间太久了吧,刚回来吃东西有点不适应,午饭和晚饭都吃的太多了,所以刚才说有点不舒服,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关云锦“哦”了一声,不知如何接话,但关云锦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她听得分明,蒋溪涵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但是关云锦似乎看到蒋溪涵,一脸含笑又抿着嘴,试图忍住的样子。 一边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溜,又悄悄地想,每次她与蒋溪涵接触,都会引发一些好笑的场景,虽然有点不合女子闺秀的仪态,但是蒋溪涵的样子,又不像是讨厌。 她这也算是得到了蒋溪涵的特别注意了吧? 关云锦偷偷地开心着,为自己得到的关注。 第四章 初相见 四 “我们的地址是韶关路78号,蒋公馆。”说完又觉不稳妥,蒋溪涵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这样吧,明天我让启山给关小姐回个电话,实在不方便,我们派人过去接关小姐也可以。” 关云锦在心里默默念了即便地址,复而回答道:“不用这么麻烦,允城道路正南正北,不算难找,我跟司机说一下,即便我不熟悉,但是我家司机早就把整个允城装在脑子里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蒋溪涵依旧好听的低声传来,一句讲完就沉默了下来。 关云锦也没有说话,不知蒋溪涵如何做想,猛地想到,也许蒋溪涵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变相地说再见。 “那,再见。”关云锦说完将电话拿离耳边,看了一眼,正要挂电话,忽然又喊道:“等一下。” 其实关云锦已经不报希望了,认为蒋溪涵已经将电话放下,没想到等待她的不是嘟嘟的忙音,而是蒋溪涵依旧平稳的声音:“还有什么事吗,关小姐?” 关云锦伸手捏了捏太阳穴,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跟启山是很要好的朋友,启山是你的哥哥,你可以不必那么见外,总是关小姐关小姐地叫我,就跟启山一样,叫我云锦就可以。” 隔了几秒钟,蒋溪涵说了句:“好的,云锦,再见,晚安。” 关云锦没有回答任何话,而是急忙忙的将电话放下,似乎话机忽然间变成了一个烙铁,烫的她想赶快脱手。 旁边的丁香有些担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她这一出声倒是把关云锦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关云锦吓的抖了一下,丁香也跟着紧张起来,然后四处看看说:“我跟着小姐进大厅好一会了啊,小姐身上的披肩还是我披上的,小姐,你都不记得了?” 关云锦低头看了一下,果然她最喜欢的湖蓝色的小披肩正好好的拥着自己的肩膀,但是丁香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却丝毫没有印象,想到这,关云锦又发起呆来,心里却因为最后晚安这两个字欢喜不已。 “小姐,你怎么了?刚才跟谁打电话了呀,怎么这会子这么魂不守舍的?” 关云锦摆摆手,站起来腾腾的跑回房间去,呼啦的拉开衣柜,边找边问:“最近允城的衣服花色款式都流行什么呀?” 跟着她一路小跑回来的丁香,有些气喘,边想边回答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不过小姐今天穿的那身洋装倒是很漂亮,允城也有很多富家小姐穿洋装,但是款式跟小姐的不一样,比不上小姐,从英国带回来的衣服就是好看,小姐一穿,让人都挪不开眼睛了。” 关云锦转过身来,心神俱爽,用手指轻戳了下丁香的额头:“马屁精!” 第二天一大早,关云锦就起床,吃过早饭,去了丁香说这几年最火的衣帽店。 下了车后,关云锦抬起头来看店面的名字“罗扇坊”。 “画罗织扇总如云,细草如泥簇蝶裙”,关云锦轻声低吟,接着笑着点点头,“有点意思,就这间吧。” 丁香上前来打开门,掀开帘子,关云锦随后走了进去。 四处环顾了一番,时候虽早,但是店里已经有了几个客人在来回的走动,挑选着衣服。 关云锦心里一阵矫情,说道:“我看这些款式好是好,但是这么多人都来这边,岂不是要跟很多人的衣服一个样子了?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都是跟自己一个穿着的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丁香正要说,已经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大概年纪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脸堆笑,笑着说:“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罗扇坊吧?” 关云锦转过身来,点点头,问:“你是这家店的…?”看这人虽然浑身考究,但是面上的几分寒暄却看起来不像是一家如此高档店面老板该有的气度。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是这里的经理,敝姓陈。” “陈经理,您好。”关云锦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不敢。”陈经理微倾身体,以示谦虚,听到刚才关云锦的担忧,说道:“刚才小姐的担心,本店可以解决,因为罗扇坊的衣帽都是独一无二的,最多的,同一个款式会有三种颜色,但是此类的衣帽也只是占很小一部分,另外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和想法,我们为其量身定做。所以,整个允城城的人,即使都穿的是我们罗扇坊的衣服,也不会有重复的。何况,咱们罗扇坊的衣服,也不是一般人等能穿得起得。这个请小姐尽可放心。” 关云锦听完,点点头说:“难怪我家难缠的丁香都会夸你们家,还一直对我说要来你们这看下,保证我不会失望,这样看来,当真不负盛名,那就麻烦陈经理给我介绍一下贵店刚刚出的新款式吧。” 最后关云锦选中了一套鹅黄色的洋装,她喜欢裙边垂坠下的浅粉色的小流苏,细细密密的围了一圈,看着心里就喜欢。总归是女孩子家,逃不开小女儿的情态,关云锦看着这套洋装,想象自己穿上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在陈经理的介绍下,关云锦又选中了几条中式旗袍,除了一件水青色的和银白色的,剩下的都给了丁香。 丁香喜不自禁,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有些贵重。关云锦却自在的收拾着,让丁香不要在意。丁香看了看关云锦,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姐,您今天买的这套洋装很是漂亮,这两件旗袍,是不是颜色太冷清了些呀?” 关云锦眉头一皱:“不好看吗?” “没有没有。”丁香赶忙摇头说道:“只是丁香觉得小姐穿那些过于..素净了些。” 说道素净,丁香顿了顿,关云锦哈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说有些老气啊?想说就说呗,干吗遮遮掩掩的。” 丁香一时愣住,接着嘿嘿的笑了两声:“小姐本来就漂亮,穿上什么颜色都好看,只是没道理,平白放着好看的颜色咱们不选呀。” 关云锦晃了一下头,转过身去,举起一件水青色的旗袍,小声说着:“留着呗,万一以后有不想去的场合,我就穿着。” 第五章 初相见 五 关云锦换上刚买的那套鹅黄色的洋装,整理了一下,就听下人们说蒋家的车已经来了,拎上手包,便快步走了出去。 刚到大门,就见车门打开,蒋启山从车上走了下来,关云锦好笑的问:“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说是派人来接,也不用这么大架势吧?蒋家二公子亲自出马,小女子如何担待得起?” 蒋启山一边拉开门一边说:“堂堂关家大小姐,我当然要亲自来,才能表达诚意啊。” 关云锦笑笑,上了车,刚坐好,蒋启山就说:“既然你家离天水家不远,就顺路过去再接下她吧。” “哦,”关云锦坏心眼的拖着长音,歪头看了看蒋启山:“我说呢,蒋大少爷纾尊降贵,这么好心,原来是沾了天水的光。不过算了,我也早习惯了。” 蒋启山一听,脸上有点发红,细声责怪道:“说什么呢?本来就是顺路,你们俩都是女孩子家,我做东请客,难道不应该主动接送吗?” 关云锦笑着哼了一声,接着一脸着急的模样:“启山,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不是我说你,咱们都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你何必迂腐,喜欢就要主动表示出来呀。你看你,喜欢天水都快两年了吧?可除了我在旁边打边鼓,你却一点明确的表示也没有。你对天水的好我看在眼里,天水也不傻,但你作为男子不主动捅破这层关系,让人家天水怎么回应你啊?你这么沉得住气?” 蒋启山一听,眸光黯淡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我觉得天水对我,十分冷淡,并没有男女之情,而且她本来就心重,要是我再毛毛躁躁地说些什么,万一令她为难难堪,不是白白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见蒋启山一脸的垂头丧气,关云锦道:“那倒也是,我几次三番问她来着,但她都没有正面回答。所以我想,要么天水就是连我也瞒着,要么就是根本对你没有心思。” 蒋启山调整了下坐姿,眉宇间多了几分烦躁。 “以你跟天水的关系,她可能瞒着你吗?所以我料想得不错,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看着蒋启山的脸由红变得煞白,关云锦噗嗤笑了出来,蒋启山语带薄怒:“笑吧笑吧,你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是吧?” 关云锦重重‘啧’了一声,蒋启山收了声,将腑内升腾而起的躁怒压下去,积威之下,他不愿意也不敢在关云锦面前发脾气,但心里的不适却无法排解出去,便带着几分赌气扭头望向车窗外。 关云锦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说她对你没有意思吧,应该也不至于,只是她的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虽然天水跟咱们一起出去念书,那不过是她爹的一个手段而已,想让天水顶着留学的名头,回来好找个高户嫁了,她爹连英国在哪都不知道,每次给天水写信电报不过是嘱咐天水,多学点社交礼仪,如何注意自己的仪态谈吐,追问她结交了哪家少爷小姐!天水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自小就听话懂事,体贴父亲,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去追逐男欢女爱呢?” 说完邱天水,关云锦却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她虽然比天水的情况要好一些,但父亲也曾经在谈话间流露过他的意思,婚事还是要双方知根知底的好,世交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她当做听不见,岔开话题,现在还可以借着刚回家年纪不算大赖过去,再过几年呢? 关云锦她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胸口闷闷的,扭头望向窗外,影影绰绰的光线,此时却重的像是大锤,一下一下抡着她的心肝肺,呼吸有点不通畅。 她一直认为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强迫她的意愿,逼迫她的。只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人这一生,有几人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呢?又有几个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命运这东西,太玄。 转过头来看着蒋启山忧心忡忡的样子,云锦笑着推了推他:“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们蒋家也算得上富贵人家,只要够了天水爹的标准,你来个上门求亲,她爹同意的话,还怕天水不答应?到时候你只管做你的新郎官就是了。” 蒋启山瞥了她一眼,扭头向外看去,口气有点不屑的说:“你懂什么?要是我通过别的势力来勉强天水嫁给我,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番话让云锦不由得认真仔细打量起蒋启山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他不过是个从小失去父母,被哥哥宠坏的大男孩,每当他遇到什么难事的时候都会本能的念叨起他的哥哥,在国外的时候,天水内向,启山懦弱,所以遇到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关云锦冲在最前面,她经常笑着说他们三个人,她既当爹又当妈。 关云锦从小体制不好,偏生又是个急性子,父亲听了大夫的提议,派人请的师傅教她太极,说是可以既可以增强体质又可以养性,日渐长大,云锦的性子没看出来慢了多少,太极武术的精义倒是领悟到不少。 到了国外她便喜欢上一项运动,击剑。本身对武术的喜欢,加上从小练太极的底子,关云锦感觉遇到这项运动简直就是相见恨晚,一天到晚痴迷到不行,还总爱拉着同学们切磋,男同学们见她是个女孩子,又碍于风度,都不肯怎么动真手,这让学艺却一直得不到肯定的云锦大为光火,总是攒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的功夫。 一天三人上街,遇上了几个不讲理的人,他们本就是外国人,国力又弱,身处异地自是不被待见,没等说几句,对方就开始动手推搡蒋启山,蒋启山闷头闷脑,不敢发一言,关云锦气得大喝一声,将击剑和太极学到的本领一股脑使了出来,一口气打到了五个壮汉,惊动了路人,叫来了警察,几个人都被逮了进去。 本来出了事情蒋启山他们都担心不已,唯独云锦异常的兴奋,好在那几个人是混混,警察也都熟知,启山又交了不少好处费,总算是没什么惊险的出来了。 但是打那以后关云锦路见不平的热情确实无法收回了,也别说,这样大大小小的架打下来,她手法都变得越发娴熟,正常的几个男子别说撂倒她了,连近身都是难事。天水胆子小,总是跟着担惊受怕,蒋启山也一再的劝过她,一个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云锦却不以为意,总是说:“没事,我练好了本事,以后来个比武招亲,谁要是打赢了我,我就跟了谁去。” 她这么一说没笑死蒋启山和天水,大家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直满嘴喊着自由、人权的云锦,会有这么老套的想法。 当时蒋启山还不知死活的说了句:“要是人家不跟你比武,直接带了一把枪过去,看你怎么办!” 关云锦一听追着他打了起来,蒋启山吓得满屋子乱跑。 现在想想,一个如此胆小懦弱的男人,却说出了这番话,不肯要那种强行得到的爱情,也许骨子里,她就没有看透过任何人。天水也好,启山也罢,骨子里都是十分倔强和坚持的人,就是因为他们三个本质格外的相像,所以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吧。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接了天水,蒋启山自觉地坐在了前排,让她们两个好朋友坐在后排,一路上听着她俩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一时气氛热络无比,不知不觉到了启山家。 关云锦站在外面啧啧的赞叹了几句蒋启山家的房子,一边说还一边四处转悠,东看看西看看。 蒋启山听得出来云锦说这话并不真心,也就不在意,邀请两人去客厅坐着。 桌子上满是精心准备的点心,关云锦一看,悄悄地笑了,不由得多看了蒋启山两眼。 虽然大部分都是邱天水平日爱吃的东西,但也有几样关云锦的心头好,蒋启山还不错,总算还念着她一点。 关云锦借口参观屋子,四处观光了一番,蒋溪涵好像并不在家里,回到客厅,坐下加入邱天水和蒋启山的聊天阵容当中,只是有几分心不在焉。 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蒋启山递过一杯咖啡问:“云锦,你怎么了?看你有点不高兴啊?我大哥今天有事,不在家,你尽管放开了玩,就咱们三个,甭拘束。” 关云锦就着话题问:“你哥去哪儿了?” 启山又帮邱天水倒了一杯热茶,见怪不怪的说:“他这个时间通常都是不在家的,公司和店里很多事等着他去忙,不过,即使他在你也不用担心,我哥才不是那种严肃地家长,他也知道,我在英国这两年跟你们关系最好,前两天他接咱们回来还跟我说起过呢,说我交的这两个朋友都很不赖!” 关云锦抿嘴笑笑,岔开话题问:“今晚上准备了什么好吃来招待我们?不过,恐怕天水不能待很久,她家门禁很严格的。” 蒋启山面色刚有变,关云锦就接着说:“幸好,我提前跟伯父说了,天水今天跟我在一起,回去晚了也不用受罚。” 邱天水乐呵呵地拍拍关云锦的手,蒋启山知道她故意捉弄自己,也不恼,坐着靠近了一点,跟邱天水商量着晚上吃什么。 第六章 相交 一 见蒋启山一直在问天水的意见,云锦有些索然,笑笑转过身来,抬眼望去,不远处是楼梯,于是就盯着转弯处的楼梯,有些出神,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却是那天蒋溪涵上楼的身影。 吃晚饭,三个人又去花园里逛,蒋启山热心的介绍着家里种植的花花草草,云锦却听的无聊。踢着脚下的石子,听到蒋启山指着一盆花说,是在大世界夜总会某个老板送他哥的。 关云锦听到有点愣住,她总觉得蒋溪涵不是出入那种场所的人,但是转念又一想,做生意的,有几个人不沾染呢?也许是自己给他的定位太过文雅清高,她怎么就知道蒋溪涵是什么人呢?想到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关云锦转过头去对两人说:“长夜漫漫的,我可没耐性听启山讲解一晚上的花花草草,不如咱们也去大世界玩玩吧!” 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邱天水本能的摇头说:“不妥吧?” 蒋启山没有反对,但见邱天水不赞同也没了态度,只是问:“你去那做什么?” 关云锦耸耸肩:“去玩啊!难道你从来没去过吗?” 蒋启山一时语噎,正待解释,邱天水已经扭头望着关云锦,将身体侧对着他,蒋启山便没了言语,只是求救地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收到蒋启山求救的信号,便解释道:“天水,你不用这么紧张,大世界是允城最富丽堂皇的玩乐场所,稍微有点钱的人家,谁没去过呀?也不见得去了就是学坏,你别害怕,就咱们三个,谁也不说,伯父不会知道的,就算他怪罪下来,有我呢,你就说是我非要去,你只是陪着我,料想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邱天水轻轻撇开头:“我不是怕爹怪罪,那种地方,原本就不是我们该去的。” 关云锦笑嘻嘻道:“天水,你就当陪我啊,不然我一个人去,你放心吗?” 邱天水扭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去哪里我都不担心。” 关云锦坦白地讲:“我对这个大世界很是好奇,只是听闻是个人间销金窟,处处皆是温柔乡,我很想见识一下,别磨磨蹭蹭的了,就说你们谁一起去吧?不过我把话撂下,就算你们都不去,反正今晚我是去定了。” 下了车,已经有大世界的门童过来迎接,关云锦左右看看,连门童的表情和语气都不俗,识人的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蒋启山家的车虽不至于多么贵重,可也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加上他们三人穿着不俗,又个个年轻貌美,向来也必是贵人之家的子弟出来寻开心来了,门童满脸完美笑容的将几人请了进去。 刚一进去,关云锦心里忍不住感慨,还真是名不虚传呀,闪烁的灯光打在墙壁上,贴满了出类拔萃舞女的画像,一个个千娇百媚,又各有各的风情,不管你喜欢环肥还是燕瘦,这里都可以挑的出来。 等到进入大厅里面,刚进去,就有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过来,围着邱天水和关云锦打量着,有几个已经在蒋启山的旁边晃了起来,问他要不要跳舞,蒋启山登时就红了脸,邱天水紧紧的拉住关云锦低声说道:“咱们还是走吧。” 关云锦拉着邱天水和蒋启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里走,不去理会跟在身后的莺莺燕燕。 找到一个空位置,三人坐下,侍应生马上过来问需要什么,关云锦看了看他们,直接说:“来三杯红酒,三杯果汁,另外你们这边的好吃的糕点点心之类的,各来三人份。”侍应生点头记下,却还在看着她,关云锦对着蒋启山说:“掏钱,给小费。” 蒋启山赶忙从兜里拿出钱来放在托盘上。 关云锦四处打量着,没错,果真名不虚传,真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看着这里,似乎来到大世界的人都没有痛苦,大家都在开心的跳着或者跳着舞,舞台上美艳的歌手在唱歌,香甜酥软的歌词,加上甜腻的声音,就像是夏天里淋了一身果酱在身上,又掉进了装满冰块的池子里,让人酥麻到骨子里。 “云锦,你在看什么呢?都四处张望半天了。” 邱天水坐得靠近一些问道。 关云锦收回目光,摇摇头:“我在欣赏允城最著名的极乐世界。” 说完跟拉着两人喝起酒来,邱天水只肯喝点果汁,蒋启山端起杯子跟她对饮。 期间有几个人过来轮番的邀请关云锦和邱天水跳舞,两人都是委婉拒绝,关云锦见蒋启山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便坐过去,用胳膊轻轻怼了他一下,抬起下巴对着低头喝果汁的邱天水点了点,怂恿他邀请邱天水跳舞。 蒋启山憋红了脸,走过去做出邀请的姿势,邱天水起先不肯去,一个劲地低着头,见蒋启山一直坚持,也就答应了,将手放在他的手里,起身,两人走进了舞池。 只是邱天水有些放不开,启山也拘谨的很,关云锦在一旁看着着急,等到两人渐渐放松,越跳越合拍,这才放下心来。 关云锦有点百无聊赖,四处打量,猛地一回头,好像在找寻什么,除了几个男人盯着她的目光,什么也没找到。 关云锦心里的不适还没有褪去,便坐直了小心的看向四周,在这样一个买醉的地方,她孤身一人坐着,肯定少不了来自男人的打量和邀请,关云锦也都泰然自处,礼貌地拒绝。 一曲已毕,邱天水怎么也不肯再多跳了,蒋启山和她回到座位上,关云锦笑嘻嘻的站起来说:“跳得很好,配合也默契,怎么不继续了?” 邱天水端起果汁杯子,没回答,蒋启山说道:“天水可能累了,不跳就不跳了,歇一会儿,看看表演也挺好。” 关云锦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等邱天水也跟着站起来,关云锦就大步走了出去。 问过侍应生才七拐八拐的找到洗手间,里面倒是比较空旷,偌大的地方,却没有几个人,洗手台边几个女士在补妆,一看要么就是陪同老板,来谈生意的红颜知己们,要么就是大世界里的陪舞小姐。 关云锦从她们背后绕过,走到洗手台洗了洗手,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衫和头发,就向外走去。刚转弯,就听见一个女声厉声喝道:“放手!混蛋!你们再这样我喊人了!” 关云锦看过去,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女孩子被几个男人围住,没等走近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几人动手动脚,女孩子声音越喊越大。 关云锦猜测,应该是这几个醉汉看人家女孩子长的漂亮起了歹心,借着酒劲欲行不轨。 女孩子显然有点被吓坏,不停的躲避着,嘴里还喊着救命。但是此刻舞池里已经换上欢快的舞曲了,远处的保镖根本听不到,近处的人来来回回,却熟视无睹,关云锦一阵气大,这什么世道? 眨眼间,女孩子已经躲到关云锦旁边,别的人要么躲闪不及,要么装作没看见,只有关云锦站定盯着他们,女孩子瞥见她的目光,在这种时候便将她当做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央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吧。” 关云锦嘴唇却像是被胶水粘住,没说出话来,女孩子被一个大力拉了回去,关云锦伸出的手扑了个空,此刻一名男子的手已经马上就要触碰到女子的胸前,女孩子凄厉惊惧的喊叫声再次响起,关云锦无法坐视不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扯住醉汉的胳膊,一个过肩摔,随着闷哼声,男子被摔倒在地。 剩下的两人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被刁难的女孩一时也愣住了,关云锦赶忙拉她到身后,看着地上躺着哀号的和站着有点发呆的两个人,对女孩子说:“赶紧走。” 关云锦拉着女孩子的手就要向外跑,另两名男子反应过来,迅速堵住她们的退路,这一会儿功夫,地上那名男子也爬了起来,三个人喘着粗气,显然被惹火了。互相看了一眼,大声喊着冲了过来。 第七章 相交 二 关云锦被对面这几个人这么一喝,有些被唬住,仗着自己有点身手,把眉毛一竖,侧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一会儿你赶紧去找你的同伴,或者去找保全也行,我先拦住他们。” 那女孩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惜关云锦现在满眼都是对面那三个闹事的醉汉,已经无心赞美女孩这双迷人的大眼睛,此刻黑色的眼里已满是恐惧,想走似乎又害怕关关云锦会被这一群人伤害到,犹犹豫豫,不肯抉择。 倒是关云锦受不了,忙腾出手来推了女孩一下:“赶紧走啊,你在这碍手碍脚的,我还要照顾你,肯定会吃亏!” 女孩被推的一愣,转瞬扭头跑开,她这一来一去的快的很,关云锦看的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转过头来专心的应付眼前的人。 三人呼啸着冲上来,关云锦利落地躲闪着,可惜今天穿的这身洋装裙摆偏小,腿迈起来十分受限制,有些施展不开,脚下自然就慢了几分,好几次堪堪的躲过迎面而来的拳掌,也亏得那三人喝多了,步伐本身就不稳,如若放在平日里,关云锦这时定是要吃亏。 关云锦不跟他们缠斗,以躲闪为主,走了几招,其中一个醉汉大吼一声,向后退去,顺手一摸抄起一把椅子迎头就向关云锦砸了过来,关云锦刚要闪避却被旁边的两人紧紧拽住衣袖,用力过大衣间轻微撕裂的声音传来,关云锦心里暗想,大限到了! 闭着眼睛准备等死,一阵木头砸到肉体上的声音传来,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而且双手也脱离了桎梏,重新获得了自由。 关云锦睁开眼睛,一个女声怯懦懦地问:“你,还好吧?” 关云锦一看,是刚才救下的女孩,只来得及点点头,关云锦视线就被眼前的激战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名身形矫健的男子与那三人斗在一起,他的手法利落干脆,不像关云锦,纵使有几成本事,耍起来更像是花拳绣腿,那人的一招一式都刚劲有力,加上已经涌过来的保全,没几下醉汉就被制服。 关云锦还是揣摩刚才那人的手法招式,对方却已到眼前,开口问:“没吓着吧?” 正要回答,抬头看去,关云锦发现人家根本不是对自己说的,视线虽是这个方向,但还要越过身后,最后落在楚楚动人的那个女孩身上。 关云锦心领神会,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女孩上前来,摇摇头说:“我没事,倒是这位小姐,多亏她,不然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真不敢想。” 男子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关云锦,一张俊朗的脸上却满是疑惑,上下打量了一番关云锦之后,扭头问了旁边的女孩:“你说的救命恩人真的是她?看她样子哪里是能打得过那几个醉汉的人,刚才过来的时候,要不是我,她的脑袋这会都被开了吧?” 这种语气让关云锦本能的生起一种厌恶感,没等女孩回答什么便开口说:“救命恩人不敢当,就是路见不平不能不管不问是了,先生不信也罢,不用说这番话,我又没想要什么回报。先生说的话虽不中听,倒也没错,被人抓住算自己没本事,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女孩见两人的谈话颇不愉快,正要上前解释,一个西装革履经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面色不善的对三人说:“我是这儿的经理,刚才是你们在闹事吗?在大世家搞事情,不要命了?” 因着见关云锦和那两人才穿着不俗,又年轻貌美,故经理并没有着急下命令,只是不太客气地说了几句话。 关云锦冷笑问道:“你说谁闹事?明明是那几个人对这位小姐不敬,在大世界有人不遵纪守法的时候你们不现身,现在却来审问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你们这道理讲得可真是好!” 关云锦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将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倒是把经理说的一愣,旁边有人轻笑出声,经理随即反应过来依旧板着脸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既然你们都牵涉其中,就都跟我走一趟吧!大世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这里胡来!影响了做生意,赔得起吗!” 跟女孩子一起的男士此刻开口:“我们光明正大,可以配合你,跟你们去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关云锦冷哼:“赔钱?满脑子都是铜臭!我们来你们这里消遣被骚扰了,被惊吓着了,谁赔我们啊!” 女孩子拉着男士的手,脸上惊恐不安。 经理转身刚要走在前面,旁边过来一个人,凑上前去,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经理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似乎在掂量些什么,随后问道:“哪位是关小姐?” 关云锦正一肚子不忿,琢磨着一会儿别耽搁时间久了,邱天水和蒋启山会担心,忽然听他这么问,没有立刻回答,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熟识的人,没有做声。 经理有些不耐烦,冲着关云锦和那个女孩问:“你们两个,哪位是关小姐?关云锦关小姐。” 关云锦向前迈了一小步说:“我是。” 经理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说:“我们这边的乔雅欣乔小姐说认得关小姐,有交情,要我们不要为难,她可以为你作证,是那帮男人闹的事。” 关云锦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一听到乔雅欣这三个字,排斥这种帮助的心思立马涌了出来,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立刻回答道:“我不用她帮忙作证,我行得正坐得端,去警察局也不怕,干吗要承她的情?你替我谢谢她了!” 经理冷笑一声:“我还是劝关小姐仔细想想的好,有人平息未必不是好事,领情也就罢了,今晚宋司令在大世界,要是惊动了他,这事可没办法像现在善了。” 关云锦回击说:“宋司令在就更好了,调查清楚,也好给你们大世界提个醒,那么多的保全难道都只领薪水不做事吗?何况,领不领情是我的事,要不着你来操心!” 经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接着问:“你一个姑娘家家难道想去巡捕房?身边那两位呢!难道也跟你一个意思?” 关云锦倒是没想到会连累别人,只顾着自己赌气,此刻听经理一说,歪头看向女孩和男士。 “我们也不怕,难道这允城还没有王法了吗?去巡捕房怎么了?”关云锦一回头,刚才出手的那名男士脸上毫无惧意,主动开口说道。 经理冷笑几声:“好啊,我倒还没见过主动要去巡捕房的,那也不要怨我顾不得乔小姐的面子了!来人,带走!” 关云锦推开一个近身想要拿住她胳膊的人,没好气的说:“拿开你的手,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押着我!” 甩甩手向外走去,走了没几步,刚才给经理传话的人又跑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经理的脸上顿时出现惊慌的表情,赶忙的跑过来,赔着笑说:“不知几位是周军长的朋友,多有得罪,还请各位海涵,如不嫌弃,还望几位里面坐一下,也好给在下个机会,赔个不是,也给两位小姐压压惊。” 关云锦扭头看向与她一起被要带到警局的那个男子:“你们认识周军长吗?” 男子摇摇头,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的说:“不认识。” 关云锦说:“我不认识,这就奇了,是不是他们又搞错了?” 经理只当他们刚才生气了,此刻在难为自己,连忙作揖说道:“众位可别折煞我了,弄不错弄不错,周军长交代了,要安全护送关云锦小姐回去,今天的事,是那几个人闹事,要我们严加调查清楚,送到巡捕房,严惩不贷。” 关云锦还待解释,经理已经做出邀请的手势,还说着:“关小姐要再谦虚可就难为我了,还望不要计较刚才的失礼,海涵,多多海涵。” 关云锦算着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邱天水和蒋启山别担心,剩下那一男一女也没有做声,男子一直冷眼看着,似乎在琢磨关关云锦的来路,怎会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出来说情。 关云锦回去的路上不断猜想,那个周军长会不会是跟父亲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不然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那位周军长在哪里呀?我能见一下他吗?也好当面谢谢他。”关云锦问道。 经理遥遥一指远方,说:“周军长他们已经离开了,他还嘱咐不要小姐挂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 关云锦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名男子身着戎装,英气逼人,隔得这么远,五官看不清楚。 第八章 相交 三 还在看着,被忽然出现的邱天水和蒋启山吓了一跳,他们只道关云锦是去洗手间已经很长时间了,加上洗手间这边围了如此多的人,两人放心不下,就赶过来,一下子看到在人群正中央的关云锦,便挤了进来,奔到关云锦身旁,担心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天水一看乌压压的一堆保全,黑色西装,个个凶神恶煞,紧张地揪住关云锦的衣袖。 关云锦心思却不在此,她问经理:“刚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周军长吗?” 经理一脸怪异地看着她,声音透着一丝敬畏:“那是宋司令,走在后面的那一位才是周军长,关小姐莫非真的与周军长不相识?” 关云锦一愣,回答道:“我确实不认识,应该是我爹的朋友。” 经理便不再多说了。 关云锦转身对邱天水摆摆手:“没事,虚惊一场,咱们回去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没受伤吧?你看你,头发乱了,衣袖怎么也碎了?”邱天水越打量关云锦心越揪得慌。 关云锦拨弄一下头发,不在乎地说:“都说虚惊一场,回去再仔细说,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走走走。” 蒋启山刚想开口说话,关云锦一摆手,见经理还在杵着,虽然经理刚才欺软怕硬,让她很是不快,转念一想,现在这个世道,哪里不都是这般等人呢?所以干脆直接让他们都散了吧。经理忙不迭的应声下去。 关云锦刚要走,想起身后的人,便转过身去,对他们说:“你们好,我是关云锦,怎么称呼?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 那女孩倒是温温顺顺的,莞尔道:“我叫李若茗。” 关云锦笑:“很高兴认识你。”继而又转过脸去看向李若茗身边的男子。 男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关关云锦,又看了看李若茗,见她正皱着眉头示意,颇不情愿的转过头来说:“谢谢你救了若茗,以后有机会再遇见,定当宴请,今天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微微一点头,拉着李若茗的手,绕过关云锦他们,向大门口走去。 关云锦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身去看着两人的背影,啼笑皆非地对邱天水说:“本姑娘我今天救了他的心上人,瞅瞅他就这态度?吓得赶紧走,好像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准备让他以身相许似的!” 声音有些大,可惜李若茗两人走的很快,舞池里的人们也早已经开始跳起舞来,音乐声嘈杂,根本就听不见。 倒是邱天水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问:“你刚才又抱打不平了?在这种场合你也敢?” 关云锦嗔怪的看了一眼天水,有点烦躁地说:“谁都不许训我!我今天了干好事,不但没赚个好,还差点进巡捕房,真是晦气!” 说完气哄哄的向外走去,邱天水赶忙跟上前去,蒋启山拔腿小跑着跟上。 上车后,关云锦还是气愤难平,蒋启山问:“现在回家?” 关云锦没好气的回答:“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啊?” 见她这般模样,蒋启山躲事的说:“好好好,马上送你回家。” 邱天水看了一眼关云锦,忙说道:“不行!” 吓了关云锦一跳:“怎么不行了?” 邱天水无奈地说:“你就这副样子回家?觉得能平安度过今晚吗?” 关云锦才想起来,刚才在打斗中衣服上溅上了些酒水,已经红红黄黄的很多水印子了,加上刚才还被撕扯了一番,袖子部分也轻微开线了,她现在这模样活像被打劫了一番,要是这么着就回家去,定会被爹娘盘问不可,今晚上都别想逃过去了,闹不好以后还会被禁足!尤其今天那个乔雅欣也看见了,说不定会在爹面前说什么,更是不能这番模样回去了。 想到这关云锦有些心烦,问:“那我去哪里换身衣服呀!”抬头看了看邱天水,肯定不能去她家,她父母要是看见了,情况只会更糟糕,还会连累邱天水,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别的事来。 蒋启山说:“去我家吧,我有个表姐,跟我们关系很好,经常来我家玩,有时候会小住一段日子,留下一些衣服,回去我找来拿给你看下,有没有合适的,先换上再说。” 关云锦点头同意。 刚进门,蒋启山对关关云锦说:“你先去我房间,楼上左拐第一间房就是,我去客房的衣柜里拿几件衣服过来。” 关云锦坐在床上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裙摆,四处打量起蒋启山的房间,是那种典型的单身汉房间。 虽然有下人收拾很整洁,但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美感。正瞎想着,蒋启山敲门,天水走过去打开门,只见蒋启山一下子闪进来,手上空无一物,满脸惊慌,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下真是完了完了。” 关云锦腾的站起来,被蒋启山紧张地情绪传染了,但一想,蒋启山向来爱大惊小怪,便问:“怎么回事?别一惊一乍的,好好说。” 蒋启山哭丧着脸说:“我的大小姐,我哥回来了!” 关云锦听完也瞬间紧张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蒋溪涵的声音响起:“方便进来吗?” “大哥,不碍事,你进来吧。”蒋启山垂头丧气地说。 蒋溪涵手上拿着几件衣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将衣服放到床上,看了关云锦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低下头去的蒋启山,留下一句“跟我到书房来”就走了出去。 关云锦从蒋溪涵一进门开始盯着他看,眼神跟着他的动作起伏,直到他走出门去,才扭过头来看着蒋启山。 蒋启山抬头恨恨的瞪了关云锦一眼,眼神里充满哀怨的说:“早就知道不该听你的!去什么大世界!这下被你害死了…” 还要说着,蒋溪涵的声音稳稳的从门外传了进来:“启山,还不出来!” 蒋启山扔了一句“完蛋了”低头小跑了出去。 关云锦却捂着嘴巴吃吃的笑着,邱天水跟着走进来,见她嘻嘻哈哈的样子,有些生气的用胳膊碰了下关云锦,问她:“你笑什么?好没良心的,今晚上不都是你吵着要去大世界吗?去了还惹事,你看现在连累了启山。” 关云锦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说:“你心疼啦!” 邱天水一滞,拧过身子去:“我不理你了,你净拿我说笑!” 关云锦这才忙哄道:“哎呀,好了,我知道自己今天又惹事了,我也很倒霉啊,不过你不觉得刚才启山哥哥脸色那么难看,像是小老头吗?还板着脸孔想要训人,启山这次啊,凶多吉少。” 邱天水看着关云锦,无奈的摇摇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关云锦转身回去挑衣服,还好,想必蒋启山那位表姐身形跟自己差不多,衣服都挺合身的,而且做工很是精细,关云锦选了件淡绿色的旗袍。 整理妥帖,两人走了出去。经过书房的时候,听到蒋溪涵的声音传了出来:“启山,你是成人了,怎么能带着她们胡闹呢?两个女孩子都是冰清玉洁的好人家的姑娘,你这样做也不怕影响到她们吗?以前你年少跟着朋友们去闹着玩,我教训过你没有?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亏我往日叮嘱你,还逢人夸你懂事知礼,你今天怎么这般让人失望!” 本来关关云锦也不想多嘴,觉得始终是人家的家事,但是听蒋溪涵口口声声的训诫蒋启山不该去大世界,始终是受自己牵连,心下十分歉然。 关云锦推开门,走了进去,蒋溪涵正背对着启山和门,站在窗前,听到开门声,讶异的转过脸来,视线不偏不巧的落在门口的关云锦脸上。 第九章 相交 四 关云锦和蒋溪涵相互对视,关云锦无视蒋启山不断递过来让她出去的眼神。 还是蒋溪涵先开了口,收起了刚才训诫蒋启山的威严和怒气,从从容容地问:“关小姐,有什么事吗?” 蒋溪涵眼神扫过去,蒋启山立马把头再次深深埋下去,关云锦看了看已经快把头垂到地板上的启山,听蒋溪涵又这么生分的叫自己“关小姐”,心里颇不是滋味。 “是我硬要去大世界的,逼着启山带我们去,他拗不过我,又怕我出事才陪着,你要训斥就训斥我好了,不要再说他了。” 蒋溪涵眼睑微微垂下,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关云锦,脸上丝毫表情起伏变化都没有,眼角带笑,深褐色的眸子里却透出几分犀利,关云锦在这种眼神注视下,有点无所遁形。 邱天水虽是站在关云锦身后,也已低下了头,觉得羞愧难当。 关云锦被看的不自在,刚才胸中的义气翻涌也渐渐消退,正要再说话,蒋溪涵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启山是男子,没有在你们提出要求之时阻止,已是不对,既然与你们同去,又未能保护好两位,更是大错,我作为他的长兄,为弟做出这样的错事,岂能不管?我训斥他,理之应当。” 关云锦没想到蒋溪涵不急不躁的给了个软钉子,不想起冲突,但她压根不认为今晚的事有什么大不了,她们到底都毫发无伤,有什么好计较的。 “蒋先生,今日之事,起因在我,去了大世界之后也是我惹的事,启山不过是平白被我连累,您真的不用对他这么严苛,何况,大世界也不是什么虎狼之地,蒋先生是经商之人,应该有所了解,出入那种场所,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吧?” 蒋溪涵只看着关云锦,脸上似笑非笑的平和。 蒋启山一听脸上升起几分害怕,赶忙制止道:“云锦,别说了,大哥说得没错,我就是做错了,今天是幸亏你们都没事,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 关云锦知晓蒋启山敬重蒋溪涵这个哥哥,早在国外的时候,每每启山提起这个哥哥,脸上都是骄傲并敬畏的神情,把他描述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一般,令关云锦很是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以让自己的弟弟这般景仰,她是家中独女,自小未体会骨血之间的亲情,一直就特别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但听蒋启山说的话,总觉得他是被亲情蒙蔽了双眼,夸大其词。 第一面在码头见到,蒋溪涵的气质如松着实惊艳了她,如今再接触,才发现,蒋溪涵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和儒雅,还有锋利的一面,不过也许旁的人不会有这种机会去发现。 见蒋启山急切的拦阻,关云锦也觉得刚才那话有点越界,但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收回不成?何况,她真的做不出让蒋启山为她背黑锅的事。 低头瞥了瞥邱天水,却只能见到她姣好的脖颈,邱天水向来本分内敛,去大世界这种玩乐场所,在她深入骨髓的价值观里,已经冲破了良家女子的行为界限了,此时又被他人当场抓包,当然抬不起头来。 蒋启山也已经重新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 对面的蒋溪涵,此刻仍旧一脸波澜不惊,关云锦望过去,只见他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微微笑的神情正看着自己。 关云锦发现,蒋溪涵的招牌面孔就是微微笑着,或者轻抿嘴唇,一脸平静,看似是很平易近人,但是这种表情底下藏着什么心思,会有什么反应,谁都猜不到。 “关小姐怎知我经常出入那种地方?”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稳稳的传来,让人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快来,但是却无法忽视其中的威严。 这下轮到关云锦有点卡壳,她是有些任性,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平日也会注意收敛的,现在对蒋溪涵这般,才意识到与他毕竟不相熟,话还是不要说得太多。 蒋溪涵嘴角带着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一来我确实不是经常去那种地方,仅有的两次也都是自家人作陪,并未有应酬之说。二来我不必用做生意的借口来搪塞你,因为我的生意,不去那种地方也可以谈得成,我刚才说过了,都是家事。” 他这么自问自答,倒让关云锦一时没了言语。 “那么,关小姐,我可以教训我的弟弟了吗?”蒋溪涵悠悠的开口问道。 关云锦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他,又慢半拍地留意到一旁的蒋启山,才着急忙慌地说:“蒋先生,你是通晓事理的人,今夜之事,确实责任在我,没有道理让启山为我受罚,如今是新社会了,咱们不兴旧社会那套惩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别人代我受过,蒋先生要么罚我,要么,就饶了启山吧。” 说完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走上前去,左手向后拉了一把蒋启山,身子轻微挪了一小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们兄弟之间。 蒋溪涵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关小姐,您这是?” “不是都说了吗?罚我吧,要杀要剐我受着就是了。” 蒋启山一听脸色变了变,扯了一下关云锦的袖子说:“你在这添什么乱,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哥还能怎么着我?” 关云锦站得更直,侧头小声呵斥:“闭嘴,我这不是舍生取义吗?” 蒋启山翻了翻白眼:“关大小姐,你这满脑子都想得什么呀?” 关云锦义正言辞:“祸是我闯的,出了事哪能让你担着?我可不是那种不讲江湖道义的人。” 蒋启山还待要说什么,邱天水也走了过来,向蒋溪涵微微一弯腰,蒋溪涵赶忙弯腰伸手拦住:“使不得,邱小姐。” 邱天水站好,看了看关云锦和启山说道:“云锦话说的不错,祸是我们大家共同闯的,不能由启山一人担着,我也愿意接受惩罚。” 蒋溪涵看着他们三人,忽然微微一笑:“我不过是要训斥启山几句而已,你们这番架势,倒像我是那不明是非的官老爷,想用私刑来刑罚他!” 关云锦第一个反应过来,打蛇随上棍,立马说道:“那您这是预备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了?多谢多谢!” 接着双手拱起弯腰作揖,看得三人都一愣,关云锦暗地着急,腾出一只手用力拉了下蒋启山,侧过脸去示意他也一起赶紧道谢,蒋启山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哦,谢谢大哥的不责罚,以后一定不让大哥担心失望!” 边说着边跟关云锦一样弯腰作揖起来。 蒋溪涵看了看他们俩,看着旁边邱天水呆愣着,随即也要向他行礼,蒋溪涵赶紧拦住几人,忍住眼角的笑意,摆摆手:“罢了,快起来吧,让别人看了去,还以为我这顽固迂腐的哥哥在为难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关云锦拉着蒋启山站了起来,蒋溪涵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对他说:“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跟着,让司机送邱小姐回去,我开车,送关小姐,以免她们的父母担心不安。” 一路上关云锦都不言语,一直盯着车窗外,蒋溪涵是惯了安静的人,见关云锦不语他也不多话,只安静的盯着前面的路况,熟练的到达关云锦家门口。 一直到车停稳,关云锦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自己家,转过头来问:“你只来过一次就记得路吗?” 蒋溪涵笑着点点头,下了车向关云锦那边走去,替她打开车,关云锦坐在车里面,透过几净的玻璃打量着蒋溪涵挺拔毓秀的身材和他嘴角淡淡的梨涡,径直走到她身旁的车门边,心里满是风起云涌。 她欢快地下了车来,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诚地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蒋溪涵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听关云锦这般说,轻轻弯起嘴角,笑着说:“客气了,关小姐快进去吧,回去太晚令尊会担心。” 关云锦敛起笑容,点点头,扭头走上台阶,敲敲门。 等到家仆打开门,关云锦感觉后背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她需要拼命去克制才能不让自己转身,好不容易抬腿迈了进去,在家仆关上门的一瞬间,还是没有办法,嚯的转过身来,看向蒋溪涵的方向。 原来蒋溪涵依旧站在车门旁,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看着她,见她忽然回头,先是一愣,随即加大了笑容,轻轻点了下头,并抬起手来缓缓挥了挥,示意她赶快回去休息,因为夜色已深,关云锦看不到蒋溪涵眼眸里的神色,但是日后每当关云锦想起那晚,蒋溪涵的那双眼睛都如天上的启明星一般,足以指引着她的方向。 “小姐,回吧。” 听到家仆的提示,关云锦才回过神,脸上一红,低下头转身快步向里院走去。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烧,一直到转角,关云锦才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只感受到一阵热辣辣的,足够将她的双手烤熟的热度。 这几日关云锦过的自在,阔别两年的允城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最最令她欢喜的是新建的赛尔跑马场,场地宽敞,马匹也个个壮硕精神。 关云锦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在国外这两年更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对击剑武术和骑术是样样着魔,得亏她也吃的了苦,倒也算是精通。本来以为回来,允城的跑马场不及国外,难以施展,没想到赛尔跑马场却让关云锦眉开眼笑。所以闲下来的日子不是出去买书、喝咖啡,就是去跑马场。 第十章 相交 五 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裤装,上身配合这一身利落的打扮,穿着粉白色的小衬衫,外面套一件跟裤装一种颜色的马甲,脚上穿着上等牛皮做的马靴,关云锦将帽子拿在手里,低头整理着衣服,有丫头过来说夫人和老爷在前厅等着,要关云锦过去。 关云锦应了一声起身前去,临走顺便拿上刚买的马鞭,爱不释手的反复摆弄着。 刚进大厅,见父母正襟危坐,关云锦一歪头走上前去,靠在母亲的身边,问:“爹,娘,找我什么事?一会我还要出去呢!” 关庆延一皱眉,有些宠溺的说:“怎么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只知道玩呢!” 关云锦嘴巴一扁撒娇的晃着郑氏的手臂说道:“娘,你看爹又对我这样凶!” 郑氏轻轻叹口气,微微侧了身子转向关云锦这边,抬起头看着她,拿着手绢的右手拍了拍关云锦的胳膊,说:“你也不要怪你爹说你,他这样说,是不错的。你毕竟是个女孩子,留洋已经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现在回来了,不赶紧好好的收收心性,每天还跑出去玩那些女孩子不该玩的花样,这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关云锦一脸无奈,抽出手来坐到面对父母那边的椅子上,有些不高兴的说:“别人说就说去吧,嘴巴长在他们的身上,难道我还要去掌管他们说什么吃什么吗?我自己做的,一没伤风败俗,二没偷抢拐骗,怎么就被人指指点点了?” 关庆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哪里知道,送你去英国,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了,对外我都说‘不因为我家关云锦是女儿身就低看她一眼,让关云锦去学那最先进的法子,回来定能光宗耀祖。’我现在不指望你能光宗耀祖,但是怎么也要做出个样子来,不能整天去流连那些是非之地,这样你将来的婆家会怎么想?那些高官显贵的人家,哪个不是重视名节的?难免会留下什么口实,你要是懂事就老老实实的来厂里帮忙,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你送出去!” 关云锦身子一扭转向另一边:“原来你们两年前支持我不嫁人,出去留学不是为了让我学更多的东西,而是跟天水的父母一样,不过是为了让我能顶个留学深造的名头,更有身价,好嫁个高等人家罢了!” 关庆延一听这话,“啪”的一声拍得桌子一阵,茶杯和杯盖撞在一起的声音稀稀拉拉响起,关云锦吓的轻轻的哆嗦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一向很少对自己发火的父亲。 “我算是白疼你了!在你眼里,父亲母亲就是这样拿女儿的婚姻当交易的人吗?罢了,我看我这辈子也省不了心了,你想怎样随你罢!我再说你又要给我安上什么罪名,倒也未可!我知道我关庆延没有儿子,也不指望能有个孝顺能干的女婿了,就拼了我这把老骨头,大不了一辈子劳碌命!” 说完关庆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郑氏忙起身想要追出去,刚喊了声:“老爷……” 关庆延手一挥,郑氏便没了言语。 关云锦站起来,父亲的这番举动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想了想颇有些委屈的说:“娘,你看爹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他就恼我恼成那样子,还说的那样严重!” 郑氏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云锦,你一向乖巧懂事,怎么刚才说出那样僭越的话!你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多么疼你,他何曾想过要用你的婚姻来换取什么利益,别的不说,就说两年前,王参谋家的公子来提亲,因为你不愿意,你父亲硬是给推了,还力排众议送你去英国学习,换做别的人家这么可能?现在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把父母对你的好都抹煞了,还给他扣一个这么大的罪名,你说你父亲能不伤心吗?” 关云锦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听郑氏说完,心里好一阵难过,她倒也未有要顶撞的意思,不过因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向来不喜他人干涉自己的事由,何况刚才父亲提到了她最在意的婚姻,一时间口气有些硬,但是没想到平时疼她如许的父亲会这样拂袖而去。 纵使心里后悔也仍是感到委屈。 “那爹怎么都不听我说完就走了呢?他以前从不这样。” 在关云锦的周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太多,悲惨的女子也太多,她没有被教导要完全听从父母的安排,在心底一直就排斥谁来干涉她的婚姻,她的一生一定要跟喜欢的人,彼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是抱着这样的念想,父母却不能够知道,只当她是不懂事伤了人心。 郑氏见关云锦这般难过的模样,转身回到座位那坐下,精神有些恍惚。 关云锦跟过去问:“娘,连你也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成心惹爹生气的。你们不喜欢我总是出去玩,我不出去就是了。” 郑氏看着关云锦,眼里不知何时有泪闪出,关云锦心下大急:“娘,你怎么了?我不惹爹生气了,等他回来我跟他好好赔个不是,他最疼我了,肯定不跟我计较,您就不要再操心了。” “云锦,其实咱们家的厂子,最近出了状况,你父亲毕竟年纪大了,早晚要交给你,他心里着急,担心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几年的时日,便想着你早日接管过去,他也好放心啊!” 关云锦一听,母亲这话说的恳切,充满担忧,眼圈不知觉也跟着红了,暗自懊悔:“娘我知道错了,你别伤心了,我明天就去厂里帮忙,熟悉厂子里的事,其实你说的也是,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只想着自己。” 见她这般,郑氏心里一阵翻腾,忍了忍,方才转过脸来,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好,我的好女儿,难为你了。” 回到房里换下身上的裤装,穿着家居的裙子,关云锦吩咐丁香给自己准备衣装,为明天去厂里做准备。 丁香一溜烟跑到柜子旁,翻箱倒柜的将关关云锦平日里穿的洋装、旗袍都搬了出来,让关云锦挑选。 看着满眼花花绿绿的美丽衣裳,关云锦却犯了愁。 她的衣服多虽多,但是这些出去游玩、参加宴会都合适,唯独不适合去厂里。 关庆延经营的是一家布料坊,工厂在城西,靠近码头三里地的地方,办公室也设在那,虽然用不到关云锦亲自动手,但是下到厂房,亲眼看亲手摸,总是避免不了的,着装就要求利落简单,她要是穿着这眼前的这些衣服,跟公主驾到没什么分别,总是不带踏实工作的样子。 想到这关云锦站起来一拍手对丁香说:“陪我去罗扇坊!添置几件衣服!” 刚推开门,上次的陈经理就迎面走了过来,满面笑容的问:“小姐,又过来了?” 关云锦一愣,随即笑道:“你还记得我啊?” 陈经理也笑着说:“小姐说笑了,陈某别的一无所长,但对小姐这样气度样貌如此出众的佳人,做到过目不忘还是能够的。不知道小姐今天过来是想要挑选什么款式的衣服?” 关云锦一听,呵呵的笑了:“过奖了,陈经理。我今天来是想买几件简单,剪裁利落,行动起来比较方便的衣服。” 陈经理点点头,伸手恭敬的指向一处说道:“这一部分都是比较符合您的要求的,不过,依小姐的容貌气度,量身定做不是更能合您的心意吗?” 关云锦摇摇头:“来不及了,我倒是很想尝试一下,见识一下咱们家师傅的手艺,但是这些衣服我明天就要穿到,所以还是先买成衣吧。” 陈经理还待说什么,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不妨,可以先量好了尺寸,日后做好了,我们亲自送上门去,请关小姐验收。” 关云锦和丁香同时回头,只听陈经理非常谦恭的说道:“老板,您过来了。” “你是这家罗扇坊的老板?”关云锦看着眼前的人,吃惊的问道。 蒋溪涵脸上满是笑容,点点头:“正是在下。” 第十一章 动心 一 蒋溪涵吩咐陈经理预备茶点,自己则亲身在前,将关云锦请进里间,丁香跟在她身后。 关云锦四处打量着,这应该是蒋溪涵的会客厅,坐具是西式的沙发,黑色的皮制品,散发着暗晕的光泽,橱柜上的装饰却是很中式的雕花景泰蓝,大红大绿的映入眼球。 待关云锦坐下,蒋溪涵略微一欠身坐到对面。 关云锦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茶具,又是顶好的全套紫砂壶,但是旁边立着的装饰品却是西式花瓶,艳艳的装着几只玫瑰。虽是风格糅杂,好在颜色的选择上倒也不失为协调,整体看起来并不突兀,只要不去深究,也就不算做不伦不类了。 蒋溪涵似是看出了关云锦的心思,正要开口发问,陈经理已经将沏好的茶送了进来,陈经理欲躬身伺候,关云锦抬头看了过去,丁香转身拦住,利落的接过来:“陈经理,让我来吧。” 陈经理刚要说什么,蒋溪涵摆摆手,说道:“关小姐不是外人,你去忙吧。” 陈经理应声出去,将门关好。丁香弯腰将茶分别放在两人眼前,之后便退到一边。 “关小姐,您从一进来就开始打量我这里,您是留过洋的人,是不是觉得我这里的装设有些不中不洋?” 蒋溪涵微微笑着问。 关云锦有些诧异,没想到蒋溪涵是如此细心之人,自己无意间的举动和表情都被他看在眼里,她倒也不扭捏,点点头:“确实有些中西合璧,不过颜色搭得好,看起来挺协调,只当是特色了。” 蒋溪涵依旧笑着:“关小姐,您是客气了。” 关云锦呷了口茶,本想问是否是因为同时喜欢东方和西方的文化,蒋先生这个称呼,总是颇显生疏,可是他口口声声的叫着自己“关小姐”,纵使有心,蒋大哥或者别的称呼又怎么叫的出口? 想到这关云锦已有些兴趣恹恹,随口问道:“蒋先生,是不是既对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爱不释手,又很喜欢这些新鲜的陈设?” 蒋溪涵伸手拿起茶杯,用茶盖归拢着漂浮的茶叶,说:“也不是,我本身就是个传统的人,只是生意场上难免有朋友礼送,人家一片心意,我不忍拂,总归是摆设,风格也好品味也罢,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关云锦点点头:“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照顾别人想法的人,总是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 这句话关云锦说的自然,想也没想,也并无过多含义,没想到蒋溪涵听到之后却将视线从茶杯上移到关云锦脸上,总是挂在他脸上的微笑也几乎隐去,颇有些探究的意味说道:“看来你知我甚深。” 轮到关云锦一愣,想了想,坦诚的回答:“我随口说的,蒋先生不要见怪,主要还是从启山唠叨了两年的轶事中猜测到的。” 蒋溪涵听完,似乎略有所思,放下茶杯,很自然地带着微笑说道:“关小姐,今天是要选什么款式的衣服?有什么重要的事么?我刚才隐约听到您跟老陈说是明天就要用到的。” 关云锦点点头,刚才她只顾着跟陈经理说话,蒋溪涵推门进来也并未留意到,倒是因为蒋溪涵每次来店里第一件事必是见陈经理,了解他没有来店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店里的交易情况,所以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跟陈经理谈话的关云锦,走过去正赶上听到关云锦说的最后一句话,明天很着急要用到新衣。 “我明天要上班了,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不合适,太艳丽繁琐,也不够大方,所以想来选几件合适的衣服。”关云锦说道。 蒋溪涵了然。 “没想到这允城城最顶尖的成衣坊是您开的,我可从未听启山提起过。”也是说到衣服,关云锦才想起自己刚知道蒋溪涵是这间店的老板时的震惊。 蒋溪涵回答道:“这间店是在启山去留学之后才开的,这两年生意是不错,但是顶尖却不敢称,好的成衣坊还有很多,关小姐要是有时间我可以介绍给你一一了解下。” 关云锦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是个活泼的人,但是面对蒋溪涵却总是有些紧张,说话做事也不能很放得开,加上他一口一个“关小姐”,似乎已经忘记那天晚上电话里她最后的要求了,也罢,想到这关云锦站起身来:“我想先去看看衣服,毕竟明天就要穿,怕耽搁了,谢谢您招待我。” 蒋溪涵跟着起身:“这样吧,我来替您做参谋,帮您介绍店里的特色以及最新的款式,或者您比较中意的适合上班时候穿的衣服。” 关云锦本能的拒绝:“那怎么好意思呢?您肯定有很多的事要处理,不便耽误您的时间,我自己可以,再说还有陈经理招待我,不必麻烦您了。” 蒋溪涵看了关云锦一眼,随即说道:“那好,那我就失礼,不再相陪了。还请关小姐不要客气,耽误说不上,关小姐是启山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理应如此。” 关云锦听完只觉得一阵凉意,蒋溪涵口里客气的“关小姐”三个字像是小锤子一样,总是在不停的敲打着她,越听下去越发的透不过气来,关云锦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也不跟他寒暄,说了句“谢谢蒋先生了”便扭头向外走去。 丁香赶忙跟上去,想为关云锦打开门,却没想到一个人比自己还快一步。 蒋溪涵已经大步迈上前去,帮关云锦打开了门,他这一动作太快,让关云锦和丁香都愣住了,丁香有些尴尬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低头没有言语。 关云锦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蒋溪涵依旧温和说:“关小姐,请。” 刚才还一阵错愕的关云锦再次听到“关小姐”三个字,收回心思,沉下心来,点点头道了句谢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一个员工打扮的人上前来引着关云锦两人走了出去。 选了几套衣服,关云锦有些兴致缺缺,吩咐丁香去结账,包好衣服准备离开。 丁香却回来汇报说蒋溪涵吩咐了,不管是关云锦挑选的哪些衣服都不必交钱,算做他送小姐的。 关云锦听了,心里有几分讶异,转念一想便坐立不安了。 她跟启山是要好的朋友,蒋溪涵招待她也算是尽了人情,罗扇坊的衣服虽不能说件件价值不菲,但是偏生她选的这几件都是顶级的最贵的。 陈经理也不掩饰地说,因为是蒋溪涵的吩咐,才将这些从不外摆样的衣服给关云锦挑选,这些都是允城城里少数几个,最最达官显贵的女眷才有资格挑选的款式,一月只推出十二套,每每必被疯抢。 关云锦下手毫不客气,认为自己付得了这个价钱,就多选了几件,几乎将这个月的款式给掏空了,现在蒋溪涵却忽然说句送自己,这让她如何是好。 这些衣服可以说是有价无货,即便你有钱也买不到的,如此一折算,自己可不就是欠了极大的人情了?按理,作为启山的朋友稍微照顾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如此这般,却难为了关云锦。 想了想,关云锦起身走到陈经理身边,说:“麻烦您跟蒋先生说一下,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份礼却有些大,恕我不能收,还请您传达。” 陈经理不意外地笑了:“关小姐有所不知,老板虽然性子好,但却是向来说一不二的性格,他决定做的事不见得有改过的,所以还请关小姐可以收下。” 关云锦再三不肯,陈经理只得答应去试下。 不一会儿回来回复道:“老板已经料到关小姐肯定是不肯收的,但是他认为这些衣服已经送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就当做是报答关小姐对启山少爷的照顾吧。他正在会客,陈某也实在不便再去打扰了。” 第十二章 动心 二 关云锦一时无言,一个念头却跳出来,自己先慌了起来,想了半天,定了定神,让丁香将衣服先拿回去,走过去对陈经理说:“那麻烦您转告下蒋先生,衣服我收下了,但是我不愿平白受人恩惠,说到照顾启山,实在受之有愧,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想请蒋先生用餐,在西街的盛华园,还烦请陈经理问下蒋先生,若中午有时间,我在那等他,若是今天不便,明日再约。” 陈经理笑着点点头,说马上就去回禀,随即推开门走进里廊。 关云锦转过身去看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双手绞着帕子,暗忖自己这般的行为会不会被认为轻浮。 若是他拒绝了呢?就算是回报他才这么做,自己总也说得过去,不管他的答复怎样,也未尝违心。 心思还不定的时候,陈经理已经回来,一脸笑容的说:“老板让我转达,他多谢关小姐的盛情,只是他这的客人可能有些晚,所以如果关小姐不介意还望能多等一下,他会尽快赶过去。” 关云锦听完,刚才一颗心还仿佛被揪得褶皱不堪的帕子,现在却一下子舒展开来,连忙点头说:“那好,我先过去,恭候蒋先生。” 关云锦坐在盛华园靠窗的位置,因为临时起意已经没办法订到包厢,只能在大厅里,还好她来的不算晚,还可以选到临江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普洱,关云锦心不在焉的晃着杯子。 此时才想起来,不管蒋溪涵答应与否,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唐突的主动提出共进午餐,似乎很是欠妥。 虽然她是为了答谢蒋溪涵,虽然她是留洋归来的新式女子,无奈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关云锦的心却七上八下起来,想的越多,越发的觉得自己这般举动有点瓜田李下,随着大厅里石英钟滴滴拉拉的摆着,关云锦恍惚间有种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门被侍者拉开,礼貌的问来人:“你好,请问几位?” 来人说:“已经约好人了。” 关云锦的位置离门口较为曲折,虽是看不到,却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关云锦吓的几乎跳起来,却还是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露出礼貌的微笑着看着来人。 蒋溪涵一转弯就望见了她,远远地点头示意,关云锦站起身来也回以微笑,等到蒋溪涵走到近前,两人才都坐下。 关云锦似随口问道:“蒋先生,想吃点什么?” 蒋溪涵打开菜单,边看边问:“我随意,关小姐呢?” 关云锦想了想点了一客牛排,附加了一些甜点和水果。 蒋溪涵随着关云锦也点了牛排,并要了一杯咖啡。 关云锦好奇问道:“你喜欢喝咖啡?怎么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泡的是普洱呢?” 关云锦问的快,心里一动话已经说了出来,没来得及细究自己的措辞,把之前一直毕恭毕敬的“您”换做了“你”,说完才意识到,想要改口反倒显得尴尬,索性没有言语,等着蒋溪涵回答。 蒋溪涵眼睛弯弯,笑了起来,不答反问:“你呢?喜欢喝什么?” “我喜欢喝茶,咖啡不能说是喜欢,因为我不喜欢咖啡的苦涩,要我喝,须多多的加糖和牛奶。在英国的时候启山和天水就说过我了,说我是糟蹋咖啡,咖啡需是得苦着喝才能品味,我也试过,但是苦得让人恨不得咬下舌头,实在难以下咽,还是全数吐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很少喝咖啡,免得遇上爱咖啡的人说我牛嚼牡丹。”说完呵呵笑了两声,一副自我嘲讽的样子。 蒋溪涵听完笑了起来,他这笑似乎是真的遇到开心的事了,从认识他到现在,关云锦在他脸上见到的最多的表情就是笑,不知道他是笑的太多了,还是天生为了笑而生的一张脸,每次笑之前,嘴巴都会完成好看的弧线,然后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弯弯的月亮,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但是他这种笑却永远无声无息,让人如沐春风却无法靠近。 这般忽然笑出声音,倒从未见过,关云锦不由得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的声音很好听,平时说话温和细语,略微低沉,有时候还带着丝丝的余音,似乎是英国那口大钟敲响过后的回音,刚才笑发出的声音却有些疏朗,让关云锦想起午后暖暖的日光。 “你在笑窝煞风景吗?其实我自己也觉得,不过我就好歹的吧,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吧,喜欢那些甜甜香香的东西,这是本性,呵呵,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去改,品不了咖啡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罪过,对吧?” 关云锦一边端着茶杯轻微转动,一边满不在意地说着,蒋溪涵一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等她说完,颇为郑重的点点头说:“确实,其实很多人并不喜咖啡,不过是风气使然。” 这时候侍者已经将饮品端上,蒋溪涵点的咖啡静静的躺在他面前。 关云锦忽然觉得很好玩,便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否喜欢咖啡,难道也是像别的人那样,只是追随风潮?” 蒋溪涵摇摇头:“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喝点苦的,提神总是不错的。” 关云锦嗤嗤的笑了出来,似乎又觉得不雅,于是伸手捂住嘴巴,但是笑意还是从眼角泄了出来。 “只为了提神?不如擦下清凉油好用些。我读书的时候,晌午总是困得不行,又不能在课堂上吃吃喝喝,所以就擦很多的清凉油,有一次老师都闻到了,还煞有其事的说‘同学自己擦就好了,再擦大家都要打喷嚏了’,说着他自己就打了一个喷嚏!” 关云锦说完已经乐不可支,想要模仿老师打喷嚏的样子,刚摆好架势,忽的想起来如果模仿了有点不礼貌,便立马敛了神色,还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说道:“让你见笑了。” 这么一句话反倒惹得蒋溪涵再次笑出声音来。 关云锦脸有点发红,心里闪过几丝懊恼,见她有些不自在,蒋溪涵收起笑容,此时推着车子的侍者也到了眼前,便岔开话题说:“吃饭吧,忙了一上午,我也饿了。” 关云锦没出声,只点头应着,认真切着牛排。 蒋溪涵却越看她越想笑,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见她连抬头也不肯了,便尽力的掩住笑意,平静的吃着饭。 关云锦这边却因为刚才走神没有发现牛排有些生,刚要送进嘴里,蒋溪涵眼尖注意到,忙出声拦住:“等一下。” 他这一声,吓了关云锦一跳,下意识的将动作停住,抬起头来看着蒋溪涵。 蒋溪涵喊来侍者,问:“她点的是六分熟的牛排,你们上的成色不对,这份应该是三分熟,是不是弄错了?” 侍者忙应声回去落实,关云锦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心不在焉差点吃了还带着血丝的牛排,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胃里有些翻腾,忙推开眼前的餐盘,向椅背靠去,离得牛排远远的。 “还好你看见,不然我就茹毛饮血了。” 蒋溪涵看着她,没说话。 “一般人都受不了三分熟的,虽见很多洋人这样吃法,但是到了自己,实在是难。”蒋溪涵转眼看了看牛排,颇有些无奈的意味说道。 此时侍者赶来应声道歉,说是弄错了,跟别的桌弄混了,边说声音还带着颤抖,看模样似是极其害怕。 关云锦和蒋溪涵都不是多事的人,没有难为他,只道是换了就可以。 临去蒋溪涵喊住了侍者,嘱咐道:“日后还是要小心些好,来这里的人,若是有心追究,恐怕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侍者一脸感激地下去。 关云锦看着蒋溪涵,似乎在想些什么。 蒋溪涵也放下刀叉,没有进餐,等着关云锦的餐上来。 关云锦见他不动便说:“你吃吧,不用等我,牛排就是趁热才好吃,凉了就没那滋味了。” 蒋溪涵摇摇头说:“不妨,等你一起吧。” “你忙了一上午了应该早就饿了,不用等我。” 蒋溪涵想了想,笑着说:“看见刚才牛排上的血,也不怎么饿了,正好休息一下,忘了再吃。” 关云锦虽不相信但是也笑说:“正是呢,我见了血也是,浑身难受。记得第一次吃牛排是爹带着我,那时候我不懂呀,侍应生问我要几分熟的,我想也没想就说‘吃肉还几分熟的,十分’,结果侍应生看着我一脸的不相信,爹笑得前仰后俯,但是什么也没说。等到牛排上来了,我一吃发现真是难切,还难吃,我就质问爹,他说什么事得自己经历了才好,不然别人劝说总认为是经验,心里断不下念想,记得还是不深刻。” 蒋溪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伯父说的很对。” 关云锦笑着说:“嗯,是很对,不过那天我为了惩罚爹,让他给吃了,还不许他浪费,肉很硬,我爹吃完了回去腮帮子嚼得都疼了。” 关云锦说着,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爹吃起全熟牛排来一脸痛苦的模样,想想憋不住笑,就咯咯的笑着,没留意到蒋溪涵直视过来满满笑意的眼神。 第十三章 动心 三 关云锦本就开朗,蒋溪涵虽说不善言辞,但也被她逗的笑个不停,两人这一顿饭下来,熟络了不少。 蒋溪涵起身准备送关云锦回家,刚走到门口,听到一人喊着关云锦的名字:“关小姐,是你吗?” 关云锦回头,见眼前一个着水红色旗袍的窈窕女子,看着眼熟,却一时半会记不起来是谁,正努力回想着,对方已经开了口:“关小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天你在大世界见义勇为救的李若茗呀!” 经她一提,关云锦记了起来,连忙点头说:“不好意思啊,你今天的装束跟那天有太大不同,我一时没想起来。” 李若茗笑着摇摇头:“哪里,那天场面很乱,你记不得我也是正常,但是你的救命之恩我是不敢忘的,上次因为走的匆忙,也没有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哪天要是有缘再遇见您,一定要表示一下我的感激,这不,赶巧了,就让我碰上您了!这次可一定要给个机会,让我略尽一下心意。” 关云锦连忙摆手说不用,李若茗那边则是坚持要感谢,正说着,一个男子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出来,站在李若茗身后,拧着眉头看着她跟关云锦拉扯,没有说话。 倒是关云锦见他过来,记了起来是那天陪同李若茗一起的,很傲慢的男伴,于是不再说话,李若茗回头见他来了,有些撒娇地说:“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我又遇见关小姐了,这次咱们一定得好好谢谢她。” 那男人将眼神扔了过来,瞟了一番关云锦和蒋溪涵,仍旧没有说话,扭头走到前台,要了一张纸,转身走过来向关云锦递了过去:“请关小姐留下联系方式,日后我们定当上门拜谢。” 关云锦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人,有着深邃的内双眼皮,使他的眼睛乍看起来像是单眼皮,但仔细打量又似乎藏着一个雾气腾腾的森林,鼻梁很高,下巴的轮廓却有些过硬,或许他常年如此傲慢,所以下颌总是保持着一种不屑的状态,等着主人一声令下,就配合他撇嘴的表情。 “这位先生,我说过不必了,那天的帮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并没有想过要什么谢礼,今天再碰上也是跟李小姐有缘,这般缘分,日后也定会有再遇见之时,那时等您不再有急事,我也不忙,咱们再互留联系方式。”说完转过身去对李若茗微微一点头,继续说:“实在不凑巧,今天我恰巧有很着急的事,必须先要离开,日后见面再叙。” 扯出一个笑脸,拉着蒋溪涵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走出了大门好几步,关云锦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拉着蒋溪涵的衣袖,有些呐呐地松开手,小声说:“不好意思。” 蒋溪涵微微抿着嘴摇摇头。 到了车上蒋溪涵才有些好笑的看着云锦,见她又恢复了刚才离开时候气鼓鼓的样子,见他看过来,便愤愤不平地说:“你说这人什么态度?上次就是我救了他的心上人啊,一点表示也没有,反而一溜烟没了,这次还一副我很想占他们便宜的架势,谁稀罕呀?我关云锦救人帮人那是匡扶正义,谁稀罕那点东西了?也太小瞧人了!” 说完犹自气难消地向座椅靠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蒋溪涵颇不以为然地笑笑:“我看那位先生,也只是习惯罢了,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毕竟不一样。” 关云锦看着蒋溪涵,还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没出声,若有所思地没有再说话,低下头盯着脚尖。 眨眼间,关云锦在自家公司上班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因为刚开始,需要熟悉的事情很多,加上关庆延心疼女儿不肯让她贪多,总说来日方长,所以每天算下来她的工作量也不大。 这天刚回到家,就接到蒋启山的电话,说邀请她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影院最近刚上了几部片子,宣传的大字画贴的大街小巷都是,关云锦深知定是有邱天水去,便打趣:“你和天水两个人甜甜蜜蜜,就我一个人,何苦着自己讨没趣呢?” 蒋启山连忙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这次你放心,我哥也去,我还是托他给我弄的影票呢,这几部片子也是他喜欢看的,所以一起过去,这下你不必担心了。” 关云锦咧嘴无声笑了起来,蒋溪涵也去吗?他也去? 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了。 跟蒋启山说好,放下电话,关云锦就奔回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起衣服,看得丁香一脸狐疑。 看电影那天,显然蒋溪涵也看出了蒋启山对邱天水的意思,便有意无意什么事都尽量跟关云锦一起,给他们创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关云锦一边也是极力撮合两人,一边因为跟蒋溪涵的独处有些雀跃的紧张。 看完电影,四人又相约一起吃饭,关云锦忽然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央求着蒋溪涵送她回去,蒋溪涵二话不说拿起外套起身送她出来。 等到上了车,关云锦咯咯地笑着,蒋溪涵不说话,温和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等到关云锦停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忙咧咧嘴,轻咳了一声,一回头发现蒋溪涵正含笑望着自己,脸上登时红了一片。扭过头去有些不自在的问:“我是太高兴了,觉得自己办了件大事。” 经关云锦这么一说,蒋溪涵猛地一醒神,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便立马转过头去,随即摇摇头:“是,关小姐开朗聪明,还有侠义心肠,较别的闺中小姐别有一番特色。” 关云锦受之无愧地嘿嘿笑:“我是给启山制造机会啊,在英国两年的时间,他也没有抓住机会,希望回来了,天水能敞开心扉,能够促成一段姻缘,我作为他们两个的朋友,看着也开心。” 蒋溪涵点点头:“关小姐说的是。” 关云锦却拧起眉心,一脸严肃:“蒋先生,你能别这么见外吗?总是关小姐关小姐地叫,是不是不喜与我相交?” 蒋溪涵听闻立即转过脸来看着她:“何出此言?” 关云锦说:“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以后以名字相称吗?你不记得了?” “记得。” 蒋溪涵深深的看着云锦,随后撇开头,看着前方点点头。 “以后就叫我云锦吧。”关云锦说完也扭过头去同样看着前方,脸色渐渐沉下来,却始终不肯再看蒋溪涵一眼。 她能感受到蒋溪涵轻微的转头看向自己,索性将心一横,向右边窗户看去,再不看他一眼。 明明没有几分钟,但云锦却感觉过了几个小时般的漫长,脖子都快僵掉了,正要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蒋溪涵,却听他低沉的声音:“云锦。” 关云锦忍住上扬的嘴角,板了板脸,转过头来,依旧看着前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有点饿了,今晚我做东,请你去一个好地方吃饭,怎么样?” 蒋溪涵笑着点头答应。 到了地方,蒋溪涵才发现,是一间不大的店面,写着陕西面馆。 进屋一坐,蒋溪涵心里好感倍增,虽然桌椅板凳并不多,也并不富丽堂皇,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刚一坐稳,关云锦就点了一碗臊子面,然后看着蒋溪涵,用眼神问询他。 “跟她一样。” 关云锦笑:“你能吃辣吗?我每次来吃,臊子面都要多加辣椒的。” 蒋溪涵意外地笑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关云锦抿着嘴忍住笑,低头用手帕擦着筷子,擦完自己的,自然而然地又替蒋溪涵擦干净一双,一连串动作做得十分顺手。 一抬头,蒋溪涵面含微笑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几分锋利的光芒。 关云锦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面上来了,关云锦假装饿到不行,刚要伸手去拿醋,到了瓶子的近前却跟蒋溪涵的手撞在一起,抬起头来,两人都有点意外,接着各自笑了起来。 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一样,两人都会心笑了半晌,蒋溪涵率先伸出手拿起瓶子,先给关云锦倒了一些,然后才给自己倒上。 一碗普普通通的臊子面,两人都吃得干干净净,分为香醇。 第十四章 动心 四 关云锦坐在梳妆台上对这镜子梳理头发,丁香在熨衣服,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儿个这么高兴?“ 关云锦但笑不语。 “是不是见到那位蒋先生了?” 关云锦有点意外,随即笑问:“丁香,成精了啊?这你都知道?” 丁香举起手上的衣服:“这件洋装是小姐你自己说的,最喜欢了,昨个欢天喜地的找出来,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出去,回来又这么高兴,一晚上笑容都挂在脸上,肯定是见到了蒋先生了啊,因为每次小姐见到蒋先生,回来心情都会格外得好。” 关云锦一愣,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连丁香都看出来了?有点被猜中心事的害羞,关云锦啐了一下:“就你个小丫头片子鬼机灵是不是!” 丁香笑嘻嘻地躲了出去:“小姐别欺负我啊。” 关云锦心情更好,哈哈大笑,由得她去了。 早晨起来,关云锦刚梳洗好,就有丫头通传,说老爷找她有事。 关云锦忙快步走到父母居住的正厅,刚进去,关庆延就笑呵呵的招手说道:“云锦,今天你沈华城伯父做东,单独宴请咱们一家,他家的大儿子沈敬繁也从芜湖回到允城了,正好两家人可以凑齐,晚上在泰和酒楼定了位置,今天白天你就不要去公司了,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去买点衣服,晚上咱们一起过去。” 关云锦记得之前丁香单独提起过这个沈老爷,其实小时候两家的往来也算是较多的,听说过他有个大儿子,因为自小体弱,经道士算过命,说是成年之前不能养在父母身边,所以放在芜湖老家照料着,两家来往虽颇为密切,却一直未见过本尊。 看样子这位少爷如今已经从芜湖回来了,所以才有了这场大团圆的晚宴,但说到团圆,好像不应该有他们关家什么事吧? 为什么会有这一场团圆宴呢?两家老人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明摆着要撮合她跟这个沈敬繁,想到这关云锦一时心里老大不乐意,刚要拒绝,母亲郑氏也走过来说:“他跟咱们家是世交了,从你爷爷开始,两家就是好朋友,这次也算是为了你从英国回来接风。” 关云锦心想,两家生意上来往也不少,总归少不得要应酬,躲过了这一次,显得失礼不说,以后也脱不了要见面的,横竖都是要见,何必再惹父母生气,况且父母们有想法是他们的事,只要自己不答应,也不能奈何,于是点点头,答应前去。 回到屋里,关云锦冲着衣橱努努嘴,吩咐丁香道:“去,把我上次买的水青色的旗袍拿出来。” 丁香狐疑:“小姐好好的拿它们做什么呀?” 关云锦哼笑:“上次不是说过吗,等到有我不喜欢的场合就穿它,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这件旗袍有什么用处,派上用场了。” 晚上三人要出发,关庆延和郑氏已经等在门口,拖到最后一刻关云锦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她不能出现地太早,不然被关庆延和母亲逼着回去换衣服怎么办,已经快到了约定的时间了,为了不迟到,父母也就懒得跟她计较穿什么这种小事了。 不出意外,关云锦这一身素净装扮,着实惹得关庆延和郑氏皱眉,关云锦舌灿如花地说去见长辈要庄重大方,老人们都是老思想,穿的太过华丽反而会引得不满,所以这样符合传统的素净颜色的衣服,最是合适不过。 经她这么一说,父母也不再追究,毕竟自家女儿相貌加分,穿这身衣服倒也清丽雅致。 到了泰和酒楼,有人带路到了之前定好的包间。 刚推门进去,关云锦跟在父母身后,见屋里几位都站起身来,等他们一家人都进去了之后,关云锦才抬起头,只一个不经意的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这时父母已经牵着她走过去,先是见过沈华城夫妻两人,再是见过沈家的公子。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关叔叔的掌上明珠,关云锦,这是犬子,沈敬繁。”沈华城笑呵呵的两边介绍。 关云锦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和疑惑,笑得落落大方,点头示意:“你好,沈先生。” 想必对方也是跟云锦一样震惊,虽是极力掩盖,但是不自然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沈华城见儿子一直不说话表情也很是严肃,两个眉头已经堆成山,以为儿子情绪外露,顿时有些不悦,轻轻推了推沈敬繁说:“还不快点打招呼,发什么呆呢?” 沈敬繁被这么一推,眉头稍稍松动,点点头:“你好,关小姐。” 沈华城笑着打圆场:“都别小姐先生的叫了,敬繁你比云锦大,以后就叫她云锦,云锦,如若不嫌弃,你可以叫他一声大哥。” 关云锦不自然的笑着点点头:“谢谢沈伯父。” 这时两家的父母都已寒暄起来,云锦脸扭向一边,关心里犯了十万个嘀咕,怎么就能遇见他呢?他怎么就是沈敬繁呢?他明明不是有李若茗了吗?怎么还能来跟自己见面呢? 眼前这位沈敬繁少爷就是在大世界撞见那位,李若茗的护花使者,若是从未见过也罢了,偏生关云锦从一举一动里,看出这位沈敬繁跟李若茗是一对眷侣,感情也应该不浅,连着两次撞见两人单独约会,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不知道他是否跟自己一样,是迫于父母之命无奈才答应来这里,还是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乐意周旋在多个女子之间。 要是前者倒好说,只要两人私下说开就没什么事了,要是后者,切,关云锦冷笑一声。 似乎是听到关云锦的冷笑,沈敬繁抬起头来看向她,关云锦假装端起茶杯喝水,将头扭向一边,一脸专注地听着沈华城和关庆延聊天。 今晚的饭局绝对是精心安排,连座次都是富有深意,关云锦和沈敬繁被安排的是面对面,两人果真应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避无可避的眼光总是有交汇的时刻。 关云锦感受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来看过去,这时打量起他来,见他今天的衣服也很是随意,黑色西装,系神色领带,再无别的装饰。 心里有了数,关云锦松了口气,她见过跟李若茗一起出行的沈敬繁,哪次不是光彩耀眼,如今见她倒扮的如此普通,想必心里也是极不乐意前来,左不过是跟她一般,拗不过父母之命,所以十分随意地应对。 想到这,关云锦抬起头冲着沈敬繁呵呵一笑。 沈敬繁一时没料到,有些怔住,随即向双方父母的方向看去,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但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下头去继续用餐。 一顿饭下来,关云锦和沈敬繁心里都各怀鬼胎,只是偶尔的应付下长辈,笑笑或者简单说几个字,便不再多言。 而两边的父母似乎都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两个孩子太过安静了,他们猜测也许是因为几个长辈在,年轻人放不开,于是很默契的提出一个建议,说是还有事,先行一步,留两人单独聊聊。 关云锦心里极其不愿意,但又一想,也好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以沈敬繁的高傲和自以为是,再以为自己多么的想跟他完成两边父母的美好心愿,那可就不得了了。 虽说只短短接触过两回,但是关云锦对他的脾性算是见识过了,傲慢至极,这样的人难免也自负的很,要是不及时撇清立场,保不齐被他想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便笑着表示很乐意,开心的送走四位。 等到人都走光,就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沈敬繁低声说,语气略带嘲讽:“原本以为你姓关只是巧合,没想到,还真这么寸!” 关云锦不客气地转过头来直盯着沈敬繁。 “沈先生,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跟您绕弯子。我看得出来,李小姐对您的意义不比常人,而我一不愿做那拆散活鸳鸯的小人,二来,你我之间半点情谊也没有,我更不愿意自己的婚姻被人如此草率就安排好,所以,您放心,我不会给您造成困扰,也请您回去以后跟伯父伯母表态的时候,跟我保持一致,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都自在,免得麻烦。” 沈敬繁显然是没想到关云锦会这么直接的说这番话,一时颇有些意外,只是拧眉探究的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话有几分可信度。 关云锦随意坐下,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抬起头来看着如临大敌的沈敬繁,问道:“沈先生是不赞成我的建议?还是您打算随从父母的意思?恕我直言,沈先生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都不是云锦心仪之列,原谅我的冒昧,总之我是不可能接受您这般人物的。” 沈敬繁忽然笑出声,向后一拉椅子坐下,颇有些好奇的问:“为何?” 关云锦跟着也笑出声:“为何?难道沈先生就这么的有自信,所有的女人都要对您仰慕之极吗?” 沈敬繁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松动不少,不再是防备的眼神看着关云锦,倒换了一种玩味的神情:“你一个女孩子,这么直接的讲论男女之情,不觉得有些不妥吗?难道在英国,你们学的都是这般?” 关云锦不置可否:“随您怎么想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打哑谜上,所以有什么说什么,是我眼中的传统美德。还劳烦沈先生记得,在伯父伯母面前,要咬定对我无半点意思,我也会跟家父家母说,我对您也半分无念。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关云锦轻巧巧的起身,拎起包和外套走了出去。 转身的瞬间,关云锦嘴巴无声地咧开,她见识过沈敬繁的作风,这次抢在他之前起身就走,总算扳回一城。 第十五章 动心 五 出了泰和酒楼,一阵风吹过,关云锦打了个寒颤,刚才父母先离开,自家的车已经不在了,想必他们是存着让沈敬繁送她回去的心思,眼下想去哪里必须要叫车了,转身回去给了泰和酒楼门童两块钱,让他叫个出租车来。 跟司机报地址的时候才想起,不能回家这么早,不然父母肯定看出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去邱天水家坐一下吧。 邱天水见到关云锦这个时候来,看了看钟表,有些不明白,但见关云锦精神头没有多好,只吩咐了丫鬟准备茶和点心,等到送过来便把他们都遣下去了,只留她们两人。 关云锦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茶碗,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云锦,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关云锦抬头看了一眼邱天水,随即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爹已经打算给我许人家了。” “什么?”邱天水十分吃惊地看着关云锦,似乎确认刚才话语的真实性。 关云锦轻轻一笑,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天水这么过度的反应。 “吃惊吗?我自己也吃惊,曾经以为自己的事情没有谁是可以左右的,现在发现,不行,人哪里能活的那么自在呢?纵使我再不愿意,但是为了爹娘还是得去看看啊,也不能平白的让他们跟别人交恶。” 邱天水皱眉:“云锦,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人。” 关云锦侧过头去,看着天水家五彩的琉璃灯罩,颇有些无奈地说:“是吗?可我真不想懂事,要是像小时候那样,不喜欢就撒娇任性,不管不顾地不答应就好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邱天水问。 关云锦哀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的打算就是见招拆招。你放心吧,我跟今天那人没什么的,说来也巧了,你知道我今天见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邱天水摇摇头,表示猜不出。 “就是上次在大世界我救的那个女孩的男伴!” 邱天水用力想了想,说:“那女孩我还有点印象,她的男伴不怎么记得了。可是,她们是一对吗?那你不是拆散人家吗?” “他们当然是一对了,我跟你说这事还不止这么巧呢,前两天,我跟蒋溪涵出去吃饭的时候还又遇到过他们一次,看样子,绝对是在约会,你说我都撞见两次了,而且人家那叫李若茗的女孩还把我当恩人看待,我怎么能去抢她的男人呢?” 邱天水有些吃惊的问:“你们又碰到了啊?你说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缘分啊?” 关云锦敬谢不敏:“缘分?别吓唬我了,跟谁也好过跟他有缘分啊!算了吧,我对那个男的,哦对,他叫沈敬繁,我对这个沈敬繁啊,实在是没有好感,为人太过傲慢了,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坏的孩子,没原则,没正义感,没爱心,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邱天水打量着关云锦,忽然笑出来,问:“那蒋溪涵大哥,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关云锦忽地转过头来,有些吃惊的看着天水,一时言语竟有些打结:“你,胡说什么呢?” 邱天水呵呵笑着:“你们前几天不是还一起吃饭吗?而且,那天看电影之后,你们两个就先离开了。依你的个性,如果对他没有意思,怎么会答应让他送你呢?” 关云锦嗔怪邱天水道:“你这样就是没良心了!也不看看那天我说要提前走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和启山制造机会?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里编排我!” 说完假装生气扭过身子。 邱天水生性传统,本就不愿多谈男女之事,见关云锦这般唯有笑笑:“我也不愿多说这种事,你生性坦荡,也毕竟是个女儿家,那我不多问了好不好?感情这种事,你总归要像平时说我那般,不要违了自己的心就好。” 关云锦听她这么一说,有些失神,过了一会才说:“可是我爹娘这样子,让我觉得,拒绝反抗他们的安排,不像以前我想的那么简单。曾经看过的话剧,我还骂那些女子傻憨,实在拗不过父母,大不了一走了之啊,横竖不同意,父母能怎么样呢?现在看来,自己才是想得太简单了。父母养育我们这么大,恩情都报不完,还要去惹他们伤心,做起来真是难啊!” 邱天水见关云锦一晚上的情绪时好时坏,知道她是真的忧心了,想来也是,自小到大她的父母就没有勉强过她什么,这样的环境纵然是让关云锦容易养成以自己想法为首要的习惯,但是关云锦并非无理之人,她也知道父母对她多是疼爱,真到了对她有要求的时候,也狠不下心来拒绝。 不知道说什么话合适,唯有宽慰她道:“伯父伯母向来疼你,即使这次主动提出来,你也不要这么悲观,毕竟你是女儿身,这种事情父母们当然要为你操心,想着能为你张罗操办,帮你把关,挑选最好的人选,你既不乐意,他们只当你是害羞,过段日子,真的发现你不喜欢,也就不会再勉强你了。说到底,你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做父母的哪又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 关云锦紧紧抿着嘴,眼里有些湿润,点点头:“我知道,我也希望是这样。只是我早就跟娘说了,婚姻的事我要自己做主,他们向来都知道的,这次还这么做,我真的很担心。” 邱天水伸出手来拍拍关云锦的肩膀:“那肯定是这个人物太过优秀了,伯父伯母想替你谋算下。” 关云锦撇撇嘴:“沈敬繁,太优秀?算了吧。除了家世好一些,相貌也算是不错,其他地方哪里好了?傲慢无礼,男人就应该温和有礼,大方体贴,关心人,这样才最好。” 邱天水扑哧笑出来:“我听你说来说去,还是觉得蒋溪涵大哥最好,不是吗?” 关云锦脸起了一片红晕,噌的坐起来:“再胡说我挠你痒了!” 两人嬉笑着,一晚上也就混过去了。 回到家,以为父母都睡下了,关云锦穿过廊厅,准备去后院自己的卧房,却不料看见父母一直在客厅等着自己。 关云锦走进来,见父母都一脸严肃,心里突突跳了两下,随即笑着上前,走到母亲身边问道:“爹,娘,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郑氏没有说话,只示意关云锦坐下。 关庆延等关云锦做好,悠悠地问道:“跟敬繁聊的怎么样?” 关云锦一时没适应“敬繁”这个称呼,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爹你什么时候跟沈敬繁这么熟悉了?还敬繁敬繁的叫着。” 关庆延啧了一声:“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这么多年虽是没见,但是情分还在,何况我跟你沈伯父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两家的关系本来就亲近些。” 关云锦哼了口气,没说话。 “你这副样子,莫非你们两个,今晚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关庆延问。 关云锦摇摇头:“何来愉快不愉快,就那样呗,我不喜欢他自大高傲,再说我们刚见面,都算是陌生人,哪里来的相处一说?” 关庆延拧眉:“你这叫什么话?我看那孩子就很好,相貌不说,仪表堂堂,而且自小我是见过的,很好的一个孩子,哪里有你说得傲慢无礼了?” 关云锦不服气的回嘴:“你小时候见过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何况,莫要说他没礼貌性子狂妄了,就算是懂事谦逊,我也可以不喜欢他啊?好比那么美的牡丹,还有人偏生不喜欢它的娇艳,偏好梅花的素雅,这种事,能定得了论吗?” 第十六章 婚事 一 关庆延站了起来,指着关云锦对郑氏说道:“你看看,你这个好女儿,好生一张利嘴,竟都用来对付她的老父了!” 见郑氏也是一脸的忧愁,关云锦心里不忍,跟着也站了起来:“爹,你也别跟我绕了,你们这么晚等着我回来,而且今天的饭局我也不是不知道,处处透着古怪,你们明说,是不是想要让我和那个沈敬繁有点什么事?” 见关云锦问的直白,关庆延倒一时没了话,他今晚的话也只是想一点一点往那方面引着,没想到关云锦处处提防,字字句句都挡了回来,本有些生气着急,见她忽然全部摊开了说,反倒不知如何回复,索性又坐了回去。 见关云锦的反应,应该是对沈敬繁没有好感。 郑氏站了起来,走到关云锦身边,让关云锦先坐下,自己也随着坐了旁边。 “云锦,既然你说的这么通透,娘也不瞒你了,你今年也是19岁,年纪不小了,周围的人到你这个年纪,即使不出嫁,那也是都有了合适的对象了,我们想着就你一个女儿,也没有别人帮衬着,要是哪天我们走了,就留你一人孤孤单单的,到了那边我们也不放心,所以想趁着我们还在,为你寻一个合适的人家,知根知底,你们早日完婚,我们两个老人也好放心。” 关云锦一听急了起来:“你们都这么健康,活到一百岁也没问题,说这些做什么?” 郑氏拉着她继续说:“敬繁那孩子,我们看是不错的,况且你沈伯父也是很喜欢你,一直很希望你能做他们的儿媳妇,与其再去找那些不熟悉的人,倒不如三代相处下来的人家来的安心,娘知道你跟敬繁还不熟悉,也不勉强你,以后多多接触,相处一下,就好了。” 关云锦撇过头去:“我不喜欢沈敬繁,他那种人我自小就最讨厌了,我也不想跟你他相处,你们不要随便答应沈伯父什么,要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们,他家纵使再好,沈伯父再喜欢我,也不能作为结婚的条件吧?我都说了,不要勉强我。娘,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以后我的丈夫,要自己选。” 关庆延有些生气,转过头来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把这种事随便挂在嘴上呢?什么叫你自己选?你还小,根本不懂得世上人心险恶,别人若是企图你什么,接近你,你如何分辨的出来对方的居心?爹娘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下呢?都怪我!自小把你宠坏了,什么都依着你!” 关云锦见关庆延口风这么紧,竟是一点也不松,步步紧逼,一时也来了气:“你们到底怎么了?我以为我关关云锦的父母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的,婚姻大事,难道我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你们给我挑人,看的是身家相貌,但是喜欢不喜欢,过的开心不开心,只有我自己知道,谁都替不了我,我自己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爹!你也接触过很多开明人士,怎么思想还是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砰”,关庆延气的一拍桌子:“我们见过的人比你见过的多了,你最近在外面玩的那么野是不是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了?你还年轻,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好是坏!当心别被骗了去!” 关云锦赌气说:“我是年轻,可我也不傻,好人坏人我还是有分辨能力的,什么叫不三不四?我结交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好人!” “敬繁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肯跟他好好相处一下?” 关云锦站了起来,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但是还是掩盖不了情绪的激动:“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沈敬繁,你们不知道而已,我之前因为巧合遇见过他几次,他自己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我何况去做拆散他们的恶人呢?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这下倒轮到关庆延和郑氏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郑氏说道:“怕是你看错了吧?男女之间偶尔一起也不算什么,像你跟启山走的那么近,你自己解释不是说只是好朋友吗?你沈伯父说敬繁刚回来不久,怎么就会有女朋友呢?” 关云铁着一张脸:“你们不要乱想,我跟启山就真的只是朋友,这样说,根本就是不信我,至于那个沈敬繁有没有女朋友,你们自己去落实吧,我不想拆散人家,何况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们两边的父母这么满意,也太不顾我们的感受了吧。我累了,不想再说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起身便回去了。 关云锦也没了心思梳理自己的心思,经邱天水的提醒,她对蒋溪涵的某些特殊的感觉,似乎已经准备喷薄而出,但此刻的关云锦却没了这份兴致。 关庆延看了郑氏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郑氏起身,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两人没做声。 第二天一大早,关云锦就出门了,喊上邱天水跟蒋启山,一起喝茶。 两人见关云锦一直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都有些担心,一直以来关云锦都是大家的开心果,从来精神最是旺盛,今天这般沉默倒有些吓人。 邱天水开口问道:“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关云锦眼皮抬了抬,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启山问道。 邱天水看了一眼关云锦,没出声。 关云锦无精打采地说:“昨个我回去,没想到爹娘都等着我呢,正襟危坐,像是审犯人似的,我明白了,他们坚决的很,看上了那个沈敬繁,很坚持,那架势,恨不得我立刻嫁了他去,我说了半天,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最后我就只好说出沈敬繁有女朋友的事了。” “沈敬繁是谁?” 蒋启山问道,天水低声给他解释了一番,将那天偶遇简单说了下,却略过关云锦跟蒋溪涵吃饭的事。 关云锦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邱天水,又瞅了瞅启山,语气里颇为无奈:“我看他们忽然间这么着急,定是误会了,会不会因为最近这段日子,咱们走的太近,启山是个男的,估计他们以为你跟我有什么,怕出什么事,才这么火急火燎地想要帮我张罗婚事吧。” “啊?可是我们就只是朋友啊!”蒋启山吃惊的忙说道,偷偷瞥了邱天水一眼。 关云锦翻了了白眼:“我当然知道我们只是朋友,而且,以后也一直会是普通朋友!”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天水,随即又趴回了桌子上。 “那我就真不晓得他们着急什么?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难道我多吃家里几口饭就这么讨人嫌吗?” 见关云锦十分苦恼,邱天水和蒋启山也都是神情凝重,不知如何安慰她。 隔了一会关云锦想到什么一般,呼啦的坐直了身体,唬得两人一跳。 “要是他们非逼我嫁给那个讨人厌的沈敬繁,与其一辈子过得不快活,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我就离家出走!” 邱天水一听倒吸了一口气:“关云锦,说什么混账话呢!父母养育你多么不易,你怎么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动这样的念头呢?” 关云锦解释道:“我也不想,这不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吗?难道真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吗?不过,我也只是想想,爹娘还是很疼我的,说不定看我这么坚决,就不勉强我了呢。等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气消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邱天水一脸担忧地看着关云锦,神情更加凝重,连关云锦这般洒脱的人遇到婚姻的问题,也都有这么多的无奈,像她这般人,又会怎样呢? 蒋启山回到家,佣人们忙说大少爷回来了,在书房等着他。 换下衣服后蒋启山就跑上楼去,推开门走了进去,见蒋溪涵正在低头看着什么,看见他进来,放下书,笑着问:“我听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蒋启山这么一被问,接着叹了口气,蒋溪涵问:“怎么了?” “是云锦,约了我和天水一起出去,她父母逼着她相亲,还催促她尽快跟对方结婚,她心里烦躁,我们陪着她说了一天的话。” 蒋溪涵垂下眼帘,复又看着启山:“哦,她很不乐意吗?” 蒋启山叹道:“当然是不乐意了,关云锦那性子,什么都是自己做主,平日里也没少鼓励我们,说我们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婚姻要自己做主,没想到轮到她了,竟然遇到这样的事,自是十分伤心伤身。” 兄弟俩人一时都没了言语,蒋启山忽然想起来问:“对了,大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蒋溪涵这才说道:“没什么,想着让你这几天去接手家里的生意了,咱们父母走的早,就咱们兄弟二人,你来帮忙,我也好安心,毕竟别人都不比你,我信得过。” 蒋启山点点头,没有异议。 第十七章 婚事 二 “小姐,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啊?”丁香快走几步跟上关云锦,有些气喘地问。 关云锦瞥了瞥她,两眼空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一大清早关云锦就出门了,但是出来之后才发现偌大个允城,她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好像两条腿没有目的性地迈出家门,就只为逃离家里那种压抑的气氛。 见她心情不好,丁香也没有多问,只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步伐可以跟得上关云锦。 “小姐,不如我们去罗扇坊看下有没有新进的衣裳吧?” 关云锦停下,扭头问:“去哪里?” 丁香向隔壁指了指:“罗扇坊啊,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关云锦转过身子,木木地抬起头迎着阳光望去,是呀,真的是罗扇坊。 关云锦干干的笑声,像是投进湖中的石子一样悄无声息。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吗?”关云锦自问自答,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毫不停留地向前走,丁香一脸不解,只得跟上。 “哎呀!”关云锦忽然停下,丁香一个猝不及防撞了上去,揉着自己的脑门,问道:“小姐,你怎么忽然停下来了?我没撞疼你吧?” 关云锦皱起眉头,对丁香的话分毫未觉,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满目迷惘,回过身去看着“罗扇坊”三个字,到底进不进去呢? 思绪乱得像一团麻绳,全都是死结,看见明晃晃的金字招牌,也没有让她的心里澄明半分。 丁香凑过来:“小姐.........” 关云锦刚要说话,却猛然发现蒋溪涵手上搭着外套,站在不远处,一脸浅笑地看着她。 关云锦不由心控制地笑出来,随即警觉地收回去,轻声清了清嗓子,问道:“好巧啊,你也在这?” 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蒋溪涵轻轻抿着嘴唇,露出比刚才更甚的笑意,“这是我的店,做老板的总要来照看一下的。” “啊,对,是啊,你是罗扇坊的老板,见你太意外,都忘记这回事了。”关云锦无意识的点点头,眼神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慌乱。 “不妨一起进去看看?最近出了不少新的衣裳款式。”关云锦言谈举止十分怪异,颇为不自在,蒋溪涵看在眼里,并没有多加问询,聊起另外的话题,适时的发出了邀请。 关云锦却如梦初醒一般:“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拉着丁香便要离开,蒋溪涵出声喊住了她们:“云锦,你要去哪里?不如我让司机送下你们?” 关云锦的双腿却像注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她认命地站住,心里开始翻腾,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紧走了两步到了蒋溪涵面前,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温和的脸庞。 “蒋大哥,我能问你件事吗?” 蒋溪涵依旧一脸淡淡的笑容:“你问。” “你知道我的事吗?” 虽然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是关云锦莫名地感觉,蒋溪涵一定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破釜沉舟地问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蒋溪涵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问“什么事”,他迟疑了两秒钟,才点点头说:“启山告诉过我。” 关云锦咽了咽唾沫,再上前一步问:“那么,你能指点下我,是亲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吗?面对两难的时候,我们该怎么选择?” 蒋溪涵此刻脸上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严肃起来的神情。 “很难回答是吧?我也知道,只是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问你的,不要放在心上。”关云锦无奈地笑笑,摆摆头,半转过身子去。 关云锦也说不准到底想听到蒋溪涵什么回答,原本以为话说出口就会好过一点,如今心下却一片茫然。 就在关云锦以为蒋溪涵不会做出任何回答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我的父母早逝,所以很羡慕那些可以有父母陪伴的人。不管怎样,生身父母都是我们需要去尊敬和在意的,有些时候,是自己太过自私了,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为难。” 虽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但是听在关云锦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和扎心。 她的奋不顾身,她的追根究底,她的渴望勇气,原来在蒋溪涵这里,只是一厢情愿的自私。 心像被锥子刺得,一下一下钝痛,关云锦按奈住汹涌而来的情绪,点点头了然地说:“你说的对,是我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 刚走了没几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丁香回过头去看:“小姐........” “......云锦!”蒋溪涵快步赶上,一个转身在关云锦的面前站住。 关云锦头也没有抬:“还有什么要告诫我的吗?” “父母一定是要孝敬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婚姻这种一辈子的大事,还是不要草率,我们可以跟父母好好谈谈,毕竟,亲人之间没有过不去的事,都是希望对方能过得更好。” 关云锦没听清楚,猛地抬起头看着蒋溪涵,他就站在眼前,比刚才她鼓起勇气走过去离得还要更近一些,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蒋溪涵此刻微微起伏地胸膛,还有他眼里的一丝丝紧张。 明明他什么都没承诺,可是关云锦的心却快活了起来,脸上凝重的神情也渐渐松动。 蒋溪涵留意到她的变化,眼里浮现起一丝丝的笑意,关云锦深深望着,让这份笑意暖融融地照进了她的心底。 这一个星期,关云锦出奇的安静懂事,除了去工厂偶尔看下,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看书就是在花园里赏花,要么就是一杯茶,沉思一个下午。 关庆延私下问过郑氏,关云锦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把丁香叫过来,仔细询问过,但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吃饭或者碰见问关云锦,她也总是笑着说没事,准备修身养性,二老也不能因为她安静几分就断定她出了什么毛病,便不好再问。 早起,丁香敲门:“小姐,起了吗?” 关云锦清明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丁香有些奇怪,今天这么早就醒了。推门进去发现关云锦岂止是早醒了,连衣服都已经换好收拾妥帖了,赶忙问:“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穿戴好了?这是要去哪里?” 关云锦接过帕子,洗完脸,头也没抬的说:“去沈家。” 在关云锦喝完了第三杯茶,沈华城夫妇脸色越发难看的时候,沈敬繁终于姗姗到来,边走还边打着哈欠:“关小姐,你来的也太早了吧?” 沈华城和潘氏见儿子这般,面上颇觉得过不去,沈华城咳了一声,潘氏赶忙说道:“怎么出来的这么晚?” 沈敬繁走进客厅,向两边看了看,最后将视线锁在关云锦身上。 “关小姐,你有什么事,这么一大早的特地来找我谈啊?”他故意把‘特地’两字咬的很重,眯缝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前两天我去逛街,遇到了若茗,说起来还欠你一顿饭,所以我们两个人商量着希望您能赏个脸。” 沈敬繁立马敛去笑容,深深地看着关云锦半天,忽然笑道说:“好啊,劳烦关小姐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 沈华城看着儿子的身影,略表歉意地说:“都是给惯坏的,自小没在我身边,我也没好好的教训他。云锦,不要介意啊。” 关云锦笑着摇摇头。 这次沈敬繁动作迅速,很快就收拾好了,两人和和睦睦地一起乘车离开。 自从坐下,沈敬繁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关云锦,直到侍者将他要的咖啡送上来后,才欠欠身子,搅拌了起来,嘴角似乎在笑,眼角却写满狂放。 “沈先生,我想上次我们虽然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但是最起码已经达成了共识,就是我们彼此都不喜欢对方,我想..........” 沈敬繁忽然将搅拌的勺子扔了开来,“叮当”一声落在咖啡杯里,虽然力道不是很重,忽然之间发生,而且关云锦还在很认真地一边思考一边说,所以被吓了一跳,抬眼向沈敬繁看去,却见他一脸讽刺的看着自己。 “沈敬繁,你这是什么意思?”关云锦被他的态度有点惹毛,语气多了分强硬。 沈敬繁向前探过身子,双肘支撑桌子,眼珠上下转动,居高临下将关云锦的每一个表情收入眼中,突然歪着头笑了:“关云锦,你来找我谈这个,是想再次告诉我,你不想嫁给我是吗?” 关云锦被“嫁给”这个字眼吓到了,忙说:“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我都无意,何苦互相缠累,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沈敬繁挑了挑眉:“我改主意了,娶你这件事,也值得我考虑考虑。” 说完,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翘起腿,一下一下晃着,眼神紧紧锁住关云锦,他的肢体放松,眼神却戒备。 第十八章 婚事 三 关云锦完全懵了,她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初步达成一致,这次出来只是想商量下具体回去对抗两边父母的对策,却没想到,沈敬繁这边临时变卦:“为什么?沈敬繁,你舍得丢下你的李若茗吗?总不会是因为你喜欢我吧?” 沈敬繁毫不迟疑地大大地冷嗤了一声:“喜欢你?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关云锦忍住怒气,耐着性子问:“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即使是真的我们两个从小有所谓的婚约,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总之我不会为了那么一个可笑荒唐的约定,嫁给一个我只能称得上是认识的人!你既放不下李若茗,又不喜欢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沈敬繁哈哈一笑:“我就是故意整你,不行吗?” 他这么一说,关云锦心里反而放松了一点,觉得他很有可能就是恶作剧,便毫不示弱地冷冷讽刺道:“拿你的婚姻大事来整我,看来你病得不轻嘛!” 沈敬繁一时没有做声,关云锦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还要再说,沈敬繁却忽然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凑过来问:“关云锦,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家已经快完了?” 关云锦脸色霍然变色,腾的站起来,厉声喝道:“沈敬繁你胡说也要有个限度的,你贬损我,我忍了就算了,要是你再诋毁我们关家,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见她这么激烈的反应,沈敬繁微微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那还真的要感谢你的父母,他们真是疼爱你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让你知道,怕你担心。明明那么想让你嫁给我,但是却丝毫没有提这件事,你不感动吗?” 关云锦拧眉:“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嫁不嫁给你,跟我们家的生意有什么关系?” 沈敬繁哈哈大笑起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家欠了那么多债,试问问整个允城城,除了我们沈家,还会有谁敢来趟这趟浑水?除了我们沈家,谁还有能力帮你们?所以,你应该赶紧的嫁过来,我成了你们关家的女婿,既然关沈两家有了姻亲,帮个忙渡过难关也是能说得过去,我们也好祝你们一臂之力啊!” 关云锦心突突的跳着,似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脸色绯红,体内的愤怒和震惊已经烧的她快要爆炸。 沈敬繁整好以暇的看着关云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不再说话。 “你说的不成立,以你我两家的关系,如果我们家当真有什么难处,你们难道会袖手旁观吗?就算是帮忙,也犯不着要用婚姻来维系,算我们借你们的好了,之后再还不行吗?咱们三代交情,帮个忙总是可以的吧?为什么要搭上你我的一生呢?李若茗呢?你..........” “够了,关关云锦,不要再提李若茗,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而且我发现,你是真的傻,你借我们家的?你们拿什么借?你们家的房子?土地?你不知道吧,为了筹钱,你家这些早抵押给银行了,还拿什么来保证可以还给我们家?纵使是世交,我们沈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白拿给你们去挥霍?不是为了这一纸婚约,我们犯得着帮你们吗?不过,要是咱们俩结了婚,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一家人,互相搀帮总是必要的。”说到最后那句话,沈敬繁口气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嘴角略带嘲讽的笑意,一直盯着关关云锦。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你根本就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家是需要你们的帮忙,但是你有选择娶谁的权利啊。就算你父亲因为不放心,非要多个联姻的保证,你总有说不的机会吧?难道你就愿意为了帮助我们家,牺牲你自己的婚姻吗?” 沈敬繁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关云锦一眼,扭过头去恨恨地说:“你当我愿意?不是你们关家曾经在我小时候救过我一命,还帮助过我们沈家度过难关,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去帮你们?你可别不知好歹,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难做。” 关云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记得临离开座位前,沈敬繁不疼不痒的那句话,飘进了耳朵和心里:“我听说,你们家已经两个月给工人发不了工钱了,再拖下去,不光是你们家的厂子完蛋,等到银行因为你们不能及时还钱,收了你们的房子和土地,你们一家人十几口连住的地方也会没有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们不仅要结婚,好像还要尽快呢,我们拖得起,你们家可拖不起。” 一进屋子,关云锦就反锁了门,和衣躺在床上,直挺挺的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丁香过来叫了好几次,关云锦只说是不饿,却不开门,一直到夜深,就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第二天,关云锦起了一大早跑到厂子里去,趁关庆延还没有过来的时候打开账簿一点点的查,她在国外学的就是经商,虽然账本做的表面上没什么,但是却经不住仔细推敲,关云锦带了大部分的账本装进包里,带回到家里,仔细研究。 一整天,除了丁香送吃的以外别的一律不见,到了傍晚,关云锦抬起灰白的脸,心里黄河决堤,眼里却干涩无泪。 起初她不相信,以为是沈敬繁造谣,但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原来她们关家早已经外强中干,只是顶着一个空壳子罢了。 关云锦坐着,把所有的事情和情况都想了一个遍,却始终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度过这次危机。 夕阳落下去的一瞬间,关云锦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开门向找父母那边跑去。 她想告诉他们,大不了不在允城做了,我们收拾下回到乡下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平平淡淡的,又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才叫好吗?她不怕吃苦,她怕的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抗,命运就已经无情的宣布她的失败,所以必须要尽快去努力。 第十九章 婚事 四 可等到跑到父母寝卧窗前,关云锦却犹豫了,她站住身形,焦灼地来回走动,不知如何开口,又怕惊动父母,小心注意着别发出声响。 母亲郑氏的声音传了出来:“老爷,你别太操心了,云锦那边,我再去劝劝。” “算了,你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愿意,让她为了咱们的这个家业牺牲一辈子,我也于心不忍,你我都老了,即使富贵还能享得了几时?何苦难为孩子呢!” 父亲苍老的声音传来,关云锦鼻子一酸,眼泪哗啦的掉下来。 “即使不为了我们自己,难道我们要云锦跟着一起受苦吗?她从小就过惯了这种日子,一下子让她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路边的丫头,去伺候别人,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何况现在嫁人哪个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咱家当真是没落了,云锦还能指望找个好人家吗?就算不为了工厂,我也真心想让关云锦有个依靠,沈家毕竟是咱们几辈的交情了,相信不会亏待云锦的,就冲这次咱们遇到这么一大坎,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只有沈家愿意,就是为了这一份狭义,云锦嫁过去,孝敬沈兄夫妇,也是应该的。” 母亲的声音带着素日少有的坚决,但声声句句,关云锦却听到了些许苦涩。 关庆延看了一眼妻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只是你也看到了云锦多抗拒,她嫁过去,这一辈子就算有了保证了,最起码能衣食无忧,纵使没法帮助关家挽回事业我也是愿意的,只是不愿在她心里落下个卖女求荣的骂名!罢了罢了!想我关庆延一辈子,竟然会走到这一步!我对不起你和云锦啊!” 关云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和着母亲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下子一下子的凌迟着她的心,站了好一会,关云锦擦干眼泪,转身走了回去。 以父亲的气性,回到老家,面对那帮亲朋,该如何自处?何况,关家若是没了家大业大的牌匾,有几个人还是自己的亲戚呢? 关云锦失魂落魄地回自己房间,一路经过的长廊尽头,是守夜的家丁,再隔壁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不知为何,关云锦鬼使神差般走到窗下,见里面还亮着灯,是李婶在给自己的孙子做新衣裳,断断续续地跟旁边的老伴聊着天,无非是乡下孩子们收成不好,他们得多帮衬着点,不然让孩子进城来,拖管家帮忙,在关家或者厂子里寻个差事吧。 关云锦听得心头发紧,赶忙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前,丁香还在托着腮一下一下打着瞌睡,等着她的小姐回来休息。 听到关云锦的声音,丁香立马醒了过来,忙着帮她打水铺床,关云锦突然出声问:“丁香,你还记得自己的老家吗?” 丁香用手试好水温,又撒上玫瑰花瓣,然后将毛巾挂好,她手上不停,不经意地回答:“小姐忘了吗?我自小长在府里,爹娘将我卖了,我早就没有亲人了,府里就是我的家。” “那你就从来没想过回去找找他们吗?毕竟是你的亲人。” 丁香神色一黯,随即不在意地说:“小姐就是我的亲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去找他们,我这一辈子就是好好伺候小姐就行了,别的我也没想过。小姐和老爷太太待我这么好,我很知足。” 关云锦木然地洗刷完毕,等丁香出去,熄了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是啊,他们都是一辈子待在关家的人,已经习惯了关家的生活,而且,还眼巴巴地指望着可以继续倚靠关家这棵树。 关云锦想着想着,开始无声地流泪。 她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奔腾,有的在呐喊,凭什么要她柔弱的肩膀来承担这么多人的命运? 也有的说,你既已享受这么多年,到了你该报恩的时候,为何却如此自私? 她只有不停地翻滚,好像才能稍稍排解心中的狂躁。 可是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蒋溪涵那张温和的脸,他人如其名,永远潺潺润物,让人心神安宁。 可是马上另一张脸就闯了进来,沈敬繁傲慢至极的脸,而且他的言谈举止间都已经流露出浓浓的鄙视和深深的敌意,以后的日子可以想见。 关云锦心里涌出一股绝望的感觉,她睁大眼睛,看着床顶的幔帐,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那么多人的脸在眼前不断飘过,最后定格的,仍旧是母亲和父亲伤心流泪的画面,关云锦心如刀割,血脉相连的痛,她如何能割舍? 第二天关云锦照常起居,只是刻意避开父母,经常的发呆,见她这般凝重,饶是丁香也不敢轻易打趣,只默默的陪着。 第三天,关云锦天还没亮就已经收拾好,等到丁香伺候洗漱完,关云锦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双手用力攥在一起,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关云锦才回神,有些恍惚的站起来要出去。 丁香有些紧张的上前扶着:“小姐,你要去哪里?我陪着小姐一块去吧?” 关云锦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在丁香一脸的担忧中关云锦走了出去。 依旧等了半天,关云锦面前的咖啡却是丝毫未动。 终于门口风铃响起,关云锦抬眼望去,沈敬繁刚好坐下,指着关云锦对着侍者说:“跟这位小姐来份一样的。” 关云锦双手握在一起,没有言语。 沈敬繁的咖啡上来了,他倒也不着急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依旧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关云锦心里万马奔腾,但他却在这边随意撩动,好像在故意折磨她。 半晌,关云锦抬起头来,眼里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声音平平淡淡:“沈先生,我想我们有必要跟双方父母说,尽快安排结婚的事情了,纵然我们关家大势已去,你们沈家也是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婚事绝对马虎不得。” 第二十章 婚事 五 关云锦不断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她手速很慢,杯子在她眼中却飞旋如陀螺,她看得眼晕,索性放下杯子,转头出神地向窗外看去。 邱天水看着关云锦现在这张毫无生气的脸,眼圈红了起来,握住她冰凉的手。 “关云锦,你真的是太……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妹吗?结婚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是从报纸上才知道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云锦转过脸来,似乎没听见邱天水的话,脸色木然地问了一句:“什么?” 邱天水却怔怔地看着她,原本一肚子想说的话,在看到她这番模样之后,忽然哑掉,到了嘴边也只化了一句:“你这是何苦!” 关云锦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笑意,低头晃着手里的热茶,没有说话。 “云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你从来都不掩藏自己的情绪,才过了几日,你就瘦了这么多,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不方便咱们就去别的地方。” 关云锦闻言摇摇头,竟然真真笑了出来:“天水,这是我的选择,我甘心乐意的,你不要为我报不平。” “那你曾经说过的那些幸福呢?你说的自由呢?你之前不是还说很讨厌沈敬繁吗?怎么才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了?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脸上哪有半分新婚燕尔的喜悦?你不是说过吗?我和启山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结婚这么大的事,连最好的朋友都毫不知情,你让我怎么安心相信你的话?云锦,你若真不想我担心,就告诉我实话。”邱天水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 “自由?那些不过是年少无知的想法罢了。”关云锦的笑意里带了几分讽刺,刺得邱天水眼睛一痛。 关云锦摇摇头:“天水,谁活着没有几分苦衷啊?何况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沈敬繁也算不错的人选吧。” 关云锦说完自己先没忍住,苦笑了一下。 她跟沈敬繁的相处,岂止算不上好,连称得上和平相处也不够吧? 婚前他们倒是没什么来往,定下了结婚的事宜之后,因为关云锦和沈敬繁都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对婚礼的所有事情都毫不关心,十分冷漠,即便两家老人包揽了所有的大小事情,细节总归是要碰面的。 双方家长约在了老地方泰和酒楼,等到两人都到齐,长辈们体贴地说有事,先走了,留下两个即将踏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沈敬繁翘着二郎腿,一直在看报纸,关云锦双手托腮,似乎被窗外的街景吸引住了,看得格外投入,身形如同雕塑,纹丝不动。 过了许久,沈敬繁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关注着关云锦,见她丝毫打破僵局的意思都没有,还一脸冷漠,看起来比他这个金主还要横,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要他主动说点什么,他也不肯,更从心底里觉得,关云锦不配。 他清了好几遍嗓子,刚要再假装咳嗽的时候,关云锦终于放下手腕,坐直了身体,转过头来望着他。 沈敬繁浑身的汗毛都警觉着,等待着关云锦开口。 可是关云锦盯了他半晌,什么也没说,又双手托腮,维持刚刚的姿势,去欣赏窗外的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沈敬繁大怒,也不再掩饰目光,将报纸放下,直直对着她望了过去,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关云锦依旧不动。 沈敬繁忍无可忍,将报纸极其用力地‘啪’拍到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抖了三抖,蹦星溅出了几滴水。 关云锦匀称的身形如同真人雕塑,毫无起伏。 沈敬繁心底冷哼了一声,还挺沉得住气。 声音却满是戾气:“你聋了?” 关云锦嘴唇终于动了,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渴了就喝茶,嗓子痒了就出去咳嗽个够,一个劲地哼哼,你不累我听着还烦呢。” 沈敬繁被她气得噎了一口气在胸中,语气十分不善:“给我倒茶,你难道不知道,要伺候自己的丈夫吗?” 关云锦被伺候丈夫这几个字眼戳中了心脏,虽然面色如常,已经放到桌子下的手指却用力地搅在一起,借此来压制心中的怒火。 她不想跟沈敬繁起冲突,既然已经决定要嫁过去,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虽然他们没有感情基础,甚至彼此毫无好感,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关云锦不想自己以后的日子太过难熬,所以本来今天来是想跟沈敬繁有个好的开始,最起码维持在客气的层面上,还不至于难以相处。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沈敬繁带有敌意的见面方式,她知道他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在最开始的相处之中,定下基调,第一次就压制住她,以后的日子中,她必定是居于沈敬繁之下的。 她本是怀着和平之意,奈何对方却毫无此意,关云锦干脆不再难为自己,跟他冷战起来。 此刻沈敬繁话语逼到眼前,关云锦还是尽力平静自己,她强迫自己慢下语速,不缓不慢地说:“你还不是我的丈夫,话有点为时过早了吧?” 沈敬繁声音很大地冷哼,态度极为不屑,关云锦真想抄起眼前的茶杯丢过去,狠狠地砸一下眼前这张讨人厌恶的脸,但她忍住了,捏住茶杯的手指泛起白色,她需要十分用力才能压下心中的打人的念头,大脑强行命令手指,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 见关云锦不但不理会自己,反倒端起茶杯自斟自饮,怒火中烧,想都不想,抬起腿来对着眼前的桌子面,用力一蹬,哐当一声,桌子倒地,紧接着哗啦啦的破碎声响起,茶壶茶杯碎了满地,几片碎片还飞到关云锦的身上,幸亏她反应快,及时向后退去,不然桌子非砸在她身上不可。 但关云锦内心的火气已经升到顶点了,她学着沈敬繁双手抱胸的姿势,也冷笑了一声,笑意未及到达唇边,脚已经飞速踢出,刚才倒地的桌子一下子又被掀了回去,奔着沈敬繁的腿就去了。 沈敬繁惊怒之间,反应还不算慢,眼看桌子就要砸着自己,长腿一伸,脚背传来一阵麻麻的阵痛感,桌子在眼前被止住了势头。 关云锦看都不看他一眼,在踢完一脚之后,起身就走了出去,完全不在意她那一脚用力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走出包厢就看到酒楼的服务生站在外面,她一边奔过去一边整理自己的面部表情,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催促道:“快点叫巡警来,里面有人耍酒疯闹事,掀桌子摔杯子的,还扬言要拆了这家酒楼呢!” 服务生还要多问,关云锦一边推着他一边继续将情况描述的更加严重,到了转弯处的楼梯口,包厢里传来沈敬繁怒吼的声音,服务生一刻也不停留,奔了下去,关云锦撇撇嘴,整理了下衣衫,施施然也下了楼去。 不等走到门口就听到酒楼经理带着哭腔道:“沈家这位少爷是要做什么呀,宋司令今天在这儿,闹得是哪一出啊!” 一边说着慌慌张张地往楼上跑,太过心急,反而没有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关云锦,就是跟这位沈公子一起的人,关云锦此刻也不想跟沈敬繁扯上任何关系,她快速转身,将手里的帽子戴上,一脸置身事外地走了出去。 掌柜的上了楼,第一眼先是冲着宋司令的房间赶过去,刚走到门前,就发现门虚掩着,宋司令正一脸玩味地向楼下看着,不等掌柜的开口,就一摆手,随后门被咣当一声关上了,掌柜的不敢多言,这才转身去解决沈公子的事。 关云锦回想婚前她与沈敬繁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单独见面,是以这么不愉快的方式结束得,不禁苦笑。 沈敬繁当然没被带到巡捕房,但是场面闹得也不太好看,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见邱天水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关云锦反过来安慰她道:“你相信我,要是我不愿意,没有谁能逼迫我,我真的是自愿的,因为我发现,跟个人那些所谓的对未来的幻想相比,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我去保护。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沈家搞了这么大的场面,原本我们商量好了,一切从简。” 应该是与沈敬繁闹得不愉快,他故意跟自己对着干,关云锦越是要简单不张扬,他就越是轰动的满城皆知。 “原本我想着,等以后抽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也好,省了我亲自说了。” 邱天水深深看了关云锦一眼,忽然问道:“那蒋大哥呢?” 听到蒋大哥这三个字,关云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平静地反问:“我自然也没有通知他。” “云锦,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还不了解你吗?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一直追问了,免得再让你心烦。婚姻大事,你不可能草率而定,定是有天大的难言之隐,你我之间纵使我不赞成这桩婚事,也还是会支持你的决定,你不告诉我无非是不想让启山知道,可是你没有必要瞒着启山,还有前段时间我去你家看你,那天你明明在家,蒋大哥的电话却不肯接,要丫头说你有事出去了,然后一下午你就在出神,魂不守舍的样子。” 邱天水还要再说,关云锦打断她:“天水,别再说了。” “云锦…” 邱天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眼看着关云锦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已经渐渐湿润的眼眶,几句安慰地话在嘴边,却不知是否有用。 关云锦站起身来:“我今天出来得太久,我得走了。” 第二十一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一 关云锦有点慌乱,她以为谁都不知道,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一些企盼和悸动,却不曾想到,一向心思细腻的邱天水会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总结了一个她一直在逃避的答案,原来,她在意蒋溪涵。 只是如今她身入沈家,曾经呼喊的口号和旗帜也早已通通被她强行压制在见不得天日的世界,萧郎从此是路人,偶尔的偷偷念想一下,算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 叹了口气,将在云裳坊的买的衣服一件一件细心折好,收在箱底,也将心里那点曾经的执念和美梦锁在不见阳光的木板下。 出嫁那天,母亲哭得一度不可抑制,关庆延纵使强忍却也滴下眼泪来,关云锦上前安慰着两位老人,示意他们不要感伤,离得近总是能经常见到的。 虽然她尽力在笑,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怕父母看了更觉难过,只得匆匆离去。 关云锦如同任何待嫁女儿那般,曾经幻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必定心如擂鼓,激动热切。 自从决定嫁给沈敬繁之后,关云锦对新婚之夜有的,更多是恐惧和担忧,她不知道前路漫漫,应该如何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讨厌的人相处一个屋檐之下,想得太多的时候,甚至动了逃跑的念头,但关云锦心如刀剑,双脚被钉住一般,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 那一夜原本该是琴瑟和鸣的鸳鸯梦,到头来却只有她自己一人坐在床上,听着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等着晚归的丈夫。 关云锦不觉难堪,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也好,不必面对沈敬繁。 她让丁香先去睡了,毕竟从家里跟过来的就这么一个贴心的人,看着关云锦这段日子的消瘦,丁香心里暗暗着急,私下也关切地问过,每次却都被关云锦挡回来,她总归是下人,主子不肯说也不好多问。 沈家体贴他们小夫妻,特地将沈宅里面花园旁边的小楼精心修缮一番,又着意精致装点修整,将整个小院子另辟了出来,单独留给关云锦和沈敬繁当做新房。 下人们的住处在小楼以外不远处,为了方便给主子们留出相对自由的空间,只是眼下这贴近人情的设计,在关云锦却显得无比可笑,她跟沈敬繁之间哪里需要什么私密空间? 只有他们两人也好,就算是吵架闹矛盾,也省得丢人现眼。 沈敬繁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的关云锦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太累所以关云锦自己卸妆换好衣服已经睡下,却被咚咚的砸门声吵醒。 关云锦当时胡乱的做着梦,骤然听到响声,吓得醒过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环顾四周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沈宅,她的新家。 顾不得哀怨,虽然他们的新房跟别的院子有一定得距离,算是独门独院,但是这么大半夜敲门下去总归是会吵到别人的,关云锦赶忙登上拖鞋就跑到楼下,打开门。 沈敬繁一身酒气,正要继续砸,门呼啦开了,一时没收好手势险些砸到关云锦的脸,关云锦忙的转身避了开来。 沈敬繁一个趔趄,伸手扶住门框,眼里盛满陌生的情绪,盯着关云锦一动不动。 “那个,少奶奶,我先回去了,少爷就拜托您照顾了。”送沈敬繁回来的仆人边点头边退了下去。 关云锦盯着沈敬繁没动弹。 沈敬繁的眼神烫人,关云锦扭开脸,不再与他对视。 “不知道怎么伺候自己的丈夫吗?你在家里的时候,母亲难道没有教导过你吗?”沈敬繁毫不客气地说。 关云锦一早就想过,他们绝对不可能和谐相处的,她知道沈敬繁不喜欢她,毕竟是为了要帮助自己家,活生生的拆散了他跟李若茗这一对鸳鸯,即使恨她也能理解。 沈敬繁的大少爷脾气也肯定对她不会很客气,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但身着红色喜袍的新郎此刻说出这般话,还是让关云锦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她原本想象的,是两人尽力维持和平相处的状态,就是最大的成功了,显然,沈敬繁并没有这个意思,她的计划被突然打乱。 想到他这般气急败坏也是因为心情不好,毕竟有愧与他,沈家又有恩于关家,关云锦忍了忍,转过身去:“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楼上新房留给你,我去别的地方。” “站住!” 关云锦站住,转过脸来看着沈敬繁。 “谁要你留给我?你待过的地方以为我还会住吗?至于我去哪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带倒了一片桌椅板凳,叮叮当当的满屋子都是杂乱声,听得关云锦直皱眉。 压着嗓子说:“你去哪里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但是今天毕竟是你我结婚的日子,装一下也能说得过去吧?这么晚了,你就不要折腾了,将就一下不行吗?闹到老爷和太太那里,谁都不好看,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沈敬繁打了个酒嗝,笑得一脸鄙夷,问:“你是担心我爹娘看到你没伺候好我,不得我的欢心,不给你们关家钱,不救你家了是吧?” 关云锦血一下子涌到脑门:“沈敬繁,看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嘛,也没人教你怎么好好说话是吗?” “好还说话,跟谁?你也不看看,自己配吗?”沈敬繁说完身形一晃有些站立不稳,勉强扶住一把椅子才没摔倒,但椅子被他一拉,已经重心不稳,马上就歪倒。 关云锦站着没动,过了几秒钟,椅子果然支撑不住倒了,沈敬繁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应声倒地,因为醉酒没有什么行动能力,重重地摔了个背着地。 关云锦就等着他倒地的这个瞬间,像没看见一般,转身上了楼。 一边上台阶,她一边留心,怕沈敬繁再发什么酒疯,大吼大叫,或者摔伤了哪里,大声哀嚎,结果什么都没有,一直到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楼下的沈敬繁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毫无动静。 琢磨着沈敬繁身强力张的一个大男人,刚才那一下,顶多摔青个后背,不会有什么大毛病,关云锦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赶紧睡觉。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关云锦心里却一阵一阵泛着悲凉,结婚第一天,她跟沈敬繁之间就是这种开始,那以后的日子呢?难道都是要重复今天的这种难堪吗? 关云锦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却也明白,再难,也要撑下去。 第二天一早,关云锦就起来了,昨夜睡得晚,她也没怎么睡好,闭上眼睛就东想西想,脑子累得要命,头的两侧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地雷一样,要炸开得疼。 坐起来,定睛一瞧,完全陌生的房间,再次提醒她,身份的转变,一阵寒意涌起,关云锦随便披了件外套,毕竟深秋,不能再似夏天般贪凉。 推开门走了出去,准备下楼去,刚走了一半,关云锦就吓了一大跳。 沈敬繁还穿着昨天的喜袍,整个人像是螃蟹一样,双手双脚挓挲着趴在地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嘴唇有点发紫。 关云锦走近看他,见沈敬繁果然时不时地发一下抖,看起来好像很冷。 关云锦才不在乎他会不会生病,只是想着,一会儿还要他陪着去给公婆敬茶,要是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受了风寒,可她却生龙活虎的,有点说不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沈敬繁又不是那种会帮自己遮掩的主,在这里混,一切还得靠自己。 关云锦眼睛四处扫了一圈,一楼是客厅书房还有他们单独的厨房和餐厅,卧室都在二楼,所以周围根本没有什么衣物,她也懒得再跑一趟上楼,遂脱下自己的外套,走了过去,将外套给沈敬繁盖在身上。 正要起身,一琢磨,他是趴在地上,寒意从地上而来,何况已经一夜了,要冻坏早就病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披一件她的薄外套也没什么用吧。 这么想着,关云锦留意到沈敬繁的脸已经被地面硌出印子了,怕一会儿出门被看出破绽来,关云锦决定拯救沈敬繁的脸。 于是她将外套毫不留情地抽走,小心翼翼地抬起沈敬繁的脸,一边嘟囔着比猪头还沉,一边将她的外套塞了进去,然后将沈敬繁的脸搁在上面,这下,起码拯救了他的脸,上面不会有明显地压痕。 关云锦满意地站起身,出门去喊丁香准备洗刷的东西。 跟丁香说完话,关云锦就抓紧时间回来,准备上楼换衣服,一进门就见沈敬繁坐在地上,手里抓着关云锦的衣服,好像在打量。 “醒了?”关云锦随口说了一句,算不上是问候的话,她不想跟他在这个早晨闹僵,毕竟一会儿要去敬茶。 沈敬繁见她进来,脸色一沉,手里拎着她的外套,‘啪’地扔在地上,口气不善:“什么破玩意,垫在我脸这?” 关云锦咬着嘴唇压下火气,走过去捡起来:“我给你垫在地上,还没嫌脏呢。” 沈敬繁冷哼:“可我嫌你的衣服脏,你的东西也配碰我的脸?” 关云锦火气噌地窜上来,也冷笑着回他:“你的脸又金贵到哪里去了?倒是皮糙肉厚,在地上就能将就。” 第二十二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二 沈敬繁活动着完全僵掉的脖子和四肢,听着它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冬天里的枯树枝,心里的怨气一下子撒了出来:“你就任由我这么躺在地上一夜?” 关云锦奇怪地问:“昨天你亲口说的,你的事不允许我管,你爱到哪里到哪里,难道喝酒喝多了,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 沈敬繁怒目而视,关云锦不甘示弱,瞪回去:“再说,我碰过的东西你都嫌脏,你会让我碰你吗?” 沈敬繁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当然不会。” 关云锦早知道的样子:“这就对了,再说,你那么沉,我也搬不动,有心也爱莫能助。” 沈敬繁冷眼瞪她,肚子里传来一阵阵难受的感觉,他猜测着,应该是昨天喝酒太多,又着了凉,现在脑袋疼鼻塞得很,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身体一旦停摆出问题,人的情绪就比较容易焦躁。 要是关云锦有心,怎么还不能喊个人来帮忙?沈敬繁对她的敌意更甚,但是他不愿说出来,那样听起来会像他在埋怨她对自己的袖手旁观。 沈敬繁当然认为关云锦是故意的,报复自己对她的冷漠和不礼貌。 关云锦看着沈敬繁脸色忽明忽暗,虽然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也多少能猜测到几分,于是眨眨眼睛,用一种极为正式的口吻问:“我总不能喊来丫鬟和老妈子,让她们听着你嘴里骂骂咧咧,然后回去对咱们的新婚说三道四吧?” 沈敬繁根本不想再跟她就这件事有任何的深入探讨,他现在浑身难受,费力瞪起的眼睛时不时会眩晕一下,酒劲还没过去,此刻除了柔软舒适的床,他哪也不想去。 绕过关云锦,沈敬繁大步走向一楼的书房,极为用力地将门摔上,关云锦被关门声震得抖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她还没提醒他,一会儿要去敬茶的事,于是折身跑过去,砰砰敲着门。 沈敬繁吃人的声音传出来:“滚!谁再打扰我,就给我滚蛋!” 关云锦猜测他是宿醉难受,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再一看表,时间还早,天都没有蒙蒙亮,干脆忍下来,对着门无声翻了一阵白眼,才走开,准备再等一阵子再说。 丁香伺候着她吃完早饭,便一脸的担忧,欲言又止。 关云锦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将手里的筷子一放,问:“想说什么就说,怎么才来沈家一天,你就变得这么不爽利了?” 丁香怯怯地指了一下楼上,小声问:“姑爷还没起吗?再晚的话,怕的是会耽误给沈老爷和夫人敬茶,小姐刚过门,礼数还是要的。” 关云锦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干脆喝了一杯水,站起身,对丁香说:“收拾一下,我去叫他。” 丁香吃惊地看着关云锦并没有上楼,而是走向了一楼的书房,赶忙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敢问,就悄悄退出了房间。 不等关云锦敲门,丁香又进来,回禀道:“小姐,锁儿来传话,说让你和姑爷到前厅去一下。” 关云锦皱眉:“是我敬茶晚了吗?” 丁香知道关云锦的担心,便解释道:“我刚才问了,不是敬茶的事,好像是有人来送的请帖,今晚小姐和姑爷要一起出席呢,锁儿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只说是一个大人物,咱们不但得去,还得注意很多事项。” 关云锦点点头,给了丁香一个赞赏地眼神,说:“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敲了好多声门,沈敬繁就跟睡死了一样,半点声音也没有。 关云锦越敲手越麻,肚子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她声音大的都会把狼给招来了,沈敬繁明明就是故意装听不见的,见他铁了心不理会,关云锦干脆大声喊:“你再不开门,我就进去了啊!” 沈敬繁当然听得见,他就是故意难为关云锦,不想跟她一起去敬茶,让她难堪。 “进来?门我锁着,你难道还能飞进来?”沈敬繁心里冷笑着。 神思未动,门咣当一声,被大力踹了开,沈敬繁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门后关云锦满面怒容抬腿迈了进来。 “吆,醒着呢?我还以为沈大少爷睡得已经听不见窗外事了呢!”关云锦冷飕飕地嘲讽道。 沈敬繁丝毫不觉得羞愧,反倒火气甚大地质问:“你是疯了吧?大白天破门而入?你在关家的时候都没有人教你礼义廉耻吗?” 关云锦一听也生气了,毫不客气地回击:“沈敬繁,你难为我可以,别张嘴闭嘴提我们关家,你们沈家又好到哪里去?难道没教过你,遇事不要累及父母吗?” 沈敬繁改了口:“你无缘无故闯进男子的房间,还这么理直气壮?” 关云锦冷声嗤道:“我有缘由,锁儿来传话了,老爷夫人有事叫你到前厅去。” 沈敬繁露出不屑的神情:“别拿我父母来压我,还有事要我去前厅,不就是你想让我去吗?今天是你过门的第一天,按理应该给你的公婆敬茶,再不去,就该落得一个懒惰的罪名了。” 关云锦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沈敬繁一早晨闹出这么多事,为的就是等这一刻,心下一片冰凉,她笑了笑,声音却比深秋还冷。 “没有你,我自己也不是去不得,你不肯去,无非就一个原因,想从第一天起就昭告沈家的所有人,你不喜欢我,不待见我,然后在这种深宅大院里,我一个不受宠的新婚少奶奶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你看我不顺眼,就想借刀杀人,借他人之手来折磨我难为我,让我在沈家的日子寸步难行。沈敬繁,我量你是男人,可没想到,你满脑子想得都是这种窝囊的念头!” 沈敬繁嘴唇紧抿,没有回答。 关云锦身子站得更挺直:“你我既已结婚,算是休戚与共一个屋檐下的人了,纵然不能鹣鲽情深,最起码也可以安然相处吧?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你也明白我并不喜欢你,我无心阻你姻缘,若是你不答应这门婚事,我们关家也算是气数已尽,怨不得任何人。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何不同意你娶李若茗为妻,可你作为一个男人,没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婚姻,就要用伤害我来弥补你对李若茗的亏欠吗?懦夫!” 沈敬繁大怒:“你再说一遍!” 关云锦毫不退缩:“我再说十遍也是一样的话,你又能耐到什么地步,用欺负我来展现你的英勇?” 第二十三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三 沈敬繁阴着脸,关云锦一甩头就走,到了门口停下,头也不回地说:“我自己去敬茶,你爱去不去,但是锁儿确实来过了,信不信由你。” 听着关云锦蹬蹬蹬上楼的声音,沈敬繁头又开始疼了,他跌坐回床上,又惊又怒,将腿一收,倒在床上,准备倒头继续大睡,没过一会儿就听到蹬蹬蹬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是关云锦下楼了,沈敬繁听得出来,他等着关云锦可能会再跑过来要求自己一起过去,可是鞋子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听不到了,沈敬繁一把扯掉被子,坐了起来,一脸的气愤,关云锦还这么硬气? 关云锦带着丁香,昂首挺胸地走到前厅,进门对沈华城和潘氏问安行礼,然后就静静站在大厅中央,跪了下去,丁香低头躬身上前,将精心准备好的茶水递过去,关云锦恭敬地奉茶给二老。 沈华城不满地说道:“敬繁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关云锦只笑笑,不替他辩解,也不说好话。 潘氏打着圆场:“想必是昨天喝多了,起不来也是有的。” 沈华城大声哼道:“已经成家的人了,还这么贪玩贪喝,像什么样子?” 关云锦低下头去,从沈华城和潘氏的角度看过去,她似乎陷入到了自责难堪的情绪中,知子莫若父,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沈敬繁什么做派,料想着,恐怕是他们的宝贝儿子给了关云锦委屈受,二人便软语安慰道:“敬繁自幼顽劣,日后你过门了,好生劝诫着,他要是欺负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替你做主。” 说完便接过关云锦奉的茶,喝了下去,将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到了托盘之上,至此,关于金的敬茶算是安稳过关了。 其实原本她也不怎么有压力,沈家跟关家是世交,三代几十年的交情,二老虽不及亲生父母,但是对她也不会太过难为。 而沈敬繁站在门口,对关云锦更加不满,他大步埋进来,毫不客气地质问关云锦:“我爹娘说我的时候,你也不知道给我解释解释,帮我说句话?恨不得他们多训我两句,最好能惩罚我,对不对?” 潘氏眼神迅速在两人身上逡巡,沈华城大声制止:“敬繁!大清早胡说什么呢!怎么对自己的妻子说话!” 沈敬繁鼻孔朝天,看都不看随意挑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爹你怎么不问问有她这么当妻子的吗?” 关云锦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潘氏不想他们父子二人一大早就吵架,赶忙岔开话题,说:“宋司令的三姨太今天做寿,刚送来的请帖,晚上咱们得一起过去,不能迟到,听见了没,着装也马虎不得,今天一天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准备下礼物,还有晚上要穿的衣服,别出去胡闹了听见了没?” 沈敬繁一脸不屑:“不就个三姨太吗?再说请帖当天才送,也太不懂礼数了吧?” 沈华城脸色一沉:“住嘴!” 潘氏立马接话道:“敬繁,说话小心点,宋司令是谁?能亲自送请帖就不错了,再说这个三姨太一直以来是他最宠爱的小妾了,怠慢不得。” 沈敬繁知道不能多话,便住了口,没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可是今天我朋友约了我,说是庆祝我结婚,都说好了,我不能爽约,午饭过后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说罢起身就想走,沈华城追问了一句:“既然是你的朋友庆祝你结婚,怎么不带着云锦一起去?难道你结婚就是一个人的事?” 关云锦正要摆手推辞,沈华城已经站起身,脸色愠怒看着沈敬繁。 沈敬繁多说了两句,沈华城就下了死命令,要么带着关云锦一起,要么谁都不许出去。 关云锦原本是不愿意跟沈敬繁出去的,等到看着两父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忽然改了主意。 沈敬繁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带着她出门了,在沈华城的压力之下,勉强带着她坐上车,一脸的不甘愿。 车子转了个弯,关云锦随手指了下前面的一个点心铺,说:“停车。” 沈敬繁不耐烦地问:“干嘛?” 关云锦反问他:“难道你想我跟着你,一路监视你跟李若茗的幽会吗?” 沈敬繁脸色涨紫,粗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关云锦也学着他平日傲慢的神色:“用脑子想的啊,你那么钟情于李若茗,无奈之下娶了我,心有所属,新婚之后当然第二天要着急去跟她解释,发誓诅咒,你的心里只有她,让她放心,你我并无夫妻之实。” 沈敬繁脸色更红,被她说中了心事,随即嘲讽道:“你一个女子,懂得倒是不少。” 关云锦开门见山:“以后你不必故意喝得烂醉,或者编排别的理由,你不愿与我同住,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喜欢你,咱们以后相敬如宾,那是最好不过了。” 沈敬繁颇为意外,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颇为玩味:“具体说来听听。” 关云锦神色未变:“我住楼上,你就住书房,反正咱们的小楼单僻出来,下人丫鬟都住在外面,也没人多嘴杂这个缺点。” 沈敬繁挑挑眉毛:“那为什么你要住楼上?为何不是你住书房?” 关云锦也挑挑眉毛:“因为我已经先你一步住过了楼上卧室了呀?你这么有洁癖又讨厌我的人,当然不可能住我已经住过的房间了,对吧?” 沈敬繁却意外地摇摇头,脸上难得带着笑意:“不对,我也想住楼上,你住过了没关系,我可以把东西通通都换掉,保证半点你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关云锦脸色一变,板起面孔:“你没的选择了沈大少爷,因为我相中了楼上的房间,并且不准备把它让给你。” 说完拉开车门,就下了车,临走之前,还好心地提醒沈敬繁:“快去吧,李若茗此刻肯定心痛要死,我也是女人,能想象得到,你的话现在就是唯一能救她的灵丹妙药,别耽搁了,不然,你要跟我抢卧室,我一个心情不好,再先回家去,告发你结婚第二天就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怎么办?” 沈敬繁气得正要发作,关云锦再次指了一下点心铺,说:“下午两点准时来接我。” 接着转身大步走开,沈敬繁盯着她昂首阔步的样子,又生气又被她噎得胃疼,可偏生什么也发作不得。 第二十四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四 跟沈敬繁分开,关云锦并没有明确要去的地方,就是有种感觉,希望可以远远躲开关于沈家的一切。 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她不赶时间,步子悠闲得很,转过一个街角,写着盛华园三个字亮闪闪的招牌映入眼帘,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跟蒋溪涵一起,当时的画面突突地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关云锦站着没动,走神一般,直到卖报的小男孩拉拉她的衣袖,故意装作老成地问:“姐姐,买份报纸吧。” 关云锦这才低头,从兜里掏出零钱给了小男孩,接过报纸,随意地挽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盛华园是典型的老式酒楼,关云锦最爱这里的酱鸭,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喷香的鸭油溢满口中,肥而不腻,肉筋道而不柴,当吃下太多觉得有点腻的时候,喝上配套的莲子汤,去腻下火,口留余甘。 肚子饿了,走了一上午,虽然运动量不大,但也微微出汗,沈敬繁出去软玉温存山珍海味,她没道理饿着自己,干脆点了一整只鸭子,又要了好几个爱吃的菜。 半只酱鸭下肚,关云锦才觉得一直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便放慢速度,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吃着东西。 吃到后来,关云锦已经吃得很饱了,她放下筷子,竟然觉得有点犯困,喊来伙计又添了一杯莲子汤,慢慢喝着。 身后传来几个女人的议论声。 无非是关于允城今冬衣服首饰的流行款式,关云锦百无聊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其中有一个说道:“我在罗扇坊定了一件旗袍,听说是最新的样子,一会儿过去拿,你们说多巧,幸好我前几天就定了,不然今天晚上还不知道穿什么好呢。” 另外一个嗤笑道:“怎么你还想着跟三姨太争艳啊?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咱们这些人就算拼了命,跟三姨太一比,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刚才说话的女人听了很不乐意:“你也不用这么长他人志气吧?她再美又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偏房!傲气什么呀?” “偏房也得分给谁当偏房的吧?那可是咱们宋司令的三姨太啊,何况,她虽然名义上是三姨太,谁不知道宋司令自打十年前死了正房妻子,之后都没有再娶,早她之前的二姨太也被这个三姨太使法子给挤走了,现在她可是宋司令身边唯一的女人,而且盛宠了这几年,势头一点也不见减少。” “对啊,你没听说吗?宋司令原本是在外地视察边防的,听说最近康平附近总是战事不断,允城虽离得远,但也不能坐视不理。据说是要等到月底才能结束,但是宋司令挂念他的这个三姨太,特特赶了回来陪她过生辰,结果三姨太说太冷清了,想热热闹闹地过,于是宋司令就命人抓紧时间准备,还送出了请帖,就冲着这份盛宠,就足够三姨太傲视允城的,何况,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三姨太本身长得也衬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刚才说话的女子只不服气地嘤嘤了几声,没再说别的反驳。 关云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多听听这些事不关己的传闻和消息,也挺下饭的。 看着眼前的饭菜,她已经吃不下了,肚子撑得难受,原本想再喝点莲子汤,实在咽不下去,便结了账起身向跟沈敬繁约好的地方走去。 她低头看了下时间,有点紧迫,还是决定用走的回去,权当顺路消化食物了。 关云锦加快了脚步,不像来的时候那么悠闲,快两点的时候,终于远远看见点心铺子的门面。 关云锦快走两步,虽然走了这么长的路,但胃里的不适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她走得过快而更加难受。 走到点心铺的门口,关云锦四处留意着,找寻沈敬繁的身影,猛地听到一阵车子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关云锦吓得肩头一哆嗦,她回头看去,沈敬繁的车子正停在点心铺拐角的街道旁,关云锦手顶着胃走了过去。 没有人替她开门,司机坐着连动也没动,关云锦倒并没有纠察的意思,看过去,也只是稍感意外,司机却迅速撇开目光,丝毫不敢与她对视。 关云锦怪罪他,若没有沈敬繁授意,司机肯定老早就等着车门旁了,沈敬繁讨厌她,处处想给她颜色看,也不难理解。 上了车,关云锦尽量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不等坐好,沈敬繁就质问道:“你不是说两点吗?现在什么时间了?自己没看表吗?” 关云锦拿出怀表,两点过十分,她动动嘴唇,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沈敬繁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开车。” 到了家里,沈敬繁径直进了书房,正要关门的时候,看见了早晨关云锦踹开有点崩坏的锁,肚子里窜出一股火,沈敬繁烦躁地扯了一把,用力摔上门,躺在床上,一个翻身,腰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沈敬繁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是李若茗送他的同心结,中午吃完饭他要走的时候,李若茗喊住了他,情意绵绵地将这个同心结系在他的皮带上,说是她这几夜睡不着觉,亲手编织的。 沈敬繁嫌带着不伦不类,刚要摘下来,李若茗就拧着身子,一脸的不高兴。 沈敬繁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惹她不开心,便应承着说很喜欢。 李若茗红肿的双眼这才露出点点笑意。 沈敬繁看着有点心疼,他拍拍李若茗的头,笑着安慰道:“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李若茗心中涌起万般不舍,但也知道,沈敬繁必须要走,何况,刚才一见面,他就告诉了自己,与关云锦的这个婚事,不过是一个形式,他根本不会当真,他与关云锦,只不过有个夫妻之名罢了。 李若茗开始不信,后来沈敬繁再三保证,她才终于愁眉渐展。 当初她刚听到沈敬繁说要另娶他人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原本以为两人已经密不可分,而且沈敬繁再三保证过,一定会娶她为妻,对她真心无二,却没想到,他回允城才短短几个月,他们亲密的时光这么短,就要结束,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尤其沈敬繁说出要娶的人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关云锦,李若茗更是惊呆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孽缘。 随后就质问沈敬繁是不是早就知情,沈敬繁连胜喊冤枉,他知道沈家有个世交是姓关,但女儿明明叫关梓华,谁知道这两年又改名字了呢。 事实上沈敬繁确实没撒谎,关云锦的名字是她自己改的,读李清照的词,‘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格外喜欢这一句,央求着父亲同意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云锦二字。 父亲开始不答应,按照辈分,她这一代取名字是梓字辈,哪能随自己的意思轻易更改。 关云锦也不哭不闹,就是逮着机会就说一遍,这么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关庆延实在拗不过这个女儿,何况家中就她一个独女,便由了她去。 中午喝了点酒,沈敬繁觉得有点疲惫,便倒头睡了一大觉,听到锁儿的声音,才猛地惊醒,语气极为咆躁:“喊什么喊?死人了?” 锁儿在外回话:“启禀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再不出发,去司令府就会迟到。” 沈敬繁这才想起晚上要去给宋司令的三姨太过生日这件事,于是不情愿地起来,用力晃了晃头,酒劲还没过去,两边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紧。 自幼服侍他的阿铭将备选的衣物送进去,伺候着沈敬繁穿戴好了,这才走了出去,见关云锦身着藕色旗袍,鎏金丝绣着牡丹花纹,身旁放着一件水色外套,浑身上下齐齐整整地在等着他,见他出来,就站起身。 沈敬繁眼皮一跳,被什么刺激大步走到她眼前,关云锦还不等站稳。 “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沈敬繁语气凶恶。 关云锦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再次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才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沈敬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向下扯了一把:“这件衣服你从哪弄来的?你也配穿?” 关云锦拳头握紧,手腕左右摆动,一个猛劲将手抽了出来。 没料到她力气有这么大,沈敬繁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关云锦早就闪开,沈敬繁伸手扶住沙发的手柄才算站稳。 阿铭和丁香在一旁看了,赶紧低下头。 沈敬繁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火把像是从心底深处喷出,又被浇上火油,着得呼呼作响,咬牙切齿道: “马上给我把这件衣服脱了!听到没有!立刻!” 沈敬繁用手点着关云锦,指头几乎戳到她的肩膀上。 关云锦退后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拳头依旧紧紧攥住,尽力压制住怒气,不让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其实这件衣服并没有什么过错,只不过李若茗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就连外套除了领口的样式有丁点差别之外,颜色和长短基本没分别。 是他刚回允城陪着李若茗逛街时候买的,李若茗很是喜欢,平日都不舍得穿,只有跟他一起约会时才穿,沈敬繁以为是自己送的衣物太少,后来又买了好几套,李若茗却唯独对这一套情有独钟。 第二十五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五 关云锦并不知道沈敬繁为何会突然发飙,只当他看自己不顺眼,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变成触发他怒气的源头。 放在平时,关云锦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火也忍不下去,何况她现在身体也很不舒服,因为早晨没有吃饭,饿了一上午,她吃得又快,还是一肚子油腻的鸭肉,吃得太饱,又勉强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到家里,她就强行自己躺下,以为睡过一觉会好一点,醒来之后,胃还是钝钝地疼。 喝了一点热水,关云锦强撑着换好衣服,又让丁香为自己化了点妆,遮盖一下苍白病恹恹的气色,让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带点精气神。 沈敬繁的突然发难,让她的胃疼更加明显,而且大有加重的趋势,牵扯的五脏六腑都开始不配合。 沈敬繁见关云锦既不回答也不动弹,只用略显冷清的眼神望着他,沈敬繁却被她的眼神一激,语气更加不客气。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让你马上回到你的房间里,换下这身衣服!”沈敬繁伸手指向楼上,他还记得之前跟关云锦相处时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料想着她也不算是好相与的主,肯定会费一番周折,两人甚至会大吵一架,却没想到关云锦一声不吭,只是向后撤了一步,像是为了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沈敬繁确定自己没看错,关云锦还皱了下眉头,迅速移开的眼神流露出的情绪,被沈敬繁瞬间捕捉到了,她不屑于跟自己争论! 沈敬繁上前一步,逼到她眼前,关云锦本能还要向后退,沈敬繁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质问道:“我最后再说一次,马上去换下这身衣服,别考验我的耐心!激怒我,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关云锦肩膀微微缩起来,胃还是挺疼的,但她这次没再向后退了,声音没什么温度,眼里却陡然明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燃起两个明晃晃的火把,闪得沈敬繁眼前一黯。 “沈敬繁,我也劝你,把手给我松开,我今天穿定了这身衣服,你要是再无事生非,那好办,我就不去参加今天的宴会了,去啊,跟爹和娘说一下,咱们闹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去吧,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去?” 关云锦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说完无意识地稍微歪了下头,嘴角微微弯起,带着一抹决绝又无惧地笑意,随即收敛,目不转睛地直直看进沈敬繁的眼底深处。 沈敬繁有点愣了,他出身富贵人家,从小接触的人也都是差不多家庭条件的人,远的不说,他自己就有个妹妹,名门家里的女子大多都有任性的资本,他也见识过无数次,这些女子任性倔强的模样,但此刻的关云锦,没有被宠坏的歇斯底里,但眼里却是满满的抗拒和对峙,带着地动山摇一般的决心。 沈敬繁不由得晃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将眼神有点匆忙地挪开,再转回来,关云锦依旧是那副怒气填胸却用冷眼直面对方的神气。 恍惚间,沈敬繁觉得关云锦的眼神像是两把利刃,重重地戳在他自以为是的盛气凌人上,让他心中满满的傲气一下子被戳破,一点一点萎靡下去。 这样的关云锦,沈敬繁不了解,却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勃勃生机,与李若茗的温婉可人完全不同,沈敬繁吞了吞口水,没能说出别的话来。 关云锦拿蛇七寸,他不能在这个时间点,闹到父母那里去,刚才也只是硬气惯了,看到关云锦身穿跟李若茗一样的衣服,一种鸠占鹊巢的怒火就燃烧了起来,他根本就没过脑子,想让关云锦无条件地服从,甚至有一度,他恨不能让关云锦跪在李若茗面前,为她的取而代之道歉。 如今所住的洋楼,关云锦在沈家受到的待遇,以及他妻子的身份,原本都应该是李若茗的,难道享受了这些,付出一点代价还不行吗? 当然,他根本不相信关云锦其实并不稀罕沈家所给予的着一切,她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虚伪的推脱而已。 坐在车上,关云锦还觉得可笑,他们结婚才第二天,已经发生了两次争执了,这个势头可真是好啊,真该为她以后可以想见的苦难生活干一杯,喝一个酩酊大醉。 沈华城和夫人潘氏十分体贴地让他们夫妻两个坐一辆车,等他们的车一走,关云锦就率先坐了进去,也没有挪动位置,占据了后排的正中间位置,她知道,沈敬繁是宁愿走着去也不愿跟她坐在一起的,所以也不看他,双手握成拳头,顶在胃的位置,尽力不表现出异常,淡定地望着窗外。 车门打开,一阵冷风随着灌了进来,沈敬繁随之坐进来,身体紧挨着关云锦。 关云锦吓了一跳扭头去看他,沈敬繁不发一言,无声地用肩膀向里挤她。 关云锦不想跟他这么近距离地接触,立刻挪动到最边上,让身体离他在后座的范围内,保持最远的距离。 沈敬繁也没有进一步的挑衅,原本他就有点担心,万一一儿被父母发现他坐在前排,没跟关云锦坐在一起,会不会生气,见到关云锦那副占山为王的模样,想都没想就拉开了车门,挑衅般坐进去,见关云锦也没什么过激反应,他也不想再起冲突,尤其这会儿头还疼呢。 于是他闭上眼睛向后靠去,一路无言。 胡思乱想着,到了地方,刚走进去,关云锦就万分后悔来了,因为她看见,门口不远处,蒋溪涵正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地站在酒桌旁边,低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接着有人过去跟他打招呼,蒋溪涵抬起头来,露出关云锦偷偷想过很多遍的笑容,还有那对梨涡,深深浅浅地出现。 关云锦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胃里翻江倒海地绞痛着,关云锦不敢开口讲一句话,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身体不知为何也开始发冷,手心全是冷汗,加上胃传来的不适感,关云锦不可控制浑身发抖。 潘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悄声问:“云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关云锦没有掩饰,回答道:“胃痛得厉害,中午吃得太快,又吃的肉,可能有点不消化,吃过午饭就开始疼了,以为忍忍就会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了。” 潘氏关切地问:“要不要我让敬繁现在去医院?他也真是,好生生的带你去吃这些个不好消化的东西做什么?” 关云锦摇摇头:“不用了,娘,我自己去就行了,只是,我刚来就走,太没礼数了吧?” 潘氏不以为然:“你这孩子,不舒服就该早说,何必忍着?今晚风大寒冷,你穿得这么少,肯定又受凉了,才会忽然加重。” 说完,不顾关云锦反对,潘氏就喊过沈敬繁,让他送关云锦去医院。 原本以为沈敬繁会不答应,没想到他听潘氏说完,一口应承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关云锦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沈敬繁跟没看见似的,拉着她就向外走去。 关云锦想要挣脱,沈敬繁却提醒她道:“想早点脱身就配合一下,你当我愿意?要不是本少爷酒醉头疼,也想早点回去,你死你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云锦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大厅。 脚步迈出大门,关云锦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去,想再看一眼,那张藏在心底深处的笑脸,可是人头攒动,蒋溪涵早已经不知道去到哪里了。 关云锦心下正一片失望,却看见从二楼上,人群簇拥着一对俊男美女下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关云锦想了又想,直到瞥见拉着自己的沈敬繁,才想起来,那人就是在大世界看到的人,应该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宋锦源宋司令吧? 允城里人人都传,三姨太玉软花柔,沉鱼落雁,只是远远这么一看,关云锦就能感受到她果然如传言那般,美艳不可方物,但是没人说过,宋司令的相貌,丝毫不输他的三姨太啊。 沈敬繁将她塞进车里,坐到了司机旁边,说了声:“去仁和医院。” 关云锦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幢洋楼,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蒋大哥。” 第二十六章 鸡飞狗跳 一 好在,第二天一整个白天,沈敬繁一直难见踪影,关云锦才不去理会他到底去哪里了,乐得清闲,跟丁香在家里歪了一天,吃的很清淡,胃没再闹毛病。 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了,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关云锦脸色难看的很,看了下时间,已是深夜,沈敬繁还是没有回来。 “小姐,要不你先睡吧,我去楼下等着姑爷。” 关云锦摇摇头:“你也去睡吧,他说不定一夜都不回来,白等着做什么。” 丁香还要再说什么,关云锦摆摆手:“他不回来难道我还不能自己回去了?管那些闲言碎语做什么?有一点你记住,在沈家所有的事情不要回去告诉娘和爹,我不想他们担心,他们为了我已经操碎心,这些事我自己烦就够了,别再让两个老人徒增烦恼了。” “可是小姐,姑爷从结婚第一天就跑出去,每天面都难见一次,他也太过分了,你们毕竟是夫妻…..” 丁香还在抱不平,关云锦说:“我才不在乎这些呢,他不回来也好,省得清净,我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他一见我,就恨不得咬死我,与其见面看着尴尬,总起矛盾,不如这样分开来,我求之不得。只是你要记住,回家以后不要多嘴,否则,我就不让你跟着我回来了,打发你回家去伺候娘。” 丁香赶忙说道:“我不说就是了,我从小伺候小姐到大,除了你我谁也不跟。” 关云锦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沈敬繁倒是表演的合格,天刚亮就回来了,关云锦正担心,她话虽然说得绝,但是真要是一个人回门,心里倒是不难过,平白拖累父母多想,替她担心,毕竟好好的夫妻,哪有不一起的?要是沈敬繁不回来,她一个人回去该怎么圆谎呢? 正心神不定,抬头见沈敬繁走了进来,关云锦悄悄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关云锦率先撇开头,谁都没说话,阿铭找出沈敬繁平时穿的衣服,帮他换上,关云锦看了一眼,扭过头去,沈敬繁却忽然让阿铭退下,伸手指着她说:“你,过来给我系扣子。” 关云锦坐着没动:“阿铭伺候你不是正好吗?我粗手笨脚的,算了吧。” 沈敬繁转过身来,大步走了过去,隔着两步远停了下来,居高临下望着她:“你不是我妻子吗?做这些都是分内的事,难道是你不想做?” 沈敬繁一脸冷漠,关云锦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今日回门,关云锦需要他的帮助,就如昨晚他需要关云锦一同出席一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原来他在这里等着报仇。 关云锦泠然一笑,朗声应道:“好啊,我当然愿意了。” 说罢对丁香和阿铭说:“你们都下去。” 阿铭看了看沈敬繁,见他没有异议,便低头走了出去,丁香随即从外面把门关上。 沈敬繁一脸等着的模样,关云锦活动了一下腿,并没有起身。 沈敬繁等得不耐烦,正要发作,关云锦噌地站起来,上前帮他整理衣领,沈敬繁被她这么猛然冲过来微微吓了一跳,脸色闪过一丝惊诧,关云锦极轻地撇嘴表示不屑。 沈敬繁眼看着关云锦帮他从衣服的最下摆开始,一颗一颗地系上扣子,模样专心而认真,半点攻击性也没有。 关云锦低着头,皎白的脖颈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肩部流畅的线条隐隐可见,沈敬繁与关云锦有过拉扯,她的身体不似李若茗那般清瘦柔弱,与他对抗的时候力气很大,手腕劲道很足,手腕处的肌理也有几分硬实,沈敬繁当时在心里嘲笑她是个野丫头,才把自己弄得跟个男人似的那么结实,女人该有的柔情似水,她什么都没有。 偏生她汗毛极细,这么近的距离看,勃颈处竟然只能透过阳光的光线看到一些近乎透明的白色汗毛,和她有几分美丽的侧颜。 关云锦的长相并不难看,只是她的整个面部线条并不像李若茗和他妹妹那样娇小温润,反而有几分棱角,看起来稍欠娇柔,尤其瞪起眼睛发怒的时候,稍显凌厉。 此刻她却神态平和,沈敬繁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关云锦此刻已经直起腰了,沈敬繁忙撇开头,视线投递别处。 关云锦轻手为他整理衣领,露出神秘一笑,沈敬繁歪着头,只听她轻轻嗤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她意欲作何,脖间就是一紧,他回头看,关云锦唇边荡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手上揪扯衣领的手劲却丝毫未松,沈敬繁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双手攥住关云锦的手腕,用力向下掰。 结果关云锦交叉着扯着衣领,沈敬繁越用力,勒得越紧,他憋着气,生硬地掰开关云锦的手指头,单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用劲向后推了一把。 关云锦却早料到一般,只后退了两步就站稳了身形,随意地甩甩手腕,一脸闲适地望着他。 沈敬繁怒道:“你想谋杀亲夫吗?你胆子倒是不小,不怕杀人,难道也不怕我一死你们关家就没救了吗?” 关云锦拍拍手,声音毫无歉意地道歉:“我早就说过了,我笨手笨脚的,不适合做伺候你的活。” 沈敬繁轻咳了几声,自己整理了下衣领,冷声道:“不会可以学,你来了沈家,伺候我就是你的第一要事。” 关云锦收起笑意,望着他,一时没出声,沈敬繁原以为她会反唇相讥,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吭气,不知道她琢磨什么,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戒备。 “沈敬繁,我觉得还是跟你摊开了讲的好,一,沈家虽然家大业大,奈何你还不是继承人,现在说了算的还是沈老爷,所以帮不帮我们关家,不是你做的了主的,从沈老爷坚持要你娶我,还我们关家恩情这点上看,想要帮我们的心思是很明显了,所以我不担心,毕竟沈老爷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二,我虽然是嫁给你了,眼下我们是需要你们沈家的帮助,但是毕竟关家也是帮过你们的,现在不过是还恩情罢了,所以我并不比你矮半截,你最好少对我颐指气使,你要是尊重我,我也尊重你,咱们还能和平相处,我劝你像个男子汉,别动不动就拿着这件事要挟人!” 关云锦瞪了沈敬繁一眼,不等他回击,就扭头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撂下一句:“赶紧收拾好了出来,爹和娘说了,车子早已经备好了,在门口等着你和我,你要是愿意等着让他们二老亲自来请你,就且待着吧!” 沈敬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关关云锦走出去,才想到要反击,此时已经见不到人了,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呢?果然蛇鼠一窝,真不愧是关家出来的人!” 其实关云锦说出那些话,不过也是无奈之下的气话,她们关家需要沈家的帮助,只是她已经嫁了过去,以后的日日夜夜,能与沈敬繁安安稳稳的相处,就是最大的期待了,她想尽力争取平和一点地生活。 回家的路上就有点后悔,担心一会到了她家,沈敬繁会给她难看,令她十分意外地是,沈敬繁表现的却很好,进退知礼,与二老聊天说话,也会投其所好,逗得二老合不拢嘴,直说关云锦嫁给他是福分。 关云锦当然知道沈敬繁是装出来的,目的不明,虽然不屑,但是见到父母难得展现笑颜,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遂打起精神,不让父母看出不对劲。 一直到天快黑了,关庆延知道不能再留他们了,只得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开。 临上车之前,沈氏把关云锦拉到一边,爱怜地握着关云锦的手:“云锦,娘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今日看来,敬繁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也总算是能稍稍安心,你回去要好好过日子,孝敬公婆,多多忍让敬繁,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逞强,一个人在婆家不比在家里,万事小心。” 关云锦含着眼泪点点头,沈氏又叮嘱了一番,直到关庆延过来催促,母女俩才分开。 一个转弯,确定看不见关家大宅了,沈敬繁喊了一句:“停车。” 司机停下车,沈敬繁马上跳下去,打开车前座的门,将丁香一把拉了下来,自己坐上去,就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说:“走。”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太快,关云锦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偷瞄了她一眼,丁香赶忙坐到后排,司机便神色古怪的继续开车了。 关云锦轻嗤一声,知道沈敬繁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宣告对她的厌恶,关云锦觉得生气,但又一想,不坐在一起更好,省的心烦,跟他之间的距离越远越好,难得这点他们有共鸣。 只是看不惯沈敬繁一脸的傲慢,关云锦慢慢向后靠去,无意识地望着沈敬繁的后脑勺发呆,这个人,终究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不相干的人,不喜欢大不了不见,可是他却已经是她合法的丈夫了,以后的朝朝夕夕,都要捆绑在一起。 天下貌合神离的夫妻多的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这个行列,关云锦凄然地笑出来。 第二十七章 鸡飞狗跳 二 还没等到家,沈敬繁就让司机在临近的借口停下,开门跳下车走开了,看离去的方向并不是回家。 丁香一脸惊讶,正想着跟关云锦说什么,却见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扭回头继续闭上眼睛休息,丁香张了张嘴,最后轻轻推了推关云锦小声说:“小姐…” 关云锦却轻轻摇摇头:“随他去,我求之不得。” 刚进大门,丫鬟过来说沈老爷和夫人在前厅等着,关云锦点点头,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过去。 见只有她一人,沈夫人倒还好,沈华城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嘴里说着:“这个逆子,太不象话了,非要把我气死不可!”说完就吩咐下人赶紧去把沈敬繁找回来。 关云锦刚要开口说情,沈华城却转过脸来对她说:“云锦,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也不要太过由着敬繁,指望着你过门可以管管他,让他收收心,你怎么什么都顺着他呢?” 关云锦解释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父亲说的是,我以后多劝劝他。”说完便低下了头。 沈华城看了看关云锦,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晚上,丁香正在为关云锦用线绞脸,楼下门忽然被踹开,惊得丁香手上一抖,关云锦睁开眼坐了起来,随着一阵咚咚的楼梯响,房门被粗鲁的推开,沈敬繁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关云锦面前。 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敬繁大步流星走到关云锦主仆二人面前,狠狠地盯着关云锦,如狂风过境般一挥手,“哗啦”一声,将关云锦身边的桌子横臂一扫,桌子上所有东西都应声摔了一地。 关云锦扭头看向地面,心中大怒,扭过头来对沈敬繁大喊:“你吃错药了是把?发什么疯呢!” 丁香吓得蹲下去赶忙收拾,沈敬繁眼角瞥到,上前一步用脚用力踢了一下,丁香刚要收拾的瓶罐一下子滚到一边去,沈敬繁吼道:“不许收拾!” 丁香一哆嗦,看向关云锦。 关云锦立即起身走过去拉起丁香,说:“你先下去。” 丁香摇摇头:“小姐….” “下去!”关云锦复又严厉的说道。 沈敬繁冷笑一声:“是啊,快去老爷那告状啊,你们主仆二人,不就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背后搬弄是非,快去啊,你倒是快去啊!”说着上前走来,随手就要将丁香向外推,沈敬繁虽然盛怒,也不至于要动手打一个丫鬟,只不过想要吓唬一番,关云锦却不知道,只当他是有所顾忌不敢对她怎样,却要将气撒到丁香身上,以为他要对丁香动粗。 眼见沈敬繁伸手就要推搡丁香,关云锦一个反手,抓住沈敬繁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借着身体的力量扭过去,沈敬繁吃痛,身子不由得伏下,关云锦再一转身,将他的手扣在后背上,抬脚就向他的膝盖窝处踹去。 沈敬繁被关云锦扣住,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关云锦竟然会功夫,只以为她力气大一些,虽然最初认识听李若茗讲到是关云锦救了她,想她怎么也只是个姑娘,以为是李若茗夸张的说法。 沈敬繁哪里将关云锦放在眼里,忽然之间关云锦出手将他制住,等到沈敬繁反应过来,他身手也不错,随即反攻,当场脚步一滑,侧身出去,关云锦原本打算攻击他膝盖的那一脚算是落了空,沈敬繁的胳膊还是被关云锦牢牢的扣住。 丁香却被这个变故吓傻了眼,眼前自家小姐和新婚姑爷在婚后回门这一天竟然动起了手,在大家,只站在门口那边愣愣地看着,想不到现在能做点什么。 关云锦顾不得丁香,沈敬繁力道大她许多,眼下不过是借着巧劲暂时制住,再多一刻恐怕就会被反制。 沈敬繁此刻却没有急于反抗,他向来骄傲,从来没想过还会跟女人动手,刚才那一躲闪不过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现在冷静下来,虽然被制住却不想再次动手。 “放手!” 关云锦听他语气恶劣,手上一用力,单抠出他的大拇指向下翻去,这样反而让沈敬繁一时不敢乱动,心里愤恨地骂着关云锦卑鄙,琢磨着怎么反制住听,毕竟一根手指头的承痛是远远不能跟一只手臂相比的。 关云锦只听得沈敬繁低哼一声,却没敢动弹,心中泄愤,便教训道:“沈敬繁!我当你就是脾气差点,没想到人品也这么恶心,丁香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你对我有怨,冲我来好了,欺负个小丫鬟算什么本事?就算你迁怒于她,竟然还想动手!你当丫鬟就不是人了吗?你除了欺负少弱,还有别的能耐吗?” 若在平时,沈敬繁还想要解释一番的,但眼下被关云锦制住,若要解释,姑且不论她会不会相信,更像是他自己认输讨饶一般,况且解释等于他对关云锦低头,于是沈敬繁心一横,对着关云锦大吼起来:“你赶紧给我松手!我看你是疯了吧?敢跟我动手?你懂不懂什么是为妻之道?还反了你了!嫌我对你态度不好?这是我们沈家,你们主仆俩嫁过来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我不敢动你?不看在….” 话到嘴边,沈敬繁却一下子收住声,骂道:“赶紧给我松手!别逼我对你动手!” 关云锦手上用力:“我是嫁过来了,可我也不是个物件,你最好客气一点,不然咱们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沈敬繁今天刚到李若茗家里,就被仆人找了回来,一回家就被父亲责训一番,他料想着肯定是关云锦告的状,本来就一肚子火,加上现在这么一出,更是怒火中烧。 沈敬繁深吸一口气,微微晃动了一下手腕,一咬牙,忍着手指传来的疼痛头一偏,上半身向下滑去,整个手臂翻转了过来,刚想要迈到关云锦身后,却不料关云锦早就料到他会反抗,他一动,就跟着向后倒退一步,沈敬繁站稳,刚想要上前抓她,关云锦猛地转身,后空踢出一脚,沈敬繁一惊,没想到关云锦身手这般不错,立马腰上用力,上半身向后仰去,堪堪躲过一招,关云锦一脚踢空,落在旁边的桌子上,一时花瓶茶杯滚落下去,摔得砰砰作响。 关云锦一击不中,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警惕的看着沈敬繁。 沈敬繁借着刚才一转身的力道向后退去,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站好,见关云锦一身戒备,不由得冷哼:“难道你爹送你去英国这两年,就是让你学这些?一个姑娘家,动起手来粗鲁得像男人,也亏得你脸皮厚。” 关云锦冷笑:“学什么就不必你操心了,这些功夫我学着原本是为了防身,用来对付流氓的,没想到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沈敬繁脸色一寒:“我不屑于跟你这种小女子动手,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呆着,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还会一直保持君子风度,对你手下留情。” 关云锦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般,一挑眉:“沈敬繁,就你也配称得上是君子?我也告诉你,你要是再对我们主仆这副态度,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敬繁扬声大笑,随即脸色沉下去,大步向关云锦走过去:“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个不客气法!” 眼见沈敬繁就要走到眼前,关云锦随手捞起身边的梳妆盒,丢了过去,沈敬繁看也不看随手一挥,砸到旁边的窗户上,玻璃应声而碎,只听得楼下一阵惊呼。 转眼之间沈敬繁已经走到关云锦面前,关云锦双手还未来得及伸出,就被沈敬繁快速的箍住,背到身后,上半身就这样被钳制住。 沈敬繁刚要说话,却只见关云锦诡秘一笑,脚下传来剧痛,沈敬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关云锦用脚跟用力碾着沈敬繁的脚趾头,见他虽然吃痛手上却不肯放松,关云锦便屈膝,向沈敬繁的要害处顶去,这是在英国学习击剑搏斗时,教练单独交给女子的一种防身术,没有什么固定路数,但是招招伤及要害痛处,趁男子疼痛之余给自己留下足够的时间去逃脱。 沈敬繁却未料到关云锦用这般狠毒招数,当即中招,关云锦见他吃痛,双手挣脱想要逃开,沈敬繁却不肯让她这样跑掉,伸手还欲将关云锦抓回来,关云锦快速闪身,沈敬繁扑空,将身边一张桌子推到,又是一阵心惊肉跳的东西散落之声。 第二十八章 鸡飞狗跳 三 关云锦站定,维持几步的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沈敬繁疼的龇牙咧嘴,嘴上忍不住骂了脏话:“你他妈的下手够狠的啊,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本来稍微有些不忍的关云锦,听他这样一骂,心里小小的愧疚也顿时无影无踪,其实她本来也没有用全力,不过是为了隔开沈敬繁对她的辖制。 “咱俩谁活得不耐烦还不知道呢!你要是再不老实,下回就等着断子绝孙吧!我告诉你,这次是我手下留情,你别不知道好歹!” 沈敬繁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刚要发作,却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密集的响声,从楼下涌上一帮人,沈华城和潘氏还有二姨太尤碧枝都出现在门口,沈华城和潘氏的脸上进屋见两人这般架势,满是震怒,二姨太尤碧枝倒只是挑了挑眉,身后是一帮丫鬟仆人们,丁香站在门边上,仍旧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两人。 原来是丁香刚才看事情不好扭头跑下楼,去通知沈老爷和太太,不管怎样,要真是动起手来小姐是一定要吃亏的,不如赶紧去叫老爷和太太,毕竟他们再纵容沈敬繁,也不至于眼看着他们动手。 关云锦和沈敬繁见长辈都已经出现,不敢造次,此刻也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怒气,都低下头去,两个人结婚才三天就闹成这样,总归是让长辈操心,面子上也过不去,显得太过不懂事。 沈华城眼睛四处扫了一下,见满屋子的狼藉,窗户破碎的玻璃处呼呼的灌着风,一时间整个屋子静谧的只剩下风在里面四处盘旋。 “敬繁,你跟我过来!”沈华城显然是动怒了,但在这么多家丁和丫鬟面前,还是尽量的隐忍,对这沈敬繁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对这潘氏丢下一句:“派人把这里收拾好。”便风一样的下楼去了。 沈敬繁皱着眉头,尽力忍着刚才身体的不适,恶狠狠的瞪了关云锦一眼,不情愿的向外走去,跟上沈华城的步伐。 尤碧枝看了看四周,语气不善的说:“这可怎么是好啊,这还是新婚哪,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潘氏转身侧头看了她一眼,尤碧枝马上识趣的闭上嘴,袅袅婷婷的也下楼了。 “你们赶紧把这里收拾妥帖,少爷和少奶奶吵架你们这些也不知道劝着点吗?”潘氏对身边的丫鬟们说,一屋子丫鬟应声赶忙打扫起来。 关云锦四处看看,又向潘氏看去,见她脸色难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潘氏走近,只得低身一福:“娘,对不起。” 潘氏抬头看了看关云锦,刚要说什么,又向两边看去,忍了忍,低声说:“来我房间。” 关云锦垂头丧气地整理了下衣服,丁香赶忙跑过来,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外套给关云锦披上。看着关云锦一脸的欲言又止,关云锦见她一脸惊魂未定,便对她宽慰一笑,摇摇头示意没事。 潘氏对关云锦倒也没有过多苛责,他们并不知道关云锦今天跟沈敬繁大打出手的实情,对关云锦的身手丝毫不了解,还以为只是沈敬繁闹腾的如此严重,想着关云锦纵使有不是也不过是言语上多说了几句,多半是沈敬繁让关云锦吃了亏。 所以只是简单训教了几句,剩下的也都是安慰的话。倒是关云锦听的心里窃喜不已,听潘氏的意思好像是要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老爷一定会帮忙教训沈敬繁那个小子,小两口,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要放在心上,等回头让沈敬繁给她赔不是。 关云锦脸上一副委屈和感动的样子,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本来她都做好被大骂一顿的准备,或者被责罚,亏得她没有透露给别人自己会几下子,这下倒是赚了大便宜了。 至于沈敬繁嘛,他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主动说出他被关云锦揍了的事,多丢人啊,毕竟一个大男人,动起手来还吃了亏,一点也不光彩。 这边厢,关云锦很快就解放了,回到楼上洗刷完就将二楼的门窗锁上,好好的休息了,沈敬繁这边,却没那么简单。 沈华城气得踱来踱去,几次用手指隔空点了点沈敬繁,又把话咽了回去。 倒是沈敬繁有些不耐烦了,说:“爹,你别转了,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我也没少挨你训。”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沈华城顿时来了气:“你有没有点脑子?我今晚上刚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好好的跟她相处,谁知道你转脸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今天晚上闹的这么凶,难保她不会回去跟她父母讲,你要如何收场,你真当她只是个叔伯家的普通人?你娶他是为了什么,忘了吗!” 沈敬繁是心情不好,认为关关云锦在他背后耍了小手段,在父母面前告状,本想吓唬她一下,给她点怕头,让她以后少说话,没想到发生动手这件事,但是要他明白的告诉父亲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修理了一顿,是绝不可以的,他还有何颜面做人了? 沈敬繁自知理亏,忍了忍,最终什么也没说,认下了欺负关云锦的罪名,只是提及与她的婚事,沈敬繁一脸的不屑:“爹,我觉得是你多虑了,咱们帮了关家起死回生,关老爷子自然会很感激咱们,再说在他们面前我表现的还是很不错的,他们对我满意的很,你不必多虑,我何苦还要去讨好那个丫头片子?” 沈华城重重一拍桌子:“说你蠢就是蠢!姓关的人要是那么没脑子,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你了,你爷爷也不会那么枉死!我们虽然帮了关家,你动动脑子,关云锦要是在她父亲面前告你一状,我们如何继续?我早就跟你说了,没到最后一天不要放松警惕!” 沈敬繁知道父亲说的有理,但是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扭过脸去,没有出声,只是浓重的喘着粗气。 见他这般,沈华城叹了口气:“我知道让你娶她,很委屈,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讲究什么自由恋爱,爹也不是老古董,我知道你外面有中意的人了,所以尽管你出去玩,因为你不痛快,我不是也没拦着你吗?但是好歹要有个度,让关云锦要是恼了,可就得不偿失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娶了她了,这个戏就要演下去。到时候,你要是真不想要她了,随时休了她,娶你那个李若茗过门,谁也不拦你!” 沈敬繁抬起头看了看父亲,半天,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放心吧爹。” 当晚关云锦没有睡好,她想了一夜,看来就算是她抱着想要好好相处的想法,有人偏偏不合作,既然这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将沈家借给关家的钱还给他们,等到关家生意好了,就如数甚至多加利息的还回去,到时候两清了,立马离婚,在这里一天也不想多待。 想到这,关云锦才觉得生活还有些希望,过段日子她就要找个借口回工厂上班,她要帮着父亲尽快把家族振兴起来,不欠别人的,自己也好早些解脱。 早晨关云锦刚洗刷完,就见几个丫鬟端着盘盘碟碟的走进来,摆在桌之上,丁香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很丰富的早点,关云锦正纳闷,沈敬繁跟着走进来,对丫鬟们一摆手说:“下去吧。” 关云锦一见沈敬繁,扭头转过身去,当做没看见他,拿起梳子摆弄起头发来。 沈敬繁斜眼看了丁香一眼,向门外一递眼色,示意她出去,丁香不知所措的看看关云锦又看了看沈敬繁,脚下却没有动弹。 沈敬繁不耐烦的说:“你先出去,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关云锦“啪”的一声把梳子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转过去看着沈敬繁:“丁香是我的陪嫁丫头,你少对她指手画脚!丁香,过来。” 沈敬繁冷冷的看着关关云锦,指了指桌子上丰盛的早餐说:“我不过是好心来给你送吃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关云锦冷笑一声:“怎么,是在为昨天的事道歉吗?” 沈敬繁脸色一黑,他肯主动来示好已经是很难的了,加上关云锦这般不识抬举,说话句句扎人,心里老大不乐,嘴唇一挑:“道歉?你当你自己是谁?” 关云锦随即走到门口喊道:“来人!” 等到有丫鬟进来,关云锦指着桌子上的早餐说:“赏给你们了,撤下去慢慢吃吧。” 丫鬟们看看关云锦又看看沈敬繁,都不敢乱动。 “关云锦,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关云锦冷哼一声:“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就行了,这些吃的怕无福消受!” 沈敬繁冷着脸,抬眼扫过关云锦,一甩袖子,扭头大步离开。 第二十九章 鸡飞狗跳 四 不想在沈家待着,关云锦约了邱天水出来一起喝茶,聊了半天,跟天水说完自己整顿家业还钱赎身的计划,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尽管眼下还要在沈家继续过着这种堵心的日子,但想到还完沈家的钱,自己就有解放的那一天,还是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邱天水却大吃一惊,这才得知原来关云锦嫁给沈敬繁竟然是因为家里的生意,瞬间垂泪,难过不已,只道是哀叹关云锦的命运,越发的伤感起来。 关云锦反过来安慰邱天水,毕竟人活着也要为家人考虑,不能只想自己的感受,能为挚爱的家人做一些事她也觉得很有意义,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事,况且现在自己找到目标奋斗也很开心,只要她努力帮助父亲,重振关家的产业,就能早一日脱离沈家。 两人开始感伤,后来渐渐说开,心情渐渐开朗,看到关云锦一脸的斗志,邱天水也只能衷心希望关云锦可以早日重拾幸福。 不知觉天色已是不早,邱天水还要回家,关云锦只得与她分开,但是又不想早早的回去,便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去赛尔马场骑马散心。 牵着马慢慢走着,关云锦时不时停下来轻轻的摩挲着马的鬃毛,偶尔将脸贴在马的耳朵处,她的这匹马名字叫公主,是一匹十分温顺的马,关云锦很是喜欢它。 牵着马拐了一个弯,关云锦向前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几米以外,蒋溪涵正跟一个男子,并肩骑马慢行。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事,对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蒋溪涵却依旧微微一笑,如他惯常那般。 关云锦心口一紧,忙转过头去,在头脑做出判断之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她决定装作没有看见。 于是低下头,埋在马背之后,听到笃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等到他们终于经过,关云锦松了一口气。 刚转身,却听到有人喊她,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云锦?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关云锦一时僵住,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挤出一个笑容:“蒋大哥,是你啊?好巧,在这碰上了。” 蒋溪涵这时已经跳下马,牵着绳子慢慢走过来,嘴唇微动,随后笑了笑,眼睑忽闪,随即说:“刚才远远就看到你了,不过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敢认,走近了才确定是你。” 关云锦抬起头来看着蒋溪涵,有些不自然的岔开话题,说:“蒋大哥平时也来这里骑马吗?” 蒋溪涵摇摇头:“不,我是偶尔,陪别人过来。” 关云锦点点头,向离着蒋溪涵身后不远处的那人看去,是个身形非常出众的男子,因为侧身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长相,只能依稀看到一张侧脸,好像神情冷冷的,有点眼熟,此刻他正好也向关云锦这边望过来,关云锦扭过头来,没有与他对视,冲蒋溪涵抱歉一笑:“蒋大哥,我去那边溜溜马了,你忙,再见。” 蒋溪涵看了看关云锦,垂在腿旁的手略微抬起,关云锦一下子注意到了,不由得盯着他的手看过去,蒋溪涵顿了顿,最后只是将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关云锦快速地别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蒋溪涵轻笑着点点头:“好,再见。” 等到关云锦转身上马,蒋溪涵一个翻身也上了马,两人背道而驰去。 关云锦忍不住转过身去,看向蒋溪涵,两个人已经策马慢跑向室内场地,虽然只是背影,也可以看得出来蒋溪涵卓越的身姿,纵使身边那人风采更加耀眼出众的时刻,也自有属于他的风韵,不张扬,但却从容,关云锦没法忽略不见。 忽的没了兴致,关云锦只跑了半圈,便停了下来,将马还了回去,本来想要换好衣服回去的,却不想在更衣室发起了呆,等到回神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关云锦笑自己最近总是灵魂出窍,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一阵车鸣,关云锦闪避到一旁,向后看去,蒋溪涵从车上下来,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云锦,这么巧你也要回去吗?” 关云锦点点头,有些失神的看着他。这么短短的一天之内,在这么一个马场之内,他们竟然两次碰到。 “蒋大哥,你不是早就回去了吗?怎么现在才走?” 蒋溪涵向后指了指,说:“在休息室聊了一会天,耽搁了时间。你怎么回去?” 关云锦赶忙说:“我打电话叫车就行了。” 蒋溪涵略微低了下头,没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关云锦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你一个人坐车难免不安全。” 关云锦摇摇头说:“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蒋溪涵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关云锦,眼神波澜不惊,关云锦像是被吸了进去,掉在蒋溪涵瞳孔的深处,感受到了有暗涌涌过。 关云锦闪神,怔怔地点了点头。 走到车前,蒋溪涵正好开后门,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对关云锦解释:“关云锦,这是我的…朋友,宋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坐前面。” 关云锦这才向车里看去,刚才跟蒋溪涵一起的那位男子此刻正在后座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看关云锦,再看看蒋溪涵,神情很是倨傲,见关云锦看过来,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关云锦却吓了一跳,如果她没看错,眼前这个人不就是那个宋锦源宋司令吗? 他怎么会跟蒋溪涵在一起呢? 关云锦不方便问,想来宋锦源身份特殊,安全起见,蒋溪涵只称他为宋先生,没有过多说明,也是正常。 关云锦知道蒋溪涵是认为让她坐前面,跟司机一起不方便,但是坐在后面又跟那人素不相识,所以才有此一问,心下一热。 见蒋溪涵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便摇摇头,了然的一笑:“我没事,坐哪里都可以。” 坐了进去,车子平稳地出发了,宋锦源像一尊纯金雕像一般,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冷的金属的距离,蒋溪涵本就不多话,关云锦今时也没了说话的兴头,索性几人都沉默着,只听到车子嗡嗡的响声。 关云锦一直盯着车窗,本来是看着窗外的景致,但是夜色渐渐浓重,街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车窗此时变成了暗晃晃的镜子,关云锦不知觉就从玻璃上打量着身边的人。 离得这么近她才发现,宋锦源面部的轮廓很漂亮,甚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子,竟然衬得起这个词,却并不给人不妥的感觉,也丝毫没有让人去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 他的眼睛很大,即使从侧面,即使从玻璃的反射中也可以看到他明显的双眼皮,关云锦忍不住心里感叹,上天真的会偏爱一些人,宋锦源这双盈盈的秋水翦瞳,当真气死个人,让她作为女子,也赞叹不已,相比之下,简直让人自惭形秽,只是他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与长相有点不搭,总是透出一股凉意。 关云锦还在看着,不知何时,宋锦源似乎感受到关云锦透过玻璃肆无忌惮的注视,已经转过脸来,直直的看向关云锦,两人的目光在车窗的玻璃上打了照面,与关云锦隔空对视。 宋锦源忽然脸色有波动,但是关云锦却分不清他是笑还是怎样,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收回视线,向前看去,极力克制住想要伸手去抚摸胸口急剧收缩的心脏。 宋锦源见关云锦收回视线,随即也转过头去,闭上眼睛向后靠去。 关云锦半天没敢动,好不容易偷偷瞥过去一眼,确定他一直在闭着眼睛,才安心,赶忙的转回头来,他明明已经闭上眼睛了,关云锦却有个念头,害怕他忽然之间睁开眼睛,再看向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吓得心脏骤停。 直到下车,宋锦源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关云锦那一晚睡的很不好,不断的做梦,梦中蒋溪涵不断的问着自己:为什么要嫁给沈敬繁,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等到惊醒,不禁嘲笑自己多想,会梦到这些,也许是蒋溪涵临走之前看这她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浓,好像深不见底的海洋一般,也许是她心里的侥幸,一直希望蒋溪涵可以对她的婚姻表示一下态度,然而,今天从遇见到分开,蒋溪涵并没有丝毫流露出异样,更是决口不提她的新婚。 这让关云锦心里很没有底,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呢?邱天水看了报纸之后得知,虽然婚礼只邀请了亲人和少数朋友,但申报的头版头条就是他们要结婚的报道,现在恐怕全允城的人都知道,她早已是沈家的少奶奶了。 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关云锦回想起来,仅有几次去启山家里,都看到过桌子上整齐的铺着申报,晚报。如果他知道了,那么为什么连一声客套的恭喜都没有呢?她以为,他们至少是朋友的。 如果不是朋友,那么他今晚上为什么要坚持送她回来呢? 而且,他并没有如别人那般用沈太太来称呼自己,一直在叫着“云锦”。 关云锦感觉再想下去头快要炸了,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坐在窗子前的睡塌上,怔怔的出神。 感到身边一股寒意,关云锦猛的回头,竟然发现今天车上的宋锦源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盯着她,大大的眼睛眯缝着,丝丝的泛着光华,关云锦想要跑,腿上却似被钉住一般,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他越走越近,忽然他的脸一闪,变成一条巨大的吐着信子的蛇,对这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关云锦大汗淋漓的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茫然的向四周看去,半晌才有力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原来又是一场梦,只是她为什么会梦到那个宋锦源呢? 难怪她晚上坐在他身边总是有种感觉,却又形容不上来,这个梦那么的真实,关云锦苦笑着摇摇头,宋锦源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浑身散发着冷涔涔的气息,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就像巨蟒看到猎物一般,带着吞噬的毁灭一切的目光。 早起,关云锦因为没有睡好,托丁香跟沈老爷和夫人说一声身体不适,晚些再去请安,二人只是表示关心问了问严重与否,没有多话。 关云锦乐得清闲,连早饭也没有吃,快到晌午的时候才起身,感觉头还是炸裂般的疼,没有吃饭,浑身也没有力气得很。 丁香心疼自家小姐,便说去厨房看下,单独预备点东西。关云锦点点头,嘱咐随便做点就行,便由她去了。 只是这一等,半晌也没见丁香回来,关云锦纳闷,正想着要是在不回来就去找她,刚走出门,就见丁香抹着眼泪往回跑,在门口停住了使劲擦眼泪,整理了下衣服,装作没事人一般向里走,却不料关云锦铁青着脸看着她,丁香嘴一瘪,叫了声“小姐”便哭了出来。 关云锦把丁香带进屋子,追问丁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香起初不肯说,被问得没招了,才简单说了。 原来她去厨房想要给关云锦弄些吃的,却不料被厨房的老妈子讽刺说,日上三竿才起床,不早不午,没得饭吃,丁香自小跟着关云锦虽然胆量不如关云锦,但是气性也不小,见他们如此逼迫,便理论了起来,不料老妈子破口大骂,还动起手来,给了丁香一耳刮子,丁香回击,大家就打作一团,这么一闹引来了管家向沐阳。 本来丁香以为沈总管会帮忙主持下公道,却不料向沐阳不但不帮着丁香,反而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无非就是关云锦不懂事,跟少爷大吵大闹,丫鬟也不懂事,跟下人们打闹。 关云锦顿时气得浑身哆嗦起来,她查看丁香的脸,左边脸已经泛红了,又查看了她的胳膊脖颈,都是一道道的红印子,自小到大,她都没有动丁香一个手指头,那帮人竟然敢这么欺负她们?真是太过分了!一定是沈敬繁那个家伙示意的,让下人们来为难她们主仆二人。 关云锦腾的站起来拉着丁香说:“走!” 丁香心里大惊,忙说道:“小姐,算了吧,我们……” “丁香!我们做人要争口气!今天他们这么欺负你,明天就会这么对我,我向来不与人结怨,但是要是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我就绝对不会饶了他!况且,今天就算我忍了下去,他们不会对我们有任何的改变,反而长了脾性,以为咱们是软柿子,以后在这个沈家里,都妄想有太平日子过了!走!” 关云锦二话不说,迈步向厨房走去。 向沐阳正在跟几个老婆子讲话,关云锦推开门,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眼神四处扫着。 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起来。 “刚才谁动手打了丁香?”关云锦视线冷冷的来回逡巡,她本就姿色明艳,自小的环境又让她气质傲然,况且她与沈敬繁虽然不和传的人尽皆知,好歹名分上也是主子,大家心里多少有几分畏惧,加上眼里藏不住的火气,每每看过去,那视线竟让人无法对视,眼光所经过之处,下人们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呵,看来是没人肯自己站出来了?”关云锦冷哼一声,继而将视线锁定在管家向沐阳身上。 向沐阳却只是微微一笑:“少奶奶,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下人们之间偶尔有点磕磕绊绊的,也是在所难免,刚才发生的事老奴也在场,老婆子们说话冲了点,必然不对,丁香姑娘也稍有些意气,对老婆子们有些推搡。这些个老婆子都是府上几十年的老人了,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平时大家都是敬她们几分,当做长辈来对待。她们仗着多少年的服侍有些傲气是不妥,但丁香出言不敬,加上一言不合就先动手也是不该,所幸都是在一个府上服侍,大家都是一家人,还请少奶奶不要生气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下人们也确实需要约束一些的好。” 关云锦听完不禁审视了下眼前的管家,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皱纹虽然不多,但目光沉沉,脸上的表情也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偏倚,想必是一个老道之人。他这番话,不偏不倚,听起来似乎两方都有过市,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关云锦向四围看去,那些老婆子一个个的倒是没有异样,只是丁香眼前的伤却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这关云锦感觉她的血一下子涌到脑门上了,不管怎样她必须要为丁香讨回个公道。 关云锦冷笑一声:“你们都是老人,我却是新来的,我不了解你们,但是我的人我却是知道的很,丁香固然年轻气盛,却不是无礼之人,你们,互相作证,是丁香出言不逊在先,动手在后,所以你们没有动手没有回击对吗?” 众人皆不做声,只有向沐阳渐渐冷下的眼神看着关云锦。 “你们现在每一个人,都把胳膊给我露出来,快!”关云锦忽然喝道,最后那个“快”字刚一落地,关云锦就利落的翻开身边一个老婆子的衣袖,露出粗壮的胳膊,转过身去对剩下的几个人说:“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向沐阳向前走了一步刚要说:“少奶奶…” 关云锦冷冷看过去:“向管家,难得您还称我一声少奶奶,在这个沈家,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半个主子吧,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这声‘少奶奶’,我请您老人家在我跟下人们说话的时候,不要插话,行吗?丁香从小跟着我,我要为我的人做主,今天这事我没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必须查清。要是丁香的错,我自认罚,但要是有人仗势欺人,我这一关可过不去!” 向沐阳一时无言,只得站在那。 众人见向沐阳也都不做声,又被关云锦厉色逼着,只得挽上衣袖,关云锦一个个看过去,又把每个人的脸仔细检查过一遍,脸色越发阴冷了起来。 第三十章 鸡飞狗跳 五 “向管家,您说丁香先动的手,多亏这些个老婆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没跟她计较,是不是?因为丁香说话太过分了才不得已出手教训她,想必丁香当时一定出手极其严重,犯了众怒,但是我在众位身上脸上却看不到半分伤,但是你们再看下丁香。” 关云锦拉过丁香,努了努下巴,丁香默默把袖子卷起,关云锦拉起她的手,又指着丁香脸上明显的掌痕:“那么,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可不要告诉我,丁香是为了陷害你们自己弄的!你们要是敢这么说,我也敢说你们这几个人是串通好了,故意制造伪证,欺负我们主仆二人,向管家这里要是不能明辨是非,还我们一个公道,那咱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直接去找爹吧!” 向沐阳本来确实有将事情悄悄解决的想法,无非是下人间的小打小闹,少奶奶还能折腾出个花来?在这样的家庭里,谁不是能少出点事就少惹事的人,但见关云锦这番,大有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心下思忖,未着急开口,大家顿时面面相觑。 “哎呀,我说少奶奶,怎么你到哪里,哪里就这么热闹呢?”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关云锦扭头看去,是二姨太尤碧枝,听她这般,看来没安什么好心,不是来看热闹的,就是想落井下石的。 既然都是来添乱的,此时关云锦倒也不生气了,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既然大家联合起来对付她们,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我说,少奶奶,让丁香给众人陪个不是吧,这件事闹大了谁面上都无光。”尤碧枝一边修剪着指甲,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关云锦低垂了下眼帘,不在意地笑笑:“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今天这件事没法善了了,那好,咱们去找爹来评理。” 尤碧枝身子一动,挡在关云锦的面前,伸出蔻色指甲的手臂,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问:“少奶奶,我刚给您想的法子,您连考虑一下也不考虑?老爷每天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小事闹到老爷那里,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你也未必能讨得便宜,何苦来哉呢?” 关云锦乜斜了尤碧枝一眼,随即向正前方看去,说道:“您说得也对,后院之间的事,没必要去麻烦父亲,既是这样,还是去找母亲吧,我也没什么便宜好讨,只求个说法,今日我在这里忍了,以后在沈家的日子也没法过了,是不是呢?二姨娘?” 关云锦心底冷笑一声,果不其然的看到尤碧枝渐渐收起笑意的脸。 小老婆就是小老婆,你再得宠又怎么样?在这个家里,主母还是潘氏,况且她有儿子,你有什么?不过是仗着沈华城的宠爱罢了,但是男人的宠爱又能维持到几时? 两方正僵着,不知是谁通知了潘氏,她匆匆赶了过来。 潘氏一脸不乐,她心下也大概知道,那天跟敬繁闹了一出,底下都传开了,这一帮下人最是踩低就高。 纵使关云锦真有不是,多半也是被这些下人逼出来的,人多了事就复杂,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但凡能遮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锦,到底怎么回事?”看了看众人,潘氏还是看向关云锦,只先问她一人。 关云锦环顾四周,最后眼光落在向沐阳身上,略微一颔首:“我说的话总是显得有失公道,不如请向管家来重述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潘氏眼光一扫,向沐阳有些尴尬的低着头,沉思,没有马上开口。 “向管家,你说一下。” 听到潘氏直接叫自己,向沐阳也不能再装作听不到,只得低头上前,说道:“沐阳到的时候,已见丁香和几个老婆子在争吵,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动起手来,慌乱之中,老奴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不等查清楚,少奶奶就已经赶过来,具体原因还并未来得及细审。” 关云锦心里冷笑一声:“老奸巨猾,几句话把自己摘的这么清楚!” 潘氏听向沐阳说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看了看低着头的丁香:“说,怎么回事?” 丁香眼含泪珠的把事情原本的讲了一遍,只是讲到动手的时候底下的老婆子有几个开始嚷嚷说骗人,关云锦上前站了一步,眼锋扫过,众人皆不语。 尤碧枝大声“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不满,潘氏看在眼里,没有开口阻拦,任由丁香继续回话。 等到丁香说完,潘氏抬头看了一圈众人,问道:“丁香说的,可都属实?确实是这么回事吗?” 关云锦拉起丁香,站了回去,此刻眼帘下垂,谁也不多看。 刚才一起起哄嚷嚷的老婆子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单独站出来回话。 半晌,潘氏不紧不慢的说道:“要是大家没有意见,事实就如丁香所说,那么你们几个老人也算是恶仆了………” “夫人,冤枉啊!”忽然一个身形很彪壮的老婆子扑通跪下,老泪纵横。 潘氏拧眉,尤碧枝见状上前大声斥责道:“有什么冤屈好好回话就是了,禀明了夫人,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一把年纪了,仗着自己的身份,难不成你还要兴风作浪?” 关云锦心里继续冷笑,她知道这个尤碧枝在指桑骂槐,面上一冷,转过脸去看着别处。 那老婆子抽泣了一会,平定了下情绪才说,是丁香不管厨房多忙私下要开小厨,老人们说要等等,丁香等不及两边人便吵了起来,没想到丁香年轻气盛竟然动起手来,老人们一时受不过,就撕扯在一起。 潘氏看向关云锦:“云锦,丁香是你的丫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潘氏叫她,关云锦转过脸来,两个眼睛死死的盯着回话的老婆子,上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却有种让人不容置喙的威严:“你想清楚了?没有半句谎言?” 老婆子连头也不敢抬,只伏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说:“奴才所说半句假话也没有!还望夫人给奴才做主啊!” 关云锦却半蹲下去,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老婆子被一声吓的哆嗦了一下,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关云锦。 关云锦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说:“没有撒谎的人,行得正坐得端,就算半夜敲门也不怕,你这么怕看着我的眼睛?” 她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人,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要是坦诚,是不害怕看着对方的眼睛的,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往往内心有什么,眼睛的表现是最直观的反应区。 “奴才一辈子在沈家服侍,不敢做这个不敬的事,不敢看少奶奶。”老婆子又低头说。 “夫人刚才没过来的时候你眼睛瞪那么大,不是要吃了丁香和我吗?现在又表衷心,连看我也不敢看我了?少给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抬起头来!” 那老婆子被关云锦抢白的脸色煞白,只得抬起头来,半躲闪的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摇摇头,有些悲哀的说:“我敬您是老人家,一把年纪,但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个年纪一定是儿孙满堂了吧?” 老婆子不明就里,茫然的点点头。 “那好,我要你以你最爱的儿孙发誓,要是你今日所说有半句虚假,他们以后必定都命运多舛!客死异乡!一辈子劳苦辛劳,不得糊口!你敢吗?” 说完关云锦向周围看去,一众老婆子都低下头去,霎时鸦雀无声。 “姐姐,咱们沈家可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少奶奶这样是不是有点以权压人了?老婆子们护子心切,为了这么带毒的誓言说了什么话,也是不能作准的。况且,虎毒不食子,拿人家命根子孩子做赌,有点太狠了吧?”尤碧枝走到潘氏身边,颇有几分看不惯地说道。 潘氏眉头微皱,没有说话,眼神静静地飘向关云锦。 关云锦转过身去继续盯着已经瑟缩一团的老人,随即转了语气说:“我不难为你,不用你的家人起誓,那么需要我再把你的,你们的所有的衣袖挽起来,让娘看下丁香身上的伤,再看你们身上有没有伤,让娘来评评理吗?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让你们拿着自己的儿女子孙起誓你们都像万箭穿心一般,不肯去做,丁香呢?她就不是爹娘生的心肝了吗?你们这么对她,于心何忍!” 这一番话说完,关云锦也颇有些激动,走到潘氏身边,微微作福:“娘,您来审吧,莫要冤枉了好人,也不要放过始作俑者吧,算是儿媳拜托您了,给我们主仆一个公道!” 说完关云锦就站立一边,低眉顺眼,什么也不肯多说了。 潘氏把丁香叫过去,简单看了下伤,没有做声,过了半晌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底下老婆子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向沐阳暗自瞥了一眼关云锦,饶是他也不免心思烦乱。 见每个人都不说话,尤碧枝气不过,刚要张嘴,潘氏却开了口:“碧枝,关云锦做晚辈的不知深浅,你也不提点一下,就由着她闹?” 又对着所有人说:“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虽是丁香不对在先,但是看她身上的伤,慌乱之中也委实严重,算作对她的惩罚吧,你们一帮老人,小的们有不对了教训下便是,怎么能没轻没重呢!扣你们每个人一个月的工钱,丁香身上有伤,再赏两块钱。” 潘氏各自教训一番,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走了,尤碧枝没有看到好戏,反而受了训斥,轻哼一声扭身离开。 剩下关云锦和丁香,以及向沐阳和那帮老婆子。 关云锦心里不服,但她也知道这是潘氏折中的法子,她性子不喜多事,平日里也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颇有些掩耳盗铃,如今罚了所有人,但是也赏了丁香,算是帮了她了。既然这样,即使再争取,就显得有点不识抬举了。 第三十一章 凌乱丛生 一 向沐阳见关云锦低头不知作何他想,上前来,微作一揖,道:“今天的事,难为少奶奶了,还望少奶奶不要放在心上,下人们难免做错事惹主子的气,您大人大量,不要跟这一帮老人们计较了,以后我会严加管教她们,让她们少生事端。” 关云锦嚯的转过身来,脸上丝毫没有笑容,向沐阳却依旧笑着,笑容谦卑恭谨,全无刚才教训关云锦的威严。 关云锦心思明了,再看看周围一圈人,个个别有心思,关云锦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她深入沈家,在这里生活着,度过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可是周围人的嘴脸却都如此冷漠陌生,半分熟悉和和气都看不到,不想在这里多待,关云锦扭头对丁香说:“走!” 向沐阳随即扬声送道:“少奶奶慢走。” 关云锦却转过身来字字掷地有声:“我这个人呢,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眼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绝不饶人!凡事都有第一遭,今天的事我可以忘记,但是若日后再有,都记着点吧,谁怎么对我,我就加倍还回去!” 关云锦眼锋扫过所有的人,尽力让面色看起来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但眼里尽是狠决,就连向沐阳也有点意外,没想到关云锦会如此直白,被她的眼神注视,心里有一丝发毛,底下的老婆子早已经都低下了头。 “我自家也有仆有婢,我知道你们底下玩的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搬弄是非,欺软怕硬,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说,这些脏事,我不屑于做,但是有谁要是想找我的晦气,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咱们走着瞧好了。丁香,走!” 今天潘氏这一处理,向沐阳一时拿捏不好分寸,偏帮关云锦的意图虽不是很明显,但也不好仓促应对,眼下关云锦毕竟是主子,还占了一个理字,少不得先要哄着她点,先把这事揭过去再说,向沐阳便恭敬的送了关云锦走。 经过这么一闹,沈家上上下下无不议论纷纷,关云锦自己也知道,她这算是一战成名了,现在谁不在背后说她是个不受宠的少奶奶,但是却脾气大的很。 关云锦倒还好,毕竟身份是个主子摆在那,人前人后潘氏又摆明了十分护着关云锦,尤碧枝有时候想试个深浅,都被潘氏一一不疼不痒地挡了回去,碍于她是妾,潘氏是妻,又有个儿子沈敬繁撑腰,尤碧枝也没能多生出什么事端来。 相比之下,丁香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平日里走到哪里都遭白眼,要么就是冷嘲热讽。 众人慑于关云锦的火爆脾气,虽然没有多少人敢明里难为丁香,但私下少不了小动作。他们主仆是外来人,之前的丫鬟老妈子早就拧成一股绳,她们一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更受人排斥了。 被人孤立排斥滋味很难过,加上有人对丁香设计点小算盘,丁香知道关云锦护她心切,更深刻明白沈敬繁有多么不待见自家小姐,她不想因为自己多生事端,能忍也就忍下来了。 主仆两个人朝夕相处,索性每天都待在自家小院里,除非必要的请安,都不在沈家大宅里乱晃,时间不长,生性好动的关云锦就待不住了。 想了两天,关云锦趁着沈敬繁看起来心情不错,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想要回到关家帮忙做事,沈敬繁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关云锦气不过,争论起来,两人谁也不肯让谁,最后又大吵了起来。 闹到了沈华城那里去,看着两个又闹别扭的小夫妻,沈华城的眉头锁的紧紧的,潘氏也是唉声叹气。 但是沈华城却出乎意料的赞同关云锦的提议,关云锦原本做好了准备,冒着被全家人敌对的危险,却没想到,真正当家的人竟然站在自己这边,一时不敢接受自己会这么幸运。 尤碧枝看了看,说此举不妥,关云锦已经是沈家的媳妇,却回到自己家中帮忙,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关云锦心中一紧,却不想沈华城淡淡地说:“不妨,沈家和关家早就是一家人了,关家的产业就是沈家的,关兄也已经年迈,云锦去帮忙也在情理之中,帮着父母打点好家业,不就相当于帮咱们沈家出力了吗?我有个能干的儿媳妇是件好事。” 沈华城态度分明地偏帮关云锦,堵得众人哑口无言,潘氏也适时出声,说关家就关云锦一个后人,她不回去帮忙,未免不孝,见状如此,尤碧枝也不好再说什么,沈敬繁纵使再不愿意,为了不惹父母生气,只能作罢。 两人离开,沈华城看着别扭的儿子,叹了口气:“敬繁,你留下。” 关云锦整个人处在兴奋的状态中,吩咐丁香准备好东西,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到自家中去。 看到心爱的女儿回来,郑氏开心不已,以为女儿是单纯回家探望,一说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回来帮忙,郑氏忧心不已,深觉不妥,关云锦怎么劝说也没用,仍旧打电话将关庆延叫了回来。 不出意外关庆延也板着脸说关云锦胡闹。 关云锦只好反复强调,连沈华城都同意了的,沈家一点意见也没有,关庆延半信半疑,关云锦只好说给沈华城打电话亲自问。 郑氏只望着关云锦,问道是不是在沈家过得不好。 关云锦忙笑着说没有,郑氏不信,关云锦让她放心:“娘,我是谁啊?无论去哪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你看我要是在沈家没地位,能被特赦嫁了人还可以回自己家上班吗?放眼整个允城,也就我有这待遇了吧?你还担心个什么?” 郑氏私下偷偷问丁香,她也是一口咬定关云锦过得很好,沈家当家的人都待她们主仆很好。 关庆延和郑氏这才稍稍安心,不再多问。 关云锦连着上了几个星期的班,日子虽然有点奔波,但却充实,而且她一大早出门,很晚才回家,开始还赶着回去吃晚饭,后来就渐渐在工厂随便对付过去,郑氏心疼女儿,总是派人送温热的饭菜,相比沈家的食不知味,关云锦当然更偏向家里做的饭菜。 这样一来,她跟沈敬繁经常好几天都见不上一面,晚上回去的晚,关云锦累了一天,早早就歇下,沈敬繁呢,晚上必定的节目就是要出去玩耍,回来也都很晚,本来他们就各自住上下楼,这样刻意避开彼此,不见面就是常态了。 知悉内情的丁香有时候会偷偷提醒关云锦,替她着急,但关云锦求之不得,让丁香跟着她好好学做事就行了,夫妻之间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有了事做,日子过得好像也快了很多,一查黄历,关云锦直感慨,时间在手指尖里就这么快流过了。 这一天白天关云锦刚到工厂,就接到潘氏电话,说是今晚一家人一起吃饭,要关云锦务必早回来。 说是一家人,关云锦心理知道,肯定是潘氏强行压着沈敬繁,让他们夫妻团聚。 说来关云锦对沈家倒并无反感,沈华城虽然威严,但对她多半是不过多的干涉,潘氏又是很疼爱她,除了吃穿,家里一应大小事情,关云锦的用度都是她亲自过问,全都是顶好的。 至于尤碧枝,虽然横行惯了,潘氏虽然性子好,不与争锋,但是沈华城对这个妻子很是敬重,所以尤碧枝虽然得宠,在潘氏面前却也没有过多挑衅。 至于关云锦这边,尤碧枝没来由的不喜欢她,但关云锦性子刚烈,黑是黑,白是白,尤碧枝几次想要阴阳怪气说什么,关云锦却毫不理会,直愣愣的抖出来,尤碧枝这般绵里藏针的招数,在关云锦直来直去面前,倒有几分落荒而逃,加上关云锦脾气火爆,从来不肯隐忍,几次差点闹大,久而久之,尤碧枝看出她的不好相与,也就不去招惹,最多人后说几句话,关云锦偶然听见了也都是笑笑,懒得计较。 最大的问题就是跟沈敬繁的相处了,现在两人是各自忙各自的,倒也没机会闹什么矛盾,只是双方父母都攒着一股劲,非要将两个人拧在一起,见他们两个对彼此都十分冷淡,潘氏看在眼里却着急开来,毕竟刚刚结婚,怎么能这样相处下去。 所以时不时的总会把两人叫在一起,陪着她吃个饭,听个曲的,碍着长辈在,两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至于吵起来,只是全程别说言语,就连眼神也丝毫无交流,弄的潘氏每每发愁。 关云锦叹了口气,算了,不就是见见这个沈敬繁吗?他又不是老虎,不惹着躲着就是了。 跟往常一样,两人都全程沉默的吃完饭,关云锦站起身一福身,说:“娘,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潘氏放下茶杯,点点头:“也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敬繁,陪着云锦回去吧,别整天陪我这老太婆,你们夫妻两个也说些体己话。” 关云锦低头不语,过了几秒,才听见沈敬繁站起身来,语气不冷不淡的说:“好,娘你早些歇着。” 第三十二章 凌乱丛生 二 关云锦闷头走在前,脚步又稳又快,沈敬繁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不愿意与对方说一句话。 进了屋,丁香迎出来,看见身后的沈敬繁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平静,面色如常地服侍关云锦。 关云锦自顾收拾妥帖,抬腿就上楼去,也不管身后的沈敬繁如何。 “丁香,你出去下。”沈敬繁忽然出声。 主仆二人皆是一愣,关云锦站住回身看向沈敬繁,见他脸上难得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虽说不上多么友善,总归比之前情况好。 见关云锦望着自己,一脸的疑惑,沈敬繁微微一点头,示意她让丁香回避一下。 “你先出去吧。”关云锦猜测着可能沈敬繁对自己有话要说,丁香有点不放心的看了看关云锦,走了出去。 沈敬繁扭头坐下,向对面的椅子努了努下巴,说:“我们谈谈。” 关云锦大步走过去,并没有坐下,低头看着沈敬繁,没等他说什么,便开口:“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沈敬繁挑挑眉毛,笑了:“好啊,那你先说。” 关云锦戒备地瞅了沈敬繁好几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要说的话,清清喉咙说:“我现在回家去帮忙并不是为了跟你对着干,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我之间相处得如何,你们沈家帮了我们关家,我心存感激。” 见沈敬繁面色没有变化,关云锦便继续说:“我也知道你为了这件事的牺牲和付出,你放心,我现在回去就是为了早一点帮着家里,等生意好起来,我们有了钱,就立即将你们帮助我们的钱全数照还,外加利息,这样你我也可以早点解脱,事后我们就离婚,我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妨碍你和李若茗的感情。所以这段时间,即使辛苦了,也请你多加忍耐吧,如果李若茗那边不方便,我可以出面跟她解释。我不求跟你和睦相处,但愿相安无事。如何?” 说完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视线拉平,等着沈敬繁开口。 沈敬繁越听越皱起眉头,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关云锦。 “我说完了,到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关云锦问他。 沈敬繁喜怒难辨地笑了一声,将头微微撇过去,看向一边:“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云锦眉头微蹙:“我原本以为,你听完我说的话,会觉得舒心,既然无话可说,那我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关云锦转身向楼梯走去,沈敬繁腾的站起来,叫住了她:“关云锦!” 关云锦站住,没有回头:“想起来要对我说什么了吗?” 沈敬繁大步走过来,靠近关云锦,手刚微微抬起,关云锦就忽然转身,余光瞥见沈敬繁的双手,立刻防备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珠上下打量沈敬繁,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沈敬繁一直没出声,关云锦转身就要走,手腕处一紧,人被扯住,头都没回就翻转手腕大力向外扯,沈敬繁已经得知她会武功,所以此次也做好了防备措施,随着关云锦将手腕反方向翻去,他顺势松开了手,不等关云锦手臂重新恢复自由,沈敬繁另一只手果断出击,再次攥住她的手腕,关云锦一愣,回头瞪着他。 然后沈敬繁再次近距离看到了那双燃烧着小火苗的眼睛,关云锦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掰沈敬繁的手指,想要抠开他的手,手上传来疼痛,沈敬繁嘴巴发出‘嘶’的声音,没想到关云锦下手竟然这么重,他的手指简直要被掰断了。 低头瞅去,沈敬繁却忍不住笑了,关云锦本人长得并不胖,因为个子比较高,甚至看起来有点瘦削,但却有一双跟身材完全不搭边的肉手,也不是说胖成什么样,只是五根手指头肉呼呼的,此刻正用着力,看起来莫名好笑。 因着这双有点肉肉的手,沈敬繁刚才升腾起来的怒气好像都消了一点。 关云锦正低头跟他拉锯,忽然听到他嘿嘿笑,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脸戒备:“你笑什么?赶紧松手,别逼我出手啊!” 沈敬繁神色古怪的看了她半天,最后没忍住,还是“哧”的一声笑了,但话语间却带着一丝轻蔑:“你不是很厉害吗?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很害怕我!” 关云锦根本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 沈敬繁又说:“到底留过洋的人,观念如此与众不同,能把离婚这种话挂在嘴边,作风够新派啊!” 关云锦不耐烦催促:“你到底有话说没话说?我没精力跟你在打哑谜,我累了,要休息了!” 沈敬繁依旧不说话,关云锦抬头看了他一眼:“失陪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说罢扭头噔噔地上了楼。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传来,沈敬繁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关云锦看着窗明几净,有些疲乏。 起身下床拿出爷爷留给自己的怀表,有些出神。 在她的印象中,爷爷的每次登场,都是挂着这块怀表,思索的时候,闲暇的时候,看书的时候,下棋的时候,品茶的时候,另一只闲着的手都在摩挲这块怀表,仿佛这块怀表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爷爷自小疼她,经常抱着她在怀里,给她讲很多的故事,家里的好吃的也一并搜罗了来,全都堆在她眼前,就为了逗关云锦的开心。 关云锦小时候调皮,爷爷爱书法,她总是捣乱弄的自己和爷爷身上都是墨水,有次不小心把爷爷心爱的一幅字画弄脏,那幅字画平时家人们碰都不允许被碰一下,爷爷大发脾气,但是没等喊两句,关云锦已经吓得哇哇大哭,见她哭成泪人,爷爷又心软了,顾不得字画,跑过来哄起了她。 家里人都说关云锦已经被宠坏了,劝着老爷子不要这么惯着她,但是爷爷每次都说,女儿家家就是要好好疼爱的。 后来渐渐大些,关云锦上起了学堂,偶然也会有不开心的事,关云锦谁都不肯说,只对爷爷一个人说,每次关云锦难过伤心的时候,爷爷都会抱着她坐在摇椅上,一边抚摸着怀表,一边安慰着关云锦:“关云锦,不要难过,凡事都有两面性,你看天上日头,不也是阴阳两面吗?有时候从另外的角度看事情,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可是,那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明白爷爷的意思,每每关云锦泪眼朦胧的问爷爷是什么意思,爷爷都会微微一笑说:“你还小,等你大了,就懂了。” 关云锦看着那块金光灿灿的怀表,问:“爷爷,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块表?” 爷爷总是笑眯眯的说:“因为爷爷要看时间啊,云锦喜欢么?” 还是孩子的她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只是看爷爷这么宝贝,随时带着,便觉得是个好东西,于是点点头说:“喜欢。” 爷爷就会哈哈大笑,摸着关云锦的头说:“等你大了,嫁人的那天,爷爷就把它送给你,以后看见它就像看见爷爷了。” 关云锦那时会说:“不要,爷爷就是爷爷,怀表才不是爷爷。” 只是没有等到她长大,爷爷就去世了,临终前将关云锦叫到跟前,眼里全是不舍,颤颤的将关云锦的手拉着,关云锦只是哭,那是她第一次面对生死离别,慌张的她并不知道死代表了什么,但是看着渐渐没有神彩的爷爷,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云锦,爷爷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这孩子,性子要强,记住,木强则折啊!以后凡事不要太过要强。” 关云锦胡乱的点着头,爷爷说完就离开了,关云锦大哭,慌乱之中被大人拉开,等到自己站在一个角落里时才留意到,不知何时爷爷的怀表已经在自己的手里了。 关云锦打开,听着熟悉的滴滴答答声音,仿佛爷爷的音容笑貌还在,眼泪哗啦的流下来。 这几年,每当关云锦心里沉闷的时候都会拿出怀表,想着爷爷总是嘱咐她的话,那是他的期望。 关云锦希望自己也可以云淡风轻地生活,本来也是,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也许你觉得别人对不起你,十恶不赦,但是换过来,用另外一个角度去看,也许对方也一肚子委屈,觉得你千般万般不是。 所以只要关云锦可以冷静下来,都会试着去体谅别人,但是她性子像火一般,纵使有心,真正做到体谅别人却很难,等到发过火去,只要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事,她倒是都能很快揭过不提。 最近关庆延交给关云锦一单生意,关云锦忙的昏天暗地,虽说从小耳濡目染,觉得父亲忙工厂的那些事,已经耳熟能详,但是真正轮到她一个人独挑大梁,做起来还是觉得手忙脚乱。 工厂赶着进度将布料赶了出来,关云锦这边却仍旧没有谈妥合作方的生意,心里暗暗着急,忙的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整个人都扎在了厂子里。 邱天水约过她很多次,说是一起聚一下,关云锦总是以忙为理由没有出去,今天又伏案了一天,快到年关,天气渐冷,工厂的办公室里生起了铁质的火炉,火烧得很旺,关云锦有几分烦躁,放下笔,伸了懒腰,窗户紧闭,她有点头昏脑涨的。 邱天水再次打电话过来,说让她适当放松下好,别再憋出毛病来,所以天水再约她,也便前去了。 刚到,发现蒋启山和邱天水坐在一起不知说起了什么,笑得很开心,气氛格外融洽。 直到关云锦走到近前,二人才发现她,邱天水一见她,先是微微低头,有几分不好意思,接着站起来拉着关云锦的手,像往常那样,亲热地跟她坐在一起。 蒋启山也连忙起身,然后站在一旁,一直傻笑,见邱天水坐下,蒋启山十分自然地帮邱天水拉开椅子,手也虚扶着椅背,关云锦眉眼一扫,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来回瞅了好几眼,眼神别有深意,邱天水脸更红了,关云锦心下顿时了然。 三人点好菜,等着上菜的时候,蒋启山说要去洗手间,他一走,关云锦就一脸奸笑问邱天水怎么想开了。 邱天水一开始还想打哈哈避过去,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关云锦冲着蒋启山背影的方向努努嘴:“你跟启山啊,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错过了?” 邱天水先是羞赧一笑,接着叹了口气,缓缓说来,她年纪也渐渐大了,家里催促着婚事,她本身就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不怎么愿意去抗争,既然终归要嫁人,蒋启山知根知底,性子平和善良,待人也十分厚道,总好过那些素未谋面的人。 况且,事实摆在眼前,曾经一直令她羡慕的关云锦,连她这般人物最后不也是走上了父母之命这条道路,她又有什么好争的,不如认命。 第三十三章 凌乱丛生 三 关云锦听完,心下难过,低声说:“对不住,没想到我的事对你有这么不好的影响。” 邱天水却笑着安慰她,让她别乱想,根本不关她的事。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对蒋启山的观念是怎样转变的,好像有一天傍晚时分,蒋启山涨红着脸在她眼前晃,说:“天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他说了好久,磕磕绊绊地才总算说完整,邱天水听完就忍不住笑了。 一直以来,蒋启山在她心中都是一个稍显内向的人,加上他年龄比自己小,所以本能的当他是个自家弟弟一般,虽然蒋启山对自己很好,态度十分明显,关云锦也帮着他转达过心意,但邱天水总觉得,连心思都不肯当面吐露的男人,是不是有点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她出身传统家庭,父亲对她从来不假辞色,但对两个弟弟却十分宠溺,邱天水只能尽力让自己懂事听话,以换取父亲少些怒气,也让母亲好过一点。 所以,这样看起来有点懦弱的蒋启山,在邱天水的判定中,从来不是良人。 直到那天,蒋启山将她约了出来,当然,邱天水觉得二人单独相处有点尴尬,也邀请了关云锦一起过去,但是关云锦最近太忙,未能赴约,二人才终于得了独处空间。 一天下来,蒋启山几番欲言又止,脸色也比平日凝重许多,邱天水隐隐地猜测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就静静地等着,结果直到车子临近她家附近的街道,蒋启山才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表白了心意。 看着面红耳赤的蒋启山,快将脑袋埋到前襟衣服里了,邱天水忽然心软。 她曾经憎恨父亲的强势和不通情理,但在内心深处,却又不自觉地将男人划分为父亲那一种,或者,蒋启山这种,她明明那么讨厌父亲对待母亲,却在依稀的期盼中,认为懦弱温和的蒋启山不是良人,将他排除在了心门之外。 而果真如她所愿,嫁给一个如父亲一般固执暴怒的男人,她的一生也可以想见,不过是重蹈母亲的覆辙,她为什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呢? 眼前的蒋启山,虽然稍显懦弱,甚至连买一枚胸针都拿不定主意,需要来问她,但换个角度看,这样的他,凡事以自己为重,处处体贴温存,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何况,她与蒋启山认识年数较久,也算是知根知底,女人一生,若能找到这样的知心人,当算良配。 那一刻,邱天水终于为自己勇敢了一把,她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去,拉住了蒋启山的手。 这些心里暗自盘旋过的激流,邱天水还没来得及对关云锦吐露,关云锦并不知情,但她一直都知道,邱天水并不怎么喜欢蒋启山,倒是蒋启山对她痴情一片。 拿这个标准衡量,邱天水对蒋启山这般,总归是有些不公平,但又转念一想,蒋启山得到爱人,邱天水得到安定,他们各自都是求仁得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唏嘘,又想到自己,曾经的天真烂漫,对待爱情婚姻的美好盼望,现在也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了。虽然自己对沈敬繁轻巧说着离婚,看起来好像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有一天她若真的离婚了,旁人待她的眼光,终究不同,想到这,关云锦心下浮过一丝伤感。 回到家里,关云锦只觉得整个身子乏得很,吩咐丁香准备洗澡水,脱下外套便上楼休息。 刚推开门,关云锦就低头解里衣的口子,将藕荷色的薄纱内衬脱下随手搭在架子上,走到衣柜前拿出居家的衣服准备换上,刚关上柜门,关云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扭头向身边的镜子里看去,只见沈敬繁翘着腿正坐在她的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关云锦失声大叫,迅速将衣服捂在胸前,向门边退去,脸色都变了,厉声问道:“谁让你进我的屋子的!出去” 沈敬繁依旧盯着她,轻笑一声:“这是我的家,我的寝房,我还连进来也不能了?” 关云锦恨恨地说:“无耻小人!”扭过身去,迅速将衣服套上,系上扣子。 沈敬繁呼啦站了起来,声音不悦:“谁是小人?你进我的房间不也没经过我的允许吗?” 关云锦知道他是指那天她踹门而入的事,一时理亏,没再说话,沈敬繁见状,继续哼笑着,关云锦不想跟他拉锯,低头检查衣服,确定穿好了之后便转过身去,不等沈敬繁有动作,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指着外面,说:“出去。” 沈敬繁反而走到躺椅上,一下子躺下,说:“我不出去,累了,想在这里躺会儿,你想干什么,自便。” 关云锦咬着银牙,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耻。” 沈敬繁轻哧了一声,歪着头斜眼看着关云锦:“那你倒说说我哪里无耻了?” “你进我房间就算了,我进门的时候明明可以出声,却故意躲起来,偷看我换衣服,还不无耻!” 沈敬繁懒洋洋地站起身,一步三晃地走到关云锦面前,低下头,气息扑在关云锦脸上:“你以为,我想看你?” 说着,眼神顺势向下扫,视线最后落在关云锦交握的双手上,两手没有攥得很紧,因为有点肉,骨架并不分明,虽然很白,却少了几分柔美。 关云锦察觉到沈敬繁盯在哪里,一下子将手背回去,藏在身后,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敬繁略带嘲讽地说:“藏什么藏?你那双手,也称不上,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以为谁看了还会起什么爱怜之心吗?” 关云锦心头升起怒火,隐忍着,看向沈敬繁的手,他的手倒是根根分明,清瘦却不纤细,骨节也并不突出,算是一双很好看的男人手,便笑说:“你的手跟你也很配啊,不是风流物不拈,沈大公子,风流名声在外响当当。” 沈敬繁也不恼,欣欣然笑道:“我就收下你的赞美之词了。”话音未落,忽然上前跨步握住关云锦的手,手劲十分大,关云锦慌了一下,接着开始用力挣脱,她虽学过功夫,毕竟男女有别,力气上还是比不过沈敬繁,一边试图甩开他,一边说:“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松开!” 见沈敬繁丝毫不肯松劲,关云锦脱口而出:“下流!赶紧松手!” 沈敬繁一双妖冶的桃花眼此时渐渐盛满了怒气,他盯着关云锦,关云锦也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两个人就这样对峙。 关云锦还在试图抽出被沈敬繁辖制的手,卯足了劲想要挣脱,忽然沈敬繁松了手,关云锦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沈敬繁见状,不厚道地嘲笑起来,关云锦咬咬牙,揉着已经被捏红的手腕,关云锦瞪着沈敬繁:“你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私自进我的房间,我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神思清醒一点!” 沈敬繁眼里依然有怒气,但是神色却渐渐平静下来,扭过头去,有点哼哧喘着粗气,关云锦等着沈敬繁的回击,却不料他却没有反应,好像并不打算跟她争辩。 隔了一会,沈敬繁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但仍透着不耐:“你不是我妻子吗?做丈夫的进妻子的房间有什么不对?” 这下换关云锦吃惊不已,还在揉着手腕,皱着眉头问:“你今天是发什么狂?谁是你妻子?” 沈敬繁烦躁地说:“你!你不是我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吗?” 关云锦根本不理会他:“咱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有名无实而已,再说,过段时间就离婚了,你现在说这些干嘛?” 沈敬繁呼啦转过头来,眼睛亮的吓人,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张嘴闭嘴把‘离婚’挂在嘴边,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女人名节的重要?以后离了婚对你的影响不好。” 关云锦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沈敬繁清清嗓子,又慢吞吞地说:“你既然是我的人了,我以后会尽量好好对你的。” 说完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关云锦却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沈敬繁!别少胡说八道!谁是你的人了?我跟你除了表面那一层关系以外,最多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我谢谢你好心替我着想,不过,我用不着!” 沈敬繁听完,脸登时变了颜色,大步走过去,抓着关云锦刚才被捏红的手腕:“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都已经嫁给我了,一天到晚想着离婚离婚,你这么着急离婚难道是要去会你的情郎吗?我跟你说,你依然已经踏进沈家的大门,就少给我动那些歪脑筋!要是被我逮到,我饶不了你!” 关云锦想要抽出手腕,沈敬繁死抓着不放开,关云锦大怒,抬脚就向沈敬繁的小腿干上踢去,沈敬繁还在气冲冲的瞪着关云锦,不料她来这一招,想要躲开已经有点晚了,两人的距离太近,只能挨下这一脚。 被她狠狠一踹,腿干处传来剧痛,沈敬繁吃痛,松开了手。 “关云锦你是不是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揍你?” 关云锦向后退去,皱着眉头,一脸暴躁:“要揍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才不怕你!” 沈敬繁站好,忍着疼痛没好气的说:“你别不知好歹!惹怒了我,你这是给自己在找麻烦!” 关云锦冷笑一声:“我惹不惹,你都没打算好好对我,刚才说那两句胡,也是居心叵测吧,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沈敬繁气得啧嘴,随即又一脸不屑:“你那大小姐的自尊心作怪吧?” 关云锦摇摇头:“沈敬繁,刚才所有的话,我通通当一阵风吹过就算了。你要是想好好跟我在一起,那李若茗呢?你是辜负她还是戏耍我?再说,你刚刚说话的样子活像奔丧,你觉得正常吗?有说服力吗?” 沈敬繁听到“李若茗”三个字后,立马黑脸,凶狠地瞪着关云锦,半天扔了一句“随你便!敬酒不吃吃罚酒”便甩门而去。 沈华城“砰”的一声放下茶杯,有些生气的站起来,指着沈敬繁:“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平时出去沾花惹草的那些本事呢?哄女人的那些把戏呢?让你跟关关云锦好好的相处,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沈敬繁见父亲发火,跟着也气愤起来,口气不善地说:“我倒是想和好啊,你也没看到关关云锦的样子,她不是正常人,我主动示好,结果她差点跟我动手,碍得着我的事吗?” “闭嘴!你当我不知道呢?你不就是为了那个李若茗吗?行,你要是这么真心,不在乎咱们沈家的基业,不肯跟关关云锦好好的相处,怨我拆散了你们,我的话你也不听了,那你干脆跟她远走高飞算了!我们沈家就当没有你这个人!以后也别想花沈家的一分钱!” 沈敬繁眼皮一跳,话说到这份上,赌气说:“走就走!” 沈华城一时气极,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指着沈敬繁说不出话来,干咳着上不来气。 沈敬繁见父亲这般,也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过去,端起茶杯伺候他顺顺气。 沈华城手一推,将茶杯摔在地上:“你不用难为,等哪天我死了,没脸见你爷爷,你就高兴了!” 沈敬繁心里愧疚说道:“爹,你别这么说。” 见他态度软化,沈华城渐渐平静下来,说道:“要是关庆延知道李若茗这件事,他断断是不会嫁女儿的,你多花些心思在关云锦身上,知道吗?” 沈敬繁一愣,心想,关庆延是不知道李若茗,但关云锦可是知道,随即脸上有些难为:“爹,即使我想跟关关云锦好好相处,但是她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何况……..” “何况什么?”沈华城皱眉。 沈敬繁心一横:“何况早在之前我就见过关云锦,她知道李若茗的事,我们俩至今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也表示了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等关家把钱还给咱们,就跟我离婚,成全我和若茗。” 沈华城气得咳嗽起来,扬手狠狠捶了一下沈敬繁的肩膀:“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沈敬繁也无奈的说:“那时候谁知道是她啊。再说,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关家做的事。” 沈华城气急败坏,想要再训斥,最终垂下了手臂,事到如今,打沈敬繁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沈华城说:“敬繁,现如今,最见效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沈敬繁抬起头来,不解的问:“什么办法?” “女人嘛,贞洁最重要了,就这点重要的了,你要是得到了她的身子,还怕她的心不归你?到时候,只要你稍加体贴,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 沈敬繁嚯的站起来,神色激烈:“不行!我不同意!” 沈华城见他如此反对,也跟着生气:“由不得你不同意!” “爹,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我不能干对不起若茗的事!” 沈华城生气的说:“你以前在外面那些风流帐,以为我不知道?” 沈敬繁撇过头去:“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再说我们都是两情相悦,怎么能混为一谈?” 沈华城下了最后通牒:“你是想等到我请李若茗亲自来劝你吗?” 沈敬繁脸色大变,无言以对。 第三十四章 凌乱丛生 四 这些日子,关云锦渐渐已经对生意熟悉了起来,关庆延有意让她练练手,又把一份新的单子交给她打理,关云锦正奇怪父亲怎么这般让自己出头,翻看了资料,才发现这次的合作对象竟然是罗扇坊,想必父亲是知道蒋启山是罗扇坊的二少爷,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所以才交给她全力打理。 想到要面对蒋溪涵,关云锦心里突突地跳了几下,既期盼又紧张,多想无益,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就回去埋头整理起材料了。 忙了两天,关云锦认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功课,准备联系蒋溪涵,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打出电话,最后还是由秘书代为联络,约定好了时间,关云锦带着准备好的布匹样品前去罗扇坊。 关云锦一进门,陈经理见识她,连忙迎上来,堆笑问询,关云锦说出自己的来意,陈经理有点意外,原以为她是来买衣服的,没想到竟是提前约好的合作对象,忙笑着让进办公间,一边沏茶一边说着:“以为要来谈生意的定是一位先生,没想到竟然是关小姐,实在是意外,关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啊!” 关云锦笑笑,客气了一下。 不知道陈经理是否知道自己已经结婚的事,还是一直“关小姐关小姐”的叫着,关云锦也不便多说什么,其实在心底她是开心的,她本能的反感一切与沈家有关的称呼,尤其是在与蒋溪涵有关的地方。 没过一会,蒋溪涵从外间进来,陈经理服侍着脱掉外套便出去了。 只剩两人关云锦却忽然局促地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看着蒋溪涵,蒋溪涵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立马上前,和煦一笑:“坐吧,站着多累。”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关云锦最近很忙,在梦中在闲暇时候,她从未想起过眼前的这张笑脸,但是此刻见到,心里曾经已经深埋的一些火焰,似乎要破茧而出一般的,渐渐复苏了。 关云锦尽力低头不去看蒋溪涵,拿出准备的材料,将自家新出的结合最新漂染技术的布料介绍给蒋溪涵,说的唯恐不尽详细,一直到说完,蒋溪涵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倾听,都没有打断。 关云锦坐直了身体,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像她这样这样滔滔不绝讲了很久,丝毫没有给对方表达意见的机会,不由得有些歉然。 蒋溪涵却笑着问:“结束了?” 关云锦有些发窘的点点头。 “你说的很是详尽,但是毕竟是新料子,我们没有经验,不知道成品如何,也不知道顾客的反应如何,而且近期从国外新进一匹蕾丝和呢子,卖的很好,近期之内当地产的一些布匹反倒是有些停顿,所以我还是不敢贸然的答应,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先试着做一批样品出来,看一下新出的这些不料顾客有什么反应,你觉得呢?” 关云锦听到前半段本来以为被拒绝了,但是到最后一句话,顿时又觉得还有希望,忙不迭地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回去做准备。” 说完站起身来,蒋溪涵却忽然笑了,关云锦被他一笑,周身变得紧。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荷叶绿的旗袍,通身是流线,立领处另外浅绿色线勾的花边,衬得关云锦娴静无比,蒋溪涵看着有些不安的关云锦,心下一动:“云锦,不着急,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送过来就行,我等着你。” 关云锦抬眼望去,心里明明知道那句“我等着你”是为了公事,却无端的喜不自禁,此刻上午的阳光悠悠闲闲的洒进来,蒋溪涵背着光站着,关云锦有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仿佛看到一团团锦簇盛开的繁花,在两人之间荡漾开来。 第二天关云锦就加班加点的赶出了计划,包括近期流行的款式,都做了分别的标示,关庆延见女儿如此卖力,有些心疼想让关云锦休息一下。 关云锦笑着答应,但是在心底,她知道,她急切的想要跟蒋溪涵合作,看着他们合作的一件件成衣,摆满了橱柜,那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她不愿意承认,这么急切想要合作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想急切的见到这个人。 再见到关云锦,陈经理十分意外她的行动迅速,说蒋溪涵今天有事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能等明天了,关云锦只得点头说好,心下却很是失望。 怀里抱着计划书和资料,有些茫然地回到车里,司机见她失魂落魄地样子,担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关云锦摇摇头说:“不碍事。” 司机又问:“那下面是去哪里?” 关云锦刚要说回去,忽然转念,说:“去凤仪酒楼。” 关云锦以前只跟着父亲关庆延来过一两次凤仪酒楼,这里算是康平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了,贵气又不失气度,是大家谈生意的好去处。 关云锦到了前厅,早已经有人上前来问关云锦需要什么。 “罗扇坊的蒋溪涵蒋先生,定的包间是哪一间?”关云锦边说边掏出了两张钞票,递了过去。 眼前的人有些为难,低声说:“您知道,来这里的人都是金贵的主,有些都是私下的事,所以不方便………….” 关云锦低头再次抽出了七八张,连着刚才的两张钞票一同递了过去,了然地笑笑:“我就是有急事找蒋先生,难道还能闹出什么大事吗?知道你为难,这样吧,我定下他们对面的包厢,你前面带路,这样总行吧?” 服务员已经眉开眼笑地点头答应了。 安稳妥当,关云锦惬意的喝着茶,她没有关门,一边从随着风动的密实的门帘里看着对面包厢紧闭的门。 凤仪酒楼的每间包厢设计十分用心,足够密实和巧妙的布局,并不比严实的门差,这样坐着,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图什么。 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关云锦却并不失望,她来本就不是为了窥探蒋溪涵的行踪,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跟蒋溪涵共处一个空间,只是这样遥遥的隔着门板,想象着他在对面的房间里,是否也是那样温柔的微笑,关云锦恍然间觉得一切都很安稳。 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推开,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关云锦站起身来,看着来人说:“我没有喊招待,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为首的一个国字脸的男子,长相很是气派,走上前来,稳稳的说:“还请这位小姐走一趟。” 关云锦微哂:“请问各位是什么人?或者说,你们主子是谁?我跟你们并无交情,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来人略微一欠身:“我家主子在对面包厢,还请小姐借一步说话。” 关云锦低头一想,难道是蒋溪涵的人?从未见过啊,况且,这几人身形魁梧,脚步轻稳,一看就是练家子,个个是好手,蒋溪涵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帮手下呢? 她来不及作多想,看那几人的架势,不去也不行,便起身走过去,到了包厢门口,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推开了门,只他跟关云锦进去,其他人留在了外面,关云锦低头迅速瞥了一眼,多了几分紧张。 “先生,人带过来了。” 关云锦抬眼一看,被黑衣人称作先生的人,赫然就是马场那天见到的宋锦源。 只是手下为何要称呼他为先生呢,看他一身便装,想必是出门在外安全起见的称呼吧。 认出他来,关云锦吃惊不小,甚至没第一时间看到坐在宋锦源旁边的蒋溪涵。 蒋溪涵见关云锦进来,似乎很是吃惊,忙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刚才带她进来的那名男子已经开口说道:“就是这位小姐,尾随而来,并且打听这件包厢,坐在对面,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 关云锦看向蒋溪涵,见他对着自己温和一笑,看起来有点宽慰的意思,虽然情况不明,但关云锦见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心下安定不少,也点头作为回应。 听到黑衣人这么形容自己,皱眉扭头过去看着他,联系到宋锦源的身份,猜测他们可能误会了,以为自己跟踪宋锦源,好在,没有悄悄就把她给处理了,还有申辩的机会,关云锦松了口气,立马解释说道:“我并没有尾随宋司令,我根本就不知道宋司令会在这里,你们误会了。” 黑衣男子却不看她,也不回答,宋锦源轻轻“嗯”了一声,黑衣人才又重新说:“况且这位小姐手里拿着很厚的一叠文件,属下怀疑其中有内情。” 关云锦情急之下接过话来:“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在意宋司令的安全,但是你能不能查清楚了之后再下定论?你判定我是图谋不轨,总得有点什么切实的依据吧?我手上的这些文件,宋司令身边的蒋先生是最清楚不过了,都是一些资料和样品,我们家与罗扇坊合作用到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蒋先生。” 宋锦源此刻向后面的椅子上靠去,黑衣男子对关云锦伸出手来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关云锦并不同意:“这里的东西涉及到我们关家和罗扇坊的生意,这么贸然给你看,不合适吧?” 黑衣男子显然未料到关云锦会拒绝,看向宋锦源,请示下一步的动作。 宋锦源微微一歪头,关云锦看得愣了一下,她还没明白宋锦源是什么意思,身边的黑衣人忽然然说了一声:“得罪了。” 接着欺身上前就要夺关云锦手上的文件,关云锦身体比大脑反应迅速,本能地向后滑去,幸好今天她穿了一件粉红洋装,下摆较大,还来得及挪动腿脚。 虽然关云锦反应已属神速,但黑衣男子更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只一个侧身,关云锦手上的东西已然易主。 关云锦刚要开口,蒋溪涵已经站起身,无声地对着她摇摇头。 意识到蒋溪涵严峻的神色,关云锦立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安稳地站在原地,她险些忘了,刚才跟她动手的人,代表的是谁。 第三十五章 凌乱丛生 五 黑衣男子恭敬将文件交到宋锦源手里,关云锦有点憋气地看着宋锦源不甚在意地随意翻看着,就随手将东西撂在一旁,抬起眼来望向她。 关云锦原本气愤不已,那可是她熬了一天一夜做出来要给蒋溪涵看的,想到宋锦源的身份,又只得忍耐,只能在心里痛斥他们以权压人。 宋锦源看完也不像是找到什么把柄的样子,但好像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关云锦走,只是一脸探究地望着她。 关云锦被他盯得不自在,稍微撇开点头,问:“宋司令,请问我可以走了吗?东西也可以还我了吧?” 宋锦源轻得不能再轻,笑了一声。 关云锦没有注意到蒋溪涵瞬间苍白的脸色,正待开口,宋司令却能提前预知般,伸出手来,懒洋洋地挥了挥,蒋溪涵到了嘴边的话被挡了回去,表情有点憋屈,看向关云锦,孩子气地故作轻松皱皱眉。 关云锦轻笑出声,身边的黑衣人却忽然道:“放肆!” 声音不大,却吓着关云锦了。 她扭过头来觉得可笑又可气:“你说谁放肆呢?” 宋锦源却忽然又将文件拿起来,翻得哗啦作响,仿佛故意挑衅一般,关云锦有股想要冲上前去的冲动,可她身形刚刚稍稍一动,身边那名黑衣男子已经侧身伸出手拦在她身前,并毫不怜香惜玉,关云锦刚用力想要放下他的胳膊,就被他肩膀一个用劲推,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蒋溪涵腾地站起来,说:“郭飞!” 关云锦觉得有点丢人,尤其在蒋溪涵面前,于是语气不太好地问:“宋司令,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并没有跟踪您,大白天的,您是司令,也不好任意拘押我吧,我虽是平民,可也没犯什么罪。要是没什么事,东西我拿上,先走了。” 关云锦身形稍动,叫郭飞的黑衣男子已经率先挡在她眼前,关云锦再向旁边转身,郭飞毫不犹豫立刻出手,想要擒住她。 有了刚才的经历,关云锦心里对他已经很是防范,郭飞动作刚出手,她就一个转身,双手伸出佯装要攻击郭飞的眼部,紧接着腿向前横扫,郭飞没想到关云锦竟然会功夫,吃惊之余,手下动作稍稍慢了一点,顾及眼睛只得向后退去,然后用肘部去拦关云锦的攻击,郭飞脚下不停,滑了出去,躲过了这次偷袭,刚要松口气,脸色却唰地变了,连忙伸手向腰间摸去。 关云锦上了一下膛,站得稳稳的,将手上的枪随意地丢在地上,带着无奈解释:“我都说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根本不知道宋司令在这里,怎么会威胁到他的安全呢?我不过是听陈经理说蒋大哥来了这里,所以就跟了过来,反正我也要找地方吃午饭。” 宋锦源低头看了一眼手枪,露出几分玩味地神情。 郭飞却问她:“刚才底下的人已经说了,你不惜花钱打听司令的所在,这又如何解释?” 关云锦看向蒋溪涵,有些难以启齿,事到如今,只好说:“我是担心,蒋大哥对我们工厂的供货不满意,见别的厂家,所以才小人地跟着过来查探情况,谁知道,蒋大哥是跟宋司令在一起。” 蒋溪涵几番想要说话,都被宋锦源不冷不热地拦了下来,听关云锦这番说辞,他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却不是对着关云锦说,而是笑言:“老郭,你跟我了快十年了,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卸了枪,看来你是时候该回回炉了。” 宋锦源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老郭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迅速捡起被关云锦丢在地上的枪,羞愧不已地低下头去,说:“属下无能!” 关云锦见过宋锦源好几次,却还是头一遭听到他的声音,不同于他长相的冷峻,声音有几分低沉沧桑,听起来倒有几分忠厚之感,关云锦被他长相声音的不和谐吸引了,多看了他好几眼。 宋锦源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斜斜地看着关云锦,又看看蒋溪涵。 蒋溪涵再次站起身,宋锦源却早料到一般,对他摆摆手:“不必多言。” 蒋溪涵只得生生将话再次憋了回去,看向关云锦的眼神满是担心,关云锦对他笑笑,示意他别担心,随即扭开了头,不知道她刚才的说辞蒋溪涵听到会怎么想她,觉得她小人举动,还是不相信呢? “你知不知道,动手抢老郭的枪,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甚至,枪毙?”宋锦源面色带笑地问,蒋溪涵脸色瞬间煞白,关云锦心下骇然,收起刚才散漫的心思,神色紧张。 宋锦源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关云锦,又随意翻了翻那叠文件,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关云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要研究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关云锦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麻药一般,浑身又动弹不得了,随着宋锦源的逼近,她觉得浑身更像是被毒蛇咬了,中毒了一般浑身僵硬。 宋锦源用亮得让人心慌的眼眸锁住关云锦,关云锦看着他,两潭黑墨填满的眸子里,像是有种魔力,将人彻底的吸进去,不觉间已经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宋锦源轻笑一声,关云锦这才回神,有些紧张的咬着下唇,眼神虽然慌张,仍尽力保持冷静。 就在关云锦以为自己要溺死在对方的注视里时,蒋溪涵从侧面走上前来,拉住关云锦的胳膊,将她扯到身后。 “表哥,你就别计较了,我了解云锦,她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跟来,也是冲着我,完全是意外,更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她是启山的同学和好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今天都是个误会,还希望你不要生气。如果怀疑的话,可以做一番调查,我敢以我的性命保证,她绝对没有恶意。” 这一番话,听的关云锦犹如云里雾里。 表哥?五省司令宋锦源竟然是蒋溪涵的表哥? 关云锦还没办法消化这个事实,却为了蒋溪涵那句“我敢以我的性命保证,她绝对没有恶意”心下震动不已。 她知道这个宋锦源是何方神圣,蒋溪涵作为他的表弟也需要用这么恭敬的语气来说话,为了消除刚才的误会,帮助自己,蒋溪涵竟然赌上性命的来担保。 蒋溪涵愿意为了她说出这种话,这般维护自己,关云锦听着,心里涌起的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窝心,就算宋锦源拥有杀伐决断的权利,她的性命攥在别人手里,也不那么害怕了。 这个世界上,对于女人来说,没有遇到一个肯用性命来关心你的男人,来的更为重要了。 关云锦低下头偷偷地笑了,觉得说这种话的蒋溪涵有些傻气,可是自己比他还傻。 宋锦源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的扫过两人,关云锦此刻并未抬头,明明盯着地面,却仍旧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 许久,就在关云锦感觉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宋锦源对旁边的郭飞说:“回府。” 郭飞忙推开门,宋锦源阔步走了出去,郭飞跟上,一时间,包厢里就只剩关云锦和蒋溪涵两人了。 第三十六章 望极春愁 一 关云锦轻呼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却见蒋溪涵转过身来,一脸关切:“云锦,你没事吧?” 关云锦收回视线,看向蒋溪涵,连忙摆摆头,但见他这般紧张自己,又感到一阵欢喜。 “我没事,蒋大哥。” 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蒋溪涵会露出如此紧张的神情,见他大松一口气的样子,便问:“蒋大哥,你怎么了?你表哥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蒋溪涵神色疲惫,有点伤脑筋地想了想,才说:“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表哥。” 关云锦心想,她用不着了解那个阴森森的宋锦源,但知道他与蒋溪涵的关系,言语间也就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说:“不过,你表哥是五省司令宋锦源,我还是十分意外的,我认识启山两年多了,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我爹娘生性不喜张扬,从不愿多攀谈与表哥家的关系,表哥为了让我们过得清净一点,也一直都没有宣扬,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们蒋家跟宋司令有私交,知道内情的,不算多吧。” 关云锦表示能理解,见蒋溪涵背靠这样一棵大树,却矜持自守,并不借用宋锦源的名声为自己保驾护航,心中对他更平添敬佩。 蒋溪涵不愿继续这个令人紧张的话题,便问道,她今日怎么会碰巧来到这儿。 关云锦支支吾吾,只得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说辞,不过也确实是我的担心,毕竟这是我接手关家工厂的第一件大事,所以很想尽快做成,就心急了一点,问了陈经理,说你来了这,就找过来了,原本打算等你忙完应酬再跟你商量的,没想到出这些事。” 蒋溪涵听着,了解地点点头,并无疑惑。 只是,蒋溪涵跟宋锦源,两人差别实在太大,怎么看都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关云锦又偷偷打量了蒋溪涵好几眼,都没法将眼前这个人,与传闻中的虎胆将军联系到一起,相信他们是表兄弟。 宋锦源,这个名字是一个传奇,也是一个生死的轮回。 坊间都传闻他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也就是前宋老司令,带着他去山中打猎,不料走散,失踪半日,等到找到他时,发现他身边躺着一只死去的老虎,自此本就疼爱他的大将军更是喜不自禁,宋锦源的名声也就传开,人人都说宋大将军将门虎子,青出于蓝胜于蓝。 之后被送到日本留学,19岁那年,宋老司令病重,他终止留学回来子承父业,底下一帮元老开始并不服气,但是最大的幕僚郭鲁阳却十分支持他,力排众议全力的辅佐宋锦源,宋锦源自己也争气,谦逊好学,之后处理了几件大事都很给郭鲁阳长脸,底下人反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近几年宋锦源风头正盛,不知觉的除掉了几个一直以来跟他唱反调的军长,东南五省政局总算是稳定下来了,虽然老百姓也感念因着他才得到的太平盛世,但是提起他也无不战战兢兢。 谁都忘不了那几场暴乱,一夜之间,曾经显赫的军长家里尸横遍野,火光枪声充斥了整个夜晚,人们都被枪声震的不敢睡去,生怕哪一声就是响在自己身上。 到了白天,留给围观者的,只是弥漫着火焰烧尽的浓烟,和看不出男女老少的尸体,但是没人敢说什么,进进出出的官兵一脸寒戾,稍有窃窃私语者无不被当场枪毙,那对允城来说是宋锦源接手以来最大的动荡,也是很多人的噩梦。 随后,宋锦源风驰电掣般将散落的军权收回,重新分配,重兵自己一手掌握,在一年之间吞并了周边曾经动荡的区域,将宋家的势力扩大了近乎一倍,所到之处先是剔除首领,而且向来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对于投诚的也一并下放,解除官职,任由他们做个平民百姓,对于誓死效忠原来主子的人,连同心腹统统除掉,看着那么多条人命丧去,就连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也于心不忍,但是宋锦源却从来眼都不眨。 传闻一直支持他的郭鲁阳曾经为此劝过他,但是宋锦源仍旧一意孤行,后来两人发生争执,郭鲁阳气急摔门而去,在众人都以为他们闹翻了,宋家势力要分散了的时候,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郭鲁阳却依旧还是他坚强的后盾,宋锦源也依旧对他保持着长者的尊重,并且重用郭家的人。 这两年虽然人们习惯上仍旧称他为东南五省的司令,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势力放眼全国已经是首屈一指,树大招风,说的就是宋锦源这样的官宦。 这几年他整合吞并的地方渐渐扩大,随之仇视他的人也逐渐增多,时不时传出刺杀他的刺客被处决的消息,或者他途经哪里中了埋伏,人们看的多了,由开始的心惊肉跳到现在的司空见惯,虽然仍旧好奇,谁会那么不顾命的来送死,但也私下猜测宋锦源哪一天真的会出事。 毕竟他们这帮人,刀口舔血,意外总是特别的多。谁都知道,当年的宋老将军也是虎将一位,一夜之间忽然病重,不出半个月就撒手人寰,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却也足够底下老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所以这几年宋锦源越发低调,不是特别重要场合几乎从不露面,即使出行也是严格排查,虽然阵仗没有多么大,看起来仍旧是与平常无碍,但谁也看不清楚,背后满大街来回的行人中有数不清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 人有了权,有了势就格外的惜命,仿佛不忍离开这滚滚红尘一般。 关云锦虽然这两年不在国内,但是她对宋锦源也是略有耳闻,听说过他的“斑斑劣迹”,知晓他的杀伐狠戾,在偶尔的报纸中也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无一不是戎装加身,帽檐低敛,并不是看的很清楚,所登出来的照片无一例外的都是远照,辨认不出太清楚的轮廓。 关云锦当时还不以为意,做人做到这份上,这般的小心翼翼,纵使拥有天下珍宝和无上权利,又有什么意思呢? 关云锦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传奇人物,旁人想见也见不到,她却无意间见了两次。 说实话,宋锦源若单看外貌真真是个美男子,大大的眼睛,深浓的双眼皮,鼻梁高挺,鼻翼微张,下巴线条有些刚硬,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无比俊朗,只是气质太过阴冷,他那一双眼睛,倒是可惜了,如果闭上反而让人感觉貌比潘安,一旦看向别人,好比置身寒天腊月,想到他的眼光,关云锦禁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所以说,刚才我真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竟然抢了他贴身护卫的枪,看来我真是活腻了。” 关云锦有些后怕地说。 蒋溪涵叹了口气:“还好表哥并没有动杀心,但他身份特殊,难免戒备心十足,你也别介意。” 关云锦想象着,也许刚才她的身后,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有宋锦源的手下端着黑黝黝的枪口,冷冰冰的在看不见的地方瞄准了她,心里抽搐了一下,不禁四处看去,压低了声音:“宋司令真的不会跟我计较吗?他还怀疑我吗?” 蒋溪涵见她这般,忍不住想笑:“这会知道害怕了?刚才那股劲头,我还以为你没有害怕的人呢,放心吧,表哥睿智英明,不会误会你的,再说,还有我呢,我抽空去一趟,跟他再详细解释一下。” 关云锦松了口气,随后又好奇的问:“你和启山真算是厚道了,都没有打着宋司令的旗号去做事,以你们的关系,你要是想在允城做个什么,不是易如反掌吗?” 被关云锦这么一夸,蒋溪涵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 “我大姑姑,也就是宋司令的娘,去世得早,联系就少了,加上早些年我们蒋家并不在这里定居。这几年宋家势力越来越大,得罪的人越发多起来,觊觎他们的人也层出不穷,虽说了解关系的人不多,但是表哥总归不放心,一直让我们搬过来,直到前些年,爹和娘都去世了,表哥坚持说不能让我们飘在外地,所以我才带着启山过来的,加上表哥刻意保密,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也不想声张,这种关系知道的人越少,对我们来说就越安全。” 关云锦点点头,随即说道:“那我是为数不多知道你的秘密的人了?” 蒋溪涵想了想,点点头。 关云锦“哦”了一声,抿着嘴巴开心地笑了起来。 蒋溪涵不明就里问:“你笑什么?” 关云锦敛了敛神,忍住笑意,将桌上的文件递过去说:“没笑什么,这是我做的计划书,您过目一下吧。” 蒋溪涵有点吃惊:“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关云锦接着又把样品拿过来:“还有样品,这些都是我们厂子新出的,你看一下,有些布料质地跟以前的变化还是挺大的,染色也更加透彻。” 蒋溪涵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关云锦:“你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关云锦失笑:“没想到我也能干点实事对吗?” 蒋溪涵话一顿:“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云锦眼里写满笑意:“我知道。” 第三十七章 望极春愁 二 过了几天,蒋溪涵要跟关云锦一起去工厂看看进度,蒋溪涵原本以为她会娇气,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关云锦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来了老远就冲着挥挥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蒋溪涵心里微微一颤,昨晚上在看计划书的时候,蒋启山正好经过,知道是关云锦做的计划书,便滔滔不绝的讲起他们一起留学事情。 虽然关云锦是一个女子,但是课余活动或者平时的相处,她表现得都有点不像个女孩子,胆子也大,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但就是脾气不太好,说话有时候会不留情面,所以这种性格的人,要么就是收获了蒋启山和邱天水这样的真心朋友,要么有人着实很不喜欢她。 边说还边讲了几个有趣的事,听的蒋溪涵也不禁发笑。 “只是没想到,她也是个命苦的人。”蒋启山想到关云锦这桩并不合心意的婚姻,声音有些低沉。 蒋溪涵追问怎么回事,蒋启山悉数说出来,他这才知道了原来关云锦嫁给沈敬繁的原因,想到她背负这么沉重的隐情,却依旧每天充满活力,心下不断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 见到蒋溪涵一直看着自己,关云锦有些不自在,摸摸脸问:“才几天不见,蒋大哥就不认识我了?我今天早晨可是梳洗打扮过的。” 蒋溪涵收回目光,低头笑笑,摇摇头:“走吧,我迟到了,害你等着,有些过意不去。” 关云锦也不多问,接茬地呵呵笑着说:“别多想,明明是我早到了,我特意来的早些,好等着你啊。” 蒋溪涵笑容渐收,关云锦已经指着大门说:“快进去吧,天气怪冷的。” 蒋溪涵看着关云锦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 本来做好忙活一天的准备,却不料两人想法出奇的一致,讨论到很多细节的时候,意见几乎没有相左的地方,所以下午早早就完成了工作,关云锦伸伸懒腰说道:“真累呀,想放松一下了,最近忙的都没时间出去玩了。” 蒋溪涵看着她一脸的娇憨,忍不住提议说:“不如骑马去吧,看你上次骑得不错。” 关云锦刚想答应,又一转念,说道:“还是不要去了,上次遇到你,我见识过你的骑术,远远在我之上,我要是跟你一起去骑马,就只有丢人的份了,这样吧,玩一个我擅长的怎么样?” 关云锦今天带了一对镶翡翠的金饰耳坠,随着她说话,轻轻的晃着,微微发出亮光,看的蒋溪涵有些失神,心下柔和不已,反倒关云锦说了什么他并未听清楚,只听得最后关云锦问“怎么样”,便想也没想的就答应说:“好”。 关云锦乐得眉眼具开,说:“那就跟我走吧。” 蒋溪涵没有想到关云锦竟然带他来击剑馆,换好衣服后还回不了神,关云锦说可以教他,蒋溪涵见她一脸兴奋,知道跟自己练习一定不过瘾,便说自己先去跟教练学着,让她随便练习。 关云锦开心不已,找到别的学员对打,没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打败了不少人,渐渐的大家都围了起来,看着关云锦跟别人对打。 蒋溪涵也很吃惊没想到关云锦身手这般好,饶有兴趣的跟在一旁观战。 见叫好的人越来越多,关云锦心下得意不已,气势如虹,越战越勇,连着几连胜,最后跟一个外国人斗得不分上下,关云锦还要比下去,蒋溪涵却走过来,对着正在休息的关云锦说:“不打了,看你累得满头大汗,回去吧。” 关云锦抬眼看着蒋溪涵,怎么也说不出“不”字,便点点头,全无刚才与他人激战的神勇,乖巧无比地说:“好。” 两人换好衣服,蒋溪涵发自内心的称赞:“云锦,你的身手真是不错!” 关云锦这时才觉自己做事有点鲁莽,干嘛不好,偏偏让蒋溪涵来观赏自己野蛮的一面,他那么儒雅的一个人,会不会很讨厌这种行为? 关云锦自觉唐突,便解释道:“这几年养成习惯了,心情不好,或者精力很疲乏的时候,会选择这种消遣,出出汗,累得回去睡一觉,能恢复不少元气,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蒋溪涵反问:“我为什么要怪你?” 关云锦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带你来这种地方,你肯定很不习惯,你这么温文尔雅的人,一定不喜欢吧?” 蒋溪涵轻轻扬起嘴角,又露出那一对好看的梨涡:“不会啊,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还会功夫呢,身手如此了得,以前小看你了,击剑时候的你,特别有活力,我觉得,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关云锦不放心地追问:“真话?” 蒋溪涵一本正经:“我不会骗你的,云锦。” 关云锦的神思就被蒋溪涵的这句话一下子给定住了,心里惶惶不觉的担忧瞬间全部消失,她低下头略加羞涩地说:“谢谢你,蒋大哥。” 后面的那句话,关云锦却没说出口:“谢谢你,总是这么轻易地让我觉得幸福。” 或许看出关云锦的拘谨,蒋溪涵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她:“你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学的击剑吗?我听说过这项运动,不过女子做得好,还是很难得的,难为你有这个本领。” 关云锦忍不住炫耀起来说:“那是,当年我们留学的时候,学校阻止击剑比赛,我可是女子组冠军,后来我觉得女子组实力太弱,就跟男子组的冠军单独约出来比赛,我们俩也是战平的,所以说我可不是花架子。” 见她说得开心,蒋溪涵笑道:“难怪郭飞会中招,他可是把好手,无论的玩枪还是功夫,都是顶级的高手,要不然也不会跟在表哥身边,做他的第一贴身护卫了,被你暗算,一来是看你一个弱女子,不防范,再来想必就是你确实身手了得。” 关云锦一听,来了兴致,兴奋地问:“真的吗?真的吗?原来那个郭飞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啊,我竟然从宋大司令手下的第一高手那里抢到枪了,想想就兴奋,听你这么说,我自己都开始欣赏起我自己了。” 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蒋溪涵也不急着说什么,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关云锦笑得毫无形象,眼神里星星点点的,似乎是宠溺的无奈。 虽然刚才很开心,但是回去的路上关云锦却有些乏了,知道今天要跟蒋溪涵一起去工厂,昨晚本就兴奋没睡好,忙了一天,下午击剑又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关云锦感觉眼皮打架,不知觉靠在窗边睡了过去。 蒋溪涵听半天没动静,扭过头去,只见关云锦已经睡着,呼吸并不平稳,眉头微蹙,仿佛梦里也发生着揪心的事情,与刚才的她判若两人,蒋溪涵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轻声对司机说:“开慢一点,稳妥些。” 忽然迎面马路有个老人在过马路,天色太暗,司机到了近前才看到,不由得大惊,慌忙急搭方向盘,向右边急转弯。 关云锦正在睡梦中,不想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整个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向一边倒去。 等到一阵叮叮当当停稳妥之后,关云锦觉得头不知道撞到哪里,一阵簌簌的疼,好不容易爬起来,发现自己在蒋溪涵的怀抱里,慌忙抬头看去,蒋溪涵却有些狼狈的倚在车门旁,脸色煞白。 还没等关云锦开口,蒋溪涵见她想要坐起来,忙问:“没事吧?” 关云锦一下哑然,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急速的被甩开,是蒋溪涵用身体护住了自己,如果不是他,说不定此刻的自己的头已经被车门刮伤。 关云锦立刻坐起来,反问道:“你没受伤吧?” 蒋溪涵有些吃力地坐起来,左手一直垂在身边,似乎使不上力。 关云锦留意到他的行动奇怪之处,便轻轻抬起他的左胳膊,向前探身,问:“你的左手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蒋溪涵略一侧身挡住了关云锦,微笑着说:“没事,就蹭破了一点皮,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将胳膊从关云锦的手里抽出来,关云锦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开始不依不饶,虽向后退回原位,但依旧盯着蒋溪涵:“要是没事就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检查一下,还有你的胳膊,全身,检查过了我才相信。” 蒋溪涵低声笑了起来,关云锦心下更是来气,皱眉问:“你笑什么?” “你要检查我全身?” 关云锦不明就里,点着头说:“对啊。” 司机已经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开车了,蒋溪涵轻轻抿着嘴,有点无可奈何地看向窗外,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关云锦忽然明白过来,脸色登时憋的绯红一片,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确认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刚才我的脑袋受了很大的撞击,疼得很,是你护着我,我都感受这么强烈,想必你比我要严重的多。我刚才看你坐直身体那么吃力,可是左手一直垂着,一点力也用不上,应该是受伤了吧?” 蒋溪涵转过脸来,轻描淡写的说:“就是一点擦伤,不碍事,平时也少不了这些磕磕碰碰的,都习惯了。” 关云锦还在疑惑,但是蒋溪涵坚持没什么事,没一会就到了沈府,关云锦也不好在纠缠,只心里暗暗记下,想着明天见到他一定要看下到底伤的如何,不然总是放不下心来。 第二天关云锦没有去工厂,而是直接去的罗扇坊门口等他,她知道蒋溪涵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去罗扇坊一趟,检查交待一下最基本的工作。 等到看到蒋溪涵的身影时,关云锦立刻下车,强行让他上车,吩咐司机将车开到了光仁医院。 “医生,您轻点,轻点!”在关云锦第三次皱着眉头叮嘱医生的时候,在包扎的护士有点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盯着她,关云锦却并不在意,扭过头去问蒋溪涵:“疼么?” 蒋溪涵见她如此担心,心下暖暖的,其实昨天夜里他就已经自己包扎过了,原本觉得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打算今天忙完再来医院的,没想到被关云锦架着就来到了这里。 医生检查过,也说只是皮外擦伤,虽然没有多么严重,但也需要好好换药将养着,不然恢复起来会很慢。 近距离看着关云锦皱着的眉头,蒋溪涵不似往常那样,一见到她悲伤忧虑的样子,就情不自禁跟着陷入黑暗潮湿的情绪里去,此时见关云锦小心翼翼的样子,蒋溪涵微微垂下眼帘,觉得好笑又感动,摇摇头说:“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关云锦点点头,对着护士说:“您继续啊。” 护士摊开手:“小姐,您要是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都下不了手了,没法包扎了!疼的又不是您,这病人还没言语呢,您已经喊了。” 关云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不出声了,我保证,你继续工作吧。” 接着向后退了一步,冲着蒋溪涵笑笑,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蒋溪涵失声笑了起来,护士见两人这般也跟着笑了起来。 “先生好福气啊,太太这么心疼你!” 蒋溪涵一时愣住,正要说什么,护士已经低下头去开始包扎,关云锦离得有些远,加上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上面,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护士在说什么,等到想明白的时候,不禁看向蒋溪涵,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第三十八章 望极春愁 三 他们两人竟然谁都没有否认护士的说法,向她解释,其实他们并不是夫妻。 只是在听完护士那样的调侃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了。 关云锦意识到这个情况后,不由得看向蒋溪涵,他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垂下头,目光专注地盯着护士包扎的伤口。 关云锦咬了咬嘴唇,轻轻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从眼前虚晃的情景中清醒一下。 她稍稍退后了两步,看着护士又动起手来,不自觉地又慢慢向前挪去,不想再发出声音,便时不时向窗外或者旁边看去,疏散自己的注意力,手掌心有点疼,她低头一看,哑然失笑,又不是给她清晰伤口,她紧张什么?竟然揪着自己的包,扣子硌得手心生疼。 从一开始护士帮忙清理伤口,关云锦的表现就一直比蒋溪涵还要敏感,他稍微动一下,关云锦就会大呼小叫起来,千叮咛万嘱咐轻点,仿佛自己比他还要疼,其实伤口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清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碍于关云锦的反应,蒋溪涵即使有疼的地方也不得不忍着,生怕自己一有反应关云锦就紧张。 这一会儿她忽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蒋溪涵反倒有点不适应,眼看护士收尾,蒋溪涵看向关云锦,觉得有她陪着,过程倒不难熬。 离得近了,关云锦脸上有窗户折射进来淡淡的光晕,衬得连细细的汗毛都清晰可见,因为紧张的缘故,额头有些微微出汗,略微带点褐色的眉毛揪整在一起,眉下的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是一汪池水,盛满的全是担忧,蒋溪涵看的有些失神,手臂不禁想要抬起,刚刚一动,关云锦已经注意到了,警醒地问:“是不是很疼?护士,麻烦你看一下!” 蒋溪涵苦笑了一下,看着护士又要不耐烦,赶忙开口柔声说道:“我不疼,就是有点渴,你能帮我倒杯水去吗?” 关云锦腾的站起来说:“好,你等着,一会就好。”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蒋溪涵摇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护士一脸揶揄的表情看着他,轻轻咳了一声,觉得脸有点发烧,蒋溪涵低下头去,微微说了声:“刚才麻烦您了。” 关云锦在走廊里转了半天,没有找到开水间,问了个护士才找到方向。 接水的时候,关云锦不断回想刚才护士帮蒋溪涵缝合伤口的画面,每次护士抬高手臂,轻扯线,关云锦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勾到了嗓子眼,被那个线头蹭的好疼,尽管她知道蒋溪涵的手臂已经打了麻醉药,即使有感觉也不会很疼,但是还是忍不住跟着担心,都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蒋大哥就不会受伤了。 虽然自责,但是想到,这也算是蒋大哥在危险面前为自己的奋不顾身吧,心中又无法言喻地有些窃喜。 正出神想着,关云锦没留神,只听到背后一阵哒哒的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关云锦一回头,却意外地看见,沈敬繁一脸不悦地站在她面前,劈头盖脸就问: “你到这里干什么?跟踪我?” 在医院见到沈敬繁,关云锦也很是吃惊,刚要回答,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向后挪了一步,语气也不太友善:“这医院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吗?” 沈敬繁盯着她,眸子上下滑动,在关云锦的身上不断打量,才看似散漫地说道:“关云锦,为夫我这是在关心你呢,你哪里不舒服么?” 关云锦抬了抬眼皮,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多谢,我身体很康健,不需劳烦您费心。” 说完关云锦转身就想走,沈敬繁抬手拉住了她,有些抑制火气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来这做什么,这里是医院,谁会没病没灾的来这个地方,既然你没什么毛病,还不肯承认你在跟踪我?” 关云锦手腕向外一翻,沈敬繁手臂吃劲,松了一点,关云锦“啪”得甩开沈敬繁的手,看着他不言语。 沈敬繁做贼心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即嬉皮地说:“怎么,我关心下自己的妻子都不应该吗?再者,你也不问问我么?” 这句话仿佛鼓槌,敲击在关云锦的心上。 “我陪一个生意上的伙伴,也是朋友来这里看病,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忙吧。”关云锦想要立即离开,刚一转身,就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李若茗站在身后,关云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眼前什么状况,她并不知道自己皱了皱眉头,便展开一个笑容跟李若茗点头示意,然后回头向沈敬繁看去。 沈敬繁没有料到李若茗会跟出来,脸色有点难看,直接越过关云锦,向前走了两步,满是心疼地责备:“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说要多休息吗?” 看着沈敬繁前后判若两人的反应,关云锦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管两人如何亲密体贴,转身走开。 关云锦刚进门,见蒋溪涵已经包扎好,看样子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子。 “都妥当了?”关云锦忙问。 见关云锦脸色有些不好,蒋溪涵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说:“还以为你迷路了,回来就好,我这边已经没事了,可以离开了。” 关云锦正想伸出手递水杯,才想起刚才因为沈敬繁的突然出现,忘记拿回来,不想跟蒋溪涵说那一茬事,便点点头,说:“好,我扶着你。” 蒋溪涵扑哧笑了出来:“我是伤到胳膊,可没伤到腿。” 关云锦也笑了起来,停在原地,没有上前搀扶他。 两人下楼向外走去,刚出了医院大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着一声“关云锦!”两人怔住,同时停下脚步。 关云锦回头一看,沈敬繁不知何时也跟着跑下了楼,看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便大步走过来,大手一伸就要将关云锦拉过来,蒋溪涵本能的伸手想要拦住,关云锦见他一动,害怕刚包扎好的伤口挣裂,反手用力推开了沈敬繁,另一只手拦住了蒋溪涵。 “别乱动,你刚包扎好的伤口!” 蒋溪涵却只是低头对关云锦说:“我没事了。” 沈敬繁被推了一个趔趄,看着互相询问的两人,最后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关云锦随之立马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沈敬繁看着,竟然觉得啼笑皆非。 神色越发地冷下来,沈敬繁摆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云锦!这是哪位?你不介绍介绍?” 关云锦脸色微变,沈敬繁却一点也不意外似的,蒋溪涵只看了沈敬繁一眼,便侧头看向关云锦。 关云锦低下头去,打量着刚才与蒋溪涵握住的手,她还没来得及感受是何种感觉,只余指尖冰凉的触感。 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拉开与蒋溪涵的距离,关云锦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说:“这是我的,丈夫,沈敬繁。” 接着又转过身去对着沈敬繁看好戏的眼神,坦然的说:“这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生意合作伙伴,蒋溪涵蒋先生。” 关云锦话音刚落,沈敬繁便一个大跨步上前,伸手笑着说:“幸会幸会,早就听关云锦提起你了,今天终于得见真颜了。” 关云锦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还是干灼,似乎要燃烧起来,但她依旧挺立的站着,蒋溪涵脸色有点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牵扯的原因,他扭头看了过来,眸色平静,关云锦却仿佛不能承受之重,仓促地移开视线。 蒋溪涵对沈敬繁微微一笑,回以握手礼,点头说:“同样,久仰大名。我还有事,日后有机会再叙,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关云锦忽然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猛地转身看着蒋溪涵的背影,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抬脚想要追去,脚上却像被钉子钉住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沈敬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关云锦身边,靠近她的侧脸,气息萦绕耳边,语气冷清:“这谁啊?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应该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吧?啧啧,看你这副样子,想去追吗?那就去啊!不过,我还是得稍稍提醒你,你可是已婚的女人了,就算我沈敬繁胸怀宽广,人家可未必不介意。” 关云锦嚯地转身,面色不善地瞪着他,沈敬繁有点吃惊,随即满不在乎地说:“你这么恶狠狠的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他走的!” 原本以为关云锦会反唇相讥,却不料她扭头冲了出去,快跑几步追上了蒋溪涵。 “蒋大哥,我送你回去吧,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我必须看着你安生休息下才能放心。” 蒋溪涵还要待说什么,关云锦却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明磊落。 沈敬繁大步走了过来,将关云锦一把拉扯了过来,蒋溪涵和关云锦都没想到,吃了一惊,蒋溪涵见关云锦被扯得一踉跄,就要上前,关云锦却已经反手用手肘顶向他胸口,为了躲开,沈敬繁必须松手,关云锦得以脱身。 根本不理会沈敬繁的反应,关云锦站定之后就转身用眼神示意蒋溪涵不要乱动,以免碰到伤口。 沈敬繁见关云锦光天化日之下,在医院门口就与自己要动手,不由得红了眼:“关云锦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关云锦只冷冷地问:“沈敬繁,李若茗还在医院里面,你确定要如此待我吗?” 第三十九章 望极春愁 四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沈敬繁刚才燃起的火气全部顿时泄去,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她压制,冷嘲热讽地说:“蛤蟆夜哭,营蝇斐锦。” 关云锦语气姗姗:“无风不起浪。” 沈敬繁张了张嘴,手虚空地点了下她,关云锦不理会他,转身对蒋溪涵说:“蒋大哥,我们走。” 车一直开出了很远,关云锦一动都没动,蒋溪涵回头看去,刚才他们上车的时候,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已经站在沈敬繁身旁,正关切地询问着沈敬繁什么,看样子关系很是亲近,直到现在两人才转身向里走去。 蒋溪涵回过头来看着关云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关云锦发现他的不自在,故作轻松地问:“蒋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自己的丈夫在医院陪着别的女人?对我态度却这般恶劣?” 蒋溪涵没有开口,关云锦自顾地笑了:“其实那个女人比我更难过,毕竟我不爱沈敬繁,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却不能在一起。我可以理解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也知道我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也不愿意锁在这个死局里,要是有一天我可以脱离这种境地,对我们三个来说,也都是一种解脱。” 蒋溪涵只是看着关云锦,一直以来那么活泼开朗的她,此刻脸上却写满了落寞。 “蒋大哥,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女人不像过去那般的受人摆布,但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你认为,她的人生还有意义吗?她还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别人会不会歧视她呢?你呢?怎么看?” 话音刚落,关云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也知道,有时候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今她拼命想要振作家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资本可以离开沈家,但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社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容,可以那么容忍自己这样只身离婚的女人,虽然豪情万丈,终归心有戚戚。 “我不会看不起你,绝对不会,云锦,别丧气,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衬得起,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 关云锦抬起头看过去,难掩惊喜,语气稍微有点急促地问:“真的吗?” 蒋溪涵忽然微笑,点点头:“是的,会有一个人对你真心。” 送蒋溪涵回去以后,关云锦思虑再三还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中,没有回沈府,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她回去,以沈敬繁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闹出更大的事,索性冷他两天,也许他们还能好好说说话。 一连几天关云锦忙着跟蒋溪涵的合作计划,一直在工厂染坊和裁制的师傅那边来回奔波,款式和数量大概定下来,两人商量着去店铺看下,哪些台面和柜铺是可以腾出来给新出的款式。 一直到车上关云锦还是在低头翻看着资料,不时的拿笔记录一些数字和需要注意的地方,正在翻看报表,一只大手覆过来,将关云锦手上的纸张收了去,关云锦抬头看,蒋溪涵含笑说道:“这么用功,倒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像是我在偷懒,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你一人了。” 关云锦扑哧笑了出来,摇摇头:“是我第一次挑大梁谈的生意,当然要多多上心了,你不一样,久经沙场,早就司空见惯了,哪里像我,眼皮子这么浅。”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其实大不可必这么辛苦,我看你这几天都瘦了,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回去总熬夜?”蒋溪涵毫不吝啬地称赞她道。 关云锦低下头去,点点头承认,又有些无奈地说:“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笔生意,以罗扇坊如今的势头,成则是锦上添花,纵使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这次不行还可以有下次,可是对我来说,每一次的机会都是那么难得,我们关家再经不起什么变数了,每一次我都必须谨慎,不能辜负这份产业,也算是不能辜负自己吧。” 蒋溪涵看着关云锦,脸上笑意消散,眼神明晃不定,关云锦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我刚做,有很多地方还要向你讨教呢,谦虚用功点不好么?以前学业上就不够用功,老师总是训斥我,现在难得我肯下功夫,还是你面子大,比以前我所有的老师都厉害。” 蒋溪涵眸色渐深,一言不发地望进关云锦的眼底,车子不断微微颠簸着,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关云锦脸颊有点发烫,略微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这对我来说也不只是一笔生意。” 蒋溪涵的略微低沉的声音飘过耳畔,关云锦浑身一颤,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能稍微蜷曲放在腿上的手指头。 她怕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想多了,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破眼前这静谧难得的气氛,许久,只听得到蒋溪涵欲言又止一般,最终只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便没再言语。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从罗扇坊出来,商量了很多修改的地方,临时跟几位顾客探讨了一下,对新款式的成衣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关云锦性子急等不及就要回办公室去修改,蒋溪涵不同意,但又拗不过她,想来便陪着一起回去,关云锦虽然不忍心拖累蒋溪涵,可心里又有一丝暗自的开心,可以多跟他待一会儿。 虽然身体和精神已经很是疲乏,但有了蒋溪涵的关心和陪同,不仅眼前的,好像这些日子来的辛苦都作烟消,什么也算不得。 一进办公室关云锦就低头忙了起来,蒋溪涵拿她没办法,无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关云锦只听到关门开门声,以为蒋溪涵出去拿什么了,没过一会儿,一阵扑鼻的香味传来,关云锦抬头,发现蒋溪涵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笼包和稀饭,正笑意盈盈看着她。 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关云锦惊喜地跳了起来跑过去,低头看着新鲜的包子,兴奋得眉开眼笑:“你什么时候出去买的呀?不闻到这股香味我都忘了吃饭这件事了,现在才觉得饿得紧。” 蒋溪涵笑着说:“看你太用功了,没打扰你,我记得附近有家很有名的包子铺,好在这家店还没收摊,正好可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努力工作是好,但是身体也很重要。” 一丝温暖和甜蜜自心头涌起,关云锦点点头,转身坐下,刚要拿筷子,灯泡忽闪了几下,关云锦吓了一跳,蒋溪涵抬头看去,说:“别怕,应该是电厂那边又不稳定了,最近康平那边打仗,很多军需工厂加班赶工,用电太大,所以有时候会停电,没事没事。” 话音还没落,灯泡间亮光跳跃了一下,忽地灭了,整个屋子霎时陷入漆黑之中,关云锦慌乱的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快又看不见任何东西,膝盖碰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锦,你没事吧?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过去!”听到关云锦的声音,蒋溪涵赶忙安抚她,并伸出手去凭着记忆,慢慢摸索着向关云锦走去。 等到碰到她的胳膊,关云锦有些控制不住地抓紧了蒋溪涵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蒋大哥!” 不过停电,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只是屋里屋外一片漆黑,有了蒋溪涵的陪伴,关云锦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格外软弱。 蒋溪涵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在呢,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蒋溪涵一边轻轻拍着关云锦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张,一边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看看,是发电厂的问题,还是咱们工厂的问题,或许就只是灯泡坏了,你别着急,要是工厂的问题,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修好。” 刚要转身,关云锦急忙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或许是因为紧张,关云锦声音急促里带着一丝颤抖,蒋溪涵忽然紧了紧握住关云锦的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好,一起去,不要怕,有我在。” 关云锦的心竟然奇异的安宁了下来,被蒋溪涵牵住的手似乎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她心顿时被喜悦填满,完全已经忘记两人现在身处的环境,嘴角不知觉的噙着笑意,她乖巧地点点头,轻声说:“好。” 两人摸索着向外走去,这才发现整个楼都停电了,因为下班时间,所以几乎看不到别人,关云锦跟着蒋溪涵,两人一边摸索着墙壁一边小心翼翼的向楼下走去,好在关云锦对自家的楼建筑构造十分知悉,磕磕绊绊中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就走了出来。 再向外走了一段路程,穿过两个厂区,一直到了工厂的大门口,才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丝亮光,关云锦皱着眉头:“看来还真是我们家的工厂出了问题,路灯没事,想必电厂没出问题。明天得派人好好查查了,糟糕,资料还在办公室里,忘记拿出来了,放在那里太不安全了,怎么办?” 蒋溪涵点点头,说道:“我进去拿出来,你到亮处等等我,记得要去人多的地方,我一会就出来。” 说完就要进去,关云锦却没有松手,拉住蒋溪涵,摇着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在昏暗的光线下,关云锦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坚毅,蒋溪涵心里像打鼓一般,一紧一涨,一时间竟只定定的注视着关云锦,没有说的出话来。 “我看,你们不管要去哪里,最好先给我把手放开!” 关云锦一惊,两人同时转向声音的方向,沈敬繁一脸阴鹫的站在不远处,眼神冷冷地在他们脸上逡巡。 第四十章 望极春愁 五 见来人是沈敬繁,关云锦十分意外,见他一脸的来者不善,心下顿时反明白,余光看了一下蒋溪涵,挪动了双脚,将距离拉开了一点,出声问道。 “沈敬繁?你怎么来了?” 沈敬繁却冷笑一声:“我还没问你,你这些天都是跟这个人混在一起吗?” “沈敬繁,你注意下言辞!” 沈敬繁双手环胸,眉毛一挑:“你让我注意下言辞,你怎么不注意下分寸呢?” 沈敬繁大步上前,指着关云锦,下巴上扬:“关云锦,需要我提醒你,你的丈夫是我,大半夜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关云锦只觉无地自容,都是因为她,蒋溪涵才被拉扯进这样的是非旋涡中。 她悄悄看向自始至终默不作声的蒋溪涵。 “沈敬繁,你开口指责之前,能不能先听我说明一下情况?因为我们家的工厂忽然停电了,当时我和蒋大哥都困在楼里,什么都看不见,蒋大哥好心带着我出来的,仅此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沈敬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关云锦,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两个刚才明明已经出来了,手却还拉在一起,见到我之后才松开,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再者,这么晚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本就瓜田李下,单凭这一点就够给你定罪的,还需要什么说明?” “都跟你说是因为停电什么也看不见,我差点摔倒,所以才互相搀扶着的,你非要往别处想,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小人之心!”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好糊弄呢!”沈敬繁对关云锦的说辞嗤之以鼻。 “既然你不信,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了,总之我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说过我做一天沈家的媳妇,就会守住我的本分,你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过问,我希望你也少管我的事,我们走,蒋大哥!” 说完关云锦轻轻拉了拉蒋溪涵的袖子,虽然蒋溪涵脸色很难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关云锦向旁边走去。 沈敬繁迅速跨了几大步拦在两人面前,关云锦和蒋溪涵站定,望向他,沈敬繁见他们二人都一脸戒备,心里涌起一股嘲讽之意:“关云锦,前几天在医院,我就撞见你们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我等着你回家去给我解释,可是你倒好,这几天干脆消失了,好啊,你不找我那我就来找你吧,我去你家,你父亲说你还在工厂,我还以为你真是为了你们关家在拼命,却不料你根本就不是在工作,原来是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比上次在医院还要鬼鬼祟祟!你倒说说,要是你父亲知道了他的宝贝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他会怎么样?啊?” 关云锦听到沈敬繁提及父亲,又急又气,担忧地瞥了一眼蒋溪涵,心下更觉愧疚,连累他在这里被沈敬繁如此羞辱。 刚要说话,蒋溪涵向前挪了一小步,将关云锦微微挡在身后:“沈先生,请你说话不要这般苛刻,我跟关云锦这几天是总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正在合作,这次合作对关家,对我们蒋家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最近这段日子都在商量奔波,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工厂的人。” 沈敬繁皱眉盯着蒋溪涵半晌,忽然讽刺地笑了:“问谁?那些拿你们饭钱的人,我能指望他们说些什么?” 关云锦听到这再也忍不下去:“沈敬繁!你别捕风捉影,胡说八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别人也跟你一样吗?你说我就算了,少牵扯不相干的人。这是我们关家的工厂,不欢迎你,请你立即离开!” 蒋溪涵示意她不要太过激动,关云锦将接下来的话都憋了回去,仍旧怒气冲冲。 沈敬繁失笑:“明明你错在先,怎么现在反倒是你不高兴?你生哪门子气?发脾气还轮得到你吗?我看你分明是做贼心虚,想赶我走是吧?我走可以,关云锦,我告诉你,你现在必须跟我一起回去,咱们的账再慢慢算!” 关云锦反唇相讥:“我还真是白白一片好心,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的好心,早知道今天下午看见李若茗的时候,我就不费那么多心了,还跟她说那么多!谁知道晚上就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东郭先生与狼。” 沈敬繁脸色骤然阴冷下来,沉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对她说什么了?” 关云锦冷笑:“我说什么了,你不会自己去问吗?不管我说什么,都好过你现在在这里随便诬赖别人!” 沈敬繁上前一步,抓住关云锦胳膊,再次问:“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关云锦刚要挣脱,蒋溪涵已经抓住沈敬繁的胳膊,用力扯开来:“沈先生,云锦是一个女子,更是你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动手终归不妥,你是男人,未免恃强凌弱。” 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沈敬繁站稳了一看,竟然是蒋溪涵动的手,顿时血涌上脑门,反手就上前推搡了起来:“你又是打哪冒出来的,敢跟我动手?我没找你的麻烦你就该谢天谢地了,竟然敢管我的事?” 蒋溪涵沉声道:“云锦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任由她被人欺凌坐视不理,即便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沈敬繁邪狞一笑:“你想管她的事?很好,可是你管得着吗?我们是夫妻,回到家里,有多少账都算不完,你难道想跟着回我们家?一直为她撑腰吗?我告诉你,今天无论我怎么对她,她都得受着,而且还得对我感恩戴德,明白吗?看不惯?心疼了?一点用也没有!” 蒋溪涵冷冷看了他一眼:“只要云锦需要,我就会帮她,她的事我也会管到底!” 蒋溪涵语气铿锵,被沈敬繁敌视眼神丝毫没有闪躲,更不见一丝慌乱,沈敬繁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不甘心,他的东西,破了坏了,哪怕丢了,也容不得人半分觊觎。 “一口一个云锦,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是亲密,既然你们交情匪浅,就该知道,有些事,不是你这个外人能插手的吧?”沈敬繁语气更差。 蒋溪涵不卑不亢:“你可以试试。” 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彻底激怒了沈敬繁,他甩开手,有些粗暴地将关云锦一把拉过来,挑衅地看着蒋溪涵:“试试又如何?” 关云锦使劲甩着胳膊,想要挣出手臂,沈敬繁却越抓越紧,五指钢钳一样扣在她手腕上方,关云锦原本想攻击沈敬繁的腿部,迫使他松手,但又不想在蒋溪涵面前动手,正犹豫着,蒋溪涵已经出手。 沈敬繁只觉得手腕处传来剧痛,不由得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活动着刚才被捏疼了的手腕,不可思议地望着蒋溪涵,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对自己动手。 蒋溪涵根本没看他,先是询问关云锦:“没事吧?” 关云锦摇摇头:“我没事。” 说完一脸担心地看向沈敬繁,蒋溪涵随着她的视线,也转身看了过去,一脸如常。 沈敬繁甩了甩手腕,寒声问道:“看来蒋先生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话音刚落就挥出了一拳,不偏不倚地打在蒋溪涵的脸上,他出手又快又突然,蒋溪涵明显懵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才站住,张开嘴活动了下嘴巴,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关云锦吓傻了,话还没等说出口,沈敬繁随即扑上去,蒋溪涵见状想要闪开,但沈敬繁身手敏捷直接封住他的退路,又是一拳,蒋溪涵被逼只得出手相迎,两人顿时厮打在一起。 关云锦眼见两人越闹越大,赶忙上前拼命拉开两人:“沈敬繁,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见谁咬谁啊?你松手!” 沈敬繁见关云锦口口声声都是护着蒋溪涵,火气更大:“我今天就要收拾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如何!” 嫌弃关云锦扯住自己胳膊碍事,沈敬繁毫不犹豫推了她一把,关云锦刚才揪着他的衣袖,想要拉开他,被这样一推,关云锦没防备一下子重心不稳,被他太大的力道逼得向后退去,蒋溪涵大惊,腾出手去就想要去扶住关云锦,沈敬繁借机回手扯向他的胸前,两人用得力气都过大,只听嗤啦一声,蒋溪涵胸前的衬衣被撕裂了开来。 三人都有些愣住,还是关云锦先回过神来,大怒冲上前,向着沈敬繁腿干上就用力踢去,一边骂道:“你这个疯子,还不住手!” 沈敬繁被踢得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抓住还在朝自己身上招呼的关云锦,困住她的双手:“你活不耐烦了吧?我是你丈夫,你现在为了别的男人敢动手打我?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关云锦毫不畏惧地吼:“你还少对我动手了吗?你马上给我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蒋溪涵猛的一听关云锦的话,心里大惊,今天见沈敬繁,一看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听刚才的话平日里恐怕也没少难为关云锦,想到这,顾不上其他,赶忙冲上前去,想要将关云锦救出,沈敬繁本就被关云锦缠的怒火攻心,见蒋溪涵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更是来气,丢开关云锦不管,挥起拳头对着蒋溪涵出了狠招,两个人再次撕扯在了一起。 第四十一章 欢情薄 一 关云锦担心蒋溪涵之前受伤的手臂,就要上前,沈敬繁此时用腿盘住蒋溪涵,两人栽倒在地,滚作一团,关云锦一时插不上手,急得大叫,有路过的人看见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扭脸就跑,喊着在附近的巡警。 正在撕扯着,一阵哨子响声传来,关云锦心道“不好”,却也只能眼看着好几个巡警奔过来,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将两人分开。 关云锦赶忙去查看蒋溪涵有没有受伤,发现他的衣服被撕烂了,脸上有几处明显的青痕,其他的情况暂时不清楚,再看沈敬繁,嘴角青肿,衣衫褶皱,也是狼狈不堪。 不出意外,三人都被带到了巡捕房,关云锦忧心忡忡,担心要是被双方父母知道,事情就变大了,还会平白将蒋溪涵扯进这个旋涡中,心下后悔自责不已。 令她意外地是,不到半个小时,他们竟然被巡捕房的人,恭恭敬敬送了出来。 站在巡捕房门口,关云锦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他们这么快就被释放出来了,她甚至还没打电话找人作保。 沈敬繁快速走了两步,拉开与蒋溪涵之间的距离,他心里矛盾,一方便跟他之间的恩怨还没解决,一方面是蒋溪涵将他从巡捕房救了出来。 蒋溪涵报出了郭飞的名字,打了一个电话,让巡捕房的人接听了电话,他们就立马转变了态度,毕恭毕敬地送他出去,蒋溪涵提出,关云锦和沈敬繁都得一起走。 巡捕房的人还纠结,说沈敬繁不是跟他起了冲突吗,多关他几天好了。 蒋溪涵没有多解释,坚持他们三个人同时离开。 沈敬繁并不想领他的情,虽然按照正常的流程,怎么样他们也要在警察局待到明天下午,有人交了保释金才可以出来,但今天的事起因全在他,自己也不算欠他人情。 关云锦放不下心,不知道蒋溪涵有没有别的伤,还没好利索的胳膊有没有旧伤复发,但她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今天的所有龃龉,都是她带给蒋溪涵的,如果想让他不再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她保持距离。 所以关云锦只是望着蒋溪涵,眼神举重若轻,蒋溪涵还想说什么,关云锦率先转身走开,拦了一辆黄包车,上车离开。 说出了沈家的地址,关云锦心下凄然。 回到沈家,关云锦径自上了楼,丁香还在关家,没有回来,整个小楼就她自己一个人,关云锦关好门,换下衣服,坐在躺椅上发着呆,却心乱如麻。 还没将今天的事理清楚,沈敬繁已经开始砸门了,关云锦怕大晚上引起风波,赶忙开门,什么还没来得及说,沈敬繁就已经挤了进来:“关云锦,你倒是挺能装孙子的啊?既然有胆子回来,干嘛躲起来?以为一扇门就能把我关在外面?” 关云锦倒是一脸镇定:“沈敬繁,你有完没完?没闹够是吧?好啊,我奉陪!” 一路上沈敬繁的怒火已经积压到顶点,他不断盘算,一会儿回到家里要跟关云锦怎么算账,是大吵一架还是再打一架,想来想去,却有点颓丧,好像无论吵架还是动手,关云锦从来不怕他,就算拿着关沈两家的事,也并不能威慑到她半分。 可是沈敬繁心中滔天的怒火和不甘,还有今晚进了巡捕房的窝囊,又该如何排解? 他必须狠狠地折磨关云锦,让她认错,才能平息今晚所受的一切。 但一见到关云锦他又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关云锦先他一步回的家,原本他都做好准备,关云锦没回来,躲到关家,等明天一早他就去把她抓回来,要是她敢不配合,就把她跟蒋溪涵拉拉扯扯的事捅出去,让她的父母难堪。 结果她竟然胆大包天地回来了,还换好衣服,穿戴整齐地等着自己,看样子大有做好准备跟自己大干一场的架势。 沈敬繁有点佩服关云锦的胆量,又觉得她当真不知死活。 “关云锦,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那个蒋溪涵搅合在一起,你想给我戴绿帽子是不是?我告诉你,不管别的什么原因,你现在就是我们沈家的儿媳妇,你要是有什么心思趁早给我绝了这个念头!你还把我们关沈两家的事都告诉他了是不是?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但我劝你打消这些念头,要是再这么不清不楚的跟他来往,就不要回去上班了!以后也休想踏出沈家一步!” 关云锦站起身,虽然生气,却尽力不让自己爆发,走到沈敬繁面前,有点咬牙切齿:“沈敬繁,我体谅你娶我得身不由己,无奈之下放弃自己的爱人,我一直想跟你和平相处,我总觉得我们做不成夫妻可以成为朋友吧?我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破坏你跟李若茗的感情,就算我们以前有过不愉快的相处,为了解开误会,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很多次了,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好好的相处呢?” “就算路上随便遇见个人,你总也不至于那么恶言恶语吧?我自问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就被你这么记恨了?我也说过,我不会阻止你的幸福,你跟李若茗这段日子以来的事,我从来都当看不见,还在爹和娘的面前给你遮掩,今天凑巧见到她,还特意跟她解释了一遍,也保证了一旦我们关家还完你们的钱咱们俩就会分开,结束这段虚假的婚姻,我生怕她对你有误会,尽管你对我一直不友善,我还是尽力去帮助你,可是换回来的是什么?你就这么对我?” 这些话大出沈敬繁预料,他盯着关云锦,思潮翻滚,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正要说话,关云锦有些厌恶地摆摆手:“算了,我就当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说不通道理的人,我再说一遍,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自问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沈家门楣的事,你离我远一点,要是再出现今天的这种事,我也不会再忍你了,你想想你的李若茗吧!你若非要闹,我奉陪到底!现在呢,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关云锦说完就不由分说将沈敬繁推了出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沈敬繁站在门前,心潮起伏,又气又矛盾,关云锦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添堵,沈敬繁直觉认为一定要做点什么,可是到底能做什么又很迷茫。 回想关云锦刚才的话,说得也在理,他好像无法反驳,但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的样子,很想打碎她脸上这种笃定和愚昧的勇敢。 沈敬繁伸出手在门前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不解气地瞪了门一眼,转身下楼去。 不敢惊动丫鬟和别人,沈敬繁只好自己收拾,还在琢磨明天怎么躲过去,不然被父母看见脸上的伤,没法解释。 下午的时候,他被沈华城数落了一番,已经严令禁止他再与李若茗来往了,一切都等到尘埃落定再说,他发现关云锦好几天没回来,勒令他必须尽快的处理好与关云锦的关系。 沈敬繁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去关家准备接关云锦回来,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沈敬繁想了又想,总觉得心口憋着一口气,想要发泄,却苦于无处可去。 去找关云锦,大吵一架?或者大打出手?沈敬繁想起关云锦面对他时的言语犀利,甚至拳脚相加了,有些颓然地坐了回去。 “你今晚做什么去了?”蒋溪涵刚一进门,只见宋锦源已经坐在书房等他了,无奈一笑,早就该想到的,给郭飞打了一通电话,郭飞定然会如实汇报给他的。 “没什么,发生了一点意外。”蒋溪涵有些疲惫的脱下衣服,开始准备换下去洗漱。 宋锦源大步走过来,拎起蒋溪涵已经零碎的衣服,声音平静无比,目光却犀利无比:“这还叫没什么?溪涵,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是个平时脏话都不会说的人,今天竟然跟别人动起手来,平时连一点褶皱都不能接受的你,今天衣服也被扯成这样,这般狼狈,你还要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吗?你觉得能糊弄过去吗?” 宋锦源虽然语气并无太大波澜,但是蒋溪涵深知他的性格,越是这般,越发说明他已经动了怒了,不由得低下头去。 “劳表哥费心了,是我自己不好,太过冲动惹了点事,以后我不会了。” 宋锦源盯着蒋溪涵看,忽然笑了出来,语气森然,寒意无边:“溪涵,你当真以为你表哥这五省司令是白当的么?” 蒋溪涵猛地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解释:“表哥,这件事跟云锦无关,你莫要为难她!” 宋锦源平静无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云锦?云锦?你叫得倒是亲近!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跟那个姓关的走得太近,她是有夫之妇,你跟她搅合在一起,是多么光彩的事吗?我给你留意了多少世家女子,放着这些女人你不要,偏偏去招惹她?今天竟然为了她大打出手!溪涵,你不听我的劝告,反而为了她一再失态,当真让我好生失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理智了?你不想想,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如何做启山的表率?让我如何向死去的姑妈交代?” 一番话过后,蒋溪涵只扭着头看向窗外,并无多言。 见他梗着脖子,宋锦源自知刚才话有点重,他这个表弟,性子最是温和,骨子里却有着跟他一脉相承的倔强,一味用强行不通,于是缓和一下语气,问:“你跟那个关云锦到底是什么关系?” 蒋溪涵眼睛一跳,低声说:“就是普通的生意合作关系。” 宋锦源冷笑:“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蒋溪涵连忙否认:“我说得就是实话,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已经结婚了,我怎么还会有别的念头,只是她的经历比较坎坷,我不过是多了几分同情。” 宋锦源似乎是在研究蒋溪涵话究竟几分真假,看了他半天,最后淡淡地说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追问你了,但愿你还能有自己的理智。” 宋锦源看了他一眼,之身向外走去。 “溪涵,离她远点,这是表哥对你的忠告。” 关云锦几乎一夜没睡,索性早早就起来,没有丁香在,有些不适应,喊来了丫鬟打水整理妥帖后才下楼。 却不料沈敬繁已经大喇喇坐在楼下客厅里等着她了。 关云锦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就向外走去,沈敬繁火气噌地冒起来,原本叮嘱自己要好好说话的这件事也跑到九霄云外。 “关云锦!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吗?难道你没看到我吗?” 关云锦站住,没有转身,只问道:“有什么事?沈大少爷?” 沈敬繁走过来,站在关云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想跟我的妻子吃一顿早饭,不过看来,有些人并不想这么太平的过日子!” 关云锦冷冷地抬眼看着沈敬繁,没有回答。 沈敬繁越发生气:“怎么?对我没话说是吧?见到我就绷着脸是吧?我原本真以为你关云锦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没想到你也有好的一面,不过不是对我,是不是?你对着别的男人喜笑颜开,对着自己的丈夫就是这副样子?” “沈敬繁,你认为,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应该怎么对你?你值得我怎么对你?” 沈敬繁点点头:“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听,你不总说我不肯好好理解你的意思吗?” 关云锦抿了抿嘴,转身向客厅椅子那走去,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抬眼看向沈敬繁,语气已经趋于平静:“沈敬繁,我感念沈家对我们的帮助,我也不会再奢求跟你能做朋友,因为在你眼中,我根本就配不上。配得上你的人大有人在,你的心上人也对你不离不弃,我想,我们都不用再这么难为彼此了。” 沈敬繁冷眼看着,问:“你我之间走到这一步,你以为我愿意?” 关云锦一听气不过,刚要开口忍了忍,又坐了回去,叹了口气,说:“沈敬繁,至少我有努力过想要跟你做个普通朋友,不求和睦但求平安地度过,这段我们彼此都很难熬的日子,但是你呢?你回应我的是什么?一次次的难堪而已。” “那我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来陪你吃早饭。” 关云锦很无奈地摇摇头:“沈敬繁,让我告诉你,我想了一夜,我不想再跟你这么纠缠下去了,早点结束对我们彼此都好,咱们离婚吧。” 第四十二章 欢情薄 二 沈敬繁惊讶地站起身,话语在舌尖反复翻腾:“关云锦,你别忘了,是谁救你们关家?谁让你们关家起死回生?现在你想过河拆桥?跟我离婚?你想得倒美!” “我知道是你们沈家!”沈敬繁声音很大,关云锦比他更大声,截断他的话头,沈敬繁喘着粗气,目光像是湿衣服一样黏住关云锦。 关云锦收起情绪,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我拼命的努力,想要尽早的还清你们家的钱,不光是为了自己,也可以还给你自由,我真的没办法再跟你继续相处下去了,我是耽误了你和李若茗,你心里怨我责怪我,我都能理解,站在我的角度,我也尽力去弥补,上次在街上碰巧遇见她,我还特地去解释,希望她可以的等你,不要误会你。” “你总是以为是我毁了你的幸福,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没有幸福了,我嫁给你,一个连肯跟我和平相处的人都不肯的人,你觉得你很无辜是吗?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这个婚姻困住的不止是你,也还有我!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是你扪心自问,我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吗?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仇视我,我能理解,但是在你自私的世界里,谁又来理解我呢?” 关云锦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忍了再三,终究哽咽了声音,不想在沈敬繁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加快语速说:“我们找个时间跟双方父母都说下吧,办理下离婚手续,与其拖着不如尽早解决,咱们都痛快一些。” 沈敬繁不禁抬眼望向关云锦,十分意外她竟然会展露出这种软弱的样子,沉吟半会子,才说:“我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以离婚收场,你想过两家的颜面没有?” 关云锦低头半晌没有言语,沈敬繁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好到底该说什么。 他不想把情况弄得更糟,但也低不下头去说好话,心下犹疑着,见关云锦耷拉着脑袋,全然不似平日斗志昂扬、言辞犀利的样子,见惯了她那般样子,像今天这般软弱的一面,他却从未见过,一时间,沈敬繁竟然难得没有回击,两个人也算是破天荒地没有以吵架结束一次谈话。 回了一趟家,跟关庆延和母亲解释,说昨晚沈敬繁去接的她,公婆找她有点事商量,所以未回来也没来得及说一声,安抚了下自己的父母,关云锦揉了揉眉心,见她那么疲惫,母亲便让丁香陪着她一起去上班,以便照顾。 到了工厂,念及昨天发生的事,关云锦自觉难堪,也鼓不起勇气去找蒋溪涵,想要解释却不知道真见面该说些什么,想的太多,午饭也没吃两口就搁下筷子,没想到刚过晌午就觉得浑身没劲,丁香看关云锦这般难受,劝着先回家休息下。 关云锦却惦记着新款布料的情况,最近这段日子,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罗扇坊上,想来颇有失周全,何况以如今的情形,她要是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不顾身份和麻烦去跟蒋溪涵接触,就真的有点厚颜无耻了。 关云锦将之前收集的资料拿过来,翻看了一下,决定去一下元宝西装店,这个已经有八十多年历史的定做老店,经历多次动荡,不但没有倒下去,反而越发坚挺,去他们店里定做西式衣裳的,非富即贵,关庆延之前带着她一起去谈过合作,虽然说不上多么顺利,但对方也没有把话说死,还是有机会的。 之前她也同蒋溪涵说过,让他帮忙分析一下,蒋溪涵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反而很详尽地为她指出,元宝西装店的需要和优势,并且鼓励她可以去争取下。 关云锦穿好外套,拿着包就要出门,丁香看见,十分不愿意,理由是关云锦的脸色实在难看,双手抱着她的包,不肯松开。 关云锦见丁香这副孩子气,笑话了她半天,退了一步:“恩准你陪我一起去,可以了吧?” 丁香这才不情愿地答应。 下了楼,关云锦眼前一黑,扶着旁边的墙才站住,丁香走在前面,让司机开车过来,所以没看见,关云锦站好,伸出手摸摸子的后脖颈,手冰凉,衬得皮肤更热了,有些烫手。 猜测着自己可能有点风寒,关云锦没太当回事,这种病症以前在英国也遇到过,吃几粒药片就好了,所以不打紧。 到了元宝西装店,关云锦下了车,丁香紧跟在后面,主仆二人一同进了店,问询了工作人员,正要去见经理,几个人推门而入,虽然只有四五位女子,却大有一堆的聒噪之音。 关云锦周身犯冷,手指冰凉,偏偏浑身烧得滚烫,尤其脸颊附近,关云锦总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头变成了一个炉火,她的两边腮颊,就是两团炭火,可以烧水煮饭了。 转身照了照镜子,果然两颊通红,关云锦用不相称的凉手摸摸脸,算是降下温。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你耳朵聋了还是瞎了?说过了衣服要独一无二的,为什么还会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你们这个元宝西装店,不是向来以单独定制出名的吗?你以为,谁都有夫人这样的身段,能把衣服穿得得体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鬼主意,允城里谁不羡慕我们夫人花容月貌,想着模仿偷学,你们打得这种主意,是不想干了吧?” 关云锦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衣着考究,烫着头,看起来十分摩登,只是下巴棱角太方,显得过于厉害,少了几分柔美。 她这么一喊,经理早已经奔了出来,满脸堆笑,不住地弯腰鞠躬赔不是,刚才说话的女子却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指责的话,还要待继续说,她身后一位红衣女子出声制止:“行了,别没完没了,好歹也听听人家怎么解释。” 站在最前的女子立刻收声,走回她的身后,一脸的乖觉。 关云锦不由自主被那名红衣女子吸引住,饶她是女子,也被这位女子的美貌给镇住了,一般人穿衣讲究颜色搭配,可这名女子里面是红色旗袍,外面依旧是艳红色的大衣,脚上的鞋子也是血红一样鲜明的颜色,这种装扮,放在平常人身上,早就变得俗不可耐,又臃肿不堪了,可是偏偏她却穿得极为美丽又不失风采。 整体看上去华贵不已,偏偏她的气质又带着几分冷清,关云锦一眼望去,竟然想起了母亲讲的往事,年幼时候有幸见到过的贵族公主诰命夫人,身上流露出的那种风华,当着令人倾倒。 元宝店的经理言辞恳切,说他们店里真的没有做这种事,给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夫人,想必是有人倾慕夫人的着装,想要模仿,便找了别的店做的。 关云锦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但她的眼睛却无法从红衣女子身上移开,原来美人如花隔云端,就是这种感觉啊,身为女子,她不得不承认,看着美人就是赏心悦目。 察觉到她的打量,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冷冷地打量着关云锦,两人的视线交接,关云锦竟呆愣愣地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盯着她看,高烧的脑袋已经忘记了,即便是同性之间,这样盯着一个陌生人也是不礼貌的。 红衣女子眼神冰冷,关云锦却不觉得害怕,冥冥中,她觉得,这位红衣女子并不像刚才说话的女子那样,倨傲失礼,她这样看人,不过是因为她本身性子如此,疏离冷淡,不代表她盛气凌人。 抬起手来随意摆了摆,红衣女子再次开口:“行了,我又没说要你的小命,瞧把你给吓得,今天街上看见一个人穿的衣服,跟我那件墨绿色旗袍几乎一个样,所以才过来问问,阿菊性子就是这么毛躁,也不等问清楚就兴师问罪,得了得了,见不得你这个样子,去把最新的样子图拿来我看看。” 经理谢恩然后忙不迭地下去了。 这时关云锦觉得头重脚轻,身旁的丁香一把扶住她,小声问:“小姐,咱们回吧,有什么大事也等身体好点再说啊。” 关云锦点点头,两人正要向外走,红衣女子忽然出声截住她,问道:“这位小姐,刚才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呢?” 不仅关云锦和丁香愣住,就连红衣女子身边的几个簇拥者也露出吃惊的神色,刚才叫嚣的女子正要开口,就被红衣女子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了,并且颇为严厉地训斥:“你要是再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回去让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关云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惊艳于您的美貌,而且我从未见人将红色这么穿,红色虽普遍,但能完美演绎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更别提像夫人这种搭配,属于用红的大忌,尽管如此,您依旧当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所以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还望您不要见怪。” 红衣女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神情一滞,接着笑了:“我知道自己长得美,也听过不少奉承的话,不过像你这种明目张胆的说辞,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也挺新鲜的。” 关云锦已经无力思考她这番话的喜怒,费力扯起嘴角:“如实相告而已。” 红衣女子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心情都变好了。” 第四十三章 欢情薄 三 关云锦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左手按住丁香的胳膊,借此支撑自己的身体重量,丁香吃惊不已,担心地望向自家小姐,关云锦极轻极轻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刚迈了一步,红衣女子就出声喊住她们:“沈夫人,留步,坐下喝一杯如何?” 关云锦听到这个称呼,当下的瞬间并没反应过来是在喊她,所以脚步未停,再抬起脚来,却一下子明白过来,沈夫人,指的就是她。 十分讶异地回望她,红衣女子弯嘴一笑,十足的艳丽晃眼,关云锦被她这种笑容闪了一下,一下子忘记要问她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红衣女子将身体斜靠在布料台上,眼睛眨了眨,像是看穿了关云锦的疑问,解释道:“你们结婚都登报了,有你的照片呢,何况,咱们算是见过,你不记得我了?” 关云锦用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后脑勺一阵一阵地发沉,疼得紧,关云锦低头用力眨眨眼,却依旧觉得地面在晃个不停,再次抬起头来,关云锦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了,我今天有点发烧,脑筋可能不灵光。” 红衣女子正要回答,脸色忽地一垮,手指吧嗒吧嗒点着布料台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关云锦顺着红衣女子的视线望去,头脑霎时清明了一些,步履生风的人,不就是蒋溪涵的表哥宋锦源吗? 见他脚步毫不停留地走向红衣女子,随即温柔一笑:“出来都一天了,怎么还不回去,胃刚好点,今天有没有乱吃东西?” 语气宠溺又关心,关云锦哆嗦了一下,猛然想了起来,这位红衣女子,不就是宋锦源的三姨太吗?叫什么来着?对了,何清涟。 她与沈敬繁结婚第二天就去参加了生日宴,只不过她提前离开,并没有与她打照面,更别提接触了,只远远地从门口看了一眼。 关云锦甩甩脑袋,头更疼了,喉咙烧得像是被火炭烫过。 宋锦源如此用心的问话,并没有让何清涟脸上有一丝喜悦,在宋锦源的手离她的手半尺远的时候,她蓦地拧过身子,背对着他。 关云锦在一旁,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两人的好戏,刚才跟何清涟一起的女人们此刻早就闪退一边,不约而同转过身子,目不斜视,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见她不肯理自己,宋锦源也不恼,往前又凑了一下,语带笑意地问:“还生气呢?我不是都已经把人打发了吗?怎么这么小气?” 关云锦控制不住自己,上下打量着宋锦源,眼前这个语气温柔地滴水的人,就是传闻中赫赫有名的杀人魔头? 她与宋锦源几次并不怎么友好的见面,全都是以她退避三尺贯穿始终的,就连对待蒋溪涵这个亲表弟,也没见他多流露几分亲热。 就是这样一个人,掌握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五省司令,竟然会如此放低身段来哄自己的三姨太,这个认识让关云锦太过震惊。 都说百炼钢称绕指柔,今日终得一见,关云锦开始相信,英雄肯定是难过美人关的。 何清涟并不为所动,身子向里再一转,瞧都不正眼瞧他,好像宋锦源这种语气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关云锦忍不住摇摇头,感慨着,宋锦源本就长相出众,素日冷满寒霜,显得他格外不近人情,如今换上一脸的柔情,关云锦觉得自己的眼光都很难从他身上移开,这个世界啊,就是这儿不公平,你当做稀罕的物件,也许有的人根本不屑一顾。 宋锦源忽然转头,与关云锦视线撞了个满怀。 关云锦怔住,脑袋里迅速盘算,到底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要是开口说话,未免有故意高攀的嫌疑,不开口的话,他们也算是认识,好像有点不礼貌。 这样纠结着,关云锦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她扭过身子,装作没看见他,不去理会宋锦源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的眼睛已经能看到星星了。 身体的重量还压在丁香身上,见她脸色更加潮红,丁香忧心忡忡:“小姐,咱们先回去吧,这一会你比刚才烧得厉害多了。” 关云锦点点头,脚下轻飘飘的,头重脚轻得无法准确迈开步子。 只听得何清涟懒懒散散却不容置喙的语气:“我早就说过,外面那些贱货不要往回带,你总是不听,好啊,既然如此,我走好了,给你们新婚燕尔腾出地方,我如此体贴,宋大司令可否满意?” 关云锦和丁香慢慢向外走着,听着宋锦源连声笑道:“这几年,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种孩子气的话也说得出来?” 何清涟哼了一声,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新涂的红色,耀眼明亮,面上还是一副狂狼桀骜的模样:“我倒是想越活越回去呢,可惜了,一天天老了,有时候照镜子我都不愿意看自己,当然也不会勉强司令你了。司令愿意看些新鲜面孔,尽管说就好了,我就算再容不得人,也明白要服侍司令啊,可是你倒好,前一晚还哄着我高兴,说什么有我就好了,谁都不要,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把你相中的小姑娘送到家门口。” 何清涟似是勾起不开心的回忆,马上住了口,生气地再次扭过身子,不去理会宋锦源。 关云锦已经隔得很远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走到门口,她站住回头再次看了两人一眼,好像何清涟又不高兴了,宋锦源向前探身,好像在赔不是。 关云锦看得实在好笑,但也不敢多事,回头就向外走去,手还未触及门框,何清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夫人,别着急走啊,既然有缘见到,你说话又很是对我胃口,今日我心情不好,也不想听假话,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不如坐下来聊聊天啊!” 关云锦有点被吓到了,她转过身去,真诚地回答:“夫人莫怪,我今日身体真的不舒服,必须回家了,不然,有可能会倒在外面。” 何清涟也不为难她,只是再次确认道:“看来你真是生病了,刚才还以为你是借口推辞呢,既是这样,我也不留你了,改日得空了,我去看你。” 关云锦受宠若惊,她不敢抬头,怕与宋锦源对视,慌张地被丁香扶着走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欢情薄 四 司机回头问:“咱们去哪里?” 沈华城原本有意为关云锦配一辆车,关云锦再三推掉,说不必,所以依旧用着家里的老司机和车,司机跟丁香一样,沿用以前的称呼,并不喊她夫人。 这也让关云锦轻松了许多,每次听到有人喊她沈夫人,都会心头一沉,司机还特意问过,要不要改口称她夫人,关云锦让他别多想,还像以前喊自己就行。 关云锦已经有点迷糊了,丁香想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一下,她挣扎着坐起来,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这种冰凉的触感让她的额头感觉比较舒服一点。 丁香不忍心问她,关云锦并没睡着,便出声吩咐:“回沈家吧。” 丁香并不知道关云锦与沈敬繁早晨的那一通争吵,猜测着她病着,回到关家怕自家老爷夫人担心。 快到沈家的时候,丁香见关云锦嘴唇干得发皱,不放心地提议道:“小姐,咱们还是去趟医院吧。” 关云锦没答应,只说:“我现在没精力,不耐烦做那些检查,你去光仁医院,找石大夫开点药,就说我着凉了发烧,别的不要多说。” 她虽然不愿意去医院,但肯吃药,丁香满心高兴,司机将车掉了个头,向光仁医院开去。 等到回到沈家的楼上,关云锦几乎不能正常走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十分不真实,丁香和阿铭合力将她扶了上去,伺候着她吃完药躺下之后就都出去了。 关云锦没吃饭,又吃了药,躺下没一会胃里就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想喊下丁香,张开嘴,半天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干燥得生疼,关云锦欲哭无泪,她这是被全世界都忘记了吗? 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格外脆弱,很容易陷入自怜自艾中,关云锦费力睁开眼睛,伸出手想要挣扎着坐起来,手臂不吃劲,没支撑住身体,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拉扯着被子,摔得倒是不重,只是发烧的缘故,浑身皮肤稍微一碰就疼痛难忍,这一跌,关云锦疼得龇牙咧嘴,轻哼出声。 几声零零散散,停停走走的脚步声钻入耳中,关云锦睁开井盖般沉重的眼皮,屋子里边角的灯光不太亮,暗暗地投射在眼前,关云锦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身旁站得笔直地,低着脑袋一脸好戏的人,不是沈敬繁又是谁? 关云锦闭上眼睛,头更疼了,下意识地裹紧被子,声音嘶哑:“出去。” 沈敬繁见她干张嘴听不到声音,便蹲下,凑近她脸旁,问:“你说什么?听不见啊,我只听丁香说你发烧,难道烧成哑巴了?” 若在平时,关云锦真想狠狠瞪他一眼,此刻却根本不想浪费本就没多少的力气,她还要爬上床去。 关云锦摆摆手,再指指门,示意他赶紧出去,沈敬繁看明白意思,身子却未动,依旧带着戏谑的语调问:“你这人的喜好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偏喜欢睡地上,发烧烧得,脑袋也糊涂了吧?” 关云锦还是极力给了他一记白眼,费力地扯着床头坐起来,想要爬上床,沈敬繁见她不像装得,一脸可怜见的模样,便伸出手去想要帮她,关云锦直接忽略,并向后靠了靠,避开了他的手。 沈敬繁出声讽刺:“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不忘耍脾气,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关云锦坐在地上,后背倚靠在床边,沈敬繁蹲在她眼前,一脸的耀武扬威。 关云锦抬手端起丁香放在床头的水杯,咕咚咕咚喝完,喉咙的干热症状缓解了几分,喘了几口粗气,关云锦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是要离婚的人了,少些牵扯为好,你赶紧出去吧。” 她声音依旧微弱,沈敬繁离得近这回听清楚了,脸色变了几变,才说道:“说得好听,没法跟我相处,是你自己想赶紧跟我脱离关系,好去找相好的吧?关家活过来,就想把我们沈家一脚踹开,自己逍遥快活,你们关家都是这么忘恩负义的吧?” 关云锦心里恼火,但又无法反驳,蒋溪涵的脸确实经常在她的眼前绕,沈敬繁说话虽不中听,却也一语中的,她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蒋溪涵,可是内心又不甘心不舍得放弃,所以,她急于让自己的身份变得干净。 关云锦抱着被子,衣服已经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七八糟,脸色更是比鬼还惨白,样子狼狈得很,沈敬繁见她不发一语,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同意离婚。” 沈敬繁忽然开口。 关云锦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 沈敬繁想了想,思绪有点混乱,还是理出了一点头绪,说:“咱们重新开始吧,说不定,也能好好相处,别一竿子打翻一艘船,收起偏见,你会发现我很有魅力的,到时候赶你走你都不肯走,哪里还是现在整天把离婚挂在嘴边的样子。” 关云锦干咳了两声,沈敬繁后知后觉,看着她痛苦地皱了好一会眉,才起身去为她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第一个字还没说完,关云锦就已经接过杯子仰头喝完了,她倒是不客气。 沈敬繁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你看,我这不在照顾你吗?算是好的开始吧。” 关云锦尽力清着嗓子,让自己说出来的话能够被沈敬繁听清楚。 “我发烧,可是我神志还清醒,沈敬繁,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吧?你有李若茗,怎么还来跟我说重新开始?你到底怎么想的?” 提到李若茗沈敬繁的脸色不复笑容,但他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提这个名字就爆炸,于是隐忍着说:“你就不要管她了,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我就问你愿意不愿意吧?” 可能是药吃劲了,关云锦觉得这会大脑澄明了许多,身体虽然还针扎似的疼,但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勉强爬上床,沈敬繁站在一旁,原本想上前帮忙,想到她刚才拒绝地那么干脆,便站着没动。 “我不愿意。”刚坐好,关云锦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他的问题。 沈敬繁脸色垮下来,语气十分强硬:“由得你愿意不愿意?你不过就是为了家里还债的一个工具,还这么硬气?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哪里还配不上你了?” 关云锦冷笑着:“我撞见李若茗几次了?同为女人我都知道她心里多么难受,我的态度多么明显,愿意配合你解释一切,可你呢?就是不肯当着我们两个的面说个清楚明白,做男人做到你这份上,没担当没胆量的,我为什么要愿意?以后遇到一点事,你完全指望不上,这种男人要来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欢情薄 五 沈敬繁脸色铁青,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关云锦觉得呼吸道又干又热,但比起刚才浑身疼脑袋沉地情况已经好了太多,见沈敬繁这番模样,关云锦竟然来了兴致,想要跟他掰扯掰扯。 “我再说一遍又如何?你自己什么人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不然何必这幅恼羞成怒的样子?”关云锦端起水杯,刚想再喝一点润润嗓子,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便放弃了喝水的念头,将水杯重新放了回去。 沈敬繁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好几圈,不依不饶:“不要以为我向你示好,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你今天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关云锦扯了一下床头的一根细绳,清脆的铃声叮铃了几声,没过一会儿,楼梯处传来蹬蹬上楼的声音,丁香推门进来问:“小姐,你找我?” 关云锦指指水杯:“给我多倒几杯热水放在这。” 丁香领命下去,离开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沈敬繁,想来对于他出现在关云锦房中很是意外,根据关云锦的指示,如果沈敬繁想要找她,就告诉他生病发烧的事,说已经睡下了,她如实说了,沈敬繁怎么还会在呢? 见两人气氛不太对,丁香也没敢多停留,赶紧下去给关云锦倒水,看着小姐能坐起来了,说话声音虽然有点沙哑,但比起刚回来那一阵已经好太多,看来石大夫的药起作用了。 将水杯放下,正要走出门,沈敬繁突然叫住她:“站住。” 丁香停下,回身有点瑟缩地等着沈敬繁发话。 关云锦心里一紧,她今天不舒服,要是沈敬繁为难丁香,恐怕不能轻易为她解围。 “以后改口,喊她夫人,知道了吗?你家小姐都结婚多久了,还没习惯?她现在是我们沈家的少夫人了,记住了吗?” 丁香没急于回答,而是先望着关云锦,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关云锦开口:“你先下去吧。” 丁香应声下去。 沈敬繁转过脸来看着她:“说吧。” 关云锦反问他:“说什么?丁香又不是你们沈家的人,她从小跟着我,依着关家继续叫我小姐有什么不对?我再嫁人又如何?对丁香而言,我一直都是她的小姐。你有什么冲我来,别难为她一个小姑娘。” 沈敬繁哈哈作笑:“你对一个丫鬟倒是挺体贴。” 关云锦并不认同他的话:“丁香对我来说,不只是丫鬟。” 沈敬繁走上前,坐在床的另一边,脸上殊无笑意:“关云锦,你刚才对我的那些诋毁言辞,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以后我希望你收心,好好过日子,你想帮助父亲重振家业也可以,但是不能再那么抛头露面,你是女人,而且已经结婚了,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节,也得替我们沈家考虑下吧!” 关云锦又喝了一杯水,低下头,将被子裹得紧一点,楼下捎着火炉灶,通到楼上,屋子里暖融融的,并不冷。 “沈敬繁,何必呢?别把话说得这么虚伪,你从来就没想过跟我好好过日子,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希望你不要这样自说自话,何况,你说了我也不信。”关云锦神色坦荡,带着几分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敬繁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你如何知道我怎么想的?你怎么就这么确信自己没搞错?” 关云锦从被子里伸出手,指指他的脸:“看神情就看出来了,你看李若茗的时候,眼神不是这样的,如果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说刚才的话,我可能还会信。你想跟我一起过日子,就不会一脸的视死如归。” 沈敬繁一时无言。 关云锦继续说:“我也没有这个打算,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我所求的,不过是平静安稳的度过这一段我们必须要走的时间,等时机合适,我们简单点,分开后各自生活。” 沈敬繁一脸听她讲笑话的神情:“关云锦,你以为,蒋溪涵会要一个我沈敬繁玩腻了的女人吗?他那种身家,什么女人得不到?你凭什么以为他会等一个残花败柳?” 关云锦攥紧拳头,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哼笑一声,说道:“沈敬繁,你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这种人,没担当又胆小,我何必跟你计较。” 沈敬繁噌地站起来,盛气凌人:“刚才你诋毁我,我已经大人大量不去计较了,你还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地说了?” 关云锦反击:“既然屈从于家里准备娶我,就应该料理好自己的感情生活,一来不肯给我一句痛快话,二来拖着李若茗,偏偏又没胆量把事情说开。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你呢?究竟干了什么事,让你有这种底气,觉得自己多了不起?蒋溪涵稀罕不稀罕我,都不关你的事,因为我是为了自己,才不要跟你在一起,难道我要一辈子甘心跟一个孬种没责任心的男人耗吗?” 第四十六章 暮霭沉沉 一 沈敬繁拉开门,想要走出去,却觉得不甘心,转回身来,质问道:“你们女人怎么净会拿责任心这种话来编排人?” 关云锦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润润干燥的嘴唇,听他言语,心下明了:“不服气吧?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你了,你到底什么人,应该自己最清楚吧?算了,我懒得跟你白费口舌,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一股脑躺下,正要盖被子,关云锦又坐了起来,一躺一坐,动作太快,此时脑袋又开始晕了。 沈敬繁冷眼旁观,关云锦指指房间里侧的盥洗室,不耐烦地:“我要解手了,你不打算出去吗?” 沈敬繁一脸厌恶,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关云锦也不耽误,立马起身,快速走了两步,离床远一点的位置,一阵头晕目眩,关云锦强行站定,却没法稳住身子,眼前一黑,一头向地上栽了下去。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一下什么东西,结果只攀到了一张椅子的边缘,椅子根本承受不住她身体的重量,啪地被扯倒,关云锦没来得及睁眼看清楚,一脑袋撞了上去,眼前还没由黑变白,就被撞得满了星星。 关云锦疼得咧着嘴轻声哀嚎着,口里念念有词:“今天这倒霉催的,我是招谁惹谁了?” 沈敬繁推门而出,走到门口,有什么画面涌入了脑海里。 李若茗眼里含着泪,满脸委屈地控诉他,从来不肯带她见他的朋友,更不要说亲人了,也从来不带她参加任何人多的场合,哪怕去外面吃饭,他也都是进包厢,从来不坐在大厅里,去大世界戴乐思这种歌舞厅,也都后半夜,时间很晚的时候才去,好像生怕被谁看见似的。 当然李若茗并没有说得像关云锦这般直白和尖锐,她最多也只是小声抱怨几句。 仅有的几次抱怨,沈敬繁一听就会莫名火大,言辞激烈地辩解,并指出他现在有多么心累,还要遭受李若茗这种无端的猜忌。 沈敬繁一阵头沉,就听得屋里传来一阵巨响,他慌忙推开门进去,发现关云锦嘴里嘟嘟囔囔的躺在地上,双手捂着头,旁边滚落着一张椅子。 沈敬繁不慌不忙走过去,满是看好戏的语气问:“你这女人还真是特殊,除了嘴巴欠,还对地面情有独钟。”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蹲了下来,伸出手想要扶起关云锦。 关云锦也没逞强,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没开口,也没动,沈敬繁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就没松手,一直扶着她,关云锦缓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再摔倒,才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语气淡淡地道谢:“谢了。” 然后轻微摇晃着进了盥洗室,咣当一声关上门。 沈敬繁看着紧闭的门,直火大,一想到她还病着,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又强行忍了下去,毕竟关云锦都提出离婚了,看来眼下的情况已经挺严重了,他现在不能再跟她起冲突了,否则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关云锦走出来,见沈敬繁已经不在了,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床上,倒头大睡。 半夜被渴醒了,关云锦又吃了一片药,喝了一大杯水,睡得比谁都沉,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坐了起来,关云锦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生病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简单洗涮好,就下楼去,意外地看见沈敬繁竟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关云锦假装没看到他,就往门口那走,沈敬繁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关云锦听得分明,他是故意的。 脚下没停,关云锦不觉有他,只当是他不愿意见到自己,想到昨天要不是他,只怕自己就得躺在地上睡了,便说:“昨天谢谢你了。” 说完转身便要走,沈敬繁几步拦到她跟前:“去哪?” 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神色开始不悦:“我要回家一趟,麻烦让开。” 沈敬繁张手从她手里抢过包来,看也没看信手向旁边一扔,口气蛮横:“不准!” 关云锦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被仍在旁边的包,转过头来生气的瞪着沈敬繁:“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不要以为我昨天病了今天就会怕你!” 沈敬繁继续阴着脸看着关云锦,却也不答,带着不容置喙的语调扬声喊道:“丁香!扶着你家小姐去用早餐,她刚生过病,不能饿着,阿铭,去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因为不知道你习惯吃什么,所以让阿铭准备了各样的早点。” 丁香和阿铭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赶忙跑了进来。 沈敬繁说完转身向餐桌走去,刚坐下,便对着身后喊了句:“阿铭,记得把少奶奶的包拎回到楼上。” 阿铭是个圆脸秀气的丫鬟,平日十分机灵,见两人这种情况,没敢多说,只应声走了过来,对着关云锦福了一个礼,便拎起包来上楼去。 关云锦气的眼前有点发黑,丁香赶忙扶住,小声叫着:“小姐,姑爷说得对,你昨天烧得那么厉害,不吃东西不行啊!多少吃点吧,为了自己的身子。” 关云锦瞪她一眼,问:“你到底帮谁说话呢?他的东西能吃吗?不怕是鸿门宴?” 刚抬起脚,沈敬繁将手里的报纸砸在桌子上,大步走了过来,正挡在关云锦眼前:“我说了,不吃饭,哪里也休想去,你到底听见了没有?脑子不好,耳朵也不好吗?” 关云锦只当没看见他,就想侧身绕过去,沈敬繁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昨天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你病着,我不想乘人之危,你现在是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关云锦冷笑:“沈敬繁,你想软禁我是不是?” 沈敬繁手一松,不再看她,只对丁香说:“丁香,你家小姐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要看她再病重?还不快点伺候她吃早餐?还用得着我教你怎么做?还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然,回关家重新学学怎么伺候主子?” 第四十七章 暮霭沉沉 二 丁香犹豫了,被沈敬繁说的心动,她确实担心小姐的身体,但看关云锦的态度,明显是跟沈敬繁在对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抉择,只得扶着关云锦站在原地。 关云锦冷笑几声说:“拿走我的包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我不带了!” “阿铭,把大门给我关上!”沈敬繁对着门口处大喊了一声,阿铭迅速跑了出去,应了一声之后便把大门关得严严的。 关云锦气急,冲到沈敬繁面前,一把扯下了他假装在看的报纸:“沈敬繁,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没脾气吗?我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你不是知道这一点吗?” 沈敬繁被关云锦这么一恐吓,反倒来了兴致,他眼皮上下翻动,漫不经心地瞅了瞅她,嬉笑道:“是啊,你当然有脾气,还大得很,惹急了还会动手打人,对不对?” 关云锦一看他出现这副样子,知道沈敬繁此刻就仿佛燃起斗志的斗鸡,她越生气他就越开心,干脆降低声音,问他:“那你打算一直这么关着我吗?” 沈敬繁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关云锦,一脸好笑:“关云锦,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关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真要是有好处我还愿意呢!我不过是想跟你安稳吃一顿早饭,有这么难吗?” 关云锦撇开头:“我说了,我不饿。” “那就当做陪我了。”沈敬繁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愿意。” 沈敬繁模仿关云锦的语气,也冷笑了一声:“听好了,今天你能做的事,就是在这里吃好喝好,吃药打针,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伺候你,你不总说我对你不够友善吗?现在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我这是在努力跨出第一步了。” 沈敬繁转身向外走,关云锦正要喊住他,他自己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早日康复,我的夫人。” 关云锦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还在烧着,不过已经转为低烧,病未痊愈,身体有点虚弱,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跟他闹,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上楼吧,让阿铭把东西都送上来。”关云锦无力地说。 吃完饭关云锦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中午起来看了会书,丁香陪着她在房间里下了几盘棋,潘氏不知听谁说的,知道她生病了,过来探望,带了许多补品,婆媳俩坐着聊了一会天,见关云锦精神恹恹,潘氏没多待,嘱咐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关云锦看了看潘氏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品,心里对她不是不存感激的。 一天这样很快就过去了,晚饭准备得很是清淡,关云锦少量吃了一点。 “小姐,早点睡吧。”丁香整理好床铺,对着站在窗边的关云锦说。 “丁香,收拾完你就回你房间吧。” 丁香见关云锦这般,知道她是想一个人独处,便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 如此过了几天,关云锦惊讶地发现,沈敬繁就是铁了心不让她出门,电话也掐了,丁香也被限制了自由,那天他们两个人不欢而散后,沈敬繁整个上午都没再出现。 后来拖阿铭告知关云锦,他已经去了关家解释过了,说关云锦最近有点风寒,怕过病气给两位老人,加上不能太过操劳以免身体更加不适,所以暂时就不回工厂上班了。 她也想过强行离开,思来想去,没有动力,也没有这个精神头闹腾出事,惊动沈家上下,幸而病着,她确实身体不舒服,这一次的风寒缠缠绵绵,好几天了,烧倒是不发了,却咳嗽流鼻涕,症状不严重,但着实折磨人,一喘气鼻子不通,扯得头都疼。 关云锦没有去上班,关家二老自是担心女儿,可是见沈敬繁亲自上门交待病情以及治疗的进展,并且言谈之间流露出对关云锦的关切,让他们也消除了担心,只是嘱咐关云锦不要急着回去上班,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沈敬繁保证说道等着关云锦身体好些,精气神硬朗些,就亲自去接二老来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见他这般,关庆延和妻子也没有二话。 更令关云锦不解的是,沈敬繁忽然就从以前的忙碌中抽身了出来,每天都在家陪着关云锦,几乎寸步不离,与其说是陪着不如说是看着。 沈敬繁深知关云锦个性,要是他不亲自坐镇,以关云锦的个性和头脑早就想出办法溜了出去,下人们虽然因为之前的事不喜关云锦,但她身份摆在那儿,离开沈府对关云锦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令他奇怪的是,关云锦这些天倒是安生,并没有跟他闹,看起来好像对他限制自由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异议。 两人从以前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到现在的朝夕相对,相处的时日忽然变多了,但是矛盾也随之而来。 大到出门,小到穿衣吃饭,两人一言不合就争吵起来,关云锦人在病中,脾气更加急躁,沈敬繁嘴皮麻利,讲得一口好道理,关云锦经常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想要动手,但是因为身体实在虚弱,每次都被沈敬繁抓住手腕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一旦被放开关云锦气不过,随手抄起什么就丢向沈敬繁,有次关云锦拎起的是一个古董花瓶,沈敬繁脸色变了变使劲了吃奶的本事才堪堪接住,没有砸坏,见他这般关云锦便掐住他的命脉专挑古董的器什砸,沈敬繁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接着,后来见关云锦不管不顾,索性也跟着砸了起来,吓得下人们直哭,只好去喊沈华城和潘氏。 为期几天的内讧就这样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了。 沈华城对于他们吵架的事,根本不提,在他看来那都是闺房中的小事,要说也得由潘氏开口,他只对关云锦提出要回家这件事,说得很直白,关云锦是沈家的媳妇,生了病自然要由沈家的医生来照顾,何况家里大大小小都有下人伺候,不像医院那般鱼龙混杂,对关云锦恢复身体也有好处。 关云锦虽然听着,心里却是极大不赞同,但是沈华城临起身之前说了一句:“不要让你的父母看到你这般,为人父母的,有几个人忍心看到孩子生病的样子?等你病好了再回去看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 关云锦顿时冷静了下来,她纵使厌恶沈敬繁的作法,但是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想想父母为了生意上的事已经够苦恼了,再见她生病的模样,平白多加添苦楚。 想到这,关云锦有些释怀了,潘氏留下来又对关云锦多加安慰了一番。 第二天关云锦没有下楼,只是吩咐丁香去将早餐端上去。 沈敬繁早已经像往常那样等在楼下,见只有丁香一个人下来颇为意外,便问:“你家小姐呢?” 丁香低头答道:“小姐在楼上。” 沈敬繁翻了下白眼:“废话!我不知道她在楼上?我问你她为什么不下来?” “小姐说有点累,不想下来,吩咐说将早饭送到楼上。”说完丁香低着头侧身走了过去。 沈敬繁瞥了一眼丁香的背影,又瞄了瞄楼上,眼珠一转,蹬蹬地跑上楼。 关云锦正在榻上歪着,听到脚步声有些不对劲,便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沈敬繁正冲冲的向里跑,两个人猛的打了一个照面,都吓了一跳,关云锦张嘴就赶人:“你上来干什么?出去!” 边说边开始向外推他,沈敬繁随手一扒拉关云锦,大步向里走去,挑了个离床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混不吝地问:“我凭什么出去?这是我沈敬繁的家,是我的婚房,你凭什么赶我?” 关云锦冷声道:“沈敬繁,你这几天混蛋就算了,好歹尚且知道礼仪,不随意进来,今天是怎么了?你准备撕下你最后的面具了?” 沈敬繁见关云锦已经动气,觉得目的已达到,便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扭头在屋子里扫了一眼,随口问道:“今儿怎么不下去跟我继续闹了?不想走了么?” 见他话锋转得快,关云锦也懒得跟他继续吵,走到桌子旁边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放下茶杯才道:“想走,在这个沈家,我一天都呆不下去。” 因为侧身对着沈敬繁,他只能看到关云锦的侧面,晨光微露中,关云锦瘦削的下巴格外显眼,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整张脸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沈敬繁抿了下嘴唇,没有急于开口。 他们最近的每次争吵,最后关云锦都会流露出这种悲悯的情态,言语间苍凉无比,每当这个时候沈敬繁都会多看她两眼,今天忽然想起,她好像也不过是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而已。 关云锦曾经说过的话就反复的在脑海里回荡,不停的提醒着沈敬繁,他们两个其实都很可怜,被束缚在这个婚姻里。 有好一会没有听到沈敬繁的声音,关云锦扭过头去看着他,见她望过来,沈敬繁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坐姿,看似随意地问:“既然还是想走,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平日里不早就跟我开战了吗?” 这时已经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了,关云锦知道是丁香,便淡淡地说:“就是因为想走所以才要养好身体,与其每天跟你吵架,浪费力气,也给我的身体恢复带来很多害处,倒不如养好了身体再说,就算你再难为我,要跟你拼命,也不至于被你一招就制住。” 话音刚落,丁香已经进了屋来,麻利的将样样数数的早饭布好,伺候着关云锦用餐。 沈敬繁丝毫没有动作,关云锦也不理睬,只当他不存在,坐下去开始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吃了几个小笼包之后,关云锦正要再吃,丁香心疼的说:“小姐,您这身体刚好,本来肠胃就弱,这几天没少生气,东西吃的少,但是吐的多,先别吃这么多了吧,好生养着才是,等好了咱再多吃。” 关云锦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关云锦低头继续吃,沈敬繁在旁边看着,见关云锦胃口出奇的好,吃得很香的样子,丁香在旁不时递过去水杯,伺候她喝水。 沈敬繁觉得,好像窗户开了,隆冬的寒风吹了进来,浑身一震寒冷,他打了一个哆嗦。 看着关云锦在那里拼命的吃着东西,他的胃里好想也开始泛起酸水,像是海浪一般,一下一下翻涌着,拍打着,几乎有几个瞬间,沈敬繁感觉自己已经忍不住要站起来抢下她手里的筷子,让她别吃了,但是他没有,像是被人死死钉住一般,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关云锦吃完了早饭,站起身,回头漠然的冲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走出房间,去了隔壁的书房。 沈敬繁忽然希望,关云锦会像往常一样,跟他吵架,据理力争,甚至动手打架,但是关云锦什么也没有,甚至不能算上是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他满腔的不明所以的热忱,忽然间就烟消云散,被填满的是说不清楚的凉。 这样几天之后,关云锦吃完饭正在院子里练功,忽然听到小院的门响,关云锦以为是潘氏来看她,正瞧着,门开了,两位老人在一帮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关云锦开始不敢相信,等到看清楚,一声“爸妈”还没来得及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关庆延见女儿清瘦了几许,眼眶也湿了起来,郑氏早已经哭的肝肠寸断。 沈华城脸色难看至极,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劝进屋去谈。 沈敬繁闻声从楼里跑了出来,见关庆延夫妇都在,吃惊不小,看向父亲不善的脸色,知道今天的事有些棘手,便打起精神,将一众人迎进屋里。 待众人坐好,郑氏还只是拉着关云锦的手,母女两个小声啜泣着,半晌,沈华城勉强笑了笑,说:“二位亲家今天来得这么突然,我们都没有事先准备,真是招呼不周啊,前段时间关云锦这孩子生病了,想着等她养好了再让繁儿陪着一起回去看看你们,是我考虑不周啊,未顾及到你们思女心切啊!告罪了!” 关庆延笑着说:“不妨碍。我们今天前来也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并不是担忧沈兄和繁儿照顾不好关云锦,只是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难免娇惯了些,前几天听繁儿说病着了,总归有些不放心,加上这些天也没有音讯,所以就这么突然上门了,叨扰亲家了。” 见他这样说,沈华城笑了起来,两人渐渐聊了起来。 关云锦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今天爹娘的突然来到让她很是吃惊,但同时也多了几分喜悦,总想跟爹娘私下说几句话,见沈华城的架势,拉着关庆延从工厂生意谈到最近的局势,是势必不肯留这个机会了,想了一会,关云锦忽然站了起来,说道:“爹,女儿有几句话想跟娘说,我们想上楼去。” 关庆延刚要起身,沈华城先他一步站起来说:“你病初愈,加上久未跟母亲见面,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我是疏忽了,拉着关兄聊天,竟然忘了放你们娘俩上楼自在,去吧,你这几天也受苦了。” 见他这般,关云锦也只好放弃关庆延一起上楼的想法,微微一福,便搀着母亲郑氏的手上楼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暮霭沉沉 三 刚一坐下,关云锦便跪了下来,吓得郑氏一下子慌了,以为女儿遇到什么事情了,想要拉起她,关云锦却拧着身子,郑氏喊过丁香来扶起小姐,关云锦依旧不肯:“娘,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让不让我起来。” 郑氏难得见关云锦这种严肃的神情,如临大敌:“不管是什么,你都起来再说,跪着做什么?” “我想离婚。” 郑氏脸色一白,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什么?” 关云锦深呼一口气,心一横,反正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我说,我想跟沈敬繁离婚。” 郑氏无法冷静,更加压低声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跟敬繁吵架了吗?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过几天就好了,何必要闹到离婚的地步?你们结婚才多久?传出去要被旁人笑话的!” 关云锦平定了下情绪,解释说道:“娘,咱们家的生意亏了好几年,工厂要倒闭的事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了沈家对咱们关家的恩情。但是娘,我真的忍受不下去了,我跟沈敬繁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而且,早在我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心上人,是我活活的拆散了人家,我们跟沈家立个字据吧,欠他们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只是,别再让我待在这里了,再这么下去,我会被逼疯的!” 郑氏听关云锦说完,惊得半晌未动,见关云锦一脸决绝,郑氏心口一疼,忽然间喘不上气,双手捂住胸口,弯下腰去。 关云锦吓得赶忙过去帮她顺气拍背,好半天郑氏才缓过来,满眼热泪:“云锦,你都知道了?” 关云锦心里也不好受,含着泪点点头。 郑氏低声啜泣,声音断段续续:“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过不好,原本你那么不情愿嫁过来,后来忽然同意,我和你爹也怀疑过,见你说得真切,也就自欺欺人不去追查,你嫁了过去,我们只当敬繁是个好孩子,待你不错,心也算是安了,可……” 没有子女愿意看到自己的父母流泪,关云锦见郑氏哭得伤心,心也跟着难过不已,母女二人对着无声哭泣。 关云锦知道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刚才陡然听她说出离婚的事,吓得心脏已经承受不住,再这么哭下去,恐怕会对身体有损,安慰一番,郑氏仍旧难以停止,关云锦心下自责,突然对下,向母亲认罪。 郑氏也从椅子上跪了下来,母女二人抱头低声痛哭。 待到情绪稳定一些,郑氏焦急地问:“沈敬繁难为你了么?他是不是给你气受了?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要离婚,上次你们回门,看起来还是好好的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关云锦只说沈敬繁与她并不相爱,两个人相处十分不融洽,生活的很压抑,对于两人经常吵架到翻天的事只字不提。 一直等到关云锦讲述完所有的想法,以及想出来的对策,郑氏才缓缓说道:“云锦,你知道吗?沈家对我们关家的恩情并不是仅仅在金钱上的帮助,他们,还把自家的祖传的秘方给了咱们家。” 关云锦听了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又问了一句:“娘,你说什么秘方?” 郑氏叹了口气:“沈家不仅借钱给咱们,而且拿着沈家的产业去做抵押,从银行又贷了一笔款,这些还不算,咱们现在工厂加工用的染料配方,你不是也说过吗,这款色泽质地都比以往好太多,其实这款的秘方,也是沈家给的,这原本是他们沈家的祖传秘方,只传本家从不外用,但是知道咱们关家不仅仅是缺钱,更是需要治本,所以不顾祖训,把方子给了咱们关家。 所以,云锦,娘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还这天大的恩情,当初爹娘怎么会答应他们的提亲,不顾你的反对硬要你嫁过去呢?现在,你嫁到沈家也有段日子了,娘并不想难为你,你是爹娘的心头肉,只是,你们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一时的相处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男人嘛,妻妾都是正常的,娘知道你心气高,向来不肯吃半点亏,但是云锦,不要因为这个就直接否定了你的婚姻。” 一直到沈华城派人到楼上叫她们母女二人,关云锦都处在迷蒙的状态,一言不发,郑氏也只低头不住叹气。 下了楼,沈华城见两人眼眶红肿,看了看沈敬繁,没有立刻开口。直等到大家都落座,沈华城开口道:“繁儿,你起来,跪在你岳丈岳母面前。” 郑氏吃惊,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沈华城摆摆手:“别管他,这个逆子做了对不起云锦的事,该负荆请罪,今天这般已是便宜他了!” 郑氏看向关庆延,只见他轻微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便坐了回去,没再言语。 “繁儿和云锦这孩子成亲也有不短的日子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男人嘛,总是难免犯错,繁儿又是年少轻狂,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为了这事,没少让云锦受委屈,说到底还是我沈华城教子无方,对不住你们了,现在繁儿也知道错了,要打要罚就随你们了!” 关云锦惊的盯着沈敬繁,却也只见他低垂着脑袋的背影,刚开口说:“父亲……” 沈华城出声打断了她话头:“云锦,你莫要担心,我不会因着这是我儿子就包庇他,刚才你和你娘上楼的时候,我已经跟你爹都说了,你这次生病主要是因为这件事。现在繁儿也诚心悔过,但是犯过的错还是要惩罚,你看看,跟你爹娘商量下,怎么处罚他都不为过,只是你们还年轻,别因为一点过错就轻易的记恨,能原谅就原谅吧!作为长辈,我们还是希望看到你们小两口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就别无所求了。” 关云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镇住,走到沈敬繁跪着的地方蹲了下来,凑到沈敬繁的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敬繁眼里急速的汹涌而过一番浪潮,忽而平静下来,眼神真诚无波澜地看着关云锦,说:“云锦,李若茗的事我已经认识到是我不对,也跟爹娘还有岳父都说清楚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请你原谅我,我不想结束我们的婚姻,更不想我们还没有开始互相了解,就彼此记恨了,给我个机会,我希望可以弥补对你犯下的错误。” 关云锦不认识沈敬繁一般,皱着眉头听他说完,一直到话音落地,关云锦腾的站起来,直直的盯着沈敬繁,似乎想透过这具皮囊可以窥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还没等关云锦说话,沈华城就开了口:“云锦,虽然我这么说有为自己儿子说情的嫌疑,但是我从小就喜欢你这个孩子,相中你做我未来的儿媳妇,说到儿媳妇我也只认你,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繁儿也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潘氏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关云锦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云锦,繁儿性格拧,我这个当娘的最是了解不过,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但你看繁儿心高气傲,向来不肯低头,今天肯为了向你和亲家赔罪,已经跪了好一会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个做婆婆的还能勉强说没亏待过你吧?我也不想咱们母女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云锦,当是给娘一个薄面,再给繁儿一次机会吧。” “云锦,年轻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等到老了才知道,还是彼此宽恕最重要。你公公婆婆都这般了,你作为晚辈,不要再过分了!”一直未做声的关庆延沉着声开口道。 关云锦顿时觉得天地乾坤都逆转起来,眼睛发黑,全世界也只剩沈敬繁那张似笑非笑,似真诚似揶揄的脸,在瞳孔里越来越清晰。(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暮霭沉沉 四 “小姐,这是姑爷送上来的,您真的一口也不吃吗?”丁香手里端着两盘精致的点心,有点为难地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想也不想就说:“不吃。” 丁香站着没动。 关云锦抬眼看去,问:“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丁香赶忙摇头解释:“不是的,小姐,姑爷说了,小姐这几天为了不跟他一起,总是吃饭不及时,自个的身子还是需要保养的。” “扔了。” 丁香看了看关云锦,又低头看了看卖相上乘的点心,“哦”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说:“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姑爷的那个脾气跟你一样倔,你越是不吃,他就越一次次地送,你要是真想省事不再烦心就吃点吧,就算他人不太好,东西可是好的,再说,咱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关云锦琢磨了一下她的话,见她神态可疑,噗嗤笑了:“你想吃?” 丁香连忙摇头,脸上却是憋不住的笑意,眼里一片馋意:“小姐的东西我可不敢惦记。” 关云锦笑骂道:“从小到大别的你倒是不惦记,吃的也没少惦记吧?行了,别端出去了,坐下,吃了吧。” 丁香立马坐下,迫不及待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住嘴地夸:“姑爷选点心的品位真是绝了,实在太好吃了,小姐你真的一口也不吃吗?” 关云锦看她吃得香,想了想,丁香说得也对,这些吃的跟沈敬繁又没什么直接关系,便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嚼了起来,点点头:“确实不错,不过跟沈敬繁的品位也没关系,是厨房做的。” 见关云锦多少吃了点,丁香开心不已,忙附和着:“对对对,跟姑爷没关系。” 关云锦一瞪她:“以后不要叫他姑爷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改,以后就别上来了。” “小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不叫他姑爷,难道要跟你一样见面叫他的名字吗?我可不敢。” 关云锦一想,丁香也确实有难处,便退一步:“至少在我面前别叫他姑爷,这个能做到吧?” “嗯,能。”丁香点点头,又说:“上次他让我改口叫夫人,说以后不许叫小姐了,这件事好像也就这么过去了,我一直喊你小姐,也没见他再说过什么。” 关云锦回想,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关云锦又吃了几块,觉得有点噎得慌,便不再吃了,丁香乐颠颠地全部吃完,再仔细地擦擦嘴,端着空盘子下楼去了。 以前丁香跟她谈到沈敬繁的时候少之又少,仅有那么几次叫一声姑爷关云锦也不觉有他,但是自从那天他当面下跪保证好好对她之后,忽然像是十面埋伏般,生活里处处都有他,而丁香口中的姑爷也一天响起十多次之多,听在关云锦耳中不啻为惊雷。 而沈敬繁也从开始与关云锦的水火不容,忽然惊人的转变,每天早晨晚上都等着关云锦一起用餐,要是关云锦不肯与他一桌,他就去客厅的桌子上自己吃,不吵不闹,要是关云锦过意不去不肯赶他,他就坐着安静用餐,等着关云锦吃完之后,亲自当司机送关云锦回工厂上班。 不管关云锦愿意不愿意接受不接受,沈敬繁开始每天都这么做,前几次关云锦死活不上车,沈敬繁不顾在大门前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抱着她就塞进了车里,吓得丁香半天没动弹。 后来关云锦怕了他这种惊人之举,为了减少麻烦,不等他往身边靠,就自己坐上了车。 沈敬繁也不勉强关云锦给他好脸色,关云锦不理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任由沈敬繁自说自话,问到关云锦什么,她也不肯回答,一直扭脸看窗外,沈敬繁也不气恼,等到了工厂,眼看关云锦走进去才开车离开,然后下午到了下班的时间点,沈敬繁已经等在了门口,风雨无阻。 关云锦觉得不适应,沈敬繁忽然之间的转变,不知原从何起,关云锦有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敬繁头也不回的说:“上次你爹娘来,我不是都保证了吗?男子汉,说到就要做到。” 关云锦不解:“那你跟李若茗呢?凡事总该有个缘由吧?咱们之前吵成那样,简直没法相处了,我也没做什么,你怎么会忽然转性呢?” 以前每次关云锦提及李若茗,沈敬繁都会很激动,但是这次关云锦说完,却只见他不自在的垂下眼帘,不再有往日的激昂,低声说道:“我爹说的对,不管因为什么,我都娶了你,应该对你负责。而且平心而论,从我遇见你之后,你的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伤害我的事,我不能因为一些往事就迁怒于你。” 关云锦还是不肯相信,追问:“为什么?” 沈敬繁忽然笑了:“你哪里那么多的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凡是都有缘由,你以前对我有敌意,我知道,是因为我破坏了你和李若茗的感情,那现在你忽然之间的转变,也总该有个前因后果吧?” 沈敬繁看了看关云锦,转过身去,并不看着关云锦:“你觉得呢?” 关云锦有些不耐烦,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沈敬繁,你有完没完?我没闲工夫在这跟你猜谜!” 沈敬繁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关云锦,我们已经结婚了,不可能一直敌对下去。以前我那样对你,是因为我自己想不开,不成熟,但是我们之间恶劣的关系根本不能减轻这个婚姻给我带来的痛苦,所以与其这样不如我换个方法,既然不能改变我们是夫妻这个事实,我为什么不能换着去接受你呢?何况……” 沈敬繁话一顿,轻笑了一声,关云锦皱着眉问:“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何况,你好像也并不差到哪里去。” 关云锦听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啊?” 沈敬繁好笑地问:“啊什么啊?” “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关云锦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忽然对你从敌人变为朋友,依旧一脸戒备。 “因为那天你的一番话,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疲惫的样子,你让我扪心自问,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其实你一点也不比我轻松,这个婚姻痛苦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所以我想我们没必要再彼此折磨。”沈敬繁说完轻轻将脸转到别处,没有看着关云锦,继续说:“所以,我想以后的日子里,可以照顾你。” 关云锦拧着眉看着沈敬繁,似乎在研究他话里的真实性。平日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忽然之间安静的说这番话,让关云锦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既不肯相信他,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探究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关云锦没动静,沈敬繁扭过脸来看着关云锦,见她一直审视自己,忽然咧嘴笑了:“怎么,是不是发现,其实我也很不错?” 关云锦语气稍微缓和一点:“沈敬繁,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未想过成为你真正的妻子。” 沈敬繁随口就问:“你不想成为我的妻子,那你想成为谁的妻子?” 关云锦想也没想就答:“成为谁的妻子那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沈敬繁脸色冷了下来:“是那个蒋溪涵吗?恐怕没戏。” 关云锦心里一跳,转过身子向楼梯那走去,一边说道:“懒得跟你说!” 沈敬繁快步拦在前面:“我今晚都说了这么多了,关云锦你能不能有点回应?你懒得跟我说,想跟谁说?蒋溪涵?” 关云锦看着沈敬繁,没有回答:“你给我闪开!” 沈敬繁丝毫不让步:“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什么也不说就想走?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关云锦往侧边走,沈敬繁腿下一动,直接挡了过去,反复几次,关云锦已经生气了,偏生沈敬繁还一个劲地催促:“你倒是说话啊!” 关云锦猛的推了一下沈敬繁,大声说道:“什么交代不交代的!你跟李若茗卿卿我我的时候,你想过给我什么交代了吗?” 沈敬繁被噎的一顿,立马又说:“就算我以前有什么,我刚才不都是跟你坦白了吗?我还保证了,以后会一心对你,你呢?” 关云锦气冲冲地瞪着沈敬繁:“我跟蒋大哥不像你跟李若茗,我没什么好跟你交代的!” 说完关云锦就要上楼,沈敬繁伸手拉住关云锦,顺势一带,将她拉在胸前,关云锦一抬头,额头砰地磕在了沈敬繁的下巴上,两人顿时吃痛,都轻呼出声,关云锦忙向后退了一步,揉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沈敬繁龇牙咧嘴的样子,刚想问他怎么样,转念话出口变成了:“活该!” 沈敬繁瞪起了眼珠,一双桃花眼登时浑圆,向前跨了一步拉住又要走的关云锦:“走什么走?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每次见我都躲,今天索性咱们就一次说开!省得以后费心!” 关云锦用力挣脱,一边推搡着沈敬繁一边说:“你给我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对你不客气啊!” 关云锦哪里管得了那许多,挣扎时候指甲也不闲着,用力地掐了他一下,疼的沈敬繁直嘶凉气,见她反抗的力气大,也顾不得揉下巴了,想要将关云锦的双手背过去。 关云锦见手够不到他,卯足劲冲着沈敬繁的脚面狠狠踩了一脚,沈敬繁吃痛,手上微微一松,关云锦刚要挣脱,沈敬繁又忍痛扑过来将她再次抓住。 关云锦转身想要再给他一脚,沈敬繁吃过一次亏,这次见关云锦刚一抬脚,就警觉的向后退了半步,关云锦落了个空,反倒自己的脚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关云锦用胳膊肘用力向沈敬繁的胸口撞去,刚才两人因为互相不肯让,拉扯之间沈敬繁本就站得不稳妥,加上躲关云锦那一脚,又抬起一只脚,现在被关云锦这么一撞,沈敬繁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手里一直扣着的关云锦,也随即被拉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暮霭沉沉 五 等到关云锦看清楚眼前的景况,发现自己正趴在沈敬繁身上,两人的胸紧紧贴在一起,沈敬繁的双手也严丝合缝地搂在关云锦的腰上,而且沈敬繁的一只腿不知道何时压住了她的大腿,关云锦脸色立刻涨得绯红。 关云锦慌乱地用脚踢开他的腿,双手拼命推开沈敬繁,手脚并用的向他身上招呼,沈敬繁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中招好多次,只能不停地用手捂着胸口脸和大腿。 躲过关云锦对要害地方的袭击,沈敬繁向外滚了几下,想跟关云锦拉开点距离,刚要站起来,关云锦又追着打过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躲向一边。 关云锦站起来,不等沈敬繁说话就气冲冲地冲过去,还想动手打他,沈敬繁快速躲开,关云锦的胳膊扑了个空,扫过桌角,一个青花玉纹的花瓶落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两人都惊了一下。 沈敬繁忽然发作,冲着关云锦大喊道:“你疯了是不是?适可而止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你啊?还不是你刚才偷袭我造成的?你现在怪得了我吗?” 关云锦一听直感觉火气窜到了脑门,随后抄起桌上的一个茶壶就丢了出去。 沈敬繁见状脚向旁边一迈,头侧向旁边,惊险的躲了过去。 不料脚下却踩到刚才摔了的花瓶的碎片上,没踩实,脚腕向旁边一扭,咔嚓一声,沈敬繁整个人应声倒地。 关云锦定在那里看着沈敬繁露出痛苦的神情,心下揣测他是真的伤着还是假装的。 听到楼上叮叮当当作响,丁香和阿铭都跑了进来,见关云锦一脸纠结地站在那里,沈敬繁却一直呻吟的瘫坐在地上,两人都被吓到了。 丁香迅速跑到关云锦身边问:“小姐,没事吧?” 关云锦回过神来摇摇头,用手指了下沈敬繁,说:“有事的是他。” 阿铭跪在沈敬繁腿旁边的地上问:“少爷,您没事吧?” 沈敬繁烦躁的摆摆手:“滚一边去!叫老张来!” 老张是沈敬繁的司机,平日经常跟着他出门。 阿铭赶忙向后退去,站起来将老张喊了进来,老张低头进啦,随即蹲跪下:“少爷。” 沈敬繁此刻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声喘了几口气才吩咐:“你给我看看我的右脚是不是扭了,疼的有些蹊跷。” 老张点点头,赶忙低头察看,手刚一探下,忽然觉得一阵***拿出来一看,众人惊呼:“血!” 老张赶忙仔细检查,脸色有些下沉:“少爷,看样子,脚是肯定扭到了,至于严重不严重,还是得去看大夫,这血迹,应该是您的腿被这些碎片划伤了。” 沈敬繁疼得皱起眉头:“真够倒霉的!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备车啊!” 老张忙点着头站起身跑了出去。 丁香和阿铭帮忙扶起沈敬繁向外走去,关云锦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刚要出门,沈敬繁忽然让众人停下,扭过头来对着关云锦说:“你过来下。” 关云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看着沈敬繁没动弹。 “我让你过来下啊!”说完好像才发现自己的左胳膊被丁香扶着,毫不怜惜一把推开了丁香。 关云锦急了:“有话说话,你动什么手?她才多大!” 沈敬繁好笑:“你说得倒是简单,你跟我可是能动手绝不动口,对你的丫鬟倒是护得紧,原来你这么重义气?” 关云锦口气不善:“多谢夸奖,你不知道我们关家的人都认死理吗?古有关云长,今日有我。” 沈敬繁被她气笑了,随即冷下脸,指着自己的腿:“这是你弄伤的吧?你既然这么讲道义,不该负责吗?” 关云锦见他腿上流下丝丝血迹,心下歉然,抬脚走了过去。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眼里隐隐闪着怒气,过了一会才似宽慰一笑:“放心,我没事的。” 到了楼下,老张已经开好车等在院子门口了,平日里的下人们也都出来帮忙。 沈敬繁单腿用力支撑,一只手将关云锦拉倒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我要是有个好歹,你给我等着!这账回来再算!”语气虽差但是声音却小,众人只见他们二人耳语,却不知沈敬繁说的是什么。 说完不等关云锦有何反应,沈敬繁暴躁的对着身边的下人们催促:“赶紧扶我上车啊!” 下人们不明所以,只当沈敬繁跟少奶奶不知道为了何故又发生冲突,将脾气洒到下人身上,赶忙将沈敬繁扶上了车,剩下关云锦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沈敬繁受伤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沈家,从医院回来,全家都已经出动,坐在大厅里等消息。 听下人们口述说是关云锦跟沈敬繁好像在争执,但是最后沈敬繁上车之前跟关云锦相处的样子,又不像是刚吵完架,问关云锦,她便说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沈敬繁踩到上面扭到了脚,多了便一字不肯多说,大家自是不信,但见关云锦铁青的脸色就不再多问,只等着沈敬繁那边的消息。 沈敬繁回来见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自己,就把病情捡重点的说,脚踝扭到,需要静养几天,不宜下地活动,至于被花瓶割到的伤口,仗着天气冷穿的裤子较厚,所以也只是皮肉之伤,不要见水,过段时日也就痊愈了。 只是沈敬繁生来就体弱,回到家中又是百般的骄纵,所以一丁点不适在全家人眼中不啻为惊天大事,他自己也惜命的很,性格虽是桀骜不驯,但却从不亏待自己。 问到受伤的缘由,他却大包大揽说是自己跟关云锦有点小争执,发脾气打碎了花瓶,又不小心滑倒,割伤了,完全不关关云锦的事。 如此这番,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小两口的事,不能过多搀和。 夜也已经深了,就散去,只是照顾沈敬繁这个重任就完全交给了关云锦。 潘氏是想给沈敬繁多多安排几个人手,却不料沈敬繁执拗地表示,除了关云锦谁都不需要。见他这般,众人只当是两人情深意笃,也就由得他去,苦了的是关云锦。 本来对他将所有责任都揽过去,关云锦尚且觉得不可思议,心下的愧疚之情也渐渐涌起,毕竟是她害的沈敬繁受伤,等听到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要给沈敬繁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照顾他的起居,心中所有的感想都化作愤恨,原来沈敬繁临去医院之前都不忘了下绊子,好等着回来报复这一箭之仇。 纵使有百般的不情愿,关云锦也需要顾及家中下人们的耳目,虽然潘氏说不参与,但毕竟是自己的独子,每天都会派自己的贴身丫鬟锁儿来探视,吃药喝水睡觉如何,并且一并回去报告,即便是应付交差,关云锦少不了要打起精神来。 沈敬繁倒也并无太多过分之处,每天对关云锦的要求就是--陪着他。一不用关云锦煎药喂饭,二不需要关云锦端茶倒水,只需要关云锦在他提出要求的时候陪着他。 对此关云锦虽然不甘,但也无奈,不过在陪着沈敬繁的时候,关云锦都是自顾的看自己的书,无论他说什么关云锦都是爱答不理,沈敬繁似乎知道关云锦的不情愿,一开始也没有太过挑衅关云锦的耐性。 但是关云锦的一贯冷淡却总是让沈敬繁大发脾气,一句话对关云锦说完,如果她一直没反应,他就会不停的说,直到关云锦一脸反感地抬起头看着他,每当这时候沈敬繁都以为关云锦要爆发了,结果她却一言不发。 一而再再而三,沈敬繁忍不住会对关云锦大吼大叫,说得过分了,关云锦就会反唇相讥,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让谁,吵得太凶,关云锦也不跟他抬杠,一摆手,一副不屑于跟沈敬繁斤斤计较的样子,转身离开。 沈敬繁却是想动动弹不得,只得气的大吼大叫,觉得这也不过瘾的时候便会随手捞到什么就丢出去,吓得一众下人胆战心惊。 开始关云锦担心会引来老爷和太太,只要下人们来求她,也会转身回去,见到她回去,沈敬繁语气会陡然缓和几分,但依旧不善的讽刺几句,关云锦也懒得理他。 时间久了关云锦心下腻烦,不论沈敬繁怎样胡闹都不肯回去,任凭下人们说破嘴皮也不肯再去见他。 直到沈敬繁那屋子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关云锦才会重新回去,但凡沈敬繁再说什么难听的,关云锦也毫不留情,两人再次争吵,说到烦心之处,她依旧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一来二往的,沈敬繁也不敢轻易的大发雷霆,本以为他这一生病脾气会变得愈发骄纵的下人们,都吃惊不已,他的脾气秉性竟然收敛不少。(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落花流水皆有意 一 这样过去了七八天,两人后来几天的相处倒也算是平静些,虽然沈敬繁偶尔也会挑衅一下,但是关云锦的伶牙俐齿也没让他讨到半分便宜,尽管吵闹,但是却不再像以前那般惊天动地,仅仅称得上小打小闹。 只要沈敬繁不无故挑衅的时候,关云锦闲来无事对沈敬繁还是不吝于温柔对待的,给他削个苹果,剥个橘子的,一次关云锦削完一个苹果,刚递过去,沈敬繁就张嘴说:“喂我。” 关云锦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不屑,说道:“你是腿伤着了,难道连手和嘴巴都伤着了?那敢情好,就这么饿着吧!” 说罢,将苹果丢在盘子里就扭过脸去继续看书,不再搭理他,见关云锦这般,沈敬繁只好妥协,但是语气仍旧霸道:“你架子大,我请不动你,给我递过来我自己吃总可以吧?” 关云锦磨蹭了一小会,才站起身将苹果递过去,沈敬繁一把接过来就恶狠狠的啃了起来,一直到吃掉半个苹果方才觉得解气。 看着关云锦依旧自在的看书,便心有不甘的嘟囔了一句:“你不过仗着我现在上杆子么!” 因为沈敬繁声音有点小,关云锦没听清楚,便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沈敬繁立马提高了声音说道:“说你蹬鼻子上脸呢,难道不是吗?瞪我也这么说!” “那你呢?敬酒不吃吃罚酒?”关云锦不耐烦地回嘴。 沈敬繁面上未露分毫异样,只哼了一声:“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见他这样,关云锦也懒得理他,扭过脸去继续看书,只余下沈敬繁看着手上剩下的半个苹果,心绪一时不知道飞向何处。 沈敬繁依旧每天说自己腿脚动弹不得,仰仗着关云锦心里的愧疚感,颇有些撒娇耍横的意思,算算已经有将近十天了,如果说之前对沈敬繁的伤,关云锦确实心怀负疚,这几天也完完全全消磨没了。 尤其最近两天,关云锦对沈敬繁起了疑心,虽说她对医学毫无研究,但是凭常识来说,沈敬繁的伤不会一点好转也没有,况且不过是将脚扭到,严重些也不至于快半个月过去了,病人还在床上不能动吧。 想到这关云锦扭过头去看着正在吃饭的沈敬繁,这家伙吃饭香,睡觉香,每天跟自己斗嘴吵架有使不完的力气,怎么看也不像是病得不能动的人,仿佛意识到关云锦的注视,沈敬繁抬起头看望过来,见关云锦盯着他看,抬了抬下巴,一脸嬉笑问:“怎么,才注意到我出众的相貌?别看了,仔细你流口水!” 关云锦再次领教他的厚颜无耻,受不了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倒是沈敬繁不依不饶:“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啪”,关云锦将书摔在桌子上,正要回击,忽然计上心来。 对着沈敬繁微微一笑,关云锦慢腾腾的站了起来,走到沈敬繁的床边,端起一碗粥说:“我喂你吧。” 沈敬繁一脸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关云锦撇撇嘴:“不愿意?那算了。” 说完就搁下碗就起身要走,沈敬繁见她一句话也激不得,慌忙探出身去拉住关云锦的胳膊:“我说笑呢,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连好赖话也分不清?” 关云锦扭头看去,忽然神秘一笑,问:“你真说笑呢?” 沈敬繁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一声“是”还没说出口,关云锦就变了脸色大声说:“我可不是说笑!” 说着用力一扯,沈敬繁正探出大半个身子,凌空搭在关云锦身上,被她这么一带,立马身形不稳,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沈敬繁脚刚着地就侧翻了半个身子,缓冲跌下去的疼痛,刚一坐好,沈敬繁就火大的冲关云锦吼道:“你想谋杀亲夫?我说什么了你就对我动手?” 关云锦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前,整好以暇的看着他,冷笑一声:“戏演够了?不接着演下去了?” 已经自己扶着床边半站起来的沈敬繁,听到关云锦这句话忽然定在那里,有些磕巴地问:“有话说话,我可没空跟你打哑谜。” “你不明白?”关云锦继续质问。 “我当然不明白。”沈敬繁扭过脸来无所谓的说,关云锦早就猜到他会继续无赖,所以沈敬繁身形一动,话刚出口,关云锦就一步向前,冲着沈敬繁没受伤的那条腿狠踢了过去,沈敬繁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全部话,顿时变成一声惨叫,“啊!你他妈的有病啊?你……啊!” 第二句话还未出口,关云锦又继续补了一脚,沈敬繁抱着膝盖疼的直吸凉气。 “你!” “我什么我!你不是号称脚伤还没好吗?你现在是用哪只脚在站着?沈敬繁,你这么成天演戏有意思吗?坑蒙拐骗这些伎俩够可以啊?出去当地痞流氓也绰绰有余了!你这么诓我,这点教训还是轻的呢!” 关云锦怒气冲天地打断沈敬繁的话,说完尚觉得不解气,倾身向前想再补两脚,沈敬繁赶忙向后靠着床架吼道:“好了!好了!我承认就是了,我的脚是能站了!我是懵你了,可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听人把话说完好不好?动不动就打人,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关云锦向后退了半步,站直身子,点点头:“好啊,你说,我听着,能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沈敬繁声音陡然放低:“我那不是想你继续照顾我吗?” 关云锦站着没动,觉得脑袋已经快要炸了,想到沈敬繁竟然厚颜无耻的赖着自己,鞍前马后伺候他这么些日子,关云锦就一肚子火气。 她已经没空去思量沈敬繁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亏得她还一直愧疚着。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他竟然承认了,关云锦觉得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哄哄的瞪着沈敬繁。 见关云锦这般,沈敬繁自知理亏,但是语气仍旧强硬,说:“我的脚是能站了,但是还没完全痊愈,你再打我,我用错力,脚再受伤,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就是躺一辈子也活该!自作孽,怨得了谁!” 关云锦说完接着就跑了出去,任凭沈敬繁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喊她,刚到小院的门口,老张迎了出来,关云锦眼一横他:“让开,我要出去。” 老张刚要说什么,关云锦不耐烦的说:“我要出去,今天你们谁要是拦着我,别怪我不客气!我难道是你们的囚犯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落花流水皆有意 二 管家向沐阳经过,看了看老张的模样,又看了看关云锦的架势,笑着问:“少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关云锦并不喜欢向沐阳,但也不想跟他交恶,简单回答:“我想出门,老张拦着。” 老张试图解释:“少爷有命,不让少奶奶离开,说他离不得少奶奶。” 关云锦气结:“你们家大少爷什么时候离不开过我啊?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老张迅速低下头,向沐阳打着圆场:“少奶奶这是生什么气?少爷现在正病着,旁的人看着不舒心,想要少奶奶陪伴,也是人之常情,少奶奶多体谅一下吧。” 上次丁香的事,关云锦就对这个向沐阳很有意见,他虽然总是笑着,却让人看不到底,关云锦向来不喜这些面心不一的人,况且此刻已经被沈敬繁胡说八道气到不行,又看见眼前这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火气噌噌地涌上来,碍于向沐阳和老张都是沈家的老人,关云锦还是忍耐了下,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说道:“让开,我有事,今天必须出去。” 向沐阳此刻也收敛了仅有的一丝笑意,不肯让开:“少奶奶,您还是三思的好。” 关云锦看着向沐阳,忽然一笑:“向管家,我敬您和老张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我虽是主子,但毕竟是晚辈,不过你们要是如此相逼,我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今天我要出去,你们少爷都拦不住我,你们凭什么?难不成,在这沈家里,我一举一动,都需要经过你们的允许?这里何时变成了你们的天下了?” 话一出,老张再次低下了头,并且向后退了一步,向沐阳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僵持了一阵,一个男声响起:“让她走!她想去哪就让她去!谁今天敢拦着就给我滚!” 老张和向沐阳都抬起头,一脸愕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敬繁,只有关云锦一动不动,头也没回。 拦了一辆黄包车,关云锦想也没想的就报出了自家工厂的名字。 到了工厂,一路上遇见的工人们都跟她打着招呼问好,此时关云锦却无半点心思,径直来到了办公大楼,噔噔得跑上楼去,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一股子坐在椅子上,头疼的揉了揉脑袋,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着还有父亲关庆延熟悉的声音:“云锦,我听工人说你来了,怎么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啊?开门啊!” 关云锦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关庆延一脸喜忧参半的看着关云锦。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到了工厂还不来见爹,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彻底好了吗?” 关云锦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作答,她只想着从沈家回到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却未想到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人,见到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势必会担忧。 “爹,我没什么了,我……” “云锦,你来了?”正要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门口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听到这个声音,关云锦有些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去。 “我听伯父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了,不知道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了,看起来清瘦了一些,现在没大碍了吧?这么冷的天出门,会不会有问题?”蒋溪涵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温和如昔,言语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重见她的喜悦。 “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愣了半晌,关云锦也只干巴巴的问了这个问题。 “哦,是这样的,云锦,你生病的这段时间,蒋先生一直在这边,盯着咱们两家之前合作的那笔生意。本来该你做的工作,人家都替你做了,我这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人家呢!别傻站着了,你身体刚好,赶紧坐下,丁香今天怎么没跟着你出来?这个丫头,不知道你风寒刚好吗?小芳,给小姐泡杯茶来。” 关庆延张罗安排着,关云锦顺着关庆延的话坐下来,但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蒋溪涵。 “云锦是启山的特别亲近的朋友,再说我做这些原本也是为了自己,纵然多做一些,不过是朋友之间该尽的本分,伯父不要这般讲。”蒋溪涵说完转过头来注视着关云锦,微微一笑。 关庆延心里高兴也就没再客气,问关云锦为什么今天忽然回来,关云锦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混了过去,只说放心不下工厂的事,今天回来是想继续帮忙的。 聊了好一会似乎是看出了关云锦的心不在焉,关庆延只当女儿生病刚刚复原,体力不济,也就没有多说,让关云锦自己看下这些日子没来工厂的一些进账和生意薄,他还有事,下午正好要出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又坐了一会,百般嘱咐关云锦别累着,就离开了。 蒋溪涵跟着一起送走关庆延,扭头看着关云锦,却发现她眼神不知望向何处,正在出神,脸色看起来也差得很,便问道:“云锦,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关云锦收回目光,并没有看蒋溪涵,低头回道:“就是有点累了。” 关云锦的声音有点无精打采,蒋溪涵迟疑了一下,才说: “那你先休息一下吧,这些进程不着急,下午我再慢慢讲给你听。你刚回来,不要太着急工作的事了。” 关云锦点点头,转身想要进屋。 “云锦!”蒋溪涵却出声喊住了她。 关云锦站住,没有回头,低声问:“还有什么事吗?蒋大哥。”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似乎未料到关云锦这般冷淡,蒋溪涵有些尴尬,于是勉强笑笑。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忙吧,我想休息一下。”关云锦说完转过身来就要关门。 “等一下。” 关云锦的手停住,没有动。 “云锦,这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蒋溪涵收起笑意,神色颇为凝重的看着关云锦问。 “人一病,脑筋就有点不清楚,要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希望你别介意。”关云锦微微露了一下笑容,依旧没有抬头看蒋溪涵,不等他说什么,便将门关上了。 蒋溪涵有些错愣地看着迅速关合的门,眉头越发拧紧,半晌终是什么也未说,转身离开。 一直听着蒋溪涵的脚步声消失,关云锦才瘫软的坐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屋顶,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云锦,你还在吗?”蒋溪涵轻敲着门问。 此时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从上午见了一面,关云锦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蒋溪涵甚至以为关云锦已经离开了,问了隔壁的小芳,说道并未看见她出来,蒋溪涵有些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接连问了几遍,就在蒋溪涵忍不住要冲进去的时候,门呼啦一下打开了,关云锦脸色更加苍白的站在门口,没等他说话,关云锦忽然说道:“蒋大哥,我们一起吃饭吧。” 照顾到关云锦的身体刚好,蒋溪涵特地点了一些清淡的菜和汤,关云锦却扭头对侍者要了瓶酒。 菜没动几口,关云锦已经喝了将近半瓶酒,她本就酒量不好,加上今天要的又是烈性酒,蒋溪涵不敢让她再多喝,几番劝说,关云锦听都不听,一个劲的低头喝。 看着关云锦脸色酡红,蒋溪涵有些微怒,在关云锦仰头还要继续喝时劈手将酒夺了过来。 “云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纵使我不能帮上什么忙,你也可以稍微信任下我,说出来好歹让我帮你分担一下。”蒋溪涵一边躲着关云锦抢夺酒瓶的手一边着急的说。 “没用的,没用的,跟谁说都没用,跟你说,尤其没用。” 蒋溪涵忽然仰起头来酒瓶朝下,将酒悉数倒了出去,脸色清冷地看着关云锦:“在你心中,我就这么没用,不值得信任?” 关云锦看着蒋溪涵,还是她熟悉的眉眼,那么温和从容,那么如沐春风,只是几天的功夫,她就不能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了,鼻子一酸,扑簌簌的掉下眼泪来。 “蒋大哥,我觉得我这辈子完了,没希望了。” 见关云锦忽然哭了起来,蒋溪涵有些慌神,赶忙扶着关云锦坐下,正要起身为她倒杯水,关云锦却拉住他,不让他走:“蒋大哥,你听我说,平日里我不敢说,可是我现在想说,你就让我说吧,我怕我不说,以后到死也会遗憾。” “云锦……” “嘘---”关云锦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双眼迷蒙但却坚定地看着蒋溪涵,吸了吸鼻子,让声音尽量听起来清晰。 “蒋大哥,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可是我配不上你,我已经嫁人了,说这种话,多么不合礼数,可是我还是想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之后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开心极了,我以为我有的是时间让你喜欢上我,可是老天给我开了个玩笑,我家要完了……” “我要嫁人,嫁给一个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人。我拼命帮爹扭转工厂的生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还清沈家的钱,但是我没想到,可以跟你一起工作。” “自从嫁到沈家,我每天都过的很痛苦,能够在工作时候看到你,是我唯一的支撑。你说过,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是值得拥有幸福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有多欢喜,我甚至以为,我还有希望,可以早日的脱离沈家,清白的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喜欢你。” “可是,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那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不现实,我们欠沈家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还不完的恩情。我还不上,走不了,好像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蒋大哥!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呢?要是我看不见你,我就可以告诉我自己,死了这条心。” “可是,这些日子你都在我们关家的工厂,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我好不容易才斩断自己的心思,你为什么还要出现来打乱我的生活?我不能抛下我爹娘,不能陷他们于不仁不义,我有那么多不能做的事,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行吗?” 关云锦一边说着,一边哭着,声音断断续续,说到后来,手指无意识的紧紧的攥住蒋溪涵的袖子,越拉越紧,最后整个人抱着蒋溪涵的一只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蒋溪涵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关云锦,眼睛变得通红,双手攥握成拳头,青筋毕露。 不知道坐了多久,蒋溪涵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扭头看向关云锦,轻轻地将她扶起,柔声说:“云锦,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关云锦却没有什么反应,蒋溪涵将关云锦抱上车,关云锦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适,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蒋溪涵见状将她的头慢慢扶起,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司机得到示意,安静的下了车,剩下他们两人,静静的依偎在车里。 听着关云锦浅浅的呼吸,蒋溪涵有些出神。 他跟关云锦认识多久了?两人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靠在一起过,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弟弟带回来的莽撞女孩会闯入自己的生命,当意识到了的时候,关云锦在他的心里已经走的够远了。 关云锦在睡得并不踏实,不停的动着身子,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沈敬繁调整了下姿势,伸出左手温柔的揽住关云锦的肩膀,低头看去,橘黄的路灯照了进来,但却有些发暗,关云锦紧锁眉头的脸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蒋溪涵只觉得心头一紧,一种不明所以的陌生的情愫涌了上来,他就只是注视着关云锦,周身如遭禁锢,分毫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街口的路灯渐渐的熄灭,蒋溪涵感觉手臂和整个左肩都已经麻木了,稍微一动,关云锦忽然咛了一声,蒋溪涵再次定住,没有继续动,关云锦却渐渐清醒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落花流水皆有意 三 梦里不知身是客,关云锦好像做了一个特别轻柔的梦,没有周身那些烦乱心事,一片祥和。 用手揉了揉额头,关云锦四处环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蒋溪涵,十分吃惊地坐起来问:“蒋大哥?你怎么在这?” 蒋溪涵笑了起来,说道:“醒了?看你睡得这么沉,是不是很累?” 关云锦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一直坐在蒋溪涵的车里,向外看去,还是在他们吃晚饭酒楼外面的街上。 关云锦一拍脑袋:“糟了,肯定喝酒喝多了,睡过去了,我这人就这样,一喝酒就爱醉,一醉了就睡得死死的,把什么都忘记了。蒋大哥,现在几点了?” 蒋溪涵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夜里十点钟了。” 关云锦一听,吃了一惊,今天出门就跟沈敬繁闹得很不愉快,这么晚才回去,不知道沈敬繁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又抱着侥幸心理想,沈敬繁不见得会等着她,说不定早就睡下了,思来想去,心里有些烦躁,当着蒋溪涵的面,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扭头一看,蒋溪涵正在慢慢的活动着左臂,视线向上移,左肩膀处衣服有明显的褶皱,关云锦的意识仿佛回来了一些,顿时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脸上火辣辣地烧着。 “蒋大哥,不好意思,我喝醉了,这么麻烦你,让你为难了。” 蒋溪涵抬眼看她,似乎她已经对之前的事情丝毫不记得了,心下涌起一阵失落,便笑了笑:“没事,就是胳膊有点麻,活动两下就好了,倒是你,刚才喝得那么急,现在头疼吗?” 关云锦摇摇头:“我没事,我从小就这样,睡过一觉就好了,酒醉得快,醒得也快。听说我酒品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我喝醉了有没有说错什么,或者做错什么,你可别笑话我的好。” 关云锦说完难为情地笑笑,蒋溪涵却意外没有露出惯常见的笑容,盯着她没有做声。 看着蒋溪涵没有笑意的眼神,关云锦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七上八下,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蒋大哥,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喝多了就挨胡说八道,那都不是真心的,酒后胡言,你别往心里去。” 蒋溪涵没有立时回答,依旧盯着关云锦,本就昏暗的路灯,光线太过微弱,蒋溪涵此刻背对着光源,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视线,关云锦只觉得有种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的感觉,就在她以为蒋溪涵石刻成一尊雕塑的时候,他却挪开了深涌似海的眼神,望向了前方,神情似乎有些隐忍。 关云锦心里凉了半截,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蒋溪涵却轻轻地说了一句:“没有,你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安静地睡了一会觉。” 关云锦睁大眼睛,疑惑地确认问:“真的?” 蒋溪涵摇摇头:“真的。” 关云锦心下稍松,蒋溪涵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句话,将关云锦拉回了现实。 她低声答道:“好,多谢你了。” 刚进门,门还没关,呼呼北风往里窜,关云锦跺着脚搓着手,沈敬繁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你还知道回来?” 关云锦吓得向旁边歪去,扶住桌子才站稳,这才发现,原来沈敬繁正一直在客厅等着她。 平复了一下心跳,关云锦瞥了他一眼,抬腿就要上楼,沈敬繁腾追过来:“关云锦你去哪?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关云锦深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他,尽量克制情绪,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低声问:“这么晚了还没睡,是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沈敬繁哑然,才反问道:“我是在问你,现在几点了?你一个女人回来这么晚,难道没有要跟我交代的话?” “哦,没有。”关云锦冷淡淡地回答,转身就要上楼。 见她这个态度,沈敬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原本担心的是关云锦回来之后,肯定会因为白天他制止她出门来算账,心里也做好了一万个准备,一边祈祷关云锦可以消气,不要再对他拳脚相加,两个人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谈,一边又在想象,这次关云锦会如何生气,两人会闹成什么样。 却不料关云锦回来得这么晚,沈敬繁从八点开始一直看钟,每看一次,火气就越往上涌,时间越来越晚,沈敬繁内心积压的怒气已经无法憋在胸口内,就在等关云锦什么时候回来往这个枪口上撞。 结果她回到家,一点悔意也没有,这般态度,倒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见沈敬繁一直没做声,关云锦便说:“没事了?没事我先上楼去了。” “等一下!”脚还没迈出去,沈敬繁急忙喊道。 关云锦停下来没动,等着沈敬繁说话。 “你今晚是不是又跟那个蒋溪涵在一起,还待到这么晚?”沈敬繁想到了什么,立刻求证。 关云锦根本看都不看他,声音也十分无力:“咱们都已经在商讨离婚的事了,你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沈敬繁大步绕过关云锦的身位,走到她眼前,关云锦眼珠上下扫了一眼,明显得不能再明显,问道:“腿看起来大好了啊,走路生风的。” 沈敬繁一下子被她抓到痛处,气焰霎时矮了半截,语气比预想中的低了许多。 “离什么婚?咱们的爹娘都不同意,我爹和娘都那么诚心诚意替我赔不是,我都跪下认错了,你还想怎样?” 关云锦疲惫地叹了口气,她才不是因为沈华城和潘氏的赔罪才狠不下心离婚,至于沈敬繁的下跪认错,她也根本没看在眼里,虽然沈敬繁表面看起来十分真诚,但关云锦就是从他身上看出了表演的成分。 具体原因她不知道,但是沈敬繁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意识到自己不对,肯收心与她以后踏实过日子。 是娘的那番话,让关云锦觉得肩上一下子沉重许多,他们关家欠沈家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再张这个口,好像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又想到这件事,关云锦觉得太阳穴汩汩发疼,便起身想要上楼。 沈敬繁拦住她,不肯放行:“咱们话还没说完呢,你老想走干嘛?我还能吃了你?” 关云锦冷笑:“出门不允许,现在回家也不允许了?” 沈敬繁知道她是因为之前老张奉命拦着她不让她出门生气,便张口想要解释。 关云锦一摆手:“累了,不想听,借过。” 沈敬繁快速移动双腿,再次拦住她,面色纠结。 “你别这个样子,好歹也容我解释一下啊!” 沈敬繁活动了一下下巴,说这句话,好像别扭得很。 关云锦笑了起来:“沈敬繁,难道你希望我继续像早晨那样,跟你大吵大闹,你就欢喜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先是软禁我,不让我出去,接着又骗我,让我给你做牛做马,难道你现在还希望我笑着谢谢你吗?”关云锦越说越生气。 沈敬繁被抢白的无言以对,想了一会,说道:“我那是关心你,你一个女人家总到处乱跑,别人会说闲话的,你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替我们沈家考虑考虑吧。” 关云锦点点头:“是啊,我让你蒙羞了。” 沈敬繁一时无言,关云锦见他支支吾吾,便有些不耐烦,刚要转身上楼,沈敬繁口气不善地说:“你跟那个姓蒋的来往那么密切,我不希望你总是跟他在一起,所以才不让你出去的。你是我的妻子,照顾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前几天是不能下地,也就是这一两天才好起来的,谁知道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关云锦听到他提起蒋溪涵,心里跟被狠狠的揪了一把似的,脾气也窜了上来:“沈敬繁,我说过了,我跟他蒋大哥么也没有,你这么多疑,这么能设想,是不是应该去警察局?” 沈敬繁见他态度如此强横,也来了脾气:“你蒋大哥蒋大哥叫得这么亲热,连我说一句都说不得,还说你们两个什么事也没有!我要是去警察局,我第一件事就把你的蒋大哥给抓起来,等着你哭着来求我!” 关云锦被气得拧着眉头:“你混不吝的发什么疯!蒋大哥是我的好朋友的亲哥哥,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既然这么信不过我,你又很讨厌我,为什么不按照咱们商量好的那样,跟双方父母提离婚的事?难道你不想解脱吗?咱们两个这样每天闹来闹去,你觉得很有趣吗?” 从早晨关云锦气冲冲的跑出去,沈敬繁已经后悔了,就这样等了关云锦整整一天,没想到关云锦竟然这么晚回来,晚归已经让他很是不满,她又反复提离婚这几个字,还说得如此顺落,不知怎的,火气噌的冒了起来:“我是真心想跟你好好的过日子了,想重新开始,你倒好,张口闭口都是离婚,你巴不得想快点跟我脱离关系是不是?还是看我向你认错低头,所以拿离婚威胁我?你当我稀罕呢!” 关云锦直接扭过身子,不去看沈敬繁,本来因为母亲的那番话,关云锦对沈家的心里已是矛盾不已,不再轻易的只顾全自己的想法,只是想要离开的念头还是时时刻刻的涌现在脑海。 刚刚被沈敬繁一激,加上酒劲尚存,两者合二为一,离婚什么的便脱口而出,她也觉得总说这个有点后悔,但见沈敬繁态度恶劣,也拗起性子不肯低头,说:“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也不稀罕当你们这个沈家的少奶奶!谁爱当谁当去!” 晚饭时候沈敬繁原本一直等着关云锦,她一直没回来,让沈敬繁心情很不好,喝了几口酒,所以刚才虽然闻到酒味,但沈敬繁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此刻离关云锦近了,听她说了一句话,一股酒味顿时弥漫开来,沈敬繁脸色愈发阴沉,双手忽然将关云锦双肩揽住,俯下身子,在关云锦周围嗅了起来。 关云锦挣扎:“你放手!沈敬繁你手往哪放呢!” 确认关云锦喝酒了这个事实之后,沈敬繁双手用力一甩放开了她,关云锦被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两步才站稳,气道:“沈敬繁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敬繁却阴着脸直直盯着关云锦:“你喝酒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关云锦慌乱地撇过头,不看他:“喝了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不也喝酒了吗?” 沈敬繁上前一步,粗鲁地抓起关云锦一只手臂,整个人逼近她,几乎与关云锦面贴面:“这么大半夜的你不回来,还出去喝酒,难怪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大世界那种地方,看来关家大小姐,也是生性风流啊!” 关云锦躲闪着沈敬繁近在咫尺的脸,觉得被迫压的喘不过气来,沈敬繁提及他们第一次在大世界的事,一提及此,关云锦更是来了气:“我那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你怎么就不说我救了李若茗呢?要不是我,以李若茗那张美丽的脸,和较弱的身体,你以为她能从那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逃脱吗?说不定会怎么受辱呢,苛刻一点,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我救了你的心上人,按道理说你不是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吗!结果你什么德行?还好意思提?” 沈敬繁眼睛眯了眯,他不想跟关云锦继续有关李若茗的话题,于是没有理会她的这番话,反问她:“你跟谁出去喝的酒?” 沈敬繁的气息拂在脸上,关云锦觉得十分不舒服,见沈敬繁又追问她今晚的行踪,关云锦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臂,沈敬繁却抓得更牢,关云锦又用力扯了几下,见他还不松手,怒道:“你还不松手,是想再跟我打一架吗?” “回答我!”沈敬繁压根不接茬,继续逼问。 关云锦也毫不示弱:“我再问一次,你松手不松手?被逼我对你动手啊!” 沈敬繁噗嗤乐了:“你一个女人家,天天介要跟男人打架,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还是说你只是披了一张女人的画皮?其实是男儿身?”(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落花流水皆有意 四 “有话说话,你动什么手?赶紧给我松开!”关云锦怒道。 沈敬繁不甘示弱:“你先放手!” 你再不放开我对你动手了啊!” “你动一个试试!我倒要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本事!”沈敬繁另一只手反过来抓住关云锦的另一手臂,双臂用力将她蜷缩在自己的臂弯里。 关云锦挣扎着,双手却丝毫动弹不得,知道是沈敬繁吃劲用力,情急之下也分不清楚他哪条腿受伤了,就重重地踹去。 沈敬繁大惊,想要躲开,脚毕竟脚刚刚好,不敢用太大力,险险地躲过去关云锦这几脚,刚痊愈的脚落地太重,沈敬繁吃痛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双手随之也松开了关云锦。 关云锦举起手刚要对着他的脸招呼,发现他站得歪歪扭扭,好像站立不住,还伸手扶住了桌子,这才想起他的脚刚好,也便住了手。 “你伤刚好,我不屑于跟你斗,但是你得记住,少跟我胡搅蛮缠,你欺骗我的事我就翻过去了,不再提,但是你别妄想再诓我像前几天那么伺候你了。我们两清,井水不犯河水,我的事你少管,你的事我也不会去插手,我要休息了,你请自便!” 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威胁道:“别跟着我上楼!” 沈敬繁举起手来空比划了好几下,犹自不解气,眼见着关云锦转身头也不回蹬蹬的跑上楼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沈敬繁抬起头来看着紧闭的大门,一时怒气横生,恨不得上楼去揪出她来痛打一顿,脚腕处隐隐地疼,大半夜又不能真这么闹的人仰马翻,只得生生地忍了下来,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卧室。 早晨沈敬繁还没醒,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沈华城找他有事,尽管不愿意,沈敬繁也少不得起来收拾一下,便过去书房见沈华城。 刚一进门,沈华城就铁青着脸,吩咐了向沐阳在外面看着,谁都不许靠近。 沈华城竟然让向管家在门外守着,他平日那么忙,这种事怎么会让他来做呢?到底是多重要的事? 沈敬繁犹自奇怪,问:“爹,出了什么事了?” 沈华城啪的拍了下桌子,指着他生气地说:“你还来问我?我问你,你最近跟关云锦到底怎么样了,怎么我看着还是老样子?你可是跟我保证过的,怎么我听说她还会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喝酒,还被人给送到家门口?你的保证就是这个吗?” 沈敬繁噌站了起来:“爹你听谁说的?” 沈华城愈发生气:“我看现在就你不知道!你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到底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 “我们之前关系不好,就算我有心,也得一点一点地来啊,不过爹你刚才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数啊!” 沈华城阴着脸看了看沈敬繁,转身坐了下来:“今天沐阳来给我请安,告诉我昨天下人们的禀告,关云锦是大半夜的才回来,不仅神色匆匆,还带着很明显的浓烈酒气,守门的被她叫开了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外,一直看着关云锦,等到她进去了,才几步一回头的离开。” “沐阳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就来告诉我了,我现在想问问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借着她生病这件事,好好跟她相处培养下感情吗?你怎么还给弄得比以前更僵了?这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别的男人,我们沈家戴绿帽子且放在一边,你可别忘了,你当初为何娶关云锦,你牺牲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沈敬繁越听脸色越难看,心里已经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沈华城话刚一说完,起身就跑了出去。 “关云锦,你给我开门!”沈敬繁冲到楼上,发现关云锦竟然将门从里面层层反锁,他打不开,也没耐性等着,便大喊了起来。 关云锦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敲门声和沈敬繁讨厌的声音是真实的。 “大清早你有起床气是怎么着?”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关云锦火气十足地下床,恐怕她要是再不开门,沈敬繁就要把门给拆了。 怒气冲冲走到门前,呼啦一声拉开了门,沈敬繁铁色的脸映入眼帘。 “我敲了半天门你现在才开?做什么好梦呢?”沈敬繁劈头盖脸的就冷嘲热讽。 见关云锦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沈敬繁自然知道她并不愿意见到自己,他们的每次相见都是不欢而散,偏生关云锦不是那种不会笑不会温柔的人,只是对他从来不展现出来而已,对着那个蒋溪涵,不就温柔似水,笑靥如花吗? “沈敬繁,不仅你一个人有起床气,扰人清梦这种事最好还是少做,免得我按耐不住脾气,你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关云锦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咆躁,用平稳的语气说话。 沈敬繁压根不领情:“关云锦,你嘴巴厉害不饶人,我是见识过了,没想到你现在也有了演戏的本事了,怎么不去电影厂当演员呢?” 关云锦一听更是来气:“沈敬繁,你昨晚发疯,今天早晨又哪根筋不对了?你是不是跟我每天吵架打架,日子才过得下去?如果我没记错,是你主动说想跟我好好相处的吧?那你现在算什么?你每天这样找我麻烦,难为我,你难道不会厌烦吗?你不烦我已经很烦了!如果你找我没什么事的话,” 关云锦一指门外道:“马上给我离开,不然,我亲自请你下楼!” 说完向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 沈敬繁快她一步将整个身子挤了进来。 关云锦大惊:“你进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关云锦用一只手试图关上门,一边用另一只手向外推沈敬繁。 沈敬繁暴躁地扯下关云锦的手,用了一下大力,将她推进了屋里:“我问你,你昨晚上跟谁出去喝的酒?说!” 关云锦一愣,并没有回答,反而走到沈敬繁面前,继续向外推他:“你听见了没有?马上出去!” 沈敬繁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盯着关云锦,语气阴冷:“我再问你一次,你昨晚上跟谁出去喝酒了,你说还是不说!” 关云锦见他纹丝不动,心下大恼,抬起脚来就要踹过去,沈敬繁早就想到她会对自己会毫不手软,一定会出手,利索地躲了开来,避开她当前一脚,一转身左臂揽住关云锦的前胸。 关云锦腰一弯,一把扯住沈敬繁的胳膊,腰部用力,想要将他摔倒,沈敬繁却反手抓住关云锦,将另一只手臂绕着头一套,关云锦就被圈在了沈敬繁的怀中,而且双手被他扣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了。 “小姐,你……”丁香正准备进来叫关云锦起床,见到门开着,里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人纠缠在一起。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仿佛紧紧拥抱在一起,面对眼前这个景况,丁香反应还是十分迅速的,她慌张低下头,解释道:“我就只是来告诉小姐,早饭好了,你们继续,我下去了。” 见丁香要走,关云锦连忙叫住她:“丁香……” 不等说出下面的话,就被沈敬繁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丁香再抬头准备多看一眼,沈敬繁早已转过脸对着她近乎吼道:“出去!” 丁香被吓得不知所措,看沈敬繁的脸色,猜测到情况不妙,本能的想要逃跑,但又怕关云锦会在他手下吃亏,撇不下自家小姐,就站在门口犹豫着下去还是留下来。 沈敬繁作为主人的身份彻底被丁香激怒,关云锦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一个丫鬟也竟敢无视他的话,跟自己对着干,他今天还就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沈敬繁冲楼下大喊:“阿铭老张!给我上来!把丁香给我拖下去!” 丁香慌张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很快,阿铭和老张应声而上,二话不说拉着丁香就往楼下走。 关云锦刚要开口,沈敬繁向上移,堵住了她的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说不出半句话来。 阿铭和老张临走,沈敬繁尚自不解气,恶狠狠地骂:“都给老子滚!今天谁都不许上楼!也不许给老爷告状,不然我打折你们的腿!” 见他这番暴怒的模样,下人们一个个噤声的溜了出去。 关云锦还在挣扎,沈敬繁腿禁不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站了一会有些疼痛,见怀里还在拼命反抗的关云锦,沈敬繁一时气极:“你能不能消停点?到底是不是女人?力气这么大?” 关云锦抠住他的小手指头,单个向外掰,沈敬繁吃痛,松开一只手,关云锦正要挣脱,沈敬繁快速将她扯回来,冲着床的方向用力丢去,关云锦吃痛叫出声,就被扔在了床上。 被摔得眼前一黑,关云锦晃了晃头,睁开眼睛,回过神来,翻身就要爬起来。 沈敬繁见她起身要跑,连忙跳上床,来不及多想,就欺身压了下来,关云锦大惊,开始毫无章法套路地抵抗,手脚乱扑腾。 慌乱中,沈敬繁脸上和胸膛都中了招,不是被她手抽到,就是被脚踹到,被她打得火大,沈敬繁眼下只想快点将她制住,别再发狂,未作他想就用腿将关云锦夹住,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扣住,按在她的头顶上。 关云锦总算消停了一点,可是嘴巴却没闲着,一个劲地骂沈敬繁,还带着各种恐吓威胁让他放手。 沈敬繁被激出怒气,一只手捏住关云锦的嘴巴,语气冰冷:“想我放了你?可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昨晚上到底跟谁在一起,你说还是不说?” 关云锦恶狠狠地瞪着沈敬繁:“我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沈敬繁冷冷一笑:“你不说是吧?其实我也猜得出来,不就是那个蒋溪涵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跟我坦白,证明你们之间确实清白,眼下看你的反应,说你们两个之间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你以为谁还会信?” “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事?我们俩一不偷二不抢,三没有苟且,你凭什么给我定罪?” “你明明做贼心虚,这还不算是最大的证据吗?” 关云锦撇开头:“我跟你没法沟通。” 沈敬繁眼里阴鸷更深,语气变得森然:“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喝得烂醉如泥,你还给我大言不惭的说你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这些在你眼中都不算什么,你就是这么身为人妻的?原来你放荡到了如此地步!” “沈敬繁,你少血口喷人!我说过我没做过对不起你们沈家的事,你以为谁稀罕当你的妻子吗?求着我我都不稀罕!再说我跟你根本就不是夫妻!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马上给我松手!” 沈敬繁气红了眼睛,阴声说:“好,你不是说跟我没任何关系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做我们沈家的少奶奶,需要付出的代价!” 说完沈敬繁猛的低下头吻住了关云锦,将她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 关云锦先是愣住,随即更加拼命的反抗起来。 沈敬繁不管不顾的一边吻着关云锦躲闪的脸,一边用另一只手撕扯着她身上的衣物,关云锦想要咬沈敬繁,他却好像料到了一般,迅速躲开,将关云锦的双手按得更死。 关云锦忽然大叫一声,沈敬繁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关云锦瞅准时机猛地一抬头,用自己的额头用力的向沈敬繁的鼻梁撞去,只听得沈敬繁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关云锦趁这个功夫迅速用胳膊肘向沈敬繁的胸前格去,沈敬繁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只觉得胸口一闷,呼吸气短,身体吃痛向一边倒下去。 关云锦迅速起身,向门口奔去,沈敬繁仍是痛苦的捂着鼻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张着大口喘着短气。 关云锦转过身去,思想剧烈的斗争,终于决定不管他,手伸出去,刚拉开门,却有只手比她更快,‘啪’门被从后面推上,关云锦惊恐地转过头去,只见沈敬繁鼻子留着血,脸色有些狰狞地瞪着她:“你想杀了我是不是?你还想跑?你往哪跑!”(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落花流水皆有意 五 沈敬繁腾出一只手抓住关云锦的胳膊将她再次向床边拖去。 关云锦大惊之下,抬起脚就向沈敬繁的腿上踹去,果不其然,沈敬繁痛得立时弯下了腰,但是手上却丝毫未松。 关云锦正要再补一脚,沈敬繁却咳嗽了起来,仿佛体力不支一般,整个人忽然坐在了地上,关云锦被力道带的也蹲了下来。 见沈敬繁此刻下巴上满是血,有一部分已经滴到胸前的衣服上,柔滑质地的衣服,迅速渲染开来,一团一团的,触目惊心。 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脚踝,脸上是伪装不出来的痛苦神色,身体随着一声声的咳嗽,一下下地抖着。 关云锦心下有些后悔,刚才还把他当做死敌看,恨不得一招了结了他的命,但见他现在如此狼狈,对自己也暂时造不成什么伤害,便暂时放下敌对的想法。 关云锦一言不发地盯着沈敬繁,见他一直咳嗽了有一小会,才平复下来。 抬头看着一脸戒备冷清的关云锦,颇有些冷嘲热讽,声音刚才咳嗽,还有几分沙哑:“你就这么袖手旁观?不怕我出什么事?你这女人,也真够铁石心肠的。” 见他这种语气,关云锦知道他暂时没事了,就想抽出一直被他攥住的手臂。 “你连问都不问一下?”沈敬繁追问。 关云锦不抬眼继续向外抽手。 “你挣扎什么!”沈敬繁不悦道。 “沈敬繁,你刚才的行为,我剐了你的心都有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再弄这些幺蛾子,赶紧给我松手!”关云锦用力的挣着。 “我就不放手!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只要我不愿意,你到死都是我沈敬繁的老婆,是我们沈家的人,你以为你跑出这个门你就自由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能救得了你!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被沈敬繁这么一吼,关云锦忽得愣住,随即用另一只手狠命的朝沈敬繁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沈敬繁被抽的眼冒金星,反应过来了,不敢相信瞪着关云锦,眼神锋利地能在她身上挖几个洞。 从头到尾没有流泪的关云锦却忽然哭了起来。 沈敬繁说的对,她跑不了。 轮到沈敬繁愣住,他支吾道:“挨打的人是我,流血的人也是我,你哭什么啊?喂喂喂,把话说清楚点,我可没欺负你!” 关云锦无声抽泣着,将头撇向一边,一眼也不看他。 沈敬繁回想刚才自己的举动,好像也能算得上欺负了,不想去理会,见关云锦侧身对着自己,哭得浑身轻微颤抖,抖得他的心也跟着不能安息。 “刚才,对不住了,我……”沈敬繁有点说不出口,嘴唇像是被黏上一般,见她根本不回头,手上黏腻出汗,沈敬繁被电着一般,慌忙松开了手。 关云锦毫不迟疑,立马站起身,上了楼,将门重重摔上,一整夜都没再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去了工厂。 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快到十点,关云锦才觉出饿来,让阿芳去买点吃的,没一会阿芳就回来了。 门从外面被打开,那张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沈敬繁鼻子贴着纱布条,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脸上挂着说不清楚什么含义的笑容。 关云锦眉头立刻拧成麻花:“沈敬繁,你有完没完?” 沈敬繁假装听不明白关云锦语气里的敌意,讪笑了两下,他此刻鼻子里塞着棉布,原本就十分滑稽,再配上笑容,说不出的好笑,关云锦看他这种不协调的样子,想笑又生气,干脆不再看他。 沈敬繁四处看了下,看中了关云锦桌子对面的椅子,走过去大喇喇地坐下,见关云锦不看自己,知道她还生气,便厚着脸皮说:“我来看看我老婆,还犯王法吗?” 关云锦见他这般厚颜无耻,心下十分厌恶,想要赶他走,恐怕他要耍无赖,偏生在工厂的办公室里又不能太过火,闹出去倒是让大家看笑话,连累父亲也要受人指点。 关云锦还在想着办法怎么赶他走,沈敬繁却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一般,出声打断道:“你别乱动脑筋了,我今天想留在这,谁也赶不走我。” 关云锦沉下脸:“你想干什么?” 沈敬繁瞥了一眼关云锦,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又磨蹭了一会,身体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就在关云锦又要发脾气的时候才低低地说:“担心你,来看看你啊。” “我用得着你看吗?你只要跟我在一块,我就有麻烦,你要是真为我好,请你离开。” “喂,关云锦,我诚心诚意的来道歉,你别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好吗?”沈敬繁见她又出言赶人,有些着急,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关云锦抬眼看着沈敬繁,想起他说的道歉应该是昨天对自己的‘那番行为’,脸上一热,有些发窘,但见沈敬繁一脸自在,神情也有些倨傲,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我不需要,你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工作。” 沈敬繁听关云锦这般说,脸色阴鹫起来,站起身来就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却忽然定住,转过身子来,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我想明白了,我不道歉了,你是我老婆,名正言顺的沈家少奶奶,何况我没怎么样,就算咱俩真…那个什么了,不也天经地义吗?” 见关云锦脸色大变,又要发火,便话锋一转:“我今天就是来看你的,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保证绝不打扰你。” 说完沈敬繁走向门旁边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还翘起了二郎腿。 关云锦正要开口,沈敬繁又打断说:“我渴了,让你秘书给我倒杯茶来,快点啊,要七成热的,别的规矩你也知道,赶紧吩咐吧。” 关云锦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说:“沈敬繁,你当这是你家啊,要撒野耍横回你地盘去!” 沈敬繁嘴角一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关云锦,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是我老婆,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记住这件事?” 说到这,笑容不见,沈敬繁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见关云锦没言语,接着又满不在乎地说:“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这次记住了吧?” 关云锦瞪着沈敬繁,还是那张俊颜,还是那副傲慢的态度,还是那种不驯的神情,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把他怎样,他想怎么混蛋就怎么混蛋,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 关云锦不想跟他吵,抬起头来,强迫视线离开沈敬繁那张脸,忍了忍,才压下火气,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注意到他鼻子上的包扎,关云锦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最在意外貌的吗?怎么肯今天这副德行出门了?” 沈敬繁坏笑一声,站了起来,刚要迈步,似乎想到什么,接着就瘸拐着向关云锦走过来。 “我记得我昨天就伤了你的鼻子吧,你那腿不是好了么?难道你又想在我面前演戏?沈敬繁,一个人不会在一件事上上当两回的,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沈敬繁却毫不在意,见关云锦这么说,也哼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防备我呢?昨天咱俩差点摔倒,这个腿站得太实了,又有点抻着,说来还不是怪你太沉!” 关云锦反嘴回击:“一个大老爷们在这叽叽歪歪,你也真够有本事的!” 见关云锦这么损自己,沈敬繁也不肯示弱,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又吵了起来,怕被人听见,关云锦不敢过分回击,反倒是沈敬繁吃准了她这一点,什么样气人的话惹得关云锦跳脚,就捡来什么说,几次三番关云锦气不过,拎起包来丢下一句:“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说完摔门大步走了出去,不理会身后沈敬繁的大呼小叫。(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交错 一 出了门却一阵迷茫,不知道去哪里好。 昨晚上沈敬繁虽然没说什么,只跟下人说是自己摔倒了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才伤到鼻梁,但是不见得他是真心想维护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颜面罢了。 她上楼之后,沈敬繁也没再纠缠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安稳,但是关云锦却觉得越发的压抑了。 一直以来她都对沈敬繁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对于他们两人的男女之防却很少想到。 自从他们结婚后,沈敬繁都是讨厌她到懒得见她的地步,这种态度,让关云锦觉得不必要担心这点。 沈敬繁虽说到她房间吵架打架过几回,平日里却从不踏进她的房间半步,这也让关云锦在无形之间疏忽了这点。 昨天的意外,关云锦忽然明白,沈敬繁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还有一件事,让关云锦心里渐渐打起鼓来。 若是他们两人没有半分关系,关云锦自是不怕的,量沈敬繁是何方人物,但是,他们是夫妻,就算沈敬繁对她做了什么,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 自打结婚后没有同房这件事,她叮嘱过丁香,在自家父母那瞒得是死死的,谁都不知道。 换句话说,有一天沈敬繁真要把关云锦怎么样,关云锦连个说理的地方和人都找不到。 她该怎么去说,如何开得了口? 想到这些,关云锦心沉到了谷底,纵使她再不愿意接受这个婚姻,但是它都是事实,就像昨晚上沈敬繁说的那样,她一个已婚的女子,跟蒋溪涵这个男子,是万万不能再深更半夜的喝酒聊天了,如若被别人看见,就算他们说得清楚,别人谁又会信呢? 原是关云锦考虑不周,就算她不喜欢当沈家这个少奶奶,但是名誉也是要维护的,不然连他们关家的二老都难以抬起头来,蒋溪涵又会被自己牵扯到什么地步呢? 说来也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关云锦自责万分,她总随着心来,归根结底就是自私,但是在自己还没有资格去放纵自己的心的时候,所有的一切,还是等待他日吧。 关云锦胡乱地想着,黄包车夫问着路,关云锦也随便答着,心里绷着一根弦,不能再去罗扇坊,等到车夫说到了的时候,关云锦有些难以置信,她是没有去罗扇坊,却到了蒋溪涵的家门口。 站在大门前,关云锦觉得一阵阵的发晕,也忘记做什么,只一味的站着。 忽然铁门开了,蒋启山跑了出来:“云锦,还真的是你,稀客啊!从你结婚后,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我刚还在楼上看着,说门口有个人像你,以为看错了,天水也说像,让我来看看,果真是你,快点进来。” 关云锦有些讶然的应答着,随着蒋启山走进了客厅,邱天水老远迎了出来:“我就说,谁我也不认得,云锦是断断认不错的,就知道是你,大冷天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呢?” 关云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回过神来才又问道:“你今儿个是来启山家做客吗?” 邱天水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嗯’了一声,关云锦纳闷又转过头去看蒋启山,只见两人的反应都一模一样,关云锦再傻也明白八九分,便笑着打趣:“瞧瞧你们这小家子气,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明说的!” 进了客厅之后,关云锦便笑不出来了,原以为蒋溪涵这个时间不在家,却没想到此刻他竟然在,正在低头泡茶,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见到关云锦的一瞬间,蒋溪涵有点意外,随即如常笑着说:“云锦也来了?快进来,尝尝我刚泡的茶。” 见他这般,关云锦反倒有些失了神,心不在焉地坐下,接过茶杯随意放在桌上,没留神,茶杯放在桌子的边缘,她放得太靠外,茶杯没立稳跌了下来,滚开的茶水顷刻洒在关云锦的脚上,虽然隔着鞋和袜子,水温还是很高,关云锦轻呼出声。 “云锦,你没事吧?”邱天水话音还未落,蒋溪涵已经冲了过去,上下检查起关云锦,边打量边问:“烫到哪里了?除了脚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关云锦顾不上思考,只机械地摇着头,蒋启山和邱天水此刻也围了过来,查看起关云锦有无受伤,蒋溪涵手没有松,随即喊下人打一盆凉水过来,扭头就对邱天水说:“你是女孩子,带着关云锦去仔细检查下,看看是不是伤得严重不严重。” 邱天水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拉着关云锦要上楼去,蒋溪涵却一把拉住关云锦说道:“不用上楼了,我的房间在楼下,去我房里,赶紧去看下。” 刚进房间,下人们就端着凉水送了进来,邱天水帮关云锦脱下袜子,卷起裙子,还好除了脚面和小腿下面一点被烫红了,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伤,邱天水拧了毛巾帮关云锦轻轻敷着,关云锦却像是被刚才的一杯茶水烫的丢了魂一般,直直的看着前方,发着呆。 邱天水抬起头来看了看关云锦,她向来心细如发,想到刚才蒋溪涵的反应,和关云锦的失常,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叹了口气:“云锦,你要明白。” 关云锦低头看着邱天水,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震聋发聩般的在耳边回响了起来。 晚上回去丁香见关云锦的脚背通红,担心的就要去叫医生,被关云锦给拦了下来,反复说没事,丁香放心不下,跑上跑下的端着凉水给关云锦冷敷。 沈敬繁本就盯着楼上关云锦的动静,见丁香总是端水,就拦了下来问:“关云锦怎么了?她这是要造个湖出来吗?要你端这么多水。” 丁香如实回答,小姐脚被烫了,需要凉水冷敷。 没再阻拦丁香,沈敬繁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烫伤了不去看医生,自己弄安全不安全? 等了一会,颇有些心烦,沈敬繁磨磨蹭蹭地上了楼,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丁香正好开门,见他在外面吓了一跳,水也洒了一些,忙叫了声:“姑爷,我没看见您在外面,没撒到您身上水吧?” 沈敬繁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摆摆手:“没有,你忙去吧。” 丁香应声下去,身后是没关上的门,听到刚才的动静关云锦已经看了过来,见是沈敬繁,脸色一沉,扭过头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交错 二 沈敬繁心里噌地火了一下,怎么每次关云锦见他都是这副模样,她越是不愿意见自己,他还非要进去,大步推门走了进去。 见他进来了,关云锦照例没好气地问:“谁让你进来了?” 沈敬繁脚下一顿,接着蹭蹭走到关云锦旁边,在床尾处坐了下来:“这个房间,可是我娘用心为我布置的新房,你最好弄弄清楚,我进来不行啊?你怕我吃了你?” 本来就是一句简单的反驳,但沈敬繁却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也是在这个床上,他把关云锦摁倒在床上,手抚摸过关云锦的身体,那种触感一经想起,忽然变得栩栩如生了起来,仿佛就在眼前。 “行了行了,我没心思跟你闹,你出去吧,我想歇着了。”以前关云锦只觉得每次见沈敬繁都心烦不已,如今再见,也不由得想起那天两人的尴尬,心下觉得难堪,只想快点结束这种场面。 见关云锦神情冷冷的,沈敬繁也收回了心思,想起自己上来是想干什么来的,便问道:“你脚怎么回事?严重不严重?” 一边说着,沈敬繁自然而然地弯腰,想要看看关云锦的脚背,手刚要触碰到她的脚,关云锦一把扯过被子盖了起来:“没事,就是被热水烫了一下。” 沈敬繁不相信:“没事的话丁香会上上下下那么多趟?去看过医生没有?” 关云锦生硬地回答:“没那么娇气,不用看医生,回来敷点药就行了。” 沈敬繁继续说道:“你对待自己怎么这么不上心?” 关云锦被他盯得不自在,见沈敬繁好像没什么敌意,是真的在关心她,极度不适应,心里烦乱,脱口而出:“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又不关你事。” 听她口气这么生硬,沈敬繁随口就说:“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腿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们沈家不是要养你一辈子了?” 关云锦一听,冷笑道:“要是我真有个什么事,绝对不会连累你们沈家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我们关家没落了,大不如前了,养活个我还是不成问题的,就不用你在这里瞎操心了!” 沈敬繁刚要回嘴,见关云锦又动气了,想来觉得自己不值,便没接话,想了一会想换个话题,缓和一下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笑着说:“你看,之前总是我受伤,但是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计较,可能老天都替我不平,你看这下换你受伤了吧?你也好好体会一下我当时的感受。” 说完沈敬繁又笑了起来,仿佛自己说了一个多么有趣的笑话,看向关云锦,却见她的脸已经铁青了起来,沈敬繁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言语有些不得体,绝对算得上落井下石,换了谁受伤了也听不得这样的话,原本想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结果又弄巧成拙了。 沈敬繁讪讪的收起了笑容,关云锦被他气得两眼直发黑,如果她现在脚背上不是传来一阵针扎的疼痛,如果她不是不想再闹出风波,她真的很想在沈敬繁那张欠揍的脸上踹上几脚。 见关云锦转过脸去,没再搭理他,沈敬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那种话真的挺不对,便压低了声音,尽量温和地问:“你的脚,现在还疼得很厉害吗?” 关云锦没出声,依旧扭着头看也不看他,沈敬繁有些不耐烦,声音高了一些:“我问你呢,还疼不疼?” 关云锦转过脸来,看得出在克制她的怒气,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不疼!” 说完把枕头放倒一些,向后靠去,翻过身子朝里,不再看他,将被子拉高,装作要睡觉的样子。 沈敬繁见她这种反应有些稀奇,关云锦怎么不像以前那样一点小事就跟自己口角个没完了?今天她只是一味的不理人,连他追到工厂,她也总是把自己丢一旁就避开了。 如此一来也甚是无趣,便戳了戳关云锦的脚问:“真的不疼了?” 他不知道关云锦伤在哪只脚上,伤不在自己身上便不记得要仔细一些,不在意地下手,却不料正碰到了关云锦的伤处。 关云锦腾地坐直了身体,将腿收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沈敬繁吓了一跳,看关云锦的反应便笑着问:“不会吧?我手气这么旺,一下子就戳中了你的伤处?”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关云锦正用能杀人的目光狠狠地剜着沈敬繁。 沈敬繁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好好休息吧,我先下去了,回头我让阿铭把我那顶好的烫伤药给你送过来,就不用谢我了,嗯,你歇着吧,我走了,不用送了。” 话还未说完,沈敬繁人已经跑下了楼,差点跟丁香撞了个满怀,正要赔不是,沈敬繁一摆手就不见了踪影。 丁香看着有些慌乱的沈敬繁,纳闷地走进来,说道:“姑爷这是怎么了? 本来一肚子气的关云锦,见沈敬繁刚才慌不择路的模样,却有种气不起来的感觉。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让我再听见姑爷这两个字了吗?”关云锦没好气的说。 丁香低下头去‘哦’了一声,便做别的事了。 关云锦张了张嘴,又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沈敬繁起了个大早,亲自送过来烫伤药,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丁香一遍如何使用,听得关云锦一脸狐疑地瞪着他。 见关云锦依旧脸色冷冷的,沈敬繁又不想离开,便没话找话地说:“你这几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养好伤再说。” 关云锦动也未动,见她这般,沈敬繁又接着问:“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厨房这几日仔细做饭,挑些清淡的送过来,适合你养伤。” 关云锦不为所动。 场面有点尴尬,沈敬繁又重复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先不要上班了。” 关云锦抬眼望着他,没什么语调说:“请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说完,关云锦便对丁香歪了一下头,示意她‘请’沈敬繁出去。 见关云锦的反应,沈敬繁知道关云锦这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当然也不会听自己的让她在家休息,但她那么火急火燎去工厂,有没有蒋溪涵的原因作祟,他可就不确定了。 想了想,转身下楼,小声喊了阿铭进来。 关云锦刚下楼,沈敬繁就迎了过来,笑着说:“先吃早饭吧。” 关云锦又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见他热情款款,便缓和下语气说:“不了,我习惯到了工厂那边吃。” 沈敬繁却依旧拦着关云锦,不让她走:“以前你就当这是个旅馆,除了睡觉你什么时候在这过?前些日子我要接你上下班,你也是百般不愿意,我受伤之后这事就停下来了,从今起规矩改改,我陪着你一起吃早饭,中午我接你出去吃,晚上接你下班。” “我是饭桶吗?每天想着的都是一日三餐?”关云锦不以为意。 “民以食为天,你不知道啊!再说,我是关心你,你能不能领一次情?”沈敬繁语气开始不好。 关云锦翻了翻白眼:“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不需要,请让开,我还要赶着去上班。” “你生病了都不肯休息,那工作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就算是真要还我们家的钱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你不去一天那工厂也垮不了,不是为了去见那个姓蒋的吧?”沈敬繁略带讽刺地说道。 关云锦瞪了他一眼,心下有一瞬间闪过被戳穿的狼狈,随即想到,他们现在的合作基本已经敲定,无须再多见面了,便强行压下昨天受伤时候,蒋溪涵握过的手心温度,故意冷冷地回道: “我不像你,沈大少爷,可以天天的吃喝玩乐,有着花不完的钱,我们关家感念你们沈家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只有拼命工作,略尽绵薄之力,能做多少做多少,跟旁人无半点关系。” 关云锦绕过沈敬繁去就要向外走。 沈敬繁见她最近总是这副懒得跟自己的吵得样子,深觉没趣,他也不是故意去跟关云锦争竞,不过是脾气性格使然,一句话不对劲就想要动怒,以前的关云锦还会一言不合的就跟他吵跟他闹,现在倒像是他一个人无理取闹,好没意思。 “我是真心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你在家吃早饭吧,一会让老张送你,他已经等在外面了,不会耽误你上班的。” 沈敬繁语气真诚的说道,关云锦听他提到‘在家’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啊,其实她关云锦的家,就是这里,沈家就是她的家,只是在她心里,‘家’这个字眼从未放在这里罢了。 “谢谢你费心让老张送我。”沈敬繁已经让步,关云锦也不好再不识抬举,毕竟,惹怒了这尊佛爷,对她来说是更麻烦的事。 关云锦收起刚才的冷漠,不过语气还是淡淡的。 沈敬繁见关云锦不再拒绝,心下大喜。 原本沈敬繁还想借着吃早饭的机会多聊聊天,结果关云锦风卷云残地吃完早饭,然后特别镇定地对他道谢,说:“早餐很合我胃口,谢谢你的准备。” 随后站起身走出了客厅,门口的老张看了一眼沈敬繁,低下头去随着关云锦走了出去。 沈敬繁一时气不得,喊不得,胸口堵了一片乌云,这个关云锦怎么这么软硬不吃呢? 快到中午,阿芳进来问关云锦午饭想吃什么,她好提前准备。 关云锦想起沈敬繁说的,中午要来接着她一起出去吃,她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沈敬繁是随口说说还是动真格的。 看最近他的表现,很有可能真的会过来找她吃饭,关云锦实在纳闷,她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感化了沈敬繁这位大少爷,开始转性,准备跟她好好过日子了? 要是在以前,也许关云锦还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但现在,她只觉得有些错位。 何况,就算放在以前,她也从未想过和沈敬繁真的成为一对比翼双飞的夫妻,她从头至尾求的,不过就是清净过日子。 而这些,开始的时候,她可往往而不可及,如今,得到如同鸡肋,难道岁月真的偏爱她,只愿与她开这种玩笑吗? 沈敬繁到底怎么想的呢? 正胡思乱想着,阿芳敲门走了进来,神情有点奇怪。 关云锦正要问她,沈敬繁从她的身后走了进来,带着一脸灿烂的笑意。 “我来接你下班,走,咱们中午去吃涮羊肉。” 关云锦有点头疼地摆摆手,让阿芳出去,沈敬繁已经熟门熟路找椅子坐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还没忙完?没事,我等着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关云锦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笔,站起来,拎着外套和包,对沈敬繁说:“好,我们现在就去吧。” 沈敬繁挑挑眉毛,显然没料到一切这么顺利,但见关云锦愿意配合,心里十分高兴,利落地站起来,拉开门,绅士地说:“请吧,我的夫人。” 关云锦忍耐着跟他一同走了出去。 沈敬繁开着车,穿过好几条街道才到了要吃饭的地方。 两人落座,沈敬繁不等关云锦开口,就点了一堆菜品,然后笑着说:“多吃点,今天点的都是你爱吃的。” 经他这么一说,关云锦才发觉,沈敬繁点的还真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心下奇怪,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敬繁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的?亏你还留过洋的新式学生呢!看来学问太多,这种小事反而转不灵了。” 不出意外关云锦的脸色又开始不好看了,沈敬繁立马打住,笑嘻嘻地岔开话题:“我问的丁香,她多了解你啊,想知道你什么事,问她错不了。” 关云锦浑身一松,也对,喜好口味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光是丁香,以前关家伺候过的厨子丫鬟,基本都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 沈敬繁见她又不开口了,便邀功道:“虽然不是我亲自下厨,但是这份心,是不是也值得夸赞一下?” 关云锦瞅瞅他,勉强挤出个笑意:“有劳你费心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交错 三 两人难得没有剑拔弩张,一顿饭吃得格外平静。 快吃饱了,关云锦放下筷子,沈敬繁悠闲地喝着茶,气氛轻松,关云锦在心理演练了几遍要说的话,再三确认,沈敬繁心情不错,才慎重地开口。 “你最近对我,很是关心,你是真心想跟我修复关系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因素在其中?” 沈敬繁切了一声:“对你好,你还不乐意是怎么着?” 关云锦小声嘀咕着:“谁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转性,别是憋着什么坏招。” 沈敬繁拿眼横了一下关云锦:“我对你好,当然是奔着跟你以后好好过日子了,别瞎想。” 关云锦盯着沈敬繁,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 沈敬繁被她冷不丁这么盯着,莫名有些紧张,不自在地问:“你这样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我,怪吓人的,有什么就问呗。” 关云锦从他脸上找不出撒谎的痕迹,便直截了当问:“那李若茗呢?” 沈敬繁脸上的表情一僵:“嗯?” 关云锦单刀直入:“你打算放弃李若茗吗?以后跟她都不再往来了?那你对得起她吗?” 沈敬繁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有点不耐烦:“不该你操心的就别瞎操心了。” 关云锦一听他这种态度,心里也好大不乐意,脑子忽然转过弯来,一脸的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沈敬繁,你心思够百转千回的啊,你对我这么突然的示好,原来是为了李若茗铺路啊!” 沈敬繁听得云里雾里:“你瞎说八道什么?” 关云锦一脸抓贼抓赃的表情:“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纳她为妾,因为你爹娘在意我的看法,所以想先跟我搞好关系,等我松口,好让她进门,然后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这样你们两个就可以比翼双飞了。” 沈敬繁听得一愣一愣,关云锦见他这种表现,更觉得他是做贼心虚,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打得这个如意算盘?” 过了半天,沈敬繁才嗤了一声,一脸嫌弃道:“关云锦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这种事亏你想得出来?我是那种人吗?” 关云锦盯着他,没出声,眼珠转了转,沈敬繁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不屑道:“我要是真想让若茗过门,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关云锦压根不愿意掺和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但沈敬繁这种语气她实在不喜欢,照以前的性格肯定要顶回去,言语上半点亏也不能吃。 但此刻,关云锦已经懒得在这种跟自己无关,也不在意的事上耗费精力了。 见她低下头把玩起手镯,沈敬繁不想两人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再搞僵,横下心,郑重说道:“云锦,咱们以后好好的吧,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以后会专心对你,你也忘了你的那个蒋大哥吧。” 关云锦因为自己听错了,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站起得太快,还碰洒了桌子边缘的茶杯,茶水悉数洒了出来,关云锦急忙向后退,想要躲开,大衣衣角还是没能幸免于难,溅上了一些水滴。 沈敬繁赶紧站起来拿过毛巾帮她擦着,关云锦一把抢过毛巾,转过身去,避开沈敬繁,自己胡乱擦着。 见她防备的模样,沈敬繁也不着急,就站在旁边看着,直到关云锦擦的水都干了,手还在无意识地做着擦拭的动作。 沈敬繁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正色道:“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很没面子,知道吗?” 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双眉紧缩:“沈敬繁,你好好说话。” 沈敬繁忍不住笑出来:“我就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啊,我想以后好好对你,咱们两个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的那些莺莺燕燕,你的求之不得,咱们都放下,好不好?” 关云锦咬咬牙:“我们前几天不已经说好了离婚的事吗?我都告诉我娘了,你为什么会忽然变卦?” 沈敬繁好笑道:“我也没答应过你啊。” 关云锦还是一脸戒备,沈敬繁拎起她的包,不再继续纠缠:“好了,到时间要回工厂了,下午好好工作,有什么事晚上我来接你时候再说。” 关云锦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她分不清沈敬繁话里的真假,看他最近的表现和话语,应该不假,但是为什么呢? 就原因这一点,关云锦想不明白,所以对他的戒备一直放不下。 晚上在车上,关云锦也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敬繁瞅她好几次,还试图说点什么化解这种僵硬的局面,关云锦都不怎么爱回应,看起来懒懒的,话都不爱说。 沈敬繁也就由得她去,快到沈家的街口,关云锦忽然让沈敬繁停下车,说有话要讲。 沈敬繁不理解:“有话咱们回家关上门再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在外面说?” 经他一提醒,关云锦也觉得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心有戚戚焉地说:“万一咱们俩再吵起来,在车里最起码不必惊动旁人,省得每次都被下人们和长辈们看笑话。” 沈敬繁面色不善:“这么说,你让我停下来,想要跟我聊的话题并不友善,很有可能会惹怒我,是吗?” 关云锦呼出一口气,破釜沉舟地说:“沈敬繁,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你我之间,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你难道忘记了,当初咱们俩的约定了?咱们不是达成共识了吗?以后要……” 关云锦斟酌词汇话还没讲完,沈敬繁已经不耐烦地发动起车子,径直向沈家大门驶去。 惊得关云锦将接下来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直到开进沈家大门,沈敬繁打开车门下去,关云锦才憋出几个字来:“我还没说完呢……” 沈敬繁留给她一个背影:“废话少说吧,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关云锦无语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临出门前,关云锦表现得都特别配合,无论吃聊天还是吃早饭,只是在沈敬繁拿起车钥匙时,关云锦拦住了他,特别真诚地表达了自己不需要他车接车送的心愿。 沈敬繁当然不肯答应,关云锦好说歹说,以晚上按时回来一起吃晚饭为条件,终于换来沈敬繁的点头。 丁香趁着给关云锦拿包的时候,还不嫌事大地问过:“小姐,姑爷想送,就让他送呗,干嘛让他闲着啊!” 气得关云锦给了她一记狠狠的白眼。 下了班,关云锦没再选择加班,早早地回到沈家,一进门就见丁香挤眉弄眼地说:“小姐辛苦了吧?快上楼换衣服,姑爷早就让厨房准备好饭菜了,就等着小姐回来,马上可以开饭了。” 关云锦见不得丁香对沈敬繁张嘴闭嘴‘姑爷’叫得这么亲热,没好气地说:“几天功夫,你跟你家姑爷的交情涨了可不止一点点啊。” 丁香很干脆地承认:“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以前在沈家的处境,表面风光,背地下难熬,有时候你不在,我根本就不想留在沈家,除了阿铭,谁跟我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要不就是暗中给我使绊子,要件东西拿点吃的,别提多费劲了,什么事都要自己跑腿,吩咐人也没人替你干活。” 关云锦摆摆手:“这些我都知道,怎么好端端又说起来了?也是,难为你了,让你跟着我受苦。” 丁香连忙摆手:“但是姑爷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有几次厨房为难我,姑爷将那些个老妈子狠狠骂了一顿,传下话去,以后关于小姐房中的人和事,就是沈家头等重要的事。而且,姑爷还亲自接送小姐,又亲自跑到厨房监督给小姐准备的饭菜,整个沈家现在谁不知道,小姐是姑爷的心头肉?所以,我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关云锦听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点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这些画面。 她自己生在有仆人丫鬟的家庭里,自然知道底下人的踩高就低,作为丁香的主子,她一直不得宠,所以连带着丫鬟也受尽白眼,她也明白,心里总是想着,熬过一段日子,就可以彻底离开,所以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 刚要抬脚上楼,关云锦回想刚才丁香说过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耳边不啻为惊天炸雷,转头就问道:“沈敬繁呢?” 丁香的“在楼上房间里”还诶说完,关云锦就顾不得一切冲了上去,推开门,果然见沈敬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正摆弄着一盆花,见她进来,露出满脸的笑意。 关云锦一进来就把门关上了,沈敬繁奇怪地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笑问:“怎么还神秘兮兮的?” 关云锦站定,深呼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壮胆,刚要张嘴,沈敬繁已经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往桌子那里走。 关云锦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手腕,不等用力,沈敬繁已经松开了,指着桌子上的一盆白莹莹的花,献宝似的问:“快来闻闻,香不香?我托一个花房老师傅好不容易给养活的。” 关云锦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摆着的一盆绿叶白花香气袭人的植物,看了好几眼,才试探性地猜测:“茉莉?” 沈敬繁笑她:“你是不是女人,连茉莉都不认得?我记得你家里花很多啊,院子里屋子里到处都是。” 关云锦摆摆手:“那都是我娘养的,我不喜欢那个,从小精神头也没往花花草草上放。” 沈敬繁双手托腮,胳膊拄着桌子,一脸好奇:“那你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 关云锦咬了咬嘴唇,言语有点吞吐:“我喜欢练武,除了上学堂和玩耍的时间,剩下的大部分都用来练功了吧。” 沈敬繁坐直身体,忍不住笑出声:“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难怪你身手不错,动不动就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关云锦心里却记挂着别的事,心神不宁。 沈敬繁见她也不怎么笑,便问:“想什么呢?大冬天,我辛苦找来的茉莉,放你屋子里,让你闻着高高兴兴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关云锦抬起头来看着他,脑子里转过几十个念头,最后为保心安,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个,沈敬繁,你之所以放下李若茗这么干脆,其实,心中另有其人了,对不对?” 沈敬繁一脸的笑意渐渐收敛,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又有几分忐忑,问回去:“是,怎么了?” 关云锦渐渐恐慌:“你,不会是,想把丁香收房吧?” 沈敬繁原本半低下的头嚯地抬起来,一脸惊讶:“什么?” 关云锦着急地说:“我知道丁香长得水灵,心灵手巧,又体贴懂事,办事麻利,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啊,你真想要纳妾,我也没拦着你,可是丁香还不到十六岁,我一直都想等她再长几岁……” “啪!”沈敬繁单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关云锦一下子收了声。 沈敬繁站起来,五官气得有点变形:“关云锦,你是不是傻?啊?你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脑吗?我对丁香好,就是要收房?要论长相锁儿阿铭哪一个不比丁香强?我对她好,替她撑腰,为了什么你猜不到?你猜不到可以来问我啊,你瞎想什么呢?” 关云锦见他这番愤怒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作假,便再次确认:“你真的没这个念头?不是为了丁香对我忽然转性的?” 沈敬繁气得作势要动手打她,关云锦立马攥起拳头比划了回去,沈敬繁好笑又好气:“关云锦,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对你好,为丁香撑腰,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 关云锦瞪大眼睛,仔细盯着沈敬繁,最后还是摇摇头,清醒说道:“世间万事都讲究个因果,沈敬繁,你说的这件事,我当真信不得,或者说,应该是有我不知道的原因使然,只不过,这个原因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对吗?” 沈敬繁望着关云锦,似笑非笑:“没有别的原因,我就是觉得,其实你没我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仔细观察下来,你也挺可爱的,我对你的感情也一直在变化着,上次你说要离婚,我才觉得,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你,跟你一起生活,也挺开心的,至少,不像我以前的日子那样乏味。”(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交错 四 关云锦转过身去,心绪十分混乱,她的心里像是疯狂长着杂草,明知是错的,却无法控制。 沈敬繁见她一脸沉重,笑道:“你不用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只是说了我的心思,又没强迫你必须马上跟我一样的心思。不过,咱们是夫妻,来日方长。” 关云锦刚要张口,‘我’字还没说出口,沈敬繁就有点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心念念那个蒋大哥,这事恐怕连丁香也不知道吧?不过,我也没这个打算,让别的人知道,毕竟这种事,说出去丢人的是我,自己的老婆挂念别的男人,这不是戴绿帽子吗?” 关云锦听不得他这种腔调:“沈敬繁,你好好说话,我跟蒋大哥,就只是朋友关系,外加生意合作伙伴,你能不能别把人与人之间想得那么龌龊?” 沈敬繁脸上挂着嘲讽:“关云锦,这点你就比不上我,我纵使有千般不好,可我不小瞧人呐,你看那个蒋溪涵的眼光,与旁人根本不一样,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恐怕这个世界上,你这点小心思,我是最早发现的人吧?比你的蒋大哥,还要懂你。” 关云锦想要反驳,却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话,见沈敬繁还是一脸得意洋洋,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得了得了,今天晚上本来高高兴兴想跟你赏个花,怎么话题又绕到那个蒋溪涵身上了?我可跟你黑是黑白是白说清楚了,我理解你心里还挂着他,但是以后不要让我再听见有关他的话了,我不爱听。” 关云锦冷嗤道:“今晚上可是你一直在提他。” 沈敬繁点点头:“你我是拜了堂登了报的夫妻,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应该先给我个机会,不是吗?” 关云锦一听他提两人的婚姻就有点毛骨悚然,解释道:“咱们俩这是被逼上梁山,算哪门子夫妻?” 沈敬繁一下站起来,走到关云锦面前,伸手就要将她抱进怀里,关云锦反应迅速,身体还没离开椅子就向后躲去。 沈敬繁见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站定不动,笑吟吟地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还要再说什么,关云锦为了制止他的狂词妄语,连忙岔开话题,指着桌子上的茉莉花说:“这花都的土都干了,你也不知道浇点水吗?” 沈敬繁笑着不拆穿她,回应道:“我这就去拿水来。” 等到他出去,关云锦才疲惫地坐下,扬手不打笑脸人,以前沈敬繁总跟她对着干,还好解决一点,如今每天笑嘻嘻的,还嘘寒问暖,最要命的是时不时就来个表达爱意,关云锦就算是想敌对他,也无从下口,显得特别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关云锦仰天长叹:沈敬繁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思绪还没飘回来,沈敬繁就已经提着一个水壶上来,二话不说就浇起花来。 关云锦见他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忍不住出声阻止道:“行了吧?再浇要涝死了。” 沈敬繁这才放下水壶,递过一把剪子给她。 关云锦接过来,问:“做什么的?” 沈敬繁指指茉莉花:“修剪一下啊,花要想好看可不能单单指望花开得好,修剪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关云锦好笑地站起来,拿起剪子对着茉莉花枝就是一通乱剪,直到沈敬繁看不下去了,问她:“你也太随性了吧?一点章法都不讲究?” 关云锦手上没停,边回答道:“不都说是送给我了吗?我想怎么剪就怎么剪,反正是给我看的,你就别插手了。” 沈敬繁两手摆摆,做出一副不管闲事的模样,静静看着关云锦上下翻飞剪刀。 关云锦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他,沈敬繁正双手托腮,双眼含笑盯着她瞧。 关云锦脸红了一下,放下剪子,问他:“我饿了,不是说准备好晚饭了吗?” 沈敬繁点头:“早就备好了,就等你了。” 关云锦指着门:“你先下去,我换好了衣服就下楼吃饭。” 沈敬繁刚站起身,又停下来,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可以帮你换衣服的。” 关云锦瞪他:“沈敬繁,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沈敬繁见她又被自己惹到,笑得更开怀:“知道你一点就炸,什么驴脾气?” 关云锦抄起剪子,作势要丢向他,沈敬繁这才笑哈哈地下了楼。 关云锦对着茉莉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发愁。 就这样,日子流水般的过去,从茉莉花那晚之后,关云锦对沈敬繁,也不像以前那样带有敌意,但配合他,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又觉得很为难,于是就与沈敬繁不咸不淡得相处着。 每天两人只要一见面,沈敬繁就会嬉皮笑脸的往前凑,无论吃喝一应过问,开始关云锦也会选择冷处理,不怎么搭理他,但是别不过沈敬繁死缠烂打,即便她有时候会恶言相向,沈敬繁也不真的生气,当然不例外都会反击,但是却跟以往大不一样,更多了几分逗趣,仿佛跟关云锦的争吵只是为了好玩,故意找茬只是为了让见关云锦发狂的样子。 有时候关云锦被气的气喘吁吁,却见沈敬繁乐呵呵的在一旁看着她,见他这样关云锦会毫不客气的扭头就走,沈敬繁自然不依,上前阻拦,有次他惹毛了关云锦,气得她对沈敬繁出手,沈敬繁身手向来好,有心去躲,关云锦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倒是沈敬繁不管每次被关云锦打中与否,都笑眯眯的像是捡到钱一般。 关云锦对他的无奈与日俱增,每逢提及沈敬繁都会叹气不止。 有时候两人一打照面,沈敬繁嘴巴欠故意惹她生气,关云锦就控制不住上前揍他的冲动,偏生沈敬繁不似从前与关云锦另道而行,像影子一样,一直甩不掉。 曾经不愿意陪她一起出面的场合,如今也是样样不落下。 无论是日常请安还是用餐,沈敬繁都是携关云锦一同出席,无论私下关云锦怎么不喜欢沈敬繁,在二老面前都要装出一副情深意笃,最起码也是相敬如宾的样子。 一来二去,这副夫唱妇随的画面也传到了关庆延二老的耳朵里,一直为此揪心的长辈们也算是松了口气,认为沈敬繁待关云锦还是不错的,之前对沈敬繁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关云锦试着去解释他们二人私下并不要好,但是在所有人眼中,他们的吵架也好,争执也罢,不过是二人感情好的调味品,加上说得过多,关云锦怕父母担心自己,也就任由他们误会了。 久而久之,就连关云锦身边的丁香都认为其实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不错,每次关云锦生气的反驳,丁香也不过当成自家小姐害羞,不肯承认罢了,毕竟沈敬繁无论从各方面来看,都是首屈一指的,这样的人物如果肯对你用心,恐怕没几个人会招架的住。 关云锦和他之前闹的那么僵持,丁香以为小姐性格都是硬得很,如今百炼钢成绕指柔,恐怕她的面子上下不来,才不肯承认。 这让关云锦很受折磨,面对身边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笑容,或者了悟的神态,关云锦都觉得好像蚂蚁蚀骨般难受,又无处可说,而沈敬繁也阴魂不散的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好不容易见不到他,所有的人和物似乎都在反射他,关云锦甚至觉得自己如同中了蛊一般,怎么也逃不开沈敬繁的圈套。 好在还有个好处,就是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见当年不受待见的关云锦已经一朝翻身,成了沈敬繁和老爷夫人的掌上珠,平日吵架也只闻关云锦的声音,沈敬繁,当年出了名的恶少爷,竟然罕见的哄着关云锦,就连说话声音也不闻几分,如此被收拾的服帖,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大惊。 连一贯嚣张的姨太太尤碧枝,在人前也收敛很多,话里话外也不再对关云锦冷嘲热讽。 再见到关云锦,更是殷勤备至,这种情况还有个好处,就是水涨船高,丁香从早先的不被优待,也到现在成了红人,说起来,主仆二人颇有些感慨,笑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只有关云锦自己知道,他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回到两人的地盘,她就会浑身警戒,生怕沈敬繁再时不时来个表白心意,或者想要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 有时候关云锦都有一种错觉,她是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嫁了人还心中挂念别的男人,而她的丈夫,却虚怀若谷,对她包容万分,一直痴心等待她回心转意。 现实好像就是这样,这让关云锦很是挫败,时而苦恼,时而愤恨。 沈敬繁存了心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啧啧赞叹关云锦在人前的贤淑,揶揄她私下的刁蛮,为了不中他的计,关云锦辛苦隐忍,全当没有听到,关云锦的脾气秉性并不好,被逼急了,二话不多说就冲上前去揪住沈敬繁的衣领,质问他,什么时候能消停一点,为什么要这么的挑衅自己。 沈敬繁当然也会回答,跟之前的那些说辞差不多,但是关云锦都听不进去,觉得他说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这一天关云锦着急出门,沈敬繁却不知死活非要拦着她,让她陪自己去一趟银行,说是办完事好一起逛街。 偏偏这一天她接到通知,蒋溪涵又给她们介绍了新客户,九点就到工厂,关云锦心里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跟沈敬繁出去。 跟他解释了一番,沈敬繁一听到涉及到蒋溪涵,更是来了倔劲,跟她死扛着,谁也不肯让步。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关云锦被气急,瞬间翻脸,对沈敬繁动了醋,沈敬繁憋着一口气,更是火气没地撒,也没让她,两人再次动起手来。 沈敬繁已经对关云锦招数熟门熟路,并未让她讨到什么便宜,他也无心伤人,两人只僵持不下。 关云锦无奈道:“沈敬繁,我没工夫跟你耗,你要真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想跟我好好的,就别耽误我的正事,行吗?还是你只是在演戏,在人前装作对我多好,其实是想让我有苦说不出,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相信我,所有人都不会站在我这边,对不对?” 关云锦还在生气的喘着粗气,沈敬繁却渐渐松开了关云锦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认真:“关云锦,我再郑重的说一次,我对你好,是真心的。你一直对我有成见,因为我以前的行为,让你对我心存芥蒂,平日里本来想示好,最后就变成了惹你生气。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并不是真的生气,我以为你跟我一样的,觉得这么吵吵闹闹也挺好的。” “你想多了。”关云锦冷冷地答道。 沈敬繁咬了下嘴唇,明显压抑着怒气:“为了今天,我特意提前好几天做了安排,不就是为了给你买点漂亮衣服和首饰,让你过年的时候穿吗?图的不就是让你开心吗?你们工厂到底有多重要的事,非你不可?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们沈家的媳妇了,关家的事,没有你也一直经营得不错,你何必摆出一副没你不行的样子?” 关云锦瞪着他,好像真的说不出什么来。 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察觉到她的低落,沈敬繁凑过去想看看她的神情,身体刚刚靠近,就被关云锦一巴掌推了开来,厉声说道:“走开!” 见关云锦又动怒,沈敬繁又气又无奈,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咱们能不能别斗气了,好好说会话不行吗?别整天一见我就跟竖起毛来的斗鸡一样行吗?” “你……..”关云锦被他气着了。 见关云锦没有如期望那样笑出来,沈敬繁也不嬉皮了,说:“好了好了,逗逗你也不行,你这女人,脾气真是够差的!” 关云锦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要真是想去工厂也行,我得跟着你一起去,等你忙完了,咱们再去买东西。”沈敬繁提出折中的解决办法。 关云锦却没了兴致,她有点疲惫地坐下,心里七上八下,其实刚才跟沈敬繁吵架,她也觉得底气不足。 她有什么立场去争取呢?正如沈敬繁所言,其实她不去,这单生意也有自己的爹在,不会有大问题,而她慌张至此,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看一眼蒋溪涵吗? 沈敬繁话不算刻薄,她这种行为,真的可以叫做不守妇道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交错 五 丁香帮关云锦围上披肩,看着镜中的人,由衷的赞叹:“小姐,你真好看!” 关云锦不当回事:“在你眼中,我披快抹布你都觉得好看。” 丁香嘿嘿笑:“小姐就是很好看啊!” 关云锦笑了笑,转身拿起包下楼去,已经等在下面的沈敬繁闻声回头看去,露出隐藏不住的欣喜。 今晚关云锦身着一身流光的紫色贴身旗袍,细致的缝合和剪裁,衬得她肤色白皙,纯白色的雪貂披肩,与紫色一起显得贵气十足,最令关云锦喜欢的是旗袍领口处别致的设计,又让整体的感觉不会过于华丽,平添了几分婉约。 沈敬繁看的有点沉迷,关云锦噔噔踩着楼梯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便开心的笑了起来,站起身迎上前去。 其实关云锦的身材因为常年运动,并不是很纤瘦的那种,不过她的骨架小,所以即使有肉也不会明显,反而让人觉得线条很柔和,不会过于突出骨骼。 此时穿这一身,也倒是很契合她,把优点给展露了出来,沈敬繁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夸赞道:“第一次发现,即使在偌大个允城,你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啊。” 关云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沈敬繁不置可否,点点头:“当然,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关云锦低头整理了下裙角,有些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那是自然,你的眼里除了李若茗就没了别人,哪里看得见我长相如何呢。” 说完关云锦径自向外走去,不妨左边胳膊被拉着,回头看,沈敬繁有些不悦说道:“关云锦,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揪住以前的事了?” 见他这样,关云锦也停了下来:“沈敬繁,李若茗现在对你来说是以前了吗?”她故意将‘现在’和‘以前’两字咬的很重,沈敬繁脸色微动,关云锦露出一副‘我猜就是这样’的神情,她也不恼,好像看穿了沈敬繁的心思,却没明说。 一路上关云锦都没有作声,她并没有因临出门前跟沈敬繁的小争执影响心情,而是今天晚上她一定会见到蒋溪涵,心里十分紧张。 这段日子以来,关云锦一直在躲着蒋溪涵,其实以前每天见面,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碰面,不过是人心作祟,真要有意,两个人是不容易见到的。 这期间,蒋溪涵有几次也想要找过关云锦,但是关云锦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掉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或者说,关云锦开始有些明白,即使之前她抱定要跟沈家早晚脱离关系的想法,也不该与蒋溪涵有诸多来往,身份使然,已经不妥。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沈家的媳妇,没有约束自己的心,放纵自己去接近蒋溪涵,甚至在感受到蒋溪涵对她的一丝丝特殊之后,会有窃喜,这些一切的一切,都不应该。 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母亲的一番话让她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和牵绊,也敲响了她心中的警钟,她那么痛恨婚姻之外的情感,可是自己却一再的触碰。 就算是为了蒋溪涵好,她也不该也不能再允许自己任性胡来了,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走向蒋溪涵,也是在她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的时候,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 今晚是允城巨贾杜焕生的六十大寿,包场大世界,举办盛大的庆祝晚宴,将整个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大肆庆祝一番。 关沈两家自然也得到了邀请,以蒋溪涵与宋锦源的关系,他们一定会是座上宾,去了之后如果碰见,她该怎么打招呼呢? 关云锦心里七上八下,一路无言。 沈敬繁的妹妹沈盈玉,赶上放年假回家,今晚也陪同父母,盛装出席。 说来也好笑,在沈家,尤碧枝地位不及潘氏,但独得沈华城恩宠,只是这份宠爱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比如今天这种场合,潘氏纵然人老色衰,却可以衣着华贵体面地陪同丈夫一起出席,而尤碧枝,却只能留在家里,不能露面,反而她的女儿,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有这个机会,站在人前,以沈家大小姐的身份示人。 关云锦与这个小姑子关云锦倒是接触不多,除了结婚前后几天见过,之后就一直没怎么接触。 只知道她跟沈敬繁并不是亲生的,她是二姨太尤碧枝的女儿,一直在外地念女子大学,偶尔才会回家一趟,也就是餐桌上点头示意见一面,其余没有别的交往。 所以给关云锦留下的印象不怎么深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她有别于她的母亲,或许是还在求学,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刻薄之气,性格也很是沉默。 所以纵使关云锦有千百万个不愿意,还是要挽着沈敬繁的胳膊,优雅的走进舞会,并且一路微笑,周到的应酬。 见到看似亲密的二人,蒋溪涵并无别的表现,只是微微一笑,举杯示意,关云锦大脑有些空白,几时被沈敬繁带到一边也未察觉。 回过神来,才发觉沈敬繁已经一脸不快地盯着她好一会了,关云锦自觉失态,慌忙扭过头去。 “关云锦,我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心思,或者现在心里还装着谁,你要记得,你是我沈敬繁的妻子,全允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你怎么就记不住呢?请你头脑清楚点,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关云锦身形未动,浑身僵硬地点点头:“不劳你费心。” 沈华城正好叫他,沈敬繁手指在空中虚无地点了点她,一甩手离开。 将沈敬繁从视线里剔除了出去,关云锦才算是缓和了情绪,四处找起人来。 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身西装的蒋启山,和白色洋装的邱天水。 等到蒋启山对一众人介绍完邱天水之后,关云锦才走上前去,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肩膀。 蒋启山吓了一跳,猛的一回头,邱天水早已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当是谁呢?也是了,还有谁敢在这种场合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打招呼,除了云锦没别人。”蒋启山笑着说。 见邱天水亲昵地挽着蒋启山的臂弯,关云锦露出会心的笑容:“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宣布呀?” 邱天水脸立时有些发红,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笑骂关云锦道:“你这个死丫头,就会打趣我们!” 关云锦哈哈大笑起来:“了不得了!都‘我们我们’的了,可见是关系不一般了。也别懵我,我刚才在旁边可都看见了,启山带着你介绍了一圈,这么隆重的让你亮相,那除了蒋太太这个身份,难道你要说你是他的妹妹啊?” 蒋启山也跟着笑了:“就你最聪明!原是不错,年前有个吉日,我哥和天水父亲商量了下,打算就我们的事给办了。” 说完还嘿嘿的笑了几声,关云锦乐开了怀,连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那可要恭喜恭喜啦!” 三人笑作一团,又说了一会话,蒋启山说要去跟几个朋友说会话,免得被戏称‘重色轻友’,别让关云锦和邱天水先聊着,他去去就回。 邱天水见关云锦手上已经没有喝的,便起身帮她去端,关云锦说找个地方坐,挑了个沙发圈座坐了下来,还没整理好裙子,就听到一阵调笑的声音,女声颇有些莺燕的儒糯细软,无非是一些亦真亦假的埋怨,很长时间不来看自己之类的,男的倒是难得出声,只偶尔的笑一两声,关云锦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是谁来。 但也许是两个人实在太投入了,没一会就听到女声有些娇嗔的说着不要不要之类,关云锦听的火冒三丈,她不是不知道康平这些应酬场合上会发生什么,但是最起码也会选在无人的地方吧,他们就这么放肆大胆起来。 关云锦腾的站起身来,扭过头去恶狠狠的瞪着隔壁的座椅,想用眼神谴责对方,看清来人之后,那声惊诧就吓得卡在了嗓子眼里。 宋锦源已经注意到关云锦突然站起,向她这边看了过来,似笑非笑闪着亮光的眼睛,一眨不眨正锁着她。 关云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一瞬间,宋锦源那张近乎不似人类的脸,在大脑里与那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重合了起来,关云锦顾不得考虑应该打招呼与否,扭头就跑了开来。 直到在餐桌那碰见了邱天水,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倒是把邱天水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关云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知道那个宋锦源吧?” 邱天水忙伸出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这么大声提他的名字!这东南五省可都是他的地盘!你没发现吗,他经常出入这种公开场合,但是报纸上却很少登他的照片,因为他不许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铁压之下,谁提起他来都瑟瑟发抖的。” 关云锦看了一眼平日里不多话的邱天水,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些,倒是冷静下来:“你怎么知道?” 邱天水忙说:“这不奇怪啊,难道你不知道,宋锦源是启山的表哥吗?” 关云锦“哦”了一声,果然刚才太过惊吓忘记这件事了。 “他在启山兄弟眼中的威望很高,当时定我们的婚事的时候,启山带我先去见了他,你也知道,启山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所以一切的规矩都由他来作为长辈接受。我去整理衣服的时候,听到几个下人在议论他,结果被管家听到,直接拖出去给了好几十个耳光,说要是再有下次,就要枪毙了。事后我也跟启山说过,现在没有皇帝了,都是新社会,好歹是人命,但是启山就是百般嘱咐我不要多说。” 关云锦听了有些咋舌,想了想,点点头说:“谁掌权谁就是皇帝,允城这一带的安定都是托他的福,他要是真想怎么着个别人,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不顾,他怎么也来了?今天不都是商界的人吗?杜老面子这么大,连司令都出席寿宴。” 邱天水附和道:“杜老可不是简单的商界人物,你也听说过他在黑白两道的势力吧?” 关云锦点点头。 “主要是宋司令的三姨太,是杜老的干女儿,跟杜老的妻子感情好得很,所以今日她肯定是要来的,她在宋司令那里那么得宠,司令百忙之中陪她来,也不奇怪。” 关云锦回想起与三姨太的一面之缘,看样子,宋锦源真的是很宠爱她,可能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只是,这么宠爱三姨太的宋司令,难道不知道他的三姨太使出了名的善妒脾气暴吗?怎么会公然在这种场合跟别的女人调情呢? 说到这,邱天水有点纳闷:“奇怪了,今天怎么没三姨太呢?” 关云锦问:“你见过吗?” 邱天水点点头:“嗯,启山带我去见宋司令时候,她也在场,还送了我一整套首饰当做礼物,很有表嫂的样子。” 关云锦回想起那天骄纵傲慢的美丽女人,与邱天水口中很有长嫂模样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觉得还是很困难,两张量重合不到一起去。 “不过,三姨太真的很美,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像她如此美丽的女人呢。”邱天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关云锦表示赞同:“她确实很美,美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嚣张,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邱天水惊讶地问:“你也见过她?” 关云锦简单描述了那次的经过,略过宋锦源的那一部分。 “而且,她的名字也很美,叫陈赛飞。”邱天水继续说道。 “陈赛飞?本名还是后来改的呀?难道是因为她舞姿优美,赛过汉代的赵飞燕吗?取了这层含义吗?” 邱天水忍不住夸赞她:“云锦,你果真聪明无比,就是这个意思,是宋司令给她改的。传闻中,宋司令在百乐门第一次见她,惊为天人,说她的舞姿人间难得见,就给她改名陈赛飞。再后来,宋司令就将她娶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司令的缘故,总之陈赛飞这个名字消失在百乐门了,不过她作为宋司令的三姨太,如今却变成了允城的一个传奇。”(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长恨绵绵 一 关云锦笑问:“你都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跟启山确认过吗?” 邱天水摇摇头:“我问过启山,具体的他也说不清楚,他很害怕他表哥的,在他面前从来不敢多说话,他说有一次问蒋大哥,结果被训了一顿,所以启山也不知道到底事实如何。” 邱天水无意间提起了蒋溪涵,关云锦心弦被弹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点点头,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的,还跑到这个角落里来,是不是在背后说谁的坏话?”蒋启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见两人一直在窃窃私语,就笑着问道。 邱天水随口问:“你表嫂怎么不见踪影呢?” 蒋启山无所谓道:“肯定是又跟表哥闹别扭了,他们两个总这样,都不是好脾性的人,吵架再正常不过。” 见关云锦有点失神,蒋启山问道:“云锦,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关云锦随口答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一条眼镜蛇,吐着信子,在围着一个女孩转,我担心女孩会被它吃掉,正跟天水说这件事呢。” “眼镜蛇?在哪呢?”蒋启山有些不明所以的问。 关云锦随意指向刚才宋锦源坐的位置:“喏,就是那边。” 蒋启山顺着关云锦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还是摸不着头脑,又侧向旁边看去,声音立马变了,低声唯唯诺诺道:“表哥,您过来了?” 关云锦嗖地回头去,宋锦源闪着一双眼睛,刚走到离他们站立地方的三两米开外,停住脚步,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又抬腿走到近前,眼神来回在关云锦和邱天水身上逡巡。 关云锦脸色唰的白了起来,邱天水再见到宋锦源也有些紧张,便不由自主的向蒋启山身边靠了靠。 “哦,这是我表哥,云锦你还不认识吧?表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关云锦…….”蒋启山忙介绍道。 “见过。”宋锦源打断他的话,蒋启山一脸狐疑问:“你们认识吗?” 关云锦忙点点头说:“之前有幸,跟蒋大哥谈一次生意的时候,见过一次。” 蒋启山点点头,不等再说话,关云锦对他和邱天水说:“抱歉了,过来这么久,家里人肯定在找我,我先走了,改天我去找你们玩。” 说完关云锦又对宋锦源点点头,大步离开,转了个弯,总算离开了宋锦源的视线范围。 满屋子的人头攒动,关云锦却觉得心累,有时候做一件特别无聊的事,也需要有人陪的,如果在身边的人不同,可能心境就会不一样了吧? 记得跟蒋溪涵在路边摊吃馄饨时,关云锦的雀跃都比现在更甚,眼前珍馐佳肴,她却半分也提不起兴致来。 关云锦干脆躲到外面的花园里,透过窗户遥遥望见宋锦源还在跟蒋启山和邱天水说着话,关云锦回想刚才她跟邱天水背后说得那些话,后怕地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关云锦,你是活腻歪了吧?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得看清点形势。” “关云锦,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了?”沈敬繁从身后闪了出来,听到她的嘀咕,好奇地问道,他冷不防地出来,吓得关云锦低呼出声。 “你从哪里蹿出来的?你想吓死人吗?走路都没声音!” 见关云锦发这么大火,沈敬繁也生起气来:“你刚才跟见了鬼似的,我担心你跟了出来,怎么,关心你也有罪了?你这是发的哪门子什么邪火?” 关云锦这时有点缓过来,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便低声说:“是是是,我莫名其妙,让我一个人在这呆着吧,别搭理我,你也正好清净清净。” 沈敬繁只当关云锦是不肯单独跟自己在一起,心里略略失望,驴脾气又上来:“关云锦,你就这么不喜欢跟我单独在一起是吗?让我走我偏不走!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见了不该见的人了?” 关云锦瞥他一眼,没回答他,转过身子去继续不理他。 “是不是又生气了?你骂也骂不走我,打又打不过我,发现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沈敬繁开始耍横。 关云锦气结,怎么每次跟他说几句话,就会出现那种眼前发黑的感觉:“沈敬繁,你几岁了?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说完关云锦就要走,沈敬繁一把拉住她,忽然眼神有些飘忽,接着又说:“你去哪儿啊?你去哪我就去哪。” 关云锦拿不准沈敬繁又是发什么神经,唱得哪一出戏,一时觉得脑袋胀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我们天天在家见都见不够吗?跑到这来你缠着我做什么?” 听关云锦这么一说,沈敬繁忽然乐了起来,说:“也对,我们俩整天在家你看我我看你,这个时候是应该保持点距离了,不然看烦了就糟糕了。不过,我就是看不厌你啊,你说怎么办才好?” 关云锦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有些没跟上,正要说话,沈敬繁又说:“没办法,我就是喜欢看着你,等我哪天烦了再说吧,反正现在没烦就行。” 关云锦翻了翻白眼,懒得跟他废话,就要抽出自己的手臂来,此时听到司仪的话,说舞会正式开始。 沈敬繁一听,呵呵笑了一声,便拉着关云锦走了进去,关云锦被他扯着往里走,还在试图想要将手抽出来,沈敬繁握得更紧:“第一支舞,当然要咱们一起跳,躲什么躲?” 关云锦好大不乐意,见沈敬繁又一脸耍横,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便由着他拉自己进屋去了。 临进屋之前,沈敬繁回头望了一眼关云锦刚才待过的地方,树丛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 关云锦一无所觉,脸上神情淡淡的。 虽然不情愿,关云锦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总算是一曲笑到最后,与沈敬繁的配合倒也不错,从小没少受这方面培训的他们俩,跳这种交谊舞也算不得什么难题。 舞蹈跳得虽说没有多么出众,不过两人风姿绰约,倒是添彩不少。 一曲已毕,众人涌进舞池,关云锦偷偷松了一口气,准备下去休息,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眼前一对人身上。 此刻宋锦源正拥着沈盈玉翩翩起舞,男俊女俏,男风雅女优美,真是一幅醉人的画面,只是想到刚才怀里还拥着别的女人,此刻怀里就已经是另外一人,关云锦心里泛起一股厌恶,眼光也变得不怎么友好。 似乎是感受到关云锦的注视,一个转身,宋锦源仿佛带着聚光的眼神扫了过来,与关云锦正打了一个照面,关云锦那还未来得及收起鄙夷的表情,已经被宋锦源尽收眼里。 本能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未想动作一大,惊动了沈敬繁。 “你怎么了?又出这种见鬼的表情?”低声问完,沈敬繁有些好笑的顺着关云锦背对的方向看过去,忽然出声:“咦,小玉怎么跟他一起跳舞呢?” 一直到晚宴结束,关云锦跟蒋溪涵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或者说她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即使两人面对面,关云锦也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客气说完就转身离开。 一晚上下来,疲惫不堪,沈敬繁看着关云锦,有时候眼神明明已看穿她,却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多说,这倒是让关云锦很意外,当然,也十分感激,因为此刻她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再应付沈敬繁的发难。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今天的关云锦很是乏累,只想一头倒下去睡过去。 跟沈敬繁道过晚安,关云锦松一口气,扭头就上楼去,不肯多待一秒钟。 沈敬繁直到看不见关云锦的身影之后,才卸下脸上暖融融的笑意,回想着一晚上的事,越发的生气,眼神里的阴郁也更加深了。 关云锦曾经说过,如果以后蒋启山和邱天水要结婚,作为他们的好朋友,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出谋划策来帮忙,但世事难料,她也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与蒋启山联结如此紧密的男人,会成为关云锦需要迈过去的坎。 所以,除了帮邱天水挑选礼服之外,其他的事,关云锦一律没有参与,称病全程没再出现。 邱天水虽然有些抱怨,终归明白她的难处,更多的也就变成了心疼,悄悄编了个理由,说关云锦嫁人了,不能太过抛头露面,而且身体也不舒服,好好先生蒋启山也就并无二话。 结婚那天,关云锦甚至一瞬间有种不想参加的冲动。 她了解自己,上一次与蒋溪涵的形同陌路,让她备受折磨,与其这么痛苦,极力掩盖,装作什么也没有,不如不相见的好。 本来要陪关云锦一起参加的沈敬繁却忽然不能去了。 沈家乡下的工厂出了事,城里的事需要沈华城操持,当家的除了他也再无别人,必须前去,沈敬繁只好让向沐阳重新备车,老张就留着接送关云锦了。 临走之前他颇有深意地对关云锦说:“早去早回!不要喝酒!” 几个字咬的格外重,关云锦因为心绪不宁也没有回顶他,沈敬繁见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反而比吵架更生气,提醒道:“你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你就是这个模样去吗?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参加的事葬礼呢!” 不等关云锦回嘴,沈敬繁就生气地走了。 被他这么一讽刺,关云锦反而打起了精神。 沈敬繁说得没错,她是去祝贺蒋启山和邱天水的,这两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理应得到最美好的祝愿,不管关云锦心中有什么心事,都是自己的事,整理好没整理好,也不应该再去困扰别人,给他人造成不快。 关云锦忽然松了口气,说不上什么感觉,竟然有种想要跟沈敬繁道谢的冲动。 蒋启山和邱天水都留过洋,他知道邱天水心中一直向往教堂里举行的西式婚礼,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所以蒋启山提出采用了西式婚礼。 蒋溪涵和宋锦源都没什么意见,邱天水的父亲迂腐顽固,但见自家女儿嫁的是如此人家,也就自然收敛许多,半分意见也没提。 还是邱天水顾及到老父亲的想法,跟蒋启山提出,白天婚礼按照西式的仪式来,晚宴还是传统一点的酒宴吧。 蒋启山自然什么都说好,邱天水还担心自己事情太多,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说辞,蒋启山却温笑着握住邱天水的手:“你说什么都好,我听你的。” 这句话,邱天水熟悉得不得了,自从认识之后,蒋启山就一直扮演着听话弟弟的角色,不管她说什么,蒋启山从来都是听着,答应着。 邱天水曾经也觉得,这样的男人未必良配,实在难以撑起一个家,但现在看来,又觉得未必是件坏事。 他这种有些软的性格,放在普通人家,可能一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确实难以成为一个强大的倚靠,但是在他这种富贵家庭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柴米油盐不需要他去操心,衣食无忧的生活,丈夫又听话体贴,谁说不是一种幸福呢? 婚礼上,听着牧师的问话,让关云锦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当年她也曾幻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婚礼能像她在英国观礼过的那样,浪漫庄严。 现实却完全不一样,她那时所有的流程都是按照老式婚礼来的,但即使是西式又如何呢?那一天,她除了记得自己不停的磕头和被喜娘牵着走来走去以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今看着自己的好友总算是得到了幸福,关云锦觉得至少很欣慰。 整个婚礼关云锦除了看新娘新郎以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蒋溪涵,但是视线却总是控制不住的落在他身上,等到关云锦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真的很好笑。 而一天下来,蒋溪涵也没有回望过她一次,因为他是长兄,需要忙的太多,这么一整天,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什么都是亲力亲为。 关云锦知道,他一向疼蒋启山,所以这个婚事自然是事无巨细一应大小都亲自过问,想到这,关云锦忽然有些心疼他。(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长恨绵绵 二 酒宴就在蒋启山家中设的,请来了允城有名的厨子现场操刀,整个大厅,各路人马济济一堂,笙歌鼎沸,关云锦看着看着,也觉得心里闹哄哄地快乐起来。 一个人不知觉喝得有点多,便起身走到楼上,想休息一下,刚一转身,手就被一个人拉住,关云锦扭头看去,蒋溪涵一贯平静无澜的眼神里,掩藏了什么汹涌的情绪,正近在咫尺的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心里慌了神,来不及多想,本能向后退去,手腕一抖,甩开了他的手。 蒋溪涵的眼神里刹那间流露出吃惊和受伤的神情,但立刻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他收回手,微笑着站好,望着关云锦。 “蒋大哥……”关云锦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失礼,心下内疚,想说点什么解释,开了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你一直在躲着我。”半晌,蒋溪涵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关云锦低下头,没脸回答什么。 而蒋溪涵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口气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锦,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挣扎,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我从小信奉的原则,明明白白告诉我,不要再纠缠你了,可是我心里却忍不住,所以,我还是想问你,那天你喝醉了说的话当真吗?” 关云锦抬起头,一脸迷茫:“喝醉的那天?哪一天?” 话刚问出口,此刻酒劲上来,关云锦觉得胸口有点翻涌,努力压了压这种感觉。 “就是……”蒋溪涵刚开口,关云锦扭过身去,快步走到一个大花盆面前,蹲下后,不可抑止地吐了起来。 蒋溪涵见状赶忙跟上前,帮她拍着后背,等她吐完,见关云锦一脸难受,蒋溪涵扶着她去了最近的一个卫生间。 关云锦顾不得看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的人,活像个女鬼,刚才吐得天昏地暗,还好,这一会儿舒服多了,肠胃还有些翻腾,却已不像刚才那般难忍。 这才顾得上对一直在旁边照顾她的蒋溪涵道谢,话到嘴边,关云锦有点发窘,低声说了句:“谢谢你,蒋大哥。” 蒋溪涵却没有接话,先是一脸温柔望着她,关云锦回以一笑。 蒋溪涵忽然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关云锦,半晌,就在关云锦尴尬不已,想要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蒋溪涵叫住她:“云锦,你已经不记得那天的事了,对吗?” 关云锦搜肠刮肚,拼命回想跟喝酒那天有关的事,但只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模模糊糊,她自己也拎不清楚。 见她一脸为难,蒋溪涵突然笑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很轻很重:“别想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帮你还沈家的钱,也愿意等你离婚。” 霎时间,好像天地万物都全部翻转,关云锦的耳边嗡鸣一片,什么都听不见,却又什么都听见了那样。 蒋溪涵收起笑容,一脸安宁地望着她,好似在等她。 许久,关云锦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溪涵未等到她的答复,就被下人叫走了。 弟弟的婚礼,蒋溪涵照旧忙得不见踪影。 关云锦没了心思,去陪了邱天水一会儿,见她一脸疲惫,心疼不已。 邱天水既紧张又忙碌,却也留心到了关云锦脸色的苍白,问她怎么回事,不想让邱天水在这种时候还为自己费心,关云锦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刚才喝多了,准备一会先回去。” 邱天水叮嘱了她几句,就被蒋启山过来叫走了,临走还回头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关云锦看得心头热乎乎的,对她直打手势,让她安心去忙,不用担心自己。 快要结束时,关云锦提前离开了,老张按照沈敬繁的吩咐,一直等在外面。 虽然喝了需多酒,但吐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也快酒醒了,一路上关云锦让老张开慢点,打开车窗,冷风灌了进来,街上基本一偏肃静,大家都歇着了。 远远的看见有几家商铺已经早早地挂了灯笼,为了过年提前装扮上了。 关云锦看着一簇簇的红,心里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楚蒋溪涵说得那句话,是真实的还是她的错觉。 一直到回到楼上,丁香服侍着关云锦洗漱好,喝了醒酒养胃汤,躺下,关云锦的大脑都处在不能思考的状态,自然也就没有听到敲门声。 是沈敬繁,因为事情多,路途又远,所以也刚回来,一回来就听开门的老张说,关云锦今天好像喝得有点多。 沈敬繁自然知道,朋友结婚关云锦尽管高兴,也有分寸不会喝多少,唯一能让她失态的原因,不用说他也明白是什么。 虽然生气,但琢磨着老张说关云锦在路上还停车,下去吐了几回,想必很是难受,终究还是上楼,想要看看她情况如何。 丁香打开门,便下楼去,留下两人。 关云锦一直睁眼无神的看着,一直到沈敬繁坐到了床边才发觉。 “你回来了?厂子的事怎么样?解决了吗?” 沈敬繁听她鼻音很重,点点头,对厂子的事一笔带过,问道:“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受凉了?” 关云锦抽了下鼻子,不在意地说:“回来路上一直很想吐,所以开着车窗,可能灌了点风,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沈敬繁看她眼睛红红的,脸上疲态毕现,心里隐隐窜起一股火,他尽力隐忍着,叮嘱道:“别这么不上心,得喝点药再睡,不然,万一明天严重了怎么办?” 关云锦却不想很他耗,脑力不堪重负,只想一个人清净一下,便开始赶人:“不用了,你快点出去吧,我很困,想睡觉了。” 见她这般,沈敬繁心里憋了一整天的气终于蹿了出来:“关云锦,你这样为了别的男人失魂落魄,要到什么时候?” 关云锦听他话茬不对,立马反击:“我没精神头跟你吵,你给我出去!” 沈敬繁呼啦站了起来:“你见到我除了赶我走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那个蒋溪涵呢?你是不是巴不得送上门去啊!” 关云锦一听,一晚上的火气也在此时爆发了出来,她跟着站了起来,指着门口:“你给我滚!” 沈敬繁双手抓住关云锦的手腕,扣向两旁,有些恶狠狠的说:“你不想见到我是把?我偏不走!我就在你眼前晃,你给我明白,谁才是你的丈夫,你最好弄弄清楚!别成天心里给我装着那个野汉子!” 关云锦气的脸立马胀红了,恨不得抽他几个大嘴巴,手被制住,关云锦抬脚就踹了过去,沈敬繁躲得快,关云锦早也想到,力道一半便改了方向,对着另外一条腿踹去,沈敬繁中招。 关云锦这下卯足了劲,沈敬繁显然吃痛,抬起头来口不择言道:“今天是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啊?我不在,好给你们俩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上次就是,不是我跟出去,你早就在我眼皮底下跟那个蒋溪涵私会了吧!啊!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你当我没看见啊!那个蒋溪涵就跟在你身后,你们约好了去花园见面的吧?可是没想到我出现了,他一看见我扭头就走了!你说要是心里没鬼,跑什么跑!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关云锦一时愣住,回想着那天的所有情节,她并没有见到蒋溪涵,沈敬繁口中的场面出现在…….当时沈敬繁表情忽然奇怪,难道是因为看到了蒋溪涵?所以才故意说什么他们两人整天在家只看对方的话,以便刺激蒋溪涵? 想到这关云锦感到血涌到脸上,气到不行,加上酒气的缘故,脸烧得烫人,大脑开始混乱了开来,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什么,总之是捡到什么难听就说什么,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关云锦推搡了他一下,沈敬繁被大骂卑鄙不要脸,没按耐住,反击也推了关云锦一下,关云锦没料到他会对自己动手,以前虽然有冲突,但沈敬繁在防守过程中从未使用全力,如今沈敬繁竟然对自己动起手来,还下手这么重。 关云锦大怒:“沈敬繁,你敢打我?” 沈敬繁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但硬着头皮:“你再不知收敛,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为人妻!” 关云锦抬手就是一掌:“你给我滚出去!” 沈敬繁眼睛血红:“你说什么?” 关云锦不管不顾的喊:“你给我滚出去!滚!” 话音未落,沈敬繁冷不防一个大步向前,抓住关云锦的双肩,迅速将她摔在身后的床上:“让我滚?你想离婚是不是?好跟那个蒋溪涵快活?我告诉你,做梦!你就是死,也得死在这里!” 关云锦后背被摔得结结实实,一时间疼的喘不过气来,还没等反应过来,沈敬繁已经扑了上来。 关云锦一个连环侧翻身,滚掉了地上,虽然躲开了沈敬繁,不料脑袋却‘砰’地一声磕在了桌子上。 沈敬繁见一次扑空,正要起身再去抓她,见关云锦捂着头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沈敬繁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查看,关云锦还不忘了推开他,沈敬繁一边躲着她的推搡,一边扯下关云锦捂住额头的手,登时变了脸色。 关云锦应该是磕在了桌角上,额头不仅肿了起来,还流了血,顺着左边腮帮子向下流,吓得沈敬繁声音都变了,张嘴就要喊阿铭,想让她赶紧去喊医生。 关云锦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威胁道:“你疯了?大半夜喊医生来,不就惊动你父母了吗?你还想不想活了?” 沈敬繁掰开她的手:“你都流血了,还这么藏着掖着,不要命了?” 说完觉得嘴里一阵腥气,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下巴嘴上也都是血。 关云锦刚才用手捂着额头,手心沾满了鲜血,又扑过去堵沈敬繁的嘴巴,自然将他的脸上也蹭得到处都是。 沈敬繁气得一把将她推开,胡乱擦着下巴,就要下楼,关云锦站起来,刚要去追他,一瞬间头重脚轻,又栽倒在地,沈敬繁听到动静连忙回身跑过来,将她扶起。 关云锦抓住他的胳膊,早就将两人刚才的剑拔弩张抛在脑后,急切地说:“楼上有医药箱,我从小学功夫,这种简单的包扎很熟悉,你听我的,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不然,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沈敬繁不肯听,还要待起身,关云锦手上用力,抓他胳膊更紧,沈敬繁吃痛,忙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赶紧松手!” 关云锦一再确认他不会下楼,才松开了手,额头那又开始疼,龇牙咧嘴地用手去擦。 沈敬繁连忙制止她,拿出自己的手帕,手上不停帮她擦拭血渍,嘴巴也没闲着:“受伤了手劲还这么大,你是不是女人?” 关云锦抬起脚就踹了他小腿一下:“给我好好说话!” 沈敬繁嘲笑道:“这种时候又怕事情闹大了?刚才不是还喊着让我滚,要跟我离婚吗?关键时候又没胆子了。” 关云锦推了他一把:“别狗咬吕洞宾,我这个样子,闹大了你以为你能善了?你爹不会扒了你的皮吗?就算你爹没什么,我爹也不会轻易饶了你的,我就算想跟你恩断义绝,也要好聚好散,何必闹那么难看?” 沈敬繁听了心头一热,手上动作轻柔了一点:“还算你有点良心。” 关云锦嗤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沈敬繁起身去拿医药箱,刚蹲下,关云锦就指指门:“去关上门,别被丁香谁的看见。” 沈敬繁关好门,回来将关云锦扶起来,坐在床上,打开箱子,拿出东西,小心翼翼地帮关云锦清洗,擦完血渍发现,其实伤口也没有多大,不过是刚才见了血,两人慌了神,以为多严重。 关云锦见沈敬繁笨手笨脚的,嫌弃得不得了,一把夺过纱布:“算了,我自己来。” 沈敬繁哪里肯依,从她手里又抢了回来,强行将她按下:“坐好了!本少爷没还这么伺候过人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会子两人安静下来,关云锦回想刚才跟他险些拼命的架势,再看着眼前认真专注照顾自己的沈敬繁,觉得十分荒唐,忍不住笑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长恨绵绵 三 沈敬繁给她擦完药水,用纱布包好伤口处,再用长布条在头顶缠了一个圈,关云锦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沈敬繁缠完发现她现在的模样很滑稽,便动了坏心眼,又多缠了好几圈,把关云锦的头发弄得乱糟糟才罢手。 关云锦伸手想去摸,被沈敬繁一巴掌拍了回来。 手背上顿时出来三四个红指头印子,关云锦嘶哈着瞅了一眼,怒目而视,沈敬繁刚要嘿嘿讪笑:“刚包好的,别乱碰。” 关云锦抬手就拍了下他的头,沈敬繁低呼出声,捂着头装作很疼的样子,歪歪扭扭想往关云锦身上靠。 关云锦一伸腿就将他蹬得站立不稳,倒向了一边。 沈敬繁大呼:“忘恩负义!” 关云锦气得又踹了一脚:“也不看看我头上的伤是拜谁所赐!还有脸邀功呢!” 沈敬繁揉着小腿干,坐在了床的另一边,屋子里刚才被他们俩打这一架,弄得乱七八糟的,沈敬繁四处瞅瞅,忍不住提议道:“关云锦,你好歹也算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咱们以后要是有矛盾,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粗鲁的方式解决?和平一点,讲道理,行不行?” 关云锦翻身躺下,动作太大,脑袋一阵眩晕,沈敬繁出声道:“你不会慢一点啊!” 关云锦一把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盖,被沈敬繁屁股压着一部分,关云锦毫不犹豫就踹开了他,大力将被子拉上去,沈敬繁借力滑到了地上,气得扯住被子,阻止关云锦向上拉。 关云锦坐直了身体,又因为起得太快,头难受了,她嘶了一声,沈敬繁立马松手,站起身,将被子抓起丢在她身上,嘴上骂着:“属驴的?一点记性也不长!身体不舒服就老实点,偏偏一点亏也不肯吃。” 关云锦将被子裹紧,翻身朝里不看他:“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沈敬繁呼出一口气,捏紧了拳头。 关云锦半晌没听到动静,更没有门开关的声音,探出头去,见沈敬繁还站在床前,盯着自己发呆,出神得很,见关云锦看过来,沈敬繁大步迈过来,一把掀开关云锦的被子。 “你干嘛?沈敬繁?”关云锦伸手就要将被子拉回来,沈敬繁也没再勉强,任由她又把自己裹成团。 关云锦一以为自己看错了,沈敬繁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羞怯,他微微侧身,坐在了床边。 关云锦警惕地向另外一边挪动了下身子,半坐起来,被子裹得更紧。 “你想干什么?” 沈敬繁听她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笑出声:“我是抢到吗?你看看你那个样子,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 关云锦指着门不客气地送客:“我从来没奢求过你会稀罕我,门在这边,走好,不送。” 见她又摆出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沈敬繁心里的怒气又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他索性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你是我老婆,我在自己老婆这里歇着有什么不对?我还偏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关云锦咬着牙,隐忍着问:“你走不走?” 沈敬繁快速钻进了被子里,利落躺下,还往关云锦身旁凑了凑:“不走!” 关云锦毫不迟疑下了床,拎起一件外套披上,二话不说就向外走去。 酒劲后遗症,加上撞了一脑袋,她起身又起得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费劲睁开眼睛,关云锦觉得眼前云雾缭绕,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算清醒。 “醒了?”沈敬繁的声音传来。 关云锦一歪头,发现他坐在床边,此刻正探着身子过来看自己,眼里的关心星星点点,真实得让她不敢相信。 关云锦试图坐起来,被沈敬繁一把按了回去,接着床上一陷,沈敬繁躺到了旁边,关云锦正要发狂,沈敬繁却隔着被子将她抱住,声音极为不耐烦:“都几点了?再折腾天就亮了。” 关云锦向外推他:“你干嘛在我床上睡啊?走开听见了没?你不走开我怎么睡?” 沈敬繁用力将她箍在怀里,双臂困住她,闭上了眼睛:“隔着这么厚的被子我能怎么着你啊?真能瞎想!万一我不在,你头不舒服怎么办?再昏迷或者有别的情况,我在这里也可以照应你。” 关云锦还在推他,沈敬繁不耐烦道:“你要是再不睡觉,精神头这么好,咱们就干点别的吧!反正我随时恭候!” 关云锦脸上烧得慌,还要再说话,脑袋一阵嗡嗡得发晕,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觉得神志清醒了些,刚一张口,沈敬繁伸手绕过来堵住她的嘴:“嘘,睡觉了,别说话。” 关云锦不死心,又试着挣脱了几次,沈敬繁的双臂如同铁桶一般,她丝毫动弹不得。 折腾几次,关云锦也没了力气,酒劲加上头部的撞击,让她眼皮沉重,从被子里露出的角度看着沈敬繁,他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关云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关云锦伸了个懒腰,手掌心触碰到一个有温度的东西,她吓得猛地扭头看,发陷沈敬繁不知何时钻进了被子里,与她并肩躺着。 关云锦弹坐了起来,卯足劲一脚将沈敬繁踹了下去。 还在睡梦中的沈敬繁重重摔在地上,疼地哀嚎着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想起昨晚他歇在了关云锦的房里。 揉着摔疼的屁股,沈敬繁没好气地说:“大清早,你能不能温柔点?一个女孩子家家,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像什么话?” 说完才发现关云锦正坐在床上,怒目圆睁,气喘吁吁:“沈敬繁,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沈敬繁站起来不甘示弱回击:“我发现你一天不跟我干架皮痒痒是怎么了?大清早,发什么疯?” 关云锦指着他,顿了一下,又忍无可忍地指证他:“你昨晚干嘛了?为什么跟我在一个被子里?” 沈敬繁这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啼笑皆非:“拜托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好不好?我这一身衣服还是昨天的,连换都没换,你身上的衣服也完好无损,隔着这么多层衣服,我能干什么?” 听他这么说,关云锦这才低头打量自己,又确认沈敬繁身上也完整地穿着衣服,心稍稍宽慰一些。 沈敬繁忽然探身上前,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担忧地问:“糟糕了,是不是昨天撞倒头,不仅脑筋不清楚了,连眼神也不好了?我一会得带你去看下医生,要不然多不放心。” 关云锦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你给我躲远点。” 沈敬繁嘿嘿笑着,转身下了楼。 迎面碰上上楼的丁香,沈敬繁心情不错地打了声招呼:“丁香啊,给你家小姐送什么?” 丁香惊讶地愣在原地,沈敬繁笑嘻嘻地打开盖子,一闻,原来是醒酒养胃汤,重新合上盖子,叮嘱了一句:“一会我跟云锦出门一趟,让阿铭快点准备早饭。” 丁香还没回过神来,迷蒙地点点头,正要继续上楼,沈敬繁又喊住她:“昨晚云锦撞了下头,一晚上都有点不舒服,没太睡好,记得别惹她,她现在起床气很大。” 丁香这次惊讶地张大了嘴,连点头也忘记了。 沈敬繁心情大好地哼着戏文下楼去,到了转弯处,提醒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丁香这才忙不迭地上楼,一进门,就见关云锦拥被坐在床上,额头上缠着乱糟糟的纱布,脸色愤愤,顾不上心中的好奇心,丁香将东西一放,冲过去一脸紧张问:“小姐,你的头怎么了?” 关云锦一把扯下头上的纱布,不在意地回答:“没事,昨晚磕着了,已经没大碍了。” 接着又问她:“你刚才看见沈敬繁了吗?” 丁香点点头:“刚才姑爷就说了小姐昨晚撞了头,我当时太震惊了,还没回过神来呢,小姐怎么伤着头了呢?” 关云锦一脸不高兴:“还不是被这个沈敬繁害得?他还好意思跟你说!” 丁香的神情变得古怪,欲言又止,关云锦哪里看不透她的心思,笑骂道:“有话就说,别在那憋着坏笑。” 丁香悄悄指指门口,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姑爷,昨晚,在这睡的?” 关云锦没多想,点点头:“是啊。” 丁香兴奋地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来:“那这么说,姑爷,和小姐,那个,那个……” 关云锦拍了她头一巴掌:“瞎联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档子事,昨天他见我喝多了,又伤了头,所以才留下来的,我赶他走,他又不走,我也没力气跟他闹,就由着他了。” 丁香一脸不相信:“你跟姑爷,其实也挺好的,真的,小姐,我真替你们高兴呢!” 关云锦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其实我们俩……” 丁香还要挤眉弄眼说什么,楼下沈敬繁的喊声传来:“丁香!” 关云锦气得咬牙切齿:“他喊你做什么?自己没丫鬟吗?主意都打到你这了,想使唤你?” 丁香呼啦一拍脑袋,赶紧起身,将养胃汤端过来,忙不迭地说:“刚才姑爷让我和阿铭快点准备早饭,一见小姐我就把这茬给忘了,小姐你先喝着汤,我得赶紧下去了。” 关云锦喊都没喊住她,丁香就一阵风似的咚咚下了楼。 看着眼前的汤,空了一夜的胃翻搅着难受,关云锦端起来咕咚咕咚全部喝下了肚子。 换好衣服,关云锦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着额头的伤口,好在磕的地方比较偏,只要散下头发遮挡一下,也并不明显。 门忽然被打开,吓了关云锦一哆嗦,回头看,是沈敬繁大喇喇地走进来,见到她已经收拾妥当,笑着催促:“怎么还不下去吃饭?怕你宿醉胃里难受,我还特意让阿铭快点准备好早饭呢,走吧,下去吃饭,吃完饭带着你去医院。” 沈敬繁说着手就伸过来,想要拉着关云锦的手腕。 关云锦一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沈敬繁神情一滞,不解地望向她。 关云锦也觉尴尬,假装甩着袖子,快速下了楼,吃饭过程中,沈敬繁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 等到吃完饭,沈敬繁很自然地拎起关云锦的包,说:“走吧。” 关云锦奇怪地问:“去哪?” 沈敬繁一脸不耐:“不都说过了吗?吃完饭带你去医院看看,你昨晚反应那么大,总得看看,别是撞坏了,要是没什么事也好安心。” 关云锦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去看,哪里那么娇气了?我以前经常磕磕碰碰,早习惯了,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 沈敬繁瞪眼瞅着她,也不说话,神情却一点也不让步。 关云锦跟他对望了一会儿,认输地说:“好好好,去看看。” 去了光仁医院,做了一遍详细检查,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也需要静养两天,以免出现晕厥的状况,开了一点药,让她回去按时吃,吃完了再回医院检查一遍就可以了。 回家的路上,沈敬繁有点占上风地说道:“我说让你来看一下医生,幸好听我的了,不然不注意休养,留下后遗症可怎么办?年纪轻轻的!” 关云锦不当回事:“能有什么后遗症,医生有时候就爱这样,危言耸听。” 沈敬繁忽然将车停到路边,关云锦不解望着他。 沈敬繁转过脸来,满面认真:“这可不一定,要是症状加重了,你以后变傻了,那该如何是好啊?哈哈哈。” 关云锦无言地看着沈敬繁嚣张的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问:“你特意停下车,就是为了讲这种无聊的话吗?” 沈敬繁推门下车:“在这稍微等一下。”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得很,许多家庭都是全员出动采购年货,关云锦向外凑了凑,出神地观察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想象着他们各自的生活和经历。 沈敬繁夹带着一阵冷风开门进来,刚坐好,就递给关云锦一个大油纸包,隔着手套摸起来热乎乎的。 关云锦问“这是什么?” 沈敬繁发动起车,一边开一边回答:“打开看看。” 关云锦依言打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颗颗肥硕饱满,色泽鲜亮,一看就让人充满食欲。 关云锦疑惑地望着他,不等开口,车子转弯,沈敬繁转着方向盘,看似漫不经心地解释:“来的路上,看你瞅了好几眼,一脸的馋样,早饭吃那么多还饿,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给你买回来尝尝,省得你出那种可怜巴巴的样。”(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长恨绵绵 四 从医院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关云锦也觉得脑袋沉沉的,便上了楼,给工厂打了个电话,就说最近身体不舒服,先不过去了。 关庆延追问了几句她哪里不舒服,又叮嘱了几句,也就挂了电话。 促成了关家跟罗扇坊的合作,对于濒临死亡边缘的关家来说,无异于已经将救命稻草攥在手里。 此时的关云锦,去依旧可以,不去,也有足够的人去跟进后面的合作事宜。 而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再跟蒋溪涵有什么进一步的接触。 她一直在回想,蒋溪涵的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抑或只是她喝多了心念太强,产生的错觉? 关云锦没有勇气去确认,如果她还是早些时候的未婚女子,丢人就丢人,她总能鼓起勇气去追问的,但是现在的她,什么资格也没有。 沈敬繁不知何时上了楼,见关云锦昏昏欲睡,小心翼翼放轻脚步走到近前。 其实关云锦并没有睡着,只是想事情想得,有点疲乏,加上头轻微的发晕,所以干脆闭上眼睛养身,歪在躺椅上,也没有动弹。 她听到了沈敬繁越来越近的声音,却不想睁眼睛,想着也许见她在睡着,他会自行离开。 结果沈敬繁走到她眼前就不动了,半分声响也没有,只能听到一丝丝的呼吸声。 耗了一会儿,关云锦憋不住了,睁开眼睛,刚要坐起来,就吓了一跳。 沈敬繁正站在她头顶正上方,含笑盯着她,见她睁开眼睛,露出打趣的神情:“我就猜到你是装睡,还敢在我面前演戏,也不看看我是谁,论装睡这一项,我可是高手,小时候净跟学堂师傅这么玩了。” 关云锦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又进我屋子了?我发现你这几天,来去自如,当这是你的寝室吗?” 沈敬繁回答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寝室吗?除了阿铭和丁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是咱们的新房,怎么,你想出去吆喝一声?我不拦着。” 关云锦不想跟他打嘴架,便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沈敬繁眉开眼笑,从身后拎出两个透明琉璃瓶子,造型很是精美,里面装满了酒,他晃了晃,一脸窃喜的神情:“我托人从法国弄来的,尝尝?” 关云锦看看窗外,不敢相信地问:“大白天?你跟我?喝酒?”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吗?”沈敬繁没好气地问,见她好像并不怎么热情,不满道:“我爹往我要我都买舍得拿出来,给你喝,你怎么还这种表情?” 关云锦挤出一个假笑:“承蒙抬举。” 沈敬繁将瓶子放下,问道:“喝还是不喝?” 关云锦不解道:“早晨逼着我去医院的是你,现在我病还没全好,拉拢我喝酒的也是你,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沈敬繁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着,露出陶醉的神情。 “喝一点也不算什么,再说,你的伤也没什么,我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吗?酒能解千愁,你不知道?喝一点酒对身体的伤害,应该比你总是这么郁闷着来的少吧?” 关云锦难得听完他的话以后笑了:“忽然听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话,还有点不是应。” 沈敬繁又倒了一杯,递过去,关云锦接过来,在手里把玩着酒杯。 “干杯。” 关云锦笑问:“干喝?” 沈敬繁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打开盖子,几个精致的小菜映入眼帘,香气扑鼻而来。 关云锦看着,食欲大动:“你准备还挺充足啊?” 沈敬繁坐下,再次端起酒杯:“人生三大幸事,好酒,佳肴和美人,今日都让我赶上了,岂不快哉?不喝千杯,都对不起眼前的良辰美景。” 关云锦点点头:“荣幸之至,为了你的人生三大幸事,干杯!” 原本没打算喝太多,奈何酒太香醇,沈敬繁又难得的看着顺眼,关云锦吃着小菜,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不知觉就喝多了,眼前的沈敬繁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沈敬繁也没想到,他会跟关云锦聊得这么开心,难得不用吹胡子瞪眼睛吵架,原来,他们之间也可以有共同的话题。 见关云锦喝完一杯后,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趴在躺椅上,好半天没动,沈敬繁猜测她应该是喝多了。 站起身,想要迈一步走过去看看她怎么样,起来得太着急,酒劲上头,腿打了一下颤,身形不稳,便歪倒在躺椅上,覆在了关云锦身旁。 感受到被人压着,关云锦不舒服地蹭来蹭去,沈敬繁原本想要站起来,手刚撑住躺椅,关云锦的脸转了过来,伸出手软绵绵地推着他,嘴里嘟囔着,让他走开,挤得慌。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近在咫尺的容颜,心里忽然慌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一般,缓缓躺了回去。 察觉到身旁有人,关云锦张开眼睛,迷迷蒙蒙地打量着他,脸上露出醉醺醺的笑容:“沈敬繁啊?你怎么还在啊?哦,对了,咱俩喝酒来着,时间不早了,你得出门了吧?不过,你好像每天都没什么事做,晃晃悠悠的。” 沈敬繁哂笑了一声。 关云锦再次说道:“你别不服气啊,虽说你们沈家家大业大,可是你年轻力壮的,整日这么游手好闲可不好,整个人的精气神就没了,知道吗?你得多学学我,也好歹帮家里分担一点吧,你们沈家可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帮忙,难道还要外人来吗?” 沈敬繁回击:“谁说我一点忙也不帮了?小事当然用不着我出马,我是谁?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问题了,我才会出面,杀鸡焉用宰牛刀?什么叫大材小用?” 关云锦吃吃笑着,露出不屑的神情:“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巴太欠,还吹牛,切!” 一边摆着手,一边头向后仰去,话也不再多说了,好像要睡着了。 沈敬繁晃了晃她,关云锦不耐烦地躲开,没有睁眼睛。 沈敬繁大了点胆子,伸出手捏捏她的脸,甚至用力拍了拍她,关云锦这才半睁开眼睛,见识沈敬繁,咧开嘴笑了:“干嘛啊?还要喝吗?” 沈敬繁难得这么近距离见她,而且此刻脸上挂着真心真意的笑容,好像有些失神。 按下心中的罪恶感,沈敬繁将手伸向关云锦的衣服里面,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关云锦尚不自知,咯咯笑着:“别闹,我怕痒。” 沈敬繁眼神更浓,手上的动作更快,不待关云锦再开口,随即将身体覆上。 窗外冬日暖阳当空,晴空无风,照得人心神摇曳,屋子里暖意融融,一片热气升腾。 “还不肯吃吗?”潘氏看着丁香红着眼睛将饭菜原封不动的拿出来,低声问道,丁香点点头。 “下去吧。”潘氏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着儿子,心里有些沉重。 沈敬繁一直盯着关云锦房间的门口,他想象不出来关云锦到底是什么模样,里面到底是怎么的情景,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不死也残了。 “繁儿,你做什么?”见沈敬繁忽然站起来,潘氏赶忙拦下,着急地问。 “娘!不能再由着她了,再这么下去她身体会受不了的!”说完,沈敬繁就要往里冲。 潘氏用力的拉住他,也跟着急了起来说:“繁儿!你忘了关云锦的脾气了吗?你进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更没法收拾!” 这一句话让沈敬繁冷静了下来。 关云锦激烈的反应时沈敬繁未曾预料到的,他知道这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他们早已是夫妻,况且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他多加体贴,自然也就会慢慢好起来。 傍晚时分,关云锦终于酒醒,沈敬繁原本就没有喝太多酒,早就恢复了神志,他只捡了里衣穿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手脚无所适从,心里也莫名地紧张,为了安定自己,沈敬繁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着,翻了好几页,眼睛在念着字,可脑子里什么都也没有。 而关云锦醒来,身体的异样和沈敬繁的反应,让她随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沈敬繁开始猜测,也许关云锦会嚎啕大哭,但她只是红了眼眶,一句话也不说,披上一件外衣,跳下了床,走到外面的桌子旁,抽出自己的佩剑,拎着就冲向他。 沈敬繁开始心怀愧疚,只是避让,但见关云锦招招毙命,好几次险些受伤,最后也动了真格,关云锦酒劲尚未解去,又是气急之下动手,招式处处是破绽,脚步也不够灵活,沈敬繁虽然费了点力气,但也能够将她制住。 丁香和阿铭听到楼上疯狂的喊叫声,和叮叮当当的声音,吓得赶紧跑上搂,一进门就见关云锦手里握着剑,被沈敬繁死死箍住,两人像是较着劲,谁也不肯让分毫。 沈敬繁红着眼将两人骂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他们。 关云锦眼睛盛满恨意的瞪着沈敬繁,最后耗尽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 沈敬繁只能刚一动,关云锦想要举起剑,却苦于无力,随即剑就掉在地上。 沈敬繁想要开口,关云锦无力地指指门:“滚出去。” 见沈敬繁不动,关云锦再次举起剑,忍着泪,嘶哑着问:“你还想让我跟你拼命?” 沈敬繁这才起身,一步两回头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关云锦觉得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最后就只无声的流着眼泪,时间仿佛静止,哭累了就歇一会,心里难过了,就再继续哭,一直这样,到了第二天早晨。 沈敬繁知道这是她发泄的一种方法,关云锦向来脾气刚烈,反应强烈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原本以为过个一两天就会没事,哭哭闹闹之后也就没什么了,却没想到她一直不肯吃喝,已经连续三天了,沈敬繁也想过强行进去,关云锦却一见他就亮剑。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下人们只当是两位主子又闹了什么大事,早早的禀报了沈华城和潘氏,二人将沈敬繁叫了过去,仔细问才得知原委,沈华城并未多言,只是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沈敬繁,便起身,临出去走之前丢下一句:“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潘氏也心乱如麻,沈敬繁灵机一动,央求着潘氏去劝劝关云锦。 却不曾想到潘氏也没能进得去门。 实在放心不下,见丁香往里端饭菜,以为关云锦已经没有大碍,却不想沈敬繁告诉她,关云锦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说着她也着急起来。 眼看潘氏一脸愁容,沈敬繁忽然想到,推开丁香就冲了进去,没等关云锦坐起来,就将关云锦从床上拎了起来,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关云锦,你听着,你要是再不吃不喝,我就把你父母叫来,让他们看看你这幅模样,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尽管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这样折磨自己。你如果忍心见你的父母一大把年纪了,还为你揪心受罪,你尽管继续不吃不喝,你想死,你的父母就跟着一起陪葬把!反正你是他们的命根子,你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成!你们一家三口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 说完手一松,任由关云锦跌坐在地上,扭头就走了出去,到了门口仿佛气不过心中的郁闷,抬起脚来对着门就是一阵狠踹,直到木头裂开的声音传过来,才停下来,一阵风似的下了楼去。 朦胧中听到丁香的声音,接着被灌了汤汤水水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关云锦看着屋顶,用力的想着梦里的情节,大脑用了好一会才分辨出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她多希望让她痛苦的一切都是梦境,但是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和痛苦,怎么也骗不了自己。 关云锦开始哭,想一会哭一会,想到小时候被父母捧在手心,受了委屈就很想到他们面前,可是现在不能,好像除了哭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想到跟蒋溪涵的点点滴滴,原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没了,还是哭。 哭是世界上最无用的办法,可是懦弱到了极点,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长恨绵绵 五 丁香进来,关云锦看见她,眼泪再次唰地涌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香,我眼睛疼。” 丁香眼圈瞬间红了,拼命忍住,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给她拧了一条凉水毛巾,帮她敷着,见关云锦的眼睛红肿的厉害,撇过头去偷偷掉下了眼泪,怕关云锦看见,都不敢吸鼻子,用力的忍着。 关云锦敷完眼睛,轻微的抽泣,丁香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温声问关云锦要不要吃点东西。 关云锦点点头,眼泪又流下来。 她不敢不吃,沈敬繁说得对,她不能死,她还有爹和娘。 “丁香,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狠?就是连死都不能,这才叫狠。”说着关云锦的眼泪又大片的涌了上来,别过头去,拿着手绢捂在脸上,丁香看不到小姐此刻的神情,只能看见她肩膀一阵阵的抽搐。 缓和了一阵,关云锦抬起头来重新跟她说着话,因为哭的太严重,她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不停的顿住。 丁香不敢说话,低头收拾着饭菜,用尽全力将眼泪憋回去。 一直到后半夜,关云锦终于睡过去,丁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刚一转身见沈敬繁站在门口。 “姑爷,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小姐好不容易睡下,我怕……” “我就是看看她,不会打扰她的。”说完沈敬繁就越过丁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关云锦梦里睡得也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皱着,眼睛还是很红肿,看来是一直在哭,枕边湿了一片,沈敬繁看的心里一阵发紧。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关云锦不安的动了动,抓紧了被子,沈敬繁怕她冻着,将脚步放得轻缓走上前,轻手轻脚地帮她往上拉了一下被子,关云锦咕哝了一声,沈敬繁吓得定在当场,一动不敢动,直到再次听到关云锦均匀的呼吸声,才敢慢慢呼出一口气。 关云锦是个精力体力都超级旺盛的人,沈敬繁小时候长得瘦小,总是被同龄人欺负,他生性不肯吃亏,便发了狠去拜师学艺,跟武馆师傅学过好几年的功夫,一般的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跟关云锦发生冲突的这几次,两人动了手,每次他都没怎么占上风。 虽然沈敬繁不屑于绅士风度,没有什么不打女人小孩和老人的原则,但他面对关云锦的时候,纵然动了手,也不过气不过,想给她点教训,让她学聪明点。 结果他反倒被她揍,疼得不得了,沈敬繁也才发现,她脾气更臭,还有一身功夫,也不是花拳绣腿,实打实能将人揍趴下。 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肯多让,丝毫委屈受不得,一旦惹到她,就一脸跟人拼命的样子。 可此时的她看起来,却显得十分羸弱,完全不同于往日。 沈敬繁没想到,这件事会度她影响这么大。 睡着的关云锦头发有些乱,脸色也苍白的很,两腮上还有泪痕,眼睛肿的不像样子,沈敬繁看着看着,胸口渐渐透不过气,他迅速地扭开头,不敢再看她,觉得自己也难受起来,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见不得关云锦这番可怜的模样。 刚开始沈敬繁其实多少是有些恨关云锦的,除了家里的恩怨,还有因为她拆散了自己和李若茗。 每次见到关云锦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小姐天生的那种优越感在她身上表露无遗,更让沈敬繁反感至极。 原本以为关云锦是个很傲慢的人,后来相处中慢慢的发现,其实她不过是有傲气罢了。 沈敬繁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他很少替别人着想,但此刻两人闹成现在的状态,他竟然愿意承认,其实关云锦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劲,更多时候她都是反击,保护自己不要被他人的攻击所伤。 刨除她性格急躁易怒,有些冲动以外,实话来讲,也没开始想象得那么讨厌。 有时候沈敬繁会想,如果他们沈关两家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也许他会跟关云锦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但是时光没法倒流,世界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如果,他们的开始已经注定了,也许还来得及,他可以让他们的结局变得不一样。 这些天只要见到他,关云锦就会大发雷霆,为了避免让她的情绪有太多的起伏,沈敬繁只好退避不见。 但是沈敬繁却好像提不起精神来,无论他做什么,总觉得无精打采,会好生生的突然发呆,可是脑子很乱,很多东西万马奔腾一样地闪过,等到醒过神来,沈敬繁懊恼地发现,他好像有点担心关云锦。 想起她红肿的眼睛和委屈的脸,沈敬繁开始烦躁起来,他一直坚信,他爱的是李若茗,尽管对关云锦的态度改观,但她还远远没有妨碍李若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的资格。 沈敬繁心脏还是突突直跳,他讨厌这这种心烦意乱,心里念着,也许见到李若茗,他的主心骨,一切就会好了,一定是他最近忙着要跟关云锦搞好关系,太久没见她的缘故,所以才会在心里滋生出这么多的奇怪念头。 自从上次答应沈华城,不会让李若茗影响他们的计划,沈敬繁与她约定好,暂时分开,现在算算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丫鬟来通报,说沈敬繁来了,李若茗很是吃惊,又十分欣喜。 匆忙换了衣服,亲自出门去迎接,沈敬繁远远见到她,露出会心一笑,李若茗心中委屈也渐渐涌起,拉着他的胳膊,有点撒娇意味,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说了一会子话,李若茗见沈敬繁愁眉不展,便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看你心事重重的。” 沈敬繁点点头,声音低落:“是有那么一些烦心事,真想忘了啊!” 听出他的语气疲惫不堪,李若茗很是心疼,她向来体贴,没有忙着追问,而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都是素日沈敬繁爱吃的,整理好了,便换上干净的衣服坐下,陪着沈敬繁喝起酒来。 喝了几巡酒,李若茗化身解语花,慢慢引导着沈敬繁诉说心事。 借着酒劲,沈敬繁开始抱怨自己的辛苦和不被理解,也诉说着关云锦带来的麻烦,让他头疼得很。 可是沈敬繁发现,每提到一次关云锦,他的心里就会更加烦乱,控制不住这种压抑,他便会仰头灌下一杯酒。 从他的言谈中,李若茗得知了,最终沈敬繁还是要了关关云锦,尽管她已经做好准备,尽管她知道这么做的一切苦衷,但是当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狠狠地难过了一下。 但见沈敬繁意志消沉,知道他也有诸多烦心事,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让他平添烦恼,懂事的女人,是不应该这么做的。 她压下心中的不适,柔声劝着。 被她这么温柔地劝解着,沈敬繁果然觉得心中舒坦不少,防备也渐渐松懈,将心理的积压的呓语全部说了出来。 随着沈敬繁的话语中越来越多的出现关云锦这三个字,李若茗却不复刚才的笃定沉着,她开始慌了起来。 她可以说服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沈敬繁的逢场作戏,但是如果连主人公自己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演戏什么是现实,那他如何能走出来? 李若茗开始追问沈敬繁这么痛苦的原因,沈敬繁愣了,没想到李若茗会开口问他,更没想到他的痛苦是有原因的。 想了好久,沈敬繁却无力地发现,他一言都答不出来,只好低头继续喝酒。 见他这样,李若茗开始觉得天都塌了,她不敢问出口,但又不死心,心像在炭火上煎熬,犹疑再三,女人天生的嫉妒和多疑还是占了上风,终于她赴死一般地问出来: “敬繁,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关云锦了?” 话一出口李若茗就后悔了,万一沈敬繁回答是呢?那她该怎么办?真相的残忍有时候不是人可以接受得了的,如果真相会让她万劫不复,那么她宁愿被蒙在鼓里。 庆幸的是,沈敬繁想也没想的就否定了这个说法,原本以为自己听到会很开心的李若茗,却因为沈敬繁大吼出这个答案,心再次凉了起来。 “那你这么痛苦又是为何?你这么声嘶力竭的说不喜欢她,是在说服谁?”李若茗心里在嘶喊,一遍一遍的,声嘶力竭,但现实中,她没有敢再问出口,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察觉到李若茗言语的低落,沈敬繁伸出手去握住李若茗冰凉的手心,用力地说:“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可是到他回到家里,这一路上,满脑子都是李若茗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关云锦了?” 女人的心思最是细腻,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李若茗已经不相信他了吗? 沈敬繁觉得苦恼,随之否定自己的判断呢,李若茗向来懂事体贴,对他一心一意,万事以他为准,怎么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呢? 可是沈敬繁自己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连最近对关云锦心里悄然的变化,他都顺理成章以为是接近目标的成就感。 他怎么会喜欢关关云锦?至多是不忍心罢了。 可是心里越来越膨胀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他不明白,原本以为见了李若茗之后,一颗心就会安定,可是此刻的他更叫焦躁,比见之前还要困扰,沈敬繁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将车停靠在路边,用力地砸着方向盘。 一回到家,沈敬繁不由自主地跑回小院的楼上,着了魔一般,径直走到关云锦房门外面,呆立了许久,想要敲门,想着也许她已经睡了。 可是心中却有个念头难以抑制,他想要见到关云锦,必须,马上,一刻也等不了。 丁香这时从里面出来,悄悄掩上门,回身见沈敬繁脸色憔悴地站在身后,吓了一跳,随即小声回禀说,关云锦已经睡下。 沈敬繁看得清清楚楚,丁香眼中的不屑,她是在责怪他,伤害了关云锦。 一股无名火从沈敬繁体内窜至大脑,他绕过丁香就要开门进去,丁香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沈敬繁用力一扬胳膊,丁香就被推了出去,他一定一定要见到关云锦,如果今天晚上见不到,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丁香再次奔过来,却见沈敬繁一改刚才对自己的粗鲁,转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丁香没再出身,她站在沈敬繁身后,看着他明明打开了门,却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好像看着什么在出神。 莫名的,丁香有种文人形容过的那种感觉,沈敬繁的背影,看起来也很忧伤。 夜已经深了,将近年关,天气十分寒冷,屋子里炭火供的十分充足,倒也不觉多大寒意,只是坐久了站久了,身体还是会感到凉气阵阵。 沈敬繁坐得够久了,腰已经僵硬了,便站起身来,轻微的活动了几下,关云锦还是睡着,沈敬繁再次把视线落到关云锦脸上,脑海却有些飘忽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关云锦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眼睛还是紧闭着但已经开始抽泣,双手攥紧被角,翻来覆去,沈敬繁赶忙坐下,轻轻的拍着关云锦的胳膊,低声安慰着,他知道她肯定又做噩梦了。 没过一会关云锦就安静了下来,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着。 沈敬繁刚松了口气,关云锦却睁开了眼睛。 因为离得比较近,沈敬繁被吓了一跳,见关云锦好像并没有前几天反应那么激烈,便又探近,柔声说着:“醒了?要不要喝口水?” 关云锦的眼神清明了起来,神色也由刚才的茫然变得冷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我不想再看到你,滚出去,马上!” 沈敬繁见她刚醒就是这番态度,有些生气,喝的酒也还没消化,头疼得阵阵发紧,他生怕会影响到关云锦睡觉,进来之后都没敢发出任何声响,一动不动坐了这么久,身体不舒服,语气也控制不住的差了些:“我在这守了你大半夜,关云锦,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华年如梦 一 关云锦顿时坐起来,无声望着沈敬繁,眼里的怒气越来越盛,沈敬繁被她这么一盯,刚才的委屈和不甘全都消失了,眼神怯怯,不敢与她对视。 关云锦声音冷冷飘过来:“你有什么脸面说这句话?我凭什么对你好?我恨不得杀了你,我不是说过吗?不允许你踏进我的房间!” 沈敬繁不想与她吵架,更不想再惹她生气,张了张口,又将话全都咽了回去。 关云锦想要从床上起身,奈何身体太虚弱没有站稳,刚要向后跌去,沈敬繁眼疾手快扶住她,刚一碰到她的胳膊,关云锦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似的,迅速抽出手臂,用力推开他:“别碰我!” 沈敬繁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再见关云锦气喘吁吁的扶着床头,眼神提防,心里火也窜了上来。 “是,我乘人之危,我….但是你能不能冷静下?我们是夫妻,那种事有什么啊?我以后好好对你不就行了吗?” 关云锦额头涔涔流汗,双腿发软,死死盯着他,沈敬繁忽然扭过头去,仿佛不忍。 “我说真的,你不用这么难受,女人嘛,嫁人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就算我以前真的很让你不省心,那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以后会好好的对你,也不会再出去玩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你我夫妻,不是早晚的事吗?” 关云锦伸出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一肚子的怒气和怨恨想说,却发现在沈敬繁面前,对牛弹琴,竟然没有一丝能沟通的可能。 见她掉了眼泪,沈敬繁扭过头去,不管提到关云锦的反应让他有多么生气,他还是看不下去她这般模样。 “沈敬繁,我跟你无话可说,滚出去。”关云锦语气不再激愤,她不知道自己又流泪了,眼睛已经变得麻木,有时候伺候在一旁的丁香帮她拭去眼泪,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哭了。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你早就是我们沈家的人了,干嘛还要死要活这副模样?” 关云锦一口气闷在胸口,两眼开始发黑。 “你还是人吗?你说这种话?我不是你,可以胡乱来,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丈夫看,你这个王八蛋!就该千刀万剐!” 沈敬繁嚯的转过身来,步步逼近:“我是碰了你了,我是王八蛋,我是该千刀万剐,你不把我当丈夫,我还要告诉你了,你这辈子,只要我愿意,你就只能有我一个丈夫!你的身子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你要是心里再有别人,再为了别人守身如玉哭哭啼啼,你就是不守妇道!想给我戴绿帽子,没门!我沈敬繁的东西,谁都不许染指!你听明白了吗!” 关云锦抬起头来,带着恨意的盯着已经逼到眼前的沈敬繁,浑身发起抖来,沈敬繁吼完,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是胸意不平。 “我杀了你!” 关云锦扑上去,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用死力箍紧,想要活生生掐死沈敬繁。 沈敬繁任由她用力,冷冰冰地看着,关云锦已经好几天没吃饭,身体很虚弱,根本用不上多大的力气,耗了一会,没伤到对方,却让自己疲惫不堪。 沈敬繁见关云锦手上已经用不上力气,轻轻一推,关云锦便被他推到在地。 见她摔在地上,沈敬繁有些后悔,没想到自己用了这么点力气,她就站立不住,但见关云锦眼神如刀,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便又硬着心肠说道: “你要杀我?好啊,你来啊,你来啊,你现在就是有心也没这个本事了,所以你就给我好好的养着,只能做我沈敬繁名正言顺的女人!” 说完转过身去大步向门口走去,刚迈了两步路,沈敬繁有些挣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关云锦,见她扶着旁边的椅子已经站了起来,双眼寒冰地瞪过来,心里突突一跳,立马问:“你就算想找我报仇,也得有这个本事!明天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这番模样,别怪我心狠牵扯你爹娘进来!我说过的话,说到做到!” 关云锦依旧没动,沈敬繁脸上火辣辣地烧,心里火辣辣的疼,不见关云锦歇斯底里,却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但狠话已经说完,只能硬着头皮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还未开门,便感到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感受到一股震动,凭借自小到大练习武术的灵敏,沈敬繁人未回头便已经闪向一旁,但见一柄锋利的西洋剑刺了过来,‘当’的一声钉在了门上。 没入之深,大出乎沈敬繁的意料之外。 关云锦手上没松,握着剑柄喘着粗气,一脸狠绝地扭头望向沈敬繁,仿佛气自己没刺中他,堵着气想要再次把剑拔出来,使了两次劲,剑依旧嵌在门柱上,纹丝不动。 沈敬繁不敢置信,察觉到了关云锦接下来想干嘛,怒目而视。 关云锦气喘着,愤恨的盯着沈敬繁,深呼吸了好几口,抬脚抵在门柱上,用整个身体向后拉,终于将剑拔了出来,整个过程沈敬繁一直盯着她,没有丝毫拦阻。 等到她向自己走来,沈敬繁才回神,言语间满是惊诧:“你还想干什么?” 关云锦冷冷地回答:“你不是要我杀了你吗?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畜生!” 沈敬繁又惊又怒,没想到关云锦真的对自己下了狠手:“你疯了?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得了?” “我无所谓,只要能杀了你,就是同归于尽又如何,怎么,你怕了?” 沈敬繁留意到,关云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但眼眶里却蓄满泪水,她将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所有即将出口的话就被关云锦眼里涌出未落的泪水淹没了,他嘴唇哆嗦着,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关云锦此刻身体已经虚弱的很,虽然攒足一口气冲上前来,也早没了往日的力度,沈敬繁没有忘先躲避,他一转身,轻易就躲了过去这一剑,没等关云锦回过身来,便转身握住关云锦的手腕,沉声道:“关云锦!你不要再发疯了!别以为我会一直容忍你!” 关云锦闷着头,一股劲跟他对抗,像是完全没听见沈敬繁的话。 沈敬繁想要剁下剑,关云锦死命攥住,不肯松手,沈敬繁只好用力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才终于拿走剑。 关云锦苦于自己力气敌不过沈敬繁,见剑被夺走,也不啰嗦,反手对着沈敬繁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沈敬繁被她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懵住了,力道太大,脸都被扇得歪向一边,脸上顿时滋滋疼着,沈敬繁伸手一摸,左边脸滚烫。 “关云锦,你他妈的疯了吧?” 关云锦冷笑着,扬手又是一巴掌,力道比地一巴掌小不少,沈敬繁反而没再出声,只是寒声问她:“解气了?” 关云锦突然又高高扬起手,沈敬繁以为她又要扇自己耳光,双手微动,仍旧停留在身旁两侧,没有起来拦着。 但关云锦只是虚晃一下,目标在沈敬繁手上的剑,趁着沈敬繁被混淆视线,关云锦突袭想抢下剑,未料到沈敬繁手劲很大,一下子没能成功。 沈敬繁扭头看着关云锦,明白她的意图,手握得更紧,不肯让她把剑扯出去。 关云锦咬着牙还在努力,试图挣扎抽出剑,力气上但却拼不过他,拉扯了半晌,沈敬繁干脆一脸冷漠,不反抗,由着她折腾,就是不肯松手。 关云锦气急败坏,弯下身子张嘴咬向沈敬繁的手腕,沈敬繁立马吃痛,另一只手落在关云锦的头上,本能地想要推开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沈敬繁闷声低呼,手腕处疼得钻心,松开了手,关云锦一得解脱立马夺过剑柄,反手刺向沈敬繁,已经预料到关云锦这一招,沈敬繁向旁边躲开,但跟关云锦距离太近,剑又长,到底胸前还是没躲过,衣服划破的声音传来,沈敬繁吃痛,向后退去。 见击中了他,关云锦好像有点意外,不相信般愣住了,低头看向剑尖,上面果然沾着血红。 沈敬繁低头检查了下伤势,胸前被划了一道长口,虽然血渗了出来,应该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 沈敬繁的怒气却被激发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关云锦,哧的一声撕开了衣襟,露出狭长的伤口:“关云锦,你真的下手杀我?你真的这么恨我?不惜置我于死地?” 沈敬繁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吃惊,失望,还夹杂着说不清楚的心痛。 关云锦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直直的盯着沈敬繁胸前的伤痕,渐渐发起抖来。 “好,你要杀我,你来啊!来啊!”沈敬繁大步走向关云锦,抓住她的手,提起剑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厉声喊着:“你动手啊,动手啊!我不反抗了,要杀要剐随你,你动手啊!快啊!” 关云锦却不听使唤般向外抽着手,浑身颤抖如筛糠:“你放手!放手!” 关云锦拼命的喊着,开始挣扎起来,想抽出自己的手,沈敬繁却如铁钳一般的用力掐住她的手腕,不允许她退回,更是加大力道,掐着她的手向着自己脖颈的血管处用力。 关云锦忽然顿住,失去了意识一般停止了挣扎,沈敬繁却未料到,盛怒之下也是对着自己下了狠手,关云锦的忽然停止发力,让他双手的反作用弹了回去,剑奔着脖颈划去,一股温热的触觉流下,关云锦和沈敬繁都彻底呆住。 等到两人都有了意识,关云锦瘫软在地,干呕了起来,手掌处刀切般疼痛难忍。 沈敬繁这才感觉到脖颈间的刺痛,伸手一摸,果然全是血迹。 沈敬繁再三确认了,自己的伤并没有像看起来那么严重,虽然血多,却大部分是关云锦的。 她一停手,虽然让剑猝不及防向着自己这边划过来,好在行动比大脑快一步,他向后仰头,躲开了一部分,而且不知为何,关云锦停止用力的同时,双手握住剑,把它向反方向拉了开来,这才彻底救了沈敬繁一命。 沈敬繁懊恼不已,今天晚上身上被伤了两处,当真是流年不利。 可是原本以为要杀自己的关云锦,却成了救命恩人,而他乱发脾气差点害死自己,本来一肚子的暴怒,但见关云锦已经干呕的嘴唇发紫,心里疼得出乎意料,连呼吸都几乎静止了,每喘一口气心脏就会疼上好一阵。 咣当一声丢了剑,沈敬繁走到关云锦面前,蹲下来:“还要杀我?” 关云锦喘息着,手拍在胸前平复着不适,受伤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垂在地上,扭头看着沈敬繁,眼神刚触到一摊红色,便扭过头去不可抑止的干呕起来,一边掉下眼泪来。 沈敬繁转身拿来药箱,随便扯了一根布条将自己脖子围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关云锦包扎手伤。 还好,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之伤,沈敬繁悄悄松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下手却更加轻巧。 关云锦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伤,冷冷地苦笑着。 沈敬繁见不得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着脖子间的疼痛,没好气地说:“没能杀了我,很后悔?可是救我的人也是你,你打算以后都跟自己过不去吗?” 关云锦瞪着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又捡起了剑,沈敬繁留意到,立马伸手拦住她:“你疯了?还想怎么折腾?” 关云锦也不反抗,任由他夺下剑。 沈敬繁将剑丢在身后,先是给她包扎好,接着起身将剑拿出房间,回来就关上门,将关云锦拦腰抱起来。 关云锦想也没想,就用手推他,触碰到了伤口,疼得嘶嘶喘气,沈敬繁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好,就立马松手站直,离关云锦两步距离。 关云锦又开始发抖,看着近在眼前的沈敬繁也开始出现重影,她用力甩了甩头,视线仍旧没有清明,后脑勺像是灌了铅,沉重地无力支撑。 仿佛听见沈敬繁焦急的呼唤声,关云锦想要开口赶他走,张了张嘴,眼前一黑,再无知觉。(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华年如梦 二 迷糊中,听到一个男声,关云锦努力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个西装背影,还有沈敬繁的声音钻入耳中:“大夫,她身体怎么样,不碍事吧?” 西装背影回答:“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进食,另外手上的伤也得留心,每天按时换药,不能沾水,这几天饭食以清淡为宜。” 沈敬繁连声应着。 关云锦觉得脑袋太沉,不再逼着自己用力睁开眼睛,便又昏天昏地睡了过去,完全不知窗外事。 潘氏命锁儿送医生出去,回身见沈敬繁已经坐在关云锦床边,替她掖着被角,心下五味杂陈,她放轻脚步,走到沈敬繁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敬繁回头,见潘氏给他使了个眼色,就起身跟着她走出了卧室。 沈敬繁情绪消沉,低着头,没言语。 潘氏先是叹口气:“你们两个,怎么总是闹得鸡飞狗跳的?谁家日子过成像你们这样的?” 沈敬繁不回答,做出一副认真聆听任由她教训的样子,潘氏便也说不下去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使生气,也不忍心过多苛责。 “你们结婚都这么久了,竟然,”潘氏有点说不下去了,话锋一转:“既然已成定局,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你爹那边还不知情,我会替你们瞒着,但这边,你也要早点料理妥当,知道吗?” 沈敬繁点头答应:“多谢娘。” 潘氏见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复又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了。 刚走出门,就见尤碧枝带着丫鬟走到小院门口,潘氏在门前站住,不露声色地看着她。 尤碧枝皮笑肉不笑,走得绰绰约约,声音婉转诱人:“妹妹见过姐姐,给姐姐请安了。” 脚刚要抬起跨进门槛,潘氏出声制止道:“他们二人都已经歇下了,回吧。” 尤碧枝脸色一僵,继续向里走:“妹妹听说,这几日咱们沈家的少奶奶身子不爽利,特意去买了上好的补品,让人熬成了汤,趁热送了过来,好让少奶奶早点喝了,养好身子,早日给姐姐添个孙子啊。” 潘氏脸上没什么表情,尤碧枝见她这样,默念着侥幸,就要继续往里走。 在靠近潘氏身旁时,见她仍旧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向前。 潘氏突然伸出一只手臂,静静停在尤碧枝面前,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险些触碰到她的前胸。 尤碧枝如同烫着一般,呦地退了回去,面露怯色望着潘氏,声音嗫喏:“姐姐……” 潘氏微微一笑:“回吧。” 音调与往日无异,没有任何起伏,尤碧枝连同她身旁的丫鬟都瞬间低下了头,默默向后退。 尤碧枝走上来时的路,转身离去之时还不忘向潘氏行告退礼。 走进自家院落中,丫鬟快步跟上前,不服气地问尤碧枝:“太太,您何必要怕那个老女人呢?从您进了门,老爷都没正眼瞧过她,一年也就去她房里一次两次,全沈家上下,谁不知道,她只是名义上的夫人,真正当家的心尖尖上的人,是太太您啊!您这么忍气吞声,她竟然还不知好歹,拂了您的心意。” 尤碧枝眼里闪过无数恨意,却也只能叹气惋惜道:“谁让她有个那么有能耐的娘家呢!再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潘家的老女人,看起来是个老好人,那是因为你没犯着她,一旦招惹到她,你就知道,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 尤碧枝舌尖几乎啐毒,珠光宝气的左手,慢慢抚上她的肚子,曾经的仇恨全部汹涌而来,这里曾经是她所有的期待,可是潘氏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女人,却不动声色地就假他人之手除掉了这个隐患,为她的儿子扫除了障碍。 从此以后,她尤碧枝的倚靠,就只剩一个不怎么争气的女儿,沈盈玉,恨到极点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为自己未出生的儿子报仇雪恨,为她这一辈子再不能当母亲讨个说法,可是,关于潘氏插手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折腾将近一年,除了让沈华城越来越厌烦她之外,还要承受潘氏如雕塑般老好人面孔之后的嘲讽,而失了沈华城的宠爱,她在府里的日子一落千丈。 尤碧枝是务实的人,既然暂时斗不过潘氏,就养精蓄锐,先抓稳沈华城的心再说。 这些年,她暗中积蓄力量,沈家上下几乎大半的人唯她马首是瞻,沈华城也几乎成了她一人的专属丈夫,除去他在外风流快活的日子,每逢过夜,都是留宿她房里。 但这又有什么用? 潘氏最能逼疯尤碧枝的地方就是,她根本不屑于跟她斗。 所有尤碧枝费尽心思得来的一切,潘氏根本不放在眼里。 尤碧枝把控了沈家内务的财政大权,吃穿都是最好的,可潘氏家原本就家底雄厚,早些年沈华城送了她几处产业,她托人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年收益都不少,她根本不缺钱。 沈家下人私下里,也是认尤碧枝为真正的主子,马屁拍得顺溜,但那又如何?一来潘氏有儿子,而且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不论眼前如何,多少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沈敬繁的财产,二来沈华城虽与潘氏不亲近,但却十分敬重她,所以下人们即便投靠尤碧枝,也不怎么敢造次。 而沈华城独宠尤碧枝,每年只有星星点点一次两次,宿在潘氏那里,她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 开始尤碧枝还会故意惹怒她,专门挑沈华城留宿她那里的时候,派人找各种理由将沈华城叫走,可是她未曾从潘氏眼中看到过有关的愤怒和嫉妒,甚至于尤碧枝故意在言语上挑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攒着所有的劲头,想要跟你的敌人一决高下,却发现人家根本心不在此,你所期盼的胜利感和报仇雪恨的快感,通通没有,再做什么,好像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尤碧枝能抓住的也就是这点了,尽管前两年,她实在受不了潘氏的冷漠和随心,明里挑衅过她,潘氏当时就放言:“你愿意守着就守着吧,不过是暂时在你这里放一下而已,我们娘俩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有什么打紧。” 尤碧枝仍不放弃希望,她一直坚信着,总有一天,她会打到潘氏。 只是,不是眼下,所以,她只能隐忍。 夜色迷蒙,灯光昏黄,关云锦睁开眼睛,望向床尾处,果然再看见那个不想见到的身影。 关云锦闭上眼睛,将头扭了回来,一来一回头发摩擦枕头的声音,被沈敬繁机灵地捕捉到了,他立马探身上前:“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关云锦连对他恶言相向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顽梗地不看他,借此来表达对他的送客之意。 沈敬繁却压根领会不到这层意思,他伸手将手心覆在关云锦额上,小心感受着温度,低语道:“还好,总算不烧了。” 关云锦转动脑袋,撇开沈敬繁的手。 沈敬繁也不觉生气,继续柔声问:“想吃点什么吗?丁香给你熬的粥,阿铭炖的粥,都很清淡,有胃口吗?” 关云锦挤出一句:“别管我。” 沈敬繁寂静地望着她,沉默到关云锦觉得稀奇扭头看他,沈敬繁才缓缓说道:“关云锦,你别这样,你忘了你爹娘了吗?他们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让他们怎么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们着想啊!” “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轮不到你说!”关云锦声音依旧冰凉。 “关云锦!你听我说,你还有我啊,我承认是我不对,是我做错了,没顾及到你的感受。可是我真的是在意你,你时时刻刻心里总想着离开我,我也是担心失去你,所以才想着,如果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你就会死心塌地的跟我,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不是迟早的事吗?” 是啊,早晚的事,对于夫妻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关云锦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生不起气来了,更多的是无力和挫败。 她茫然地四处看着,终于将视线落到剑上,还隐隐能看到一滩血迹,胃里又开始了翻腾,关云锦手头一低,再次干呕起来。 沈敬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赶忙跑到窗边将剑收起来,用盒子盖上,又跑回来,刚要碰关云锦,意识到手上还沾着血渍,便虚晃在空中,藏到身后,没有碰她,十分担心地问:“我去把医生请来,让他给你打一针吧。” 落地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关云锦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抬起头,天旋地转,她甚至出现幻觉和幻听,竟然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在现实中还是梦境之中。 关云锦突然瞳孔收紧,为什么地面越来越多的血晕?再抬起头看着沈敬繁,她衣服已经撕破了,胸前,脖颈处,双手满是鲜血,可是眼睛里倒影的却是自己,而且此刻他的眼神里透出来的东西,好像叫做关切,似乎不是假的。 关云锦手臂一软,身子瘫倒在床边,她觉得心里压抑到痛处,张开嘴却喊不出半分声音来,只能无声的哭着,喉咙像是被人大力扼住,透不过气来,整个人痛苦地缩在一起。 沈敬繁心里忽然刀搅般难过开来,眼前的关云锦面上毫无生气,似乎在找什么,眼泪小溪般的流着,迷茫的像个孩子。 “云锦,对不起。”低声说着,沈敬繁忽然有些怀疑真正的事实是什么,自己曾经那么坚信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的瓦解。 关云锦扭过头去看着沈敬繁,她恨他,毫无疑问的,可是她更恨自己,竟然下不去手杀了他,她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云锦,我知道你生我气,你无法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能表达我的真心,但是我不后悔,真的,时间倒流,我还会那么做。”沈敬繁低声诉说着。 关云锦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泪眼朦胧,但却带着狠厉瞪过去。 沈敬繁眼神不躲不闪,任由她目光的凌迟,回望的眼光却带着一股绝望的灼热,关云锦留意到,觉得心口一疼,好像自己在沈敬繁的这种注视下,会变成一块炭火被烧尽。 “你要是不能解气,也别郁结在心,赶紧养好了身体,打我一顿,抽我一顿,或者拿着你的西洋剑,在我身上刺几个洞,让我流一地血,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解气,我绝无怨言。”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关云锦没有理会这些誓词,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沈敬繁还想继续道歉,但见关云锦已经停止哭泣,扭过头去,浑身散发一种冰冷的气息,反倒比刚才流着泪更有距离,便没再说什么,艰难地用手背扶着墙壁站起来,走了出去。 被关云锦刺伤之后,沈敬繁喊来了老张迅速送他去医院,并且给阿铭和老张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将这件事说出去,一辈子不要再出现在他眼里,又把丁香叫起来,让她上去陪着关云锦,并把屋子收拾干净。 三个人见到沈敬繁浑身是血的样子都吓得不轻,阿铭开口就问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沈敬繁狠戾,不像有回答的心思,也不敢多说,赶忙各自忙起来,尤其丁香,记挂着自家小姐,立刻奔上楼去。 虽然下人们被严禁口风,但是沈敬繁身上的伤是瞒不住的,因着冬天穿的多,围巾手套都不摘掉,说是不跟家人一起吃饭,也不来请安了。 知子莫若母,他跟关云锦闹得那么严重,哪里能瞒得过潘氏的眼睛。 霎时沈家上下闹得人仰马翻,尤碧枝这些人也探到一些口风,想着兴风作浪,潘氏铁腕之下,竟然也没扑腾出什么水花。 但下人们之间传言什么的都有,有的简直不堪入耳,丁香听到过几次,要么说关云锦是想要红杏出墙杀夫,要么就说沈敬繁在外花心惹恼了关云锦,半夜动了杀心,总之听的人很是气愤。 沈敬繁照例每天监督厨房做各种滋补汤粥,亲自端过去,无微不至照顾关云锦,倒是堵住了不少人的嘴,也让关云锦在沈家的地位,往上升了不少。(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华年如梦 三 但是关云锦自从跟沈敬繁大闹那天之后便一言不发了,对什么好像也提不起兴致来,丁香见她这般也开始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肯出去半步,专心照顾她的起居。 尤其沈家上下得了沈敬繁吩咐,伙食衣物一应供应要捡最好的送来,主仆二人在小院的日子,倒是也没什么难为。 沈敬繁自打那天以后再也没有惹过关云锦,有时候他在反复叮嘱一些吃喝事宜,只要关云锦一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就会识趣地闭嘴,等到关云锦出声赶他走时,沈敬繁也麻利地立刻出去,绝不跟她起冲突。 有时候沈敬繁明明很想去她房里看看,但是又不知道再见到自己,关云锦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再刺激到关云锦已经很脆弱的神经,便一日几次追问丁香,了解关云锦的情况。 从丁香的口中得到的,是关云锦正常吃喝的消息,也便放下心来。 沈敬繁再想问其他的情况,丁香便不肯多说,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但是前段日子小姐的消瘦,加上沈敬繁的受伤,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不管怎样,她还是坚决站在小姐这边的,小姐虽然性格冲动但从来不会无故伤人,想必沈敬繁是惹到了小姐,伤害了她,所以才会闹成这样,纵然沈敬繁是她的姑爷,是她的主子,如今关云锦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丁香当然无条件地站在关云锦这一边。 只是沈敬繁表露出来的关心又不像是假的,丁香一边跟小姐同仇敌忾,一边又觉得,沈敬繁和自家小姐到底是夫妻,他如此有心想要弥补,关云锦若是能原谅,以他的有心,两人以后的生活也许会很好,所以,沈敬繁问到她的情况,丁香又忍不住透露几分。 沈敬繁还要再开口,见丁香面色不是很好,话也变少了,沈敬繁不傻,猜测到她是护主心切,便也不多计较,任由她去。 沈华城夫妇那边已经稳住,但毕竟沈敬繁是他们的至亲骨肉,看到他受了伤,心里很难毫无介怀。 在他们的眼中,夫妻之间吵架拌嘴都是正常的,何至于严重到要动手还伤人的地步? 但在得知了具体的原因之后,又不知该发怒还是该骂人。 两个孩子竟然将所有人都当傻子,结婚这么久,竟然只是表面夫妻!自然是生气至极,尤其沈华城,连声骂着沈敬繁没用,平日浪荡,关键时候连个女人也没拿下。 但关云锦如今人病着还伤着,不管不问又不是回事,开始的几天,沈华城和潘氏都去探望过,见关云锦不怎么爱答话,人也恹恹的,脸上没什么欢迎的表情,后来就不怎么来了。 潘氏送的东西倒是源源不断,还都是挑顶好的。 只是她一想到关云锦真的拿剑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无法过去心里的坎,对关云锦是采用眼不见为净的办法,只当没这么个人了。 刚换好药,沈敬繁算算,关云锦这个时辰应该刚吃完饭,还没睡下,便起身上楼去,不管怎样,一切都还是要继续,他早晚要整理好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难道任由状况这么惨淡下去么?还谈何以后? 听到敲门声,丁香以为是阿铭送药,开门之后见是沈敬繁,有点吃惊,接着低头问:“姑爷,您怎么上来了?” 沈敬繁径直越过她:“我难道还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妻子吗?” 听到他的声音,关云锦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身形,并没有出声,也没有看过来。 见小姐没发话,丁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沈敬繁吩咐:“你下去,我跟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虽不情愿,没有关云锦的进一步指示,丁香也只得一步一回头地下楼去。 关云锦并不意外,在她心里隐隐知道,沈敬繁一定会再来找她的。 虽说那天的记忆是血红色的惨痛,但是奇怪的是从那晚上开始,她竟然能睡得着了,而且是一夜无梦的那种,这对关云锦来说是久违的宁静。 之前的每个夜晚,关云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仿佛天下所有的事,对于她来说却只剩下了哭泣,哭累了就可以睡过去,但是梦中也不轻松,每一个狰狞的梦都不放过她,让她在梦里也是哭醒过来,等到清醒了,却要面对比冬天还要冰冷的现实。 所以关云锦对沈敬繁的恨意,说不上是消失了,只是以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存在着,她依然痛恨他毁了她的希望,但是却不再有极端的想法了。 也许那天满目的血提醒了关云锦,也许在她内心深处早就已经知道,其实,她早就没什么盼望了,即使有,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美梦而已,沈敬繁所做的不过是从梦中叫醒了她而已。 沈敬繁见她仍旧背对着自己,也不勉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鼓了好几遍勇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发抖。 “云锦,你睡了吗?” 关云锦一如既往,根本不理会他。 沈敬繁不气馁,继续问:“你没睡的话,我有话想对你说。” 见关云锦一言不发,沈敬繁理了理思绪,轻声说道: “云锦,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我是真心的向你道歉。你给我个机会吧,让我来照顾你,那天的话也许你不记得了,当时你那么激动,可我却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这几天我发现了一个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其实我很害怕,害怕会失去你,我知道,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里,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你,我真的十分抱歉。我总想着,只要我对你好,你的心自然会留在我身边。可是你这种反应让我更害怕了,我特别害怕,是我错了,这么做会将你推开离我更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给我个机会吧,让我能弥补对你犯的错。” 沈敬繁轻轻地站起来,走到关云锦跟前,跪在床边的台阶上,将头埋在关云锦身旁的被子上,声音低低的像是从深井中发出来。 关云锦手指微动,有点无措地回过头去看着他,心下五味杂陈。 “云锦,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恨你的,觉得你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会抢走我的快乐,带给我的都是痛苦。我甚至带着一种心态想要折磨你,可是你总是跟我吵跟我斗,你既不像若茗那样温柔的只会逆来顺受,也不像别的人讨好我,你会反击我,甚至还会欺负我,揍我。” 沈敬繁说着,回想了他们以前的经历,忍不住会心一笑;“现在想想,前段日子,你跟我吵架,动手,也那么难得,最起码,你还是理我的,不像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在你眼中都跟不存在似的。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只有教我功夫的师傅才对我动过手,学会了身手之后几乎没人再能从我这讨到便宜。” 沈敬繁苦笑着:“可是,你竟然也会功夫,我开始没把你放在眼里,大意之下,在你手里吃了亏,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揍人。我当时都气疯了,恨不得掐死你,总想着各种办法来对付你,但我又觉得,真打得赢你,也没多光彩,毕竟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后来才发现,跟你这么吵吵闹闹的,也挺有意思的。” “可是你现在却不肯理我,我忽然发现自己心慌了,因为我不想停下来,我觉得每天这样跟你闹跟你吵,日子才是有意义的。云锦,你对我有气有怨,你打我骂我都好,能不能别再这样了?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求你这么快就原谅我,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个机会,事实已经变成这样,我还想弥补,我不想分开,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关云锦一直没出声,直到沈敬繁说完这句‘重新开始’,关云锦才微声叹了口气,沈敬繁听到立马坐直了身体,屏息以待。 久久之后,才听得关云锦轻声叹道:“重新开始?我原来以为自己也可以重新开始的,但上天好像并没给我这个福分。” 沈敬繁以为关云锦感慨跟自己一直以来的不顺利,连忙说道:“怎么会?云锦,我们当然可以重新开始!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们是夫妻,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说完连沈敬繁也下了一跳,他有点意外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但整理下了心神,不待关云锦做出回应,便握住了她的手,语调也慢了下来,神态却郑重:“云锦,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自己所犯的过错,好吗?我们这个婚姻也许开始都是身不由己的,但是现在我想自己做主,不让它继续变成一个错误,我们一起来修正好不好?” 关云锦迟迟地转过头来看着沈敬繁,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半晌,只轻轻地说:“可是,沈敬繁,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是。” 沈敬繁脸色一僵,挤出一个笑容,似乎想要化解这个意料之外的尴尬,然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说出来,我以为,你最起码会掩饰一下的。我也厌弃过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但是现在,我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关云锦抽出了自己的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沈敬繁,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云锦…..” “难道你认为,听了你的这番话,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欢喜涕零地忘记所有,让自己努力喜欢你?” 沈敬繁低下头去:“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锦,你很早说过,我是一个傲慢的人,我从小到大从未这么低声下去的对待过一个人,可是我发现在你面前,好像一切都是很自然而然的,只要能换的你的快乐,你的原谅,我怎么做都无所谓。今天即使我这样自责,也不能弥补我对你造成伤害的万分之一,我以后会好好的补偿你的,我不求你现在就喜欢我,但是至少不要拒绝我对你好。还是那句话,我真的很抱歉,伤害了你。” 关云锦保持着沉默,不再开口回应他。 沈敬繁原本还有许多想说的话,全都收了起来,他起身帮关云锦掖了掖被角,关云锦却一把夺了过去,沈敬繁忙收起手,低声道:“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沈敬繁轻轻带上门,悄声下楼去了,他将脚步放得很轻,但关云锦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下每一下,都像是鼓点响在耳边,她想忽略都做不到。 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关云锦才扭过脸来看着门口,想象着他离去的样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沈敬繁就被沈华城又派到了郊区工厂那边,有一部分工人在跟着闹事,要求涨工钱,跟厂里的人闹得不可开交,还搞起了罢工示威,让他们很是头疼。 去了以后发现,事态并没有很严重,他们找了巡捕房,带了一干人去坐镇,沈敬繁出面跟工人头目谈判,对方提出涨工资的要求,沈敬繁没有答应也没拒绝,一直在拖延,安抚他们的情绪。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答应了一次,以后就会一直被掣肘,沈敬繁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交货日期也逼近,工人总停工,也不是个事,耽误了交货,赔钱是一回事,他们沈家的声誉也会受影响。 结果忙到晚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两伙人一直僵持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沈敬繁先是派手下联系平日有来往的工厂,先借着他们的工人和机器用一下,不管怎样,先把货赶出来。 这些工人都有家有业,需要养活一大家子,没了收入,他们能坚持多久? 沈敬繁知道,持久战,双方都耗不起,现在拼得就是谁能死撑下去。 只是让他就这么受制于人,他是绝对不甘心的,但平心而论,沈家给的工钱也确实太少了,他以前从未管过这些事,现在看看账本,工人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够他去大世界喝几杯酒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华年如梦 四 “少奶奶呢?”沈敬繁看着空空的房间,扭过头来劈头盖脸的就问。 忙了一夜,才暂时将罢工的工人情绪安抚下去一点,沈敬繁抽空舟车劳顿赶回来,一进门就脚不停歇奔上楼,站在房门前,用力的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气喘吁吁,才轻轻推开门,却没有见到惦记了许久的人。 阿铭正在收拾外间,被沈敬繁这么一吼,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不,不知道,早晨,早晨,送早餐的时候,还,还在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敬繁烦躁的推开阿铭,喊道:“丁香!” 老张应声进来:“少爷,您叫我。” “看没看到少奶奶?丁香呢?也都没看见吗?” 沈敬繁边问边从楼上跑下来,语气里满是焦急。 “丁香刚才去厨房拿东西去了,说是少奶奶想吃枣蜜粉糕,这边的小厨房还差点配料,所以去大厨房了。” 老张回答道。 沈敬繁立马说:“赶紧把她找来!” 老张应声而去,没一会丁香就一脸惶恐的回来了。 一问,她也不知道关云锦去了哪里,沈敬繁开始不相信,拧着眉苦着一张脸,丁香见他这种表情,紧张兮兮地问:“是小姐又出什么事了吗?” 沈敬繁见丁香脸色大变,看这模样倒不像是撒谎,便说:“你家小姐就算出什么事了,我也没法知道,因为我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丁香一听急了:“怎么可能呢?我下楼的时候小姐还在啊!怎么不见了?去哪里了?难道是被绑架了吗?” 见她越说越离谱,沈敬繁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就算关云锦要逃走,以她的性格,最是护短,怎么可能扔下丁香一个人,想来是一个人溜了出去,见阿铭和老张仍旧束手站在旁边,也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一个人回到了关云锦的房间里。 一进门,沈敬繁就又把丁香叫了上来,指着房间对她说:“赶紧找找,你家小姐的什么东西少了,也好看看她到底是去哪里了。” 丁香点点头,麻利的查看了一遍,发现关云锦的一套戎装不见了,便告诉了沈敬繁,一般来说关云锦那套衣服都是去骑马或者打猎的时候才穿的,沈敬繁一听,眉头渐渐紧锁。 一直到天黑透,关云锦才回来,刚一进门丁香就迎了出来,关云锦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见到我就这么苦大仇深的?” 丁香一脸惊慌,只说了声:“小姐…”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沈敬繁跟着走了出来,大步走到关云锦面前,从丁香手里接过毛披肩,亲自披在了关云锦肩上,声音极其温柔说:“外面这么冷,出去也不让老张送你,看看,也不多穿几件衣服,赶紧进屋吧,别冻着。” 关云锦低垂着眼帘,看着沈敬繁的动作,一言不发。 任由沈敬繁不知真假的关怀自己,对于他的所有动作,没有任何反抗,只最后在他想要轻轻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侧开了身子,没有给他机会碰触,便大步走了进去,丁香没敢看沈敬繁的脸色,低着头也快步的跟了进去。 “丁香,我累了,给我打水。” 关云锦说完便依靠在榻上,丁香帮她换好衣服,见她脸色苍白,便问:“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叫下医生啊?” 关云锦摇摇头。 “那要不要喝点汤?您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今天有点冻着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早点休息。” 见关云锦不想多说,丁香也没有多嘴,麻利的帮关云锦收拾妥帖,就关上门,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丁香刚一出来,沈敬繁就上前问道。 “我看小姐的脸色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但是小姐好像很累,什么也不想多说。” 沈敬繁想了想,抬腿要进去,丁香赶忙拦住:“姑爷,小姐已经休息了。” 沈敬繁扫了一眼,丁香立马低下头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丁香看了一眼,转身下楼了。 “云锦,你睡了吗?”沈敬繁轻轻的敲着门问。 关云锦正坐在床上,倚靠在枕头上,听到沈敬繁的声音便熄了灯,直接躺下。 沈敬繁心头一黯,没有做声。 关云锦转过身去,看着窗户上的影影绰绰,风呼啸的吹着已经干枯的树枝,来回摇摆,敲打在窗子上。 关云锦眼泪流了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很勇敢,很坚强,却在看见蒋溪涵的那一瞬间瓦解。 她是带着一丝放纵,任由马载着自己驰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掉了帽子,一直到关云锦感觉头发乱自飞舞迷了双眼,才意识到需要去找帽子,等到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蒋溪涵站在不远处,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知有多久。 关云锦心慌了起来,扬起鞭子就要离开,蒋溪涵追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云锦,不要走。” 关云锦伸出右手,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似乎还存留着蒋溪涵手掌的温度,关云锦将手抬起,凑到脸颊旁,无声地掉着眼泪。 可是她自己哪里还有资格去再跟蒋溪涵谈爱,谈将来了? 关云锦坐了起来,四处打量起来,她想找些别的东西来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每次想到蒋溪涵的脸庞,都会心如刀割,难过得不能自已。 “云锦,我会等你的。”这是在关云锦不顾一切离开时,蒋溪涵对着她的背影喊出来的最后一句话,关云锦连停留都没有,就急速奔开。 或者说不敢停留,她怕一旦停下她就会跑过去冲进蒋溪涵的怀里,再也不愿意回来面对这些烦扰人的事。 以前关云锦总是希望蒋溪涵可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说愿意等她,可是今天她得知蒋溪涵这些日子得到不到关云锦的消息,都在沈家门口守着,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关云锦却觉得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一样,忽然希望,蒋溪涵从来都不曾认识过她,自己从未曾表达过那些情意。 关云锦还是走了,不管她说什么,蒋溪涵都只说:“云锦,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 关云锦竟然开始恨蒋溪涵,恨透了他的体贴和善良,他总是不愿意相信关云锦是个多么不值得的女人,他愿意相信关云锦是有莫大的苦衷,其实她有什么苦衷呢? 她以前就是沈家的少奶奶,即使真的对蒋溪涵有那种感情,在她嫁入沈家的那一刻起,就该断了这个念头,不该再继续放任自己,现在连蒋溪涵也被拖累了进来,她才去说,她不该爱他?早知道不该,当初为什么要去爱? 就算是跟沈敬繁的意外,也不过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而已,在任何人的眼中,他们早已是夫妻,这是事实。 即便发生了这件事,关云锦也无法对蒋溪涵言说。 如此想来,关云锦更觉自己恶心,原来在蒋溪涵的眼中,她一直是一个嫁了人却对自己新婚丈夫不忠,外出勾搭男人的坏女人! 关云锦更觉难堪,流的泪,多的是因自己羞辱而哭泣。 可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答案,她又无法去承受了,不管在蒋溪涵的眼中,一切有没有变化,关云锦始终过不去心理这一关。 她只能这样逃避,关云锦痛恨自己对蒋溪涵的冷血,更恨自己软弱无用,除了哭似乎找不到别的方法。 关云锦越哭越难过,索性趴在了枕头上,呜咽出声。 “云锦,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沈敬繁的声音随着砰砰的敲门声传过来,关云锦以为是幻觉,仔细一听真的是沈敬繁,以为他已经走了,难道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门外? 关云锦没有回答,听着他的声音就足以让关云锦将一切的不幸归结于他,更不要说开门见他了。 “云锦,你开开门啊,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云锦!把门开开好不好?我就只看看你,要是你没什么事我立马就走,云锦!” 沈敬繁的声音还在传来,关云锦却渐渐停止了哭泣。 忽然一阵嘈杂声传来,好像几个人一起上楼来。 “繁儿!你为什么不按时换药?你多大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再任性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是潘氏老夫人的声音,关云锦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 果然,不仅夫人在,管家向沐阳,还有大夫也在,见这一阵仗,关云锦愣了一下。 沈敬繁正被管家拉扯的不耐烦,听到关云锦开门的声音,立马推开了众人冲了过来:“云锦?怎么了?眼睛这么红,为什么又哭了?谁惹你生气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关云锦轻挪身子,避开了沈敬繁的碰触,看向潘氏:“母亲,您来了。” 潘氏没回答关云锦,对着管家:“沐阳,你来说。” 沈福答了一声“是”,便继续说道:“少爷身上有伤,需要每天都换药,但是今天少奶奶出去,不见踪影,少爷担心,所以一整天都守在家里,不肯去换药………..” “向叔!你乱说什么呢!” 没等向沐阳说完,沈敬繁就打断他。 “繁儿,你住口,让他说完。”潘氏也难得的厉声说道。 “为了给少爷按时换药,大夫来了,少爷却也不肯,说见不到少奶奶打死也不换药。没办法,我们只好禀告了夫人。少奶奶,容在下说两句,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在年纪上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老人了,年轻人闹个别扭总是常有的,但是毕竟少爷身子骨是最重要的,还望少奶奶看在少爷如此牵挂少奶奶的份上,不要再闹脾气了,劝劝少爷吧,让他好生顾惜身子。” 说完向沐阳给关云锦鞠躬做了个揖,关云锦忙向后退了一步,双手虚揽了一下。 “向管家,使不得!” “云锦,我就繁儿这么一个儿子,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争吵误会,和怨气,你们都是夫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夫妻嘛,吵架就该床头吵床尾和,你就是再生繁儿的气,看他因为担心你,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换药,也该消气了吧!”潘氏沉稳又句句凿心的话,一字一句的吐来,关云锦听的只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 夫妻,夫妻,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所有的人都拿夫妻的眼光来看他们,但是他们是不是,谁又关心在意呢?这个世界上,就连沈敬繁也咬住了这个关系,只有她关云锦,自欺欺人而已。 见关云锦神色不定,一句话也不说,沈敬繁有点心慌,便催促着:“娘,您别乱说,我跟云锦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有数,不如你们先回……” “你有数!你有什么数?你爱护疼惜自己的妻子,娘知道你们是感情要好,为娘当然高兴。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就不追问了,以你维护云锦的这个架势,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但是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是要娘的命吗!”潘氏声调微微提高,虽然不至于大声斥责,却听在众人耳里,更让人难堪。 关云锦听得不是滋味,向前走了一小步:“母亲,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潘氏见关云锦依旧低着头,眉宇间也没有什么神情,知道关云锦还在怨恨他们之间那档子事,也明白作为女人,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估计伤与关云锦脱不开关系,现在又不肯好好换药,自是担心不已。 “好了,繁儿换药的事就交给你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都是为人妇为人夫的人,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事好商量,别动不动就闹起来没完没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们。” 潘氏说完就带着众人下楼,只留下大夫一人。 关云锦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家离开,转身进了卧室,却没有关门。 沈敬繁大喜,跟着就溜了进去,大夫也随后跟上。 “大夫,麻烦您了,赶紧给他换药吧。” 关云锦说完就走向一边,转过身去不再看沈敬繁。 “云锦,我要是死了,你还恨我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华年如梦 五 关云锦扭过头去看了看沈敬繁,见他正不眨眼的盯着自己,想了一会,竟然没话可说,便扭过头去,并未出声。 “你怎么不回答啊,你说啊!哎呀!”说着沈敬繁有点心急,就想站起身来向关云锦走去,大夫正要给他重新包扎,他起身起得太急太快,正好撞在了大夫的手上,碰到了伤口,疼得喊了出来。 关云锦冷冷看去:“沈敬繁,我请你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没发现吗?一旦你有个风吹草动,受牵连的都是你身边的人,你就算不替我想,也为阿铭向管家他们想想好不好?要真的不想给我们找麻烦,就好好的换药。” 沈敬繁看了看关云锦垮下来的侧脸,坐了回去,老老实实任由大夫给自己换药。 因为担心家里最心尖的主子—沈敬繁闹情绪,沈华城和潘氏都百般嘱咐关云锦一定要照顾好他,绝对不能再发生不肯配合医生换药这种事,对沈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沈敬繁的安危更重要的大事。 关云锦万般无奈,也不好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拒绝,只得答应。 虽然总是神情冷冷的,但是可以每天在关云锦身边,沈敬繁就觉得是跨进了一大步,只有关云锦在他才肯乖乖换药,否则就是摔东西砸碗闹事,弄得整个沈府上下鸡飞狗跳,下人们就会来求关云锦,看着每个人怯怯期待的眼神,关云锦那句‘不’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何况,她也不愿意让事态闹大,惊动沈家的二位老人,他们是看在关沈两家的交情上,才对自己如此容忍,以她的行为,放在任何别的人家,恐怕都难以立足。 但面对沈敬繁时,关云锦总是没办法跨过心中的鸿沟,十分别扭,不想与他起冲突,但也没法做到融洽相处,索性关云锦就晾着他,沈敬繁也不气馁,每次来换药都会带上一大捧鲜花,最新鲜的甜品,或者一些允城流行的新玩意,这样下来没几天,关云锦的屋子已经堆的满满的。 丁香呢,作为关云锦最亲近的丫鬟,开始她也记恨过沈敬繁,但最近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丁香倒是有点改观,她看得出来,沈敬繁对关云锦很是上心,跟一开始完全不一样。 她的想法很简单,觉得自家小姐既然嫁了人,能在夫家过得好,就是最大的福分,如果沈敬繁愿意对她好,作为一个女人,当然求之不得,所以她对沈敬繁的偏见,就随之改变了,很多时候,坚定地站在了沈敬繁这一边。 为着自家小姐跟姑爷的感情发展顺利,为着她的将来着想,当关云锦说要把所有沈敬繁送的东西丢掉时,丁香开始劝起了关云锦。 一是这些小玩意看起来也算是有趣,不管他与关云锦有过怎样的过节,都是一片心意,全部丢掉,实在太冷酷。 何况沈敬繁的霸王脾气,如果见到自己的心意被丢了,说不定一耍性子又大闹开来,又得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关云锦点点头,丁香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理会,只是随意丢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有时候沈敬繁换药也会虚张声势的哀号或者喊叫,试图引起关云锦的主意,但是关云锦向来是稳如泰山,依旧自顾地看书,次数多了,沈敬繁也觉得没意思,不再虚张声势,整个换药的过程就变得格外顺利,格外安静。 每当沈敬繁闹腾,关云锦心里就更加看不起他,认为他这人浮夸,好虚张声势。 正巧一天,大夫需要搭把手,下人们正好不在,关云锦极不情愿地过去,帮忙扶着绷带,不经意的一瞥,发现沈敬繁身上的伤,在顺着脖颈看下去正敞开的胸前,伤疤都很是狰狞,像是沟壑一般爬在原本精壮光滑的皮肤上。 关云锦顿时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不知道原来伤疤真的有这么深,那一天的记忆明晃晃的闪现出来,关云锦回想着充满血腥的那一天,现在想来竟然像是一场梦境,不知道的是,原来自己那天下手那么重,又看了一眼伤痕,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如果换了自己,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伤,会是怎样的景况,只记得小时候学功夫,稍微崴一下脚,关云锦都会娇气的哼上半天,直到父母哄了再哄,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关云锦才肯罢休。 此刻看着沈敬繁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坐着,任由大夫拿着绷带缠绕,心里忽然一阵不忍。 关云锦扭过头去不肯再多看一眼,手上不知觉一动,沈敬繁以为关云锦又不高兴了,因为坐着背对着关云锦,便伸手过去想要去拉拉她的手,刚开口,‘云锦’二字还没说完,关云锦就快速抬手拍了过去,将沈敬繁的手推开:“老实点,别乱动!” 沈敬繁只‘嘶’了一声,便将手收回,说:“我以为你又……你没事就好。” 大夫随即说道:“虽然伤口快愈合了,也不能乱动,扯到也不行!” 沈敬繁听话地揉揉手腕,关云锦看过去,发现他的手腕处有几个明显的伤痕,已经结痂。 关云锦忽然想起,她好像咬过沈敬繁。 刚才出手那下有点重,但见沈敬繁也只轻轻哼出声,关云锦心下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等了好一会,大夫已经快换完的时候,关云锦才轻声说了句:“抱歉,忘记你身上的伤了。” 沈敬繁乍一听,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关云锦起身走出去,才兴高采烈的说:“没事,云锦,不疼!真的不疼!” 但关云锦已经下楼去了,沈敬繁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阿铭就在卧室外当当敲门,关云锦打开门,看着阿铭双臂抱着满满一堆盒子,简单行了个礼,就往里走,一股脑将东西放下。 关云锦看了看门口,沈敬繁正笑呵呵往里偷看。 关云锦放下书,走了过去:“沈敬繁,昨天我跟你道歉,是因为我伤到你了,但不代表我一直很喜欢你送的礼物,希望以后不要再送了,东西堆积如山,处理起来十分繁琐,总是为这些东西伤脑筋,着实添厌。” 见关云锦这般冷淡,沈敬繁倒是记在心上,第二天就没再送礼物了,关云锦正觉清静不已,门又响了,没好气地打开门,见沈敬繁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见她打开门,笑嘻嘻地就从手臂侧面挤了进来。 关云锦不等开口问,沈敬繁已经扯过一把椅子,放在躺椅旁,坐下后掏出一本书,摊开就认真读了起来。 关云锦一时无言,原来沈敬繁不送东西,改为与她一同看书了。 关云锦出声赶人,沈敬繁却一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只是说:“我又没占你的躺椅,我这么一大个子,蜷缩坐在这,把躺椅让给你了,你还不满足?我就待在这,又不打扰你。” 关云锦不吃他这一套,走过去准备拉起他,手刚碰到他的胳膊,沈敬繁就做出伤口疼痛的架势,关云锦只得收手,不屑道:“就算演戏,也逼真一点好不好?我还没碰到你呢!” 沈敬繁继续捂着胸口:“已经开会疼了,你要是再扯我,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再裂开怎么办?你得负责任。” 关云锦不想跟他拉扯,便起身到了另一边,离得他远远的。 沈敬繁也没再上前,好似能留在房里就满足的样子。 以后的每天早晨,只要关云锦翻开书,沈敬繁也会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走进坐在关云锦对面。 关云锦瞪着他,沈敬繁便开心地也看着她,如果关云锦不理他继续看书,沈敬繁便也摊开书看,到了精彩之处还不望跟她分享。 关云锦之后也试图赶过他,但是沈敬繁就只是笑嘻嘻的,身形却不见动,关云锦有时候气不过也会起身离开,但是每到换药的时候又会被叫苦不迭的阿铭请回去,见沈敬繁整好以暇的在她的房间里等着自己。 如此一来,关云锦也觉得无趣,便采用冷处理的办法,只是不理沈敬繁。 有时候沈敬繁吵的她心烦,关云锦也会跟他大吵,但是没等说什么,沈敬繁就会盯着关云锦,眼神里流出一股神彩,似乎被她骂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见他这般,关云锦更是索性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任由沈敬繁自说自唱。 天气越发的冷起来,关云锦也更不愿意出门了,大多数的时间是留在房间内看看书,偶尔出去练练身体,对于沈敬繁的来来去去,关云锦早已没了反应,只按照自己的计划,该做什么做什么,视他为空气。 转眼间到了年关,照例各大商会的头目是要举行一场宴会的,名义上是大家聚聚,实际上则是商户利益的集散地,而且宴会的发起人就是允城的当家司令,宋锦源,所有收到请帖的人无一不是削尖脑袋,隆重对待。 作为关家的女儿和沈家的媳妇,关云锦怎么也是逃脱不了的,只是再出席这种场合,关云锦心境有说不出来的变化。 到场的话,势必是要遇到蒋溪涵的,原本以为可以不再相见,但是允城总共这么大,躲到哪里去,才能说断就断呢? 因为没了心思,便随便挑了一件水银色的旗袍,配上雪白貂裘大衣,不算是多么精心,但也不失礼。 临出发前关云锦才知道,沈盈玉也一起前去,关云锦知道她们过年学校是要放假,但是往年都是晚一些,今年难得回来的这么早,沈华城便也带上她一同前去。 毕竟这样的场合,未婚的男女,都是最美的风景,不知道何时就会遇见自己的良人,而在这里认识的,门楣的高低也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也就不必担心了。 刚进门,门童侍候脱下大衣,关云锦刚要向前走,沈敬繁悄悄拉了一下她,低声说:“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这种地方,不到很晚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一会儿时间久了,我怕你饿着。” 几分意外自关云锦眼底闪过,面色稍融,低声回道:“不用了,临出门前我喝了一碗银耳粥。” 沈敬繁还要继续说,关云锦已经领先走到前面了,他只得跟上。 两人走了一路,沈敬繁从刚才追上她,就将她的手臂强行套在臂弯中,让她挽着自己,从旁边看,两人宛如一对璧人,亲亲热热走在一处。 关云锦几次试图抽出手臂,沈敬繁都不允许,攥得更紧,见她一个劲不放弃,便小声威胁道:“难道你要在这种场合跟我大打出手?咱们是夫妻,你挽着我,天经地义。” 关云锦只得作罢,陪着他应酬了一会儿,关云锦便觉有些不耐烦,除了必要的打招呼和陪笑,关云锦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令她意外的,倒是沈敬繁,他察觉出关云锦的不开心,便拉着她走到一边,见不处在人群中,关云锦毫不犹豫抽出手,沈敬繁也不恼,继续围在她身边,乐此不疲地说着笑话逗关云锦,或者帮她倒水端酒。 “沈敬繁,这个酒会有侍应生,我有什么会自己开口的,你不需要这样在我身边,你去忙吧,你的那一帮兄弟们、朋友们,肯定等你等得很着急了,你是男人,总要应酬,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沈敬繁脸色未变,依旧笑着说:“他们哪里有我细心有我了解你啊,我可以在你还没开口之前就知道你需要什么了。” 关云锦扭过头去,想要大声赶他走,又发作不得。 俩人正别扭着,忽然听到响亮的一声“敬繁!” 转过身去一看,两三个年轻男子已经走到身边,其中一个戴着金丝框架眼镜的男人率先出声,呵呵笑着:“敬繁老兄,都听说你被家里的夫人收了心,开始哥们儿几个还不信,这下看来,由不得我们不信喽!” 他话音刚落,身后两个男人立马发出哄笑声。 沈敬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金丝眼镜男人继续说:“从一进门,你就一直围着夫人转,眼睛片刻都不离身,连我们在旁想要招手,都是徒然,因为你眼里啊,根本就看不到我们~” 第七十一章 空山新雨 一 说完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关云锦笑也不是,恼怒也不是,只得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 沈敬繁一改刚才的烦躁,听眼镜男子说完这段话,脸上露出颇为得意的笑,关云锦看着,竟然有点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他是有什么高兴的事,竟然笑得这么开怀。 另一人接着话头又说:“也怪不得敬繁跟换了个人似的,咱们的弟妹,端庄优雅,美丽大方,气质也出众,也难怪当年阅人无数,除了若茗妹妹,连西施在世也入不得眼的老弟俯伏拜倒了!” 这话一出,除了他自己笑了起来以外,众人脸色皆是一变,纷纷注视过去,这人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忙干咳了一声,掩饰下去。 沈敬繁抬眼看向关云锦,见她神情依旧,似乎丝毫未受影响,心下随之一宽,但又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你们几个兄弟之间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聊着,我先告辞。”关云锦淡淡笑着,说完轻巧一点头,转身走向楼上。 沈敬繁随即出声喊她:“云锦……” “好好聊。”关云锦回头丢下一句,并没有停留,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楼梯间,让沈敬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关云锦刚一不见身影,大家同时数落起刚才提到李若茗的男子,纷纷说他没眼力见,不会说话,沈敬繁也气不打一处来,频频望向关云锦的方向,这一幕被大家看去,又调转了枪口,笑起了沈敬繁,直说他被收了魂去了,沈敬繁却无所谓地笑说他们不懂,于是一帮人嘻哈笑闹起来。 关云锦一个人喝了两杯热饮,便坐在一旁看着楼下的舞池,她的视角极佳,楼下偌大的客厅尽收眼底。 视线落在蒋溪涵身上的时候,正巧他也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谁,眼神经过沈敬繁身旁的时候,停留了许久,就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关云锦心里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险些探出身子,对他招手。 用极大的定力克制住了想要跟他对视的冲动,关云锦强行将自己钉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时,宋锦源走到蒋溪涵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指着身边的一男一女,似乎在做介绍。 关云锦顺着宋锦源的视线看去,一老一少,神情之间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父女。 从女方羞怯低头的表情来看,应当是宋锦源在为蒋溪涵介绍佳人,为了自己的弟弟,尽管是五省司令,也还是乐意做一个红娘。 或者为了利益也未可,毕竟,那个男人看上去眼熟,如果没认错,他就是允城最大面粉厂的老板向南春,他家的面粉厂,不仅数量多,规模大,而且自成体系,涵盖东南五省各大城市,势力十分了得,自家表弟如若与他能联姻,那么对宋锦源来说,收益不止是一点点。 蒋溪涵的表现依旧如常,克制而有礼,但关云锦却从他的神情中发觉了些许不悦,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多想了。 此时宋锦源和向南春已经借故走开,只剩蒋溪涵和那名女子。 关云锦心里咯噔快跳了好几下,她极力压制住心中的不适,强迫自己扭开头,不要再看了,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转了个身,蒋溪涵便背对着关云锦,从这里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见他伸出手似乎做了什么邀请,向小姐眉开眼笑的点头应允,两人向一旁的休息区走去。 关云锦微微探身,想要看个清楚,却发现经过一个转角,两人坐在了厚实的沙发里,留在关云锦视线里的,也只是二人的头顶,其余什么都不见。 关云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坐了回来,低头拿起杯子想要喝口水,一只手递了过来。 “渴了?还是不安了?” 关云锦抬头,沈敬繁神色很是不悦,声调也有些高,幸好此刻楼上人很少。 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待在楼下,毕竟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都在下面,楼上,不过是为了主人讲话时候准备的,布置得再华丽,人烟也少,倒是意外给了像关云锦这样图清净的人提供了一个场所。 即便这样,沈敬繁的声音也将仅有的几个人吸引了过来,他们纷纷注视着两人。 关云锦怕沈敬繁多说出什么,赶忙低声回答:“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分分场合?” 沈敬繁扑通坐在对面,直勾勾的盯着关云锦:“那也拜托请你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场合好不好?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 关云锦理亏,没出声反驳。 沈敬繁见她这样反而心里更加烦躁,他叹了口气,换上一种委婉的语气说道:“云锦,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为什么不论他跟哪个女人在一起,你都心里向着他,我呢?再掏心掏肺,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对我公平吗?” 关云锦神色一敛,低声说道:“沈敬繁,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这个时候怎么了?看到你的心上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所以更不愿意听我说这些话,我沈敬繁难道说句话都要受蒋溪涵的窝囊气吗?我想说,我就要说,你不爱我没关系,但是,你也不能爱别人!你是我妻子,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关云锦听着生气,不自觉站了起来:“沈敬繁!你不要发疯好不好?我再说一遍,我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你如果非要说的话,麻烦你离开!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走,那好,我走!” 说罢就站起身,沈敬繁快关云锦一步也站起来,一把拉住她,见她虽然压低声音,但是神情已经很是阴沉,沈敬繁心里不甘但也只好暂时压下火去,说道:“你先坐下,一跟我说话就急眼,属什么的?” 关云锦瞥了他一眼,坐了下来,头扭向一边,并不看他。 沈敬繁压了一会火气,见关云锦丝毫不看他,心下又懊恼起来,想起刚才关云锦看蒋溪涵的眼神,心里的不适又开始发作,像是几万只蚂蚁咬着,难受得紧。 但他不敢乱发脾气,怕关云锦会再生气,也怕在这种场合两人再闹起来。 可心里又有些委屈,撇头看向楼下,说道:“其实我早上楼了,就站在你身旁不远的位置,我以为你会注意到我,但是没有,后来我就站在一边偷偷看你,等我弄明白你在看什么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都注意不到,因为你在看蒋溪涵。我看到你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他的身上。” 说到这,沈敬繁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蒋溪涵已经带着一个女人去一边逍遥快活了,你为什么还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脸上比哭还难看,我一看你这样心里就生气。我自问哪里也不比他差,可是你的眼睛就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你是我妻子,难道我就不能生下气吗?” 说到最后,沈敬繁声音小了下去,关云锦却一丝不动,继续盯着一旁。 见她这般反应,沈敬繁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算了,我不奢望你能把我放在心里,能让我这样在你身边,说说心里话,也算是一件好事。没事,时间长着呢,我就不信了,我这一辈子,还看不到你也在意我的一天。” 说完,沈敬繁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关云锦眼神动了动,过了一会,轻声说道:“你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件事比较好。” 沈敬繁没听明白:“什么?” 关云锦抬起下巴,向着楼下楼梯口示意,沈敬繁顺着方向看过去,李若茗着一身桃红色旗袍,正款款徐步,拾级而上。 沈敬繁脸色大变,忽地站起身来,向前踏了一步,似乎又感觉不妥,收回了步子,低头看向关云锦。 “我不打扰你们了,给你们让地方。”关云锦说完就起身快速走了开来,从另一侧下楼去。 沈敬繁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却没喊出声,只注视着她一直下楼,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转了回头。 一时间,楼下怕碰到蒋溪涵,楼上又要避开李若茗和沈敬繁,似乎没自己去的地方了,关云锦觉得挺好笑,想了想,也只有忍着寒冬到后面的花园走走,才算是有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披上自己的大衣,关云锦要了一杯热饮,走到了门廊下,已经很冷的季节,即使再美的花园此刻也没了什么景致,关云锦有些聊赖地四处打量着。 “外面这么冷,这位小姐怎么出来了呢?” 好听的男声响起,关云锦闻声回头看去,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走了过来,带着一脸的笑意。 关云锦确定不认识他,便四处看了看,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那男子呵呵笑了出来:“这里这么冷清,又冷,也只有你我二人,除了跟你说话,我还能跟谁说话?” 关云锦笑笑,点点头:“你不是也一样,这么冷的天,没有在里面,反而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对方不置可否:“在里面有什么意思?都是一帮商场官场上的人在你来我往,勾心斗角,装模作样,烦得很。” 关云锦听着这话,未免有些孩子气,不过倒是很符合她的想法,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关云锦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又并未见过,便问:“允城的宴会我也参加不少了,大部分的人我还是认得的,只是你,我好想从未见过,不好意思,恕我眼拙,请问你是本地人吗?听口音有点像。” 对方点头承认说:“我是允城人,不过我这几年一直在外留学,你不认得我也很正常,难道认不认识我很重要吗?” 关云锦耸耸肩,没有继续说话。 “不会吧?不认识我,就不说话了?人与人之间,不都是又陌生人开始的吗?何况,咱们已经说了好几句话,现在不能算作认识了吗?” 关云锦微微一笑,紧了紧衣服:“外面有点冷,我要进去了,失陪。” 刚要迈步,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你怕我?还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眼神颇有些傲气和挑衅,关云锦看了过去,眼前这人着实相熟,大大的眼睛,很是算做美男子,只是言语间孩子气的很,也不想做什么纠缠,便摇摇头:“告辞。” “喂,你别走!我才几年没回来啊,怎么允城的女孩子现在都是这般高傲啊?说两句话都不肯?” 此人大步一走,拦在关云锦面前,任性地笑着。 关云锦颇有些头大,她知道出身优越的富家子弟,没有几个不傲慢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专横跋扈的大小姐呢。 看着他,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比自己小,若在平日里,关云锦对这种行为早就不屑了,但是面对如同她弟弟年龄的人,又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秀的男孩子,关云锦心里竟然有种长辈的宽容心怀,便依旧未做声,只是挂着淡淡的笑。 “承芳!你怎么躲这儿了?赶紧进去,一会我要上去讲祝贺词,你要在场的。” 关云锦闻声,心里一惊,猛的转过身去,果然,宋锦源站在门口,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见关云锦转过身来,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随即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这种场合,要去你自己去吧,求你了,你可别勉强我!” 关云锦脑袋不听使唤般的又转了回来,看着眼前的男孩,再回头看看宋锦源,有些找不到北。 “你是咱们宋家人,我宋锦源的弟弟,哥哥讲话,你当然要在场。”宋锦源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我前几年都不在的时候这些场合你是怎么过来的?说的好像离开我什么都做不成似的。” 宋承芳嘴里嘟囔着,身子却诚实地往屋子走,关云锦听着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抱怨。 宋锦源嘴角轻翘,像是笑了一下,但神情依旧冷冷的:“贫嘴!让你去就去,不要整天净跟围着女孩子转,她是沈华城的儿媳妇,你启山哥哥的同学和好朋友,不要没了规矩。” 第七十二章 空山新雨 二 宋承芳一听,向前又走了一步,挨着关云锦,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你都嫁人了?啧啧。” 言语间毫不掩饰:“真是太遗憾了!” 关云锦有些发木地点点头。 “真的很可惜,启山竟然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难得,可惜了呢。” 说完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顶住自己的下巴,带着研究和惋惜的眼光看着关云锦,没等宋锦源再说话便大步走了回去。 关云锦有些气短,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怎样,感觉好像被这个小孩子给耍了一般,啼笑皆非地看向他走的方向,却一时没了反应。 宋锦源正不眨眼地盯着她,他与宋承芳一样,也是大大的双眼皮,闪着亮晶晶的光,只是此刻脸上的神情关云锦没法描述。 本能的想要逃开,但是眼神却怎么也挪不开,只得冒着冷汗对视着。 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个男孩会眼熟了,因为他们宋氏兄弟,有着相似的外貌,明显的双眼皮,高拔的鼻梁,和喜欢紧紧抿着的嘴唇,只不过一个气质偏阴冷,弟弟宋承芳更活泼一些。 关云锦想走开,脚上的步子迈不出去,似乎被宋锦源的眼光钉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是该打声招呼呢,还是装作不认识?说来也奇怪,他们算是认识,但是却几乎没有交流过,眼前的情况,说来也没什么,但是宋锦源这怪异的眼神,着实让关云锦不知如何反应,只觉得尴尬,还有一丝紧张和害怕。 没几秒钟,关云锦感觉到浑身在寒冷的天气和宋锦源阴寒的目光下,要被冻到失去知觉,宋锦源一个利落的转身,大步走了回去,没几步就回到了宴会厅,只留得关云锦长久的呼吸着空气,如果让她跟这个宋锦源呆在一起,那么关云锦早晚会被自己给憋死。 遥遥地听到宋锦源铿锵有力的祝贺声,关云锦走了进去,站在最远处的角落里,望着这个万人敬仰的男人,很难将以前自己接触过那个冰冷气息的男人,跟眼前这个慷慨激昂的演说家联系在一起。 关云锦看着看着,与宋锦源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她的头开始疼了。 噼里啪啦响了一夜的爆竹,与沈华城一家老小,在大厅里守岁守到半夜,关云锦才跟沈敬繁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休息。 一进门,沈敬繁原本想跟关云锦提说一起上楼,却见关云锦快步上了台阶,根本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一进门就将大门紧紧关上。 沈敬繁站在楼下,哭笑不得摇摇头,认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少爷,早。”阿铭和丁香看着怀抱一大束花的沈敬繁,抿嘴笑着问安。 沈敬繁留意到了两人的打趣神情,也不生气,心情大好地问:“少奶奶呢?起来了没?” 丁香摇摇头:“昨晚回来就不停地打喷嚏,可能是有点冻着了,还在睡着。” 沈敬繁想了想,点点头:“嗯,肯定是前两天那场宴会闹得,当时我就觉得她有点发烧,脸冻得通红,丁香,你去熬点家里备着的药,驱寒的那种补药,一会儿端上来给少奶奶喝了。” 丁香点头应声。 “行了,快点准备早饭吧,一会送上楼去,今天我跟少奶奶在卧室用餐。” 说完沈敬繁拎起身后的一个小箱子,快速的跑上楼去。到了房间门口,果然关云锦的门还是关的紧紧的。 沈敬繁贴着耳朵听了一会,里面没什么动静,想了想,伸出手来轻轻推着门。 “谁?” 关云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沈敬繁笑了起来:“云锦,是我,你醒了?我进去了啊,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没等关云锦将那句‘不准进来’说出口,沈敬繁已经兴冲冲地推门而入了。 “沈敬繁,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怎么了?咱们都是夫妻了,还分什么彼此?你人都是我的了,干嘛还这么多规矩?” 关云锦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沈敬繁知道又戳中她的心事了,心里有点懊恼,都过了这么久了,关云锦还没接受现实,他也没能顺利地搬进这个新房,但大年初一,他不想惹她不开心,便调整了下情绪。 见关云锦还板着脸,沈敬繁不生气,大步走到关云锦床前,放下箱子,将手里一大捧梅花递了过去:“送你的,喜欢吗?” 关云锦看了一眼,扭过头去:“我不喜欢,拿走。” “你看看啊,我特意大清早的给你去摘的,你就算不喜欢,冲着我这份心意,好歹看一眼吧。” 关云锦没动静。 见她这般,沈敬繁不死心地将花小心放在一旁的小桌几上,打开箱子,捧出一个布匹,和一个更精致的小盒子:“云锦,看看这件旗袍,是用最好的进口绸缎做的,这些绸缎都是出口国外的,咱们国内没几个人见过,颜色虽是纯白,色泽却是最好,放在阳光下还发蓝呢,你摸摸这手感,全允城城统共也没几匹,我觉得配你最好了,我拿着你的衣服去裁缝那,让他加班加工,昨天才做好,就为了让你在大年初一这一天能穿上,来,试一试,我觉得你穿这种颜色最漂亮了。” 关云锦闻言向他手上望去,见沈敬繁一脸兴奋,像是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关云锦却笑不出来。 沈敬繁又掏出小盒子,打开来,一个青碧色的玉镯子静静的躺在绸缎上,通透莹润,像是要流出泉水一般,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云锦,我看你穿白色最是好看,但是你不爱戴多余的首饰,本来我想送你一套别的,但是看到这个玉镯子,我心里就想,就是它了,只有它才配得上我家云锦,来,我给你戴上。” 刚要碰到手,关云锦却一下子收了回去,见沈敬繁愣了一下,关云锦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沈敬繁,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沈敬繁看了一眼关云锦,继续保持着姿势,像是没听出来关云锦话中的拒绝之意,固执地说:“我给你带上试试。” 关云锦神情冷了下来,依旧说:“不必了。” 沈敬繁一下子直起身子,显然已经有些动怒,但还是压着声音,居高临下的看着关云锦:“我辛辛苦苦,巴巴的给你送来这些,你不喜欢就算了,看在我都要求着你的份上,你能看一眼吗?关云锦,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的绝情呢!” “沈敬繁,你送我礼物,我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也不需要,你拿走吧。” “关云锦!”沈敬繁情绪激动,来回踱了几步又走到她面前,明显加重的喘息声泄露了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云锦,我以为,咱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关云锦一脸不解,抬起头看着他:“我说过什么吗?还是说,我答应过你什么?我怎么不记得?” “你都不记得了吗?那天宴会之后,回来的路上,我向你保证了,我已经跟李若茗都说清楚了,我以后要好好跟你在一起,你当时明明就是一脸的愿意,怎么才两天,你现在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沈敬繁诚恳的态度,让关云锦的心理有些松动,他说要认真的跟自己生活,一定会证明他的真心,而且蒋溪涵也有了相处的对象,如果关云锦肯多看他几眼,或许情况真的就不同。 所以听了他的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关云锦心里混沌一片,只一味的沉默。 关云锦看着眼前的被子:“我并没有答应你。” 沈敬繁着急:“你当时可没这么说过!我说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关云锦没出声,只是微低着头,也不看沈敬繁。 见她这样,沈敬繁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觉得自己这样闹,真的有点像关云锦说的那样,是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孩子。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没兴致,我也不难为你了,只盼望着,你能看在我的心意上,别丢了就行了。” 向门口走了两步,又不死心地回头看她,期望着关云锦能说点什么,但令他失望的是,关云锦纹丝不动,背影看起来冰冷似海。 最终,沈敬繁又叮嘱了一句:“早点收拾好,一会儿要去给爹娘拜年。” 然后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关云锦这才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梅花,花瓣红润,还蒙着一层细密的小水珠,枝杈的部位也是新折的,新做的旗袍静静躺在自己的腿边,玉镯放在手边,莹莹的散发着柔和的光。 “小姐,该用早饭了。” 丁香的声音传来,关云锦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收到哪里去?” 关云锦愣住:“随便吧。” “姑爷呢?他刚才还说要跟小姐一起吃早饭的。”丁香看向楼梯,关云锦顿了顿:“他不一起吃了。” 果真是那天在小花园里吹着冷风,有些着凉,关云锦觉得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人便也懒了起来,一整天也没精打采的,饭也没有吃多少,总觉得口里涩涩的,吃不出什么味道。 强撑着给二老拜了年,中午一大家子围坐一起,吃着午饭,宴席丰盛,只是关云锦身体不舒服,心理也别扭,没吃几筷子,就静静坐着。 沈敬繁一改往日热络活泼,一中午都只闷头吃饭,尤碧枝的眼睛滴溜溜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潘氏和沈华城也不傻,早已看出两人之间又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只是碍于大过年的,谁都没有问出口。 沈敬繁吃了半饱,也放下筷子,向旁边一瞥,发现关云锦脸色很难看,精神也十分不济,想扭过头去视而不见,后半截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一个劲向她转。 沈敬繁长长呼了一口气,认命地将刚拿起的筷子放下,看向关云锦,用极低的声音问:“是不是很不舒服?” 关云锦回以更小的声音:“不用管我。” 沈敬繁一口气堵在胸口,将头凑过去,依旧低声说:“你能不能拎得清楚状况?我是在帮你!” 关云锦未料所及的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是过年的家宴,提前离席不好,我只是不想你难做,我能坚持。”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神态,沈敬繁心跳一滞,讪讪地继续说:“在自己家里,哪里那么瞎讲究?不舒服何必忍着?” 沈敬繁刚要起身,被关云锦一把拉住,手腕被她攥在了手里:“咱们做生意的,都讲究吉利,都已经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别说了。” 沈敬繁眼睛低垂,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呆呆着没出声。 关云锦说完留意到他的不自然,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一直拉着他的手,立马想要松开,沈敬繁却快她一步,五指交握,反手将她攥得更紧。 关云锦想要抽出手来,使了点劲,奈何沈敬繁铁钳一样,分毫不松。 怕惊动大家,关云锦警惕抬头四处打量,却一下子愣在当场。 早在他们两个低头说话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一桌子老少的注意,大家一边留心他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又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等到关云锦抬头看去,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 关云锦脸红了一大片,瞪着沈敬繁,他却一脸得意洋洋,握着的手更加紧,关云锦抬不起头来,沈敬繁明晃晃地说:“爹娘,我有点不舒服,饭也吃饱了,就和云锦先回房了,你们慢慢吃。” 原本以为他们两人又闹别扭的沈华城和潘氏,此刻神色也渐渐舒缓,沈华城笑笑不语,潘氏出声开恩道:“去吧,去吧,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跟我们这些老人一起,心里早等不及了吧?要是出去玩,记得多穿点衣服,云锦身子单薄,不像你似的,那么耐冻,出去别贪玩,别玩得太晚了,知道吗?大过年的,当心些,最近城里不算太平。” 潘氏还在不停说着,沈敬繁忙不迭答应,堵住她的话头,拉着关云锦起身行礼告退。 第七十三章 空山新雨 三 关云锦再次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奈何沈敬繁一直攥住根本不松手,两人不断拉扯着,沈敬繁扭头笑话道:“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然说你身子单薄,她要是看见你平日里怎么欺负我,动手打我的利索劲,肯定就不这么说了。” 走到远离大厅的位置,关云锦回头看了看,确认屋子里的人看不见他们两个了,准备攒足劲甩开沈敬繁的手。 她这番心思哪里逃得过沈敬繁的眼睛,趁她还没转过头来,沈敬繁快速的侧弯腰在她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不等关云锦反应过来,就松开她的手,连蹦带跳地往前跑。 直到他跑出了五六步,关云锦才回过神来,怒气填胸,气得想要冲上去抓住他,暴打一顿。 沈敬繁故意气她,边跑边回头,嘴上话还不停地说:“让你早晨气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替你解围,当然要收点报酬了!” 关云锦追了几步,被风一吹,原本就头疼发晕,此刻觉得上不来气,便停了下来,扶住旁边的走廊柱子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看起来呼吸十分困难。 沈敬繁在前方站住,见她这般难受,立马折身跑了回来,双手扶住关云锦的胳膊,语音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关云锦抬头瞪了他一眼,左手甩了一下,将他的胳膊甩开:“离我远点。” 沈敬繁压根不听她的话,弯腰就要将她抱起来,关云锦大惊失色,立马跳到一旁,一张口,灌了一嘴冷风,咳咳地咳嗽起来。 沈敬繁自责不已,走到她旁边,看着关云锦咳嗽地弯下了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关云锦顾不得他,推了几下,见他不肯走,也就懒得计较了。 咳嗽得脸色异样潮红,关云锦觉得腿脚乏力,体力不支,便坐在旁边的廊柱上,歇口气。 沈敬繁见她这样,二话不说,蹲在关云锦面前,拍拍自己的后背。 关云锦奇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沈敬繁又拍拍肩膀:“我背你回去。” 关云锦起身,笑着嫌弃道:“我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谢谢沈大少爷抬爱。” 说完绕开他,自己向前走去。 沈敬繁不乐意地追上去,眼睛不曾离开关云锦身后半步,留意看她会不会出状况。 “我跟你说,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若茗那么想让我背着她在湖边散步我都不肯,现在主动背你,你还不愿意,真是不……” 沈敬繁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悔不迭望着关云锦的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关云锦神色未变,自如地接话道:“真是不知好歹,是吧?” 沈敬繁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 关云锦一脸不在意道:“是不是都无所谓,旁的人稀罕的东西,我为什么一定也要喜欢?” 沈敬繁见她不像刚才跟自己闹时的活泛,又摆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心里恨不得抽子几个大嘴巴,好端端的提李若茗做什么。 回到房里,关云锦就上楼了,喝了一碗热汤,就躺下了。 沈敬繁也没去打扰她,安静地在楼下客厅看着书,午后倦意来袭,昨夜守岁又耗得太晚,便回到自己房间,也去睡了一觉,补充体力。 到了傍晚,阿铭送来一碗精致的清粥,关云锦看着爽口便也吃了几口。 见关云锦恹恹的,丁香也就早早的服侍着关云锦躺下。 一阵敲门声,丁香走过去打开门,沈敬繁大步走了进来,见关云锦已经散开头发,想要睡觉,有些吃惊地问:“睡了一下午了,正想着晚上带你出去玩一下,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了?” 关云锦看了他一眼,继续整理了下被子,便侧身躺了下去:“没兴趣,你想出去就自己出去吧,玩得开心。” 丁香见沈敬繁有点不高兴,便急忙解释道:“小姐有些着凉,精神头没那么足,便想着早点歇息。” 沈敬繁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丁香便下了楼,屋子里就剩他们两人。 沈敬繁走到床边,伸手探到关云锦的额头上,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谁知关云锦迅速坐起身,有些不悦的说:“沈敬繁!你不要乱动手动脚的!” 沈敬繁自顾的点点头:“还好没有发烧,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关云锦抬眼看着他,向后靠了靠,声音不太情愿:“比中午那阵好多了,就是乏得很。” 沈敬繁刚伸出手来,关云锦迅速拍掉,斥道:“都跟你说别动手动脚了,有话好好说!” 沈敬繁揉揉左手背,关云锦出手永远这么重,不过他也不恼,继续陪着笑脸说:“知道知道,我没有乱动手动脚啊,我是关心我妻子,怎么了?不应该吗?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我啊?不管关心不关心,我都欢迎你对我动手动脚。” “沈敬繁!”见关云锦已经生气,收起嘻嘻哈哈的笑意,沈敬繁有些沮丧地说:“这么不经逗,关云锦,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有点耐心呢?” 关云锦没理他,沈敬繁伸手递过来一个偏金黄色的锡制小火炉,说:“抱着这个吧,暖暖手,很管用。” “我手不冷。”关云锦不领情。 “不冷你也拿着,这屋子虽然炭烧的够,但是总归天冷,你带着总能有用处,这个也不大,还轻巧,收着收着。” 说完就往她手里塞,关云锦连忙向外推,沈敬繁一把攥住关云锦的双手:“拿着,我的一片心意,还是老规矩,不求你多看它几眼,但是别丢了就行,你要是不拿着,我可就不松手了。” 关云锦拼命扯着自己的手,见沈敬繁一脸认真,心里一慌,又怕他当真不肯撒手,便应付的说:“好了,我收着总行了吧?” 沈敬繁咧着嘴笑了起来:“真的?” 眼睛眯到了一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有些像个孩子,关云锦没好气的扭头说道:“真的。” 手里握着小火炉,关云锦从沈敬繁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向后靠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晚上吃的什么?吃的好吗?要不要准备宵夜?”沈敬繁轻声问。 关云锦点点头,嗯了一声。 “粥好吃吗?” 关云锦又点点头,沈敬繁刚要笑出来,只听关云锦补了一句:“凑合吧。” “哦。” 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关云锦抬头看他:“怎么了?” 沈敬繁有些没精打采的说:“就只是凑合吗?我觉得很不错了啊。” 关云锦一时没明白他说什么,便问:“什么?” “就是粥啊!”沈敬繁忙说道。 关云锦纳闷的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你熬的粥?” 沈敬繁脸色一变,忙摇头:“不是不是。” 关云锦轻轻一侧头:“真的?” 沈敬繁这才泄了气:“是我做的,我还练习了好几次了呢,结果还是不好喝。不过我当时熬的时候尝了,觉得味道还不错。许是我喝多了,尝不出味道好坏了。没关系,我明天再给你熬,保证比今天的好。” “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喝粥。”沈敬繁刚一说完,关云锦便冷冷的回答。 “那我就做别的,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去学什么,都做给你吃。” 沈敬繁不死心,继续说道。 “沈敬繁,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给我吃,也不需要你送的花和首饰,你也不用做这些。”关云锦眼神冷了下来。 “我想为你做这些事啊,这几天又不忙。” “我说了,不用。”关云锦再次加重了语气。 沈敬繁看着她,一时没了言语,两人都沉默起来。 “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第二天,新鲜的花,和精美的首饰玩意,还有小吃照样的送来,只是沈敬繁却不再出现,丁香一边收拾着一边感慨沈敬繁的心细,竟然得知关云锦喜的花是梅花。 看着丁香高兴的往花瓶里插着梅花,关云锦轻声说:“我是喜欢梅花高洁,但是这样被人折了下来,放在小小的瓶子里,任人摆弄,也失了风格,没了什么意义。” 丁香看向关云锦,只见她看了看满屋子的东西,略有倦色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关云锦身体好了点,被潘氏叫了过去,陪同亲戚家的太太们熬到大半夜,身体又有点吃不消。 往年都是陪在自家父母身边,一家人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吃着茶点,说说笑笑,时间也过的很快,今年关云锦却生生的熬了下来,外面又下了雪,虽然不大,倒也勾出了沈盈玉的玩心,嚷嚷着要一起出去玩,关云锦却没什么心思,只摇头说不出去,见她这样,大家也便由得她。 一晚上下来,潘氏本就话少,沈华城又是严肃之人,沈盈玉更是一言不发,只一个劲的低头拨弄着手上的小玩意,倒是尤碧枝稍微活泛一点,但全家人都不怎么捧场,一来二去也就没了意思。 这样一夜下来,关云锦叫苦不迭,浑身酸疼。 夜深了,沈华城吩咐大家都散去,众人这才轻松了一口气。 关云锦刚起身,沈敬繁便悄悄的拉住她的手说:“跟我来。” “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结果沈敬繁却先带着关云锦回到屋里,将今冬新送关云锦的貂裘大衣拿出来,央求着关云锦非要穿上,说怕她冷,关云锦懒得跟他争,便穿上了。 又吩咐丁香给关云锦准备暖手的炭炉,一大一小,搬到车上,关云锦拧眉不解,沈敬繁却笑笑,说是防寒。 沈敬繁没有让司机跟着,而是自己开车,关云锦心想约莫地方不远,没一会就到了。 一直到发现车子的方向是向城外开去,关云锦才有点奇怪的问要去哪里,天亮了还要去走亲访友,何况下雪之后,路恐怕会有些难走,怎么也不是出行的好时间。 沈敬繁却只神秘的笑,嘱咐关云锦抱好炭炉,别冻着。 见他不肯说,关云锦便也不问了,总之他也不能怎么样自己。 因为实在太过疲乏,关云锦晃晃悠悠的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靠在沈敬繁的肩膀上,身上是他备好的锦缎棉被,脚旁是镏金边的大炭炉,怀里还放着暖烘烘的小炭炉,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关云锦却觉得暖意融融,视线向上,沈敬繁眉头微皱,眼神飘向远方,不知在看着什么,一张明朗俊颜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关云锦坐了起来,感到她动,沈敬繁也向后轻轻挪了下位置,低声问:“醒了?冷吗?” 关云锦打量着他,见他也是一身冬装,除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再无别物,摇摇头说:“不冷,你呢?冷不冷?” 沈敬繁笑了开来:“我也不冷。” 这忽然一笑,让关云锦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阴霾都不曾出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看向四周,窗外依旧是比较黑,但是明显已经接近天亮,所以都是深青色的,朦朦胧胧可以看到外面似乎有几栋房子,但具体什么也看不清,关云锦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圃泠园,我们在西郊的园子。” 关云锦看向沈敬繁,依然不解:“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开了两三个小时的车,就为了来这?” 沈敬繁忽然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被他这么一弄,关云锦吓得心也紧了起来,屏气静静听着。 “我带你来着是为了看美景的,要是你说话声音太大,吵到神灵了,就没好看的了。” 沈敬繁故意压低声音,说完还四处看看,关云锦见他这般,浑身不自在,口气也变得不好起来:“你少故弄玄虚了,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啊!” 沈敬繁依旧不说话,关云锦忽然大惊,脸色惨白,看向沈敬繁,不敢相信的问:“你带我来这里,又不带任何人,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正好这大冬天的,荒山野岭,你也好毁尸灭迹,对不对?” 沈敬繁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关云锦,恨恨说道:“你脑子里不会想点别的吗?成天介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少在这胡说!” 第七十四章 空山新雨 四 关云锦自己也觉得有些神经过敏,见沈敬繁反应这么大,便有些悻悻。 “那这里荒郊野外的,天寒地冻,到底有什么吸引你来的?我问问也是人之常情啊,你快点说,再不说我回去了。” “你怎么回去?车钥匙在我这里,再说,刚才在车上,你净睡觉去了,也不认识路啊!”说完,沈敬繁呵呵笑了两声。 关云锦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响推开门就走了下去,唬得沈敬繁连忙跟了出去,快走两步拦住了关云锦:“你要去哪里?” 关云锦想要挣开他的手:“就看不惯你小人得志的模样!想威胁我,我偏不吃你这一套!松手!我走回去,反正我知道大方向,往东走总会回到允城的,少拿这个来吓唬我!” 沈敬繁哭笑不得:“得得得,我的姑奶奶,我哪里是威胁你啊,我敢吗,再说也不舍得啊!我那不就是一说,开个玩笑吗?你是宰相,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行不行啊?” 关云锦见他立马改了口风,也不好再生气,于是低头掰着沈敬繁的手腕,不停说着:“那你也先松手啊,你这样扯着我算怎么回事?” 沈敬繁边躲手上却丝毫未松:“我不松,一松手万一你跑开了怎么办?就不松,你是我的女人,我得保护好你!” 关云锦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又堵得难受,脱口而出:“你少跟我油腔滑调的!” 关云锦本是气极,但在沈敬繁听来却觉得像是在嬉闹,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好夫人,我也就在你面前油腔滑调了!” 关云锦气的想要抬脚去踹他,沈敬繁却灵巧躲开,转身绕到关云锦身后,拦腰抱住了她:“好了,好了,不闹了,你别生气了,我今天这么辛苦带你来这儿,当真是有好东西给你看的,一会就天亮了,你就知道了。” 关云锦还在挣扎,沈敬繁轻轻松开了她,关云锦站着没动,只是揉了揉手腕,确定她不会忽然跑开之后,沈敬繁稍稍放下心来。 “说就说,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在这教训你!”关云锦气冲冲地说。 沈敬繁笑着赔不是。 虽然还在气头上,关云锦却四处看了看,因为天没有亮,虽然园子里亮着灯,但是他们身在园子外,总是对周遭看不真切,不免问道:“为什么不进到园子里去?” “进到园子里就不能赶在太阳出来那一瞬间看到美景了,你听我的,保证你不后悔,别这么急躁,再耐心等待下吧。”沈敬繁好说歹说,鞠躬作揖,关云锦看着无奈,便转身上车去了。 沈敬繁跟着上车帮关云锦整理下炭炉和衣服,见关云锦心情好似比刚才好一些,也便没多说话,怕万一一句话说不到点子上,搞僵了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 关云锦心里却还在生着气,脑袋胡思乱想着,周遭明明是极为安静的环境,可她却觉得喧嚣无比,心内始终无法安静下。 又等了一会儿,黎明前黑暗的时光,让人分外疲乏,不知何时,关云锦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再次睡过去之前,瞥了一眼沈敬繁,见他此刻也有些困倦,低头闭目,关云锦悄悄向旁边挪了挪,以免一会真的挡不住困意睡过去,会挨到他的身上。 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梦,关云锦总觉得不安稳,忍不住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果真又眯缝了过去,抬眼四处看去,她的头正靠在沈敬繁的肩膀上,沈敬繁的手臂轻轻的环在自己身上。 关云锦刚要动,似乎是感受到怀里的人醒了,沈敬繁也跟着醒了过来,关云锦本能的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睡觉的样子。 沈敬繁轻柔地低头看了看关云锦,见她没有醒来,呼吸声均匀平静,应该还在睡着,便放下心来,又向上拉了一下关云锦身上的毯子,四处整理掖平被角后,沈敬繁慢慢挪了下身体,头向旁边的车上倚过去,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关云锦心里一片乱,现在只能继续装作睡着,不然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场面多么尴尬。 关云锦乱七八糟的想着,身体因为太过拘束没一会就累得酸了,想要活动,又怕吵醒了沈敬繁,只得不断想别的事,分散注意力,却在混乱的思维中又睡了过去。 似乎是没过一会,关云锦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摇晃着自己,艰难的睁开酸涩的眼皮,沈敬繁一张大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云锦,别睡了,快点起来!起来!” 沈敬繁已经整理好,见关云锦醒过来,帮着她整理衣物,又胡乱的围上围巾,带上帽子,没等关云锦开口拉着她就下了车。 “沈敬繁!你不能等一下吗!着什么急!你别拉我,我要摔了!”关云锦被拉得不由自主地向前小跑。 沈敬繁却兴奋无比地说:“不行啊,得快点,不然看不到了,咱们就白等这一夜了!” 关云锦还要说什么,却听沈敬繁高兴地大喊:“到了!云锦,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关云锦一下子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允城郊外竟然有这么雅静的山谷。 昨夜下了雪,不大,但是足以覆盖了整个地面,却遮不住满是红梅的枝头。 远处太阳刚刚露出一丝亮光,红色的,暖洋洋的光线落在枝头和花瓣上,经过一夜的雕琢,有的花瓣被雪盖住,有的上面带着晶晶的残雪,折射出五颜的光彩,关云锦屏住了呼吸,慢慢走进梅花林中,一阵风吹过,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周围散开,看着眼前的美景,关云锦感觉心情也不由得豁然开朗,嘴角漾出笑意,欣赏起这副“傲雪寒梅图“。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本就不大的雪,也没有多余的停留在枝杈,渐渐化去,露出红色的花瓣,晶莹的水珠挂在上面,虽也美丽,却着不若太阳升起一瞬间的光华照人。 “云锦,你在想什么?”看着关云锦渐渐收起笑容,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敬繁走到身前,低声问道。 关云锦回答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诗。” “什么诗?” “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珍重多情关伊令,直和根拨送春来。” 沈敬繁看着她的侧颜,渐渐笑了起来:“云锦,我发现你不生我气,这样安静的时候特别美,真的。尤其刚才念这首诗,从我这边来看你,你都像是跟这些梅花成为一体了。” 关云锦听言,转过身来也看着沈敬繁:“为什么带我来看梅花?” “因为你喜欢梅花啊!”沈敬繁说的理所应当。 关云锦拧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梅花?你送我的那些我都说过不要。” “我从岳父哪里打听到的,每逢冬天你就喜欢去赏梅,所以才送你那些新鲜折的梅花,但是你跟丁香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你说梅花被折下来,已经没了风骨,自然不好看了,所以我就记着了。 这附近有我们家的生意,前些日子来这里收账,因为要过夜,不想住旅店,就来自己的这个宅子,没想到竟然发现一处美景,这里的梅花开的极为好,听在这里的下人们说,每年雪后更是美得不得了,太阳出来的那一刻,花上披着光圈,像是画一样。我就想着,今年一定赶着在雪后带你过来,这不,老天爷帮我,昨天入夜就开始下雪了,不然咱们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幅美丽的景致呢?” 关云锦看着笑意浓浓的沈敬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过身去,继续看着梅花林。 “其实你大可不必。”许久之后,关云锦轻声说道。 沈敬繁渐渐收起笑容,看着关云锦的侧脸,她的皮肤很白,许是天气有些冷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并不红润,离得近了,连她的血管也能隐约看的出来,一张口说话,一片白气,缭绕的环在关云锦脸庞附近,沈敬繁觉得浑身忽然起了战栗。 他扭过头去,没再看着关云锦,也没出声,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望着眼前的梅林各自出神。 沈敬繁这么爱热闹闲不住嘴的人,一时间安静下来,倒是关云锦觉得有些意外,转过脸来看着他。 不知道沈敬繁此刻在想什么,正望着前方出神,但是神情却不似昨晚那般,只是微微有些怔忡。 “沈敬繁,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昨天咱们出来你跟家里人交代了吗?如果找不到我们,丁香和阿铭肯定要急疯了,再说我们还要去拜年呢!那么多的亲友,时间只怕来不及了。” 见他许久没有开口的意思,关云锦出声提醒。 沈敬繁咧嘴一笑:“走吧,我快点开,应该能赶得上。” 说完对着关云锦伸出手,示意她牵着一起去车上。 关云锦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来回这么赶,就只为看这么两眼风景?不觉得有点傻吗?” 见她不肯伸手,沈敬繁似意料之中,也不恼,收回手,憨气十足地笑了笑:“是有点傻,走吧。” 说完不等关云锦跟上,就大步向车子走去,关云锦叹了口气,随后也跟了上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虽然有些忙乱,也难免受了训斥,但是还是顾不上别的,忙着去应酬拜年了,等到一天下来,躺在床上的关云锦才算是送了一口气,感觉身子有些瘫软,头也发紧,丁香觉得关云锦是着凉了,便给她熬了驱寒的汤,伺候着喝下去,关云锦早早地就歇息了。 丁香悄悄退了出来,关上门,扭头看到沈敬繁,便微微一福,小声说道:“小姐今天有点乏了,已经睡下了,姑爷还要进去吗?” 沈敬繁低声说:“你先下去吧,我就进去看看她,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怕她身体吃不消。” 丁香点点头,下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推门声,关云锦以为是丁香又回来,便没有动身问道:“又忘记什么了?” “忘记来看你了。” 关云锦听到沈敬繁的声音,呼啦坐了起来,语气虽然不似往常那般有敌意,但仍旧带着几分疏离,拧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看着关云锦一脸的防备,和下意识抓紧被子的双手,沈敬繁苦笑一声:“云锦,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了,你不信我么?像贼似的防着我。” 关云锦没理会他的话,依然问:“你来做什么?忙了一天不累吗?我要休息了,没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也明天再说吧。” 沈敬繁叹口气,说道:“想不到我沈敬繁也有今天,被人视为毒蛇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关云锦盯着他,没作声,见他说完竟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得急了起来:“你到底想干嘛?”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就看看你,你想睡觉就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下去。” 关云锦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话,依旧坚持:“你看也看了,也知道我现在没生病,就是很累,而且你现在影响到我休息了,所以,真要是为了我好,你还是先走吧。” 见关云锦没说两句又出声赶人,沈敬繁颇有些为难地说:“关云锦,你别着急赶我走行不行?” “你不会是…..沈敬繁!”关云锦以为他又要预谋什么,语气开始不耐烦。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还不是爹娘,说今天是大日子,非要咱俩一起不可,说毕竟结婚都大半年了,你这边还没动静,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们才知道咱俩以前一直….那个分开睡,这不给了最后命令了,说生米煮成熟饭了,就让他们早点抱上孙子。” 关云锦听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问:“什么?” 沈敬繁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关云锦啼笑皆非:“你不是在说笑吧?” 沈敬繁反倒急了:“你看我哪里像是说笑?我再怎么不是东西,之前那次我不是也是喝多了吗?我都说了,不会再难为你,要不是被逼到份上,我怎么可能再来犯你的忌讳?” 第七十五章 空山新雨 五 关云锦瞪着他,见他言语神色似乎没有说谎,老人的意思她也能理解,但是要她跟沈敬繁同一个房间,想想就已经反感不已,没多想,关云锦坚决地说:“不行,这事没的商量,趁我还没翻脸之前,你赶紧出去。” 见关云锦说的没有转换余地,沈敬繁忙说:“云锦,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但是你想想我爹娘啊,他们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他们又不知道咱们之间的情况,所以有那么个盼望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理我,但是看在他们二老的份上,也多担待担待吧。” 关云锦嚯的坐直了身体:“这种事情怎么担待?沈敬繁,你有自己的心思就直说,别总拿父母的要求说事。” 沈敬繁被她一噎,反倒明明白白地说:“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想跟你做堂堂正正的夫妻!” 关云锦望着他,心里像填了一个大锤,沉甸甸的。 沈敬繁见她脸色不似恼怒,有点吃惊,问:“怎么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你会臭骂我一顿呢!” 关云锦笑得有点苦涩:“你我原本就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不过是我行事实在难以拿到台面上而已。” 沈敬繁更加意外,想要安慰她,回想这句话的意思,又不想放过现在转好的形势,便说:“那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关云锦拧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性的?咱们之前不是一直很有默契吗?是不是,你跟父母开不了口,要是你觉得为难,我去说吧!” 说完关云锦就要下床,沈敬繁一个快步冲过来,拦住了她:“别别别,云锦,你要是什么都说了,他们理解不了是一回事,这么大岁数的人,肯定接受不了,你恼我也好,气我也罢,就饶了他们老人家吧。” 关云锦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要逼死他们似的,我再不懂事,也知道要尊敬长辈。” “是是是,你当然知道,所以说请你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多多包涵!” 关云锦一听,向后靠了一点:“沈敬繁!话是这么说,但你我之间,我想你应该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吧?我原不指望你言而有信,但你什么时候行事能否光明一些?你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见关云锦话锋又变了,沈敬繁立马站直了身体,指天发誓状说:“云锦,你别误会,我对你保证,我对你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我现在见你,都是想到四书五经,半点邪念也没有,谁敢对你有邪念啊,谁有我宰了谁!” 关云锦瞪着他,没作声,似乎在思量他话里几分真假。 沈敬繁自己也琢磨起来,忽然咧嘴笑了:“不对,我不能那么说,我对你还是很有那个的意思的,我是个男人啊,我见到你肯定会想……….” “沈敬繁!你!”听沈敬繁开始口无遮拦,关云锦气得丢过一个靠枕去。 见她这般,沈敬繁马上接口说道:“但是我保证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你放心。” 关云锦冷哼一声:“你的保证能有几分信得过的?” “你当然信得过我了!我要真是想怎么你,别说你现在有些体弱了,就是你平日里身手好的时候,我要想做什么,不也是难不倒我吗?” 一句话戳中关云锦心事,见她又要翻脸,沈敬繁加快语速说:“但是你看我不是什么也没做吗?我说过,我对你,再也不会那般了,但不代表我不想这件事,不过总要等到你心甘情愿为止,不然这种事,有什么意思。” 听他说完,关云锦想了想,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击他,憋了半天,只道了句:“那你就等着吧!” 似乎觉得不过瘾,又加了句:“以后不要把这件事张嘴闭嘴挂在嘴上!” 沈敬繁倒也不管,只说:“我就当你答应我了,让我以后努力对你好,总有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这一次没等关云锦说什么,便接着说:“不过,先把眼下这关过了吧。” 关云锦不明所以:“什么?” “今晚啊!今晚我爹娘派了眼线了,在楼下盯着呢,咱们要是不在一起的话,明天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风浪来呢!” 关云锦沉思起来,瞥见沈敬繁眼睛在房间里乱瞟,立马制止道:“打住!” 沈敬繁一脸无辜:“你知道我想什么就着急反对?” “不管你想什么我都不能同意!” “我只是在想,晚上我可以睡在你的躺椅上,这样咱们共处一室,也可以交差。”为了表示自己绝无他想的决心,沈敬繁露出一个特别乖巧的笑容。 关云锦却冷下脸来:“我不答应。” 沈敬繁料到她会这么说,又解释了好一会儿,说得口干舌燥,关云锦就是不松口。 但沈敬繁铁了心就是死活不肯离开,关云锦气急:“好,要留下来可以,我去跟丁香一起住,你想怎样,随便吧。” 沈敬繁立马拦住她,关云锦也不跟他吵,也不跟他争,闷着头一个劲要往外走,沈敬繁好说歹说,就差下跪了,最后又要发誓立志,关云锦才重新坐了回去。 沈敬繁刚要在她身旁坐下,关云锦一瞪他,无声地起身,走到窗边站着,远远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说话了。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的背影,忽然有些感伤,压低声音说道:“云锦,我万万没想到,你对我会防备至此,我以为得到你了,却让我更加真正的失去了你。你竟一点也不愿意信我了。”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低沉,也太过伤意,关云锦没出声。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许久,沈敬繁站起身,轻声说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关云锦转身:“爹娘那边怎么交代?” 沈敬繁笑了笑:“我自有办法,你不用管了。” 说罢,就向门外走去。 关云锦想了想,还是喊住了他:“沈敬繁。” 背对着关云锦,沈敬繁无声的咧开嘴笑了,但还是保持素常的声音问:“还有事吗?” “没了,就是纠正你一件事,你我之间,无从谈起得到或者失去。” 话音刚落,沈敬繁脸上的笑容僵了起来,随即换成苦笑:“好好睡吧,我走了。” 看着他关上门,听着下楼的声音,关云锦站了好一会,知道发觉有些微冷,才想到要去关好门,收拾妥帖之后,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白天一幕幕还有之前的事,都像是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不断的涌出来,关云锦用手指按着头,轻轻揉着。 一觉没有睡好,偏偏又醒得很早,关云锦活动了下肩膀,起身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去,刚一开门,一个人栽了进来,吓得关云锦惊呼出声,等到看清来人是谁,一时间傻了眼。 沈敬繁慢腾腾地站起来,伸展着酸掉的胳膊和腿,将披着的薄被捡起,才看向关云锦。 “你怎么会在我门口?”关云锦不解的问。 “你不让我进来,所以我只能睡门口了。”沈敬繁回答得很快。 关云锦语噎:“我没跟你说笑,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我明明听到你下楼的声音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一晚上救睡在门口的地上?” 沈敬繁一听,嬉皮笑脸问:“心疼我了?” 关云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瞥见,门左边有一张躺椅,上面还放着一个枕头,料想他昨晚应该就是躺在这睡的。 “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忽然笑了:“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还不回答你了呢,你这么聪明不会自己想想啊!我都冻了一夜了,你也不说给我倒杯水,就在这质问我,我又没做什么,我连你的屋子可是都没进来呢!” 说完径自去倒水,从床上拿出关云锦的小火炉,抱在怀里,复又走了回来,站在她面前。 “你昨晚说的,应对爹娘的办法,就是在我门口待一夜?蒙混过关?”关云锦不敢相信地问。 沈敬繁点点头,笑着说:“终于想通了?” 关云锦睁大眼睛,不认识沈敬繁一般的看着他:“你脑子没毛病吧?” 沈敬繁一下子收起笑容:“怎么说话呢?大过年的,我脑子当然没病。” 关云锦转过身去不看他,脑子一片混乱。 “可是现在我真的好冷,一夜也没睡好,你看你现在也起床了,就让我在你床上睡一会,补补觉,今天咱们还要出门呢,一堆事,我怕没精神。” 等到关云锦转过身来,那句“不行”还没说得出口,沈敬繁已经迅速地爬上了床,盖好了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关云锦大怒,走过去,一把掀起被子,刚要说话一下子愣在当场,极为迅速地退了回去,怒道:“沈敬繁你个流氓,你什么时候脱的衣服?你动作够快的!” 沈敬繁坐了起来,披着外套:“你偷看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不过也没关系,你要看我给你看,别不好意思,你转过脸来啊!” 关云锦闭上眼睛,恨恨地说:“算我补偿你昨晚受了一夜的冻,我走,你爱睡睡吧!” 身后传来沈敬繁咯咯的笑声:“夫人,我一会下去跟你一起吃早饭,记得等着我啊!” 见关云锦脚下没停,沈敬繁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一脸正色。 “你还要说什么!”关云锦烦躁的问,没有回头。 “我想说,你的被子真香,真好。” 关云锦顿住,过了一会才说:“本性难移,少在这贫嘴。” 等到关云锦噔噔下楼声传来,沈敬繁乐得打了个滚,翻身睡去。 早饭过后,稍晚一点两人一起出了门,跟随沈华城去拜访一个生意上往来密切的叔叔,未曾想,关云锦的父母也在,体贴回门那天没有待很久,沈华城让关云锦陪同母亲郑氏回关家。 结果大门还没出,沈敬繁就跟了过来,说是要一起回去。 关云锦不停给他使眼色,沈敬繁却看不懂似的,根本没接茬。 正要抬脚往前走,关云锦拉住他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你跟着做什么?有没有眼力见?回去!” 沈敬繁不答应:“你回去享福,让我留下受罪?这个叔叔出了名的难缠,我才不要呢!” 两人还在拉扯,郑氏在旁边看着,只是笑,并不插话。 在她看来,这是小两口感情好的表现,当着她这个长辈还一个劲地窃窃私语。 关云锦急了:“你走不走?” 沈敬繁大声回答:“走啊!我这就出去开过车来,接上你跟娘,咱们一起回去。” 关云锦刚要反对,沈敬繁回头问郑氏:“娘,您不会不愿意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不想跟云锦分开,再说,娘做的点心太好吃了,初二那天都没怎么吃多少,这几天一直惦记着呢!” 郑氏立马回答:“好好好,一起回去,娘再给你们做,敞开吃,再给你们带一些回去。” 沈敬繁高高兴兴地走过去搀着郑氏向外走,经过关云锦身旁,还不忘挤眉弄眼地说:“快走吧,我都饿了。” 关云锦气结:“你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吃那点顶什么用?你不知道我饭量大吗?” 眼见沈敬繁跟自己母亲已经走了出去,关云锦才无奈地跟上去。 回到自己家中,沈敬繁一如既往的对关云锦关怀备至,看得郑氏心里很是安慰。 关云锦却受不了,对沈敬繁不断的使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沈敬繁只当没看见,该干嘛干嘛,一边照顾她一边跟郑氏聊天,逗得母亲笑个不停。 关云锦见他左右逢源的样子,跟平日里那个沈敬繁判做两人,看起来又懂事又体贴,哪里有平日里半分影子? 还挺会演戏,关云锦心里嘀咕着,不屑地扭过脸去不看,端起汤来就要喝,却忘记了刚盛的汤是滚烫的,刚到嘴边,只听沈敬繁大喊道:“小心烫!” 手一抖,碗摔在了桌子上,汤却全部倾洒在关云锦的腿上,虽是冬天穿的厚实一些,到底是爱美的年纪,也没有穿过多的裤子,关云锦被烫得跳了起来,手指拎着裤子边角,嘶嘶地吸着凉气。 第七十六章 景年知几何 一 沈敬繁一个箭步冲过来,打横抱起了关云锦,随即吩咐丁香马上准备毛巾和凉水。 “我带你去房间里检查下,不要烫伤才好。” 关云锦脸登时通红,低声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敬繁却理也没理她,抱着她直接奔到里间,将关云锦放在床上,帮她把鞋子脱下来,说道:“你赶紧脱下裤子,看看究竟伤势如何,要是严重就立刻去医院。” 关云锦不满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事,只是有点疼而已,没必要………” “你要是不自己脱,那我就动手了!”没等关云锦说完,沈敬繁就打断她。 关云锦见他跃跃向前的架势,咬了咬牙:“你站远点。” 沈敬繁后退了一步,关云锦恨恨地拉上帘子,将沈敬繁隔离在外,此时丁香赶来,将东西放下后,蹲下帮关云锦小心的褪下衣物,还好腿部只是轻微有些红肿,并没有多大伤势。 丁香拿出冰窖里的冰块,用毛巾包着先是帮她冰敷了一会,又将药膏抹上,见一切安顿妥帖,沈敬繁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郑氏才想到,关云锦还没有吃完饭,正要吩咐人去准备,沈敬繁拦住了,说:“还是我去安排吧,关云锦这时候肯定吃不下别的东西,熬点粥祛火才好。” 说罢转身出去了。 郑氏这才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关云锦无从解释,只能叹了口气,低下头去,避开母亲的视线。 用过餐之后,关云锦见时间不早,晚上还要回沈家,便推说难得时间要跟母亲说说知心话,让他出去,留点单独的空间给她们母女俩。 沈敬繁退出房间,关庆延也早句回来了,笑着走过来,与他一同坐在外间的藤椅上。 二人也无非话些家常,聊了一会,沈敬繁明显神没在体,对于岳父所说的话多半不在意,只出于礼貌仍旧有问必答,关庆延只当他是担心关云锦,怕他拘束,便起身出去,留他一人自在一些。 坐了一会沈敬繁百无聊赖,站起身打量起房间四壁上的字画。 因为当时关云锦伤的突然,离着正厅最近的便是关庆延夫妇的卧房,所以沈敬繁直接将人送到了这里,此刻他坐在的外室里,挂满了关庆延喜好的字画。 角落里一幅花鸟图吸引了沈敬繁的目光,笔法和骨感都很似明朝画家孙克弘的笔迹,沈敬繁眉头一挑,颇感兴趣,凑上前去仔细观看。 近了才发现,此画作者着力于展现夏日百花盛开的景象,只是花木种类多了,未免繁杂,牡丹海棠之流颇有些争艳之意,美则美矣,重点有点模棱两可,繁盛虽繁盛,却难免杂乱。 整幅画线条虽流畅,落笔仍显浅薄,并不是真品,虽然仿品的品质也不错,但也只能算是形似而未得孙克弘的神韵,也难怪会被置于墙角处。 沈敬繁计上心来,心里念想着日后若得觅孙克弘的真迹,定要给岳父大人留着,关云锦看了也会高兴。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傍晚二人便离开了关家,回到沈府。 一下车,沈敬繁便吩咐下人拿最好的烫伤药送到小院,一路牵着关云锦的手,两人没有去父母面前报平安,沈敬繁拉着她就往回走。 关云锦百般不乐意,想要挣脱,沈敬繁却凑过去低语道:“你要是再挣扎,我就当着所有下人面,亲你一口,再抱着你回去。” 关云锦脸色微变,狠狠瞪着一脸奸诈的沈敬繁,只得作罢,任由他牵着手,走了回去。 安顿好了,又重新上了药,关云锦扭头看向时钟,已经不早了,但见沈敬繁丝毫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关云锦将下人都支了出去,冷下脸来:“沈敬繁,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敬繁眨了眨眼睛,反而坐了下来:“我能去哪里?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 关云锦憋着气道:“这是你家,没错,但不是你的卧房,请你回去,我要休息了。” 沈敬繁忽然笑了起来,神秘兮兮的看着关云锦。 “云锦,你发现一件事没?” 关云锦被笑得心里没底,问:“什么事?你一露出这种神情就是肚子里憋着坏水,少绕弯子,有话直说。” “咱们之间好像你一直说‘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但是我却不肯走,然后咱们就会起冲突,最后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咱们两个之所以身体总是伤痕累累,就是因为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想让咱们在一起,为我们制造机会呢。” 沈敬繁边说着边眨眨眼,还向她跟前凑了凑,关云锦下意识向后挪去。 “你没发现吗?我可是想明白了,这就是命,咱们受得伤都是因为彼此的敌对,只要以后你不要那么仇视我,相信我,咱们已经把这一辈子受得伤糟的罪都经历过了,剩下的,全是好运,就只是享福了。” 关云锦啼笑皆非的看着沈敬繁的谬论,正要出言反驳,沈敬繁却伸出手来轻轻覆在关云锦唇上,低声说:“嘘。” 接着,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轻盈的落在关云锦的额头上。 关云锦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敬繁,见他一脸温柔笑意,才想起伸手抚住额头,怒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说罢就要伸手推开沈敬繁,手刚伸出,已被沈敬繁反手握住,再挣扎,沈敬繁却攥得死死的,关云锦抽不出手来,还在努力,沈敬繁将她两只手都慢慢放在胸前。 手心处感受他心脏砰砰的跳动,关云锦有些不知所措,力道慢慢小了下来。 “云锦,我怎么会轻薄你呢?你在我心上,就在这呢!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沈敬繁说完,想要轻轻的将关云锦拢在胸前,却被她两个胳膊撑住。 “沈敬繁,你别这样!” 沈敬繁深深看着她,关云锦又使了一点劲,向外推开他。 沈敬繁没有勉强她,不再将她往自己怀里揽,只是握住的手却没松开。 关云锦再次开口:“沈敬繁……” “云锦,我没有半点轻视你的意思,你信我好不好?” 沈敬繁打断关云锦的话,眼神澄澈无比的看着她。 关云锦一时愣在那里,接着扭开了头。 沈敬繁探身上前,闭上眼睛,倾情地再次吻了关云锦的额头,那一吻并没有带有情欲的色彩,更多的,像是一种虔诚的祭祀,仿佛这一吻,沈敬繁不是去拥有关云锦,而是将自己献上,如同远古时代,为表达最真挚的情感,将自己献在祭坛一般。 关云锦浑身一僵,却没有反抗,维持着不变的姿势,许久才转回头来,盯着沈敬繁的眼睛,他眼神里的东西,关云锦似乎不明了,但是又仿佛很熟悉,心里忽然乱了起来。 沈敬咧嘴笑了笑,央求着关云锦,说:“下人们一直在监视咱们,我也不想惊动爹娘,你行行好,别赶我出去了行不行?让我在你房里凑合一段日子。” 关云锦沉思几秒钟,才问:“结婚这么久了都能瞒过去,为什么你爹娘会忽然监视咱们?” 沈敬繁望着她,没有出声。 关云锦问完就想明白了,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想着如果再赶他出去,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在门口蜷缩一夜,沈敬繁趁热打铁一个劲地央求,见她一直没说出明了的拒绝的话,便先下手为强。 关云锦有点无语地看着沈敬繁兴高采烈在打地铺,问道:“你不是要睡躺椅上吗?” 沈敬繁手上不停,回答道:“你可饶了我吧,那个躺椅白天偶尔躺一会还行,要是一晚上都在那上面,腰都疼死了。” 他被子铺得很乱,一看手法就不娴熟,关云锦却并不想上前帮忙,沈敬繁也没有麻烦别人的意思,胡乱弄好了,就心满意足地躺下,还对着关云锦挤了挤眼睛,像是在抛媚眼。 关云锦轻声嗤笑他,沈敬繁来回滚了几下,又坐起来,说:“我让丁香打水来,咱们得洗刷了。” 说罢起身走到门口,对着丁香吩咐。 看着他的背影,关云锦心里一瞬间发觉,也许沈敬繁在使用苦肉计,但是不管为什么,不管她知道与否,她都不忍心在寒冷冬天的早晨,看到披着被子蜷坐在她门口瑟瑟发抖的沈敬繁。 也许沈敬繁期盼着她可以付出些许温柔,可是她却做不到。 一连几天,沈敬繁都在关云锦卧房里打地铺,早晨在下人上来收拾之前,就将被子整理好,开始两天还可以,这几天沈敬繁每逢吃饭就开始抱怨,说是地板太硬,睡的腰疼云云,说完还滴溜溜眼珠看着关云锦,像是在期冀什么。 关云锦依然不紧不慢的吃着饭,只在沈敬繁说完一通抱怨之后,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就还去门口呆着吧。” 吓得沈敬繁也只得翻翻白眼,继续低头吃饭。 关云锦见状放下碗筷,起身离开餐桌,向书房走去,亲戚朋友也基本上拜访过一遍了,今天难得清闲,关云锦想去看看书,让最近繁芜的大脑休息一下。 沈敬繁胡乱扒了两口粥,也跟了过去。 “云锦,要是有一天我真的病的快死了,你会不会见死不救啊!” 关云锦撇头看他:“大过年的你混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犯了忌讳!” 说完便走到书架旁边,翻找起前几天没看完的一本书。 “我只说与你听,别人听了有什么相干,我就问你,要是我真有一天要死了,你救是不救?” 沈敬繁不依不饶地追问。 “救,当然救,你好歹是条人命,我再烦你,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你去死,不是?” 关云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救我啊!是不是有什么千金不外传的秘方,可以起死回生啊?”沈敬繁一脸期盼的问。 关云锦扭头扫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秘方?再说,你要真是到了那一步,我能做的就一件事,送你去医院,医生都没辙了,你还能指望我什么?” 沈敬繁似乎听了很是失望,便又不死心地问:“那你要真是在乎我,总该为了救我不惜余力吧,什么秘方啊,真传啊,你不都拿来试试?” 关云锦停了下来,有些奇怪地看着沈敬繁:“你到底怎么了?要是再说这些个没意思的事,你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清净。” 见关云锦脸色变了,沈敬繁一屁股坐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逗逗你,看看你对我的心意如何嘛!” 关云锦正色道:“沈敬繁,你平日里总是这样混说,我也就不去计较了,但是你不要太过火了,别人不知道咱们之间的事,你难道不清楚吗?总这样胡说八道,我可真生气了!” 见关云锦接着转过身去,走到窗前榻上坐了下来,不再看他,沈敬繁脸色也跟着变了,他以为经过那一夜,他们之间已经进了一大步了,但是总在这种时候,关云锦轻飘飘地拒他心门之外,将他的幻想打碎,证明了他们之间依旧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沈敬繁甚至怀疑,那晚宁静的两个吻,会不会是他臆想出来的,而根本没有存在? 心里百转千回,如是再三,沈敬繁最终压下所有念头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不是说笑嘛!我知道你们家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怎么后来不做了呢?我,啊不,是咱们以后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为了以防万一,应该重拾旧业才对啊!” 关云锦头也没抬回答:“我爹没兴趣继承药业,爷爷晚年身体也不好,就停了,有什么稀奇的,我也不喜欢,要钻研,你去钻研去,我们家倒是有不少的医药典籍,你要看我可以借你。” “真的吗?”沈敬繁一脸焦急地问。 关云锦却感到意外:“我从来不知道你对医药如此感兴趣。”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急躁,沈敬繁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的事多着呢,你平日里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怎么可能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关云锦盯着他,没有言语,低头继续看书。 第七十七章 景年知几何 二 难得年后这段日子的清闲,沈敬繁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陪关云锦,巧的是婆婆潘氏的生辰,在正月十五后两天,赶在热闹的时候,沈家年年都惠隆重对待,今年是她五十大寿,整数,沈家又有了新媳妇,上上下下更是得了旨意,要好好操办一场。 沈敬繁老早就跟关云锦打了招呼,说是作为新媳妇记得要准备一份大礼,好让老人开心,不要失了礼数。 关云锦只是应声,见她不怎么有兴趣,沈敬繁也拿不住她是听进去心里没有。 生辰前两天,沈敬繁坐不住了,拎着一个箱子上来,见关云锦正在坐着晒太阳,便把丁香支出去,关好门,在身旁坐了下来。 关云锦见他行事神秘兮兮,便问:“你又搞什么名堂?” 沈敬繁没说话,只是把箱子搬上来,掏出钥匙打开,是两套高级礼服,一红一青,静静躺着。 关云锦翻看了下,做工精致就勿用多说,单说衣服的质地,以专业角度看,一摸就知道是法国进口的高级货,而且款式都是现在最流行,衣角下摆隐约绣着“s”形的标志,关云锦心中明了,这是全允城城最享有声誉的剪裁大师,来自法国的史密斯先生。 说他最享有盛名,一来技艺好,二来他的顾客非富即贵,但是还有一点更让出自他手的衣服千金难求的是,慕名而来的人,得需得到他的认可,才有机会穿他裁制的衣服。 换句话说,你必须合他的眼缘,否则纵使你是天皇老子,他也不买账。 坊间盛传一段故事,说是宋锦源曾经勉强他给三姨太陈赛飞裁制一件礼服,史密斯不肯,宋锦源大怒之下差点要崩了他,后来出动了外国公使才算是解决此事,不过从那以后史密斯的锐气就更无人敢挫了,连宋锦源都要忌惮的人,放眼东南五省看去,谁人敢惹? 要说这陈赛飞也是个人才,宋锦源用刀用枪都没搞定的史密斯,她倒不气,说道:但凡顶尖的手艺人,总有股傲气。 于是她亲自登门,说要见一下这位史密斯先生,因为拂了宋锦源的面子,史密斯也自知若想在允城长久立足,跟宋锦源关系还是不要太差得好,于是郑重接待了陈赛飞。 五省司令的这位三姨太,不知说了什么,用了什么法子,才半个小时,史密斯就被她折服,免费为她做了两身洋装,可是陈赛飞也奇了,并没有穿着参加什么场合,旁人都以为她是金贵这两件衣服,不舍得穿,谁知道她却在去乡下避暑时候穿上了。 弄得大家好跌破眼镜,去乡下毕竟不算大场合,平日无事都是留在宅子里,这种时候穿这两件衣服,不相当于暴殄天物么? 更奇怪的是,自打这件事以后,史密斯也没跟陈赛飞关系变得多好,她很少去史密斯那里定做衣裳,史密斯也从来不上杆子,遇到陈赛飞来做生意,史密斯倒也不拒绝。 关云锦是知道这些事的,所以在看到史密斯的名字标志时,更觉诧异。 “这是送我的?”关云锦问。 沈敬繁笑说:“想得美,你不是说我送的都不喜欢吗?看我送你的首饰衣物你不都是随意丢在一旁吗?这时候又稀罕起来了。” 关云锦没有笑,只说:“那你拿我这里来做什么?” 见关云锦神情有些严肃,沈敬繁赶忙说:“逗你呢,不是送你,我要送给谁?” “那谁知道,你的知己多的是,我又不是不知道。”关云锦接话接得很快。 沈敬繁有些不悦:“云锦,我不都说了吗?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无论红颜知己还是娇妻美妾,我就你一个,什么不都是紧着你来?” 关云锦冷笑:“这话就过了吧?我可担待不起,你沈大公子的性情,犹如白云苍狗,变化如斯,我可提心吊胆着呢!你有什么也没必要送我这来,我这不缺。” 沈敬繁刚要发作,忽然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云锦,你是不是吃醋了?” 关云锦横眉:“你胡说什么呢!要是再闲来无事拿我说笑,恕我不奉陪。” 说罢起身便要走,沈敬繁赶忙拉住她,站起来笑着赔罪:“这当然是送你的了,不过也不全是,我早就跟你说了,正月十七是娘的生辰,你第一年过门,要准备的礼厚一些,但是这几天也未见你有什么动静,我担心你没放在心上,这事落旁人眼中总是一件口实,对你我都不好,就帮你备下了。这件青色的,是送给娘的,红色的,自然是送你的了。你皮肤白,这种鲜艳的红色最是衬你了,你又是第一年过门,穿着正合适。” 说完拿了出来,兴致勃勃地说:“你不试试看?咱们的关大老板也检验下,史密斯的手艺是名副其实,还是只是个名号而已。” 关云锦低头接过红色礼服,摊开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是很不错。” “那就试试吧,我很想看看你穿上是什么样子,之前定制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穿上了肯定好看。” 沈敬繁一脸的喜悦,关云锦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和我喜欢的样式?” 沈敬繁哈哈大笑起来:“想知道你的尺寸还不简单?拿你一件衣服去不就行了,至于款式嘛,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不然我怎么会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呢?” 关云锦见他没正形,便没接话,只低头翻看着衣服。 见她没有做声,沈敬繁凑过去问:“你在想什么?” 关云锦站起身走向梳妆台,在最高层里的最里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金边的盒子,沈敬繁跟着走了过去,问:“这是什么?难道是我的新年礼物?怎么这个时候才拿出来?哦,肯定是见我送你这么一份大礼,过意不去了吧?之前是不是想昧下不给我了?没关心,我不嫌晚。” 关云锦压根就不接茬,一边开着盒子,一边说:“其实我为母亲准备了礼物,你看看,觉得够不够分量。” 盒子中有两个红色绒线的小盒,关云锦拿出其中一个,递了过去,沈敬繁接过来一看,是一尊羊脂白玉质地的观音,质地通透晶莹,当真是衬得起“白璧无瑕”这四个字,莫说识货之人,就算是普通人冷眼一瞧,也知道是珍贵之宝。 “云锦,你哪里寻来的这个宝贝?我只当之前送你的玉已是不错的珍品了,没想到,跟你这一比简直要丢掉了。” 沈敬繁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偶然的机缘下,在国外的一个拍卖会上得到的,当时觉得挺喜欢的,你就说,够不够厚重了吧?” “当然够了,没想到你这宝贝还真多,这个锦盒的是稀世珍宝,另一个里的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沈敬繁看着另一个盒子问。 关云锦扭头看了看,说道:“没什么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自己比较看重的。” 沈敬繁笑了:“我只问问,又没有觊觎之心,你不是要防着我吧?” 关云锦见他不信,直接打开来,送到眼前说:“不信,你看吧,本来就没什么,其实这些也算是能值一些钱,但算不上多么稀奇,不过是爷爷和爹娘送给我的一些礼物,我觉得比较珍贵罢了,所以才收藏着,又不是为了别的原因。” 沈敬繁低头看去,果真只是一些怀表,小坠子,手帕,金锁之类的物件,着实称不上宝贝,想到这些东西也许都伴随着关云锦的一些往事,沈敬繁顿时来了兴趣,一件件的把玩细细看了起来。 最后盯在怀表上问:“这个怀表已经不走了,为什么不去修修呢?看着也有些旧了,你若是习惯用怀表,我再送你一个,好看时间。” 关云锦答道:“我又不是用来看时间的,何必要修,它旧不是因为我用久了,那是爷爷留给我的,爷爷戴了几乎一辈子,临终前才送我的。” 沈敬繁眉毛一挑,看似不经意地问:“怎么要送你这块旧的怀表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 关云锦将怀表接到手里,看了看说:“也没什么,爷爷时常教导我做人的道理,我想这块表就是在提醒我,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向前看,好好地活着吧。” 沈敬繁站起来,小心的拿过怀表,仔细看了看,见关云锦转身收拾别的物件,心下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便问:“爷爷临终,肯定嘱托的都是大事,怎么会什么都不交代就只送你一块怀表呢?” 关云锦见他一直追问,有些奇怪:“你到底想问什么?爷爷从小疼我,这块表他从不离身,临终舍不得我,给我好让我留个念想,也不难理解吧?我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送我这块表,但他确实什么都没说,只嘱咐我好好活着,怎么了?” 沈敬繁忙说:“能有什么啊?我不就是一时好奇嘛!好了,这些值钱的不值钱的,总之都是宝贝,你还不快点收拾起来,免得丢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说着便动手帮关云锦收拾起来。 刚才怀表上的花纹,沈敬繁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到过,怕关云锦怀疑,便岔开话题,心里盘算另抽时间再做打算。 喜庆庆地过完了潘氏的生辰,关云锦又开始去厂子上班,沈敬繁也开始忙了起来,但是只要有时间回家,必定要陪关云锦吃饭看书,偶尔白天挤出时间还会偷偷跑去工厂看望关云锦,虽是有诸多不便,但他乐此不疲。 关云锦千说万说也不起效,只得由得他去,虽然依旧冷冷的,但是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激烈争吵,两个人的相处在旁人眼中也只当做情深意浓了。 关云锦最最担心的就是再遇见蒋溪涵,但是自从那几次在晚宴中见到,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两家的合作也已经进入正轨,不需要来回奔波,投入工厂加工生产,两人只要有心,自然就没有再见机会。 有时候关云锦已经忘记要去想蒋溪涵,因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她的眼里和大脑都被沈敬繁无时无刻的占据着,竟然闲不下来去想那些曾经让她痛苦辗转的人和事,对她来说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抑或是她的凉薄,把这些竟然都已经抛在脑后了。 这天,沈敬繁刚接关云锦下班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沈家工厂的经理有事要见他,沈敬繁只好出去。 没过一会就兴冲冲的跑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长盒子,冲到楼上,说道:“云锦,你猜这里面是什么?猜对了就送给你!” 见关云锦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忙着手里的活,沈敬繁又凑上去,追加了一句:“猜猜嘛,猜对了猜错了我都送你。” 关云锦见他一脸兴奋,淡淡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别送了,不然我也是把它放起来。” 沈敬繁嗔怪的说:“别那么扫兴,猜猜看。” 关云锦摇摇头:“我猜不出来,你要说就说,不说算了。” 见她起身就要走开,沈敬繁拉住她,一脸无奈:“行了行了,我怕了你了,姑奶奶,你看。” 打开盒子,是一幅字画,沈敬繁徐徐展开来,关云锦低头看,是一幅乡间画作,手法轻盈,用笔细致,虽然不怎么懂,关云锦仍觉得神韵俱佳,点点头说:“是不错,只是你送我这个干吗?我爹喜欢字画,但是我可没什么兴趣。” 沈敬繁笑了起来:“你总算说对了,这还真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我的岳父大人的!” 关云锦吃惊:“我爹?” “当然了,我知道岳父喜欢明代孙克弘的画,就托人四处留意,没想到这么快,还就寻得一件真品。虽然不是孙克弘最有名的画作,但总算是鼎盛时期的佳品,岳父看了一定喜欢,以后再有好的我就搜罗来,一并送过去,保证爹欢喜的不得了。” 关云锦点点头,看着沈敬繁一脸雀跃,也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还挺用心的,我都不怎么了解爹的喜好,你竟然摸的一清二楚。” 第七十八章 景年知几何 三 沈敬繁却渐渐敛起笑容:“我当然用心,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我都用心。” 被他灼热的眼熟注视着,关云锦有些笑不出来,便转过身去:“一会还要去跟爹娘一起吃饭,别玩了,抓紧时间收拾下吧。”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的背影,没有言语,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对了,孙克弘的画! 关云锦走到门口,眼前一阵眩晕,手快地扶住门框,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会儿,才好了一点。 沈敬繁快步上前,手覆在她扶住门框的手背上,关切问道:“是不是不舒服?我去请医生来。” 关云锦抽出手又拉住他衣角:“就是起身急了点,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别小题大做了。” 沈敬繁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还是不放心:“年前我就发现了,你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没以前那么有精气神,一日见你三次,有两次是歪在躺椅上的,莫不是真生病了吧?你可别掉以轻心,咱们还是去看下医生的好,就算没事,也好放心。” 经他这么一说,关云锦倒真的想起,她最近这段日子确实总是没精神,胃口也不太好,原本以为是心情不好的原因,现在想想,倒可能真是有点问题。 随即心神一动,关云锦愣了一下,慌乱的念头从脑子里奔过。 沈敬繁见她脸色变了,上前扶住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去。” 关云锦立马挣脱他的环臂,退后半步,神情恍惚,语调轻飘:“不用了,我自己有数,别让人久等了,走吧。” 一抬头,阿铭正在转角处,见关云锦走得踉跄,不禁上前想要搀扶,被关云锦一个手势制止了。 沈敬繁追上前来,对阿铭说:“你去忙吧,少奶奶这有我呢。” 阿铭低头应声,一如既往地乖巧不多言。 日子渐渐过去,转眼开春,天气也不再那般寒冷了,满眼的绿意融融,只是关云锦的心却渐渐发沉,娘打过电话来,说年前关庆延的身体就不怎么好,但是一直也没当回事,过完年了闲暇时间去医院检查,大夫只说情况比较严重,具体如何还要再复查确定一番,虽然娘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关云锦却听得心惊胆战。 跟沈敬繁说过,又跟沈华城回禀一番,关云锦决定带着丁香回家住一段日子,亲自照顾父亲,也好尽为人子女的一点孝心。 沈敬繁百般嘱咐关云锦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就回来,他也会抽出时间去关家看她,关云锦心不在焉只一一应答着,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惹得沈敬繁多事。 下车时,关云锦点点头说:“谢谢你了,回去吧,明天还要忙。” 沈敬繁却快人一步拉住关云锦的手臂,低声说:“云锦,我会想你的,你也抽空想想我,好不好?” 关云锦没出声,抽出自己的手,责怪道:“当着别人呢,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沈敬繁不松手,见关云锦脸渐渐红起来,忽然用力一扯,关云锦猝不及防跌进他的怀抱,用极低声喝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沈敬繁却不松手,不依不饶地说:“我知道你是最没良心的,你一定不会想我,但是我肯定会时时刻刻的想你,太不公平了,所以让我抱抱吧。” 说完更加收紧双手,旁边的下人们全都低下头去,或者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关云锦心里烦乱,腾出手对着沈敬繁的肋骨用力掐了起来:“赶紧松手!” 沈敬繁吃痛松开手,退后半步,见关云锦双颊通红,瞪着自己,忽然笑了起来:“别生气了,我要走了,你看不到我,应该高兴才是。” 说完嘱咐了丁香注意饮食天气,不要让关云锦生病云云说了一会,回头对着关云锦笑着挥挥手,转身上车,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关云锦站着看向沈敬繁离去的方向,眉宇间全是忧忡。 回关家之前,关云锦先去了一趟光仁医院,找到熟识的石大夫做了检查,一直等到结果出来,关云锦看着单子,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上面的字,又问了石大夫,总算是放下心来。 还好,没有怀孕。 可是最近自己的症状又是怎么回事呢? 跟石大夫说了近况,关云锦追问,她这种情况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石大夫给她的建议也比较保留,也许是心情确实不佳,以至于影响了身体状况,但也不排除别的可能,并且让她有空来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关云锦答应着,便回了家。 关庆延的病比想象中要严重许多,这令关家上上下下都蒙上一层阴影,关云锦自始至终陪在父亲旁边,没有离开过,母亲本就体弱,加上担心忧虑,前些日子过度操劳了些,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家中的一应大小事情全部落在关云锦的肩上。 一摊琐事应接不暇,自然把去医院做检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关云锦从小在经商方面受过不少教育,但是料理一府的琐碎事情却从未有过,面对很多事情时候都是一团糟,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手帮忙,处理起来十分艰难,不消几日就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人都瘦了下来。 丁香私下提过,要不要请沈家的老爷和太太帮忙,被关云锦一口回绝掉,她不愿意这样把全家老小交给别人,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这世界上,有几人是能在你无论什么境遇下都好不吝啬的不求回报的帮助你? 见关云锦不同意,丁香也不多说,只尽全力照顾关云锦,偶尔也会抱怨,姑爷沈敬繁为何这么多天都不来看一眼,关云锦不甚在意的说:“他也有生意要忙,哪里顾得过来,再说没有他我照样也可以应付的来。” 虽是这样说,夜深人静,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脸,看着母亲无助的样子,关云锦内心的失落和恐惧一阵一阵袭来,像是漏了洞的窗户,风呼啸的涌进来,赶都赶不出去。 终于又到带父亲去医院治疗的那天,关云锦强打起精神,说服了母亲,留在家里,由她陪着父亲去,虽然留给母亲的是无所谓的笑,但关云锦心里七上八下,她害怕医生说出那个他们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从来不相信命运的关云锦,在心里也悄然的祈祷,可以出现奇迹。 事实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关云锦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的好人离开,可是那些坏人却依旧留在世上,她的父亲,那么慈祥开明的一个父亲,在她的印象之中,父亲就像是一座山,巍峨令人敬仰,如果不是作为唯一的亲人,她宁可不去接受医生的宣判,她接受不了。 关云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步子沉的有千斤重,有几次她已经走不动了,只好扶着墙,拼命瞪大眼睛,不能让眼泪掉出来,她知道,如果一旦开始流泪,那么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痛苦无法停止,她又该怎么去面对父亲呢? 尽管不愿意,尽管关云锦希望通往父亲病房的路再长再长一些,可还是到了。 轻轻的推门进去,父亲正在睡觉,关云锦悄声坐下,静静的看着父亲已经削瘦的脸,无声地掉着眼泪。 “云锦,怎么哭了?“ 关庆延不知何时醒过来,看见关云锦在哭,微微蹙起眉头问道,声音有些无力。 关云锦慌忙擦擦眼泪,挤出笑容说道:“爹,你怎么不多睡会?护士刚给你打的针,你不好好休息下?之前在家里总是不舒服,都一直没睡好。“ 关庆延看着关云锦,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一直没睡好的是你啊,傻闺女,爹不困,让爹多看看你,我最漂亮的女儿。” 关云锦扭过头去,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刚一开口:“爹……”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哽咽的塞住了所有的言语。 关云锦恨自己的软弱,用尽全力压住自己的濒临崩溃的情绪,擦开眼泪,转过脸去,依旧笑着说:“爹,我给你讲点笑话好不好?你要是听累了就睡会,等你醒来的时候咱们就到家了,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和娘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 关庆延一直看着关云锦,笑着听她说完,点点头回答:“好,不过云锦,你得答应爹一件事,这可是咱们父女俩的秘密,不能跟你娘说。” 关云锦有些疑惑,故意开玩笑地问:“什么事呀?连娘都要瞒着?你不怕我回去打小报告?” 关庆延呵呵笑出声:“爹这一辈子,什么事都没有瞒过你娘,唯一这件事,需要你这个做女儿的,帮爹一把了。” 关云锦见他说的认真,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此时的关庆延却收起了一直以来的笑容,神色颇有些凝重的说:“云锦,爹要你保密的就是,不要告诉你娘我身体的情况,就只说无大碍就行了。” 关云锦却整个人呆住,半晌没回过神来,等到视线可以重新聚焦,看清父亲眼里闪闪的泪光,却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关庆延压抑地说着:“我这辈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娘了,繁儿对你不错,总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只是你娘,她本就胆小,你不要吓到她,留她一人我也不放心,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会好好照顾你娘的。” 关云锦张了张口,却只说的出“爹”这个字,只一个劲的叫着他,匍在床上,握紧父亲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原来父亲什么都明白,以为可以瞒得住,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直等到心情平复一些才回到家中,刚进家门,就见沈敬繁迎了出来,关云锦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沈敬繁笑笑说:“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今天好不容易下午早早结束,就赶来看你,没想到你跟爹又去了医院,想着去接你们,但是陪娘一聊天,没注意到时间,你们就回来了,累吗?” 关云锦摇摇头,此刻见到沈敬繁她不知道心里是何感想,庆幸的是沈敬繁只是心疼的看着关云锦,什么也没多问,否则以关云锦此刻的心情,沈敬繁如果说出令她难为的话来,不知道是否还有精力去应付。 沈敬繁接过关云锦手上的事,熟练麻利的打点一切,让关云锦暂时可以休息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关云锦却真切地感受到了,此刻绝望的她,看到沈敬繁在身旁忙里忙外,感觉真的很踏实,至少,在面对这种生死大事的时候,她不是一个人。 一直到父母都休息,关云锦才疲惫不堪的坐下,望着眼前的桌子,怔怔的出着神。 “喝点吧。” 关云锦抬头看,沈敬繁端着一碗燕窝坐在旁边:“你要是再累垮了,你让爹娘怎么办?” “谢谢你,不过我没什么胃口,先放着吧。” 沈敬繁却似没听见一般,用勺子舀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关云锦嘴边:“来,喝点,再这么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见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关云锦侧了下头,伸手接过来,低头喝了起来。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叹了口气,轻声说:“云锦,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吧,有我呢。” 关云锦眨眨眼,拼命的将眼泪忍住,鼻子酸涩无比,撇过头去,深呼吸了好一会,才忍住,一仰头将汤喝掉,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说罢便站起身:“不早了,我去看看爹娘,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明天还要赶回去。” 刚迈出步子,沈敬繁已经大步向前,拦住关云锦,没等她开口,便将她搂在怀里。 “云锦,你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关云锦怔了一会,随即挣扎开来,但沈敬繁却不松手,仍旧紧紧抱着关云锦,语气有些焦急:“云锦,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松手。” 关云锦又推了推,见沈敬繁依旧不松劲,便双手抵在胸前说:“你先说。” 第七十九章 景年知几何 四 沈敬繁却一下子犹豫了,吭哧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关云锦以为他又在拿自己调笑,气得掐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没什么正经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跟我瞎闹,我真的没心情。” 沈敬繁讨饶地笑着解释:“是是是,我就是想借机抱一下你,被你给看穿了,果然我做什么也是瞒不住你的。” 他承认得倒干脆,关云锦也懒得跟他生气,待他松开手,便转身要走,沈敬繁又喊住了她:“云锦!” 关云锦气呼呼地回头瞪他:“又有何贵干?” 沈敬繁正了正脸色,声音沉沉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记得,你都有我在,我会保护你,因为我对你是真心的,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关云锦听得没头没脑,怕他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便随意点点头。 脚一抬起,沈敬繁再次叫她的名字,关云锦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面色凝重:“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有请你放心,我不会垮的,我们家还要靠我,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明天也要去看下工厂,不陪你了,晚安。”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大步离开,想要开口叫她,但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喊不回来关云锦,似乎一直是这样,如果她要离开,他永远没办法留住她。 沈敬繁一早就走了,关云锦没有出去送他,只是坐在床上听着他在门口碎碎地嘱咐着一些事,她一句都没有应声,沈敬繁也不生气,以为关云锦还没有醒,见半天没动静,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关云锦早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动,每一天的醒来现在似乎已经成为一道关卡,她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跟爹一起冲过去,所以有时候甚至有种愿望,如果可以一觉再也醒不过来,真的挺好。 关庆延的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从以前的每个礼拜去一次医院,现在几乎隔一天就要去一趟,医生也直白的说过很多次了,抓紧时间住院,但是关庆延坚决不同意,就在关云锦也要妥协,帮着一起劝他的时候,关庆延却说:“不想将最后的日子耗在医院里。” 关云锦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趟趟的陪着爹穿梭于医院家里和工厂之间,对母亲关云锦也只是说治疗需要。 有时候看着母亲探索的目光,关云锦似乎发觉,母亲是知情的,她不说穿不过是因为爹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大家都在演着戏,相同的原因,都是不想对方受伤害。 母亲殷殷之情全部都放在了父亲身上,在关云锦累到无助的时候,看到她的身影,就会想起,她介不介意父亲身边的乔雅欣,那个女人,大世界的舞女,父亲的红颜知己,在商会场合觥筹交错时,都是她陪伴在父亲左右。 关云锦曾经在医院见到过她一次,关庆延说想要吃水果了,关云锦便去买,结果却忘记带钱了,等到折回病房的时候,却看到了她伏在爹身上痛哭失声。 关云锦没有声张,立刻退了出去,再没进去。 等到她红肿着双眼走出病房的时候,关云锦没有闪躲,两人打了照面,乔雅欣似乎也不惊讶会在这里见到她,脸上波澜不惊,一派平和。 两人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微笑,脚步都丝毫不曾为对方停顿一下,就知识擦身而过了,有一瞬间关云锦有个冲动,想要转身喊住她,但是最终什么也没做。 回到病房,看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的脸,关云锦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怒气,可等她开口的时候,却只喊了声:“爹。” 关庆延睁开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柔声问:“冷不冷?” 关云锦摇摇头:“不冷,不过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卖水果的,大冬天的,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又发现我忘记带钱了,结果什么也没买回来。” 关庆延笑了笑:“没关系。” 关云锦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手却发抖。 当然没关系,你让我出去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支开我,好见乔雅欣,你见了她了,当然一切都没关系了。 关云锦心里在狂吼,看着父亲疲惫的再次闭上眼睛睡去,心里开始为母亲不甘。 她很想问问父亲,这一辈子,究竟把母亲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如果不爱母亲,为什么没有再娶,毕竟母亲就她一个女儿,为了所谓有后再娶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爱她,那么乔雅欣又算什么,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竟然不忘记还要见她一面。 想着想着,关云锦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打结的时候,却想起了乔雅欣红肿的双眼,随即,一切释然。 不管在父亲生命中最后这段日子,他见了谁,又想了谁,最后他当母亲是个小女孩一般,不肯告诉她真相,怕她难以接受,嘱咐着关云锦如何照料母亲在他离开之后的生活,他安排的是那样的详细,甚至让关云锦都不敢相信,一向从不言爱的父亲,竟然默默的为母亲盘算了那么多,那么长远。 如此计量之后,不是浓浓的放不下心的爱,又是什么呢? 关云锦永远忘不了,父亲微笑着对关云锦解释,为什么要安排母亲以后的生活,他说:“你娘一辈子没个主心骨,我不在了,不提前安排好了,她怎么生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那一个刹那,关云锦是坚信,父亲深深的爱着母亲。 现在想想,应当如是吧。 关庆延虽然通知了乔雅欣,但是也许只是一个告别,他能冷静的面对乔雅欣哭的撕心裂肺,安心地与她告别,这份淡然,也许说明的正是,没有什么爱,所以才放心。 真爱一个人,是不放心离开她的,你会担心,离了你,没有人再如你一般照顾她,疼爱她,她会被人欺负,会生活的一团糟。 所以,关云锦愿意相信,父亲关庆延的一生,只爱着母亲,其他的,也许只是过客,母亲都不介怀,她又如何去追究? 这几天关庆延的起色好了许多,看的母亲高兴不已,看着两个人说说笑笑,关云锦心里也觉得宽松了很多。 晚上睡觉之前母亲却来到房间,提醒关云锦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沈家了,虽然要照顾父亲,但是毕竟身为人妻,人子,要尽一个女人的本分,关云锦想了想,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她就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回了沈家。 见沈敬繁没有回来,关云锦放下东西就向沈华城和潘氏那边走去,准备去请安。 到了正房大厅,却不见一人,关云锦有些奇怪便向后面的卧房走去,想要去看下,潘氏在不在,经过书房的时候却听到自己的名字,正被熟悉的人喊了出来:“爹!你不要安排我对关云锦怎么样,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关云锦停住脚步,凑了过去,侧耳听起。 说话的人正是沈敬繁。 关云锦屏住呼吸,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偷听别人谈话总是不道德,但是字眼提到自己的名字,内心的好奇又泛滥开来,冥冥之中感觉,似乎要一些她一直不知道的事情就要涌现出来。 “繁儿,把这幅画跟怀表处理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没用的东西就要及时清理,对人对物,都是一样的,知道这个道理吗?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沈华城威严的声音传来。 “爹,你不要老是逼我好不好?” “繁儿,你不要被一个女人蒙蔽了眼睛,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的长辈们为人卑劣,你以为她会好到哪里去吗?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李若茗吗?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家世清白,性格也算是不错,我看来看去,总是好过关云锦百倍。” 沈敬繁悠悠的声音传来,关云锦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这是那个平日里对自己虽不疼爱,但却一直宽容的公公吗?是那个遇到任何争执都站在她这一边的长者吗?怎么忽然之间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爹,你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 沈敬繁烦躁地回答。 关云锦听到屋里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沈华城有些气急败坏地训斥:“我看你是昏了头吧?那个关云锦一看就是拧性子的人,你在她身上吃的亏还少吗?你们吵架动手还少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有谁家能接纳一个差点伤了自己儿子性命的儿媳妇?老天保佑,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饶不了她!你想让我们沈家绝后吗?就为了一个女人!现在她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原本以为要是她生性不错,勉强也可以接受,但是她这番模样,着实像极了她们关家的人!我是容不下她,莫说别的人了,就是你娘那一关,你也过不了!” “爹!”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 关云锦听的头开始炸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做错了什么吗?沈华城的意思明明就是让沈敬繁休掉她,可是,他们说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云锦,你怎么在这?” 潘氏惊惶的声音响起,关云锦扭头看去,接着屋子里面顿时一片死寂。 哗的一声,关云锦片刻也没有犹豫,用力推开了沈华城书房的门,冲了进去,潘氏随即跟了进来,四个人脸色各异,却同时惨白。 沈敬繁手里的东西应声落地,关云锦看得眼皮一跳,这些东西她都认得,是她的怀表和锦盒,可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敬繁惊慌失措地蹲下,想要捡起来,关云锦大步走上前,一把夺了过来,质问道:“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什么时候从我那里偷过来的?为的是什么?” 沈敬繁脸色渐渐发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关云锦眼神逐一扫过三人,沈华城已经恢复了一脸的漠然,眼神里格外阴冷,似乎从前的慈爱宽厚都是她的错觉,潘氏眼神闪躲,已经转过身去,只有沈敬繁,皱着眉头,一会盯着地面,一会看着关云锦,眼里一片错乱。 关云锦却穿过沈敬繁的身体,看到了桌子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那幅字画。 “沈敬繁!这不是我爹房间的那幅画吗?怎么会在你这?” 关云锦冲到桌子旁,沈华城大惊,沈敬繁想要夺下,关云锦一记手刀,退了他的路,抢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大吃一惊,不由的问道:“前几天对不对?难怪你会突然好心去我家,说是看望我,其实就是趁我跟爹去医院,偷了这幅画来的对不对?沈敬繁,你偷这幅画做什么?” “住口!”沈华城怒喝道。 沈敬繁慌忙说道:“云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你就告诉我,这幅画是不是你从我们家偷来的?说!” “我…..” 见沈敬繁语噎,关云锦冷笑:“没错是吧?” 沈敬繁走到关云锦面前,拉住关云锦的手臂:“云锦,我们回屋里去谈,我从头解释给你听。” 关云锦反手拍在沈敬繁胳膊上,想要让他吃痛松手,沈敬繁眉头一皱,却没有后退,反而更加抓紧她,关云锦蜷起手臂,双肘顶向沈敬繁胸口,只觉右手肘闷响一声,关云锦吃痛的退后开来,预料之中该受伤的沈敬繁却丝毫没有动弹,只是轻微后退一小步。 ‘当’的一声,一个金黄色的圆形的东西从沈敬繁胸前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两人脸色俱是大变。 关云锦不敢相信的走上前,蹲下捡起来,抬起头来,竟然笑了出来:“沈敬繁,你偷了我的怀表,又找人做了这个假的,跟真的一模一样,如假包换,为了就是好糊弄我,让我察觉不出来吗?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为了什么?还有,你们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你爹要你抛弃我,是不是?原因呢?难道你们沈家做事都是这么天马行空不入流吗?!” 第八十章 景年知几何 五 “住口!”沈华城已经气急,大步走上前来,刚要开口,沈敬繁冲了过去拦在中间,转身央求着:“爹,我求你了,让我来处理吧,您就别管了!” “繁儿!这种女人留不得,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以她的性格,你非吃亏不可,她今天当着我们的面就敢对你下这般狠手,日后你要天天跟一个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要了我和你娘的命!” 潘氏在旁,一脸焦急,却也插不上话,只能干巴巴的地劝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却没一个人听得进去。 关云锦冷笑道:“我也想好好说,可是你们背地里密谋怎么赶走我,言语间还侮辱我爹和我们关家的长辈,可是明明偷东西的人是你们,可笑不可笑?” 沈华城阴寒道:“画和怀表的东西原本就是我们沈家的,我们拿回来有什么不对?你少在这里装糊涂,这件事,你会不知情?” 关云锦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改了:“就算我说不知情,你们谁又会信?” 沈华城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关云锦上前半步,沈敬繁立刻拦住她的去路,拼命使眼色,低声劝阻道:“先别多说话,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关云锦却并不领情,一把推开了沈敬繁,径直看着沈华城,眼神毫不躲闪:“既然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如索性把话说开了,你们所说的,原本属于沈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关家什么时候抢了你们的东西了?” 沈华城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 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怒气,沈敬繁一听心下暗道不好,侧了下身子挡在关云锦面前,向沈华城求情道:“爹,云锦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我先带着她回去,您别生气!” 沈华城喝道:“站住!今天你们哪也不许去,你赶紧命人回去把她的东西收拾好了,连同她一块给我赶回关家去!” 不待沈敬繁出声,关云锦推开他绕过他的身体,走上前一步,直面沈华城,毫不示弱:“我不走!今天你们不把话说清楚了,休想让我离开!” 沈华城大叫道:“管家!来人!” 沈敬繁见沈华城要亲自处置她,心下担心不已,偏偏关云锦这时候还没发觉他的好意,便厉声喝道:“关云锦,闭嘴,别说了!” 两人距离太近,关云锦被他这么一吼,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眼里满是嘲讽道:“沈敬繁,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挥我?” “关云锦,你给我住口!你别太放肆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在这里这般撒野!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会不知道你的怀表里和你爹画里的玄机?以前我是顾念你可怜,被你那不知羞耻的长辈害的,也以为你尚且是个本质不坏的人,没想到,你这样的不知好歹,不懂礼数,没有教养,还敢跟我爹顶嘴!向管家!老张!” 随着一声应和,管家向沐阳和老张小跑进来,低声问:“老爷,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把她拉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是!”向沐阳低头答应,随即招手,喊了句“来人”,接着跑进来几个家丁,对着关云锦就要动手。 关云锦刚要躲闪,沈敬繁一个箭步冲到关云锦面前劈手扣住她的手腕,关云锦未料到他会先出手,刚要挣脱,家丁已经冲上来一起下手制住了她,沈敬繁捞过一条绳子将她的手绑上,一边绑一边低声解释,像是怕被沈华城听见。 “我知道你会功夫,别跟下人动手,再伤着自个儿,你消停点,我一会就去看你。” 关云锦却根本不听他的,挣扎了好几下,发现动弹不得,怒道:“沈敬繁!你这个卑鄙小人!我真没看错你!你就是个混蛋!” 其中一名下人立刻出手将关云锦的脑袋用力按下去,关云锦接下来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沈敬繁双眼圆睁,上前一步,抬脚就将那名下人踹倒在地。 “我让你们带少奶奶下去,谁让你们动手的?谁敢乱碰她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你们!” 下人们一时愣住,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收敛不少,原本听着少爷和老爷的意思,少奶奶是要失势,可见少爷的这种表现,又不见得是这么回事,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前途,大家都不再伸手,只将关云锦团团围住,没人敢再伸手。 看着下人们一脸怯怯,沈华城大怒:“繁儿,你为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来违逆你爹吗?连你也要造反吗?” 沈敬繁一脸祈求:“爹,我求求你了,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好不好?您就相信儿子一次吧,这件事怎么也算我自己的家事,我也是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难道不能自己处理吗?” 关云锦大骂道:“沈敬繁,你别在那里跟你爹演戏,装什么好人?你这段日子对我的假殷勤,不都是别有用心吗?我不用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关云锦瞥见沈华城手里的怀表和字画,火气再次升了起来,不顾沈敬繁正在求情,打断他的话:“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们这帮贼!” 说到后面回想自己去世的爷爷和病重的父亲,便更加生气,拼命冲上前去,用力地抬起脚想踢了一下沈敬繁,下人们反应过来就立马将她向后拉,只是踢到了他的腿干,也没怎么用上力。 沈敬繁向后退了两步,沈华城一看立马脸色铁青,怒喝道:“我说把这个女人给我拉下去!她再敢动少爷一手指头就给我吊起来!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给我动手!” 一个家丁想要再沈华城面前讨好,原本靠后站着,一听他生气下令,迅速冲上前,手刚碰到关云锦的肩膀,想要将她向外面扯,就惨叫一声,身体一歪,接着被摔了出去。 沈敬繁怒道:“她是我的妻子,你们谁敢碰她一下,我就要了谁的命!滚出去!” 向沐阳一看事态越来越焦灼,上前刚要说话,沈敬繁大手一挥:“滚!难道要逼我动手吗?” 向沐阳一脸震惊:“少爷,您为了这么个女人,要对老夫动手吗?” 沈敬繁声音缓了缓:“向叔,我不会对您不敬,但是关云锦是我的妻子,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也不允许别的人碰她一下!” “你疯了?”沈华城冲上前来一把将他推开,“你为了这个女人对你向叔说这样的话!看来你当真失去理智了!你爹我呢?我今天就要动她了,你还要跟我动手不成!” 沈敬繁双目赤红:“爹!” 关云锦趁着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偷偷将手上的绳子松开,原本刚才绑得急,就没怎么绑实,她趁着乱双手用力撑开,所以看起来绑得很紧,其实留有一定的空隙,足以她偷偷活动。 沈敬繁还在跟沈华城力争,只觉得眼睛忽然一花,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定睛一看,原来是关云锦,她不知何时挣脱绳索,趁着下人注意力被沈华城父子吸引的时候,打倒一个人,然后踩着他的肩膀,腿部用力弹跳,离开了包围圈。 接着她快步冲向房间的南边,奔到书桌旁,伸手扯下沈华城书桌台面上摆供的一把古剑,噌得出鞘亮剑,指向众人:“看来你们忘了,如今已经是民国了,由不得你们在这里动私刑,想囚禁我,再趁人不备杀了我?想得倒是简单!既然你们无情,别怪我无义,既然大家都铁了心,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沈敬繁急道:“云锦,别冲动!” 可是他的声音淹没在了沈华城的大喝之中:“给我上!抓住她!” 众人一哄而上,沈敬繁慌忙挡住,只推开了几人,眼见其余的人已经冲到关云锦身旁,将她团团围住,马上就要动手,沈敬繁心在滴血,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沈华城面前,有些失声喊道:“爹!我求求你了,让我带关云锦回去吧,我自己能解决!不要在这里闹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声音近乎凄厉,下人们都住了手,等待着沈华城下一步的指示。 沈华城被他这么一喊,搅得心里翻腾,恨恨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有什么好?这个女人在我这都敢亮家伙,你们回去不知道一言不合又要发生什么,以前爹忍着,现在不想再让你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了,你不要被蒙蔽了双眼!你为了她求我?难道你要为了她背叛你爹吗?” 沈敬繁摇着头:“爹,你什么时候见我求过人?但是今天我已经求了你很多次了,我真的求求你,不要把我们逼到绝路上,让我回去跟关云锦解释解释,好好处理这件事,我不会让她伤害你和娘,但要是云锦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所以爹,就当是为了我,先让大家出去吧!” 沈华城瞪了半天,沈敬繁抱住他的腿,用力晃了晃:“爹!” 父子俩僵持半晌,沈华城见他毫不退缩,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甩手将他推开,走了出去,潘氏泪眼汪汪地看了看父子两个人,只摇摇头,没发一言。 关云锦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沈敬繁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她身边,手刚碰到剑,关云锦就瞪过来,目光如炬,沈敬繁一脸哀痛:“把剑给我吧,现在就咱们两个在这儿,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会怎么样你。” 关云锦手一松,面上毫无表情,将剑随意丢在了地上,沈敬繁低身捡起来收好剑,走上前拉起关云锦的手,低声说:“咱们回去说。” 关云锦抬手躲了开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步走出去,回到楼上。 沈敬繁把所有下人都支了出去,关上门,静静走到关云锦身边,在她对面坐下。 没等开口,关云锦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沈敬繁,你现在可以解释下,你偷窃行为的最终目的了吧?还有那个秘方,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那般的折辱我们关家?” “你真的不知道?”沈敬繁还是有点不相信。 “你以为我像你们沈家的人那样吗?满嘴谎言?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关云锦生气道。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低声问:“你就没有奇怪过,你爹客厅里挂的都是价值千金的名人字画,为什么会有一幅孙克弘的赝品挂在角落里?这未免太不符合你爹的性格了吧?你们关家也不是买不起孙克弘真品的人家,还有你爷爷临终去世,百般嘱咐你要好好留着这个怀表,你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吗?这个怀表,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什么珍贵的价值?以你的聪明,跳出来亲情的圈子看,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关云锦越听脸色越沉,不屑道:“沈敬繁,我不像你,什么事都要讲究价值,在我看来,我爹喜欢那幅画,不管是真是假,挂起来又有何不可?我爷爷真爱那块表,留给我,只为了念想,能有什么特别意义?倒是你们,这些别有居心的人,总会无事生非,杜撰出这些个事情来!” 沈敬繁反口问:“你当真如此笃定?要是没有任何事,为什么我们会在怀表和画之间,发现了这个?” 说着沈敬繁从怀里掏出了掏出已经被折在一起的画,正是父亲客厅里挂的那一幅,关云锦正要伸手接过来,沈敬繁一下子抽了回去,翻过去,指着背面几行细密的小字说:“那这又是什么?这就是怀表和这幅画的秘密,原本属于我们沈家的秘方!” 关云锦大惊:“你胡说八道!不可能!” 沈敬繁接着说:“你们藏的也够机密,我和爹请了专人研究了整整五天才搞清楚这其中的秘密,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那这些又是什么?” 关云锦犹疑半天,看着沈敬繁:“你说的这个秘方,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你们沈家的,为什么又藏在我们家?如果是我们家的,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半晌才说:“这就要问问你的爷爷,关老爷子了。” 第八十一章 情怯巫山总是云 一 “云锦,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说的是真的,这个秘方其实是我们沈家和你们关家的镇宅之宝,我爷爷和你爷爷曾经都是经营药铺的人,他们共同发明了一个药方,可以令濒死的人起死回生,尤其针对中毒之症,疗效奇佳。可谁曾想,人心难测,事成之后关老爷子动了贪念,想独吞了秘方,他毁约将秘方据为己有,并且拒不承认我爷爷的参与,为此我爷爷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 “但我爷爷却没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他宅心仁厚,想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如果不是后来爹整理遗物的时候,读了爷爷的札记,才知晓这件事,恐怕这些秘密都要长埋地下了!爹是孝顺至极的人,咽不下这口气,但两家又是世家,所以才想着让咱俩结婚,既成了一家人,来往进出也就方便许多,暗地里拿回秘方,也不伤了沈关两家和气。” “你胡说……”关云锦听闻立马反驳,沈敬繁示意她不要激动。 “你听我说完,上次无意间听到你说起关老爷子留给你的怀表,我想这其中肯定大有文章,果不其然,上面的花纹跟你爹客厅中挂的那幅仿孙克弘的画上的花纹很像,我想,你是你们家唯一的,也是你爷爷最疼爱的孙女,他临终前留给你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普通含义,所以就将两样东西凑在了一起,找了专人研究,今天是刚刚发现其中的秘密。” 沈敬繁缓缓的说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便目不转睛望着关云锦。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关云锦仍旧不肯认可他的话。 沈敬繁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 “沈敬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爷爷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我从小被他带,我能不了解他吗?”关云锦简直有种想笑的冲动。 “我说过,信不信由你,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事实,如果不是真的,那么我们今天得到的这个秘方,你又从何说起?不然你认为我是怎么会知道怀表和画里藏着这个秘密?” 关云锦一惊,这才缓慢将思维转向这一系列事上,是啊,如果不是真的,那么沈敬繁手中这些证据又从何而来? 沈敬繁见她陷入沉思,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低声缓缓说道:“云锦,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长辈看做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但是你忘记了,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为了利益作出一些难堪的事情。原本想瞒着你的,没想到还是给你发现了,我….” 关云锦抬眼看着沈敬繁,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推开:“你以为仅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足以颠覆我对爷爷十几年的认知?” 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沈敬繁快步拦住:“你要去哪里?” 关云锦冷笑:“就算是法官判案,总归也要听听双方的供词,何至于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让我回去求证一下?” “你认为你父母会承认吗?” “他们如果做了,我当然会问个清楚,但是如果不是,沈敬繁,你们算计我们关家的这笔账,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吗?让开!” 沈敬繁揽住关云锦双肩:“云锦,你冷静点好不好……” “沈敬繁,这件事如果换做你,你能不能冷静的下来?还是会跟我一样,去找自己的亲人问个清楚,如果你刚才在你父亲面前维护我都是真的,你就应该让我去,而不是在这里拦住我。” 沈敬繁还要再说话,关云锦趁他不注意猛推了一下,扭头冲出房间,沈敬繁大惊赶忙跟了出去,却见关云锦站在门口,向沐阳带着一帮下人,已经早早的围住了他们住的小楼。 “少奶奶,我姑且还称您是少奶奶,老爷有令,不许您踏出这个楼半步,沐阳也是依令行事,还望您谅解。” 关云锦看着向沐阳千年不变阴森的脸,怒火中烧,随即喝道:“我今天就要出去了,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 向沐阳冷哼一声,低喝“上”,只见十几个精壮家丁迅速堵在门口,看行动步伐,个个是练家子,想必沈家上上下下对关云锦的‘好身手’已是如雷贯耳,所以准备对付她的人,都是能一招打蛇七寸的好手。 关云锦心里着急,可又无他法,不用试就知道,若论灵巧招式她还有一丝胜算,可是这帮人只是堵在门口,跟她拼体力,她是一分胜算可能也没有。 沈敬繁刚走近,关云锦扭头跑回楼上,沈敬繁无奈只得跟上,只见关云锦冲到房间里,抄起自己的佩剑,一个跟头翻在窗台上,沈敬繁惊呼出声,迅速奔过去,他知道关云锦是要从楼上跳出去,虽然只有二楼,但是离地面也有六七米高,这样贸然跳下去,纵使有几下身手也难保不会出事。 关云锦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身子刚越到窗外,忽然腰上一阵紧绷,被人用力拉了回去,关云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向后栽了回去,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回过神来,扭头看去,沈敬繁正双手抱住自己的腰,垫在身下。 “关云锦,你疯了?这可是楼上?你跳下去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一同回过神来的沈敬繁失控地大喊道。 关云锦不管不顾地挣扎:“放开我!松手!” 沈敬繁却死活不松手,反复劝说:“云锦,你冷静下,你别这么冲动好不好?” 关云锦却依旧扭着身体,试图挣脱出去,沈敬繁力道大于她,怎么用力也摆脱不了他,关云锦渐渐急躁,开始拳脚相加,混乱之中一巴掌抽在沈敬繁左脸上,登时五个清晰的手印映了出来。 关云锦一愣,沈敬繁也开始生气,但又怕她再闹下去,以她的脾气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事来,到时候怎么收场还不知道呢!转念到这顾不上发火,趁她发愣的一瞬间,利落的一记手刀向后颈劈过去,关云锦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关云锦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记得好像很混乱,好多人在争吵着什么。 等到终于将沉重的眼皮睁开,关云锦才惊觉外面刺眼的日光已经照了进来,恢复了意识,才发现天已大亮,应该是过了一夜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都在脑海里涌了出来,不是梦就是现实,总要去解决,关云锦坐了起来,向四围看去,还是在沈家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颈部有点酸痛,想到沈敬繁对她下狠手,关云锦心里泛起一阵阵恨意,不做他想,起身便要推门出去,刚到门口却听到一个女声:“向叔,您让我进去吧,您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没一会向沐阳的声音响起:“让李小姐进去。” 关云锦皱眉:哪个李小姐? 向后退了一步,门哗的一声开了,迎面进来的人显然没料到关云锦正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自己,有些被吓到,随即收起那丝慌张。 “关小姐,好久不见。” 关云锦看着微微有些发福的李若茗,虽然不似从前那么我见犹怜,但如今只更多了一丝韵味,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若茗歪头笑了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呢?如果不是敬繁善良,觉得有愧于你,也许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送回关家了,而这里”李若茗抬起头来四处打量,微笑着说:“我就是这里的新女主人了。” 关云锦拧眉。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别着急,我会尽快告诉你。” 虽然李若茗在笑,也依然是那种甜美可人的笑容,但关云锦却没来由觉得浑身毛孔紧了紧。 “有话就直接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李若茗温顺的坐下来,再度露出招牌乖巧的笑容:“其实,敬繁并不是最近才得知你爷爷偷了他们沈家的秘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关云锦愣住:“你胡说,我爷爷才没有!” “稍安勿躁,我只是陈述我所知道的事实。从一开始,沈伯父和敬繁就知道你们关家欠了沈家什么,也是为了得到这个秘方,敬繁才不得已娶了你,之后因为你们的关系迟迟没有进展,伯父十分着急,这样的话怎么能早日取得你们的信任,找回秘方呢?于是敬繁就对你改变态度了,而且也得到了你,之后对你百般体贴,其实都是为了让你早日放下戒心,这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最后知晓了你们的秘密,本就属于沈家的秘方,也物归原主了。” 关云锦一直盯着李若茗,看着那张柔美的脸庞,带着甜美的微笑,薄唇轻吐,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些残忍的字眼,随后安静的坐好,眨也不眨的看着关云锦,等待着她的反应。 等到关云锦意识到,李若茗已经慢慢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很难接受对吗?在我得知敬繁因为你们关家的贪心而不能娶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心跳加快,浑身颤抖,只觉得冷,冷得不能自已,还好,现在我终于盼到了,敬繁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人,你,也该走了,原本就属于这里的我,也该回来了,一切都归回原点,不好么?” 关云锦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抖如筛糠,看着李若茗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站了起来,用力甩开了她的手:“你凭什么在这里说三道四!” 被关云锦那样甩开,李若茗只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不在意地说:“凭沈伯父已经着手准备你和敬繁的离婚事宜了,他一直认可的儿媳妇就是我,你不知道吧?我已经怀了敬繁的孩子,快四个月了。” 李若茗冷眼看着关云锦,仍坐在对面巧笑倩兮,继续说:“你也许不相信,毕竟敬繁这几个月来对你关怀备至,可是,你知道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为了报仇,不得已才对仇人假意相对,你们之间的每一件小事,我都知道,好多次在他还没有得到你的心时,我也帮他出点子,毕竟同为女人,我更了解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好了,如今事情也摊开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展露作为胜利者的怜悯,你知道吗,当你假惺惺安慰我,向我保证不会抢走敬繁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为心里在笑你,这个傻女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抢的走谁?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演戏,我们都知道,只有你这个傻子被蒙在鼓里!” 李若茗越说声音越大,笑容也渐渐扭曲,到最后变成了嘶吼,只是她本就声音小,拼尽全力在旁人听来也不过是略微语调高了一点而已。 但关云锦却感觉仿佛千口大钟在耳边撞击,李若茗眼里渐渐流露出的疯狂和戏谑,让关云锦心开始慌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是不是被吓到了?”李若茗恢复了平日的温婉,继续细声细语的说着,仿佛刚才疯狂的人不是她。 关云锦看着她渐渐走近,只觉得眼前一黑,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床栏上,平复着喘息:“沈敬繁呢?” 李若茗将头歪向一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以为你对敬繁还有利用价值吗?他现在忙得很,当然没空见你。” 关云锦看也不看她:“这些话,我要听沈敬繁自己说,我不听你这个疯女人的话。” 李若茗眼里却闪过一团火,随即艳声笑道:“原来你还真不是傻子,你想起昨天敬繁在伯父面前百般维护了?所以你就以为敬繁对你是真心的了?你别傻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演戏,虽然我们得到了秘方,但是这几天你还是老实的呆在这里的好,毕竟秘方落实到工厂加工还需要几天,不能让你回去坏了事,不过,又不能真的杀了你,与其等着你闹事,不如给你个甜头,让你心甘情愿留下的好,对付你,这件苦差事,一直都是敬繁在做,不差最后这几场戏了。” 第八十二章 情怯巫山总是云 二 李若茗说完,莫名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关云锦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侧身坐在床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尽管手脚气的一直在发抖,但却毫不犹豫问:“对沈敬繁来说,戏要演完了,但是他善良,所以准备继续留我在这里,对么?” 李若茗不疑有他,点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沉不住气,来拆穿这一切呢?你既然忍得了这么久,甚至看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结婚,在一起生活,那为什么这最后最重要的几天,你却等不及了?你就不怕我知道这些之后大闹一场?所以,与其说我傻,不如说是你害怕了。” “胡说!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敬繁待我一如从前,我还怀了他的孩子!”李若茗眼神开始慌乱,表情也狰狞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你害怕什么?我没猜错,你害怕沈敬繁真的爱上我,你已经知道了,昨天他是在沈华城面前下跪为我求饶,并没有像他最开始答应的那样,无情地将我赶出去,事情有了变故,所以你就放心不下,亲自出马了?因为你害怕了吧?” “我听你在这里胡扯!你这个疯女人,你妄想作弄任何人,因为谁都不会再吃你那一套,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失去了价值的烂货而已!”李若茗声音渐大,说出那些话时已经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教养,言语变得粗俗尖酸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近似癫狂的女人,哪里还有当日初识时候的温婉羞怯?此刻的她与那些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中年女子有何不同? 关云锦越看,不由得心下唏嘘,一个值得的男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变成这副模样?而错付真心之后,最易在爱情里患得患失的女人,也难以掩饰最丑陋的嘴脸。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心下虽然感慨,但关云锦依旧毫不示弱回敬回去。 李若茗恶狠狠的瞪着她,忽然笑了,走过去竟然为关云锦盖了盖被子,边整理被子边说:“依我看,你才是害怕了吧?你害怕自己的结局下场,会很惨。可惜,我也帮不了你。” 话音刚落还做作的耸了耸肩,做出一个害怕的姿势。 关云锦抑制内心的火气,故意冷笑道:“阎王殿上,纵然有火坑,也由不得你这般小鬼窜上蹿下!” “你!”李若茗想到什么一般,接着又狞笑着不服气地说:“你还是这么有气节,但是我听说你爹身体已经不好了,得知这些事的林林总总,只怕会一气之下,要早你一步去见阎王了呢!到时候看咱们谁先哭的死去活来吧!” 关云锦猛地看向李若茗,心里竟渐渐真的害怕起来,万一沈敬繁真的如此做了呢? 或者就算沈敬繁还有半点良心,依沈华城的狠辣,也有可能毫无顾忌撕破脸,到时候父亲如何能承受得了? 何况,沈华城向来威严厚道的外表下,也是一颗残酷冷漠的心,沈敬繁的所作所为,她又如何能保障,不是障眼法? 在这个沈家,每个人恐怕都有一副她不知道的面孔,如今关云锦谁也不相信。 只是想到父亲已经孱弱不堪的身体,他还能在世界上几天呢?如果得知这件事,肯定要为自己操碎心,说不定病情当真会恶化,那结果,她不敢想。 连关云锦自己也不知道,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李若茗见她这般,以为她会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对答,可等了好一会,只见关云锦始终无声的流着泪,眼神空濛的望着前方,似乎看不到任何人,只她自己孤身一人。 过了许久,关云锦双眼没有焦点,继续流着泪,整个人忽然不复刚才与自己吵架的生气,仿佛只剩一个空架子,李若茗虽有点等的不耐烦,但见关云锦这般有些吓人,也有些可怜,撇开脸,终归小女人心底尚存一丝不忍,扭身走开,阴阳怪气道:“现在开始哭了?刚才是谁牙尖嘴利的?你以为你哭别人就会可怜你吗?少在这演戏了。” 她站在较远的地方,皱眉看着她,也不再近前。 关云锦这才想起,还有她在身边,无论如何,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这般懦弱的一面,渐渐收紧手心,尽力克制渐渐发抖的身体,奇怪的是,身上虽是厚被覆着,却越来越觉得寒凉,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一直轻微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李若茗,说:“出去。” 声音不大,却浸着一股子寒意,李若茗看着关关云锦的眼睛,感受到她嗜血般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见她仍旧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早已不复往日的明丽,神采也毫无生气,心下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狠了狠心,急速呼吸了几下,给自己壮了壮胆,向前迈了一小步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害你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事实,免得你还被蒙在鼓里。” “你,滚出去!” 关云锦挣扎着坐起,随手扯过一个枕头丢了过去,她这一下丢的突然,李若茗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只见枕头飞来,想要躲避却未能及时反应过来,本能的用胳膊去挡,枕头一下子被弹开,落在了门外,李若茗见关关云锦动气,还对自己下了手,她几时受过这种气?刚才稍微生出的怜悯也顿时化为乌有,不禁大喊道: “你不用这样对我神气!现在在这个家里,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意你的死活?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早晚会被赶出去的,我要是你,趁早还不如自己离开,免得一点尊严也没有!” “她要走要留,更不是你说了算的!谁让你来这里的?马上给我离开!” 一个男声自背后响起,李若茗听到,顿时腿脚发麻,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赶忙转过身去,眼里已满是委屈:“敬繁,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 沈敬繁眉头拧成川字,一双丹凤眼,若在平时是极其炫目,此刻却盛满怒气,看来他也是在尽力压制语气,将脸转向一边,低头说:“我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吗?谁都不许来打扰她休息,谁要来我就打断谁的腿!” 李若茗一脸不可置信,听他句句护着关关云锦,顿时气极,刚才还有点害怕此刻却全然不顾:“你要打断我的腿?就为了她?你别忘了,你娶她不过是为了……” “住口!”沈敬繁大声打断李若茗还未说出口的话,扭头对身后的下人说:“带她回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下人们应声上前,沈敬繁看向向沐阳:“我不是交代过,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进来这房间吗?怎么,你的主子什么时候换成她了?” 向沐阳脸色大变,低下头去大声说道:“老奴不敢!” “不敢就赶紧带着人走!” 向沐阳示意下人们搀住李若茗,欲带她离开,李若茗却拼死挣扎开,眼里涌出泪水:“敬繁,你对她这般,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你难道要我告诉孩子,他的父亲已经变心了,对我们没有半分情意了吗?” 沈敬繁视线向下,见李若茗已经隆起的小肚,心下大不忍,想到她刚才对关云锦说的那番话,又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对下人们摆了摆手说:“带走!” 李若茗叫嚷着被带走了,沈敬繁将所有的下人也一并遣走,站在门外许久,才抬腿迈了进去。 “我以为你已经没有脸面再见我了,没想到你还是进来了。”关云锦不知何时已经坐起,门开着,一阵风吹进来,透过她极薄的衣衫,吹的鼓鼓作响,头发因为没有扎起,此刻已经有些凌乱,沈敬繁看着她,脸色惨白一片,眼下是一圈乌青,才不过几天而已,往日的风采早已不见,关云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秋天枯黄的叶子,半丝鲜活气也没有。 沈敬繁心中刀绞一般,忙转身将门关上,阻止风再次的肆虐,随即大步走到床边,想要扶着关云锦躺下。 关云锦冷眼瞪着他,沈敬繁手一顿,还是轻轻扶在她的肩膀上,心里做好准备,任由她打骂,奇怪的是关云锦毫无声息,由着他扶着自己躺下,只是一双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沈敬繁的脸。 “天这么冷,怎么也不爱惜下自己。” 沈敬繁这般责备,语气里却满是心疼,心疼得看向关云锦。 关云锦一双眼睛毫无光泽地锁在沈敬繁的脸上,嵌在他的眼睛里,似乎要挖出他的内心。 沈敬繁心里又再次紧了起来,他知道,关云锦已经流了够多的血,但是谁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早已重伤,五脏六腑都伤的不能再痊愈了。 他冥冥中抵死不想承认的一些话,渐渐清晰起来,也许他这辈子都会栓在关云锦的身上,要是她好起来,他或许有些许机会再重活像个人的样子,若是她一直颓废下去,他这一辈子,恐怕也是废了。 想到这,忽然有种同赴生死的感觉,沈敬繁觉得自己简直是发了狂,他竟然觉得能和关云锦死在一起,尸体烂在一起,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想到这,他坐在床沿上,看着关云锦,没有说话,微微擎起左手,想要去抚摸关云锦冰凉的脸颊。 “啪!”关云锦卯足劲,用尽全身力气死命的抽了沈敬繁一个耳刮子。因为用力过猛,打完之后关云锦便伏在被子上喘着粗气,刚才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此刻全都化成了烈烈的恨意。 沈敬繁虽是被打的一愣,心里却似乎松了口气,也是,他欠关云锦的,该打。握起关云锦的手,比刚才那一巴掌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向自己的脸上抽去。 一连抽了好几下,关云锦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攥的更紧,关云锦大喊:“放手!”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沈敬繁这才怔忡的松开手。 关云锦大口的喘着气,她尽力的瞪大眼睛,想让眼泪可以不掉下来,但饶是这样,泪珠还是撒了一地,她向后靠去,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沈敬繁脸上已经是红肿了一片,他是下了死手的,关云锦的手都已经肿了起来,何况是此刻他的脸。可是,打得再痛又有什么用? “沈敬繁,我只问你,刚才李若茗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说!” 沈敬繁抬起头来,眼里疼的是化不开的黑,风还在呼啸着,应情应景一般的凄凉着。 平日里骄横的他此刻却身心满满都是卑微,他恨不得想死在关云锦面前,来证明自己是多么的不情愿伤害了她,可纵使再有亿万个不情愿,他还是做了。 他曾经那么痛恨过关关云锦,此刻却无比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爱上她,却又把她伤成这样。 “云锦,你再给我个机会,那些恩怨就让他们过去,咱们重新开始,行吗?” 关关云锦哈哈大笑,一边笑,眼泪一边奔腾而下,向两条蜿蜒的溪流,似乎在笑沈敬繁可笑,又在笑她自己的愚蠢:“沈敬繁!我再问你,李若茗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敬繁上前想要抱住关关云锦,关云锦却拼尽全力反抗,终究是这些天太过耗神,又没有好好的补养身体,加上刚才拼劲力气去抽了沈敬繁,此刻全身都无力,见挣扎不开,关云锦便没了言语。 沈敬繁抱着她孱弱的身体,将脸深深埋在关云锦的颈窝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只是几天,却仿佛已经千年过后,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法回到从前了,曾经短暂的幸福,现在却也支离破碎。 泪水湿了关云锦单薄的衣襟,关云锦肩膀感到一阵阵的灼热,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睁着眼睛,却越发的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沈敬繁,你这一辈子,不要想我再有原谅你的一天。”关云锦低声说着。 沈敬繁身体猛的一震,抬起头来,双手握住关云锦的肩膀,眼圈早已哭红,因为太过害怕,声音竟然也跟着颤抖起来,又不敢大声,只得轻声问:“云锦?” 第八十三章 情怯巫山总是云 三 “我说,我们离婚,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能等。”关云锦说完,泪滴滑下,眼里所有的恨意都变成一把钝的钢刀,在拉锯着沈敬繁的心,拉一下顿一停,让沈敬繁疼到抽搐。 沈敬繁不肯相信的拼命摇头喊着:“不行!我不同意!谁要跟你离婚?不行!我不允许!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允许!” 关云锦冷笑一声:“沈敬繁,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你算老几!” 眼泪涌上眼眸,沈敬繁哽咽:“云锦,我爱你。” 沈敬繁撕裂一般的瞳孔里,映出关云锦美丽依旧却已憔悴不堪的容貌,却映不出他内心的煎熬和痛楚,他不知道,关云锦是否了解,他是多么的在乎,多么的害怕离婚这两个字,他可以接受关云锦绵延的恨和不原谅,因为至少,他们还是有联络的,他最最恐惧的是失去她。 如果他们有一天彻底断绝了关系,他不敢想象,关云锦会不会马上就忘记了她,就是不能,他就是不能放开她,决不能。 关云锦依旧冷笑着,将头扭向一边,轻声说:“滚开,我不稀罕你的爱,别让我恶心。李若茗说的对,你一直在用这些谎言骗我,想要让我心甘乐意留在这里,继续折磨我,让我承受煎熬,对吗?我告诉你,做梦!”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一字一句重重的说:“我沈敬繁,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我不会为了可怜你而留下你,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关云锦瞪着他:“我希望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是为了离婚,否则,你死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风呜呜地推开了门,冲了进来,扬起一阵轻尘,墙上的一副春景山水图被卷了起来,从墙上飘落,像是坠入悬崖的树叶,落到地上,翻滚着打着卷,似乎要折磨自己到粉身碎骨。 沈敬繁忽然站起来冲过去,捡起画纸来发了狂一般的撕碎了起来,直到不能再撕的更碎屑,才拼尽全力扬了出去,漫天散落,和着风,涌得满屋子都是,白哗哗一片。 沈敬繁扬完纸屑却发了呆一般,杵在屋子中央,久久没有言语,只留了一个僵硬的脊背给关云锦。 “你绝了这个念想吧,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离婚,你这辈子休想离得开我,我绝不会放开你。” 说罢头也没抬大步走了出去。 关云锦双手死命攥住被角,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口里满了血腥,眼睛充血的似要鼓出来,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已经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浑身像是筛糠的筛子,一直瑟瑟缩缩的抖着,泪珠挂在脸上,被风吹过,冰凉冰凉。 关云锦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被锁在小楼里,以前被禁足,但碍着她少奶奶的身份,下人们都不怎么敢过分,所以想要混出去,连吓带哄也可以办到,如今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她失势的,想要踏出一步都是难如登天。 大家都知道搬进一位温柔可人的新少奶奶,而且人家是有喜的身份入住的,老爷和太太也十分疼惜,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级最好的,饶是这般,还定期要过去亲自过问,生怕下人们疏忽了。不但腾出东厢房作为寝居院落,就连一向冷面夜煞的少爷对她也是温语相对,哪像之前的这位关家少奶奶呢,只说了两句就翻脸,再说两句两人就动手了,以前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不是相处方式不同,打闹亲热,如今这一对比,却道不是无情不会温柔,只是看要对谁。 每个人自然是见风使舵,能巴结上的都使上吃奶的劲,削尖脑袋往里那片小院里进,关云锦站在楼上,看着远方热闹的院落,心思却收不回来。 好在沈敬繁也不算绝情,在他坚持下,关云锦没有搬出去,依旧‘不识趣的霸占着’沈家最好的地段,众人都以为他念旧,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了几分照顾,伺候起来便不怎么上心,甚至应付了事。 丁香每每看着送来粗制的饭菜就掉眼泪,关云锦却看都不看一眼,开始前几天也吃不下,后来多多少少吃几口,她得留着命去查清事实,还要去见父母,哪怕沈家人没有存心想饿死她,她这种自暴自弃,也省得他们亲自动手沾染血气了。关云锦偏不如他们的愿,尽管难吃,也逼着自己每天正常进食,以保存体力。 沈敬繁来过几次,无一不是被关云锦冷冰冰的赶出去,或者两人大动干戈,将东西砸的七零八落,下人们咋舌,为何如今沈敬繁还要对关云锦这般忍让,砸坏的东西,第二天吩咐人置办新的,如此反复,只是几次下来,终究来的少了,关云锦冷笑:还要演戏到何时?演不下去了吧? 下人们便肆无忌惮起来,关云锦虽不下楼,却也听得到一些冷嘲热讽,在向沐阳的默许下,他们的小楼已经成了沈家的一个冷宫,或者说一个笑话。 关云锦心里明镜一般,向沐阳向来不喜欢她,开始她不知道,这些日子被困住,仔细梳理起来,原来他应该也是知情者,否则怎会在她刚入沈家便对自己如此敌对?不过是事情未办成,没有撕破脸而已,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自然不必再遮掩。 这样想起来,沈敬繁之前言语中,有几次似乎也提到过关家对不起沈家的事,难怪他从开始对自己那般的愤恨,言语中也总是攻击关家,如今看来,都是这个原因了。 难道爷爷真的做了这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吗?不可能,不可能。关云锦越想越焦急,她真的很想回家去问问父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到底知道什么,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可是被困在这个牢笼里,什么时候能出去?唯一每天计算时间的办法,就是关云锦盯着太阳,日出日落,日子这样慢如水的过去,关云锦默默数着,一天,两天,三天……十天…… 早晨关云锦随意吃着早饭,丁香照例是反复安慰着,关云锦却不甚在意:“死不了就行。”丁香叹气正要收拾,关云锦却忽然一阵腹痛难忍,接着便直不起腰来,丁香见状吓得跪了下来,扶着关云锦,急声问:“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关云锦额头冒出冷汗,撇头看向刚才吃过的饭菜,冷声说道:“看来,即使我被打在这冷宫里,自然有人也不放心!” 说完一阵剧痛袭来,关云锦险些晕过去,只得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必须自救,快速想了想,关云锦强忍疼痛吩咐丁香:“你去站在窗口,对着沈敬繁住的房间大声喊,能多大声就多大声,现在这个沈府,除了他,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了,你快去!” 丁香顾不上擦眼泪,爬起来冲过去,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少爷,求求你救救小姐吧,她要死了,被人下毒了,少爷!” 一声比一声高,丁香心里却祈求着沈敬繁今天没有出门,能够听到这边的异样动静,扭头看向关云锦,嘴唇已经开始发青了,丁香急得边哭边喊,随手抄起身边能摔出动静的家什,用力向楼下砸去,制造声响,没一会下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丁香却始终不见沈敬繁的身影。 关云锦蜷缩着身体,眼神开始涣散,神智有些不清楚,大脑也开始不听使唤的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她死了,父母怎么办,这份冤情怎么办。 接着,眼皮支撑不住,慢慢的阂上,最后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是丁香疯了一样扑过来,声嘶力竭的喊:“小姐,求求你不要睡啊,别丢下丁香一个人啊!” 今夕是何年。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家父母哭红的双眼,关云锦眨了眨眼睛,疑是做梦,直到清晰的听到母亲抽泣的声音,才渐渐明白,她是真的见到自己的父母了。 “云锦,你醒了?”见关云锦醒了,母亲郑氏第一个冲了过来,强忍着哭泣,低声问道。 关云锦点点头,再向身后看去,父亲也湿了眼眶,但颇有些欣慰的笑着,最最身后是额头红肿的丁香,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关云锦还没来得及问丁香是如何受伤,手上传来父母的温度,柔声劝着:“孩子,别怕,爹娘在这呢。” 关云锦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只一声:“爹,娘….” 关云锦仿佛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声一声的抽泣着,丁香从后面奔到床前跪了下来,也跟着大哭起来:“小姐,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门吱的响了一声,关庆延转过身去,脸立刻阴了下来:“你来做什么?难道是替你父亲看看云锦死了没去?没能遂了你们的心,我的女儿还好好的活着,也不必听云锦的意见了,我这个当爹的替她做主,你们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关云锦看向来人,沈敬繁一脸阴郁的站在门口,见关云锦看过来,眼神有些许松动,随即对关庆延说:“爹……” “你不用叫我爹!我也没你这个女婿,你们沈家趁人之危,娶了云锦,利用她窃取我们关家的配方,竟然还恶人先告状,污蔑我爹的清誉,这笔账,我们日后慢慢算,现在先把我女儿这笔账算算,你们沈家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吧?竟然把外面的野女人带回家当菩萨供着,还任由她下毒害关云锦?这是人做的事吗?难道,你们沈家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关庆延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关云锦忙示意母亲去劝劝父亲:“爹,您别生气,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我明天就跟他离婚,咱们关家受的污蔑和损失,我要他们一并还回来!”关云锦看向沈敬繁,见他脸色难看至极,立即转开头不再看他。 “沈敬繁,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看我们关家被你们沈家逼到何种境地吗?那好,如你所愿了,我们关家现在就是一片狼藉,但是也轮不到你这种人在这里看笑话,丁香!送客!” 沈敬繁眯着眼睛看了看关云锦,再看向关庆延,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你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个世界上是有轮回报应的,自己做了孽,总是要还,既然关家欠我们沈家的已经归还,那么这件事就过去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沈敬繁眼神扫过屋子里的每个人,最后定睛在关云锦脸上“她,关云锦,是我沈敬繁的妻子,离婚这件事,除非我同意,否则到死,都是改变不了,我想看我的妻子,我想做什么跟你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她身体虚弱,好好养着吧,身体好了,我接你回家。” “你!”关家二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丁香怯生生的看看关云锦,再看看沈敬繁,急的眼泪又直打转。 沈敬繁不去理会表情各异的众人,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你这个混蛋,你到底要把我女儿害成什么样你才甘心?你混蛋啊!”郑氏冲上前去,对着沈敬繁开始拳打脚踢,撕扯着他的衣服。 关云锦从未见过母亲这番失态,她原是最老实怯懦的旧式女人,又出身大家,向来支持自重,从不肯做自贬身份的事,如今竟然对着一个晚辈大打出手,关云锦心里泛起的酸涩的苦味,都是她害得。 “你这是做什么?”关庆延赶忙上前拉住她郑氏,只是郑氏近乎癫狂,怒吼道:“他不想让我的女儿好过,我就跟他同归于尽!沈家做的这些事,丧尽天良啊!我不能让他们再毁了我的女儿!我豁出这条老命去,我也不会放过他!” “娘,你冷静点!” 关云锦喊过丁香,去帮忙拉住郑氏,加上关庆延两人好不容易才安顿下郑氏,见自己这个当娘的,竟然做不了什么实事来帮女儿,便伏在凳子上哭了起来。 “沈敬繁!你这么不依不饶究竟还有什么目的?你我之间,仇恨如此,以至于你连自己的一生也要搭进去,跟我同归于尽来报复我?” 第八十四章 情怯巫山总是云 刚才任由郑氏撕扯捶打的沈敬繁,一身衣服已经全是褶皱,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关云锦,眼神里闪过无数火焰,最后只冷冷的说:“好好养着,养好身体,我接你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比炼狱还可怕还可憎,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回去的!” 沈敬繁不理关云锦的喊叫,直接转身冷冰冰的警告:“关云锦,别逼我做伤害你的事,你真这么恨我们家,你想没想过,你们关家没了沈家,过活不了几天就会垮掉…….” “我们不稀罕你们的臭钱,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老糊涂一次,害了我的女儿,你休想再拿这件事要挟关云锦!”不等沈敬繁说完,关庆延就站了起来,大声的打断他的话由。 沈敬繁站了一会,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头也没回的说:“你们受不受威胁,关云锦都离不开,我不会允许她离开我,她到哪也都是我沈敬繁的妻子,谁也休想改变!” 话音刚落,头也不回的大步跨了出去,门被摔得咣咣作响。 关云锦控制不住的大喊:“沈敬繁,你回来!”因为刚醒来,而且刚做完手术,中毒的身体还很虚弱,这一声喊完,关云锦只觉得筋疲力尽,耳朵开始发鸣,眼前的物件转起圈来,接着郑氏撕心裂肺的喊道:“云锦,你醒醒啊,你别吓娘啊!” 沈敬繁刚走到楼梯口,听到这声嘶喊,腿上像是被钉上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想要转身,或者下楼,两个声音撕扯着他,他却只能定定的站住,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将双手攥成拳,捏得骨骼生生作响。 关云锦还是没有回沈府,关庆延担心有变,果断给关云锦转了院,并且雇了保镖不间隔的保护关云锦,郑氏只将精力放在陪伴关云锦身上,不让她多想,只好好养好身体。 等到出院,关云锦一家最担心的沈家会来闹事,却没有出现,一家人平安顺利的回到家,关云锦还在奇怪,随即想到,父亲自自己生病只有一天离开过,剩下的时间全都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家里的工厂呢?怎么运作? 每次问起,关庆延都不让关云锦管,说自己会解决。看着母亲日渐憔悴的容颜,和丁香澄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悲伤,关云锦似乎知道了什么,再次提起,郑氏却不让她说下去,只坚定的说:“云锦,娘老了,你爹身体又是这番模样,娘只体会到一件事,就是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什么钱财面子,都是虚的,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最宝贵的。” 关云锦听完一度在郑氏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母亲的话让关云锦想起来,父亲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这个家她现在是主心骨,怎么能让母亲反过来安慰自己呢?终于身体好起来,关云锦第一件事就是了解工厂到底如何,果不出意外,已经被银行收去,关云锦愣愣的站在门外,足足有两个小时,一动也不动,看着依旧熟悉的大门,这个她生活了熟悉了将近20年的地方,却忽然不属于自己,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蔓延开来,关云锦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发苦。 终于明白一切都已经失去,才艰难的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转角处,蒋溪涵温和如初的笑脸,忽然闯入眼帘,仿若还是一年前,允城码头外,那个云淡风轻的男子,世事无常,他的眼神却毫无阻滞,仍旧一眼望到她眼底。 关云锦僵住,周身如遭紧箍,半分也动弹不得,那人分明在目光所及之处,可却比千山万水来得更远。 蒋溪涵也没有催逼的意思,好像在等她平复心情,一如既往保持微笑和温柔,只是在身侧捏紧的拳头,泄露了心底丝丝紧张。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溪涵见关云锦撇开脸,不再看他,似乎心神有些不定,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思索片刻,心里反而一松,他知她顾虑甚多,不愿有更多纠葛,那就由他向前迈吧。 思绪所到,蒋溪涵便迈开步子,步伐沉稳地慢慢走过去,关云锦呼吸一滞,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蒋溪涵走到近前,浅浅一笑,先是伸出手弯腰接过关云锦的包,接着用极轻柔的声音说道:“走,回家。” 关云锦猝然别开头,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无法再受控制,鼻子一下子酸了,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一泻而下。 蒋溪涵慌乱不已,抬起手想要安慰她,关云锦却料到一般,将身体扭开一点,避开了他的触碰。 蒋溪涵手握空气,最终还是放回身侧。 关云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抬起手背抹干眼泪,收拾下情绪,回身投以微笑,想要说话,却哽咽到没法开口。 蒋溪涵声音明显也苦涩起来,但依旧和煦地说道:“累了吧?别怕,一切有我。” 从父亲口中,关云锦得知,爷爷确实留了一本秘方,就是描默在那副仿孙克弘的画上,怀表上最里面有一层粉末,只有将粉末洒在画上,遇水才会显现,但嘱咐过这是专门留给关云锦的,是一些药的配方和记载,如果关云锦将来对医药感兴趣大可以靠此发家。 但是爷爷将此物品交给关庆延的时候,要他发誓,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决不可动用这个秘方,这也是为何当年关家生意出问题了,如此难为之下,关庆延也没有想到要用这本书,只是现在,想用却也没了,被沈家一伙人盗了去。 关庆延十分后悔,只当是还没到时机告诉关云锦,却更没想到,这是属于他们关家的秘密,沈家竟然知道。 “莫非爹真的?” “不会的,爷爷不是那种人,爹,你怎么能怀疑爷爷呢?”关云锦见关庆延有一丝怀疑,立马出声否认道。 关庆延点点头忙说:“我当然了解你爷爷的为人,他年轻的时候被十里八村的人尊称为转世菩萨,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我怎么会不知?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沈家会知道这件事?” “我也想不明白,而且爷爷当年经营药铺那么好,仅仅是因为爹你不喜欢就结束了生意吗?” 关庆延想了想,说道:“你爷爷那时候确实问过我,对药材有没有兴趣,我只是随口一说,对研究那些配方比例不感兴趣,但若是你爷爷执意我经营,我也会用心去做,断不会放那不管,只是你爷爷临终前就果断地停掉了所有的生意,当时我只当有点奇怪,因为一切都太突然了,但是,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是一无所知。” 关云锦父女两个相对无言,若说相信沈家的所言,那是极不可能的,但是若说破绽也并非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忙了一整体,丁香伺候关云锦睡下,因为一直想着心事,关云锦抬手没在意碰到了丁香,只听她哎呀一声,关云锦看过去,这才想起,丁香额头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受的伤,便拉住她问了起来。 丁香想了想,才支支吾吾的说:“那天小姐中毒了,我喊了好多声,您就昏过去了,我担心时间长了会有危险,就跑下去给看门的人下跪,磕了几个头,这时候姑爷………沈敬繁就来了,听我一说你出事了,就二话不说冲上去抱着你,一路开车奔到医院,这才救了你回来,而且也是他通知的老爷和夫人,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问起来是怎么回事,姑…..沈敬繁一直没回答,等到大夫说你脱离危险了,他才说了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和夫人当场差点受不了,他们就吵了起来,后来因为要看你,老爷和夫人就没理他,进了病房了,再后来你就醒了…..” “后面的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也早点歇息。”关云锦打断丁香的话,语气淡淡的。 丁香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为难地回头,支支吾吾道:“小姐,你不问是谁下的毒吗?” 关云锦抬眼望向她,略微一思考,便直白说道:“阿铭是李若茗的人吧?” 丁香一脸吃惊:“小姐怎会知道?我并没有同你讲过。” 关云锦垂下面庞:“我对于沈家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即便是沈敬繁暂时不想与我解除婚姻关系,他的父母也没必要费这个事来解决我,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到手,何苦再多添一条人命?我要是真死在沈家,我们关家也未必愿意善了,他们不会多生事端。若说沈敬繁,就更没可能了,他恨我还不至于到置我于死地的地步,想来想去,就只剩一个李若茗有足够的动机了,她担心我会占了她的位置。” 丁香依旧低垂着头。 “告诉我李若茗是幕后主使并不足以让你这么为难,依照你的脾气恐怕要大骂她一场吧,这么复杂的神色,应该就是阿铭了。” 丁香面上仍有不解。 关云锦叹口气,只得再解释:“其实之前有一次我担心自己怀孕了,去过医院,当时医生确诊我并没有怀孕,只是一些症状好像是轻微中毒,说让我得空再去做详细的血液检查,后来我忙于照顾爹,就没去,但是得空了也会思索这个问题。” 丁香面上大骇,激动地问:“难道她早就对小姐下手了?” 关云锦沉重地点点头:“恐怕是的,平日里咱们有小厨房,饭食除了你就是她经手了,谁还有这个机会日复一日下丁点的毒呢?这些分量不足以要我的命,但长久下去,我却会变成废人。” 丁香还在愤愤不平,挑些不好的词骂着阿铭。 “以往只当她性子沉稳踏实,爱做事不多言,却没想是这么个蛇蝎心肠,没良心的蹄子!” 关云锦心里轻叹,也许老天终究想留她一命吧,阿铭下的毒,不致命不猛烈,分量又少,只会让她越来越嗜睡,胃口越来越不好,过个一年两载后,跟半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而且症状不明显,即便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来,辛亏石大夫之前也为一家富商做过私人医生,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为了争斗,往往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而他治疗的对象,就中过此毒,已呈瘫痪之症,这件事在他的脑海中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关云锦确定没怀孕后,他立马就做了相关方面的初步检查,发觉惊人的相似,慎重起见,他也只是说,疑似中毒,但这足以引起关云锦的重视了。 她也没想过,阿铭那张憨厚的脸,在将毒药撒下她的饮食中,会流露出一种什么表情? 一个话不多到近乎哑巴的女孩,原来也会是利刃一把。 丁香还在愤愤不平,出谋划策,想要把阿铭报官之类的话不绝于耳,关云锦忽然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丁香这才道出原委:“小姐你中毒了,我很紧张,但阿铭却站在一旁,说了一句话。” 阿铭当时面无惧色,甚至有一丝解脱,她说:“别担心,少奶奶没有生命危险,我算过量的。” “小姐,你说她怎么能如此无情呢?自从到了沈家,她就一直伺候你,这些日子,你对她怎样,难道她都不记得吗?谁家的丫鬟吃穿用度跟别家主子似的?她难道就没有良心吗?那个姓李的贱人到底给了她多少钱?她也是从小在沈家长大的,眼皮子那么浅?还是见识那么浅?” 关云锦摆摆手,有些无力地说:“也许,不是因为钱的事,这个世界上,能驱动人的,不仅仅是钱,不管阿铭有没有苦衷,我也无心为她辩解,只是,今日能拜托沈家,还要多谢于她。” 丁香不同意关云锦的说法,还在骂着。 关云锦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丁香觑她神色,搜肠刮肚想说些安慰之言。 “小姐,若真像沈敬繁说的那样,咱们两家有这么大的仇恨,其实他对你,丁香觉得不管怎么样,他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第八十五章 情怯巫山总是云 五 见关云锦没有制止,丁香继续说道: “当时小姐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脸色灰白,一点血色也没有,沈敬繁抱着你就往外跑,当时沈老爷和管家们都拦着,他却发了狂一样,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就陪你一起去,还呵斥了那个哭哭啼啼的李若茗,咱们这才顺利离开沈家。往医院奔的路上,我看着他的眼睛都瞪红了,后来揪着大夫的衣领说一定要治好你,不然就杀了他,论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那时候那么紧急的关头,谁还有心思演戏呢? 丁香说完静静地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好似没听见,过了几秒钟才冷笑一声:“所以,沈家巧取豪夺了属于关家的东西,再施舍一丁点的怜悯,我就要抹煞他们对我们的伤害吗?他们到底也是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最起码的愧疚之心有点,也是正常的吧?” 丁香无言,又想安慰她,关云锦不想为难她,便摆摆手说:“你出去吧,我也累了,想要睡下了。” 丁香再次检查了一下关云锦夜间休息所需用的物品是否齐全,就低下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蒋溪涵早早登门,恰逢关云锦与父亲在商议秘方之事,蒋溪涵自觉要退到一边,关云锦却拉住他,说:“我们关家经历不平之事,没有半分苟且,没什么可偷偷摸摸的,你见多识广,说不定可以帮忙出出主意。” 关云锦郑而又重地跟父亲商议:“爹,这件事我们报案吧,不然以沈家今时今日之势,我们怎么能让他们归还配方呢?” 关庆延摇摇头:“关云锦,你当爹不想追讨回来吗?那毕竟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心血,只是咱们那一来没有证据,二来,纵使追回来,想必他们也早已经留好底了,那与送给他们有何不同。” “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快活吗?我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咱们关家生意忽然陷入困境,就是他们沈家捣的鬼,借机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郑氏气不过,愤愤的站起来。 关庆延示意她不要激动,却也没有说什么。 关云锦低着头,苦苦思索着对策。 “若你们需要帮助,我倒是可以去找我表哥,以他的身份,让沈家吐出来,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染指这个配方,想必也不是件难事。”蒋溪涵忽然说道。 关庆延还没来得及开口,关云锦立马反对道:“不可以!宋锦源再是你表哥,他也是堂堂五省司令,这样以强势去对付一介商人,恐怕传出去对他对你都不好。再说,你真心当我是朋友,愿意相信我,我也不瞒你,告诉了你事情的来龙经过,但是他未必相信,也许沈家的话他也会信,何况,沈家还经营着粮厂,你表哥的军队要吃饭,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没有确确实实的证据,他是不会轻易对沈家动手的。” 蒋溪涵脸色一红:“倒是我唐突了,没有想到这些。” 关云锦见他有些不自在立马安慰道:“你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也是一片好心啊。” 说完,蒋溪涵脸色更加潮红,低下头去,关云锦一惊,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当务之急,还需要将此事调查清楚,毕竟是上辈人之间的事,能否找到更多证据呢?沈家与你们各执一词,如若没有更进一步确实的证据,恐怕很难有突破。” 关云锦点点头,只是没再抬头看他。 关庆延看了看二人,脸色颇有些凝重,许久才开口:“这件事,我们只能私下尽量去找证据,能一举搬倒他们是最好,只不过……算了,尽力吧,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去。” 说罢,摆摆手站起身来,郑氏立马过去扶住,关云锦要起身,被关庆延拦住,随后二老便回房了。 关云锦转头看向蒋溪涵,微微一笑:“谢谢你,蒋大哥,这个时候你还能来看我,我真的很感激。” 蒋溪涵看着关云锦,随和地笑起来:“说什么呢,不管你怎么样了,你都不会失去你的蒋大哥,在我心里,你跟从前一样。” 关云锦神色一黯,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启山和天水最近怎么样了?” 蒋溪涵见关云锦转开话题,也不追着,便说道:“他们自是很好,天水有身孕了。” “真的?”关云锦开心的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改天我一定去看看她,这段日子这么忙,我也没跟她好好聚过,一定得去看看。” “那就别改天了,今天吧。”蒋溪涵适时说道。 关云锦一愣:“今天?有些仓促吧?我什么也没准备。” “有什么仓促的?启山和天水都不是外人,你们如此相熟,你人能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不用买太多东西,讲那些虚礼。” 关云锦还在犹豫:“可是……” 蒋溪涵笑道:“难道,蒋家还缺你送的这些东西吗?别这么小看我们。” 关云锦一时失语,她难得见蒋溪涵也有说笑的一面,便解释道:“我没这个意思,何况” 关云锦脸色一黯:“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形,哪还有资格去笑话别人,只是我与天水亲厚,总是想要表达一点心意的。” 蒋溪涵见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无意惹你伤怀,只是觉得天水和启山都不是那种讲究表面功夫的人,你长时间难与他们相聚,如今能见一面,我相信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慰藉,已超过所有了。” 关云锦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又摇头说:“还是过些日子吧,我家刚经历这些,我得先想办法把关家的产业再撑起来,现在去看她,只怕好端端的,被我带坏了心情,我于心何忍?难得身边还有一个幸福的人。” 见她这么说,蒋溪涵了然的点点头:“好,只要你想好了,无论哪一天,告诉我一声,我等你。” 关云锦抬起头看向他,只觉心里一阵发酸,扭过头去,轻声说道:“谢谢你,蒋大哥,只是,你真的不用等我了。” 关云锦起身离开,只剩蒋溪涵一人还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动弹。 “胡闹!”宋锦源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回的踱步,不时看向蒋溪涵,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溪涵!你不是个冲动的人,向来行事有分寸,进退有理,怎么一遇到这个关云锦就成了这般模样?你到底还要让我对你失望到什么时候?她已经结婚了,是别人的妻子,再有什么天大的冤情,那都是人家自己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以什么资格去插手?” 蒋溪涵看着震怒的宋锦源,他这个表哥一向话少,即使对他们两兄弟,说过的话几乎也能数过来,今天这般训斥,可见动怒到何种地步。 蒋溪涵不是没料到这种可能,只是还有些不死心。 “表哥,我了解云锦,她家却是被陷害的,不管以前怎样,目前她们家有冤屈是事实,我也没求你偏帮,但最起码主持个公道吧!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太不近乎人情了!” 宋锦源盯着蒋溪涵,忽然冷笑出声:“我没说让你坐视不管。” “那你答应帮忙追讨秘方了?”蒋溪涵大喜。 “你既然有心就自己去帮她好了。”宋锦源不紧不慢地说,“是关云锦央求你来求我的是不是?” 蒋溪涵大惊忙否认:“不是的,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想要帮她们家的忙,她还一口拒绝了,说你未必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也不会轻易去帮谁。” “她就是猜到了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才那般推诿,欲拒还迎,要是直接求你帮忙,说不定适得其反。” “表哥,你不要这样说云锦,她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她跟你以往结交的女人不一样!” 宋锦源再次冷笑起来:“你了解她多少,你认识她多久,就这么着急下结论?” “认识一个人,不用单靠时间。”宋锦源见蒋溪涵倔起来了,看样子是要维护关云锦到底,反而倒不想跟他吵了,他了解,越是平日看起来温和的人,其实更是一根筋。 见宋锦源不再说话,还想为关云锦申辩的蒋溪涵顿时有些泄气,但抬头见宋锦源一脸阴鹫,自知再说下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让他对关云锦印象也更加不好,便没再言语。 半天没听到蒋溪涵的动静,宋锦源倒是奇怪,一扭头看蒋溪涵没什么表情,依旧站着,没好气地说:“坐下吧。” 蒋溪涵顺从的坐下,宋锦源以为他心里松动便问:“怎么这次这么快想通了?” “没什么,我开口之前其实料想到了,表哥会拒绝我,所以我早已另做打算。” 宋锦源气结,好笑的说:“蒋溪涵啊蒋溪涵,你倒真是继承了属于宋家血脉中死拧的这点啊!” 蒋溪涵也不作答,任由他打趣。 见他这番态度,宋锦源噌地站起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差点跟迎面送水果的启山和天水撞上,吓得两人赶忙问怎么了,宋锦源头也不回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蒋溪涵也不肯多说,只嘱咐两人赶紧休息。 “关小姐,慢走。”对方有礼却冰冷的说,关云锦点点头起身走出了花旗银行,这是这几天她跑的第五家银行了,结果都一样,没人愿意贷款给关家,没人想碰这个烫手山芋,原本安慰父母时豪情万丈的关云锦,现在只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喊了辆黄包车,报上自家地址便疲惫的闭上眼睛。 临下车前,整理好情绪,挤出一个笑脸,刚推开门,丁香就跑过来:“小姐,您怎么才回来,蒋先生等了您好半天了。” 关云锦向里看去,蒋溪涵一脸笑意的站起来,柔声问:“回来了?累吗?” 关云锦摇摇头,扭头问丁香:“爹娘呢?” “老爷和夫人去医院了,可能今明两天就不回来了,按照惯例要进行治疗。”说着丁香的声音低了下去,关云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准备点粥,晚上我去看爹。” 丁香应声下去。 关云锦卸去脸上的笑意,只剩一片茫然。 蒋溪涵有些心疼地说:“云锦,明天开始,我陪你吧,你这样单身一个女孩子,怎么说也是不方便,我好歹有些产业,也算是有资本抵押,总归比你好说话。” “不要,蒋大哥,我真的谢谢你了,只是我们关家现在是个无底洞,我不想再拖累你辛辛苦苦创立的基业,真的,你别再让我有负罪感了。”关云锦赶忙拒绝。 蒋溪涵看着关云锦,语气坚定:“云锦,能帮到你,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毕竟还没离婚,我们与沈家的这些恩恩怨怨的事,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在别人眼中,我如果再与你走的太近,接受你太多的恩惠,那么我就会变成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而你,也会成为别人口中不屑的小人,我不愿意连累你。”关云锦说着,声音开始有些寂寥。 “云锦,我不介意,只要你……”蒋溪涵有些着急的开口,却被她拦住:“蒋大哥,你真的能不介意吗?罗扇坊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但是依靠它活着的人却不止你一个,别人不说,启山天水,还有天水肚子里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失去这一切,让他们流露街头,过着寒酸的日子吗?” 蒋溪涵沉默。 “所以,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了,我心领,但是请别难为我,我真的不能再接受你的帮助了,其实你能这样偶尔来看看我,我已经很知足。” 关云锦扭头看向一边,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蒋溪涵却明显感觉到,关云锦已经在两人之间竖起一座隔阂,周遭弥漫的都是冰凉的气息。 过了许久,蒋溪涵意识到两人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便开玩笑的说:“我都饿了,走,今天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关云锦扭过头来,笑笑:“还是我请你吧,虽然我们家破产了,但是吃喝生计还是没问题的,走。” 蒋溪涵应声起身,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并肩向外走着,没等到门口,便被来人拦住去路。 第八十六章 只影向谁去 一 关云锦和蒋溪涵停住脚,沈敬繁一脸阴沉,见两人这时看着自己,周身气息更添戾气,仰起脸来一脸鄙夷问道:“关云锦,我还没同意离婚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戴绿帽子?” 关云锦冷眼看着沈敬繁,见他大咧咧地走进门,挑了中间一个椅子随意坐下,见两人都站着看着自己,笑了一下,说:“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你丈夫了?需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关云锦扬声喊过来下人,指着沈敬繁厉声说道:“以后再也不许放这个人进门,听到没有?他要是再能进来,你们就都给我走!” 下人们脸色一变,忙不迭应声,谁都没敢多问,为什么不让姑爷进门。 关云锦挥挥手:“记住了就下去吧。” 沈敬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关云锦,冷冰冰地接过话来:“我是你丈夫,来到这里也算是回家,你不让我进门,却跟他卿卿我我,关云锦,你还有没有脑子?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关云锦转过身来,盯着沈敬繁:“我说过,除了离婚,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今天来,莫非是与我一同去办手续的?” 沈敬繁眼神一震,嚯地站起身来,大步上前逼到关云锦跟前:“关云锦,我也说过,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沈敬繁,我要是想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 听到关云锦这样说,沈敬繁反而笑起来:“那你就去试试。” 关云锦拳头渐渐收紧,转向一边不再看他:“你等着,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你们沈家欠我们关家的东西,一并都得还回来,现在我不想跟你废话,我也不想见到你,如果你还有一丝自知之明的话,就该知道我们关家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沈敬繁收起笑容,脸色阴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欢迎我,难道就欢迎他了?”说着手指指向蒋溪涵。 关云锦看过去,蒋溪涵倒是神色未变,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关云锦,见他这般,关云锦原本紧皱眉头也变为歉意一笑,蒋溪涵微微摇了下头。 看着两人微妙互动,沈敬繁陡然提高了声音:“关云锦,你当我是死人吗!我告诉你,你再怎么有志气,有办法,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你最好知道这一点!” 关云锦扭头看他,一改刚才对蒋溪涵的态度,整个人冷了下来:“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真的死了。” 因为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沈敬繁只觉得一盆凉水浇下,原本准备的话也被堵在了心口,什么也说不出,只死命的盯着关云锦,不可抑止的颤抖了声音:“你就真的这么恨我?” 关云锦看着沈敬繁的眼神,浓重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下似乎有什么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也只一瞬,关云锦又恢复了平静,缓缓继续说:“不光是你,你们整个沈家,我都希望可以付出你们所欠的代价,但是我不着急,你们等着,早晚我会取回欠我们关家的一切!” 沈敬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向前跨了一小步,关云锦就在眼前,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沈敬繁还在向前,关云锦只盯着他,丝毫不后退。 一个闪身,关云锦已经被拉到蒋溪涵身后。 “沈先生,我想关云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欢迎你,这个地方更不欢迎你,还请你自重。” 蒋溪涵一手自然下垂,一手却悄无声息的微微扶着关云锦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沈敬繁啼笑皆非的看着眼前三人的景况,最后笑了起来:“蒋溪涵,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沈家的大少爷,我跟你们沈家是仇人,你们之前是怎么囚禁我拿我当犯人的,你不会忘了吧?就算忘了我每日遭受的谩骂,也应该记得我,剩饭冷菜里,还藏了置我于死地的毒药吧?警察署的牢狱里,待遇恐怕也比我好吧?” 沈敬繁如遭雷击,刚才的气焰霎时都萎靡了下去,他并不觉得自己今日来关家腰杆有多么硬,他原本也是抱着来求和的心态,可是在看见关云锦与蒋溪涵亲密的瞬间,愤怒取代了一切。 此时听关云锦提起她在沈家的遭遇,沈敬繁只觉得难堪至极,他嗫喏着,努力想找借口解释,一张口,却被关云锦堵了回去。 “我已经不想听编造的谎言了,说得再好听,也都是假的,既然你说你不想离婚,那好,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李若茗?” 沈敬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憋得近乎发紫。 关云锦自嘲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在说,我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说处置二字,因为李若茗才是你的最爱,对吗?” 沈敬繁低语:“不是的,云锦,你知道的,我……” 关云锦摆摆手:“好,我姑且相信你,但是,我容不下李若茗,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在偷了我们关家的东西之后,还要我忍耐你纳一个妾?而且纵容她对我下毒手?” 沈敬繁不停摆着头,想要解释,声音却显得徒然。 关云锦再次冷笑,声音泠然:“是我想多了,李若茗一直是你心头所爱,现在还怀有身孕,我算什么呢?你们沈家认定的仇人,还被你认定不守妇道,就算我们一起留在沈家,也是她尊我贬吧?” 沈敬繁再次抬起头,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甚至有点怯生生:“云锦,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关云锦静静望着他,不打断他的话,可是沈敬繁在她的注视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断断续续地解释,声音苍白无力:“我也不想的,爹…我想着说,可以磨磨你的脾气,让你不要总是这么拧,若茗她,我想她只是生气嫉妒,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她一时接受不了,但是下毒的事,我想应该是有误会,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我……” 关云锦连打断他说一句:“放屁”都懒得了,她心里在冷笑,面上更冷漠,在她这种旁观的眼神中,沈敬繁渐渐地说不下去。 低下头,又猝然道:“云锦,你听我说,我……” 关云锦笑出声,十分轻忽地摇摇头:“沈敬繁,你真是个孬种,无论是我还是李若茗,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在这里说什么爱与不爱,你也配吗?” 她的这句话,短短几个字,却重若千斤,压得沈敬繁近乎站立不住,他颤抖着攥起拳头,难堪地抬不起头来。 关云锦上前半步,指着大门,脸色已经冰冷:“请你马上离开,你再不走,我就让下人们请你出去!” 蒋溪涵突然将关云锦拉到身边,侧着半个身子挡住她,介在沈敬繁与她之间,颇有些责备意味,低声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说话就说话,往前凑什么?” “够了!你们是在我面前演戏是不是?故意是不是?”沈敬繁却像醒过神来,虽然关云锦的话令他抬不起头来,但他还是受不了另外一个男人染指他的女人,顿时愠怒道。 关云锦好像并没听见沈敬繁的怒喝,只听得蒋溪涵的这句关切的话,便心下一热,满不在乎道:“就算他动手,我也不怕。” 一句话,却瓦解了沈敬繁所有的火气,他虚无地收回了挥舞的手,一时间呐呐无言。 是啊,他跟关云锦吵过无数次的架,甚至还动过好多次手,论道起来,确实行为不光明。 “蒋大哥,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吧。”关云锦转身看着沈敬繁,忽然对蒋溪涵说道。 蒋溪涵有些不放心,见她坚持,只得点点头,临走不忘嘱咐:“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关云锦微笑点点头,回身看着沈敬繁,放缓了语调,却不带一丝情感。 “沈敬繁,我跟你之间,早就恩断义绝了,你不肯放过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们之间丝毫关系都没有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在乎我,或者演什么为我好的戏码,从一开始你对我不就是利用吗?后来你借机得到我,还有心性的转变,让我放下戒心,接近我,了解我们家的秘密,哪一步不是你与你的父母精心策划的?我现在想起,我竟然有过相信你的时候,我竟然试着去相信你的真心,真是太好笑了。” “云锦,我那时候对你…….”沈敬繁着急想要解释。 关云锦一挥手,冷声道:“你还要再说对我真心的话吗?那么李若茗肚子里的孩子又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一边在对我演戏的时候,另一边忙着哄着你的心上人,这不,刚得到配方,我没了利用价值,李若茗就被你光明正大的接到了府里养胎,她成了公认的少奶奶,我呢?只是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敬繁锁眉看着关云锦不出声。 “所以,既然你们沈家当初肯帮我们的最终原因,我们的婚姻,你们的目的,都已经摊开来了,我不理解,你还要演戏给谁看?难道是我们关家还有什么配方,是你们刚刚发现还没得手的?所以你爹已经撕破脸了,就由你来继续扮演深情不渝的样子,好继续行骗?沈敬繁,你不要当我是傻子了吧?” “云锦,我知道你恨我…….我……”沈敬繁再要开口,关云锦毫不留情打断他。 “我不会恨你,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但是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要讨回来,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今生至此,我跟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你走吧。” 沈敬繁沧然站着,双肩颤抖难忍,眼里的哀伤浓得墨黑,许久才缓缓说道:“云锦,你说你试着相信过我?你心里有过我是不是?所以在知道了这些后你才会这么伤心,云锦,你听我说,我……” 关云锦回头看着沈敬繁,眼神冰冷,直直地摄进他的心里,看着她这种眼神,沈敬繁忽然说不出话来。 “滚。”关云锦嘴唇轻启。 沈敬繁顿时煞白了脸,刚才的冷面阴鹫全部不见。 最后一个字落音,关云锦看了看他,紧紧地攥住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强行让自己冷静克制,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向里走去,没几步,蒋溪涵已经迎过来,看来他在旁边的园子里踱步有一会了,见到蒋溪涵的脸,关云锦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丁香已经迎了出来,瞥见门口的沈敬繁,脸上惊恐万分,担心地望向关云锦:“小姐。” 关云锦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沈敬繁忽然一转身,丁香却不知哪来的勇气,马上就要冲上去:“小姐,我跟他拼了!谁让他们沈家这么欺负人的?还找上门来了!” 关云锦一把抓住她,用眼神制止她,喝声道:“下去,别添乱了。” 蒋溪涵宽慰一笑,关云锦揉揉眉心道:“蒋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蒋溪涵看着关云锦,宽慰一笑,点点头,看向身后,沈敬繁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两人,眼神冷冽。 关云锦站住,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遥遥相望,眼波微动,万千情绪奔放,最终谁都没有再开口,沈敬繁转身,步履沉重,一步千斤地离开。 阿铭跪在地上,李若茗面色沉怒:“坛口封得住,人口封不住,我养你这么久,没想到最后你竟然背叛我?” 阿铭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太太,阿铭只是一个下人,实在不敢啊!” 李若茗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我让你要她的命了吗?” 阿铭只是低着头,任由李若茗捡各种难听的话骂,最后见她骂累了,歇息的时候,才颤巍巍道:“太太,请您息怒,多看顾肚子里的小少爷,跟阿铭生气,使不得。” 李若茗将茶杯丢了出去,尚自喘息不止。 “太太,阿铭的母亲……” 李若茗拿起手绢,擦擦手指头,漫不经心道:“你也算没辜负我的吩咐,虽然让那个贱人全全乎乎地走了,没让她留下半条命,但也不算全然无功,放心吧,一个老太太,我为难她也没什么意义,过两天,我就派人送她回去,放心吧。” 第八十七章 只影向谁去 二 事不宜迟,简单计划一番,关云锦决定妻子回乡下老宅去一趟,看看还能找到什么信息,丁香不放心她,非要跟着,关云锦原本不同意,为了节省开支,关家除了最信任的下人丫鬟,其余的都已经解雇了。 母亲那边,因为要有人照顾关庆延,所以留了一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家里不能没有个男人,做工时间最长的两个家丁留了下来,其余的人,也都放他们各自去谋生了。 别人还好,管家离开的时候,关云锦心里还是难过了一阵,但管家上有老下有小,留在关家,虽然道义上说得过去,但生计始终是个大问题,他一开始也说不肯走,关庆延坚持让他拿着钱,别为难,最后下人丫鬟哭哭啼啼的,都各自整理了行李离开了。 对于丁香,关云锦有自己的打算,她准备将自己的首饰变卖,凑一大笔钱让她拿着,以后的生计和嫁妆也就都有了着落,但丁香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打发自己,早早地跪在关云锦面前,哭个不停,死也不肯走,还当真拿出一条长布条,说要是关云锦再提让她走,就吊死在她面前。 关云锦一边觉得感动,一边又哭笑不得,肩膀抽着说:“把这块破布给我扔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敢在我面前演戏!” 丁香一听,知道自家小姐是断了赶她走的心思了,便擦着眼泪笑嘻嘻地站起来,收拾起自己的道具,该干嘛干嘛去了。 丁香走了,关云锦才认真地想着,她嫁到沈家时,自己的爹为了让她然后在婆家好做人,近乎把一辈子的珍宝都置办成了嫁妆,跟她一同到了沈家。 后来关云锦要打理厂子,那时候存了早晚与沈敬繁断绝关系的心思,便悄悄将东西带出来一部分,放在家里又怕被父母察觉,存到银行,又因为关家前段时间濒临破产而心有余悸,万一之后生意有个什么闪失,所有的东西都会被银行收去。 思来想去,便悄悄与邱天水商量,将东西寄存在她那里,天水当然说好,启山在家里什么都不管,是个甩手掌柜,外面的生意有蒋溪涵经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邱天水操持,将他们自己的小库房整理出点地方分给关云锦,并不是难事,蒋溪涵向来有分寸,原本属意新买一套房子,让蒋启山结婚后跟邱天水出去住,但蒋启山向来依赖他,并不怎么想分开,问过邱天水,她也没什么意见,她家里人多,早就习惯了一大家子闹哄哄的生活,何况蒋溪涵工作繁忙,经常好多天见不到人影,即便回来了,也大多时间泡在书房,根本没什么影响。 蒋溪涵极有分寸,知道弟弟和弟媳是不想让他觉得孤单,感念他们的好意,将整个二楼整理装修了一番,全用作他们两个新人用处,而他,将活动范围固定在了一楼的卫生间厨房书房和卧室,从不去二楼打扰。 关云锦思虑再三,还是对邱天水委婉道出,希望帮她保存嫁妆这件事,不要让蒋启山知道。 原本担心邱天水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回答得很干脆:“我知道启山性子承不住事,这种事还是不让他知道得好,对你对我都是一个保障。” 有友至此,关云锦只能感动得紧握她手,无数次地说谢谢。 好在她嫁到了沈家后,东西都是自己保管,沈敬繁还特地腾出一间大房子,上了锁,将钥匙给了她,眼神里却满是嘲讽:“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关家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东西能变现补贴一些缺口吧,留着给你当了嫁妆,那些缺钱的地方,不还得我们沈家贴补?” 关云锦知道他是故意羞辱自己,只是那时候她还存有幻想,想着可以跟沈敬繁和平相处,再加上他说得也是事实,便咬咬牙没出声反驳,反倒把手里的钥匙递回去:“这钥匙你拿着吧,就当是我们关家先还你一部分。” 沈敬繁虽然平时对她说话刻薄一些,但也不猥琐,压根就没正眼瞧她手里的钥匙,只丢了一句话就施施然走了出去。 “你这点东西,爷还看不上。” 遗憾的是,虽然她之前多有筹谋,却不料关沈两家的决裂来得太突然,她又中毒,根本没来得及做具体的打算,所以,如今她人出来了,但是东西到底还留在了沈家。 关云锦思索良久,到底应该不应该拿回东西。 沈家在他们结婚之后帮衬关家的钱,已经撤走了一部分,原本就刚刚挺过来的关家,根本没恢复元气,这么突然被撤资,生意直接黄摊,银行又像是商量好一般,讨债催逼,关云锦如今梳理着这些事情,心里忽然一动,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沈家计划好的。 既然如他们所说,沈家恨关家入骨,倒是极有可能,想想如今的允城,除了沈家,还有谁家有充足的动机和足够的实力打压关家。 事实摆在眼前,关云锦反倒松了一口气,沈家对关家已无情意,她父亲积攒了一辈子的宝贝,为什么还要留给沈家? 定了心意,关云锦准备亲自打电话将沈敬繁约出来。 沈家那种地方,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心惊胆战,她是不想再回去了,对沈敬繁的为人还抱有一点幻想,关云锦期望着,可以通过他顺利解决这件事。 电话响起,关云锦一听就知道是阿铭的声音,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请让沈敬繁接电话。” 阿铭招呼了一声少爷,就听见一个女声远远传来:“是谁打来的电话?” 关云锦再次握紧拳头,是李若茗。 阿铭声音波澜不惊:“是一个女人。” 关云锦指甲掐入掌心,只听得阿铭继续说道:“是花旗银行的人,找少爷商量下个月的事。” 没再听到李若茗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听筒里传来沈敬繁的声音:“你好,我是沈敬繁。” 关云锦还沉浸在阿铭的回答里,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阿铭一瞬间的惊慌,明明她已经听出自己的声音,却又为何撒了谎,她不是李若茗的人吗?为何不阻拦她与沈敬繁联系呢?还是她们主仆二人在计划着什么? 她向来少听阿铭开口,有时候甚至以为她是一个哑巴,没想到,她说话也是如此流利干脆,丝毫不比丁香差,甚至在遇事方面,丁香还不如她。 她果真看人不准,连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人,她都陌生至此。 听到沈敬繁的话,关云锦才收回思绪,开口回道:“我是关云锦。” 沈敬繁捏住电话的手锁紧了一下,他悄悄向李若茗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她坐在客厅沙发上,阿铭正给她涂着指甲,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才又回头,清了清嗓子,问:“找我什么事?” 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波澜不惊,以免多生事端。 关云锦比沈敬繁先到,点了一壶龙井,热气袅袅,一歪头,见沈敬繁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坐下,不等关云锦开口,沈敬繁就笑着说:“接到你电话我真的挺意外的,有什么事回家说也行,还出来这么麻烦做什么?” 关云锦不打算跟他客气,回问道:“家?你和李若茗的家我去做什么?” 笑容僵在脸上,沈敬繁坐下的动作慢了几分,他试图解释:“云锦,若茗她,毕竟怀了我的骨肉,她跟了我这些年,我总不好让她流落在外。” 关云锦摆手打断他的话,连山带着几分不耐烦:“这是你与她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沈敬繁见她这种反应,心下大急,还要再说,关云锦开门见山,一点不啰嗦:“沈敬繁,我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有求于你。” 沈敬繁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忽而又笑了:“你一向骄傲,尤其看不上我,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 关云锦正思忖着怎么开口,沈敬繁脸色大变,抢先开口:“你是不是又要与我谈离婚的事?想让我帮忙答应,好给你自由身,让你跟那个蒋溪涵双宿双栖?你做梦!” 关云锦不妨他陡然变脸,心思一动,她是想离婚,但今天还真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听他又是这副蛮不讲理的语气,心里不免动气。 忍耐之下,关云锦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无惊:“我是想离婚,这种婚姻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不出意外,沈敬繁再次激动起来,关云锦不给他开口发脾气的机会,继续说:“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沈敬繁似是没听清楚,又不相信地问:“不是离婚?” 关云锦点点头。 眼见着沈敬繁脸上升腾起一丝快活气息,他换了语气,柔声道:“云锦,那天在你家门口,我是暴躁了一些,不过我也是因为在乎你,我等了那么久,却见你跟蒋溪涵亲亲热热地回来,你还当着他的面赶我走,所以,我气不过才……” 关云锦再次出声制止他:“那天的事不必解释了,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 沈敬繁面上一阵尴尬,他试图缓和气氛:“那你说,找我什么事?只要不是离婚,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办得到,绝对为你赴汤蹈火。” 关云锦望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离婚的事之后再说,先说今天的事。” 她不是不知道,一提离婚,沈敬繁没来由的火气,也许会将今天的事情搞砸,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拿这种东西来换取自己的图谋。 她心里万般鄙视沈敬繁再感情方面的卑鄙,一次又一次,利用感情利用身边的人,无论是她还是李若茗,自己压根就不屑于与他同流合污。 沈敬繁脸色灰突突的,哑然问:“那今天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拿回嫁妆。” 沈敬繁眼里的失望毫不掩饰,关云锦喉间一滞,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我们关家现在用钱的地方很多,我想把东西拿回去,也能应个急。” 关云锦走后,沈敬繁夜夜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流连,回想着她在时的每一个场景,望着每一个物件,想象着曾经有她的日子。 只是没过几天,李若茗就在锁儿的陪同下,带着行李物件住了进来。 沈敬繁心里不快,李若茗却一脸欣喜说,是他母亲潘氏的意思,让她不要再住在偏院,搬到楼上,锁儿对李若茗的客气和殷勤,也无不在告诉他,要好好对待李若茗,这个怀着他们沈家骨血的女人。 随后沈华城就派人叫了他去,再次施压,让他尽早与关云锦离婚。 与父亲大吵一架,回到楼上,面对的是李若茗疲惫的面孔,还在等着他归来,沈敬繁心里说不出来的累。 李若茗肚子已经有点明显,见沈敬繁回来了,困意明显,却也欣喜地起来张罗,为他端水端汤。 沈敬繁制止了蹲在眼前要为他脱鞋洗脚的李若茗,压下心里的一片恻然,柔声道:“去歇着吧,我还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不用等我。” 李若茗脸上百般委屈:“敬繁,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冲动之下才……” 沈敬繁摇摇头,将她扶起来:“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怀着身孕,好好休养吧,别累着了。” 李若茗眼神怯生生的:“敬繁,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搬进来?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有她的,我住在这里,你觉得我是鸠占鹊巢对吗?” 沈敬繁脸上是止不住的倦色,他耐着性子再次解释:“别多想了,你住进来也好,总在偏院,心里肯定不舒服,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势必要给你名分,住在这里也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踏实住着吧。” 沈敬繁离开后,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茫然在楼下四顾,走进了关云锦装嫁妆的那个房间。 钥匙他也有一把,坐在其中,沈敬繁好像才能感受到关云锦的气息。 他颓然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心绪万千。 他不舍得离婚,可是父母都厌恶至极,催逼他赶紧离婚,李若茗已经怀孕,这个他还爱着的女人,他许诺过,要让她成为光明正大的妻子,而关云锦也一直态度分明,不愿意与他再有婚姻关系。 而他拼命对抗,好像都是徒劳,整个世界,只有他还在意这个残破不全的婚姻。 第八十八章 只影向谁去 三 沈敬繁不由得想起关云锦嘲笑他的话。 “沈敬繁,你自私又懦弱,贪得无厌偏生德行又坏,你这种人,凭什么要我喜欢你?” 以前只觉得听这种话,会让他怒气填胸,现在想想,好像关云锦说得一点也不错。 他不想与关云锦离婚,却又放不下家仇,这么耗着也没想过以后即便他们不离婚,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只是固执地知道,他喜欢关云锦,离不开,所以就不肯放手。 但他对李若茗还有感情,何况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又等了这么久,无论如何,他也该对她负责,如果,关云锦可以体贴一点,不那么由着性子来,就该知道他的无奈和为难啊,难道就不能替他想想吗?跟李若茗和平相处,就那么难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李若茗背着他做的那些事,让下人苛待她们主仆,他都看在眼里,也替关云锦说过话,李若茗却言之凿凿:“敬繁,你不能总由着她的性子闹,她自小骄纵惯了,不给她吃点苦头,怎会收敛?只有经历了最难熬的日子,等到过去了,她才会知道,只有你才能救他,怎么会不依附于你?” 沈敬繁狠下了心,不管不问,没有等来关云锦的服软,却等来了她中毒的消息。 不是不怨李若茗的,只是看着她挺着肚子,跪在脚前祈求,那种低微哭哭啼啼的样子,沈敬繁就无法再说什么了。 好在关云锦没有大碍,只是她却不肯再回来了。 沈敬繁想念难忍,每当夜深人静时,都会留在曾经有关云锦物品的房间。 终有一次,李若茗寻了来,只眼神闪烁,随即柔声劝着沈敬繁回房间休息。 碍于她有身子,沈敬繁不愿上楼,可李若茗坚持要他上去,软软地求着他,沈敬繁拒绝不了,一进房间,却惊了一下,才短短几日,李若茗将房间收拾得完全变了一个样,丝毫往日的影子也不留。 可沈敬繁在这个房间里,却陡然想起那些稀薄的往事,他与关云锦少有的亲密画面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冲进了大脑。 李若茗在身侧浅笑解语,替他宽衣解带,沈敬繁原本攥着她的手准备制止动作,却不由得变为主动,揽她入怀。 李若茗适时说道:“快五个月了,医生说不妨事的。” 一夜贪欢,第二天晚上沈敬繁想去小库房的时候,却发现,锁已经开了,进去一看,东西没了大半,他大惊失色,却见李若茗脖子手上戴着原本该在库房待着的首饰走下来,见到他笑意盈盈,问道:“好看吗?” 沈敬繁还没来得及发火,李若茗就捂着肚子,凄惨地叫了起来。 沈敬繁吓坏了,顾不得再想其他,赶忙抱着她,开车去了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说没有大碍,只是有点郁结不宁,胎气不稳。 李若茗垂泪的模样,一如既往惹人怜爱,沈敬繁张了张口,之前的责问变成了关切。 而今关云锦问起来,沈敬繁想要解释,却难以开口,一股难堪漫游心间,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凌厉:“你这是要准备彻底跟我断绝关系?连钱也算得这么清楚?” 关云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沈敬繁怒极:“若我不答应呢?” 关云锦冷眼望着他:“我料想到你会拒绝,只是听了你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恶心,你们沈家,果真最爱巧取豪夺。” 沈敬繁怒道:“明明是你们关家背信弃义!” 关云锦摆手:“这件事,我先不跟你吵,咱们各凭本事,事实究竟怎样,以后再说,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沈敬繁握紧拳头,砸在桌子上,欺身站起来:“关云锦,我带着诚意而来,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一次话?” 关云锦也欺身,拉开椅子,与他隔桌相望:“沈敬繁,我们离婚吧。” 沈敬繁浑身发抖,嘴唇发青,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生气,他颤抖着手指着关云锦,半天没说出话来。 关云锦冷面寒霜再次重复:“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沈敬繁哈哈大笑,声音里满是嘲讽和不甘,关云锦撇开头看都不看他,沈敬繁怒喝:“转过头来,看着我!” 关云锦缓缓扭过头来,望向他的眼神里极度不屑,沈敬繁被她这种贬损的眼神一看,就激得心口发闷。 身子一低,沈敬繁抄起眼前的茶杯冲着关云锦左侧身旁的地上用力掷了过去,茶杯砸在地上,想起清脆的碎裂声,里面的茶水溅出,斑斑点点洒在关云锦的裙子上。 沈敬繁犹自不解气,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起伏伏不定,见关云锦面色丝毫未变,更是怒火攻心,他恨关云锦这副永远冷漠的脸,她竟然能做到如此冷漠,沈敬繁胸中烧起浓浓的怒火,眼前的他只想做点什么,可以撕碎关云锦这张平静的脸。 接二连三将桌子上其他的果盘蜜饯都砸了出去,奔着关云锦的方向,此时她周围已经一片狼藉。 沈敬繁尚自喘息,关云锦忽然手快地拎起茶壶,对准沈敬繁就甩了过去。 与沈敬繁每次避开关云锦的不同,她是奔着沈敬繁这个目标去的,茶壶不出意外,又准又狠地砸在沈敬繁的肩膀上,衣服顿时湿了一片。 沈敬繁肩膀一痛,整个人却冷了下来,关云锦丢完茶壶,就像扔了一片果皮一样那般轻松,转身拎起自己的包就走了出去。 沈敬繁脚步微微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肩膀上还传来阵阵痛感,他的心却麻木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索要嫁妆不顺利,并没有拦阻关云锦去乡下收集证据的步伐,打发了丁香,让她好好守着家,出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车,蒋溪涵穿着深色套装站在车旁,像是等了很久。 关云锦直觉得心中激荡,感动和狂喜不断涌现,但却不愿意麻烦蒋溪涵插手她家的这摊事。 蒋溪涵一如既往温柔平和,却不容置喙,坚持要陪着她一起。 关云锦忽觉肩膀一轻,她独自扛着整个家族的日子,或许可以稍微轻省一点,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经过几日奔波,蒋溪涵陪关云锦才从乡下返回,两人都十分疲乏,蒋溪涵将她送回家便回家去了,关庆延终于得见女儿,待她休息一下便问起详情来。 关云锦叹了口气,为了追查当年爷爷的配方,他特意去拜访已经退休回乡下,那些早年间追随爷爷的工人们,几乎所有的人讲的都一个模样,无非是爷爷踏实做生意,渐渐规模扩大,便一直用心经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配方的事,就连爷爷当年的心腹管家也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表示爷爷虽经营药材生意,但是并不是很爱好钻研,说到底要是真有什么配方,他们还真是不相信。 事情到这里似乎完全卡主了,这样一来,证据所有都指向关云锦的爷爷,他好像并没有能力研制什么配方,这个神秘的配方,说出去只怕也是相信那属于沈家。 关云锦百思不得其解,听闻这些,关庆延也有些气馁,他自然也是不愿意相信亲爹为人的问题,但又苦于无证据支持。 “难道就丝毫没有有价值的信息吗?”关庆延又问道。 关云锦想了想,最后有点不确定的说:“倒是有两个人提起过有件事,说爷爷去世前一年,好像有个什么朋友从国外回来,曾经投奔了爷爷,听说从前跟爷爷是同学,但仅仅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奇怪的是,他的葬礼爷爷简之再简,似乎也没有通知那人的家人,就连下人们知道的也甚少,除了这两个爷爷当年的得力助手,旁人一概不知。只有这件事还有点奇怪,就没有任何特殊有可疑的地方了。” 关庆延也随即回想起来,过了一会才说:“你这么说我也有点印象了,但是那人来的时候,你爷爷十分谨慎,全家上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是放在府外接待的,只是去世的却是蹊跷,加上你爷爷也没有过多讲这些,久而久之自然就忘了。” 关云锦点点头:“对,也没谁会记得一个陌生人,那么这个人难道跟爷爷的配方有关系吗?” 关庆延摇摇头:“不好说,那时候你爷爷的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那人去世后没几个月你爷爷也支撑不住离世了,临走前便交待了我说要保护好秘方。” 关云锦没再做声,这样胡思乱想下去,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来求一个安生的地方,不能这么草木皆兵,把什么事都联系到配方之上。 在蒋溪涵的帮助下,关云锦物色了一个小的店面,关家的厂子没了,基业毁了,但是毕竟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好在家里还有些积蓄,一切从简。 其实蒋溪涵的意思是让关云锦来罗扇坊帮忙,但关云锦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见她这般坚定,蒋溪涵知道她心里还是介意,便没再多说,只尽力帮她。 快到中午,两人都有些饿了,忙了一上午选材,设计怎么装修,直到听到肚子的叫声,关云锦才意识到该吃饭了,蒋溪涵温和一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向关云锦:“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关云锦看着他,犹豫了一会,站起身来,并没有伸出手,只笑着应声:“好。” 蒋溪涵看了看关云锦,眼神划过一丝失落。 刚上好菜,关云锦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发觉蒋溪涵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笑着看她狼吞虎咽,关云锦有些不好意思,咽下嘴里的食物,低声问:“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看我吃的太吓人,没胃口了?” 蒋溪涵抿嘴笑意更浓,摇摇头:“不是,我胃口好得很。” “那你为什么不都不动筷子呢?” “难得看你心情大好,胃口大开,我看着你只顾得开心,忘记吃了。” 关云锦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勉强笑笑:“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刚低下头,脸上一暖,关云锦吓了一跳,蒋溪涵不知何时伸过手来轻轻的拂了下关云锦的脸。 “蒋大哥,你……” 关云锦脸红了起来,心里顿时百般滋味。 “你脸上粘了个米粒,我帮你擦一下,难道一会要这么出门吗?”蒋溪涵伸出手递过去,过完看到一粒微小至极的米粒,关云锦看了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笑了出来,问道:“还有么?” 蒋溪涵贴近了一下脸,凑过去仔细看了起来,摇摇头:“没了,这下干净了,不再是小花猫了。” 听他这么调侃,关云锦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她展露笑颜,蒋溪涵也呵呵笑出声。 “啊!”关云锦手腕忽的被人攥住,猛的拉了起来,关云锦只来得及一声惊呼,扭过头去,见是沈敬繁怒气冲冲地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 “关云锦,你还有没有廉耻?你当真以为你是自由身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但是我抱歉的告诉你,你的丈夫,我,沈敬繁,还活着呢!你就跟这个男人每天腻在一起?” 沈敬繁咬牙切齿的说完,关云锦也已经回过神来,开始掰他的手腕。 “沈敬繁,你最好松手,别跟我拉拉扯扯,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嫌丢人吗!” “我再丢人,能比现在情况更糟吗?绿帽子都戴上了,我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我还不够丢人吗?” “啪!”关云锦见沈敬繁口不择言,气急想要扇他一耳光,手却在半截被拦下,沈敬繁脸色更加难看:“你为了这个男人还想打我?我看你是疯了吧?你赶紧跟我回家,一切还好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逼我我对你不客气!” “沈敬繁,你给我……啊!”关云锦还要说话,沈敬繁已经打横将她抱起,随即转身大步下楼,蒋溪涵快步走上前拦住:“沈敬繁,你放下她来!” 沈敬繁抬起腿来就是一脚,蒋溪涵堪堪躲过,又待上前,沈敬繁一个转身,晃了过去,大步走出包房,关云锦开始又踢又踹,喊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第八十九章 只影向谁去 四 沈敬繁冷笑:“我抱着自己的妻子回去,谁敢拦我?” 关云锦伸手拉住走廊的柱子,卯足劲向下坠,沈敬繁被她扯得动弹不得,手臂力气越来越小,关云锦再一用力,就挣脱了下来,不等脚抬起,就被沈敬繁一把拽了回去。 “跟我回去!”沈敬繁怒喝。 他这一大声吼,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关云锦用力甩手,拉扯间沈敬繁又将她抱起,片刻不停留就向楼下跑去。 “你放我下来!”关云锦也大喊起来。 正是用餐高峰期,这么一喊众人抬头都看到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子抱着女子,而女子边喊边拼命挣扎,许多人都站起身来,有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沈敬繁见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担心有人上前来搅局,低声咒骂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向外走去。 蒋溪涵从后面追上来,沈敬繁抱着关云锦无法跑快,蒋溪涵横着身子,双臂一伸拦住他的去路:“沈敬繁,你放下关云锦,一切好说,今天有我在,你休想带走她!” 沈敬繁怒极:“好,我偏要带走她呢?” 说罢抬腿就是一脚,关云锦惊呼出声,手肘用力向沈敬繁胸前撞去,一声闷哼,沈敬繁双眼厉看向关云锦,但只是眼神一深手上却丝毫未松,脚上晃了几下,蒋溪涵借机躲过一击,关云锦自知刚才下手很重,又是冲着要害击打,正常人早就疼的几乎晕过去,可沈敬繁却没有停下来,生生的忍住了,这么想一失神的功夫,沈敬繁躲过了蒋溪涵重新扑过来的身形,已经开始向楼梯大步跨去。 蒋溪涵正要再冲上去,只觉得胳膊一紧,扭头一看。 竟然是宋锦源身边的郭飞。 “沈先生,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要对您说,这边请。”老郭一个利落的翻跳,转眼已经到了沈敬繁面前,不温不火地拦住路说道。 沈敬繁刚要说什么,定睛一看,知道郭飞的身份,便带着几分客气说:“今日我有家务事要处理,还望见谅,改日我登门拜访。” 关云锦一见是郭飞,也顾不得跟他有无交情,掰着沈敬繁的手指,强行从他身上跳下来,转身就要走,沈敬繁哪里能让她如愿,大手钳住她的胳膊:“你哪也别想去!” 蒋溪涵此时追上来,拉住关云锦另一个胳膊,语气不善:“沈先生,你今天……” 郭飞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蒋溪涵见郭飞一脸严峻,便将口里的话收了回去。 郭飞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沈敬繁:“我说了,我家主子有话要对您说,现在。” 关云锦见沈敬繁面色沉思犹疑,被他钳住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一甩,趁他闪神的功夫抽手出来,拉着蒋溪涵就要离开,沈敬繁回神大惊,正要伸手去拦,郭飞却一伸手挡住他的去路,仍旧是一脸冰冷:“请跟我来。” 沈敬繁看了看关云锦,见她已经跟蒋溪涵迅速跑到一旁,眼神戒备的看向自己,又看了一眼郭飞,思量一会后点点头:“好,前面带路”。 郭飞转身带路上前,经过蒋溪涵和关云锦身边的时候低声说:“蒋公子,请回刚才的房间等一下。” 接着带沈敬繁走进一个包厢,关门一瞬间,沈敬繁不甘心回头看过来,带着狠意的眼神透过门廊看向关云锦,像是两支箭,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蒋大哥,宋司令,也就是你的表哥,他也在这里?”回到刚才用餐的房间关上门,直到蒋溪涵轻轻拍了拍关云锦的肩膀,她才回神问道。 蒋溪涵回答道:“我也是刚刚看到老郭才知道的,看样子应该是。你没事吧?” 蒋溪涵想要检查下她的胳膊,手伸了出去,又收了回来,只是站着问道,用眼神上下打量。 胳膊有点疼,可能是沈敬繁捏得太用力,有点伤着,关云锦不在意地揉着,纳闷地说:“我没事,只是奇怪,沈敬繁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难道是跟踪我吗?” “别多想了,还好没事,只是他总是这般纠缠,对你终归是个困扰。”蒋溪涵有些忧心忡忡。 关云锦点点头,神色凝重。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起来,没一会敲门声响起,两人没等站起来,门就被从外面打开,宋锦源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面色沉沉打量着他们,最后视线停留在蒋溪涵身上。 “跟我回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关云锦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抬眼看过去,宋锦源轻眯着眼瞪着蒋溪涵,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眼峰忽地扫到她这里,蓦然一凛,直勾勾地盯着关云锦。 “表哥,我……”蒋溪涵出声,却被宋锦源随意一挥手制止。 蒋溪涵十分紧张,宋锦源眼神锁住关云锦,他向来不喜自己与关云锦有所牵扯,今天谁知道这么寸,竟然被他当面撞上,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迁怒于关云锦。 心下打鼓,腿上却丝毫动弹不得,不放心地看看关云锦,见她脸色一片苍白。 蒋溪涵忍耐不住正待再开口,宋锦源只瞥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郭飞随后跟上,门砰的一声被摔过来,因为力道过大又撞了开来,关云锦向外看去,酒店里刚才看热闹的人,以及沈敬繁都不见了踪影。 发觉腿有些瘫软,关云锦微微喘着粗气看向蒋溪涵。 “我送你回去吧。”蒋溪涵走过来,轻轻的握住关云锦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先去宋司令那吧。” 蒋溪涵还要说话,关云锦装作捋头发,略微用力的抽出了手,缓缓站起身来,低头没有看他:“走吧。” 回到家里关云锦心绪烦乱,沈敬繁的纠缠和宋锦源的阴森,都让她烦恼丛生,只是她最不愿意就是牵连蒋溪涵。 她心中认定,与沈敬繁要彻底断绝关系,只是他却不松口答应离婚,一天天拖着,始终是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贪恋蒋溪涵的关怀,是她自己没有把持好距离,以后怎样还不敢说,至少一天没跟沈敬繁离婚,她就不应该再将蒋溪涵拖进这个泥潭中。 从那之后,关云锦就一直躲着蒋溪涵。 经过上次事件,关云锦深知绝不能再与蒋溪涵有过于亲近的交往,不然再闹一次,自己的名声算了,也会白白连累蒋大哥。 想到沈敬繁又恢复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性子,关云锦有些后怕,他这般,分明是往死路上逼她!可是他凭什么?他还想怎样? 关云锦恨得紧紧攥住手绢,撕扯着。 有了这层顾虑,几日以来的行程都避开了蒋溪涵,听着电话一遍一遍的响起,丁香一次次的传达口信,关云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后来索性只要是与蒋溪涵有关的事,都不再让丁香告诉自己。 到了晚上,刚刚用过餐,关云锦刚起身想要出门散步,丁香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慌张地哭着说:“小姐,不好了,蒋先生出事了!” 关云锦腾的坐起来扶住颤抖的丁香:“你说什么?” “刚才蒋家的下人来电话,说是蒋先生出了车祸,现在在济仁医院抢救,请小姐您一定千万要过去看一下,小姐……” 关云锦心下大惊,不等丁香说完,顾不上换衣服就冲了出去,丁香着急地跺脚:“小姐,穿上件外套啊!”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上行人也少了,过了下班的高峰期,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刻显得有些萧索,关云锦定了定心神,拦了一辆黄包车,报了济仁医院,就催促着赶路。 走了一小段发觉有些不对劲,景色不是她熟悉的,道路也越发僻静,关云锦心生警觉问道:“师傅,这是往哪里去?” 拉车的人却一直低头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关云锦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单手撑住车座,一手悬空掌握平衡,纵身一跃,想要跳车,车夫似乎是知道关云锦会有这种反应,向左边猛的一转弯,关云锦被晃的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坐回去。 没等坐直身体,车夫猛的停下脚步,关云锦忽然被甩向前方,刚要稳住身形,车夫已经转过身来,抬手将她的一只手按住,没等关云锦另一只手撤回,大手一挥,将一方手帕捂住她的嘴和鼻子。 关云锦大惊,随即抬脚用力踩向对方脚背,那人吃痛手上一松,关云锦片刻不停息,又伸手去抓他脸上的帽子,却只觉得一阵刺激的味道冲进鼻腔,浑身瘫软用不上力,手上的力道少了六七分,刚才奋力一搏仅仅只将那人帽子扯开离开脑袋一丝缝隙。 再想要挣扎,却发现眼前开始模糊,渐渐失去了知觉,在倒下的一瞬间,神智还没有退去,从帽子缝隙看过去,是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接着似乎是远方一声尖叫响起,关云锦便失去了意识。 终于醒过来,感觉到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关云锦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才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陌生的环境,想要坐起来,发觉手脚都已经被捆住,关云锦试着挣扎了一下,绳子丝毫没有松开,反而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别浪费力气了,这个凭你是挣不开的。” 关云锦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身穿黑色套装,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只露两只眼睛。 关云锦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一个事实:她被绑架了。 “叫向沐阳过来。”关云锦平静的开口。 对方显然一愣。 “不用装了,我虽然只看到你一半的脸,但是我认得出你来,向海,向大管家的公子。” 那人还是没出声,看样子是受过命令不允许与她多说话,关云锦暗暗着急:“你不说话也没关系,现在已经是白天了,说明我已经失踪了一夜,我的家人早已经知道,肯定要报官,而且你既然是向沐阳的儿子,就应该知道,我虽然现在搬出了沈家,但是我与沈敬繁也就是你家少爷,还是夫妻关系,你要是想做什么,最好掂量清楚。” 关云锦说完又开始后悔,向海是沈家的人,自然知道她关关云锦现在不尴不尬的境地,拿这个莫须有的少奶奶身份,能吓唬住谁?再说他敢动手,势必是得到了他爹的示意,而向沐阳向来是唯沈华城马首是瞻,这么算下来一定是沈华城的意思,绑架她就底气十足,凭什么还害怕她少奶奶的身份? 难道是为了报仇?不仅偷走秘方,还要为了报复她所以这样做?还是因为沈敬繁与她的纠缠太让他担心,所以想除之而后快? 关云锦心里飞速的想着,不断的下结论,推理,胡思乱想之际,听到门呼啦一声,向沐阳率先推开门但没有踏进来,沈华城从身后迈步走进来。 关云锦心里冷笑:果然来了。 见关云锦盯着自己,沈华城哼笑一声,扭头说道:“沐阳,再怎么说她现在还是繁儿的妻子,你怎么这般无礼?” 向沐阳躬身上前说道:“老爷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小海,赶紧给少奶奶松绑。” 向海也不再遮掩,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布条,应了声“是,爹。”接着就上前,将关云锦身上的绳子解开。 关云锦看着向海的眼睛,心里腹诽,他不仅跟向沐阳长的一样,奴性也是一模一样,净跟着沈华城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他们父子果然是沈华城的心腹,只是,现在她身处哪里呢?该怎么求救呢? 关云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他们既然绑了她,并没有对她下黑手,说明他们有所图谋,只要有所图,就有谈条件的可能。 “不用假惺惺演戏了,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早不认我这个儿媳妇了,以前对我的百般忍让和照拂,不过是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达成目标了吗?所以你我不必拐弯抹角,你今天抓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被解开,关云锦就迅速的站起身,向后退去,悄悄的活动着手脚,全身紧绷的提防着向海,以免他再对自己发动什么突袭。 第九十章 只影向谁去 五 关云锦不得不防,沈华城和向沐阳都是知道她有几下身手,平常三五个正常男子,关云锦要是拼过也不难脱身,但是今天只有他们三个,而且沈华城和向沐阳还一脸的笃定,想必这个向海身手不凡,远在她之上。 沈华城却笑笑:“你啊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关云锦继续盯着他,没有做声。 沈华城笑过之后,脸色渐渐冷下来,直勾地也盯着关云锦:“你如果聪明的话,最好把秘方交出来,不要逼我动手,到现在为止,我还是顾念着我们之前的情分,要是你冥顽不灵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关云锦被他说得话绕糊涂了,沈华城以为她脸上的迷茫是装出来的,阴森森咳了一声。 关云锦却真的是满心疑问:“秘方不是被你们沈家偷走了吗?在孙克弘的那幅画里,怎么现在反倒又往我要什么秘方,不是你们,我连这幅画的秘密都不知道,哪里还知道什么别的秘方?” 沈华城脸色沉了下来:“少在这给我装糊涂!” 关云锦无奈的冷笑:“你到底还要什么?难道我们关家还有什么是你看上眼我又不知道的事?” “你们关家的东西,你还来问我?” 关云锦开始冷笑:“你也说了,是我们关家的东西,可是这次这个秘方,我从来都不知道有它的存在,还不是被你挖了去?那是爷爷留给我的救命的配方,你们恬不知耻的偷了去,现在又反过头来往我要,可笑不可笑?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不知道,反正对于我们关家有什么秘密,你向来比我清楚,何苦来问我?”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自己找罪受!”沈华城没出声,身边向沐阳一步向前,颇有些隐忍不耐。 “到底有几个秘方?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主仆俩都比我清楚?你们到底要什么啊?我们关家哪里来那么多的秘方?是不是你们贪心不够,自己臆想出什么来了?把我抓过来也没什么用!” 沈华城依旧没说话,只是阴着脸一直盯着关云锦。 “你到底说不说?”向沐阳再向前逼近关云锦。 关云锦缓缓向后退去,浑身戒备做好防御准备,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沈家的人,难道天生就喜欢惦记别人家的东西吗?还净愿意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说没有就没有,就算有,凭什么给你们?你们之前还愿意演戏,现在直接改抢了?” “关云锦,我劝你,还是老实的说了吧,不然,没你什么好果子吃。”沈华城终于阴森森的开口。 关云锦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如果我交吧出来你要的秘方,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沈华城冷笑一声,微微一点头,向沐阳对着向海使了个眼神。 “啪”,向海从侧面单手一劈,关云锦拿手去格,向海料到一般转身滑到关云锦眼前,甩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关云锦霎时间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只这儿一个来回,她就确定一件事,向海的功夫果然在她之上许多。 关云锦恨恨地想着,身形不稳晃了晃,靠着身后的墙壁站好,低头吐了口血水。 “沈华城,如果你有种你就杀了我,反正我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否则,你最好放我走。” 沈华城仰头哈哈大笑:“你莫不是以为前几天宋锦源宋大司令帮你解了围,就以为有了他做靠山了吧?告诉你,我跟他打交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关云锦拧眉看着面孔有些扭曲的沈华城。 “我劝你放聪明点,想跟我斗,你的道行还浅着呢!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说罢沈华城转身走了出去,向沐阳小步跟上,只剩向海双眼不离地盯着她。 临出门前,沈华城阴低的声音传来:“不许给她喝水和吃饭,看她还能熬多久。” 向海不放心,再次将关云锦绑了起来,无论关云锦与他说什么,哪怕骂他,他都不做任何回应。 关云锦故意说些侮辱性的难听沈的话想刺激向海,他却充耳不闻,开始关云锦还担心一旦惹恼了向海,自己可能会吃亏,后来才发现,原来没有沈华城和向沐阳的命令,向海就如同一具尸体。 关云锦开始着急,天渐渐黑下去,一整天没有吃喝的她,只觉得身体有些乏力,口干舌燥,见向海这里丝毫没有破口,关云锦也渐渐放弃,积攒体力,不轻易说话动弹。 天蒙蒙黑下来的时候,关云锦听到外面似乎有一阵吵闹声,向海一个机灵的坐起来,神色机警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没一会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咣的一脚踹开。 “云锦,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关云锦抬眼看去,沈敬繁已经冲到身边,帮自己解着绳子,因为太过着急扯的有些用力,关云锦轻轻的嘶了一声,沈敬繁抬起头看着关云锦,接着手下力道松了些,边问道:“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关云锦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只皱着眉头看着他身后的沈华城。 向沐阳一个眼神过去,向海大步冲过来,将沈敬繁强行拉开。 “混蛋!你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沈敬繁大骂着向海,一边动起手来,向海也不还手,只紧紧的架住他,阻止他再为关云锦松绑。 沈华城厉声喝道:“繁儿!够了,不要再闹了!” 沈敬繁不理他,只专心对付向海:“向海,我警告你,你再不松手别怪我对你下狠手!” 向沐阳脸上一紧,沈华城瞥了一眼。 “小海,把少爷带出去。”向沐阳对儿子说。 向海接到命令便将沈敬繁向外拉去,沈敬繁见他不仅不松手,反而再次发力,不禁大怒,抬腿隔开距离,摆好架势便招呼上去。 趁着他们混乱之际,关云锦悄悄的解着手上的绳索,腿上的已经被沈敬繁解得差不多了,关云锦装作还被捆住的样子,悄然用力专心对付手上的绳索。 一只脚踩在地上的绳子上,关云锦抬头,沈华城冷笑一声:“你想逃?” 关云锦心下大惊,脸上尽量不动色:“我不是逃,我是离开,把我抓到这里来的人是你,犯了法的人是你。” 沈华城没有动弹,只盯着关云锦。 看出来向海的身手的确不错,沈敬繁与他缠斗时丝毫上风也未占得,只是向海顾及他少爷的身份,不敢放开手脚,只被动地防守。 向沐阳大步走过来,将关云锦粗鲁拉起,见绳子已经松开便想再绑上。 关云锦趁他不注意抬脚就用力踹了过去,却不料向沐阳旁边一闪轻易就躲了过去,关云锦大惊,但顾不得多想,将落空的脚顺势踩下,侧滑一边,手肘攻向沈华城的胸口。 向沐阳未料到关云锦会调转目标,慌忙用一只手推开沈华城,关云锦力道进了一半,就在向沐阳保护沈华城的时候,将手肘再次转了方向,冲着向沐阳的胸口而去。 这一招转换太快,向沐阳未来得及阻挡,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关云锦迅速的向门外跑去,边跑边解着手上的绳子。 刚到门口,向沐阳已经追过来,关云锦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功夫,平日里太过深藏不露,也怪自己识人不明。 那边向海终究顾念着沈敬繁的身份,并没有下狠手,只是沈敬繁却招招毙命,这样一来向海就落了下风,终于将他逼开,沈敬繁利落奔着关云锦冲过来,抱着关云锦正好躲过了向沐阳的一记手刀,饶是这样,两人也狼狈不堪的摔在了地上。 沈敬繁顾不得自己,慌乱检查关云锦受伤没有,忙着问:“摔到了吗?” 关云锦反手推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站了起来:“你离我远点!” “云锦!” “繁儿!你到底还要为这个女人傻到什么时候?” 沈敬繁和沈华城的声音同时响起。 关云锦看着眼前两父子,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们父子俩好像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但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合伙在演一出戏? 被沈敬繁欺骗的恶心感觉又涌了出来,关云锦一脸戒备。 “沈敬繁,你还是沿用你的老套路,跟你爹两人,相互配合,你今天救我出去,让我对你感恩戴德,然后说出另一个秘方的下落,是不是?” 沈敬繁哑然:“云锦,你竟然这样想我?” 沈华城一步上前:“你不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另一个秘方的事吗?怎么现在承认了?” 关云锦冷眼看过去:“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要我交出来的,你们父子俩演这一出双簧,不就是为了得到你们口中的那个秘方吗?我说过我不知道,就算是我知道,我也再不会上你们的当了!” 沈华城阴笑两声:“你不要以为可以糊弄得了繁儿,我也会上你的当,我看你说是不说!”接着喊了声:“向海!” 向海应声之后一个箭步窜到关云锦面前,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个转身绕到关云锦身后,将她的手擒住,制住了她的进攻,另一只手锁住她的喉咙,稍一用力,关云锦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嗓子火烧般的疼痛。 沈敬繁双眼欲眦:“向海,你今天要敢动她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向海依旧毫无表情,只是看着沈华城,似乎在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沈华城看着自己的儿子扭脸要跟他拼命的样子,愤恨的上前将他拉了回来,沈敬繁还在挣扎,沈华城扬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畜生!你把我们沈家的事都忘的一干二净了?我让你去找她要另外一个秘方,你跟了足足半个月却不下手,好,你说你为难,我来动手,你又来搅局?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你眼里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沈敬繁捂住通红的脸颊,低吼:“爹!您不要逼我!” 沈华城气的向后退了一大步,向沐阳赶忙上前扶住,沈华城冷笑出声:“好啊,好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了这么大,你今天竟然为了这个仇人的女儿,要对付你爹,是不是?好啊,你来对付我啊,我告诉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今天我势必要问出秘方的下落来,你给我滚开!” 沈敬繁刚要上前,向沐阳一挡,沈华城恨得抬起脚来踹在他的小腿干上,沈敬繁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见沈华城向关云锦走去,慌忙爬过去,死命拦住:“爹!你要做什么啊?你别忘了,关云锦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也脱不开干系的!你别冲动啊!” “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她,我倒要看看,我今天就算是杀了这个关云锦,你难道还要把你爹送官,让我给她偿命吗?”沈华城再次踹去,沈敬繁不敢还手,只得生生受着。 关云锦这边已经呼吸困难了,心里飞速地盘算着该怎么脱身。 “沈华城!你这个王八蛋!你还是人吗?” 关云锦大喜,是爹的声音! 接着身后响起木板碎裂的声音,向海箍住关云锦咽喉的手松了开来,关云锦慌忙转身逃开,向后看去,只见蒋溪涵手里握住一根碎裂的木棍,而向海头上缓慢流下一丝血迹,关庆延站在蒋溪涵身后,气喘吁吁的瞪着沈华城,关云锦见状趁向海没注意到她之际,快步跑到蒋溪涵和关庆延身边,没等开口眼圈先红了。 “云锦,你没受伤吧?”关庆延扭脸看向女儿问道。 关云锦摇摇头,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关庆延的胳膊,蒋溪涵站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关云锦回头看去,神情委屈之极,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便又紧张的看向沈华城一行人。 “关庆延,没想到你也来了,怎么,今天你们父女两个是打算都葬身这里呢,还是老实交出来我需要的东西,我还可以放你们一马。”沈华城有点意外,但脸上并无惧色,沉声说道。 第九十一章 咫尺万里 一 关庆延哼笑一声:“沈华城,你做梦!再说秘方不是已经被你们偷去了吗?现在又跑到这里要哪门子秘方?我还没去找你们讨回来呢!” 沈华城哈哈大笑:“真不愧死父女,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可惜了,你不要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哄住我,痛快的赶紧交出来,不然撕破脸谁都得不到便宜!” 关庆延冷言:“沈华城,你当真以为这允城你可以只手遮天?我来这之前早已经报了案,我们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沈华城收起笑容,冲着向海挥了挥手,向沐阳和向海悄声散开,站得离关云锦三人十分靠近。 关云锦是知道向海的身手的,尽管被打伤,但看样子不过是皮外伤,不会有多大影响,他的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而他们三个,爹身体已经不行,蒋溪涵又是个不懂功夫的人,就剩她是个半吊子,加上已经饿了渴了一整天,力气也损失了一半,这样算起来毫无胜算可言,不知觉手心开始攥紧,蒋溪涵意识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般挤出一个笑容。 关云锦心里丝毫没有缓解,复又神情紧张地看向对方。 沈敬繁站起身上前语气不悦:“你们竟然跟踪我?” “不跟踪你,怎么能找得到云锦?难道要等你爹折磨死她,你才来告诉我吗?” 关庆延毫不客气地回答。 沈敬繁瞥眼看看关云锦:“我不是说过,有我在,云锦一定会没事吗?你们来全部都搅乱了!” 关庆延喝道:“关云锦没事?刚才她明明都快要被这个人活活掐死了!你竟然说保她平安?你凭什么?再说,你跟你爹都是一路人,算计我们关家,利用云锦,我要是相信了你,我才真是老糊涂了!” “繁儿,你给我退下!你的账回去再算!向海给我上!”沈华城没有耐心的喊道。 “慢着!”蒋溪涵喊了出声。 “沈老先生,我想我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沈华城这才将眼睛放到蒋溪涵身上,半晌哂笑着说:“蒋公子,这件事跟你着实没有半点关系,还请你不要管我们沈家的私事!” 蒋溪涵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云锦是要跟沈敬繁离婚的,正在办理手续,而且她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她有事,我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我相信,您也知道咱们的渊源,在表哥的宴会上,见过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今天我来这,整个允城的警局都知道,我表哥当然也得了信,如果今天在这里我为了保护朋友出了什么事,相信表哥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你就这儿笃定,可以善了吗?” 沈华城脸上微微动了动,神色越发阴冷。 沈敬繁一脸敌视看着蒋溪涵,但见他说完沈华城犹豫起来,不自觉也跟着松了口气,见关云锦一脸依赖的眼光,心里又开始不痛快起来。 “蒋溪涵,我们沈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爹,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毕竟宋锦源那边咱们不好交代。” 沈华城抬眼看了一眼沈敬繁,眼里全是不满,接着又看向蒋溪涵几人。 “蒋先生,我深知你后台过硬,不愿与你为敌,但是这个秘方关乎我们沈家的祖训和尊严,由不得我有半点私情阻碍,所以今天看在您的面子上,关家交出秘方,我愿意放你们走,并且事后登门亲自跟你负荆请罪,但是如果关家执意不肯就范,那么也别怪我不给您面子了!” 沈敬繁大急:“爹!” 沈华城手一挥,向海和向沐阳分别上前抓住关云锦和关庆延,将他们分开。 蒋溪涵拼命向向海身上招呼,试图救出关云锦,向海开始迫于他的身份还顾念几分,但见他死活不松手,不禁大怒,几个狠戾招式将蒋溪涵打倒在地,关云锦看到,顾不得还在被向海辖制,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过去:“蒋大哥!蒋大哥!” 向海见关云锦如此,转身想要对关云锦动手,蒋溪涵大声喊着提醒她小心。 关云锦慌忙站住,手肘撑开向海与她的距离,也借着支撑腾空飞起一条腿,向向海头上劈去。 向海定身,双手抱在一起,搁在头上,生生接下这一招,关云锦见他后退,来不及缓神,向海快速回击,已经逼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沈敬繁见向海对关云锦动了手,本能要上前去,却被沈华城拉住:“你今天要是再帮这个女人!我就死给你看!你想逼死你爹吗?” 沈敬繁愣住,一时情急:“爹!你是要逼死我吗!” “混账!”沈华城又一个耳刮子甩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为了这个臭女人!你拿死来要挟爹!” “爹!”沈敬繁被拉住,不敢用力推开父亲,但见关云锦眼看着被向海逼到墙角,向海左边手肘撞向关云锦胸口,打得她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没等喘口气,向海接着站住后悬腿毫不留情蹬在关云锦的腹部,力道大得让她几乎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身后不远的墙上,生生顿住,沿着墙滑了下来,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了出去,就那么没生气地跌了下来,沈敬繁大喊一声“关云锦”,顿时肝胆俱裂。 蒋溪涵瞪大眼睛,厉声叫着:“云锦!” 被向沐阳制住的关庆延也登时脸色刷白,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云锦!云锦!你没事吧?” 声音越来越小,向沐阳卡住他的喉咙,关庆延忽然呼吸困难,脸色越来越白,挣扎的力度几乎变没有了,向沐阳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一时没注意到,关庆延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眼睛渐渐一片漆黑。 关云锦倒地之后,来不及醒神,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嗓子像是被岩浆融化掉一般,热辣辣的疼,随即胸口一阵发闷,嘴里一股腥甜之味冲了上来,将头扭向一边,一张嘴,哇的吐出一片血水,关云锦忽然愣住。 沈敬繁顾不上起身,半跪着爬了过来,抱起瘫软的关云锦,慌乱地用手抹去嘴角的血,哭喊着:“云锦,看着我,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云锦,云锦!你说话啊!到底有事没有?……” 瞬间,风云变色。 五脏六腑疼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关云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不知该不该庆幸她的命大,还是父亲的命途多舛,原本就已近膏肓的父亲,没能熬得过这番激烈的动荡,加上向沐阳的压制,加速了他的离去,在众人还慌乱一片的时候,他的生命悄悄结束了。 眼见出了人命,巡捕房的人又及时赶来,沈家的人才终于罢手,只是一切都晚了,关云锦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就这么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望着灵柩旁哭晕过几次的母亲,关云锦只觉得双眼干涩,想哭却不敢失声,怕母亲已经孱弱的心脏,承受不住自己的悲伤。 “小姐。”丁香红肿着双眼,在关云锦身边跪下,关云锦麻木地转过头去,却看到沈敬繁一身缟素地走进来。 关云锦周身的血液顿时翻腾起来,脑袋里的怒气如同火苗蹭蹭往上窜,直烧得她捏紧手指,咯咯作响,不等沈敬繁走近,关云锦噌地站起身来,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还来做什么?难道是你爹委派你来看看我们家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去祸害的吗?给我滚!滚!” 沈敬繁一动不动,关云锦看着他这张脸,想起父亲惨死的画面,登时五脏俱焚,扬起手连着就是两记重重的耳光,声音清脆作响,沈敬繁的脸随着她的手劲左右各摆了一遍,脸颊上立马浮现几个通红的手指印。 “滚!” 关云锦几乎失控地喊道,沈敬繁仍旧不躲不闪,任由关云锦双手重重的砸在身上,神情一片悲凉。 “云锦,别这样,伯父灵柩在此,别惊着他的安生,况且还有宾客在,伯父最好面子,别让他走得不踏实。”蒋溪涵上前拉住关云锦,轻轻地揽住她的双手。 周围的亲戚朋友们皆是一脸纳闷,原本关庆延出殡,作为亲家的沈家一个人也没出现便罢了,一个不知道身份的男子全程陪在身边,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好容易正牌女婿出现了,关云锦却看他好似仇人,这让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起来。 郑氏悠悠转醒,看到沈敬繁杵在灵堂,发疯一般冲上前去就要拼命,关云锦怕母亲再过受刺激,让丁香和老妈子扶了下去,折回看着仍旧没走的沈敬繁,一脸恨意:“你滚,我不想在我爹面前闹事,但是你的虚情假意就免了,给我滚,不然我就报警。” 沈敬繁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关云锦,几日不见她已经憔悴不堪,身形瘦弱的可怜不已,心开始泛起一阵疼痛,蒋溪涵站在关云锦身后,眼里全是戒备地看向自己。 沈敬繁只觉得一切讽刺异常,他该如何结束眼前的这些事? “云锦,我…” “别叫我的名字!就凭你也配?你到底滚不滚?你到底还想要干什么?我爹已经死了!你们沈家到底还想怎样?” 沈敬繁刚一开口,关云锦却失控般疯狂吼了起来。 见他依旧不动,关云锦恨然上前对着沈敬繁的腹部就是一拳重击,沈敬繁闷哼出声,疼得弯下腰去,因为用力过猛,关云锦收起拳头后仍旧喘着粗气,冷冰冰地看着沈敬繁渐渐萎缩下去。 蒋溪涵慌忙上前拉住她:“云锦,不管你多恨他,不要再伯父的灵前动手,看你这样,伯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我跟云锦的事不用你管!”沈敬繁低着头毫不领情地低吼,眼睛一片通红。 关云锦恨恨地瞪着他:“我爹就算是不安心,也是怪我不能为他报仇,不能讨回属于我们关家的东西!” “向叔……向沐阳和向海已经被抓了起来,我会还你爹一个公道的。” 关云锦冷笑:“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是他们父子俩吗?你现在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换回我爹吗?” 沈敬繁嘴唇轻微地抖动,似乎想要解释,半天却只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即便巧舌如簧,他又能为自己诡辩什么呢?绑架事件主使人就是他的爹,纵然他确实不知情,恐怕在关云锦眼中也没任何分别吧? 他又能如何辩解?说一切都是他父亲的错,与他无关吗?说出这种话,不等关云锦开口,他就先鄙视自己了,况且,说了,关云锦也是不会信的。 他们沈家与关家已经成水火之势,他早就不应该妄想通过几句解释,能换回关云锦的心,更不应该痴人做梦,以为他们以后还会有什么瓜葛。 沈敬繁终于再次站起身来,咳了几声,低低说道:“云锦,我想,我这一辈子终于做了一件称你心意的事了。” 关云锦没出声,双眼带恨地盯着他。 沈敬繁缓慢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似乎用劲过大,信封已经被攥的发皱:“我来成全你,放你自由。” 关云锦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敬繁苦笑一声,眼里忽然湿了起来:“我来跟你离婚的。” 关云锦愣住,却没做回答,只盯着沈敬繁手上的信封,过了一会才去接过来,手微不察觉地抖了一下。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待到关云锦真的去接信封的时候,沈敬繁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忽然紧握住,关云锦抽了下,没有抽出来,抬眼看去。 沈敬繁也不看她,只注视着微黄色的信封,眼睛全部红了,关云锦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他只是再苦笑一下:“对不起。” 关云锦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心里涌出的情绪,低头稍微用了点力,信封这次终于到了自己手里。 沈敬繁忽然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带起一阵风,关云锦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信封,这个可以救她自由的信封。 不知何时,蒋溪涵双手握住关云锦肩膀,轻扶着她走到座位,依旧进行着凭吊,关云锦看着父亲照片里的微笑,鼻子一酸,终于哭了出来。 第九十二章 咫尺万里 二 日子如水一般过去,关云锦虽然有心打理生意,但是自从上次被绑架受伤之后,身体总是不见好,大夫说过是内脏重伤,完全康复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的,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赶得时机太不凑巧,家里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事,关云锦心理一直很压抑,恢即便按时吃药去医院治疗,恢复起来,效果也不十分理想。 春末,天气还有一丝寒意,关云锦就发现,自己好像留下了后遗症,天气稍微一冷点,或者阴天的时候,胸口就难受,灌了冷风还会猛烈地咳嗽起来。 关云锦不在意,只当做小毛病,也不想说出来让大家心烦,便按下不提,每每母亲和蒋溪涵问起来,她都推说是着凉,不要紧,最早发现她不对劲的还是朝夕相处伺候她的丁香,但见老妇人和蒋溪涵都问不出什么来,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小姐肯定更不当回事。 自打老爷去世以后,老妇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家里的一应大小事情全都无心再管,这种时候丁香也不想给老妇人添烦恼,便偷偷去找了蒋溪涵。 原本这段日子关云锦就经常避开他,偶尔得见,时间也都不长,见她精神不济,蒋溪涵也不忍过多让她心烦,听完丁香的话,他才意识到关云锦受伤的严重性。 蒋溪涵寻遍允城,也只得一些调理的方子,能治根本的却始终毫无头绪。 关云锦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也想恢复好一些,可以照顾母亲,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实在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她,爹不会怒极攻心早早离开了她们,尽管她知道以爹的身体,就算是平静生活也过不了多久,但是决不能用那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她们母女,这让关云锦真的很恨自己。 见关云锦这般自责,蒋溪涵也难过不已,关云锦怕他多想,有时候尽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蒋溪涵看在眼里,心里怎能不疼。 整理了一段时间头绪之后,关云锦果断去报警,要求惩治相关人贩,她不能让她的爹就这么不明不白惨死,因为沈家家大业大,巡捕房也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抓了向沐阳顶事,沈华城推脱得一干二净,依然逍遥法外。 前几天更是上了报纸,因为又继续投资一家面粉厂,关云锦看着报纸上那个笑得得意洋洋的沈华城,心里的恨风卷云涌,她不能就这么放过沈家。 为了帮她,一向不肯多与宋锦源扯上关系的蒋溪涵,也拉下了面子去求了他,不知为何,宋锦源答应得很爽快,下令彻查,让蒋溪涵着实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他又会遭一顿呵斥。 除了蒋溪涵是证人以外,那天关键的证人就是丁香。 当时她觉得天冷,关云锦听闻蒋溪涵有事,走得又急,只穿了件单衣就跑了出去,她跑了出去想要给关云锦带件外套,关云锦扯过外套就赶忙走了,丁香借机瞅了一眼,忽然觉得拉车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她心下难安,就跟着黄包车走了一段,发现路线不对,心下警觉便也拦了一辆黄包车,悄悄尾随其后,结果就看到了关云锦被绑架。 丁香明明白白看到向海绑架关云锦,无奈那时人太少,又担心向海还有同伙,她人单力薄,便跑回去告之关庆延,两人火速联系上蒋溪涵,弄清楚他并没有出车祸,也没派人打电话找过关云锦,这才确定上当了。 蒋溪涵放下电话就赶到了沈家,关庆延也赶了过去,却被拦住在门外,只有沈敬繁在家,他拒不承认这件事,但是表示如果真的是沈家做的这件事他一定救出关云锦。 蒋溪涵陪着关庆延去巡捕房报了警,又偷偷藏起来,留守在沈府外面,直到第二天傍晚沈敬繁那偷偷溜出去,他们跟着这才找到关云锦被藏身的地方。 而当时在现场,蒋溪涵亲耳听到沈华城承认,是他主使绑架,并下令向家父子动手伤人,有了两人的证词,沈华城向海如愿的进了牢狱,原本以为牺牲自己的向沐阳,这下连儿子也没能保住。 一切顺利得简直让关云锦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家里都是厄运不断,她都做好了打艰苦仗的准备,却没想到,老天终于可怜了他们关家一次,只是沈华城拒不承认有关秘方的事,关云锦怕事情闹大,传言纷纷,也不再死命纠缠这件事,对她来说,那个秘方原本就从不曾见过,相当于从没有拥有过,她在意的,不过是沈家人能为他们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其余的东西,能舍就舍。 后来在蒋溪涵的暗示下,关云锦才知道,原来是宋锦源在暗中出了力,不然,沈华城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倒台。 关云锦听了心里乱乱的,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五省司令,她一向是能躲就躲,不知为何,总是有种胆怯的心理,如今他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试探着问过蒋溪涵,要不要当面去道个谢,蒋溪涵想了想,说:“我先替你探探口风吧,表哥以前,对咱们之间有点误会,我也很意外,这次他竟然肯帮忙,也许是改了心意,说不定是什么原因。” 关云锦点点头,耐心等着他的消息。 这场混乱的绑架事件里,关庆延才是最无辜的人,没等自己的女儿抢救过来,便先她一步的去世了,而关云锦跟沈敬繁两个人,一个人的父亲去世,一个人的父亲坐牢,都是因为对方所累,而他们偏又是夫妻,这种恩怨如何说得清。 关云锦偷偷地想,也许因为如此,沈敬繁才终于肯放过彼此,答应与她离婚。 尽管蒋溪涵和所有人都安慰关云锦不是她的错,但是这个心结却是永远也解不开了,午夜梦回,关云锦总能梦到关庆延担忧的脸庞,或者小时候宠溺她的时光片段,每每哭醒,关云锦便强迫自己恨沈敬繁,恨沈华城,这样才能支撑自己走下去。 一晃月余过去,关云锦开始打理起店铺生意,与沈家没了关系,但是关云锦却不愿意平白接受蒋溪涵的帮助,她总觉得自己生生的拖累了蒋溪涵,更配不上他,所以尽管蒋溪涵百般提出帮忙,她却执拗的拒绝,不肯在生意和金钱上接受他的丝毫帮忙,直到向来好脾气的蒋溪涵有些发火,关云锦才有些凄凉地说:“蒋大哥,就给我最后留点尊严吧,别让我活得像个乞丐一样,需要靠别人的施舍才能够过活。” 见她这般,蒋溪涵纵有千般话,却也说不出口,只得由她。 但没几天,蒋溪涵就带来一个好消息,宋锦源愿意出资,办一家药厂,关云锦虽对药材不通,但总归家里以前做过,人脉和路数都通,想要拾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不管配方,只管生产,也勉强可以做下去。 关云锦开始不肯接受,以为又是蒋溪涵变着花样在帮自己,蒋溪涵却喊冤枉,真的不关他的事,只说:“表哥又帮了你一次忙,这回,你说什么也该表示下谢意吧?” 关云锦含糊着推脱,蒋溪涵笑她:“我表哥又不吃人,你怕他做什么?” 在蒋溪涵面前,关云锦倒也不扯谎,只说:“传说宋司令,可是杀人不眨眼,我真的害怕他。” 她隐去了与宋锦源几次接触的情形,只推说在传说上。 蒋溪涵宽慰她道:“表哥身份在那里摆着,要是没一点威严,怎么可能御下,不过他这人面冷心热,对待自己人,还是顶好的,你既然害怕,就别勉强,一切交给我安排,我陪着你,你只管说声谢谢,再一起吃顿饭就行了。” 纵使关云锦想要任性拒绝,可是宋锦源是什么人?也是她能含糊的?何况,她也不想让蒋溪涵难做,她比谁都知道,宋锦源能帮忙,蒋溪涵虽说什么也没做,但他私下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将力气都出在了暗地里,才换来了这片光明前景。 毕竟,眼前宋锦源不喜欢他们在一起搅合,态度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她也听天水和启山说过,宋锦源有意撮合蒋溪涵和他手下一些大将的女儿,但都被蒋溪涵拒绝了,哥俩因此没少闹别扭。 蒋溪涵只字未提,关云锦却只觉更加对他不起,好像欠他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有天蒋溪涵带着关云锦去吃饭,一进包间,就看到宋锦源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笑意,正看着她。 尽管有心里准备,这么近距离与宋锦源碰面,关云锦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蒋溪涵,寻找心理支撑,蒋溪涵对她安抚一下,在他熟悉温和的笑容里,关云锦才渐渐安定下来。 宋锦源对关云锦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说破,示意两人坐下,没多说什么就开始用餐。 落座时候,原本就只有他们三人,蒋溪涵特意定了一个不是很大的包间,桌子不大,坐下相距距离也不远,关云锦有心往旁边坐,宋锦源却抬手一指,看似随意说道:“坐溪涵旁边吧。” 听到他的声音,关云锦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心里有点感激,坐下后才发觉,这样坐着,她与宋锦源算得上是面对面,无形的压力更大,明明是低着头,关云锦却总觉得两道凌厉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偶尔抬头,宋锦源一直都是含笑的,这让她更加捉摸不透。 一桌子精致饭菜,关云锦有些食不下咽,但也不能干坐着,没一会手心就全是汗,蒋溪涵好像知道一般,悄悄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握住关云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过于紧张。 关云锦这才稍微缓和一下,对着蒋溪涵感激地一笑,随后又抬眼看向宋锦源,却不料他正盯着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关云锦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的像要跳出来,浑身开始发凉,不禁沉不住气放下了筷子。 “宋司令,我都听蒋大哥说了,多谢您这段日子的照拂,让我们关家有冤得伸,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在蒋溪涵眼神的鼓励下,关云锦终于站起来,举起满满一杯酒,对宋锦源道谢。 已经做好准备一口闷了,宋锦源却笑笑,十分轻松地说道:“站着干什么?显得多生分,别拘束,坐下吧,你的谢意我明白了。” 这番话,说得关云锦云里雾里,手里的酒杯一时也不知道该放还是继续拿着,或者是先干为敬。 眼前这个人,与月余之前她遇到的那个人,完全判做两人。 一个多月以前,关云锦看完医生回来,觉得心口堵塞,呼吸不畅,便下了车,让司机先回去,走了一段路,不知觉到了最繁华的路段,一抬头,发现父亲生前最听戏的戏院就在眼前,关云锦愣愣地瞅了好半天,才终于迈步走进去。 里面依旧热闹非凡,跑堂的小二满场窜,戏台上,戏台下,鼓乐喧天,震耳欲聋。 很快有人来招呼她,可能比较少见到女子独身来听戏,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关云锦不愿招人眼目,便让小二引他去楼上的雅间。 经过长长的九转迂回的走廊,终于到了一间房屋的门口,坐下没多久,关云锦就听到隔壁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她心里不耐烦,原本来这里就是为了图个心里舒坦,却不料走到哪里都有这些恼人的事。 她本来也不爱听戏,枯坐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更大了,听起来是一男一女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关云锦越听越不耐烦,觉得真是荒唐,都是出来花钱找乐子,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扰着别人也不自知吗? 拿起包就准备离开,刚推开门,隔壁的门也咣当一声从里面被打开,关云锦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就见一阵风似的奔出来俩人,定睛一看,关云锦吓得差点叫出声,眼前不就是宋锦源和他最心爱的三姨太,陈赛飞吗? 只是陈赛飞没了往日的妖媚迷人风采,脸上满是泪痕,拼命拉着宋锦源,不让他走。 宋锦源脸上一片青气,看起来怒极,被陈赛飞纠缠得似乎不耐,回身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陈赛飞被打得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一步,一旁的关云锦也骇住了。 第九十三章 咫尺万里 三 胳膊得以自由的宋锦源这才注意到在旁边的关云锦,扭头望了过来。 关云锦正胡思乱想,原本以为他最疼爱的陈赛飞,却也落得这个下场,难怪都说官场的男人,心思难测,而她目睹了这个经过,宋锦源正在火气上,她会不会被迁怒? 向来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的陈赛飞,被她撞见这种丢人的场面,会不会恼羞成怒,杀她灭口? 一个平日里,那样风情万种的美丽女人,此刻却哭得这般凄惨,还是激起了关云锦心中的不忍之心。 再怎么闹矛盾,男人怎么可以动手呢?有什么事是说不清楚的? 想到这里,关云锦有有点抱不平,等到她心里杂乱无章的心思冷却下,才注意到,宋锦源已经盯了她好一会儿了。 陈赛飞还在哭,却再也不敢上前,只在地匍匐着,到了宋锦源的脚前,无力地拉着他的裤脚,央求着:“源哥,你别走……” 而宋锦源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神牢牢盯在关云锦的身上,此时关云锦才意识到,自己又管不住眼睛去看陈赛飞,察觉到情况的微妙,她缩了缩脖子,准备装作没看见,就要回屋里去。 艰难地转了半个身子去,就听到一个男声轻轻嗤笑,关云锦神经一跳,像是被火烫着,立马站住不再动,却也不敢乱看,认命地闭上眼睛,心想,她们关家的霉运果真还没过去,她就是出来听了戏,想缅怀一下父亲,都能碰上这么糟心的事,难道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虽然没看向宋锦源,但关云锦周身却能感受到他逼人的气息,喘口气,再次抬起腿,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推开门,迈了回去,再悄悄关上门。 外面传来宋锦源的一声谩骂,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关云锦听得心惊肉跳。 门缝渐渐合起来的时候,关云锦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偷偷地向外看了一眼,想瞧瞧情形如何,却没成想,陈赛飞已经瘫坐在另一边,从身上衣服的凌乱程度和她痛苦难耐的身形上看,应该是被宋锦源用脚蹬了出去,陈赛飞衣角还有一点点不是很明显的脚印。 关云锦心里默默替她不值得,正要缩回头,宋锦源仿佛脑后长眼一般,呼地回过头来,眼神里是没来得及收起的怒意,就这么劈面而来,关云锦不知道是哪来的胆量,当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不再去理会外面的鸡飞狗跳。 虽然坐在屋里,关云锦一时也不敢放松,不停地望向门口,生怕宋锦源或者陈赛飞突然冲进来,她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打什么官司,不过是个无辜的路人,不想被牵扯。 一直到整场戏唱完,关云锦再三确认外面已经没了动静,才喵悄地打开门,发现,隔壁雅间果然已经没了人,她立马拎起自己的包跑回了家。 心里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关云锦实在很难将那天戾气暴虐的宋锦源,与眼前这个浅笑宴宴的好表哥联系到一起,她装作不经意地歪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 此时宋锦源头略微低着,仿佛感知她的注视,眼神突然扫过来,吓得关云锦立马低头,掩饰地端起眼前的杯子就一口喝了进去,根本没看杯子里装的事茶还是酒,等到喉咙处传来辛辣的感觉,才发现,原来她将刚才放下的满满一杯子酒都喝了。 忍不住咳嗽起来,蒋溪涵心疼地小声说她:“不用喝这么急,表哥不是为难你的意思。” 关云锦知道蒋溪涵理解错意思了,他肯定是以为,宋锦源没有接受关云锦的致谢酒,她心中不平,所以意气用事一干而尽。 摆摆手没有解释,关云锦结果蒋溪涵递过来的茶杯,一口气喝了下去,才觉得喉咙没那么难受。 宋锦源在一旁,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蒋溪涵为她拍后背的间隙,关云锦又看了一眼宋锦源,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宋锦源虽然在笑,眼神却有些阴冷难辨。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的投资有人不买账,是你对吗?” 宋锦源终于出声,说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蒋溪涵,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 “嗯?”关云锦愣住,不知道是不是呛着气了,又开始咳嗽起来,喉咙间火烧火燎地疼,蒋溪涵立马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继续帮她拍着背,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喝下这杯茶,关云锦才不知所措地看向蒋溪涵。 宋锦源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我跟你说话呢,你总看溪涵干什么?” 关云锦身形微微一颤。 “表哥,你不要吓她。”蒋溪涵开维护。 宋锦源一听,放下酒杯,整个人向身后的椅子上靠去,双手叠放在翘起的腿上,神色有些凌厉:“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吓她了?” 蒋溪涵卡住,没说出话来,看向关云锦,最后笑笑:“云锦胆子小,表哥你不怒自威,音调稍微高一点,就会吓着她的。” 宋锦源不以为意:“怎么我听说的,关大小姐向来艺高人胆大呢?” 关云锦咽下口里的茶,觉得一片苦涩,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便拉拉蒋溪涵的衣袖,制止了他继续为自己申辩。 关云锦一脸难为情,低声说道:“我以为是蒋大哥为了帮我,故意抬出你做幌子。” 宋锦源哧地笑了一声:“我这个表弟,行事向来规矩,不做狂妄之事,你也不问问清楚?莫说这整个允城了,就算普天之下,又有谁敢随便打着我的名号去做事?你这样想,究竟是不了解溪涵呢,还是小看我呢?” 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节,但是语调却丝毫未变,配上宋锦源漂亮的不像男人的脸,偏生又透出一股子刚绝之气,联想到他杀人不眨眼的狠戾手段,只听得关云锦心惊肉跳。 关云锦以为宋锦源为此较了真,心下大急,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正要解释,只说了个“我”字,蒋溪涵就在桌子下悄悄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开口。 蒋溪涵坐直了身体:“表哥,别跟我们说笑了,我是知道你的,堂堂大司令,怎么会计较这些事?但云锦不了解你,慑于你的威严,还以为你真的动气了呢!” 宋锦源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满意他一味的维护关云锦,但眼里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不在意地笑笑,随意地盯着眼前的菜肴,脸上似笑非笑,也不出声,任由关云锦和蒋溪涵大眼瞪小看的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敢乱开口。 这让蒋溪涵心里开始打鼓,宋锦源主动表示要出资,是他未料到的,关云锦的拒绝也比想象中的坚决,无奈之下只好告诉宋锦源实情,只是在措辞上斟酌了一番。 此事当真不是他为了帮关云锦杜撰出来的借口,接到关云锦的道谢邀约,宋锦源主动提出来,由他解释,见宋锦源话说得挺快,蒋溪涵高兴极了,未作他想,只当表哥是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却没想到今天见了面,他会这番问罪的架势,这才记起,宋锦源好像从开始就对关云锦印象十分不好,每次提及,言语之间很是不喜,心里渐渐慌了起来,索性心一横,总归今天他都要护着关云锦周全,便也不再害怕了。 “溪涵希望我向你说明情况,我也就答应了,你没想过吗,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为什么肯为了你们之间这点小情事,亲自出面?”良久,宋锦源缓缓地问道。 关云锦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喘,蒋溪涵悄悄伸过手来握住关云锦冰凉的手掌。 “表哥,是我思虑不周,你军务那么繁忙我还让你为了我这件小事操心,溪涵在这里赔罪了,只是你有什么就对我来吧,关云锦对此完全不知情。”蒋溪涵开口,似乎不想让宋锦源继续说下去。 关云锦抬起头来看着蒋溪涵的眼神,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莫名的平静开来,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意。 “宋司令,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以我的身份配不上您亲自过问,觉得受之有愧而已。” 说完关云锦反手握住蒋溪涵,第一次回应他,蒋溪涵正聚精会神望着宋锦源,感受到关云锦的手劲,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今晚她第一次回握自己,心下大喜,对她眉眼弯弯,笑了出来。 见蒋溪涵一脸开心的模样,关云锦心底泛出一阵喜悦,未察觉自己也已经扬起了嘴角,两人顿时相对却都未言。 这一幕落在宋锦源眼里,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两个人,那表情似乎是要同赴生死,心里禁不住冷笑,再次微微仰脸,眼神有些朝下的看着他们,神色却寂然开来,冷冷地看着她们。 等到关云锦回过神来,宋锦源忽然咧嘴一笑,关云锦只觉得他那一笑,当真是令众人失色。 她自问也是见过许多美女的,只是这宋锦源的气质太过出众,眼睛大而不空,随意扫过便是风景,加上表情又太过慵懒,但他身上的衣着却是正统的军装,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妖冶却又不失英气,关云锦一时看了失了神,竟然有些傻眼。 直到蒋溪涵轻轻扯了扯关云锦的手臂,这才回过神来,宋锦源脸上此刻表情已经换上极为好笑的模样,关云锦大窘,脸登时红到脖颈。 “那个,宋司令英姿伟岸,俊美非常人所及,云锦眼浅,有失礼之处,还望宋司令不要见怪。” 宋锦源只长长的“哦”了一声,点点头,便收起笑容,脸上恢复一片冰冷,手指吧嗒吧嗒在桌子上无意识地点着,关云锦直觉得心都被揪了起来,控制不住望向他的手指,心里跟着声音七上八下的。 枯坐一会儿,宋锦源忽然起身,说了一句:“我还有公务,回头再见。”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郭飞等人不知道刚才在哪里,也紧接着跟上前去,只剩关云锦大大松了一口气和一脸担忧的蒋溪涵。 “你表哥,平时都是这样阴晴不定吗?”关云锦小声问着。 蒋溪涵见她一脸的忐忑,便笑笑,希望她放松,解释说:“他惯是这样,我都习惯了,你别紧张,没事。” 关云锦了然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可能杀过太多人,加上经常出生入死,经历沙场,人的心性会有那么一些异样,也可以理解。 “云锦,你……我……”蒋溪涵的声音过小,尚未把关云锦从刚才的氛围中拉出,关云锦犹自说着:“不过,你这表哥也太吓人了,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尤其是眼睛,看人的时候,像蛇一样会发光,冷冰冰的,被他眼神一扫,我就觉得这么慎得慌。” 说完自己还打了几个冷颤。 原本眉头不展的蒋溪涵见关云锦这般孩子气,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就板起脸来:“这话你可不要乱说,被我表哥听见了,说不定要枪毙了你。” 关云锦本来还笑,见蒋溪涵不像说笑的神情,跟着也警觉起来:“真的?” 蒋溪涵摇摇头:“倒不至于为你说他长相对你怎么样,只是因为我的缘故,他向来对你芥蒂很深,我怕以后…….” 关云锦无所谓地耸耸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跟他也没多少机会见面接触,你不要总是这样为我担忧,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关云锦这才想起来,刚才蒋溪涵好像是在说什么,可是她只沉浸在对宋锦源的琢磨之中,并没有听清楚。 被她突然一问,蒋溪涵蓦地好像不好意思了,他低下头,正好望见两人还依然握着没有松开的手,心里一阵甜蜜,觉得好像再说什么话,都有点多余了,眼前的情形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了吗? 他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关云锦视线也投了过去,脸上一红,扭开头微微一笑。 蒋溪涵痴痴望着关云锦的侧脸,她洁白的面颊此刻染上红晕,晶莹圆润的小耳朵垂映入眼帘,此刻也红红一片,蒋溪涵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伸手去摸一下她耳朵的冲动,稍显困难地撇开头,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他爱关云锦这种欲语还羞的样子。 第九十四章 咫尺万里 四 关云锦已经很少去想她跟蒋溪涵之间的关系了,爹的去世让她深刻认识到,人生苦短,遗憾难免,与其苦恼那些扰人的事情,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真心对自己的人。 前些日子因为吃饭不按时,犯了胃病,蒋溪涵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郑氏看在眼里,言语之间也有暗示过关云锦,就连丁香跟着都开始着急。 关云锦不傻,她什么都明白,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很多次,上天能再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她不能再放弃,但还是忍不住心里那点不忍作祟。 有时候看到蒋溪涵,她心里也有欢喜,但更多的是内疚,如果不是她,蒋溪涵可以过得很好,不必受这些拖累,更不需要卷进他们关沈两家的是非之中。 如果他们当真在一起了,允城虽大,但是圈子却很小,那些曾经做生意的同道中人,有几个不知道她关云锦曾经是沈敬繁的妻子,沈华城的儿媳妇?而几乎一夕之间,沈华城锒铛入狱,关庆延突然暴毙,沈敬繁与她离婚断绝一切关系,这种事怎能不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蒋溪涵作为牵涉其中的人,更是首当其冲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 关云锦不忍心,蒋溪涵的前途和未来,都应该是美好和光明的,她不愿让他为了自己背负那么多的冷眼和探究,每次想到这些,心里就会一阵阵的难过。 有一段时间,关云锦几乎是躲着蒋溪涵,生怕每次看到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想起之前的一切经历,好像反复在提醒她,曾经的荒诞。 蒋溪涵却像是明白她内心的煎熬,知道她刚从一段婚姻中解脱,心有戚戚也是应该的,便不急不躁,从没有催逼过她,只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看到蒋溪涵温和的笑容,关云锦的心又开始作痛了,天人交战中,她终究还是忍不下心,这个为了她倾尽全力去遮风挡雨的男人,她真的不能伤害。 索性关云锦就不去想这些事了,只跟蒋溪涵谈工作的事,稍稍一涉及敏感的话题关云锦一概装聋作哑,见她情绪反复无常,蒋溪涵也不气恼,对她的事如同往常一样上心。 时间久了,虽然外界议论纷纷,但见两人虽出双入对,行为态度却十分坦荡,外人看得迷蒙,关云锦却问心无愧。 一天晚上忙完了,刚出办公室的门却见蒋溪涵已经等了许久,关云锦失笑:“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就这样干等?” 蒋溪涵只笑笑:“不碍事,一起吃饭吧。” 关云锦点点头,两人去了平时常去的西餐厅,吃完饭关云锦扭头看向窗外,忽然笑了起来:“三年前的今天是我出过留学的日子,那时候第一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见到了许多不同的生活方式,想想还真是稀奇,那段日子也是最无忧无虑的了。” 接着又说起了几个当年发生的趣事,见她说得开心,蒋溪涵忽然提议:“今天带你去大世界玩玩吧?” 关云锦反问:“哪里?” “大世界啊,你忘记了吗?当时启山带你和天水去,还被我教训了一顿,你当时为了启山打抱不平,还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我当时就觉得你傻乎乎的。” 关云锦被他一说笑了起来,紧接着另一件事也开始记起,大世界,也是当年跟沈敬繁和李若茗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现在回忆起来好像还是那么鲜活,谁能想到后来他们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 偶尔也会听闻沈家的事情,也许是报应,沈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似乎是预谋好了一些,毫无征兆的就垮了下来,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标志着关家开始渐渐走上坡路的时候,沈家一如当年的他们,迅速的坍塌下来,关云锦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但是看过之后也只是拎着报纸,走到爹的灵前,点起火烧了。 蒋溪涵自是不知道她与沈敬繁之间这些渊源的,见他兴致极好,关云锦不忍拒绝,心里也知道,不能一辈子去回避与沈敬繁有关的地方,过去就是过去了,敢于面对,才能放下,想到这便点点头答应了。 大世界仍旧热闹辉煌,关云锦担心会找不到座位,蒋溪涵微微一笑,找来经理报上郭飞的名字,经理便笑眯眯一脸尊敬地将两人引到一个雅座,无论是设施还是视野都是极好,关云锦暗自咋舌,有权有势就是好,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两人坐下,点了吃的喝的,便开始欣赏歌舞表演,没一会蒋溪涵见关云锦看的认真,便打趣道:“你这是要做调查吗?连人家一个眼神都不错过。” 关云锦收回视线干干地笑了:“我这不是专心吗?毕竟这种地方我很少来。” 蒋溪涵看向舞池:“我也很少来,来这里的人其实都是找快活的,但是快活易得,快乐却难寻,饮鸩止渴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偶尔来一下,只当是开眼界了。” 关云锦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怎么来这了?”一个浓重的男声响起。 关云锦抬头看去,蒋溪涵早已经笑着站起身:“我就知道,到了报你名号的地盘,你肯定会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 郭飞笑笑,接着看向关云锦。 “您好。”关云锦站起身十分客气地问好。 郭飞脸上的笑意却没了,只嗯了一声,便说:“司令让你过去呢。” 蒋溪涵有些为难地看看关云锦。 “现在吗?” 郭飞点点头,看也不看关云锦。 “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这里都是宋司令的天下,我会有什么事。”关云锦赶忙说道,见郭飞的神情,知道他向来不喜自己,也不愿多说话,让自己看起来矫情。 蒋溪涵点点头:“也是,郭飞在,表哥也在,我瞎担心什么,那你坐着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关云锦答应着,两人便走出雅座。 顺着两人背影看去,宋锦源的位置在楼上,门一开,赫然一屋子衣着暴露的女人,虽只来得及瞟了一眼,但也能认出个个都是美人,关云锦心里腹诽:哥俩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就在前两天,关云锦出去办事回来,远远的看见一个很是熟悉的男人身影,在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两人似乎在吵架,虽然不是在大街上,但是仅仅在一家书店的门廊下,跟当众表演也没什么分别。 来回路人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关云锦无意去探究,但还是站住了,女子被书店招牌挡住,只看得见一双细白的双腿露在旗袍外面,因为隔得远听不清楚具体说什么,但是男子在说完一句话利落转身之后,关云锦这才想起,眼前的男子不就是宋锦源的胞弟宋承芳吗? 他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关云锦,那表情很明确的让关云锦知道,他认出了她,似乎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又像是想要打招呼,关云锦微微一点头,转身走开了,他们毕竟不熟悉,可以说都算不上认识,更别提有交情了,如今他与女人纠缠,看见总是有点尴尬。 今天又见宋锦源满屋子娇娘,真心觉得一家人果真一个样子,风流成性,仗着有权有势,还有一副好皮囊,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 但是蒋溪涵就跟他们不一样,想到这里,关云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欣慰感觉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便收回思绪,不再管他人闲事,只专心欣赏表演。 没一会蒋溪涵就回来了,两个人又说笑起来,关云锦没有问宋锦源找他做什么,蒋溪涵也没有多说,想来不是什么轻巧的事,他不提她就不问,免得自找苦吃。 没一会,有男士来邀请关云锦跳舞,关云锦笑着拒绝,接着又有几名大胆的女子邀请蒋溪涵去跳舞,蒋溪涵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关云锦先他一步答应了下来,并笑着怂恿去玩一下,见她露出难得的俏皮样,蒋溪涵也乐于看见,便跟着下去玩了起来。 这样玩了好一阵,关云锦觉得甚无意思,便提议离开,蒋溪涵也觉得有点吵闹,两人就起身准备离去,刚到门口,正巧宋锦源一行人也要走,尽管想要避开,但还是遇上了,关云锦礼貌的点点头,宋锦源却只瞟了一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带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关云锦注意到有一名妙龄女子跟在宋锦源身后,模样身形都十分贵气,虽然未来得及看清楚,但仅仅粗略一看,就已经十分显眼,想来不是一般人物,而且宋锦源在上下车的时候虽然未亲自照拂,却也十分有风度,看来对这个女子十分在意。 才过了多久,宋锦源身边最当红的人就不是陈赛飞了吗?朝代更迭可真快,关云锦偷偷感慨着,还在琢磨刚才那名女子,好像这种待遇在宋锦源的传奇史书上似乎从未出现过,关云锦禁不住好奇起来,凑过去问蒋溪涵:“刚那名女子是谁呀?” 蒋溪涵奇怪的看了一眼关云锦,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发问。 “是和平饭店的老板,陈雅风。” 关云锦惊得瞪大双眼:“这么年轻?” 传说中和平饭店后台十分强硬,所以在整个允城也是向来傲视群雄,达官显贵所有有头脸的大事无一不选在这里,传闻因为嫉妒他们生意,曾有帮派想要去挑事,却不料这个帮派一夜之间就易主了,据说就是被收在了和平饭店老板手下,不禁令整个允城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猜测这背后主人到底是谁。 也曾经有人说过,和平饭店的老板是一个风骚的老板娘,跟军阀司令的要好得很,也有人说是个老头子,纵横江湖几十年,但传言很多,却从未提及老板的真身是个如此出众的女子。 “你经常跟她打交道吗?” “我虽然不去探究表哥的事,但陈雅风的身份还有跟表哥的关系,在允城里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今天让我碰见了,也很平常。”蒋溪涵平静地解释。 “陈雅风,陈赛飞,这个老板娘,跟你表哥的那个三姨太,不会是姐妹吧?两人都身材高挑,相貌出众,说是姐妹还真有可能呢。” 蒋溪涵似乎思忖了一下,才说:“虽然并没有实锤,但据我所知,她们两人,应该是有点关系的,不光是同姓这么简单。” 见关云锦仍旧挑眉,表示疑问,蒋溪涵笑笑:“他毕竟是我表哥,有些外人看来的秘密,还是会告诉我一点的。” 关云锦点点头,笑着说:“真羡慕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就没法体会了。” 蒋溪涵见关云锦这样说,笑着摸摸她的头:“傻丫头,我们打架拼命的时候你也没见过。” 关云锦吃吃地笑了起来,转身看着已经走远的宋锦源的车队。 那名神奇的女子,虽然没正面打过照面,但是关云锦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个传奇。 日光斗转,天气渐渐暖和,身上的衣物渐减少,整个人似乎也更加轻盈了,看着满眼景色一派生机,关云锦觉得自己像是绿草一般,又重新鲜活了起来。 “云锦,喜欢吗?”蒋溪涵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着一身浅蓝色裙装的关云锦,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惊艳。 关云锦看向镜子,蒋溪涵为自己准备的这件蓝色花褶裙款式十分大方,最重要的是领口的窄口设计恰到好处的露出关云锦漂亮的锁骨,加之颜色选材十分考究,越发衬得关云锦脸色如玉,平心而论,着实十分出色。 “谢谢你,蒋大哥,我很喜欢,其实不必的……” “云锦,别跟我这么客气,我愿意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设计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就想象着你穿起来的样子,肯定好看,现在一看,还是我心思拘泥,你穿着可比我想象中美多了。”蒋溪涵打断关云锦的话语,依旧微笑的看着她。 关云锦脸上红云一片,低下头去,笑得欢欢喜喜。 “喜欢吗?”蒋溪涵轻声问。 关云锦点点头:“喜欢,十分喜欢。” 蒋溪涵心里的喜悦一波一波荡漾开来,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眼角的笑意却压都压不住。 “你喜欢就好。” 第九十五章 咫尺万里 五 这样的场合,关云锦参加过不少,但今日不知为何,心中一直难安,隐隐觉得眉心直跳,怕蒋溪涵担心,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快活点。 低头整理着手袋,心中还是难掩忐忑,蒋溪涵知道她紧张,便安慰道:“毕竟是咱们合作成功的第一步,依表哥的意思当然是大操大办,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么张扬,现在这个庆功会已经从简很多,放心,有我呢,你只要盛装出席,以示重视就可以了。” 关云锦咧嘴笑了笑:“要说主人,点子运营都是你,钱是你表哥出的,我做了什么呀?充其量是打工的,才不能算作主人呢。” “我的就是你的,你就是主人。”蒋溪涵却没有嬉笑,反而有些郑重地说道。 关云锦心里一跳,脸上更觉得烧红,不自然地将脸转向一边:“别说笑了,走吧。” 经过蒋溪涵身边的时候,关云锦没有抬头看他,只加快了脚步,只留给他一个红透的侧脸和晶莹圆润的小耳朵。 裙角扫过的瞬间,蒋溪涵左手微微向前,虚空的握着,他终究还是不忍去逼关云锦,他知道,关云锦心里的顾忌,原本一片欣喜的心,也渐渐有点慌,饶是他一惯镇定,此刻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心思? 虽然应关云锦的要求,所有流程已经从简,但是满眼望去,仍旧是人头攒动,再仔细看,又都是那些不变的脸孔,允城虽大,但商业圈也就这些人,有头有脸的人更是固定,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嗅到是宋锦源投资,这帮人削尖了脑袋,齐齐地出现了,纷纷恭贺起关云锦和蒋溪涵。 关云锦脸上笑着,心里却只觉得讽刺,她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关家破落的时候,眼前的人是以何种猎奇看热闹的心态,对他们的困境袖手旁观的?更有太多传言,说她行为不检点,做出让沈家难以容忍的龌龊事,所以才被扫地出门。 时移世易,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因为别人口中的她,傍上了宋锦源,又得以生龙活虎地在允城商圈里蹦跶,表面虽然一个劲地嘘寒问暖,谁知道心里是不是骂她,不过是婊子行径? 这些人,有多少是跟关家和沈家有过交道的呢?他们心知肚明,关云锦曾经是沈敬繁的妻子,仿佛以那个身份与他们谈笑风生还是眼前,如今的关云锦,身边已经是蒋溪涵在陪,而称呼也从沈太太再次恢复成关小姐,谈论的重心从沈家已经悄然的换成宋大司令。 这样的惊天巨变,足以为允城的夫人小姐平添谈资了,但是每个人都只意味深长的笑,绝口不提关沈两家的恩怨,只略略面露悲切的说一句:“家父的事听说了,节哀顺变。” 关云锦少不得一一道谢,但是心里却涌出一股奇异的嘲讽,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眼前这些人。以前在父亲身边,关云锦就不喜应酬,但是因为依赖父亲,站在身边随便笑笑点点头即可,实在不顺心也是打个招呼扭头就躲清静去了,如今再想这般任意妄为,却不知哪个人来为她遮挡。 “累了么?”蒋溪涵注意到关云锦的脸色,瞅着一个空档,悄声问。 关云锦摇摇头,笑着说:“这才到哪儿?说累还太早,这些人,以后我若是想长久的走下去,少不了是要打交道的。” “你若不愿意,或者乏了,就先去楼上贵宾室休息下吧,这里有我。” 关云锦看着蒋溪涵润和的眼睛,没有回答。 “云锦?”蒋溪涵轻轻碰了碰关云锦的肩膀:“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 “没事,蒋大哥,谢谢你,只是这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就还是我来吧,没人替得了。”关云锦声音有些低下去,冲着他勉强一笑。 蒋溪涵正要开口,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扭头看去,宋锦源身着西装,大步走了过来。 “他不是不来吗?”关云锦惊讶地问。 蒋溪涵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宋锦源已经到了眼前,对着他笑笑:“我来晚了。” 接着转向关云锦,也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与蒋溪涵的有所不同:“怪我吗?” 关云锦未料到他会这么说,虽是简单三个字,但从宋锦源口中说出来,而且问得还是自己,关云锦着实惊骇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望向蒋溪涵,随即想起宋锦源上次不高兴的语气,“我问你话,你怎么总看他呢?” 怕给蒋溪涵带来麻烦,立马又转回头来,斟酌着如何回答,久久没有想好说辞,倒是蒋溪涵接过话来:“表哥这话从何说起,这种场合,你不是向来不轻易参加吗?” 宋锦源轻松随意的一句话,落在蒋溪涵的耳中,不啻为惊雷,极为快速地看了一眼宋锦源,接着就恢复如常,他向来淡淡的,在这种场合,当然也能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许是宋锦源从一出现就太过和煦的态度,让关云锦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便趁着宋锦源跟蒋溪涵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挪动了下脚步,将一侧肩膀掩在蒋溪涵身后。 一直在专注跟宋锦源聊天的蒋溪涵,却好像背后有知觉般,借着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双腿交替了一下当做支撑点,这样一来一回,等再站定时,关云锦已经半个身子被他挡住。 假装观察场内情况,关云锦扭过头去,并不看两人。 郭飞眼珠极小幅度地转了转,一动不动,宋锦源也好像没看到一般,自如地与蒋溪涵话着家常。 被蒋溪涵揶揄了一番,宋锦源眉毛一挑,爽朗地笑了一声,接着说:“平日里这种场合,都是喝酒跳舞,常了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我就算再忙,也得赶过来啊,不过,看起来显然有人不欢迎我。” 关云锦神思一动,继续老神在在,装作听不见更听不懂的样子,身形未动。 蒋溪涵“啊”了一声,立马说道:“表哥说什么呢?谁不希望你能赏脸啊,今天这么大驾光临,我们这个小生意场合都蓬荜生辉了。” 宋锦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怎么也学着这一套了?自家兄弟,能说几句实诚话吗?” 蒋溪涵呵呵一笑:“我说的就是实话,能得到你的照拂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今日得你亲自过来助阵,今天这架势看来,我们这生意,一定会红火。” 宋锦源听完看了关云锦一眼:“不错啊,最近我这个千年闷葫芦的表弟也会说笑了,真是长进不少啊。” 关云锦跟着扯了扯嘴角,今晚最开心的人应该是那些本着宋锦源名号来的人,见到本尊,都摩拳擦掌准备上前攀谈,而自己跟宋锦源站在一起,自然也承受着无数热烈的目光注视,宋锦源却依旧与他们谈笑风生,丝毫没有理会他人的意思。 关云锦瞅准宋锦源跟蒋溪涵聊天的空隙,悄声转过身去,正要走,却听宋锦源忽然扬声说道:“你要去哪儿?”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关云锦却被这一声吓得浑身抖了个机灵,有些不敢相信,他与蒋溪涵聊得热火朝天,竟然也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喽啰,不甘心但也要转回身。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他刚才的话了,听到的众人眼光里都多了几份探究意味,关云锦只觉如芒刺在背,但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只得一脸不自在的问:“宋司令,您……” 宋锦源却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既然是合伙人了,你就像溪涵这样喊我声大哥吧,别张嘴闭嘴司令司令地挂嘴边,听着就烦。” 关云锦再一惊,想起前些天饭店里他的喜怒无常,今天又这番态度,有些拿捏不住,只得求救似地看着蒋溪涵。 蒋溪涵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微微加深,他原本就一直在看着关云锦,见她看向自己,心下明了,便笑着说:“就叫声宋大哥吧,你跟我和启山都这么熟识了,表哥也不是外人,还帮了咱们这么多,叫声大哥也是应当的。” 关云锦低下头去,随即点点头,低声说:“我去下洗手间。”便借故离开了。 宋锦源看似不经意地问:“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怎么她见到我,跟见了鬼似的?我有这么吓人吗?” ‘你们’两个字,音调有些加重,蒋溪涵眼神跳了跳,只当没听见:“表哥你气势威严,天威震慑,云锦就一个小姑娘,当然会畏惧一些。” 宋锦源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听进去了没,也没再言语,眼光渐进飘远,仿佛在追逐某个身影。 蒋溪涵悄悄地捏紧了拳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若。 有了蒋溪涵的帮忙,关云锦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但是随即也越来越忙,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都耗在店里,就连自己的母亲也难得跟她吃一顿踏实的饭。 郑氏心疼女儿,有时候坚持等关云锦回来吃饭,见她这般,关云锦心里十分歉然,尽量抽出时间赶回家,陪母亲吃顿晚饭,但事情忙不完,也是急匆匆的吃晚饭再赶回店里。 见她这么拼命,郑氏私下也说过,蒋溪涵看着不错,她一个女人家,事业拼的再大又如何,没有男人终究是没有个依靠。 关云锦每每都是含糊其辞,或者顾左右而言他,逼得急了,关云锦只得说恢复关家的产业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别的事,暂时没心思考虑。 郑氏虽是母亲,但知道关云锦向来有主意,再说这种事,还是要自己觉得合适,她作为旁观者,总是不好过多干涉,也只能叹口气。 关云锦心知肚明,其实何止母亲,蒋溪涵一向内敛,但是明说暗示,也几次表过心迹,关云锦虽然一直心系他身上,但刚离婚不久,沈家登在报纸上的离婚声明,字迹还没干,难道她就要欢欢喜喜地再嫁吗? 别说旁人,就连她自己看,都觉得离婚的责任在她,是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 而且近来,关云锦在忙碌的空闲中,会有种感觉,觉得分外疲惫,很多事上都感觉有心无力。 她的心好像就是不能再回到当初了,有时候看着蒋溪涵,关云锦会失神,当年这个眉目清秀的男人,她少女所有情怀的寄托者,情窦初开最美的记忆,全是他,可是如今再看去,竟似隔着一层纱一般,虽然物仍是,但却人已非。 想到永远,涉及情爱,关云锦心里偶尔也会抽搐一般的疼一下,那年冬天清晨的梅花,似乎已经像一缕香寒,早已飘远,留下的她的心,却如惊弓之鸟,紧绷着弦,不肯再去接近井绳半步。 蒋溪涵依旧不疾不徐,除了日常与她工作上的接触,私下里隔三差五也会约着她一起出去玩,天气渐热,除了看电影听戏逛街,蒋溪涵经常带着她去郊外,带着食物和垫子,两人有时候随意找一个小山坡,临河或者临湖,散一会儿步,走累了就坐在垫子上,吃点东西,欣赏着眼前的风景。 有时候待半天,有时候就待上一会儿,好像就足够让心情平复,再回到城里,两人有默契般,都会觉得怀念郊外的宁静。 这样安宁的日子中,关云锦萎缩的心好像渐渐舒张,过往的那些不快,就像阴潮的寒冷天气,被夏日的全都吹散,她甚至很久都没再想起关于沈家的一切。 五月底的一天,蒋溪涵再次偷得浮生半日闲,载着关云锦准备去临近的一个农庄采摘果子,半路却下起雨来,没办法,他们都没带任何防雨的工具,又怕雨会越下越大,决定折回返程。 大老远就看见允城城门,关云锦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点,庆幸道:“幸亏咱们回来了,看这个架势,不下个一天半载的,雨是不会停的,看车子两旁被溅的泥点子,要是被困在郊外,说不定路被水泡坏了,咱们都回不来了。” 蒋溪涵抿着嘴笑了一下,随后将车子停下,关云锦不知所以看过来,蒋溪涵轻轻握住她的手,却没看她,眼睛依旧望着前方:“有时候,我真希望咱们能被一场雨或者一场雪困住,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关云锦先是一愣,随后面上一红,低下头去,蒋溪涵这才扭过头来看着她,眼睛是无法掩藏的光芒。 关云锦没有回应他的注视,却在将头撇向一边的时候,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蒋溪涵的眼睛里,顿时光芒万丈。 第九十六章 最是离别苦 一 自雨日后,关云锦和蒋溪涵像是有了默契一般,表面上相处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无旁人的时候,心照不宣的一个眼神交汇,或是悄悄握在一起的手,都让他们甘之如饴。 对于自己的离婚,关云锦始终耿耿于怀,她不愿这样隐瞒蒋溪涵,对他坦白了心中的顾虑。 得到的结果并不意外,关云锦早就料到,蒋溪涵会坚定地告诉她:“我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意。” 但他并没有催逼关云锦,他也明白,来自他人口舌的压力,有时候会让人裹足不前,望而却步,所以,他十分真诚地向她保证:“在你认为没准备好前,我都等你。” 关云锦松了一口气,肩上的负重都好像一下子卸去,日子简单如水,却让她分外珍惜,月上柳梢时,她甚至会以为在做梦,这种渴望已久平静又幸福的日子,竟然就在手里。 原以为与蒋溪涵平平淡淡的快乐日子会长久下去,却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蒋溪涵的母系宋家在日本的生意出了问题,急需一个得力的信得过的人亲自过去处理。 蒋启山还不成熟,经验也少,况且天水眼看再有月余就要生产,宋承芳自是不必说,就活脱脱一个仕族子弟,更是难以为继,思来想去也只有蒋溪涵是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个消息,关云锦先是茫然了一阵,大脑停顿了好久,似是不能思考。 虽说是过去处理生意的问题,但是路途遥远,加上事情比较大,这么一来一往,顺利的话也需半年,如果稍微不顺利,那么一年两载的,都是极为可能。 长久以来,蒋溪涵就像是一颗大树,关云锦依靠着他,仰赖着他,尽管她每次都强调提醒自己,任何事都不能太过在意,还是要自己去做,但是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她所谓的自立,完全是在蒋溪涵的庇护之下,如同任性的孩子,随意折腾,而一旦离了蒋溪涵,她甚至发觉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面对家里人的期盼,和蒋溪涵担忧的目光,关云锦每次都是笑着说:“没事,我自己能行,不要担心我,也别挂念家里,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多久我都等你,去吧,去了以后安心打理生意。” 蒋溪涵的目光,却随着离开日子的临近变得越发深沉,看向关云锦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担忧。 他也试着拉住关云锦,想要告诉她很多话,可是看到关云锦眼里闪着‘我什么都知道’的目光,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能保证什么?又可以让关云锦等自己多久?关云锦又愿意等吗?他不知道。 临走那天,关云锦一直说笑,想让气氛活跃一些,蒋启山和邱天水也随之应和,三个人热热闹闹看起来似乎没有离别的伤感。 蒋溪涵自始至终一直沉默,只偶尔配合他们的话头笑笑,其他时间不是看着关云锦,就是一个人沉思。 临上船前,关云锦见蒋溪涵一直不怎么开心,心里觉得一阵犯堵,加上临别的惆怅一直笼罩着大家,每个人强颜欢笑都在掩饰内心的难过,忽然间都不再开口,过了一会,关云锦上前,微微一笑,低声道:“到了那边,水土不同,一定要保重。” 蒋溪涵却直直地看着关云锦,一言不发,蒋启山和邱天水看两人这般,都微微叹了口气,悄然向后退了退,关云锦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动作,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刚抬起头,没等开口,蒋溪涵迅速地张开双手,将关云锦揽入怀中,动作却有些生涩。 “云锦,等我,回来之后嫁给我好吗?”蒋溪涵声音有些嘶哑。 这一刻,如同他期盼了许久那般,终于将关云锦搂入怀中,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长久的分别。 年轻时候我们以为,时间是一颗石子,我们是一片湖,怎么投也不会有大的涟漪,但是经过世事才知道,时光是一把最最尖利的剑,可以毫无预兆地劈开你的生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你会遇到什么,失去什么,等到回首时才发现,最最无能为力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关云锦鼻子酸了起来,泪水开始打转,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好似千言万语都已经倾诉出来。 蒋溪涵手臂不断收紧,关云锦始终双手微垂,感受到颈窝处一阵温热,关云锦眨了眨眼,眼泪哗啦地流了下来。 “云锦,原谅我的自私,告诉我,你会等我吗?” 泪水不断涌出,关云锦心里又开始泛出那种无力的感觉,眼前正在拥着自己的这个人,是她在这个乱世飘零的年代,内心仅存的温暖,关云锦有时候害怕,他们真的在一起朝夕生活后,那么蒋溪涵与她,会不会反而不能停留在当初的美好里?会不会他们两个人,最终会相看两厌,最后变成宿命仇敌,不肯多言多语一句? 年轻就是好,当初不管不顾的劲头,似乎已经失去,关云锦每当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平的时候,想起蒋溪涵,心里都会涌起一股极大的欣慰,不管世事如何,她还有她的蒋大哥,一直暖着她的心窝。 比起曾经炙热的爱恋,面对他时,关云锦更多的是舍不得,不愿意去破坏那一份心底深处的悸动和支撑,她又何尝不是最最自私的那一个人呢? 感受到蒋溪涵的颤抖,关云锦哭得更厉害了,肩膀微微抽动。 “蒋大哥。”关云锦有点语噎,缓缓举起双手,轻轻的扶着蒋溪涵后背的衣襟,手掌却未来得及张开。 “哭什么?难道是生离死别吗?”宋锦源颇有些揶揄的声音响起,顺着声音望去,宋锦源站在几步之外,嘴角噙着一丝微弱的笑意,正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眼神却有些冷漠。 两人迅速分开,关云锦有些慌乱地别过头去擦着眼泪。 蒋溪涵看了一眼宋锦源,说:“表哥,你来了。” 接着又看向关云锦,眼神汹涌似海,却难掩失望。 “去了那边会有人协助你,我相信你的能力,辛苦了,表哥在这里先谢谢你了。”宋锦源上前,伸手搭在蒋溪涵的肩膀上,神色颇为凝重的说。 因为关云锦与蒋溪涵离得很近,这样一来,宋锦源与关云锦之间只隔一肘的距离,那种压迫感再次袭来,关云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扭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登船的人群。 宋锦源不可察觉地轻笑一声,关云锦却敏感地转过头去瞪着他,没想到宋锦源却整好以暇等着似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未料到他正看着自己,关云锦一下子怔住,紧接着赶忙转过头去,见蒋启山和邱天水正走过来。 众人分别说完叮嘱的话,船员已经在催促登船了。 原本压抑的氛围,因为宋锦源的忽然出现,也变得淡了些,只是轮船笛声一响,众人都又开始伤感。 邱天水已经嘤嘤的哭泣起来,蒋启山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后背安抚着。 蒋溪涵眼眶红了起来,却只看向关云锦,见她一直低着头似是在抽泣,一时心乱如麻,心不在焉地与众人一一道别。 关云锦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挤出笑容:“蒋大哥,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生病,早些回来。” 话没等说完,关云锦又扑簌簌地掉下眼泪,但还是在努力维持着笑容。 蒋溪涵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下情绪,点点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启山,别跟我们客气,一个人打点生意的时候,别太倔了,按时吃饭,凡是想开点,不要总是难为自己……” “溪涵,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妈了?”宋锦源忽然出声,眼里带着笑意地说道,打断了蒋溪涵还在事无巨细的叮嘱。 关云锦抬眼看去,宋锦源却似能感知一般,眼神鹰隼般的扫过来,关云锦心里一窒,那双眼 里,哪里有半分笑意? 原本以为万分难接受的离别,其实也就这样,心里疼痛难忍了许多天,可是日子还是照旧要过,关云锦有时候独自坐着,忍不住笑,人真是坚韧,说好的心如死灰,心如刀割,或者心死,其实都是夸张的说辞,事实上,心不会死,还会依旧坚强有力地跳动。 “天水,小心点,来坐下,尝尝我娘的手艺,这可是她特地为你煲的汤。”关云锦扶着她坐下,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邱天水一身便服,身形较之前有了不少富态,但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精神。 “替我谢谢伯母,我最近身子越发沉了,等过去这一阵,一定登门道谢。” 两人笑呵呵地聊着天,邱天水的话题三句离不开肚子里的宝宝,看着她摸着非常明显的肚子,一脸满足的笑意,关云锦从内心深处觉得开心,眼前最好的朋友此刻周身都洋溢出一种幸福的气息。 自从蒋溪涵离开之后,关云锦面对偌大的事业,忽然觉得有些疲乏,她曾经以为帮着父亲经营好家业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没等看到那一天,父亲就远离她而去,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关云锦放下恩怨,珍惜眼前的幸福。 她执意恢复关家的事业,想要打垮沈家,振兴关家,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沈华城,沈家的经营也大不复从前的辉煌,关云锦得知后,却没有丝毫感到开心,原本以为会出现的幸灾乐祸的心理,统统没有出现,看着报纸上一脸灰败的沈敬繁,关云锦竟然涌现出一种迷茫的错觉,他们都是被仇恨捆住双手的人,最后深陷泥泞。 太过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去陪伴母亲和好友,现在,连蒋溪涵也远离而去,关云锦好像忽然惊醒,她已经失去了父亲,蒋溪涵的归期也不知何时,难道要等到失去更多她才会明白,要用心去珍惜身边的人吗? 现在她每天除了上班,就是陪着母亲一起聊天,逛街,做点心,或者抽空去陪伴快要生产的邱天水,想象着未来孩子的模样,一起准备小孩的衣裤,关云锦忽然明白这样的生活才是最最恬静的,似乎她曾经执着的追求的,统统都失去了奋斗的意义。 “在说什么呢?”蒋启山推开房门,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在邱天水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问:“今天身体怎么样?累吗?” 邱天水摇摇头,颇有些心疼地说:“现在家里的生意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我也帮不上忙,最辛苦的是你,你累吗?” 蒋启山伸手捏捏天水圆润的脸庞:“我一丁点也不累,为了你和孩子,我觉得做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劲。” “哎呀,我说两位,你们停一下好不好?好歹还有我在场呢!虽说不是外人,但是也总得避讳避讳吧?哪里有你们这样的呢!真够肉麻!”关云锦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说的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关云锦接着起身说:“本来还想多陪天水一会,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改天我再来陪她,我走了。” 邱天水还要留关云锦,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勉强,起身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 刚出卧室关云锦就垮下脸来,蹬蹬下楼去,蒋启山没敢出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到客厅门口,关云锦忽地站住,转过身来,双眼灼灼的盯着身后的人。 见她这番,蒋启山早料到一般,垂下头,一副洗耳恭听认命的表情。 “蒋启山,我希望前天看到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发生了,你跟我保证过,也一定能够做到。” 听到她连名带姓叫自己,蒋启山慌忙抬头:“我真的对天水没有外心,我只是,只是,一时的应酬罢了。别的女人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天水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 关云锦继续盯着他,似乎在考量话里的真实性:“启山,不要骗我也骗你自己了,当初没有与天水在一起,什么应酬酒场,你何时对别的女人多看一眼?你以为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都是白当的吗?我了解你,对不感兴趣的人或者物,你向来不会多注意分毫,除非,那个女人确实已经吸引了你。” 第九十七章 最是离别苦 二 面对关云锦的发难,蒋启山似乎词穷,嗫喏半天,只呐呐地想要解释:“云锦,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也不用试图哄骗我,我不是天水,我不在意你在外面究竟怎样花天酒地,有几个女人。” 见蒋启山头耷拉得更低,关云锦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婚前天水对他淡淡的,但自从结婚,整个人整颗心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呢?这才多久?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滚到哪里去了? 话锋一转:“但是,你的妻子是天水,恰巧又被我撞见,我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天水在家里,除了你就是惦记肚子里的孩子,挺着大肚子,这么辛苦,你怎么就做得出跟别的女人快活风流的事呢?启山,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两拳打醒你,但是现在我连一个指头都不会碰你,因为天水会心疼,而且我也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 “希望你好自为之,蒋大哥经营罗扇坊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应酬吗?为什么他就没有像宋承芳和你这般?还是你只是厌烦了,得到的东西,感情也好爱人也罢,就不珍惜了?男人难道都逃脱不了这个本性吗?” 关云锦说完,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看着启山。 “云锦,我……对不起。” 蒋启山低垂着脑袋,声音惴惴,关云锦一阵心烦,不再看他,摆摆手:“别当我是傻子,你是不是想说是宋承芳带着你去玩的?那还是宋承芳逼着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天水。启山,我忠告你一次,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失去再回来,唯有感情,一旦受伤,永远都会有伤痕,我希望你自重,当年你那么爱天水,到了今日你不要告诉我这份感情是假的。” 蒋启山猛地抬起头来:“当然不是!我爱天水,为了她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好,希望你永远记得你说的这句话,话不用说得这么满,天水也不会要你的命,但是你最起码的忠诚和尊重,是要有的。” 说完,关云锦扭头向外走,想到什么又停住了脚,转身十分严肃地看着启山说:“宋锦源和宋承芳两兄弟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我一直敬仰你们蒋家人没有沾染那些恶习,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定力和判断是非的能力,就不要总是跟他们混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了你大哥的庇护,你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吗?” 蒋启山抬起头表情怪异的看着关云锦,有些艰难地说:“其实,也不是……” “好了,我懒得听了,再让我看见你跟着你哪个表哥表弟出去鬼混,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关云锦恶狠狠地警告。 蒋启山‘啊’了一声,刚要说话,关云锦白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客厅,向大门走去。 “关小姐,你对我们宋家兄弟印象原来这般不好啊?” 关云锦猛地站住,向左看去,宋锦源一脸喜怒不明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双眼不离地看着关云锦。 宋承芳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象征性的鼓了两下掌,接着又说:“真的把我们想成那般?听你说教真是过瘾,启山表哥都无反驳的余地了,不过你最后背着人说别人的坏话,这种行为也算不得什么君子吧?” 说完挑了挑眉,好看的眼睛还眨了眨,等着看关云锦有什么反应。 关云锦心里惊了一下,没料到他们兄弟二人竟然都在,对宋承芳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宋锦源阴厉的眼神,关云锦还是觉得一阵腿软,但想到话都已经出口了,也没什么回旋的地步,便索性豁出去。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关云锦看向宋承芳,尽量强迫自己忽视坐在宋承芳身后的那一双刺眼目光。 “你才认识我几天啊?就这么下定义?亏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人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宋承芳显然有些沉不住气,没好气地说道。 关云锦又看了看启山,他站在一旁脸上表情尴尬无比,想必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你说得对,这件事主要也赖启山,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他没半分意思,任你怎么拉拢也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我明白,只是这蛋虽然有问题,苍蝇也得检点下行为吧?别净挑着已经为人夫的下水,身边不是就有现成的伙伴吗?” 宋承芳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立马转过身去指着宋锦源说:“大哥,有人说你就是最最适合陪伴我这只苍蝇的人了,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把咱们宋家的两兄弟堪比蝇虫,这也真是稀奇了。” 关云锦低下头去,偷偷地翻了翻白眼,有些受不了宋承芳这种语调,但刚才的话不过是因为气蒋启山,加上素日蒋启山都挺怕她,所以说出去的时候没多想,现在才觉得也许她这些话会得罪眼前的人。 “是啊,我也觉得稀奇。”宋锦源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关云锦身边,好似打量什么器物似的,上下观看,关云锦直被看得浑身不舒服。 “我还有事,今天跟启山有点不愉快,刚才言语上多有得罪两位,还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计较,我就先告辞了。” 见宋锦源起身,关云锦心里害怕起来,说完就抬腿就要向外走。 “哎,你,谁让你走了?”宋承芳不依不饶的正要追上前,宋锦源伸手拦住,自己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出了客厅的门宋锦源才拦住关云锦:“你以为你今天就能这么走出去吗?” 关云锦心里砰砰直跳,壮着胆子咧了咧嘴角:“宋大司令不会就要杀人泄愤吧?” 宋锦源眯起眼睛:“我要说是呢?” 关云锦看了他一眼,快速的移开了目光:“那也没办法,在这里,你就是王法,你说了算。” 宋锦源不出声盯了她半天,忽然笑了起来:“我当你多有胆识呢,怎么,现在也虚了?” 关云锦低下头,没敢搭腔。 宋锦源向前迈了一步,身形紧紧逼近过来,头略微底下,鼻尖的气息拂在关云锦的额头上,关云锦心下大惊,慌忙向后退了一步:“宋司令,你……” 宋锦源没再上前,直起腰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关云锦。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宋司令,你忘了?你叫溪涵蒋大哥蒋大哥叫得多顺口,怎么到我这里就千难万难的?看来我说过的话你总是记不住,是不是我需要换一种方式告诉你,你才不会忘记?” 宋锦源说话间看似闲适,关云锦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的打鼓,思忖着该怎么说才不要惹怒眼前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主。 “宋司……宋大哥的话,我不敢忘,都时刻记在脑子里。” 宋锦源又上前一步,关云锦迅速后退,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宋锦源冷冷一笑,抬脚又迈了一步,关云锦脚已经抵在台阶上,向后看去,见已经退无可退,便琢磨着转开身子向旁边挪动脚步。 宋锦源根本不给她机会离开,关云锦腿刚一动,他就跟着低下头去,不待身形动作,就被宋锦源双手揽住,动弹不得,嘴角停留在关云锦耳畔,宋锦源特有的带着一丝蛊惑的声音说:“下一次,要把我的话也记在这里。” 说着握住她的左手在她的心窝处拍了拍,关云锦只觉脑袋轰鸣一声,心跳骤然加快,双手本能想挣脱,稍微一动,宋锦源箍紧双手,分毫动弹不得,只能皱眉任由他说完。 直到宋锦源的唇离开自己耳边,两人拉开了点距离,关云锦才终于得以喘口粗气,刚才简直要窒息了,正要开口,宋锦源已经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回到客厅里,只剩关云锦一个人傻愣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刚才的一切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第二天关云锦刚上班,秘书就敲门,说是外面有人捧着一大束花篮,指名要送给关云锦。 出去一看,当真很大一束,与平日里送的花束不同,这种规格只有在百乐门和大世界那种地方才见得到,是达官贵人买来送给心仪的舞女或者歌手,关云锦知道价格,着实不菲,但送给自己,未免有些不尊重人,毕竟她又不是那些供人娱乐的小姐们。 而且送花的人也不没法透露到底是谁指使的,只说是客人匿名委托。 关云锦皱皱眉,不肯接受。 来人却十分坚持,她要是不收下说没法交代,关云锦只得明说这份礼物太过轻浮,肯定是送错人了。 送花的人差点要哭了,最后说:“不然,小姐您收下,实在不愿意要就扔了,别为难我这个跑腿的吧!” 关云锦还是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过去:“我若是收下了,就会有很多牵扯,我知道你辛苦,这些钱就当做你的辛苦费,麻烦你把花还回去,告诉他,我收也可以,本人来送吧,既然有心,就不要做这种藏头露尾的事。” 刚打发了送花小弟,没一会儿,秘书报告说是外面有人拜访,关云锦心里奇怪,出去一看,郭飞正手捧鲜花,脸上没什么表情,与往常一样冷冰冰的。 见关云锦出现,郭飞便上前来,有些不自在地将花递过去说:“刚才是我疏忽,选了那么不合你心意的礼物,还望关小姐不要介意,是司令让我来给您赔罪的,说昨天多有得罪,还希望您不要生气。” 关云锦听他说完,讶异地有些合不上嘴,郭飞也不跟关云锦客气,直接硬邦邦地将花递了过来,伸手端着,等待她接过去。 关云锦原本不想接,但见郭飞一脸不自在的神情,想必是喜不习惯做这种事,也对,他一个武将,这种细活也实在为难他,要他去打架打仗,估计不会皱一下眉头,偏生他口中的司令宋锦源让他来做这种风花雪月的事。 “他为什么让你来呢?你又做不惯,这不是为难你吗?”关云锦有些跑题。 郭飞却一脸不乐意:“关小姐,司令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什么,我这条命都是他的,何况这点小事,不需要您来置喙。” 关云锦哑然:“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一个练家子,又最是严肃,让你做这种事难道不是为难你吗?我不过是说说,你们主仆的事,我又哪里有资格去管?” 郭飞看了关云锦一眼,语气依旧刚硬,但已少了几分怨气,想必关云锦那几句话说的颇合他心意,也算是了解他的人中肯的看法,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别扭,只是出于对宋锦源的尊重不说罢了。 “司令说了,我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让我送,赔罪才显得真诚。” 关云锦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你们司令给我赔罪?不敢当,你别折煞我了。昨天明明是我不对,说话太不经过脑子,宋司令大人大量,没有跟我计较,就是我的福分了,千万别再说什么赔罪的话了,我可担待不起。” 关云锦想破头也没想出宋锦源这么做的目的,要说冒犯自己,昨天他的行为是有点,可是她却从没敢放在心上想要去讨回什么公道,毕竟,他是什么人啊? 而且她也不相信郭飞嘴里的话,什么显得真诚?他要真是用心真诚的话,何必让郭飞来做主,平日里打发那些百乐门和大世界的歌舞女,不都是这种方式吗?跟郭飞交代一句,就全权由他操办,而郭飞心思不够细腻,所以认为是女人都喜欢一样的东西,被关云锦退了回去才发现,需要另换方式,这才勉为其难地亲自来了,不过是事赶事罢了。 虽然百般不愿意收下,但是郭飞却说完起身就离开了,只剩得关云锦捧着一大束花干瞪眼,想起昨天沈敬繁的种种,心里越发觉得莫测开来。 最后心里觉得不踏实,还是吩咐人把礼物送了回去,没想到一送回去,关云锦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宋锦源的秉性关云锦丝毫不了解,但接触过的几次中,可以看出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加上人又手握重权,难免孤傲一些,这么阴晴不定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给激怒了,但是即使要收礼物,却没什么正经的由头,关云锦心里只祈祷着不要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就好,否则整日心惊胆战,早早的归了西。 第九十八章 最是离别苦 三 一直到下班,宋锦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关云锦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刚到门口,却再次目瞪口呆,宋锦源不仅送了鲜花,还有巨大的果篮,都直接送到了关家。 郑氏左看看又看看,见关云锦的脸色有些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云锦,你莫不是跟宋司令有什么过节吧?他这般人物,给咱们送礼,究竟是喜事还是坏事?” 关云锦宽慰一番,心里也琢磨不出该如何是好,再送回去?她已经没这个胆子了,惹毛了宋锦源,不比当年跟沈敬繁打闹,是会掉脑袋的。 来回溜达半天也没想出个对策,一扭头就看见扎眼的花和果篮,实在心烦,干脆先命人把东西搬到库房,又再三叮嘱一番,让所有的人不要谈论这件事。 只是以她的聪明才智也实在闹不明白宋锦源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何,越想宋锦源那张阴冷的脸在脑海里越清晰,关云锦甚至有种在迷雾森林里独自穿梭的惶恐。 她心里想着,收下就收下,也不会少斤两肉,以后斤两避免再跟他碰头就是,这样想想也便安心了。 不料第二天,关云锦的店铺和家里又同时收到礼物,这让她心里又开始发毛,面对母亲的追问,怕她担心关云锦就没敢多说,只解释说因为自己的店铺有宋锦源投资的原因,加之蒋溪涵不在,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多加照拂的。 郑氏虽半信半疑,但见关云锦不愿意多谈,也便没有追问。 接下来,连着半个月,关云锦简直不敢起身了,办公室店铺家里已经满满的全是鲜花和果篮,关云锦只好私下派人送到一家教会开的福利院。 东西虽然解决了,只是若宋锦源再这么送下去,关云锦当真不知如何应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送回去,并且修书一封,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惶恐,以及这些礼物带来的困扰。 不安地过了一天,令关云锦欲哭无泪的是,礼物第二天又如期到达,看着放下礼物就走的人,关云锦只得傻站着,昨天已经跟母亲说了一定会解决,关云锦不敢放礼物进家门,只得自己在门口守着,悄悄的让丁香抱着花,她提着果篮,准备去教会,没等走到车前,只听一人在身后喊道:“你抱着我送你的礼物,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是要去哪里?” 这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出现,关云锦吓得手一松,果篮掉在地上,水果哗啦散了出去。 关云锦认命地叹了口气,刚要蹲下去捡,却被宋锦源架住,扶了起来,关云锦慌忙挣开他的双手,向后退了两步。 宋锦源只微微一笑,转头对郭飞挥了挥手。 郭飞应了一声‘是’,手一挥,身后闪出两人蹲下来快速的捡了起来,又重新装好,接过定丁香手里的花,退了下去。 关云锦本能问道:“你肯收回去了?” 宋锦源却嘴角一扯:“你就这么不稀罕我送你的东西?” 关云锦见他一笑,漂亮的大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身体没出息地瑟缩了一下:“是不怎么喜欢,不如救济一下需要的人,我暂时还不需要救济。” 宋锦源听完,没有立即出声,反而歪起头,看着关云锦呵呵笑了起来。 关云锦咽了咽口水,颇为紧张的说:“宋司…….”见对方眼睛又眯了起来,关云锦赶忙改口:“宋大哥,那个,您没有得罪我,是我那天不知道天高地厚,言语上多有得罪,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希望海涵,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身躯金贵,跟我生气都犯不上,太不值当了。” 宋锦源笑出声:“不惜把自己说成这样?” 见关云锦低眉顺眼地不回答,宋锦源微微侧头,从一旁端详了她半天,忽然出声问道:“你很怕我?” 关云锦“啊”了一声,抬起头又慌忙摇摇头,不自然地笑着说:“没有,怎么会。” 宋锦源却十分笃定的语气:“我看的出来,你就是很怕我,只是据我所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吗?还仗着一身功夫,经常打抱不平。” 关云锦扯扯嘴角:“过奖了,那都是年少轻狂,办了不少蠢事,见笑了。” 宋锦源却忽然生起气来似的,语气也变得生硬:“你跟我说话当真就只能这么虚与委蛇吗?怎么见你跟别人都是眉飞色舞,我是老虎,会吃了你吗?” 最后一个字音调已十分僵硬,关云锦心里咚咚跳了半天,没敢接茬。 半晌,宋锦源像是跟自己生气一般,语调有些怪异地嬉笑着说:“对,我不是老虎,但我是眼镜蛇,你怕被我咬一口会被毒死是吗?” 关云锦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心里默诵着:好赖不提的,偏偏提这件事,只怪自己的嘴巴真是快,生生惹下这般的事端。 “那个,要不怎么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像我每次背后嚼您的舌根,都会被逮住现行,也怪我自己行为不知分寸,还望您……” “行了行了,我说了要难为你了吗?你别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跟我小心翼翼的周旋,跟我说话能不能有几分真心?” 宋锦源打断关云锦不走心的话,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 这一番话说的关云锦心里直打鼓,他们两个人何时关系好到要讲究真心了?这类交情,通常不就是打个哈哈,能过得去就过得去吗? 但意识到宋锦源正面露凶光的盯着自己,关云锦也只得强打起精神来,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眼前的阎罗王,心里开始烦躁起来,索性直白道:“宋司令,我妄称您一声大哥,但是其实我只当您是高高在上的五省司令,恕关云锦不才,也并不知悉您最近这段日子,这番举动有何用意,还望您指点一二,不要让我再一个人惶恐不安了。” 宋锦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郭飞难道没说清楚吗?” 关云锦抬头看他:“郭飞说是说了,但我认为没那么简单。” 宋锦源一挑眉:“那你还以为有什么?” 关云锦摇摇头:“不知道。” 宋锦源忽然笑了起来,关云锦纳闷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笑容十分诡异。 不期然发觉宋锦源刚才笑的时候已经走近一步,现在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关云锦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宋锦源乜着眼睛看她一脸戒备的样子,嘴角不在意地弯了一下:“你猜对了,我确实有别的含义,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关云锦不解其中之意,刚要问询,却见宋锦源转身大步离开。 之后一个礼拜,礼物倒是没再有了,关云锦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一个傍晚,刚下班,没等到门口,又见郭飞站在门口,关云锦走近了才发现他一脸的不情愿。 赶忙四处打量一番,见只有他一个人,放下心,转脸一看到郭飞,又皱起眉头来:“你怎么又来了?难道现在宋司令身边不需要你当值了吗?” 郭飞瓮声瓮气的答道:“我也不想来啊,但是司令说只有我来才能显示出诚意来,别人他不放心。” 关云锦啼笑皆非:“好,那你说吧,又是什么事?我可当真不要什么礼物了。” 郭飞摇摇头,递过一张卡片:“这是司令给您的,请柬。” 关云锦接过来,原是宋锦源要请她吃饭,搞得这么隆重? 关云锦干笑两声,递了回去:“我看还是算了吧,无功不受禄,再说我跟司令也没那么熟,最近我还要多陪陪我娘,她身体不好,实在没空,还希望你跟司令说清楚。” 郭飞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木,看着关云锦,并不伸手去接。 “我只是奉命送,却并未奉命带回去,而且司令交代了,我只负责送给你,别的什么都不许过问。”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您这也是难为我,你也知道,主子吩咐了什么,我们就只有听的份。” 关云锦看着郭飞一脸坚决,头疼起来:“好吧,我暂且收下了,回头我亲自跟司令解释。” 郭飞嘴角动了动,依旧看着关云锦。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郭飞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语气有些低沉:“我跟在司令身边好多年了,我了解他的个性,您今天不同意,他还是会另想办法的,属下没见过司令在谁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功夫,还望关小姐三思。” 关云锦听得出其中不乏些许真诚的劝说,心下一动,刚要说什么,郭飞已经转身离开,倒让关云锦哭笑不得,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扭头就走的作风,简直一模一样。 低头看着手里的请柬,关云锦觉得头真的开始疼了起来。 原本以为宋锦源真会如郭飞那般另想他法,但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那边再无动静,渐渐的关云锦也放下心来,认为宋锦源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期间天水生了一个男孩,高兴坏了两家人,关云锦见着粉嘟嘟的孩子也喜欢不得了,母亲郑氏更是亲自备下了厚礼送过去。 这天在店铺忙到中午,却见蒋启山提着一个盒子进来,关云锦笑着问怎么回事,蒋启山解释说天水准备的点心,让关云锦忙得顾不上吃饭的时候垫垫肠胃,又通知说,下个礼拜给孩子做满月,让关云锦这个做干娘的务必到场。 关云锦乐呵呵的答应了,见她太忙,启山也并未多做停留,将东西和请柬放下便离开了,等到启山刚走,关云锦心里忽然一跳:那天宋锦源势必也要到场的吧? 私心来讲,关云锦是不怎么想见到他的,虽说她不是什么巾帼英雄,这两年经过一些事,也磨了她一番性子,不再像当年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要论到成为害怕权贵的胆小之人,关云锦自认为还是没到那一地步的,但是为什么见到宋锦源就是本能的害怕呢? 有时候话都说不好,关云锦恨得真想揍自己,静下来也会仔细理一理,想要获知一些头绪,但总是一无所获,或许就像宋锦源转述当年自己的戏言:面对他,就像看到了眼镜蛇,他代表了一种危险,如果靠近,轻则伤身,重则可能永世不得翻身的沦到地狱里。 尽管忌惮着宋锦源,关云锦是一定要到场的,精心准备了礼物,随意挑了一身看起来不失礼数的衣服,早早赶过去了。 毕竟还有些孩子心性,关云锦见到小孩子,欢喜的爱不释手,一个劲地想要抱着,但是刚足月的孩子又太过较弱,关云锦怕自己手生,就只在旁一个劲的逗乐。 没一会孩子精神头不足,喝了奶便沉沉睡去,看的关云锦直俯下身子亲吻他。 邱天水戏说:“我倒不晓得你这么喜欢小孩子。” 关云锦大笑起来,又怕吵着孩子,便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时两人说的好不热闹。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关云锦浑身僵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站起身,转过去看着来人,低声问了声好。 宋锦源走近了,并不看关云锦,只问邱天水:“孩子睡了?” 邱天水点点头:“刚吃饱了睡下。” 宋锦源低头看了看,笑道:“不错,继承了爹娘的好模样。” 蒋启山和邱天水一听都笑了起来。 关云锦见状,悄声向后退,想趁着他们说话的当空溜出去。 到了门口,只见郭飞站得笔直,看到有人出来,扭头一看见是关云锦,神情松了下来,但注意到她蹑手蹑脚的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你…….” 刚要说话,关云锦唬得赶忙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郭飞机灵的没出声,只是紧皱的眉头还是流露出对关云锦这种行为的不认同。 关云锦顾不得别的,只嘿嘿笑了两声,便低头向楼梯那边快速走去。 身后刚传来一阵较快的脚步声,关云锦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就被一个力道抓住,刚要惊呼出声,却被堵住了嘴巴,胳膊被那人扯着,身子向旁边斜了过去,眼前一晃神,已经被带到走廊上的一间房子里,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关云锦定睛看去,霎时忘记了挣扎,宋锦源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声音带着一丝魅惑,有些低沉的沙哑:“你想往哪里逃?” 第九十九章 最是离别苦 四 关云锦奋力挪过胳膊,双手抵在宋锦源胸前,阻止他进一步靠近,艰难地发出声音:“宋司令,你要干什么?” 宋锦源轻扯嘴角:“你这人胆子小,忘性大,应该叫我什么?” 关云锦试着推开他,宋锦源却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两个人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关云锦拼命向后仰,勉强拉开一点距离,太过用力反而说话都不利索了:“宋锦源!你别仗势欺人!” 宋锦源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关云锦辛苦的模样,没有反唇相讥,只是眼神却越发浓重,俯下头去,张开嘴含住了她的耳垂。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关云锦浑身一个机灵,耳边传来的酥痒让她浑身更加紧绷,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宋锦源轻轻的啃咬开来,舌尖舞动,极尽诱惑之能。 关云锦经过人事,即使没有经受过这种方式,但也能懂得宋锦源的这番举动,是男女欢合之前的嬉戏,但是身体的排斥却让她受不了的用力晃起头来,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厌恶:“你当我是猪头肉吗?我耳朵又不能吃,你啃来干嘛?” 这话说的宋锦源一愣,关云锦慌忙扯起衣袖开始擦拭耳垂上的***一脸愤恨地望着宋锦源。 “你这是故意的吧?”宋锦源看了她一会,闷声问道。 关云锦眉头一皱,双手用力推过去,宋锦源冷不防被推得后退了一步:“可能你的哪个红颜知己喜欢这种方式吧,我只觉得难受,宋司令,你别对我这样,虽说你有权有势,但是也不能太过仗势欺人啊,你这不属于欺压百姓吗?允城五省谁不知道你是个大英雄啊,既然这样得百姓敬仰,就不要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关云锦一步一步向后退,宋锦源浑不在意:“男欢女爱这种事,原本就上不得台面,怎么,难道你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吗?” 见关云锦还在不停地擦拭着耳朵,宋锦源先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后来却是渐渐冷了下来,沉声道:“别擦了,能有多脏,再擦你的耳朵就要被你擦破了!” 关云锦吓得一跳,见宋锦源还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眼睛望向门,心里嘀咕着,如果自己卯足劲冲向门口,只要喊出声音来,应该就能脱险。 关云锦盘算的这副模样早已经被宋锦源收在眼底,脚下还没等着动,宋锦源已经冲过来揽住她,随即推在墙上,伸出左手堵住她的嘴:“我今天就是要了你,怎么样?你是谁?难道还不能一亲芳泽吗?” 关云锦瞪大双眼,有点不相信他当真要这么做,回过神来便手脚并用挣扎起来。 宋锦源手松开,却没给关云锦喘息的机会,便强行的覆上自己的唇,舌头灵巧的钻了进去,大口的吮吸吞噬着关云锦的意识。 不知何时,宋锦源一只手制住关云锦的双手,另一只手伸进她裙子的下摆,开始游走在关云锦身上,指尖划过的地方,似是燃起一团火。 关云锦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拧不过他的力道,曲起膝盖向他的下体顶去,宋锦源早已抢先一步躲闪了开来,反而欺身上前,双腿夹紧关云锦,令她的下半身也动弹不得。 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关云锦想要反咬宋锦源的嘴唇,看到他漂亮的那双大眼睛此刻正微微闭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狠绝又挂着类似陶醉的感觉,关云锦一时顿住,张了张嘴,没狠下心,她这一番表现,却让宋锦源更加疯狂,趁着她张开嘴巴的瞬间,舌头席卷关云锦口里的每一个角落。 口里鼻子里满是他的气味,身体感受着来自胸前揉捏,心里好像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关云锦的浑身瘫软,让宋锦源闷哼一声,唇随即离开她的嘴角,沿着下巴和脖颈一路向下,在锁骨处反复厮磨起来。 关云锦低头看去,宋锦源的侧脸时而显现,完美的五官近距离的映射在眼里,除了宋锦源一脸的疯狂提醒着她,两个人之间正在发生着什么,关云锦差点像个局外人欣赏完美画作一般呆呆的看着他。 “啊-嘶——”正埋头的宋锦源,只觉得耳朵上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喊出声,话一出口随即憋了回去,倒吸一口凉气,将手从关云锦胸前衣襟里抽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也许是情欲还未褪去,虽然宋锦源眼里盛满了怒气,但是脸上仍然一派靡靡,刚才的纠缠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宋锦源犹自喘息着,虽然刚才被袭击得很突然,但是他本能之下仍旧没有放开关云锦,依然将她困在怀里,声音还带着欢愉之后的嘶哑:“你不想活了?敢咬我?” 关云锦也努力平复着剧烈的起伏,毫不示弱地回击:“这种程度还是轻的,你要是再不停手,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不信可以试试。” 宋锦源挑挑眉,竟然哼哼笑出来。 他自小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眼里见的耳朵听的,除了血腥就是残酷,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眼前的人竟然试图恐吓他?好笑不好笑? 捂住耳朵的手拿下来,摊开一看竟然有一丝微弱的血迹:“你是想撕下我这片耳朵吧?” 关云锦看了一眼宋锦源脸侧刚从自己口下逃生的耳朵,又看着他的脸:“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让你少一个身体部件。” 宋锦源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关云锦,脸渐渐靠近,用鼻尖轻轻来回碰着她的鼻尖,关云锦不配合地不停晃头闪躲。 宋锦源双手将她的胳膊从背后扳出来,不顾她的挣扎,一根一根手指掰出来,然后与其十指相握,缓缓用力将关云锦的手臂推在身后倚着的墙上,渐渐居高,直至高过头顶。 “生气的小模样还挺可人疼得啊!” 关云锦心咚咚的跳着,像是要从嘴里冲出来,显然宋锦源也感受到了,扬起一边嘴角,笑得痞里痞气:“我当你多大的本事呢,现在知道害怕了?我纵横沙场这么多年,连子弹都没伤过我,竟然被你差点吞了一只耳朵,你知道要是被我身边的卫队看见了,你也足够被枪毙了。” 关云锦咽了咽口水,不敢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鼻尖下方,挨着宋锦源过近,他的气息拂在脸上,鼻腔里充盈着男性的气味,关云锦心更加慌乱起来:“宋司令,你……” 宋锦源嘴唇微动,轻轻嘘了一声,道:“叫我什么?” 手指轻轻扫过关云锦嘴角,关云锦瑟缩了一下,抬眼看去,宋锦源一双桃花眼正戏耍的看着自己,关云锦心里一凉,嘴上却说:“好玩吗?” 宋锦源脸色一紧:“嗯?” “你今天这般折辱与我,无非以为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身子没那么值钱,你觉得一时好玩,又仗着自己的权势和一身好皮囊,女人们大都愿意陪着你,所以即使我现在不情愿,只要你得到了我,我也会半推半就做你的相好,你今天打定的是这番主意不是?” 宋锦源渐渐恢复平静,声音没有了起伏:“我要当真存着这样的心思呢?你又待如何?” 关云锦凄惶一笑:“我能怎么样?论身手我杀不了你,论身家势力我于你更是如同一只蝼蚁一般,我能如何!” 宋锦源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关云锦趁他放松之际,手肘弯曲,距离太近,关云锦的整条手臂几乎就贴着他的脸,所以一下子避无可避,宋锦源的左边脸硬生生地挨了一下。 宋锦源低头俯视关云锦,脸色凝重的像是铁铅,身体用力向前,将关云锦死死的挤在墙上,脸上怒气横生:“你不想活了?” 关云锦冷笑:“死不死又如何?你能换点威胁人的话吗?” 宋锦源突然整个脸贴在关云锦眼前:“你要是敢死,我就让你的娘和所有与你们关家有关系的人,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包括邱天水刚出生的那个孩子。” 关云锦唰的白了脸,随即冷笑:“天水的孩子也是启山的孩子,是你的亲人,你连血亲都不顾?” “你难道没说听说过我的事迹吗?总该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吧?你要是想开眼界,我就如了你的愿,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一个人,信不信,嗯?” 关云锦上下牙开始打架,浑身的骨头开始发颤,她看着宋锦源,眼前这个貌赛潘安的男人,却有着这样一颗荼毒的心肠。 “你简直猪狗不如!” 宋锦源瞳孔猛的收紧,一双眼睛如同摄去关云锦魂魄一般:“你给我注意点,说话再这么混不吝,不等你死,我先送他们上西天!” 关云锦闭上了嘴,不敢再开口,却用眼睛狠狠剐着宋锦源的脸,她的大脑还麻木着,宋锦源猛的松开了关云锦,过度的紧张,加上变化来的太突然,关云锦没能站得住,整个人瘫坐在地,沿着墙壁滑在角落里。 宋锦源眼神随着她慢慢向下移,最后紧紧盯着她,见她半晌没有起身的意思,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肩膀,用力却避免伤到关云锦,将她托了起来,声音虽然不再凶狠,但却听得出来有些咬牙切齿:“今天放过你,不为别的,不过是我不稀罕,你整理一下出去吧,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关云锦似是没听见一般,双眼瞬间无神,宋锦源待她在一张凳子上坐得稳妥了一些,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出去,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邱天水见关云锦下楼来,惨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心神不宁,以为她遇到什么事,问了她好几遍,关云锦克制着情绪,但心里翻腾难受的像是要爆炸,怕耽搁下去会被看出来,只得说自己身体忽然不舒服,想提前离开。 上了车,关云锦闭上双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吩咐司机赶紧开车。 脑子里纷杂的全是与宋锦源接触过的种种画面,说来也怪,原来不曾觉得熟悉,甚至算是陌生人的他们,竟然大大小小有过那么多次的见面,狼狈的,慌张的,平和的,每一幅画面都像是一把有棱角的铁块,直戳的关云锦头疼如剧。 车吱的一声停下,关云锦被诳的向前栽去,头撞在了前排的座椅上,不由得闷哼一声:“怎么了?” 只听得司机惊恐万分的说:“小姐,咱们……怕是遇上打劫的了…….小姐,啊!” 司机正说着,前方拦路的几个蒙面人手持铁棍,已经气势汹汹走到跟前,抡起来照着车窗户就是猛击,司机惨叫着抱头缩在座位上。 关云锦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大脑停止了思考:自己难道今天晚上真的要命丧黄泉? 玻璃碎片溅了进来,关云锦下意识双手护住头部,心里快速盘算,如果这帮人不是单纯冲着她来的,那么他们肯定得知了蒋启山家摆满月酒,就在必经之路上埋伏好,知道来的都是达官显贵,所以趁着夜深想发一笔横财,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有几下身手,看一个弱女子,一般会放松警惕,一定要找准机会,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下手,才算是有一丝活路。 司机惨叫的声音传来,关云锦随即也被几个人拉拉扯扯的揪下了车,关云锦没有反击,装作无能为力的任由他们推搡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操!一个小娘们坐这么好的车,肯定是个有钱的主,搜她的包,要是现金没有就给我绑了,让他们家人凑钱来赎!” 关云锦稍稍放下心,知道这几个人就是打家劫舍的,并不是有目的专门冲着她来的,这样就转机稍微大一点。 关云锦眼睛四处留意,看几个人的状态,想钻个空子,趁他们都不注意的缝隙拼死一搏,心里还在飞快的动着念头,只听得后面砰砰响起了枪声,身边这几个人随即像是被疯狗咬到一般,从腰间抽出枪来疯狂的反击起来,关云锦眼前一黑,心里哀叹起来:刚刚以为脱险了,这才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她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烂事一摊接着一摊,难道真的命中注定她要今日丧命吗? 第一百章 最是离别苦 五 一阵混乱之后,关云锦只觉得被推来推去,似乎被当成了挡子弹的肉盾,耳边响起子弹呼呼的风声,就连衣角似乎都感受到了子弹的擦肩而过,关云锦整个人尽量缩在一起,仿佛这样就可以让目标变小一点,能够躲过漫天的枪林弹雨。 枪声里混合着纷乱的人声音,关云锦听着有点耳熟,却又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只被扯得向后退去,靠在了刚下来的车前,拉着他的人剧烈的喘息着:“妈的,今天第一票就这么不顺利,这个娘们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吧?” 刚说完,那边的枪声也暂停下来,飘过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听好了,要是把人放了,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要是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剿了你们的老巢!” 关云锦精神清明起来:那是郭飞的声音!他在附近! 她不管身边还有没有人,迅速的抬起头来四下看去,想要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果不其然,郭飞身后就是今晚那个几乎让自己陷入梦魇的人—宋锦源。 他紧抿着嘴唇,任由郭飞与这边你来我往的喊话,眼神犀利的看向这边,注意到关云锦的注视,眼神在看到关云锦的一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关云锦被身边的人用力扯了回去,因为没看位置就动手,挨到了关云锦头部,将她的头发向后扯去,关云锦吃痛‘啊’的一声喊了出来,身边立刻有人骂道:“闭嘴,再嚷嚷老子崩了你!” 关云锦只得忍住,让自己脚步快速跟上,转眼挪到了车后。 没等站稳,就听到郭飞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喊:“司令,您不能!等等!——来啊,快!!保护司令!” 回头看去,只见宋锦源冲在最前面,郭飞以及一帮手下紧随其后,看那架势似乎要上前来拼命。 关云锦吓得捂住了嘴巴。 身边的人一下子慌了神,举起枪对着他们就是一通乱扫射,听得耳边全是激烈的枪声,关云锦浑身颤抖了起来,顾不得恐惧,回身一个高抬腿踢向正冲着宋锦源开枪那人的手臂,枪应声落地,关云锦腿一弯,整个人伏在地上,一个侧翻过去,伸手捡起枪,迅速钻到车后。 那人一下愣住,似是没想到关云锦竟然有这般利落的身手,意识到自己身上没了武器,忽然面目狰狞的冲向关云锦,既想要夺回武器,也想撕碎关云锦。 宋锦源他们已经近在眼前,但是向自己冲过来的人离得更近,关云锦手开始发抖,临到近前,一脸疯狂的劫匪怒吼着扑了过来,关云锦想也没想,举起枪对着他的方向,扣动扳机的瞬间,将头扭向一旁,闭上了眼睛。 枪声响起,接着又是密密麻麻的枪声想起,关云锦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如同将死之人。 直到一阵熟悉的味道扑入鼻内,接着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有人在说:“好了,没事了。” 关云锦抖如筛糠,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宋锦源眉头拧成‘川’字,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那个人呢?我杀了他么?”声音也在颤抖,关云锦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宋锦源眨了眨眼,将关云锦抱在怀里,轻声说道:“你的枪法也太不准了些,何况还闭上了眼睛,开枪时位置太低,那人跳起来,子弹擦着腿过去了,是郭飞的枪法准,击中了他,不然现在我恐怕只有给你收尸的份了。” 关云锦用力推开他,站起身来,四处看去。 宋锦源跟着起身,伸手去拉她:“你在找什么?别看了。” 关云锦一甩手挣开了他的牵扯:“我要看看他的尸体。” 宋锦源再次拉住她,语气微微有些动怒:“我说了你别看了,刚才那么乱,想必那尸体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我怕你受不了。” 关云锦冷冷的看着他:“我没那么菩萨心肠,他要杀我,我就算是真的杀了他,也是自我保护,但是我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杀人了,你别拦着我。” 宋锦源扳过关云锦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我都已经说过了,你不相信我?” “不相信。”关云锦冷冰冰的回道。 宋锦源脸色一紧,手上没有放松,喊了一声:“郭飞!” 郭飞应声跑过来,见眼前两人神色都十分难看,识趣的低下头去问:“司令,什么事?” 宋锦源退后一步,伸出食指指着不远处冷冷的说道:“把刚才差点要她命的那个男人的尸体给我搬过来,验伤给她看,告诉她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于哪个致命伤。” 郭飞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低下头说:“是。” 是郭飞送了关云锦回家的,宋锦源原本打算亲自护送,却不想一挨到关云锦,就被她狠狠推开,看着关云锦蹲在路边呕吐不已,宋锦源站了半天,最后阴着脸转身走开,经过郭飞身边时,吩咐务必安全送关云锦回家。 到了家门口,关云锦虚弱的扶着车身,缓缓走下去,郭飞欲过来搀扶,关云锦摇摇头。 “谢谢你了。” 郭飞看了一眼关云锦,见她只微微一点头,虚浮着脚步往门口走着,还是忍不住喊住了她。 “关小姐,司令今天一直注意着你,看你神情恍惚的离开蒋家,他怕你有事,让我和几个身手极好的弟兄跟着他,一直在你车后跟着,亲自护送你,发生这件事,司令也不愿意你沾染人命,只是这种事断断怨不得司令的。” 郭飞话音一顿,还是继续说:“你今日也看到了,司令为了救你不顾生命危险就往前冲…...” “我知道,我都明白,我没那么不识好歹。”关云锦突兀的出声打断了郭飞的话头:“我只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我,毕竟,杀了人。不关别人的事,可能你们见惯了这些场面,但是请理解一下我,请回吧。” 关云锦高烧了几天,一直噩梦不断,吃不好睡不好,请了大夫打针吃药,似乎都不起作用,这样熬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越发惨白,看的母亲心疼不已。 半梦半醒之间,关云锦似乎总是能感觉到浑身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仿佛千金巨石当在胸前,每次喘息挤压的肋骨粉碎一般的疼痛,有时候也会在梦里哭出声音来,见她这般,郑氏以为自己的女儿魔魇了,欲请法师做法,关云锦清醒之间听到,硬是给拦了下来。 最后还是丁香记起,经常给教会送东西,知道那里有位牧师,医术很是高明,郑氏大喜,忙请了过来,那位牧师仔细观察了关云锦的身体情况,最后淡然说道:“你身体的病,其实有药可以,只是心理上的病,恐怕还要是你自己解决才行。” 关云锦开始尽量不让自己陷入昏睡当中,不断劝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意外,若不是那人动了恶念想要谋害她的性命和财产,也断不会遭遇那般,这样想来,虽说渐渐有了好转,但人终究看起来日渐憔悴了些。 这一日,好容易精神头好一些,关云锦见丁香忙碌打理屋里的花草,便拦下了她,小心问最近家里有没有摊上什么官司,丁香被问的一愣神,忙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见关云锦脸色难看起来,吓得赶忙问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关云锦解释一番,便打发她下去了,自己坐下来思索起来,是了,莫说有了他,就只一个郭飞,多少类似的事情能解决不了?自己何苦杞人忧天。 看了一会书,感觉有些乏了,关云锦没有躺下去,就着身后的枕头歪着,闭上眼睛养养精神。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关云锦认得出是丁香,便没有睁眼睛,接着另一阵脚步声跟着,关云锦听不出是谁的,但莫名心里一紧。 “小姐睡了,您等一会?”丁香轻声说着,未听得到有人回应,接着丁香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没了。 关云锦握紧了手心,依旧没有睁眼。 噗嗤一声,关云锦蓦地睁开眼睛,宋锦源正笑意盈盈的望向她。 “终于肯不装睡躲着我了?” 关云锦没出声,复又躺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宋锦源凑了过来,声音低低:“我来了多少次了,你都是睡着,这次可算是被我逮到现行了。” 关云锦再次睁开眼睛,却见他离自己脸颊不足巴掌距离,接着向床里挪了挪:“你有什么话说就是,这样算什么。” 宋锦源直起身子,站在床边,低头俯视关云锦,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嘲笑之意:“你也不是傻,怎么这个时候脑子就转不过来呢?我是什么人?你以为躲着就行了?我就会就此罢手吗?” 关云锦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装睡,前些日子精神就是不济,整日的昏睡,今儿个刚好些,刚才是以为只丁香一个人,就懒得睁眼。”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眼神里忽然显出一份凌厉来:“没用。” 关云锦有些纳闷的仰脸看着他:“你这话……” 望向宋锦源深深的眼睛里,关云锦心里忽然多跳了几下,接着低下头去,感觉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宋锦源笑了一下:“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今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关云锦哪里肯依,怎么说也不答应,宋锦源脸色渐渐沉下来,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又睁开,再眯起来,看的关云锦心里咚咚直跳。 最后宋锦源大步冲到关云锦面前,低身贴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再不答应,我就抱着你出去,等到见了你娘,我就亲你。” 听起来很是温柔的声音,却丝丝的让关云锦浑身起了战栗。 江边的风柔和的吹来,正是夏日好风光,眼里所见之处,无不例外的洋溢着勃勃生机。 关云锦看着风景,心里平静开来,宋锦源跟在身边,歪头看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我的脸上有金子吗?” 关云锦没什么好气地问。 宋锦源呵呵一笑:“嗯,颜如玉,黄金屋。” 关云锦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没有理他。 宋锦源忽然正色道:“云锦,过去就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关云锦以为他说的是死去那个人,便无精打采道:“他先想害我命在先,我问心无愧,不过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罢了,你不用劝我。” “我说得不是这个。”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说的关云锦一脸不解的看向他。 宋锦源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转过头去看着江面,低声道来:“其实我不止承芳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都离开我了。你一定想不到,我爹是五省司令,家里保卫森严,他们出入都有专人保护,但是却是死于谋杀,不是疾病也不是天灾,就是真真实实地死在我面前。” “那年我们兄妹四个一起去游完,带着一队卫兵,也是一个像今天这般和煦的天气,我们玩累了,就围坐在草坪上,吃着东西,忽然就传来一阵枪声,哥哥想也没想就将我扑倒在地,护在身下,姐姐护住了承芳,卫兵们听到枪声吓得将我们几个包围住,但是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子弹,轻易的就将他们打倒了。 哥哥和姐姐见情况不妙,也掏出了枪一拼生死,将我和承芳交给了不过也才十几岁的郭飞,让他带着两个人带着我们先走,我不愿意走一个劲地哭,哥哥抽了我一个耳光,最后我还是被带走了,郭飞背着我跑了十几米之后,我回头一看,哥哥已经倒在地上,临死之前双眼还是睁得大大的,看着我,我知道那是不放心我。 最后只有我和承芳,还有郭飞以及另外一个卫兵逃了出来,我们都受伤了,不过我和承芳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休养几天就好了。我爹查出来,是他的亲信所为,本想抓到我们几个,来威胁我爹,将他除去,却没想到让我们逃脱了。 他跟了爹整整20年,还是轻易的就背叛了爹,从那之后我才了解,有时候真实的刀枪并不可怕,那些看不见的刀枪,才最要人命。爹去世后,我就只承芳一个弟弟,所以百般依他,性子便养的骄纵了些,但是人不坏,前些日子听了你的话,知道你对我们都有偏见,现在跟你解释了,也希望你莫要再误会我们。” 第一百零一 百里桃花红 一 宋锦源眼神飘忽的望着前方,关云锦听他悠悠的说着,心里渐渐涌起一股不安。 “那个,宋……” 宋锦源却忽然扭头冲着关云锦笑了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这一展颜夺目异常,关云锦只觉得心口一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不是不愿意听我说这些?” 关云锦撇开眼睛,看着别处,低声说道:“不是不愿意,我只是觉得,我们尚且不算多么要好的朋友,承担不起你这么重的心事。” 宋锦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接着有些落寞的笑笑:“这些事我从未跟他人讲起,今天跟你讲,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有时候难免会伤害他人,只要你问心无愧,一切就会过去。而且,” 他又停下来,看着关云锦,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斟酌词汇,关云锦不解地望着他。 “而且,有的人离开了,我们还是要好好活,朝前看,别留在过去。” 关云锦对他最后那句话没什么直接感触,脑子回不过弯来,便问道:“你这是在劝我看开点,不要执着于手上的这条人命?我没那么脆弱,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一条人命就对生活失去盼望,他不过就是一个想要我命的杀人犯,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只是,毕竟是一个大活人,我没法做到像你这样,那么快就……” 宋锦源敛起笑容:“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人命吗?我比你更了解,生命是什么!但是我也知道,只有保住自己的命,你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他冷不防地发脾气,吓了关云锦一跳,原本就提心吊胆地跟他相处,被他这么一吼,关云锦反而生出一份孤勇,气冲冲地瞪过去,宋锦源不以为意地笑了:“我是亲眼见家人惨死的,所以从那之后我才不断的磨练自己,让自己变得狠,变得强壮,变得勇敢,这样才能保护我身边的人。” “宋司令,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 胳膊上一紧,关云锦没回头。 “你就这么不愿意个我说说话?” 关云锦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要拽出衣襟,却是枉然:“我说过,我承受不起你这样厚重的心声。” “我说你受得起就受得起,我只愿意说给你一人听,以后我的秘密都只讲与你听。” 关云锦皱眉,转身回望:“你只说给我听,但是我不愿意听,你知道吗?” 宋锦源不依不饶,忽然笑道:“你真是够笨了,还记得那时我送你礼物,你说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不愿意,但我就是要送,你不愿意就罢了,我要的就是这个。” 宋锦源倾身上前,托住关云锦的脸庞,轻轻的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还有,我等不及以后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你想躲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没用,我都会找到你。” 关云锦腰板向后退,却被宋锦源大手箍住腰肢,动弹不得,她急了:“我可是蒋大哥的人!你别……” 宋锦源脸上出现怪异的神色,半晌竟然嗤笑出声:“关云锦,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你拿溪涵来吓我?你以为,他的名字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 关云锦一下子愣住了,她以为,宋锦源再恶霸,对自家弟弟还是很不错的,搬出蒋溪涵来,他总能忌惮几分,可如今,他却说出这种话。 还在发愣的时候,关云锦留意到,宋锦源深色的眼眸倒影着自己的影子,浓得好像化不开,身后却兀然的响起一个男声:“真是难得,如此良辰美景,我的出现是否大煞风景了?” 关云锦看过去,一个身形魁梧的人,脸上蒙面,站在不远处转着一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关云锦心里咯噔一下:最近是倒上什么霉了,接二连三的遇上劫匪。 但随即便无心感慨了,因为宋锦源的表现,更加印证了关云锦的猜想,此次十分凶险。 他将关云锦反手拉至身后,又向前跨了半步,将她半个身子掩藏起来,夹在江边栏杆和宋锦源之间,关云锦的手被他紧紧握着。 手指处传来一阵疼痛,宋锦源握得太紧,关云锦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心里一阵发懵。 今天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卫兵跟着,郭飞以及平日里的亲卫队都没有跟来,看宋锦源此番如临大敌的阵势,想必远处也没有人暗中在保护他,饶是他们几人都有功夫傍身,但对方人如此众多,又有枪支,看来今天真得凶多吉少。 这伙人逼近的时候,宋锦源缓慢地带着关云锦向后移动着脚步,好在车停得不远,没几步便退到车边,司机和卫兵为了避嫌刚才一直在车里没有出来,此刻也早已冲了出来,挡在两人前面。 宋锦源一边与对方周旋,一边四处打量,交谈之中关云锦听明白了,对方是因为利益关系,想让宋锦源行个方便,对码头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想到却遭到宋锦源的坚决反对,而且被狠狠地斥责了一番。 那帮人是贩卖毒品走私的船只,只因为宋锦源这一年扣押了他们多条船上的货,最近这一次更是一次性处决了十几名贩子,警告意味严重,却不料这帮人狗急跳墙,反而找准时机想要对宋锦源下手。 打头那个身形十分魁梧的人走上前来,冷笑着问:“你以为今年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司令吗?现在,你不过是个小命被攥在我手里蚂蚁而已,果真,只要跟着这个女人就一定能逮到你单独出行的机会,看来我还要多谢她啊!” 说完还当真抱拳对关云锦作了一揖,关云锦拧眉刚要开口,宋锦源用力捏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位先生,请你还是放聪明一点好,你以为我宋锦源出门只带这么两个人吗?给你消息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跟我一边,就等着你们上钩,可以将你们一起消灭。” 那人眼神一晃,随即阴邪地笑了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平日里是不肯独自出门的,但是为了见这个女人,倒是屡次犯险,不过之前离闹市都太近了,才让你逃了过去,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手下无情。这个小娘们倒是花容月貌,又能吸引得了您这个大人物,想必是有独特之处,没关系,一会我解决了你,就好好的琢磨琢磨,你究竟怎么个特舒法,啊?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仰头淫笑起来,关云锦恨得只咬牙,刚想上前一脚踹死他,又念及他们现在的情势不占优势,顾及着两人的安危,也不敢轻举妄动。 听对方之话,宋锦源已经不是第一次只带两人来找自己,那么岂不是她也成了促成这件事的原因之一了? 关云锦不敢想,即使她不愿意死,但是宋锦源是五省的司令,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么原本所属他的领地势必要掀起一场内讧,周围早就虎视眈眈的军阀们也会伺机而动,到时候只怕允城五省都会沦落成一片火海。 正思索着如何脱身,却听得身边一阵嘈杂枪声,关云锦心脏吓得几乎停滞,慌乱中宋锦源抱着她一个转身翻到了车身后,子弹穿梭在车身上当当的声音,震得关云锦耳朵几欲震碎,她颤巍巍地打着哆嗦,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宋锦源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关云锦听他讲话:“你听着,关云锦,一会我喊123你就弯腰低头向后跑,不到十米左右就有一个栅栏,以你的身手翻过去绝对没问题,然后就一直跑,路途很短,到了尽头再向右拐,经过一个大仓库,再沿着大路跑就能逃出去了。” 关云锦没等听完就疯狂的摇着头:“我不走,是我害的你被他们有机可乘,我怎么能让你们掩护我,独自一个人逃命呢?他们人那么多,你们怎么是对手?” “你听着,我没说完,我不是让你一个人逃命,你有任务,你出去了赶紧通知郭飞,让他来救我,我们三个都是经过战场的人,再说这些人不敢杀我,我们可以跟他们周旋好一阵子,这里面你身手最差,枪法又不准,所以只有安排你去通风报信了,你要是真心想为我好,就快点跑出去,快点搬救兵来,知道了吗?” 关云锦只瞪大眼睛,没有回答。 宋锦源见她这般,又用力的摇晃了她几下,关云锦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六神无主地问:“真的吗?你们真的能坚持到我回来?” 宋锦源忽然将关云锦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低声说:“能,但是前提你得顺利跑出去,我能不能活命全看你的了,云锦,我不想死,一会我数到三你就赶紧跑,用尽你所有力气跑,好吗?” 关云锦愣愣地点点头,眼睛干干的。 宋锦源宽慰她一笑:“记住我跟你说的路线了吗?” 关云锦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再次点点头。 “那好,做准备了,这把枪你带着,防身。” 关云锦低头看着塞到手里的枪,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只皱眉看着宋锦源。 “记住我喊123,然后你就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看,拼命往前跑,知道吗?如果被子弹追上了,你就不能搬救兵了,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关云锦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好让他放心。 宋锦源微微一笑,忽然倾身上前,在关云锦唇上用力啄了一口,接着回身神色肃穆地盯着对面。 “1——2——3!跑!”宋锦源‘3’还未落地,司机与卫兵同时站起身,对着对面一阵射击,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们还敢先开枪,但被枪声逼得一时不敢露面,只得躲着。 关云锦拼命跑了起来,原本不过几秒钟,对她来说十几米却长的似跑不完,终于到了墙下,关云锦咬紧牙,助跑一下左手攀住墙头,右手用力支撑,腿上用力,利落地翻过了墙,正要迈步,却发现眼前的路十分长,并不像宋锦源说的那么短,关云锦心里突突跳着,时间只有一秒钟,但她却把宋锦源塞枪给她,嘱咐她,最后诀别一吻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眼眶忽然湿了起来。 关云锦咬了咬嘴唇,转身翻墙,奔了回去,宋锦源还在跟对方拼杀着,躲靠在车身旁边喘着粗气,猛然见关云锦的身影,脸色巨变,不做他想立刻冲了出去,将关云锦抱在怀里,弯着腰退到了车旁。 “你疯了?我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你不要命了吗?你刚才跑出去是因为幸运,他们没注意到,但往回跑已经被看到了,难道没看到都冲着你开枪吗?” 宋锦源脸色铁青地质问,愤怒地捏住她肩膀用力晃着。 关云锦双肩一拧,挣开了他的双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这么走了,一辈子心都不安,你是五省司令,不能出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换我来掩护,你赶紧走。” 说完,关云锦掏出枪,迈步走到司机身边,双手举起,对着前方的敌人聚精会神。 宋锦源瞪着关云锦,脸色虽然有些松动,但依旧十分难看,见她煞有介事的真要拼命,又快步上前,将她拉回怀里,关云锦挣扎了一下,宋锦源不肯松手,关云锦便没再反抗,眼神只在零星交火的双方见逡巡。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宋锦源的语气让关云锦心疼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司令,我们手里的子弹还能撑一会儿,您带着关小姐先走,这里交给我俩,我们誓死掩护你们离开。” 宋锦源说什么也不肯,司机见他这般,拉着那个卫兵双双跪在地上,用枪指头,逼他做决定。 宋锦源无奈之下,只得与司机换过衣服,司机和卫兵顿时猛烈开枪进攻,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那帮人一边躲闪着攻击,一边留意刚才关云锦经过的那条路,趁着这个空隙,宋锦源带着关云锦往反方向走,悄悄退到江边栏杆旁,借着夜晚漆黑低下身子,藏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百里桃花红 二 司机依旧不时躲闪着开着枪,卫兵穿着宋锦源的衣服忽然沿着关云锦刚来的路跑了过去,只听得对面有人喊道‘宋锦源跑了,赶紧追’,接着是更密集的回击,另外有几个人已经跑过去,试图追赶‘宋锦源’,司机疯狂地站起身冲着追赶的人开枪,拼命掩护宋锦源逃跑,那帮人更是将所有火力和注意力集中在奔跑的人身上。 关云锦眼看着那名卫兵身中几枪,脚步踉跄,司机随后也被击中,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怕自己喊出声音,关云锦拼命咬着手指。 就在这时,宋锦源低声说道:“跳!” 接着搂起关云锦翻身跳入了身后的江水中,因为枪声过大,加之那些人注意力都在岸上,所以他们两人这么一跳,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关云锦水性一般,曾经学过游泳,但水平也只停留在淹不死自己之上,如此夜晚,漆黑一片,虽然已是夏初,晚上的江水仍是冰凉十足,关云锦刚露出头就大口喘着粗气,被汹涌的江水一波浪几乎压翻过去,一双大手及时拉住她的胳膊,关云锦看过去,宋锦源已经游到她身边,托着她的腋下,低声问:“怎么样,还能游得动吗?” 关云锦忍着上下牙齿的冷战,哆嗦着点点头:“能”。 水势太大,宋锦源发觉若是想要凭着自己的力气游到岸边,他或许还有可能,关云锦是万万到不了的,不如顺流而下,总归能到岸,也可以省了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关云锦已经失去知觉的时候,宋锦源拍了拍关云锦的脸:“到岸了。” 关云锦已经筋疲力尽,青苔水草及腰深,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最后聚拢视线,模糊地看着宋锦源的脸,自己勉强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浑身滴着水向上走,宋锦源大口喘着气走到她身边,搂住关云锦有些担心地问:“受伤了没?还能走吗?” 见关云锦浑身无力,宋锦源就要抱起她,关云锦知道他体力耗费得也很大,要是再抱着她前进,万一一会儿遇到追兵,可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便推了一下他,说:“我还撑得住,快……快……走吧。” 宋锦源见她身体如此颤抖,手上没松,将她揽在胸前,让关云锦大半身体的力量靠在自己身上。 关云锦只觉得刺骨的寒冷,浑身疼痛,但是太过冷了,所以知觉有些麻木,也顾不得去看身体为什么这么疼。 走着走着,关云锦却只觉得眼前发黑,用手扯了扯宋锦源,声音若蚊虫一般:“我……我..….” 一句话也没说便昏了过去,宋锦源大惊,低头看去,只见关云锦腿上已经血红一片,想必在水里不知被什么树枝刮破了,但是她却没说,一直走了这么久,看向身后,一路都是血迹。 宋锦源脸色大变,看着嘴唇发青的关云锦,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嘶声喊道:“云锦?云锦!你醒醒!” 关云锦双眼闭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反应,宋锦源怒道:“我不准你出事,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除了喊这几句无意识的话之外,宋锦源什么也不能做,却也只紧紧将关云锦搂在怀里,关云锦神色惨淡,像一个毫无知觉的布偶,丝毫生气也没有。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圆柱木头的房梁,关云锦再次闭上眼睛,大脑转了一会,终于想起那一夜的惊变。 心里一惊,慌忙坐了起来,四处看去,浑身酸疼以及腿上钻心的痛觉,让关云锦顿时‘呀’地喊了出来。 这一声,惊醒了身边的人,宋锦源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双手扶着关云锦肩膀就问:“怎么了怎么了?” 关云锦皱眉看着他,指了指腿,又指了指他用力的双手:“疼。” 宋锦源赶紧松开手,低头查看起腿上的伤势,接着对关云锦说:“你的腿应该是被树枝割伤了,已经包扎好了,至于你浑身难受,那是因为泡了凉水,又游了那么长时间,累得,倒不碍事。” 关云锦听他说完,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反应过来,明白什么意思,了然的点点头,脸色渐渐平和。 忽然想起什么来低头看去,自己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换了,又注意到他也在坐在床上,身着便衣,枕头被子都是双人份,很明显,刚刚他们睡在一起。 关云锦心里顿时悲愤交加,不敢相信地指着宋锦源,只‘你你你’的,却说不出别的话。 宋锦源立马知晓,忙站起身,神色有些尴尬,语气却十分坦然:“我们是在一户农民家里借住,我说咱们是夫妻遇到抢劫的,跳了江到了这里,他们安排咱们一个屋子休息,当我是你丈夫,换衣服擦洗的活,自然是我干了。” “你!宋锦源!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们明明不是夫妻!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关云锦气急。 “你难道想让我告诉他们,我是五省司令?被人追杀,所以落魄至此吗?”宋锦源冷下脸来道。 关云锦一时无言,接着又说:“那也可以不必说咱们是夫妻啊!” 宋锦源却扭脸看向一边:“我心里以为这是最合适的理由来形容咱们的关系,也最安全。” 关云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按照关云锦的想法,既然他们脱险了,就应该想办法离开这个山村,回到允城,以免再出什么乱子,就算不在乎宋锦源的一举一动关乎民生,关云锦自己也想多活两年,还不想跟着他白白的遭了暗算,在这个小村子里,他们满打满算就俩人,真要是被仇家寻上门来,只有等死的份。 但宋锦源却不这么想,他认为现在外面风声很紧,那帮人没逮到他本人,肯定会到处搜寻,回允城的大路小路上少不了埋伏,与其这般犯险,不如过了这两天,他们见找不到自然就会另谋他法,再说这个山村如此偏僻,加上又在深山之中,一般人想找到更是难上加难。 话至于此,关云锦也便没再说什么,听他的,安心养伤,但是心里十分焦急,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了这几天,不知道娘那里会多么担心。 好在她伤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休息了几天,又被村里的土大夫用山里的土方法敷了药,已经基本无大碍。 宋锦源自动承担了为她换药,以及伺候她吃饭洗刷的工作,关云锦每每抗议,说要自己来,宋锦源都会瞪着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关云锦,不出声,却也不妥协,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关云锦就是知道他在压抑着怒气。 有时候关云锦欲抢他手中的器具,宋锦源就会低头毫无征兆的忽然吻住她,这种情况发生了两三次,更有甚者,一次当着收留他们的老赵夫妇的面,依旧我行我素,关云锦又气又窘,每次想要发脾气宋锦源却眨着眼睛低声说:“小心我再亲你”。 遇到这种情况,关云锦真的是觉得,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她生气指责或者讲道理,这些办法对宋锦源来说,通通没用,他依旧五行我素。 自打那以后,关云锦便一切由他。 但是晚上休息的时候,关云锦却死也不肯跟宋锦源同一间房,无奈之下,宋锦源提出来他睡地上,关云锦睡床上,但关云锦只冷眼看着他,宋锦源开始还笑嘻嘻的,见她一直板着脸,便也垮下脸来:“你要我跟赵大爷赵大娘怎么讲?我早就言明,咱们是夫妻了。” 关云锦瞪着他:“你说夫妻时候我昏迷着,没得选,但是现在我很清醒。” 宋锦源皱眉不高兴的说:“那我再把你弄晕吧。” 关云锦忽然忍无可忍:“你把我弄死得了!你这样羞辱我,就算我是离过婚的女人,但我也是个人啊!你就这般看低我?” 宋锦源被吓了一跳,眉头锁得更紧:“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对我……”关云锦顿了顿,似是难以开口“你对我做了那么多越礼的事,你可曾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你什么感受?我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你一直在戏弄我!” 宋锦源有些生气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溜达,可是房间太小,他又高,走两步就要调头,边走边恶狠狠地看着关云锦:“你这女人如此不可理喻!我以为你最起码懂我的心,我们如今都这种关系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们……” “我们有什么关系?”关云锦大声打断宋锦源“我们就算真有关系,也不过是,我在等着你表弟回来娶我,他告诉过我,他会尽快回来娶我。” 宋锦源深深地看着关云锦,脸上再无表情,随即摔门而去,自此除了不再跟关云锦有时候闹来闹去,其他的却都未改变,仍然细心体贴地照顾她,关云锦见他执意,也便不再说什么。 本来那日牵扯出蒋溪涵,就已经是她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了,希望宋锦源能看在兄弟情谊上,不再难为她。 私下赵大娘也曾经一脸羡慕地夸关云锦命好,丈夫这么疼惜她,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听得关云锦只得苦笑。 这天早晨,宋锦源照顾关云锦吃完早饭,正要按照往常一样将她抱出门晒太阳,关云锦却早一步自己扶着墙走了出去,宋锦源站定看着她,也不说什么,转身拿了个大草帽,给她戴在头上。 夏天的太阳,晒起来还真的有点烤人,一个大大的草帽遮着,清凉了不少,关云锦瞧见赵大娘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又转身进屋,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只感觉到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的厉害。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两人都没出声,还是关云锦先开头打破沉默。 “到该离开的时候再离开。”宋锦源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回答,自那日关云锦提到蒋溪涵之后,宋锦源再面对关云锦,少了几分嬉笑,更多时候是无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关云锦有时候看着沉默的他,自己会发呆,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宋锦源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每逢这时关云锦脸上都会青一阵白一阵。 倒是宋锦源每次都会饱含深意地笑笑,看得关云锦毛骨悚然,她最怕他这种表情了,不禁又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个梦,宋锦源化身一条巨蟒。 一阵风吹过来,宋锦源抬手帮关云锦整理了下衣襟,动作自然无比。 关云锦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挪身体,压抑着语调,耐着心说:“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我娘会急疯的,而且,你这样不明所以的失踪了,你那帮手下也会到处找你,你就不怕发生什么大乱子?” 宋锦源瞥了她一眼:“这才几天,要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下面就出乱子了,那活该我宋锦源被灭。” 关云锦见这方面说不通,又说:“那你总得为我考虑考虑吧,我娘已经就剩我一个女儿了,我忽然见不说一声就失踪了,她会受不了的,她身体又不好,请你也为我考虑考虑行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突然卷进你们这些政治斗争之间,好,就算我倒霉,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脱险了,能不能麻烦您行个好,送我回去?” 宋锦源眉毛一挑,没回答。 关云锦提高了分贝:“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宋锦源哼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也对,你的臭脾气就是这般,竟然敢对我大吼大叫的。” 关云锦见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总觉得那笑意达不到眼底,又有点后悔刚才对他大呼小叫了,虽然他们共过生死,又这般亲密地相处了几天,但他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五省司令,手里不知道握着多少人命,可以在眨眼之间毁灭一个人的人生,她不应该忘记。 不应该因为这些天他的温柔和笑容,就麻痹了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真的是与众不同。 第一百零三章 百里桃花红 三 宋锦源已经不再看她,眼神飘向远方。 关云锦心里发虚,担心真的惹毛了他,以他狠戾的个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来也好笑,宋锦源的体贴入微,不过短短几天,怎么她就可以嚣张到忘记他身份呢?女人就是有这种毛病,被男人一纵容起来,就喜欢无法无天,以为自己可以仗着男人的疼爱上天入地,蹬鼻子上脸,结果等男人翻脸了,才意识到那速度比翻书还快,届时再后悔,什么用也没了。 “我失礼了,您是宋司令,别跟我一般计较,我不过是因为太担心我娘了,口气有点不好,希望您别介意。” 宋锦源大步走过来,抓住关云锦双肩,像捏蚂蚁似的将她提了起来,竟然有些怒气:“我跟你说过没有?不要用这种敷衍虚伪的语气跟我说话!以前在允城你总爱这般,现在在这个犄角旮旯你还这般做什么?” 关云锦愣住,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只得尴尬地解释:“我没有,咱们毕竟身份悬殊,我这样……” “够了,收起你这副模样,我不稀罕!”宋锦源粗暴地打断了关云锦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接着手一松,关云锦又跌了回去,身后传来一阵痛感,关云锦轻嘶着气,压抑着情绪没出声。 宋锦源站在一旁,冷眼盯着关云锦的反应,忽然间又生起气来:“怎么,有话要说?” 关云锦咬着牙,摇摇头,心里却将宋锦源的祖坟都刨了出来,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宋锦源却笑出声:“你心里肯定在骂我吧?说不定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一个遍,是不是?” 关云锦惊了一下,稍显别扭地否认:“没有,我哪里敢,整个允城也没人敢。” 宋锦源忽然转身蹲下,平视着关云锦:“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副卑微的样子?以前你不是很傲气吗?”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竟然心平气和起来,她说:“宋大司令,您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司令,我这样不过是正常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您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宋锦源紧紧盯住关云锦,眼光如炬:“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应该生气。可是我心里总盼着,你能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不过是我的痴念罢了。” 关云锦冷哼一声,将头别向一边:“我倒是想待您如一般人呢,不知道是谁整日拿着强权压在我的头上,我就算是自己活腻歪了,但总有惦念的人,为了保命,当然得对您尊敬无比了。您自己时时刻刻提醒着别人,如果不按照你的想法来,就会有性命之忧,别人又敢刀架脖子上,还与您谈笑风生?” 宋锦源双眉跳了跳:“关云锦,你这样跟我说话,不过是仗着我不会拿你怎样罢了,你这般,不也是仗势欺人吗?” 关云锦猛地转过头来,神情有些动怒,有些不可抑止:“宋锦源,你屡次三番的逼迫我,压制我,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如果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真想一刀剐了你!” 宋锦源噗嗤一声笑了:“这会不就对了?生气就生气,干嘛非要装模作样?” 关云锦见他笑得开心,只觉得血一阵涌向脑子里,气得脸都红了,腾得站了起来:“宋大司令,你永远都是这样,玩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你觉得我以前在你面前,或者你耳朵中听到关于我的事情,都是很不知天高地厚,你觉得稀奇,所以就希望我在你面前也能这样。 但是你又受不了我真的反抗你,不服从你的意愿,所以每当我真实的表达我内心的想法时,你又故意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不能真的反抗你,否则不是我就是我身边人会跟着倒霉。 但是当我屈从于你的权威之下,你又觉得不好玩了,还是希望我能够做那个敢于反抗你的人,那么我在你面前只好做个戏子,你现在又不满意了,那我问你,你到底要我如何?我哪里招您惹您了?你何苦要来招惹我,难为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别再折磨我了?” 宋锦源收起笑容,站起来,只冷眼看着关云锦,没有做声。 关云锦犹自喘着粗气,见他又是那种眼神看向自己,心里的怒气开始泛滥开来:“因为你,我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现在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农户家里,我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我担心我娘,她那么大年纪了,就只我一个女儿,你想让我来说穿吗?就凭你,就凭郭飞,莫说这么多天了,当天夜里他基本上就有本事找到你了,不过是你觉得好玩,或者突发奇想的留在这里,扣着我,当做你的玩偶,我是笨,前两天想不到,但是我也不是大傻子,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锦源依旧盯着关云锦,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关云锦渐渐平静下来,撇过头去,最终还是带了一丝祈求的口吻:“宋司令,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求您别这么折磨我了。”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的侧脸,终于开口:“你当真都是这么想的?” 关云锦心里一紧,过了一会略显疲惫地说:“放我回去吧。” 宋锦源脸色渐渐阴下来,双手攥成拳头,随即大怒,抬起脚将关云锦刚坐的板凳踢飞:“我让你回去,回去!” 说罢转身进了屋。 关云锦震了一下,看着远处已经散架的凳子,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她发现自己开始渐渐习惯了宋锦源的喜怒无常,回想从前,宋锦源好像真的并未真正为难过关云锦,不过是关云锦因为他的身份,有些未雨绸缪,早早的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也许宋锦源以为关云锦是仗着他不会怎样才这般说话,但只有关云锦自己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莽撞的女孩了,有了担心牵挂的人,需要负责任,行事自然就不敢再那般不计后果。 只是内心深处的狂妄有时候会不自觉的跑出来,但也只如同沸水一般,扑腾几下,便会被熄灭,一切重归平静。人哪里能活的都那般的意气风发呢? 郭飞当天下午太阳下山之前就来接他们了,但只有他和三个随行的人,关云锦站在窗前看着几人走进屋子,知道肯定是去找宋锦源了,没有动弹。 没过一会,听到敲门声,关云锦低声说了句‘进来’。 宋锦源推门走了过来:“走吧。” 关云锦转过脸来看着他,点头说:“好”。 宋锦源站着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一直看着她。 关云锦低下头去,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宋锦源却似扎根了一般,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堵在门口,让她进出不得。 关云锦只得侧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他,一只脚刚跨出去,手腕就被突然抓住。 “你……” 关云锦话到嘴边,抬眼见到宋锦源近在咫尺的脸,接下来的话却说不出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回去?”宋锦源压低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关云锦见他神色不对,担心他脾气又要犯,心里便有些不耐烦,挣了挣手臂,没能挣脱出来,皱着眉头说:“什么叫我迫不及待?难道你当真以为你自己能留在这里当一个普通山民吗?” 宋锦源看着她,眼神带着关云锦无法理解的情绪,良久,宋锦源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嘴唇微启:“好,我让你走,让你走!” 接着风一阵的大步走开,留下关云锦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乎散架的门,转身,郭飞一脸担忧,看了看她,可又不像在担心她。 离开赵大爷家有将近2里路的时候,关云锦才看到,原来不止郭飞一人来了,大批的卫队等在这里,还为她准备了担架,道路崎岖不能开车,她腿上的伤又没好全,走路不方便,想必是宋锦源特意吩咐的。 这些随从没有一起过去,恐怕一来是觉得不方便,二来,也是不想在二位老人面前表明真实身份,想到赵大爷和赵大妈,关云锦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舍的,毕竟这几日的相处,他们可谓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两人,临走之时宋锦源留下了大笔的钱,可是他们却坚决不要,说自己在这小山村里没几个用到钱的地方,自己又无儿无女,没必要。 关云锦红了眼眶,宋锦源见状,也不好勉强,只得象征性地留下一部分,等到出了门,走了好远,关云锦回头望去,他们还站在门口看着,见她回头看便挥了挥手。 宋锦源注意到关云锦身形顿了顿,顺着视线看过去,不禁冷笑一声:“住了才几日你就这般依依不舍,我对你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你对我有一丝感念?” 关云锦只当做没听见,继续赶路,原本宋锦源让关云锦坐上担架,但关云锦坚持不肯上去,说这段路不好走,坐在上面身体也不舒服,还担心会被摔下来,不如自己慢点走。 宋锦源好笑地问关云锦是不是信不过自己的手下,关云锦看了看他们几个人结实的身形,摇摇头,说了声不敢,见她实在不愿意,宋锦源也不勉强她,只说累了不要撑着,就去坐着。 整理了下队伍,众人开始出发。 经过一个山体的拐角,关云锦忽然顿住。 眼前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粉红铺了一地,扑面而来的是桃花的香气。 已经夏天,按理说桃花已经惜败,想必这山中气候较为寒冷,此处又地势极高,顾照比别处这里的桃花开得晚落得也晚。 关云锦掩饰不住一脸的欣喜,这个时节看到这番景象,当真有一种隐士的情怀。 宋锦源一抬手,郭飞识趣地带领众人绕路离开。 “你喜欢桃花?”宋锦源低声问,许是因为关云锦一脸的笑意,让他的声音也柔了下来。 关云锦没有点头,依旧看着眼前的美景说道:“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是人总喜欢美好的东西,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季节看到这一地的桃花,是件很奇妙的事吗?何况,落英缤纷,香气满山,这景色着实很美。”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的侧脸,忽然说道:“你喜欢我回去给你种就是了,别说桃花,什么花都行。” 关云锦没了笑容,忽然记起,曾经沈敬繁不辞辛劳的带她奔波许久,只为看一眼藏在不为人知处的梅花林,他知关云锦喜欢梅花,却不喜被折下的断枝,便这般讨好她,遂了她一副小女儿的心思。 尽管过去了那么久,关云锦甚至有时想不起沈敬繁来,却每每记得他当时孩子一般,带着自己在冬天的清晨,孩子一般神圣的将美景呈现在她面前,想来那时,沈敬繁也是费了心思的,而她也是欢喜的吧。 见关云锦没了声音,宋锦源出声叫她:“怎么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关云锦摇摇头:“花,好就好在自在生长,连片连里,不离本根,就像眼前这片桃花,望去看不到尽头,像是绵延百里,你若把它移居他处,或者强行栽种,哪里还有这份意蕴?可惜你们男人,却总是以为将花捧在面前就是好的,却从不问问花自己愿不愿意。” 宋锦源双眸忽然加深,漆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渐渐收紧,他扭头看了一眼关云锦:“那我想问问这花,为什么不愿意,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的,到了我那,好水好肥料的养着,也有人精心照料,难道不必流落在外好吗?” 关云锦心里一窒,接着自嘲地笑笑:“我不过说说,你不必当真,花就是花,哪里会说是?你也不必如此追问,你不是从来不问缘由,只问行不行吗?” 宋锦源隐忍着不看她,可关云锦却有些说不下去,接着轻轻的说了句:“走吧。” 宋锦源身形一动,拦住关云锦:“我只问你,那天你跟我提蒋溪涵,是真心还是故意激我?” 关云锦垂下眼帘,半晌才道:“是真的,即便我真的骗人,但关于蒋大哥的所有事,我都不会拿来随便玩笑。” 第一百零四章 百里桃花红 四 “人总是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以前蒋大哥在的时候,我总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疏远他,我以为我是为他好,但是直到他离开,我才明白过来,如果有一天我要失去他,就如同这次一般无能为力,那么我为什么还不珍惜能抓在手里的时光呢?所以他临行之前要我等他,我也愿意等。” 宋锦源依旧双目紧锁关云锦,她却有些空濛的越过宋锦源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小路。 良久,宋锦源终于说话,却先笑了一下:“看来你对我这个表弟还挺情深不渝的。” 关云锦点点头:“是啊。” 宋锦源却猛地抓住关云锦双肩,手掌力道大得惊人,似乎要捏碎她,声音狠戾:“好,我成全你们!” 关云锦拧眉忍住痛,没有哼出声。 宋锦源松了手,关云锦吃痛地揉着肩膀。 “我知道,我再给你种一屋子,一院子,一个城的桃花林,你看也不会看一眼,可是你却愿意跋山涉水来欣赏眼前这一片花海,就像溪涵那般,纵使他远去,你还会挂念着他,还是一颗心全都拴在他身上,即使他没了,再也不回来了,你还是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而我,无论做什么,在你看来都不过是刻意为之的赝品,不名一钱!好!好得很!”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见他双肩微微发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怒气之中,眼神里渐渐涌起一股寒意。 “可是,为什么?”关云锦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问,但是还是没忍住。 宋锦源眉头一拧:“什么?” 关云锦咽了咽口水,心里组织着说辞:“您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宋锦源忽然哈哈大笑,但没两声,笑容便一闪而过,脸上仿佛千年寒冰:“关云锦,你不要以为我在意你,你就真当我是傻子。” 关云锦想了想,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会是我呢?” 这个疑问关云锦早就想问,只是以前宋锦源的态度不明朗,关云锦问了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 自天水儿子满月那次,加之这几日,宋锦源说话才有些眉目,关云锦心里的疑团却越发大起来。 宋锦源阴着脸:“那为什么是溪涵?” 关云锦哑然,只说了个‘我’字,便没了话语。 宋锦源哼笑一声,转身向卫队方向走去。 “你要是想留下来,我不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关云锦恍然醒过来,赶忙跟上。 宋锦源虽没有出声,但脚步明显放缓,等着关云锦跟上,才保持着她不觉得吃力的速度走着。 关云锦从侧后方看着宋锦源,他今天不像前几天那般,穿着赵大爷的衣服,那时朴素的像个农家汉子,只是眉宇之间的英气和一张好看得不像男人的脸,反复提醒着关云锦,他不是一个普通人,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令。 如今换上了郭飞带来的衣物,虽不是戎装,但也是长款大衣,整洁干练的做工,让宋锦源看起来十分挺拔,关云锦脑海里不禁想到‘玉树临风’这个词,她总觉得这个形容有点过,即使有男人看起来感觉不错,但也终归只能是不错,世上哪来相貌好身形好气质又好的男子呢?纵使看着蒋溪涵,关云锦更多是觉得温润如玉,但今天宋锦源这身打扮,她却觉得发自内心的赞叹,无关情爱,只是单纯从女人看男人的角度讲。 “别再看了,这么想看,我会以为你对我有别的念头。”宋锦源声音不急不徐的从前头飘过来。 关云锦一惊,忙低下头去,心里盘算着,难道他脑袋后面还有眼睛不成,她明明克制着自己,偶尔地瞅上两眼,这都能被他逮着。 没过一会,关云锦双眼又不受控制地看向宋锦源,因为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堵着自己。 关云锦被吓得几乎一小跳,脸上红了起来,低声问:“你走路好端端的干嘛突然停下来。” 宋锦源却没有笑意地盯着她,微微低了下头说道:“你既然对我无意,就不要再撩拨我。还是你其实是想告诉我,在你内心深处,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止一个蒋溪涵,对吗?” 关云锦心里咯噔一下,忙转身越过他向前走去。 宋锦源扭过身体,看着关云锦有些慌张的身形,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终于回到允城,宋锦源坚持要关云锦去医院做检查,关云锦却一心想要先回家。 见她这般,宋锦源轻描淡写地说:“你不必担心你母亲,正像你说的,咱们出事的第二天,我就联系上郭飞了,早就已经通知你娘,说你跟我一起在我的别院游玩,需要过一段时日才回去。你这样着急回去也无妨,只是你腿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利索,走路还是一瘸一拐,加上回来那么长的路你坚持自己走,依我看你现在的情况,伤势势必是加重了,你要如何解释给她老人家我就不知道了。” 关云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即使她全程都是坐着担架回来,走路时候仍旧不利索,这点又怎么能瞒住母亲呢? “我去天水那里,想必叨扰她几日也没什么大关系。” 宋锦源猛地看向关云锦,冷笑出声:“好好,你不是总是说我一直强迫你,所以你要赶着回来,我依着你,你要走路不坐担架,我也依着你,如今,我还依着你!” 说罢起身便上了准备好的车,喊了一声:“回府!”一溜烟,车子便没了踪影。 只剩关云锦站在路边有些傻眼。 郭飞上前道:“关小姐,属下送您去蒋家吧。” 关云锦半天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那多谢了。” 郭飞却只看了她一眼,接着低下头去,打开了车门。 蒋启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对于关云锦被郭飞送来,依旧抱有太多疑问,几次想要询问,都被邱天水打断了话头,关云锦心中不禁对邱天水感激万分,如果蒋启山真的问起她与郭飞的瓜葛,她还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朋友就是你不必多说,她都能知道你的为难,邱天水只轻声问过她怎么伤到的腿,关云锦简单回答,正好赶上有人行刺宋锦源,她无端受了牵连,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所以躲到她这里先养养伤,郭飞为什么亲自送她过来,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最近这段日子,关云锦明显感觉到生意下滑,很多关口都有些失控,算来算去,账面竟然开始亏损,关云锦有些着急,以前蒋溪涵在的时候,多亏了他的照拂,店铺很多东西都是没等关云锦意识到有问题,他已经解决了,如今已是启山在看管,虽然他们关系不浅,但终归张不开嘴去要他帮忙周转资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银行跑几趟。 但是一想到关家几次出事,去银行求个活路的时候,受到的无一不是拒绝,现在再去,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这样思来想去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不消数日,关云锦整个人精神都开始不济起来。 这天刚从银行出来,不出所料,还是拒绝,关云锦苦笑一声,抬头看着银行的牌匾,觉得自己有点讽刺。 一转头,却见到只隔两臂距离处,沈敬繁神情动容地看着她。 关云锦一愣,随即沉下脸,转身便要走,沈敬繁紧走几步冲上前来,拦住了她。 “云锦,你,还好吗?”沈敬繁声音有些发抖。 关云锦没抬眼看他,只盯着身边的地面:“对不起,沈先生,咱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交情,犯不上问好吧?” 沈敬繁猛地一震,嘴唇张了张:“云锦,你何必……” “我还有事,告辞。”关云锦胳膊随即被他扯住。 “沈敬繁,你要是再纠缠,我就报警了。” 沈敬繁脸色有些发白,随即自嘲一般笑笑:“好好,我不纠缠你……” 没等他说完,关云锦扭身就大步走开,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迅速钻了上去,眨眼便消失在街上。 沈敬繁呆愣在原地,地看着关云锦离开的身影,许久未动。 第二天,关云锦刚起身,丁香就跑进来说外面有客人找。 关云锦忙整理好出去,却是昨天的银行经理,见关云锦出来忙站起身笑着说:“关小姐,昨日是我疏忽了,今日特来表示我的诚意,我们银行愿意与关小姐合作,还希望咱们以后在生意上能多多关照。” 这一席话说的关云锦有些晕,只陪着笑:“哪里哪里,我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只是我这……” “关小姐不要谦虚,宋司令如此关照鄙人多多与您沟通合作,是鄙人的荣幸。” 关云锦一下子愣住,接着有些笑不出来,但她也明白,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心中虽有不悦,还是点点头说:“好,以后多多合作。” 几日之后的早晨,关云锦难得不用去店里,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不远的教堂做义工。 刚出门转身,却见宋锦源的车大喇喇地停在门前,向里看去,他正面无表情地睁着一双桃花大眼睛看着自己。 关云锦心里一跳,站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宋司令,您今天来,是有事吗?” 宋锦源慢慢将头歪向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忽然抬起下巴一点。 司机麻利下了车,迅速走到关云锦面前,打开车门,宋锦源眼神未动,身体向里靠了靠,给她腾出了一个地方。 关云锦有些为难地看着空出来的座位:“这……不太好吧。” 宋锦源接着说道:“还是你觉得我下车,站在门口跟你这样说话,好一些?” 关云锦叹了口气,认命地上了车。 宋锦源就在身边,感受到他的气息,关云锦有些坐立不安,仿佛看出她的不自在,宋锦源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就这么怕我?我难道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吗?” 关云锦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他,却只来得及注意到他那一双仿佛能摄人魂魄的双眼,心里不安的感觉再次出现,关云锦又低下头去,向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几乎能再坐下一个人的距离忽然就被宋锦源拉近,他倾身过来,在关云锦耳边低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关云锦挪了挪身体,装作不知所以地问:“没事我不敢去打扰您。” 宋锦源却眯起眼睛:“你会不知道花旗银行这件事是我示意的?你这人,平日不是傲气得很吗?平白受我恩惠,难道连道谢也不会吗?” 关云锦咬了咬下嘴唇:“多谢宋司令慷慨相助,等蒋大哥回来,必定转告他这些日子你对我的诸多照拂。” 宋锦源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却越发冰冷:“你现在开始用溪涵做挡箭牌了?” 关云锦没出声。 宋锦源盯了她半晌,关云锦虽没跟他对视,但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坐直了身体,宋锦源仿佛看出了关云锦的窘迫,也无意再闹,不咸不淡地问:“去哪里,我送你。” 关云锦忙说:“不必了,很近,我走着过去就行。” 手还碰到车门,宋锦源快她一步的大手一伸,将门重重的扣住:“去哪里,我送你。” 关云锦背对着他,闭了闭眼,悄悄呼出一口气:“真的不必了,多谢。” 宋锦源却不罢休:“这么早,空荡荡的大街上,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还是我送你保险一些。” 关云锦一听,脑袋热了起来,想也没想的就说:“只要不跟你在一起,我运气通常都好得很,就是跟你在一起才……” 话说了一半,关云锦回头看着宋锦源,见他正挑着眉好笑地看着自己,见自己望向他,还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关云锦感觉自己的耐性一点点全部耗光,像是气球快要爆炸了:“你今天是故意来难为我的?” “此言差矣。” “那你来干嘛?” 宋锦源盯着关云锦看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说:“你不来,我只好主动一点了。” 关云锦叹了口气:“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说清楚了。” 第一百零五章 百里桃花红 五 听得关云锦孩子气一般的话,宋锦源又笑了起来,眼神里依然没有笑意:“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 关云锦不再看他:“放我下车。” “去哪里,送你。” 关云锦自知僵持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便说出了教堂的地址。 下了车,关云锦头也没回就进到教堂里,开始动手帮忙,好让自己能快点忘了刚才的事。 一直到了中午,才将孩子们安顿好,关云锦谢绝了牧师和修女留她用餐的好意,走了出来。 却不料宋锦源的车依旧停在外面,走近一些,关云锦才看清楚,他似乎在打盹,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只是不见司机。 关云锦没敢多停留,刚要走,却见司机从不远处跑过来:“关小姐,司令吩咐了,务必叫住您。” “为什么?” 司机摇摇头:“小的只是听命。” 关云锦叹口气,试着商量:“那你装作没看见我,就当做我从后门溜走了,这样总行吧?” 司机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就当帮我个忙,行不行?” “我说不行。”关云锦猛地回身,见宋锦源已经醒来,神色清明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眸子里全是神采,半分睡意也无。 “你刚才不是在睡觉吗?”关云锦只得转过身去,有些不想面对宋锦源的‘阴魂不散’。 见她表情不怎么好看,宋锦源只问:“在教堂帮忙做什么了?”试图转移下话题。 关云锦简单说了下自己上午的工作,宋锦源听完,只‘哦’了一声,便没说继续说话。 引得关云锦看过去:“怎么?” “捐些钱,不是更实际一些吗?” 关云锦翻了翻白眼:“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解决的,我们来这里不管做的多做的少,总归是一份心意。” 宋锦源却说:“你做的再多,能有几天时间过来?远水解不了近渴。” 说罢一扬手,司机快速跑过来,宋锦源随意抽了一沓钱说:“给这个教堂送进去,说是关小姐的心意。” 司机应声接过钱小跑着进去。 关云锦不解,问:“你这是何必?” 宋锦源无所谓的耸耸肩:“做好事啊,这些钱足够请人做好几年工了,当我买断你的时间,不用多,每个月抽出几个上午来,陪我也一样。” 关云锦有些吃惊,看着宋锦源不由得说道:“我发现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锦源笑意全无:“你说什么?” 关云锦自知失言,忍了回去,但语气仍然生硬:“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告辞。” 宋锦源却一把拉住她:“你就这么不想见我?连再见也不肯说,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吗?” “我不敢。” 宋锦源反问:“在我这,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 关云锦皱眉,挣扎着手臂:“你先放开!” “我若不放呢?”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他一双眼眸里略带星光一般,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忙撇开头不再看他:“你想要做什么,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宋锦源嘴角一抿,颇有些生气:“我最烦就是你这个样子了。” 听的关云锦心里犯堵:“我这样子不好,我也没求着你来看啊,你总是自作主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按照你以为好的方式来干涉我,或者帮助我,反过头来还要埋怨我不知好歹,可是我就算是再不识趣,我也没求你来啊?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呢?” 宋锦源只看着关云锦,过了好一会才说:“是啊,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呢?” 关云锦说完便不再看他,有些垂头丧气,也听不进去宋锦源说些什么,心里只一个劲的泛起酸楚,一圈一圈荡来,搅得关云锦觉得整个人都像泡在陈年的酒窖里,辛辣苦涩难忍。 宋锦源扬长而去,只留下关云锦一个人站在教堂门口,直到太阳晒得她胳膊和脸觉得难受,才想起回家去。 安静了几日,蒋启山却忽然上门,脸色难看至极,关云锦以为邱天水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一问,他摇头说不是。 关云锦心里接着咯噔一下,忙问道:“是不是蒋大哥出事了?” 蒋启山看着关云锦,眼眶渐渐湿了:“云锦,凡事你要看开点。” 自从蒋溪涵去了日本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他的电报,蒋溪涵生性内敛,话从来不多,想必写信太慢,就总是以电报来联系。 每次电报内容也不多,通常只有几个字,像是“安好,勿念”、“照顾自己,勿念”、“诸事顺利,思之,勿念”。 不管是什么,他总要叮嘱一句‘勿念’,似乎怕关云锦过分担忧,惹了思虑,每逢看到这些电报,关云锦心里都会平静下来,仿佛一颗不安的心终于找到停泊的码头,但是无论多么安静的心思,在见到宋锦源的那一刻,统统瓦解,一切又会被打乱。 最近她已经好多日子没再收到蒋溪涵的电报了,最初她以为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没多想,可是后来她连着拍了几封电报都毫无回信,这才开始担心,没等想出办法询问就见蒋启山上门,带来了蒋溪涵遥远的消息。 邱天水带着孩子去楼上休息了,宋锦源和宋承芳坐在客厅里正等着他们。 关云锦刚一进去,看到这副画面,心下一沉,强烈的害怕扑面而来。 蒋溪涵在帮宋锦源打理生意时,无意间发现手下一个管事的竟然跟当地的帮会勾结做一些伤天害理的生意,蒋溪涵清理了门户,断了这条路,却不料得罪了该帮会,日本黑帮的势力大到难以想象,此事自然没法善了。 有人带着一干众人找到了蒋溪涵处,跟他交涉,却遭到他的拒绝,软硬不吃的态度直接惹毛了来人,差点动起手来,最后几人将蒋溪涵绑回了帮里,无论怎么逼他就是不肯屈服,气的老大想要杀了他,但是这番举动,倒是很得他们大小姐的青睐,于是恳求父亲留下蒋溪涵,但是老大十分坚决,认为不能为他所用,且还处处跟自己作对的人,是不能留的。 但是这老大又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见女儿十分倾心与他,便答应,只要蒋溪涵肯答应娶了他女儿,即使以后仍旧不肯合作,也不会为难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蒋溪涵却死都不答应这门婚事,事情僵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关云锦听完,手心只冒冷汗,猛的冲到宋锦源面前:“你想想办法啊,你这么有权有势,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宋锦源低头看着关云锦,眼神冷冽:“你当我是什么人?那是我弟,我会坐视不管吗?” “那你就去找日本使馆的人啊,你是将军,是司令,日本人总要给你几分面子的吧,你出面难道还解决不了吗?” 宋锦源冷冷地看着关云锦:“这个帮会,不仅仅只是一个帮会,他的背后跟日本的政府有着极深的渊源,你以为我是允城的司令还能管到日本那吗?” 关云锦顿时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那怎么办?他被抓了,是不是受刑了?再拖下去,还会受到多少罪?” 说完低下头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呀?不是一直挺牛的一个人吗?”宋承芳在旁边皱眉问道。 关云锦低声道:“我以前坚强,是因为有蒋大哥,现在他都出事了,我坚强给谁看?” “你这样哭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宋承芳接着说。 关云锦忍了忍,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宋锦源只皱眉看着关云锦,没作声。 “宋司令,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救蒋大哥的,请您务必帮帮忙,既然您今天派启山把我叫来,就是说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能救蒋大哥,需要我做什么都行。”关云锦转脸央求宋锦源。 宋锦源却开始铁青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关云锦。 一旁的宋承芳看不下去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溪涵表哥是我们的兄弟,我哥自然会出力救他,你老是这么求,你心里难道以为我哥会见死不救吗?” 关云锦心狂跳了几下,压住了内心的不安,尽力平静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好,你别一个劲的催了,说不定我哥正想办法呢,被你一催催的没了主意。” 关云锦瞧了一眼宋锦源,他却将头扭向一边。 “我是有主意,但是能不能救溪涵,还得看关小姐的。” 关云锦霍然抬头:“您说请。” 宋锦源似笑非笑的又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 然后他就非常满意地看到关云锦渐渐煞白的脸,蒋启山有些看不下去,悄悄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正要出声安慰。 关云锦干涩地开口:“好,我劝蒋大哥接受这门婚事。” 说罢站起身,腿却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双臂撑在椅子上靠背上菜站稳,刚要走,宋锦源悠悠的开了口:“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表弟多么死心眼,他完全不答应这门婚事,真正缘由你比我清楚,你以为你只简单写封信,劝他,他就会答应么?以他的性格,看到你肯为了他的安危这般劝慰,心里肯定更加内疚自责,势必要死守你们之家的誓言到底了,到时候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只怕会加快他的死期。” 关云锦如遭雷劈一般,定定站住,不能言语。 宋承芳一脸惊讶:“原来表哥的心上人是你啊!那你可真够害惨了表哥的!” 关云锦苦笑一声,是啊,她最担心的恶就是蒋溪涵跟她在一起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没料到,来不及在一起,她已经害了他了。 关云锦转过身来,问:“宋司令心里有什么计划,不妨请直说。”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见她的眼里全是死静,忍不住的怒气翻涌出来:“你们俩都出去!” 宋承芳吓了一跳,但见宋锦源脸色极为难看,便没作声,拉着蒋启山赶忙走了出去,不忘将门关上。 “嫁给我。” 毫不意外的看到关云锦瞬间惨白的脸色,宋锦源却没笑得出来,脸色依旧阴沉。 “是你安排的,对吗?” 关云锦忽然笑着问,仿佛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宋锦源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盯着关云锦。 “是你安排的对吗?你说话啊!” 关云锦忽然疯了一般的冲上前去扯着宋锦源的双肩,疯狂摇晃着问。 宋锦源任由她闹,依旧没有做声。 直到关云锦累了,疲惫地退了一步:“是你做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 良久,宋锦源终于开口:“没错,我承认我利用了这个机会得到你,但是你以为我会去害我自己的弟弟吗?那是我姑姑的唯一血脉,我为了保住他们蒋家,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你以为你是谁?我会为了你,去陷害我自己的亲人?关云锦,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关云锦抬起头,怨毒的看着宋锦源:“是,我真是太看得起我自己了,可是你要是这么看轻我,为什么还要来为难我?” 宋锦源略带狠意的看着关云锦:“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没用。即使没有溪涵这件事,我也会得到你。这件事,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关云锦失控般的大喊:“你不是说蒋溪涵是你的亲人吗?既然他对你那么重要,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宋锦源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冷漠地看着关云锦,看着她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抠着身边的桌角,身体簌簌发抖。 原本想继续冷着的脸,一瞬间却崩裂出一股难以明说的困顿,宋锦源双目迷茫又坚韧,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想要上前扶起眼前哭泣的关云锦,将手背在了身后,沉声说道,声音依旧如往常一样,冰冷又残酷: “别在我面前提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我当然知道,什么都知道,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溪涵要救命,而我,要你。”宋锦源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飘了过来,毫不顾忌关云锦此刻的心境,一声一声争先恐后钻入耳中。 第一百零六章 奈何缘浅 一 宋锦源侧头看了一眼关云锦,体贴的为她整理了下脸颊边的头发,这一幕无一逃得过底下的记者们,大家纷纷举起相机,想要留下最独特的画面。 清了清嗓子,宋锦源迈了一小步上前,用十分平稳的语调说:“我与妻子感情十分稳定,外界所传的,我们分居,或者我在外面的‘红颜知己’,都是谣传,并不像众人想象那般。” 底下一片哗然和唏嘘声音,接着发问的记着纷纷举起了手,宋锦源微笑着一一回答,但是对每个人话都不多,至多两句,少则一两个字,绝不肯多言。 关云锦在他身旁站着,一直看着他的侧面,以前从以为他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却不曾想过,他侧脸的弧度,随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唇微动,透出强烈的果敢来。 正回答记者话的宋锦源,似乎有感应一般,顿了一下,接着一切又如常。 原本以为会很长的记者会,在宋锦源的配合和提前嘱托下,早早的便结束了。 没有预料中的累,因为全程到尾关云锦几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站在宋锦源身边,适时的露出甜蜜的笑容即可,其他的则都由宋锦源一人包了。 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提起陈赛飞,这个当红了许多年的三姨太。 关云锦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害怕,宋锦源几日前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声明,说明陈赛飞这么多年不过是陪伴他身旁的知己,如今他要正经娶妻,为免落人口实,特登报脱离关系。 不管事实究竟是怎样,关云锦见过那个明丽的女子,也见过他们之间的纠葛,可是这么多年的陪伴却换来宋锦源如此无情的撇弃,还是让关云锦心寒不已。 兔死狐悲,尚好她并未情根深种,不然,真有这么一天,她该如何自处? “你刚才在记者会上一直偷看我做什么?”宋锦源歪头看向关云锦,一边说这话,一边嘴角微微轻扬,似是想笑又忍着。 关云锦‘啊’了一声,才明白什么意思,神色有几分不自然:“我没啊。” “你不承认也无妨,反正今天很多记者都已经拍下了照片,等明天见报了,标题就‘司令夫妇伉俪情深’旁边就配着你偷看我的照片。” 关云锦一拧眉:“你别胡说。” 宋锦源一脸揶揄的问:“难道不是吗?灯光那么强都比不得你的目光,我都感觉我的侧脸快被你的目光烤焦了。” 关云锦见他一直这样口无遮拦便回击道:“你在人前说的自己那么痴情专情,我总要配合一下吧,毕竟现在扮演的身份不就应该这么做吗?” 宋锦源却眯起眼睛,收起笑容:“你就是在演戏?” 关云锦控制不住自己,她也知道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无疑会惹怒宋锦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不演戏,难道要我像你的三姨太那样,真心错付,到头来落个被人抛弃的命运吗?” 宋锦源不再说话,偌大的贵宾休息室就只有他们两人,关云锦双手握紧,明明天气很热,自己却觉得越发的寒冷起来。 坐了好一阵,就在关云锦觉得如坐针毡不能坚持时,宋锦源噌的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门被‘咣’地一声摔上。 他这副样子关云锦真的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庆幸他没有过来揍自己,当初他怎么用力扇陈赛飞耳光,那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们在日报上发表了声明,证明两人已经结婚,当然是假的,只不过是为了让蒋溪涵看见,将这份报纸和一封信都寄了过去,关云锦斟酌了好久的措辞,以便让蒋溪涵相信,又不觉得是别人代笔,说自从他走后,关云锦没少蒙宋锦源的照顾,所以时间久了两人早已有情,不过是怕他受刺激,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正好成人之美,双方都落得个完美收场。 蒋溪涵不相信,宋锦源又亲自修书解释,蒋溪涵便没再说什么,只寄回一封信,上面写了一句话:“祝你们白头到老,一切安好,勿念。” 关云锦抓着信,埋在胸口,跑到江边,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最后嗓子都哑了,却仍旧止不住眼泪。 最后宋锦源找到她的时候,关云锦几乎已经失去力气,瘫坐在江边,无力的靠着栏杆,双眼红肿,就连宋锦源在她面前蹲下,她都没有察觉。 “回去吧。”宋锦源低声说。 关云锦抬眼看过去,双眼又浮上泪珠,眼前的人和物都模糊了起来,没等眨眼,泪水夺眶而出,关云锦嘶声道:“我能回到哪里去?” 宋锦源伸手扶住关云锦的双肩:“走。” 关云锦却忽然用力挣脱开来,只是身体太过疲乏,宋锦源只伸一手臂又将她捞到怀里:“别闹了,我带你回家。” 关云锦哇哇大哭起来,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干干的掉着眼泪,宋锦源见她哭成这样,刚要开口,关云锦双腿无力支撑,又向下滑去。 将她紧了紧抱在怀里,宋锦源只皱起眉头,却没再说什么。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对待,想瞪他,眼泪又汹涌而出,想要挣脱出来,宋锦源却死不松手,关云锦疲惫的看着天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怔怔的掉着泪。 最后的记忆,是关云锦看着夕阳落下,最后一点余晖洒向大地后,一切都归到黑暗里,渐渐的他们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她却仍旧不想走,瞪大了眼睛,望着虚无的前方,也许是哭累了,整整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关云锦眼皮渐渐支撑不住,头一歪,在宋锦源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锦源吓了一跳,忙用手去探她的脸和气息,发现一切正常,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松了口气。 刚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长时间的蜷坐,两条腿如遭电击一般,毫无知觉,见他打了踉跄,郭飞从旁边迅速跑了过来,低声问:“司令,属下来吧。” 宋锦源却狠扫了一眼:“下去。” 郭飞自知失言,低头慢慢退了下去,宋锦源将关云锦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伸直了腿,等到恢复如常,便起身轻柔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关云锦正躺在宋锦源卧室里的床上,缓过神来,立马查看自己的衣服,还好一切照旧,只不过已经皱皱巴巴的。 准备下床,却听到隔壁有响声,关云锦看去,见宋锦源从隔壁的卫生间里走出去,正拿毛巾擦着脸。 关云锦刚要说话,宋锦源却笑眯眯的提前开口:“醒了?头疼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关云锦摇摇头,随即问道:“你怎么不把我送回家?我娘一定急坏了。” 宋锦源依旧保持着微笑:“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其实自从上次两人遇到伏击,宋锦源差人跟她母亲说两人一起度假,关云锦回去后也没敢说实话,就支支吾吾的含糊过去了,母亲也不是傻子,见关云锦不愿意说,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虽然心里担心宋锦源未必是她的好归宿,但见女儿讳莫如深,她一劝,关云锦便借口离开,也便搁了下来。 这番突然决定结婚,郑氏更是吃惊不小,但宋锦源礼金礼数样样不少,做足了面子,令关家上上下下都神气十足,而关云锦虽然神情总是清清淡淡的,但对母亲的解释却是他们两人确实两情相悦,只不过因为前一次婚姻的阴影,有些后怕,见她这般,关老夫人也放下心来。 只是关云锦却坚持不大办,只在报纸上发份声明,宋锦源开始不同意,但最后竟也都依了关云锦,见这般,关老夫人从心底觉得宋锦源是很在意关云锦,一切肯迁就她,只劝她不要太任性,关云锦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一味答应着。 婚后关云锦却经常回家去住,几乎不怎么把司令府当做自己的家,郑氏也曾反复劝过,但关云锦只说舍不得她,宋锦源又很忙,很是赞成她回自家住,虽然能时时见到女儿是好的,终究不是个正理。 今天她没有回去,以他们现在众所皆知的关系,想必在母亲那边也是能理解。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的笑容,心下觉得好没意思,便没了言语,接着起身向外走去。 宋锦源手一伸,将关云锦拉回到怀里,没了笑意,低声问:“你就这么着急走?” 关云锦挣脱了一下,没有成功,刚又要动,宋锦源却说:“难道你还想再被记者拍到一次吗?说咱们夫妻二人面和心不合?不给我制造点新闻,动摇下我的形象,你不甘心是吧?” 关云锦愣住,随即低下头,没错,就是因为她总是往回跑,被好事的记者拍到,大肆报道出来,说两人根本貌合神离,怕消息传到日本,一向低调的宋锦源才召开了记者会,这事刚解决,断断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了。 “我没那个意思。”关云锦也低声说道。 “没有就好,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再说这里也是你的家了,你要是不愿意住这间房,随便去选,不喜欢装饰也随你换,要是你看上这间了,简单的很,我可以去别的房间。” 关云锦抬起头看着宋锦源,咬了咬下嘴唇:“我……其实…...” 话还未出口,宋锦源已经低头吻上,辗转在关云锦的唇边吮吸,关云锦刚要发作,他却又站起身,仿佛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怎么……” “我跟自己的妻子温存一下,难道不可以吗?”宋锦源难得俏皮。 关云锦知道生气也没用,但心里隐隐排斥这种行为,便沉下脸去:“我们算什么夫妻,不过是假的而已,骗骗别人用的,你也不记得吗?” 关云锦成功的激怒了宋锦源,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宋锦源神色渐冷,眼神凉凉的看向关云锦,双手唰松了开来。 “我从来没当这个婚事是假的,这种话以后你也最好少说,不要试图激怒我。” 关云锦无言。 “另外,我倒不知道,你跟一个假的丈夫可以抱这么久说话,而不推开他,不再赏一巴掌吗?” 关云锦脸登时憋的通红。 “有时候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要诚实多了。” 关云锦扬手,却在下落一瞬间被宋锦源狠狠攫住:“被我说中心事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宋锦源嘴边带着一丝冷笑,眼里透着凉意,渐渐将头低下去,靠关云锦越来越近。 关云锦无言以对,忽然向后退去,大声冷笑了几声:“宋锦源,你当真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你吗?我心里只有蒋大哥一个人,我愿意假装嫁给你,不过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你那么刚好的愿意娶我,别说是你,只要是个男人我都可以嫁,只要是为了救蒋大哥,我什么都可以做!” 宋锦源眼睛攸地眯起来,脸色如钢铁般冰冷,眼神死死锁住关云锦,关云锦也回以一脸不屑。 半晌,宋锦源压着声音说:“那你知道,若不是我,换做别的男人,他们会任由你这般自由吗?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你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如鬼魅般,带着扰人心魄的力量,关云锦心里忽然颤了颤,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宋锦源不放过关云锦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见她有所触动,凑到耳边,轻声说:“你既然肯为溪涵牺牲一切,那么,就证明给我看看,让我也明白你到底为了他能牺牲到何种地步。” 关云锦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宋锦源用吻封住,接着惩罚一般狠绝的四处吮吸啃咬,趁着关云锦出声挣扎的当口,舌迅速的钻了进去,翻天覆地的搅了起来,关云锦想要用舌头推出他的,却被他更深的缠绕在一起,一只手扶住关云锦的腰,另一只手在关云锦胸前用力一扯,外衣基本被褪去,露出里面的底衫。 关云锦大惊,慌忙用手去护住,却被宋锦源双手扣住手腕,反剪在身后,一个用力,两个人双双摔在了床上,宋锦源翻身压在关云锦身上,抬起头来,双眼炯炯的看着她。 “关云锦,你可真不是个聪明人,还是一直以来你身边的男人都对你太过纵容了,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有恃无恐,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惹怒我,对你根本没好处。” “宋锦源,你不要逼我。”关云锦颤声说着。 宋锦源瞳孔收紧,哑声说:“我曾经以为你会自愿跟我在一起,却不想你这般的不在意我,恨我就恨我吧,好过你心里只有别的男人!” “宋锦源,你混蛋!” “我混蛋又如何?在赵大爷家你的衣服不就是我换的吗?当晚你腿受伤,加上又泡了冷水,我给你换好了衣服,抱你躺在床上,我当时就想,要是那晚倒霉中了枪,或者被发现,咱们就是死在一起也是好的,可是上天留了咱俩的命,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了,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必须要得到你,趁人之危也好,小人也罢,都无所谓了。况且,我不后悔,我说过,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要诚实多了,你发烧说胡话的时候,说的是‘宋锦源你快跑,别管我,不要杀他’,那一晚上,你几乎反反复复全是这几句话,我倒想问问你,你心里当真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死活?我死了又干你什么事?” 关云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的疯狂摇着头:“你胡说!” 宋锦源掰过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 关云锦想也没想:“你放开我!滚开!” 关云锦疯狂的挣扎着,宋锦源却怎么也不肯松手,直到她意识到宋锦源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才渐渐停了下来,抬眼看去,宋锦源早已收起刚才的狠绝,眼神深而又深:“关云锦,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奈何缘浅 二 听闻他忽然低下来的声音,关云锦整个人呆了一下。 “害怕我吗?还是害怕你自己爱上我?” 关云锦双唇颤抖起来,半晌不能言语,只单字的说着“你……” 宋锦源扳过关云锦的脸,让她可以看到自己:“云锦,我爱你。”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他的气息涌来。 那一夜关云锦不知是如何过去的,脑海里留下的片段,只有宋锦源,疯狂地撕碎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衣物,蛮横的进入她,关云锦哭了起来,打着,咬着,撕扯着,宋锦源却仍然不肯停下来,只是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云锦,云锦……” 听着他一声声的呼唤,关云锦似乎着了魔魇,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眼中只能看到瞳孔中的他。 宋锦源脸胀得通红,却只狠狠盯着关云锦,身下动作却越来越激烈。 一切疯狂过后,关云锦沉沉睡去,宋锦源依旧跪坐在关云锦身边,神色阴晴难辨,许久,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躺下,将关云锦轻轻的搂在了怀里。 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红色透过窗子照了进来,关云锦睁开眼睛,一时想不过来自己是在哪里,如今是何时。 等到发现赤裸的上身,以及腰间精壮的手臂,关云锦才缓缓记起,上午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关云锦转过身去,看着宋锦源,他早就醒了,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仍旧搂住关云锦。 “啪”“啪”,关云锦抬手就狠狠地抽了他两巴掌,宋锦源脸颊上立马生出红色手指印。 宋锦源确实生气了,但却只恶狠狠的瞪着关云锦,坐直了身体。 关云锦双眼赤红的瞪着他:“你这个禽兽!” 宋锦源瞅了她半天,忽然不发一言的翻身将关云锦压在身上,不管不顾的封住她的唇。 关云锦恨极,用力的咬了下去,宋锦源身躯一震,眼神变了变,但是仍不松口,任由关云锦渐渐加重力道,直到血腥之味蔓延在两个人的口中,关云锦才松开牙齿,用力推开宋锦源,扭头干呕了起来。 宋锦源撑住上身,看着关云锦,脸色越发阴沉,但始终没开口。 直到关云锦平复下来,疲惫的趴在床上,宋锦源欺身上前,没有让她有喘息的机会,便将她身体翻过来,再次吻上去。 关云锦大惊,拼命推着他,却丝毫成效未见。 宋锦源的下唇已经被关云锦咬出血,但他似乎没任何知觉,只依旧亲吻着她的唇,在她的口腔里辗转反侧,关云锦流下泪来,混合着血泪,宋锦源疯狂的探索着关云锦的一切。 关云锦双手抵在他胸口,眼神死死的瞪着他,但宋锦源手上没停,眼睛里满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关云锦忽然从他的对视中看到了一丝绝望,这种感觉让她浑身冷颤起来,渐渐蔓延至心间。 两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睁大双眼,撕扯着,对抗着,也纠缠着,剧烈的喘息着,有汗水也有泪水,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两个人如同搏命的狮子,一个拼命进攻,一个誓死搏杀,激烈的涌动着,是残存的意志。 关云锦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又再次泛滥开来,在赤红的夕阳沉下去的一瞬间,两个绝望的身躯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同时似乎也带有些许满足的声音,接着便重重的摔在了床上,久久不能平息。 再次醒来,暮色已经降临大地,屋子里漆黑一片,关云锦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臂弯里,沉思了一会,突地茫然坐起来,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接着被拥入一个怀抱中:“我在这呢,别怕。” 关云锦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扭头看着身边的人,虽然只能看得见大体的轮廓,关云锦的心却又狂跳起来。 宋锦源将她搂紧了一些,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柔声说:“云锦,我们别闹了,好好的行吗?” 关云锦回想着今天所有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而她竟然安稳的在宋锦源的怀里睡过去,宋锦源赤红的双眼,和流着汗的脸颊,忽然就这么闯进脑海里,关云锦想拼命赶出去,心意想到,头便跟着摇了起来。 宋锦源却以为她不肯,依旧在生气,将手臂再次收紧,腾出一只手抬起关云锦的下巴:“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关云锦却怔怔的望着他,流下了眼泪。 原本以为黑暗之中,宋锦源会看不到,他却如早就料到一般,低下头温柔的亲吻着关云锦的泪珠。 “云锦,我爱你。”说完,在关云锦的额头留下深深的一吻,太过专注,忽然让关云锦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件事如同一个承诺,宋锦源看的极其重要,以至于动作显得神圣无比。 第二天一大早宋锦源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关云锦,郭飞在外面已经急得焦头烂额,昨天整整一天宋锦源都没有离开关云锦的房间,下人试着想去叫他,却一律被郭飞挡在外面,但是纵然郭飞再有能耐,也不能一直拦住那些幕僚们,刚一大早,见到宋锦源不慌不慢的身影,郭飞差点跪下。 汇报清楚后,宋锦源只说了句‘等着’,扭头又进了卧室。 度秒如年之后,宋锦源终于出来了,郭飞不敢言语,急忙跟上,没走几步,宋锦源却摆摆手:“你以后都不用跟着我了,好好保护夫人才是你的责任。” 郭飞心里不忿刚要开口,宋锦源又说:“你保住了她就是保全了我,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说的极为重,郭飞沉默了几秒,最终点点头,目送着宋锦源的车渐渐远行。 当关云锦的护卫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比较轻松的,关云锦虽然有时候很反感他一直跟着,但是也不胡闹,她明白郭飞跟了宋锦源多少年,派他来,自然也能明白宋锦源的几分心意。 关云锦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回关家照看生意,偶尔也带着母亲去看看电影,逛街,烫个新式的头发,其余时间基本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不出门,这样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让郭飞的工作失去了挑战性,但也确保了稳定性。 除了轻松的时刻,便是不轻松的时刻了,这些情况只有发生在宋锦源回来的时候。 不知道多少次,宋锦源被关云锦连人带枕头丢了出来,门摔得咣咣作响,虽然宋锦源也生气,但却只紧紧抿着嘴唇,眼睛直直的盯着关云锦紧闭的房门,有时候也听他不服气的喊:“这是谁的卧室,你凭什么赶我出来?” 随即关云锦就呼啦的拉开门,沉着脸:“还给你,我走。” 说罢就向外走去,宋锦源却慌忙迎上去,将关云锦拦腰抱起,再重新回到卧室,关云锦也挣扎,有时候巴掌抽的趴趴作响,但宋锦源却似没知觉一般。 听的郭飞心惊肉跳,心里想着,宋锦源也太没出息了些,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堂堂五省司令竟然这样被揍,还不还手不还口,着实憋屈,但他能做的就是赶紧躲开,留给二人清净的世界。 有时候针对这件事郭飞想要谏言,但见宋锦源的一双眼睛扫过来,便没说的欲望了。 但也有宋锦源受不了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他忽然的惨叫声,接着又是嬉笑求饶的声音,然后是东西砸碎摔碎的声音,还有两人动手打架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有。 每当这时候郭飞就很苦恼,他不知道该上前去解救自己的主子,还是当做没看见没听见。 一旦郭飞碰上一身狼狈的宋锦源,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低着头不做声。 开始几次宋锦源也是十分不好意思,但随着事情发生的次数越加频繁,宋锦源已经可以做到无视郭飞,甚至为了避人耳目,直接命令郭飞只要他在,就离开这座楼,到外面呆着去。 郭飞自然乐意不得,忙不迭就跑下去了。 剩下的时间,便只是感受到楼上叮叮当当的声响,有时候也伴随着女人高声骂人的声音,通常都是‘流氓,混蛋’等的词汇。 活了三十多年的郭飞忽然不明白了,这一切都正常吗? 楼上那个人真的还是自己追随了二十几年的司令主子吗? 郭飞在门口碰见宋锦源,开始的时候脸色沉重如铁,渐渐的阴翳少了些,近些日子来,总算是再次看到往常的主子了,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是对于宋锦源来说,最不常见的就是情绪的变化,能再次收起心情,说明他已经恢复。 每每见着关云锦,郭飞其实很想问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云锦又究竟是怎么对待司令的,他们到底在闹些什么,但是这些也只能想一想罢了,借给他万个胆子,也是不敢问出来的。 天气又热了些,宋锦源派人将关云锦的行李收拾妥帖,便带着她去山庄避暑。 看起来,两人似乎又闹起了别扭。 关云锦啪地将杯子摔在地上:“我说了我不去就是不去,你当我是个器物吗?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不去!” 听她这么一说,正收拾东西的丫鬟怯生生的停了下来,看看关云锦,又看看宋锦源。 私下丫鬟们和卫兵们早就嘀咕过,以前只觉得陈赛飞难伺候,但见了宋锦源也都是娇娇柔柔的,即便有时候耍性子也算得上闺房之乐,怎么今天换了这个正经夫人,却比陈赛飞脾气还暴躁? 但她却比陈赛飞好伺候多了,陈赛飞出身舞女,一朝飞上枝头,多少有点暴虐的心理,平日里对待下人从来不假辞色,一旦犯了错非打即骂,可这个对着宋锦源乱发脾气的关云锦,对待下人倒是和气得很,只要不是惹到她,基本没翻过脸,之前有个从前在陈赛飞面前得宠的丫鬟,故意说以前司令对三姨太多好的话,关云锦倒是没发火,直接派人将丫鬟打发了,美其名曰,既然她对旧主如此忠心,就让她继续伺候旧主吧。 郭飞倒是问过她为什么不惩罚丫鬟,关云锦直接来了句:“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多说一句都懒得,既然不好好当差,我撵了就是,何必多费口舌。” 自此之后,底下的丫鬟下人们原本的欺生念头也都全部收敛了起来。 “看什么看,搬!”宋锦源阴着脸低喝了一声,吓得丫鬟赶忙继续低头收拾,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房间。 关云锦气的喘起粗气来,站起身:“我再说一次,我今天哪里也不去。” 宋锦源大步走到关云锦面前,抓住她的两只手,向自己腰间一送,接着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关云锦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向外掰去:“放……开!” 却始终发不出完整的话来。 良久,关云锦被吻的脸色绯红,气喘吁吁,宋锦源抵住她的额头:“不管我去哪里,都不能见不到你,所以,你必须去。” 关云锦拼命挣着:“放手!放手!” 宋锦源却忽然正色道:“我不放手,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放手的,不管你说多少次,我还是这句话。” 眼中是难得的严肃和郑重,关云锦看着他,没了言语。 宋锦源呵呵笑了出声:“我发现你最近总是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被我迷倒了?” 关云锦忙撇过头去,冷冷说道:“你这人好没意思。” 宋锦源却抱紧关云锦,有些自足地笑着说:“我觉得有意思,你想跟我闹就跟我闹吧,我都能受,我知道,你的性子最烈,跟我闹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有的是耐心,保证能把你收服了。” 说完还亲昵的用手指刮了刮关云锦的鼻尖,关云锦皱眉躲开,却没能成功:“我知道了,你当我是你遇见的野马一般,是在熬我呢,把我驯服可以满足你,对吗?” 宋锦源原本满脸的笑意一下子都不见了,关云锦看着他俊美的脸忽然变了模样,心里突突了好几下,依旧没定下来。 就这样看了半天,宋锦源被她气笑了:“你这样是想激怒我吧?你要记得,不管你怎样,我总是跟你生不起气来,有时候生气,也不过是气你不懂我的心,但是我还是狠不下心真的对你生气,见到你,我就什么都忘了,都忘了跟你生气了。” 关云锦颤了颤,谁人说越是无情的人,说出情话越动人。 在关云锦的印象中,也在别人的印象中,宋锦源话少的几乎稀奇,但是他却总在关云锦的面前,这样婉婉的说着一些动人心的话,虽然关云锦总是不感兴趣,甚至不愿意见他,但是宋锦源却坐在关云锦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说很多话,小时候的事,长大了的事,打仗时候的事,很多很多,似乎要把未见到关云锦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分享与她,平日欢快多言的关云锦面对宋锦源的时候,更多的是沉默,冷眼,以及逼急了的怒骂。 宋锦源也不生气,依旧我行我素,话虽多,但这样直白的情话却是少之又少,除了他说的那句‘我爱你’,几乎再无别的。 今日这般从他嘴中说出,关云锦的心像是被吊在了空中,上下慌慌的,着不了地。 “也许等到有一天,我跟别的女人一样,对你不再这般冷漠,你就会对我生气了,也不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些生气不生气的绕口令。”关云锦冷笑着说。 宋锦源深深的看着她,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也在意我。” 关云锦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又说什么疯话?” “你这般害怕我对你会改变,不是在意我又是什么?起初我就想到了,你那么怕接近我,但是心底根本就是喜欢我。” 关云锦生气推开他:“我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转身要走,却被宋锦源拉回来:“你这是又被我说中心事了,害羞了!” 关云锦待欲动手,宋锦源却动也不动的站着,双手不松,依旧抱着关云锦:“你又要给我耳光?真是可笑,我宋锦源这辈子,也就在你手下挨过揍。” 关云锦一听便愣住了,手搭在半空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颗心又酸又涩。 第一百零八章 奈何缘浅 三 关云锦还是去了山庄,按照老规矩,依然她睡主卧,宋锦源睡次卧,两间卧室紧挨着。 安顿好,关云锦觉得折腾了一天,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会,宋锦源却推门而入,关云锦见怪不怪:“我要休息,出去。” 宋锦源却拉起她来,神秘兮兮地说:“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会谢谢我。” 关云锦瞥了他一眼,将手一抽:“累。” 宋锦源低头看着关云锦,微微一叹气,关云锦刚要看他,却忽然重心不稳,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身体由不得自己,关云锦恨恨地说:“哪天我把自己吃成了胖子,累死你!” 宋锦源哈哈大笑:“吃吧吃吧,我倒希望你能胖点。” 等到了地方,关云锦才意识到,他说的没错,眼前这片静谧的如同画中的湖水,真真让她喜欢得不得了。 宋锦源从侧面看着关云锦情不自禁露出的笑意,也跟着会心一笑。 “我已经把这里戒严了,除了我以外,没别人,换个衣服,下去玩一会吧。” 关云锦扭头看着他,皱起眉头:“你在这里,我才不会下去。” 宋锦源一耸肩:“那我走。” 关云锦张开嘴,没来得及开口,宋锦源又说道:“我当然不走,我怕你被水怪吃了去。” 关云锦轻抽了口气,转头看向湖面。 宋锦源大笑:“我知道你水性好,不下去多可惜。” 关云锦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说过我不下去。” “你是怕我还是怕水怪?” “……” 噗通,两人纷纷落入了水中。 由于宋锦源护住关云锦,所以在他拉着入水时,关云锦很好的适应了水里,并没有呛水,入水之后,关云锦迅速调整了姿势,浮出水面,露出头大口的呼吸,宋锦源接着也露出头来,呵呵笑着。 关云锦愤恨不平,游过去抬脚就踹了过去,宋锦源轻巧一躲,避了开来。 关云锦再要上前,宋锦源绕到她身后,双手搂住腰,嘴巴贴着关云锦的耳垂,沙哑地说:“云锦,我……” 没等说完,关云锦手肘用力将他推开:“你怎么……” 她的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两人下水的地方不深,脚足以够到地,宋锦源已经立好身体,将关云锦揽在怀里,捧住她的脸,深情吻着。 关云锦双手拼命挣扎,终于挣开,骂道:“你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这些吗?” 宋锦源被她骂得一愣,终于说道:“要是不想,要么对你没感觉,要么就不是男人。” 关云锦扭过头去不看他,只将背对着他。 “总之你离我远一点。” 宋锦源看了看她,想要上前,关云锦却一下子钻入水中,游向湖心深处。他随后跟上,没几下便追上了关云锦,见他跟上,关云锦调转了方向,朝另一边游去。 见她这般,宋锦源也没有跟太紧,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关云锦踩着水将头露出水面,呼吸着新鲜空气,燥热的天气,在这清凉的湖水里一泡,整个人就冰爽极了,见着不远处的宋锦源微微笑看着自己,关云锦顿时觉得好像连脾气也不那么咆躁了,不自觉瘪瘪嘴,笑了出来。 这一晚,关云锦意外的没有对宋锦源发脾气,不管他做什么,至多翻翻白眼,话也难得温和,两人长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共进晚餐。 许是白天太累,又在湖里游了大半晌,关云锦没等吃完饭,便觉得乏了,跟宋锦源一说,便回去睡下了,见她如此疲惫,宋锦源只吩咐丁香好好照顾关云锦,让她早早歇息了。 一觉安好,关云锦醒来时,见太阳已经升起,热辣辣的照着窗棱,关云锦翻身起床,喊来丁香,收拾妥帖之后便下意识的四处看着。 丁香见小姐似乎在找什么,便问:“小姐,找谁呢?” 关云锦‘嗯’了一声,摇摇头:“没找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 接着转弯刚要出门,宋锦源却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是在找我吧?” 关云锦鼻子哼了一声,不看他。 宋锦源也不生气,挥挥手,打发所有人下去,上前拉着关云锦的手,凑到耳边神秘地说:“再带你去见个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关云锦皱眉看着他:“你又玩什么花样?” “说了还有什么意思,走吧。”说完拉着关云锦的手向外走去。 阳光下,两匹白色骏马正低头吃着草,通身白色的毛发衬着耀眼的日光,散发出一圈圈光晕来,矫健的腿,结实的轮廓,马蹄偶尔挪动几步,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了过来,鼻子不时的动着。 关云锦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轻轻摸着它们的鬃毛,马似乎明白关云锦没有恶意,也没有敌意的晃晃身体,似是在回应关云锦的爱抚。 “喜欢吗?送你的。” 宋锦源在旁边看着关云锦一脸欣喜,笑抿着嘴不说话,直到被冷落多时,才不得不出声问。 关云锦看也不看他,依旧爱不释手的围着马团团转。 直到宋锦源走近,一把搂住她腰,将她带向跟前,再将她的脸转向他。 “这马再好,能好得够我吗?” 语气里满是不悦,关云锦却懒得理他,一拧身体,挣脱了他的双手。 “它们叫什么名字?” “额头带黑色的叫踏雪,另一匹叫寻梅。”宋锦源话音里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可奈何。 关云锦赞赏的点点头:“名字很文雅。” 见关云锦丝毫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意思,宋锦源只得上前,依靠在一匹马身上:“你也不问问我从哪里给你弄来的?我没功劳总有苦劳吧?” 关云锦却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骑马?” 宋锦源忽然笑了:“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关云锦疑问,说:“是吗?” 宋锦源却不再说话,看了看别处,又回过头来看着关云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次在回城的车上,你还偷看我来着。” 关云锦“你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我才没有偷看。” “哦?那我在车玻璃上看到谁了呢?” 关云锦恶狠狠的说:“我那时不过是奇怪,怎么有男人长的比女人还漂亮,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很漂亮吗?” 故意将‘漂亮’两个字咬的很重,说完还示威般的挑挑眉毛。 宋锦源呵呵笑着:“漂不漂亮,反正都是你的了,随便看吧,不用再那么藏着掖着的了。” 关云锦恼怒,伸脚想要踢了他一下:“我才不稀罕要你呢,爱给谁给谁,走开!” 接着就要翻身上马,宋锦源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别上错马,额头有黑色的这匹似乎公马,性子很烈,为了我准备的,那匹才是为你准备的,不过跑起来两个谁也不输谁,放心了吧。” 关云锦调转方向,利落的骑上马,低头对宋锦源说:“大侄子,让开一下,不要挡着路。” 随着一声‘驾’,关云锦飞奔了出去,宋锦源见状迅速飞身上马,追上前去。 风呼啸在耳后,关云锦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越跑越快,将身后的山庄甩出好远,渐渐眼前出现一片广阔的青草地,关云锦忍不住喊了起来。 宋锦源保持着一段距离看着关云锦,见她如同小孩子般的兴奋,嘴角跟着微微上扬起来。 在山庄的日子总是惬意,两人之间的矛盾也逐渐少了一些,郭飞已经很少听到他们惊天动力的吵闹声,但偶尔的拌嘴仍是有的,每当关云锦生气,宋锦源百般逗乐时,所有下人们能溜得都已经溜了出去,不能溜的,便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是空气了。 一日早起,关云锦一个人用完早餐,又去花园里散了一会步,迟迟不见宋锦源的身影,关云锦心里老大不自在,又张不开嘴问,便闷闷不乐一直到了中午。 虽然满桌都是清口的小菜,又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做的,但关云锦却没了胃口,恹恹地用筷子挑了几根,吃到嘴里味同嚼蜡般,好不容易咽下去,便起身回到卧房。 找了本书,强迫自己看,但翻了几页却一个字也瞧不进去,只觉得口渴,丁香倒来了冰镇酸梅汤,喝了两碗,关云锦却仍旧觉得心口一阵火,窝得难受,闷声将书丢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本想看看风景,眼神却不自觉的四下看去。 大中午的太阳底下,自然什么人都没有,关云锦有些生气,将自己仍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气恼的坐了起来,看着枕头横竖也不顺眼,随手捞了过来,撕扯了起来。 丁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司令肯定是忙去了。” 关云锦嚯地抬起头来:“他忙不忙,关我什么事?谁问他了?你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丁香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我不提。” 关云锦看了看丁香,见她似乎在忍着笑,心里一阵恼火:“你下去吧,别在这里惹我心烦。” 丁香一脸委屈,接着点点头便下去了。 只剩关云锦一个人仰面躺着,心里就跟外面的蝉叫一般,又乱又烦又热烈。 到了晚上,关云锦脸晚饭也没吃,洗完澡便躺下歇着了,白天净生气去了,也没怎么睡着,此时精神头反而有些不大够用。 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身形靠了过来,接着熟悉的味道传来,腰间被一只手臂环住,耳边是低沉的男声:“一天不见,真是想你。” 关云锦睁开眼睛,脸热了起来,幸好没有开灯。 向里靠了靠,关云锦语气不悦地说:“热得紧,你离我远点。” 宋锦源没出声,只是手臂渐渐收紧,关云锦的后背感受到他刚毅的身体线条以及火热的触感,心里咚咚的快跳。 “起开,我让你……” 剩下的话语只被宋锦源全部封在口内,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宋锦源用力扯着关云锦的上衣,仅是夏天单薄的衣衫,没两下,关云锦便赤裸了全身。 好不容易将已经迷蒙了眼睛的宋锦源推开,关云锦脸上一阵发热,艰难的说:“你别……”声音却有些无力。 宋锦源却伸手盖住关云锦的嘴唇:“嘘,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女人说出任何拒绝的话,都只会让男人更疯狂吗?” 关云锦脸更烧的厉害,随即想到什么一般,一伸手扯掉宋锦源覆在唇上的手,整个声音都冷下来:“宋锦源,你又把跟你哪位红颜知己弄混了?” 见她忽然凛然的语气,以及冷下的神色,宋锦源只觉得头有点炸,无奈的笑笑,翻身下来,关云锦迅速一个转身,将被子盖住全身,高声道:“出去!” “云锦,我……”宋锦源刚要上前凑,关云锦一个枕头丢了过来:“我让你出去听见了没有?” 宋锦源定定的看着关云锦,好半天,见她没有松口的意思,仿佛仍在气着,叹了口气:“我今天去处理军务了,走的太急,凌晨就出发了,没叫醒你,因为事情机密,也几个人知道,原本以为很快就好,没想到却耽误了一整天,刚结束我就着急赶回来了。” 关云锦不看他,也不做声,像没听见似的。 “云锦,你听我解释,我……” “谁要听你解释,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关云锦说完抽起一件披肩围住自己,便下了床,站在门口附近,打开门,指着外面:“请你出去。” 宋锦源坐在床上看着她,似是苦笑又似自嘲:“你好好休息吧。” 接着起身走了出去,走廊里橘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关云锦不能自控地看着他的身影,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一分落寞来,脚步落在地上,看得关云锦心里跟着一下一下的揪得慌。 到了门口,宋锦源停住,回头看过来,关云锦忙闪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犹自背靠着门,大口的喘着气,可她明明没有做什么,为什么心跳会这么急,气为什么不够用。 宋锦源定神一般,站在门口,许久没有推开门,就这样看着关云锦已经紧闭的房门,眼睛里像是燃烧起什么一般,又像是熄灭了什么,转眼之间,神情疲惫不已,终于推开门,轻声的带上门,宋锦源没有休息,而是走到贴近关云锦房间的那面墙壁上,不知盯着哪里,足足看了半天,才疲惫的闭上眼睛,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关云锦贴着门,耳朵却一直警醒着,听到宋锦源开门的声音后,过了一小会,悄悄的拉开一道门缝,空空的走廊,什么人也没有,关云锦的心忽然也空了一大块。 第一百零九章 奈何缘浅 四 清晨的空气比其他时候都要新鲜几分,关云锦深深地呼吸着,扬手挽了几个剑花,腰身一滑,漂亮的亮了个相。 这次出行没有带着自己的剑,好在郭飞习武,总算借到一柄长剑,关云锦迎着郭飞一脸狐疑,噗嗤笑了起来:“你忘了当年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可是被我夺下过武器的吗?我也是练家子。” 郭飞嘴角抽了抽,没有出声。 关云锦抿嘴笑着:“咱们比试比试吧。” 郭飞皱眉,摇摇头,一脸的不肯。 关云锦想了想:“那就是切磋切磋,是我不会措辞,咱们哪里用得着比试呢,肯定是你的功夫好一些,不过是指点我一二,好吗?” 但任凭关云锦怎么央求,郭飞自是不愿意,转身便要走,关云锦见他不肯,鬼鬼一笑,呲楞扯出剑,挽了几个剑花对着郭飞后背大喝一声:“看招!” 郭飞头没回但身形已经先一步的向侧转身,腰间堪堪躲过关云锦的一击。 定住身,郭飞脸色难看地说:“夫人,属下不能跟您动手,有失分寸。” 关云锦点点头:“你这样分明就是瞧不起我,难道瞧不起人也是你的分寸吗?” “可是……” 关云锦垮下脸来,颇有几分无奈地解释:“我不过是想练练功夫了,这么长时间了,我都一直没锻炼身体,结果弄的自己像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般,身子弱得不得了,稍微遇到点天气变化,就病倒了,我不图个强身健体吗?但是自己练总也没几分意思,我知道你是高手,不屑于跟我过招,但是指点指点我,总是可以的吧,你也不要忒着小气了,攒着一身功夫,不授予别人,难道还能生娃娃吗?” 见郭飞神色有所松动,关云锦抓紧契机又上前央求,见关云锦这般恳求,郭飞拗不过,只得硬生生答应了。 关云锦高兴的蹦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左腿高抬,腰上用力,整个人旋转了一圈,轻巧的落下左腿,向前迈出一步,右手挽剑靠在背后,左手绕过一个弧度之后定在身前,唰唰两下,一个利落的单剑起势,看得郭飞一愣:“你不是学的西洋剑法吗?” 关云锦笑着抬了抬下巴:“你不知道吧,我也学过纯正的中国功夫,尤其是太极,别轻敌啊,我可是童子功,厉害得很呢!” 郭飞常年铜铁一般的脸色上竟难得浮现一丝笑意,见关云锦这般孩子气,便点点头:“那好,我倒来领教领教了。” 关云锦低喝一声:“看招!” 郭飞有心让她,关云锦又处处用心,这样也拆了十几招,再次被郭飞一个剑锋挡了回来,关云锦脸色变了变,但眼底却全是敬佩:“你真这么厉害啊?好歹我也拿过第一名,竟然半点都碰不到你?我还不信了!” 才说罢便以剑拄地,侧身腾空,双腿朝着郭飞头部踢去,郭飞从容不迫大步后退一步,上半身向后挺去,灵巧躲过这一招,关云锦却剑上用力,双脚一点地,腾空翻了身,接着拔起剑来,直奔郭飞身体。 ‘当’的一声,郭飞的剑止住关云锦剑的去势,身体一侧,避开了关云锦落地过程中手肘的攻击,关云锦刚一落地,没等站稳,身体便即刻后仰,高抬腿向前劈去,郭飞双手架起,格住关云锦的攻势,待关云锦愣住功夫,双手一撤,关云锦收不住重心,便向地上跌去,郭飞眼明手快拉住关云锦一只胳膊,关云锦右手用剑点地,这才支撑住自己没有摔倒,郭飞手劲一收,将关云锦拉了起来。 关云锦喘着粗气,回头看着郭飞,自知不敌,功夫差了不少,便爽朗地笑了起来,用剑柄垂了郭飞胸口一下:“好啊,你功夫当真是这么好,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了!” 郭飞竟也难得地呵呵笑了出声,但显然不习惯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却神色古怪的看向关云锦身后,接着敛起笑容,整个人再次恢复往日的不苟言笑,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丝紧张。 关云锦被他突然的收手旷了一下,身形跟着动了两下,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身后却传来宋锦源不咸不淡的声音:“这么热的天,大清早,你们倒是好兴致。” 关云锦忙回头,见宋锦源上身白衣,下身合体西裤的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只怕刚才她与郭飞切磋的全过程,已经被他看了下来,但见他神色间似乎没什么变化,关云锦看过去,他反而还扯出一个笑容。 郭飞低下头:“属下告退。” 宋锦源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关云锦刚要开口喊他,宋锦源却大步上前,猛的拉住关云锦:“你做什么?” 关云锦狐疑的看着宋锦源:“他功夫这么好,我当然要拜师了,你这人挺有意思,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宋锦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明显在压抑怒气,见关云锦又看向郭飞离开的方向,忽然说道:“你这么想学功夫,怎么不找我?” 关云锦扭头看着他:“你?” 被她这副不相信的模样激怒了,宋锦源挑挑眉:“我怎么了,不相信?” 关云锦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说完就要离开,宋锦源长臂一伸,将她拉至怀中,双手紧紧箍住她身体:“就凭每次你都挣脱不开我,难道还不想跟我讨教几招吗?” 关云锦见又似从前般挣不开,这么长时间,竟然也似习惯了,便撇撇嘴:“你是男人,又是军人,力气大过我那是自然的,但是论到功夫,你可未必就是我对手了,我练过剑,胜在轻巧,你自问是我对手吗?” 宋锦源却忽然生起气来,口气也不再和善,冷冰冰的将关云锦放开:“你来,我空手,三招之内夺不下你的剑就算我输。” 关云锦瞪大眼睛,接着满面不忿:“三招?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好歹我也是……” “童子功,刚才听见了,不必再吹牛皮了,真功夫不是在嘴上的,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宋锦源不紧不慢地打断关云锦。 听他这般口气,关云锦大怒:“你偷听偷看了这么久,还敢如此看不起我,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狂徒!” 说着就提剑便冲了上去。 宋锦源在剑离身体一臂之长时,脑袋一偏,身体如泥鳅般滑了出去,脚步一绕,已到关云锦身后。 关云锦反应过来,慌忙将剑调转方向,却被宋锦源算好一般,单手紧紧握住,再也动弹不得,关云锦左手齐上,试图用蛮力夺过剑来,宋锦源却伸手在关云锦右手腕处屈指一弹,关云锦顿时吃痛,一个晃眼,剑已稳稳落入宋锦源手中。 “怎样?”宋锦源晃着手里的剑,神色傲气的问,似乎在等着关云锦的夸赞。 关云锦捂住手腕,痛感还存在,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宋锦源见她这般,只当她输不起,又挑挑眉接着说:“还不拜师?” 关云锦冷眼看着他,最终却冷哼一声,扭头跑进屋里,看得宋锦源皱起眉头。 过了一会,宋锦源愤愤的将剑摔在了地上,抬起头看着关云锦房间的窗户,脸色阴晴不定。 关云锦把门反锁,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是真的生气,原本以为是一个玩,她纵然生性好强,但也绝不是输不起的人,接连败在郭飞和宋锦源手下,关云锦还是很服气的。 郭飞,她是好早就知道身手了得,宋锦源,虽然以前一直不知道他的身手,但仅仅一招就打败自己,也说明他是个中好手。 只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宋锦源竟真的对她下手,那一指头虽然不至于多么伤到她,但也足够痛到让一个持剑者放下手中的武器。 她虽小,但是学功夫时候却是明白,使用任何兵器的人,兵器就是命,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将兵器丢掉,而她竟然被宋锦源制地脱手将剑丢了出去! 低头看看右手手腕处的红肿,关云锦心里像是浸泡许久的布条,一扯就烂。 越想越生气,关云锦索性闷头趴在床上。 门口传来宋锦源的声音,一声一声的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关云锦听的入了迷,他的声音也这般好听,像是一个无底洞,拽着人往里陷。 良久不见关云锦回应,宋锦源转身走开。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关云锦鼻子一酸,捂住了眼睛,不肯再抬头。 又过了一会,门口再现响声,关云锦正听着,却见门哗啦被打开,宋锦源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输给郭飞就一脸灿烂的拜师,输给我你就这么不开心?” 关云锦见他竟然拿着备用钥匙开门进来,气急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接着又将被子蒙了上来。 见到关云锦淌下泪珠的脸,宋锦源愣了愣,怒气顿时全无,只是脸色仍旧阴沉,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手刚碰到她,关云锦便拧着身子坐起来,脸上早已无半丝泪相:“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吧?” 宋锦源歪头看着关云锦。 “你是很厉害,我承认,行了吧?” 宋锦源依旧没说话。 关云锦嚯的站起来,抬着下巴看着他:“你到底要如何?” 宋锦源下巴绷得紧紧的,皱起眉头,只问她:“刚才哭什么?” 关云锦神色闪过一丝不自在:“你看错了,我没哭。” “说,为什么哭?”宋锦源依旧问道。 关云锦大怒:“你有完没完?我不是说了……啊!” 宋锦源一用力将关云锦扯到,刚触到床上,已翻身压住关云锦,伸手将她不停挣扎的双手制住,脸紧贴着脸的问:“告诉我。”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宋锦源却眯起眼睛,关云锦心里咯噔一下,他每当有什么举动或者计划的时候,都是这番表情。 “你当真不说?” 关云锦将头扭向一边,咬着牙说:“沙子迷了眼。” 宋锦源不理她的反抗,头向下移,唇眼看就要触到关云锦的脸,关云锦大喊:“我手疼才哭的!你别再过来了!” 宋锦源动作停住,深深的看着关云锦,眼神里似什么流过,放柔了声音问:“弄疼你了?” 关云锦‘嗯’了一声,依旧偏着头,不看他。 宋锦源单手一撑,坐了起来,将关云锦一把捞了起来,攒在胸口,下巴贴着关云锦的额头:“我不是有意的,还疼吗?” 关云锦心里委屈一阵阵的泛滥,自己却万般嫌弃这种感觉,死命憋着眼泪不流出来,却不做声。 见她好一会没反应,宋锦源拉开距离,刚要低头看,关云锦却忙将头扭向一边,双手开始推着宋锦源。 “关云锦……” 见她这么抵触,宋锦源也由着她,只是双手却不曾松开,趁关云锦稍微松懈,便又将她揽回胸前:“是我不好。” “……”宋锦源忽然这么温柔,倒显得关云锦发脾气不懂事。 “你不仅是因为疼才哭的吧?” “……” “是因为你觉得我真的对你下手,这才伤心惹到你哭,对吗?” “……”被他猜中心事,关云锦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真不是有心的,以后再也不同你切磋武艺了好不好?” 一直没说话的关云锦却忽然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从今天开始,我拜你为师,你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败在我手上!” 宋锦源揉揉她头,手却被挡住,便好笑地说:“好,什么都依你。” 关云锦正襟危坐:“那你还不快出去,师傅和弟子之间,断断要保持清白的好,免得坏了声誉。” 宋锦源目瞪口呆的看着关云锦神色严肃的样子:“你这……” “你出不出去?”关云锦不耐烦催促道。 宋锦源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刚要上前,关云锦眉头深锁的向后躲闪,怕是再招着关云锦,便轻声说道:“好,我出去。” 原本以为一句戏言,关云锦却认了真,每天待宋锦源有时间,便拉着他教自己几招顶级的功夫,他自是十分乐意的,难得关云锦主动找他单独相处。 但是他又很忙,很多时候顾不上,在他空闲时候,关云锦都是去找郭飞切磋学习,开始郭飞也不愿意,架不住关云锦软磨硬泡,加之很注意与她保持着身体上的不接触,便也答应了下来。 宋锦源几次忙完,急匆匆的赶回来,见到的便是关云锦聚精会神地听着郭飞讲解各种动作要领,眼神里全是专注,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神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终于铁青着脸对关云锦说:“你不要再找郭飞学功夫了,我败给你还不行吗?” 哪知关云锦看都没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这么哄骗我,我要光明正大赢你,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噎得宋锦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拂袖而去。 关云锦依旧苦练,但尽量避开宋锦源能看得见的时间和地方。 这样一直过了大半月,宋锦源极忙,两人便不得空常见面。 一日刚起床,宋锦源只觉得眼前猛的晃了一下,接着一阵剑气便扑面而来,身体出于本能的大步退后躲闪着,来人紧跟着一个斜飞,剑花刷刷几声,脚一点地,一个展翅点头,接着身体腾翻了一个跟斗,关云锦稳稳落地,利落的单剑收势,下巴一努,示意宋锦源向下看去。 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完全挑开,扣子落了一地,精壮的肌肉轮廓显露了出来。 宋锦源不敢相信的看着关云锦:“你突袭我?” 关云锦点点头,脸上毫无愧色。 “你就不怕真伤了我?” “我心里有数,再说你身手也不错。” 宋锦源哭笑不得:“你这也算赢?” 关云锦点点头:“算。” 说完还扬起了头,示威般挑挑眉。 看着关云锦这般英气模样,宋锦源脸上不禁浮出一丝笑容,关云锦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心里一震,脸上泛起热来。 第一百一十章 奈何缘浅 五 进入九月,天气不再那么酷热,原本要一同回允城,但下属驻地又有巡察事项,宋锦源少不得又要离开许久,想让关云锦一人回去,转念担心她回去不自在,便百般劝说关云锦乖乖留在山庄,欣赏着怡人风景,好好玩玩,等他来接她回去。 关云锦却不愿单独留下,许久没回去,也很想念母亲和天水,宋锦源先是不同意,但关云锦却异常坚持,无奈只好答应,但留下郭飞等一队亲兵来保她。 心里隐隐发觉有些不对,但还是什么也没问。 关云锦想回到家里去住,但郭飞表示不可以,如果非要回去,那么这一队人势必也要跟着到关家驻扎,关云锦看了看郭飞,掰着指头算了算,将近三十多号人,关家住是能住下,但也会把母亲给吓坏吧。 想了想,终于作罢,只抽空回去跟郑氏好好聊了聊,许久未见,关云锦面容身体越发水灵,做娘的也放心不少。 回来路上又去买了许多吃的用的,包括小孩子用的,一应俱全,关云锦顺路又去看望了邱天水,小家伙已经长大不少,粉嘟嘟的很是惹人喜爱,逗弄了一下午,依稀有些累了,关云锦便离开了。 临出门前,邱天水将孩子交给奶妈,追了出来,关云锦转身看着她,知她有话要说。 谁知过了半晌,邱天水却只红了眼眶,关云锦跟着也开始鼻酸起来,眨了眨眼睛,关云锦笑着说:“当妈的人了,别总哭鼻子,让人笑话。” 邱天水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最终拉住关云锦的手,紧紧握了下:“我不善言辞,我也知道,咱们姐妹这么久了,我想说的你都知道,看你现在过的挺好,我也开心,总归一切都要向前看,都会好的。” 关云锦咧开嘴笑了起来,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开,背对着邱天水的时候,关云锦却紧紧抿着嘴,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宋锦源虽然人不在,但是电话是每天必到,今天关云锦回来的晚,没有接到,下人有些后怕的汇报:“老爷找不到夫人,很是生气。” 关云锦皱眉:“不就一个电话吗?没接到就没接到,有什么好生气的。” “老爷吩咐,夫人回来了,立刻给他回个电话。” 关云锦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犯人,我累了,睡觉去了。” 接着便起身上楼去。 不曾想,刚换过衣服,丁香就敲门说:“小姐,电话找。” 关云锦不耐烦的说:“又是宋锦源是吧?” 丁香神色却有些异样,关云锦注意到便问:“谁?” “是沈盈玉二小姐。” 咖啡店里,西洋音乐缓慢播放着,关云锦搅了搅手中的勺子,抬头问:“你今天找我,有何贵干?” 沈盈玉向关云锦身后看去,不禁笑了笑:“连跟了十几年的保镖都派给了你,看来宋大司令当真很在意你。” 关云锦不悦:“你要是来跟我闲扯的,恕我没时间奉陪。” 沈盈玉神色变了变,随即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关云锦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沈盈玉却似颇为忌惮坐在门口旁边的郭飞,眼神不停地瞟过去,犹豫着不肯说话。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还望沈小姐抓紧时间。”关云锦不耐烦地催促。 “可否借一步说话?”沈盈玉忽然低声说道。 关云锦顺着她的眼光,看了一眼郭飞,不知道她卖了什么药。 在心里关云锦是很不愿意再接触沈家的人了,只是沈盈玉不同于她的母亲,在沈家的那段时光,或许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人,所以仍是存了几分客气。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也是十分为难,不方便当着别人讲,关云锦想了想,沈盈玉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女孩子家家,也量她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便点点头。 沈盈玉接着说:“那我先出去,在后门等你,这个咖啡店的洗手间有个小路,可以通到后门。” 关云锦虽不愿意,但见她一脸急切,便也答应了。 借口去洗手间,郭飞自然不会跟着,便依旧在门口等候,关云锦看他没有跟上来,便转身向后门走去。 才刚一出门,就见沈盈玉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关云锦刚要说话,只觉得嘴巴一紧,仿佛被人用布一类的东西蒙住,手肘狠命的撞了回去,身后那人闷哼出声,关云锦猛地抬起脚,幸好今天穿的是高跟鞋,用细细的鞋跟狠狠的跺了下去,只听那人受不了的倒退两步大喊了一声,随即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关云锦忙用尽全力大喊郭飞的名字,身边立马有人恶狠狠的扑上来,关云锦再要反抗,头却忽然一阵发晕,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耳边传来两人低语的声音,手臂被紧紧的捆着,关云锦只觉得头疼欲裂,睁开眼睛,沈盈玉和两个男人缩在一起,紧张的望着窗外,关云锦四处打量起来,是一个僻静的小屋。 等到明白自身的处境,关云锦觉得真是讽刺,他们沈家的人,似乎都十分迷恋绑架这一招。 刚要动弹,却听到窗外郭飞熟悉的声音:“我劝你们最好聪明点,不然,我保证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盈玉身体抖了起来,身边两名男子受传染一般,也跟着害怕起来,低声问着:“怎么办?你当初可没说是这么大的麻烦。” 沈盈玉立马骂道:“闭嘴!只要这个女人在我们手上,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你害怕什么,大不了死也拉着她垫背。” 说完手指便指了过来,关云锦赶忙闭上眼睛,装作仍旧昏迷的样子。 “你给我滚回去,我说了,让姓宋的来,我要跟他谈!” 郭飞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你当主子是什么人说见就能见的?” 沈盈玉大笑:“当年我还不是说见就见了,怎么现在反倒抬起身价来了?好,他不来是不是?那你跟他说,天黑之前我要是见不到他,就等着给关云锦收尸吧!” “我来了,你有什么事,直说,放了她。”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关云锦心咚咚的跳了起来,控制不住的坐直了身体,她这一动,惊动了屋里的人,沈盈玉惊慌的冲过来,接着狠抽了关云锦一巴掌:“你给我装!听到他的声音你激动了是不是?你以为他来救你了?我告诉你,做梦!”接着又连抽了关云锦两三下。 或许因为太过生气,沈盈玉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刺耳,面容也有些扭曲。 关云锦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虽然她力气不大,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但是连着几下,关云锦只觉得头一阵嗡嗡作响,嘴角泛出一股腥甜,但嘴巴被堵着,便只能用眼睛瞪着眼前的人。 沈盈玉被看的火冒三丈,正伸手准备再教训关云锦,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你疯了?你没看到外面是整整一卫队的军人吗?他们也反复警告了,要是这个娘们少一根头发,咱们就全跟着陪葬,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沈盈玉疯狂的挣脱开来,厉声说道:“连你们也要背叛我?我抽她怎么了,我还想杀了她了,就是她,害得我们沈家亲人分离,家境败落,难道我不该教训教训她吗?” “你要是再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就活剥了你的皮!”宋锦源阴戾的声音传来,虽然不是对着关云锦所说,但关云锦忍不住打了了冷战,那两名男子明显也被吓到,腿开始哆嗦起来。 只剩沈盈玉,虽然害怕的颤抖着身体,但是依然毫不犹豫得抬脚冲着关云锦的肚子踹了过去,由于过分紧张,腿有些站立不稳,加之关云锦见她一动,等到脚落下的时候,身体向后自然退去,假装被踹的很厉害,所以沈盈玉这一下虽然卯足劲,但着实没有给关云锦造成多大伤害。 关云锦恶狠狠的瞪着她,沈盈玉盯着她的眼睛,更加疯狂起来,冲上前去揪住关云锦的衣领:“你瞪我,你再瞪我就挖出你的眼睛来!” 她这边发着疯,宋锦源在外面扬声警告,却只让她更加疯狂,身边的男子一边喊着‘我手里有枪,你们闯进来我就杀了她’,另一个忙着拉住沈盈玉,又压制着关云锦,害怕她在极端愤怒之下真将关云锦怎样,那么他们几个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几人正在拉扯,门却砰地一声被踢开,宋锦源浑身散发着怒气大步往里走,其中一名男子慌张之下抬手便对着宋锦源开枪,关云锦顿时傻了,拼命的想要发出声音,想要站起来却是不能,宋锦源只微微一侧头,便继续向前走。 那人疯狂的喊着‘别过来’,但见宋锦源丝毫不停,而同时郭飞带着几人也跟了上来,心下一横便又冲着宋锦源的方向一阵乱射,关云锦吓得心跳都已经停止,忽然一个身影扑了过去,紧接着几声枪打进肉体的声音,噗噗的响起,关云锦愣住,宋锦源和郭飞抬手解决掉那个男人,一直在压制着关云锦的男子见状,疯了一般的掏出枪便对着宋锦源射击,关云锦刚要动身,眼前一晃,不知谁开枪将那人右手打伤,摔倒在地后,紧接着将枪换到左手,却调转了枪口对着关云锦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郭飞也利落的解决了他的性命。 而关云锦却只来得及看着宋锦源倒在自己面前,温热的血溅了自己一脸。 关云锦惊恐的挪动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郭飞迅速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将宋锦源缓慢扶起,关云锦双手得到自由后拼命的推开郭飞,将宋锦源接到怀里,但是他太重,关云锦被压的坐在地上,只得将宋锦源的头安置在腿上,双手颤抖着替他擦着满脸的血,关云锦哇的一声哭出来:“宋锦源!宋锦源!你不能死!不能死!” 宋锦源却疲惫的睁开眼睛,见关云锦脸上是血,大惊,哑着声音急切的问:“你受伤了?” 关云锦哭着摇摇头,大声骂道:“是你的血,傻瓜!我没事!” 宋锦源放下心来,刚要闭上眼睛,关云锦却猛地大声喊道:“不许你闭眼睛,睁开睁开!看着我,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锦源疲惫的一笑:“我没事,但是下巴还是耳朵应该是被子弹伤着了。” 关云锦双手抖得不能自已,直到宋锦源伸出手来握住她:“叫郭飞过来。” 郭飞听到立马蹲下,利落的为宋锦源检查着伤口,关云锦惊恐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他真的没事吧?” 话刚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宋锦源艰难的抬起手来帮她擦着眼泪:“你别哭,别哭。” 关云锦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只紧张的看着郭飞。 “主子没事,就是脸上有点伤,不过还是要及时救治,夫人还请行个方便。” 关云锦忙点点头:“快来人,叫医生,送他去医院,快点啊!” 进来几个军人壮汉,将宋锦源利落抬上车,关云锦却有些站立不稳,好不容易被郭飞扶住,见她浑身抖得不像样子,郭飞担心的问:“夫人,你没事吧?” 关云锦摇摇头,慌忙推着他:“你快去,保护好司令,别管我。” 郭飞却眉头一拧:“司令那边属下已经派人严密保护起来了,但是司令临走之前紧紧抓着属下的手,属下知道,那是不放心你,所以现在保护你是我的最大职责。” 关云锦有些气结,指着郭飞半天没说出话来。 郭飞却看着关云锦,忽然说道:“司令曾说过,保全了夫人您就是保全了他,所以,您一点事都不能出。” 关云锦眼泪又下来了,身边的人正抬着几具尸体向外走去,经过身边时,关云锦扫过去,却见沈盈玉奄奄一息的好像在说着什么,关云锦心里生起恨意:“等一下。” 走上前去,见沈盈玉似是中了一枪,胸口满是血,脸色难看之极,曾经如花似玉,却惨不忍睹。 但关云锦同情不起来,蹲下去恨恨地问她:“你们沈家害了我们关家还不够吗?竟然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你们究竟怎样才肯罢休?” 沈盈玉眼睛涣散的看着关云锦,又不像是看着她,气若游丝的说:“他没事吧?” 关云锦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宋锦源。 “你不就是希望通过我来对付他吗?” 沈盈玉听完,忽然笑了起来:“我是想着对付他,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啊,不过,咳咳” 嘴角溢出大片的血迹,关云锦皱了皱眉头,她应该是伤到了内脏,刚要喊人,沈盈玉却接着说:“到最后,我还是不忍心伤他,能,能为他挡这一枪,也,也算,他没事,也算值得了……我真恨你,可是,更恨他,我去求他救我爹,竟然不肯,我怕他为难,做人情,还体谅他,我们在一起那么多的日子,他对我那么温柔,全是假的,假的,竟然不肯帮我们家,我们家败了,他也不肯帮忙,我开始不明白,后来,后来,他竟然娶了你,我也才知道,原来,我家败了,都是他一手操纵的,只为了讨好你,我爹死在狱中,恐怕也是你指示的人害得,我娘死了,家败了,我什么,什么都没了……” 一大口鲜血又吐了出来,关云锦向后退了一步,喊来卫兵,冷冰冰地说:“我劝你还是省省,真想找我报仇,也等治好伤,再者,你们沈家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休怪他人,善恶有头,路都是自己走的,现在还是去医院吧,我们的账,日后再算。” 沈盈玉摆摆手:“我恨他,其实最该恨自己,我爱的人,不爱我,竟然为了我们家的仇人,狠狠的致我们于死地,我好恨,好恨,可是……我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我还是……见不得他受伤……你能帮我个忙吗?” 关云锦低头看着她,没有出声。 “你替我问问他,有没有……有没有……真心……” 沈盈玉瞳孔忽然收紧,接着整个人垮了下去,嘴角一张一翕,关云锦没听见,却看得分明,她在说:“真心爱过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知相思苦 一 “夫人,司令想见您。”郭飞轻声说道。 关云锦回过神来,反应有些迟钝的点点头,站起身来,郭飞替她开了门,医生见关云锦进来,点头对她示意,又叮嘱了几句便出去了。 关云锦站在门口,抬头看向病床上的宋锦源。 他左边的下巴一直到耳廓那里,已经缠上纱布,小半边脸都被遮住,见到关云锦进来,露出一个笑容,扯到了伤口,笑容有些怪异,对她伸出手:“过来。” 关云锦垂下眼帘,慢慢地走过去,挨到床尾坐下来。 宋锦源见她离自己这么远,皱了皱眉头眉头:“这就不认得我了?” 关云锦摇摇头,依旧没说话。 宋锦源收起笑容,看着关云锦,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关云锦依旧盯着眼前的地面,隔了一会,摇摇头,看向他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郭飞说没什么大事,只皮外伤。” 宋锦源看了看关云锦,接着笑笑:“是皮外伤,不过。” “不过什么?” 见她着急,宋锦源神色凝重起来。 关云锦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这才轻轻说道:“以后我左边脸恐怕要留下伤疤了。” 关云锦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后点点头:“哦。” “你‘哦’是什么意思?” 关云锦看也不看他,说:“你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有点伤疤也好。” 宋锦源挑挑眉:“你这话说的,我变丑了,你高兴?” 关云锦缓缓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这样了。” 见关云锦的反应始终不冷不淡,宋锦源皱起眉头,沉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 “我问你,到底怎么了。”宋锦源打断她,一字一字缓慢的问。 关云锦沉默着,接着转头看着他,淡淡的说:“沈盈玉死了。” 宋锦源听起来毫不意外,只说了句‘是吗?’ 见他这副样子,关云锦竟然有些生气,追问:“你就这副态度吗?” 宋锦源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表现,大哭一场?” 关云锦被噎住,站起身看着他:“她托我最后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真心爱过她。” 宋锦源缓慢的抬起头,看着关云锦:“这就是你此刻最想跟我说的话?” “她死了。” “我知道。” “她死了,为了救你,她到死都不能释怀,你到底爱不爱她。” “她救了我,我应该感谢她吗?” 听到他冰冷的语气,关云锦竟然失笑:“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和立场指责你,但是还是生气,宋锦源,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女人,爱了你那么久,为了救你而失去性命,难道这就是最真实的你吗?如此冷血,如此无情?” 宋锦源黝黑的双眸沉了下去,看向关云锦的眼光,盛满了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她手里?” 见关云锦没说话,宋锦源冷笑一声:“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让她失望的那些事,令她恨我的那些事,都是因为你?我今天躺在这里,沈盈玉如此暗算,都是因为我太在意你,你又知道不知道?” 关云锦觉得气短,胸口开始起伏。 “如果你知道,那么你现在问我这些,不觉得对我来说很无情吗?对于她死这件事,我感到很无奈,但是我不后悔,那种情况下,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别的人,我暂时管不了。” “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是我等着你进来,看着你好好的,却等来你的质问和指责?” 宋锦源紧紧盯住关云锦,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神冷冷的发着光。 关云锦低着头,沉默着摇摇头,无力地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说完便缓缓走向门口。 宋锦源嘴巴抿的紧紧的,双眸死死瞪着关云锦。 在关云锦手触到门柄的一瞬间,宋锦源火大的拔掉手上的针头,从床上跳下来,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哐当一声将刚打开一条缝的门重重地砸了回去。 关云锦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却被宋锦源一把抓住,紧紧搂在怀里。 “我害怕你出事,一直等着你,你来了却为了别的人跟我生气,你……” 宋锦源有些说不下去,声音里透着一丝埋怨,像是小孩子得不到重视而发脾气的柔软和不甘。 关云锦感受着身上越来越收紧的拥抱,闭上眼睛,最后轻轻的环住他的脊背。 宋锦源感觉到她的回应,呼啦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看着关云锦:“你是在生气,对不对?” 关云锦撇开头,不自在的想要把手放下,却被宋锦源拉住,环上自己的腰。 “她死了,我也很意外,但是我更在意的是,她绑架你,害我差点失去你,你刚才跟我赌气,是不是因为她口里讲的我和她之前的‘从前’?” 关云锦依旧没吱声。 “你吃醋了对不对?”说完宋锦源轻抿嘴巴向上扬去,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关云锦见他这样,冷冷的说:“我不过是觉得有点难过,虽然她对我心怀恶意,但是总归是个可怜人。” 宋锦源侧头看着关云锦:“我是罪魁祸首。” 关云锦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要怪就只能怪,为什么让我遇见你。”听他这般沉声说话,关云锦愣了下。 宋锦源接着又笑着说:“不过,看到你吃醋,我很欢喜。” 关云锦冷哼,一句“我才没有吃醋……”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宋锦源却不给她机会再说话,低头温柔的吻住她,轻轻的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轻巧的钻进口中,在每一个角落缠绵。 关云锦觉得有些气短,腿也站立不住,双手只得用力的抓住他的衣襟。 宋锦源却不满意的背过自己的手,将关云锦双手指头全部解开,然后抱住自己的腰部。 关云锦没再拒绝,宋锦源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关云锦,渐渐加深了这个吻,双手用力的将关云锦揉在胸前,手掌在关云锦的背部上下移动着,带着关云锦缓步向床的方向移动,碰触到床边,宋锦源一倾力,两人便倒向柔软的床上。 此时的亲吻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柔情似水,宋锦源渐渐猛烈了起来,在关云锦口中横冲直撞,大口的辗转挑逗,越发投入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剧痛。 宋锦源‘嘶’地一声停住动作,一只手撑住身体,一只手摸着包扎好的伤口。 关云锦清醒过来,但神色间仍未清明,见宋锦源一脸疼痛,忙问道:“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宋锦源苦笑道:“真是倒霉,都忘记了现在伤着脸,不能太过了。” 接着眼里盛满笑意的看着关云锦。 脸上一红,关云锦撇过头去:“你闪开,让我起来。” 宋锦源却不动:“云锦……” 声音越来越低,关云锦抬眼,却见他眼里已经不是笑意,满满的全是情欲。 “别,你的身体……” 宋锦源却伸手轻轻捂住关云锦的嘴巴:“你温柔点就行了。” 关云锦脸憋得通红:“你!” 宋锦源麻利的伸手去解关云锦身上的衣物,关云锦却慌忙抓住他的手:“你别,我还没想好,我……” 见她仍在犹豫,宋锦源反过来握住她的手:“云锦,如果今天子弹不是打偏了,是打在这,我就死了,你会难过吗?” 拿着关云锦的手,指向自己心脏跳动的胸口。 关云锦愣住。 “说,你会为我伤心吗?” “我……” 关云锦的话淹没在宋锦源密布却轻柔的吻中,浑身无力抗拒,关云锦只一点一点被动的接受着宋锦源,渐渐感受到失去衣物的阻隔,他滚烫的身躯,关云锦皱皱眉:“你是不是在发烧?你吃药了吗?” 宋锦源摇摇头:“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药,我要的是你,你才是治我的唯一的药。” “……” 关云锦愣住,接着就迷失在宋锦源汹涌的进攻下。 关云锦睁开眼睛,见宋锦源仍没有醒,便悄声的起身,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穿好鞋子,刚要起身,却被宋锦源一把从后面抱住:“你怎么又想跑?” 关云锦没出声,她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云锦?” 见她仍旧不出声,宋锦源呵呵笑了一下,但却更紧的抱住关云锦,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吹着气,挠着关云锦耳朵的痒。 “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宋锦源轻轻晃着关云锦。 过了一会,就在宋锦源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的时候,关云锦轻声说道:“我在想,你既然都毁容了,要是真心对我,不是应该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宋锦源嚯得抬起头来:“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关云锦点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当然是。” 宋锦源慢慢的扳过关云锦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云锦,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关云锦眼里的戏谑,宋锦源松了一口气,咬着牙说:“我真想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关云锦笑了起来,宋锦源神色却严肃起来,看着关云锦正色道:“我想过放你走,看着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但是我下不了决心,所以,即使你不开心,我也要留住你,一生一世的将你困在我这里,你哪里也去不了。” 关云锦看着宋锦源,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关云锦神情严肃,眉头锁的紧紧的,宋锦源忽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我赶你走,恐怕也不行了。” 关云锦学着他的样子挑眉:“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说。” “那我也不知道了。” 关云锦见他装假,气得上前去掐他,却在触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之后,忽然惊住。 “你果真在发烧?” 宋锦源却不在意的说:“没事,死不了。” 关云锦大怒:“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不会为你的部下你的子民想想?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不舒服就要赶紧讲啊!” 说完关云锦迅速的走到门口,让郭飞喊医生过来。 接着气冲冲地瞪着宋锦源。 见他笑嘻嘻的样子,心里无名的火窜了上来。 宋锦源见关云锦那般紧张,又对她伸伸手,笑着说:“过来我身边。” 关云锦转过身子不看他:“你知不知道,刚才医生嘱咐了,如果你发烧就说明有并发症,可是着都几个小时过去了,你怎么这么不上心?” 宋锦源渐渐收起笑容:“好,我以后都对自己上心,为了你。” 从医院回来,关云锦揉了揉眉心,这一整天,让她太累了。好在宋锦源不过是一般的发烧,打上针也就慢慢退去了,见关云锦很是疲惫,便让郭飞先送她回来,安排一下,明天宋锦源就回家休养。 没到门口,大老远就见一个身影站在前面,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关云锦心里一跳,郭飞浑身紧绷起来:“提高警惕。” 关云锦看了看他们,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再仔细看去,却忽然愣住。 “停车。” “夫人,这……”郭飞有些担心的说。 关云锦摇摇头:“你们在旁边看着就好,我跟他说几句话。” “夫人,他妹妹刚刚死在………” “郭飞,相信我,没问题的,别忘了,我是你徒弟。”关云锦打断他,看着窗外的身影,又说:“而且,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沈敬繁死死的盯着关云锦,浑身笼罩在一股悲凉气氛之下,关云锦看着他,见他的嘴唇泛着白色,而且十分干燥,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看着,最后沈敬繁终于开口,嗓子却干哑无比:“你满意了?” 关云锦愣住。 “我爹死了,盈玉也走了,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为了讨你欢心吧?你就这么恨我?你恨我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 “沈敬繁,你不要乱说,你爹的死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至于沈盈玉,我……” “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沈敬繁低吼出声。 “你爹的死我当真不知道!随便你信不信了,至于沈盈玉,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心里也觉得很抱歉。” 沈敬繁瞪大眼睛,好笑的看着关云锦:“你一句抱歉就完了?就能换回他们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看我们沈家,家业毁了,我爹和我妹妹都死了,我娘也病入膏肓,难道还不够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不对?你处心积虑嫁给宋锦源,都是为了报仇,对不对?” 沈敬繁说完冲上前去双手掐住关云锦的肩膀,猛烈的摇晃起来。 郭飞刚要动身,沈敬繁立马吼道:“你给我站住!不许过来!” 刷刷,周围卫队人员全部掏出枪来,对准沈敬繁。 郭飞试着警告他:“你不要乱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要想清楚后果。” 沈敬繁冷笑起来:“我当然知道!” 接着转过脸来看着关云锦,双手渐渐上移,最后环在关云锦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关关云锦,我真想掐死你。” 关云锦冷冷的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神色灰败至极,念及曾经的风光,关云锦只觉得心里一阵悲哀。 “你怎么不为自己解释,你怎么不说话?说啊!你说啊!” 被关云锦平静的注视着,沈敬繁开始咆哮起来,双手不断加大力气,拼命晃动着关云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安知相思苦 二 郭飞刚要扣动扳机,关云锦却好像知道一般,伸起手,用力地摆了摆:“……别、开枪。” 关云锦呛声吩咐,郭飞双手却并未放下,只道:“夫人,属下必须保证您的安全。” 沈敬繁扭头看了一眼郭飞,接着死死盯住关云锦,眼里竟然涌起眼泪:“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你害死了我的亲人,是你杀了他们!” 双手越发用力,同时颤抖得也更加厉害。 关云锦看着沈敬繁,微微说着:“你要我偿命?” 沈敬繁不去管已经留下的泪迹,只咬着牙,嘶声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沈敬繁!你爹是病死的,跟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你妹妹沈盈玉,你难道不知道她带着两名男子绑架了夫人吗?还企图对夫人行凶,最后她的人想打死夫人,司令带人去解救,她是被自己的人打死了,当时情况太乱了,根本怪不得夫人!” 郭飞情急之下大声喊道。 沈敬繁眼睛忽然睁大,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郭飞尽力完整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沈盈玉一直深爱着司令吗?她是为了救司令而死的,当时她带的人想要对司令下杀手,最后关头她冲上去,救了司令。” 沈敬繁双手颤抖,继而大喊:“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关云锦只冷清地望着他,眼神里多了一分怜悯的意味,沈敬繁近距离地看着关云锦,心竟是不能承受之重,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开口:“那你……” 关云锦看着他,冷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那我怎么没死?因为我比较幸运,有个男人愿意为了救我,拿自己的身体去挡子弹。” 沈敬繁摇摇头:“我不是…….你……小玉,她……” “沈敬繁,真正恨不恨,应该我来问你吧?你把所有的账都算在我的头上,你真的很想杀死我是吧?就像当年你们害死我爹,我恨不得让你们全家陪葬!所以,我能理解。说来,你们沈家的人真的很像,你爹绑架我,逼死了我爹,而且让我身体留下了一辈子好不了的伤,你妹妹绑架我,结果害死她自己,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你来质问我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要掐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我愿意被他们绑架吗?我愿意失去我的亲人吗?你难道不想想,如果沈盈玉铁了心,今天不光是我,就连宋锦源也会死在她手上,或者如果宋锦源没有为我挡子弹,今天死的就是我。而这一切,并不是我自己计划的,你知道吗?人都死了,我不想去指责什么,但是如果一个人被恨意和贪心蒙蔽了眼睛,我只能庆幸,我命大,苍天有眼,我还活着。” 沈敬繁颤抖得不能自已,最终垂下双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郭飞刚要动,关云锦再次摆摆手,制止了他。 关云锦看着他,心下涌起阵阵难言之痛:“沈敬繁,我真的很想报复你,曾经我甚至想过很极端的手段,但是我没有,我坚信我们关家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讨回公道,我恨过你们沈家,恨不得你们每个人去死,但是我什么也没做。现在你也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亲人,落得这副可怜的田地,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究因我而死,所以,我不想再恨你了,因果报应终有时,你走吧,从此以后,我们死生不再相见,我只愿,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你。” 关云锦轻而易举就挣脱了沈敬繁的桎梏,他的双手不知何时,竟然松得完全不能钳制住人。 待到关云锦走出四五步远之后,沈敬繁才咚的一声踉跄的跪在地上,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 关云锦揪着心口的衣服,神色痛苦,却没有停留,转身大步走进了宅子,郭飞眼神戒备地迅速跟上,挥挥手,卫兵部署警卫更加严密。 直到上了楼,关云锦关上门,走到窗前,见沈敬繁仍旧跪着,头伏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几个卫兵过去,死活的将他拖走,司令府前毕竟不是容得人哭喊的地方。 关云锦伸出手去,微微张开手指,最后,却只握紧了手掌,转身关上了窗户。 宋锦源回到家里休息,医师每天亲自到家悉心照顾调养,关云锦虽想帮忙,但看了看满屋子着急的面孔,加上他又好强,军务事一点不耽搁,幕僚,手下,护士,丫鬟,访客,每天如同集会似的,多不胜数,关云锦不胜其烦,最后便袖手坐在远处,只看着大家团团转。 不到两天,宋锦源被彻底惹怒,除了必须汇报工作的属下和医生,外人一律不准探视,全部都挡在门外,他这一声冷哼将所有无关的人都赶了出去。 关云锦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天关云锦刚坐下,医生便来了,关云锦接着站起身也要出去,却被他喊住。 “云锦,过来坐。” 宋锦源眼里溺死人笑意看着她:“过来!” 医生却只当没看见,该干嘛干嘛,忙着自己的事,头都不抬一下。 关云锦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什么事?” 宋锦源咧嘴一笑:“今天拆纱布,我想你看看,我到底变得多丑陋。” 关云锦瞥了他一眼。 等到医生将所有收拾好,关云锦看着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渐渐皱起来。 宋锦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关云锦,见她神色越来凝重,挥挥手,将医生请了出去。 “拿镜子给我。” 关云锦转身拿过一面镜子,递了过去。 从耳边到下巴,一条有小手指长的红色疤痕盘踞在原本光滑的脸上,宋锦源眼神加深,放下镜子,看着关云锦,忽然笑了:“真是够丑的啊。” 关云锦点点头。 宋锦源神色一黯,却依旧笑着问:“你嫌弃我了?” 关云锦侧头看着他,又凑近一点:“是有点,不过,你要是答应分我一半的身家,我觉得也无所谓。” 宋锦源笑容不再,只看着她:“真的?” 关云锦似真似假的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不然,谁要跟着你,不过…….” “不过什么?” 关云锦歪着头,转身看向窗外,语气冰冷的说:“你要是保证以后再没有第二个沈盈玉,惹这么些桃花债,差点害死我,也害的你毁容,那我就不走了。鉴于你以往的行为,我觉得这件事的可信度,实在不高。不过……” 宋锦源忍住笑意,配合的问:“又不过什么?” 关云锦瞪着他:“不过,就算你又惹了什么女人,我有你一半身家,我就带着这些钱走,这对你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吧,那我总算觉得还赚了点,也不是亏得很大。” 宋锦源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关云锦双手环胸,手指点点臂弯:“真的?” 下一秒却已经被宋锦源抱在了怀里:“真的,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只要你在我身边。” 关云锦眨了眨眼睛,眼眶一阵温热,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未尝不知道沈家的事,或许真的如沈盈玉和沈敬繁所言,与宋锦源有脱不开的关系,但是她能说什么?尽管不认可,但是不否认,当年沈家又何尝不是用了强力来对付她们关家?于情于理,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再说,就算问了,又怎样?宋锦源做这些,总归逃不出是为了她,难道她还能清高的说不屑于强权? 人活着,越长大明白的事越多,也知道,世事不如意多如牛毛,如果每件事情都斤斤计较,毁了的不仅仅是她自己,也是身边的人。 所以关云锦用了最聪明也最直接的方法,装傻。 日子慢慢过去,医生精心调养治疗,伤疤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恐怖,只是因为比较长,还是挺明显的。 关云锦倒并不是很在意,看得久了,有时候觉得好玩,还开玩笑的摸摸。 宋锦源自己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乎,也是,以他的身份,相貌基本没什么用,他的天下,他的霸气,他的壮业,从来跟他的相貌不挂钩。 在关云锦看来,他原本就是个极美的男子,其实,长相这般,若不是配着他这种显赫的身份,关云锦简直要觉得天理难容了,哪里有男子眼睛这么大,这么有神,又这么漂亮呢?有时候关云锦夸他,宋锦源反而显得不高兴,因为关云锦多半用‘漂亮、美丽’这些形容女孩子的词汇,尽管他脸色铁青,但关云锦总是很无奈,她也控制不住啊,每次看见他这些词就自然的说出来了。 久而久之,宋锦源也由着她,随便说什么,听到便只笑笑。 如今见到他,用关云锦的话说:“这下我见到你,总算稍微能抬得起头来了。” 宋锦源侧头:“嗯?” 关云锦指着他的脸说:“你长的这么漂亮,我作为女人跟你比简直有上吊的心了,现在你有了缺憾也是件好事,造福广大女性,你看,现在跟你一比,我就是美人了,以前跟你在一起,都看不到自己,只看得见你。” 宋锦源笑笑,凑过去,盯着关云锦看。 关云锦瞥了一眼,没理他,过了一会见他还在看,还挑了挑眉,关云锦只觉得心又开始加速跳了起来,脸上一阵不自在,便起身说:“我先回去休息了。” 却被宋锦源大手拉住:“再陪我一会儿。” 关云锦不自在地说:“我累了。” 宋锦源忽然笑嘻嘻的低声说:“我还不累。” 关云锦脸上一红,稍微用了点力,想要站起来,见她好像真的不怎么愿意,宋锦源也没有勉强,松开了手。 “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关云锦就转身要上楼,宋锦源站起身喊住她:“云锦,我明天要出趟门,最近事比较多,估计这段日子,我晚上回来都会比较晚,你不用等我,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关云锦点点头:“好,你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药。” 宋锦源眉头渐渐紧起,最终没再说什么。 没几天后的中午,关云锦刚从家里回来,正要上楼,却碰上宋锦源身边的警卫,关云锦奇怪,上前问道:“你不是该跟着司令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刚才我在外面没见到他的车啊。” 警卫见到关云锦,像找到救星一般,慌忙说道:“司令的药吃完了,最近天气不好,总是阴天,司令伤在头部,医生嘱咐了,要按时吃药,好好保养,所以我就赶回来拿药,却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关云锦沉下脸来:“糊涂!药怎么不多带点过去?” 警卫苦着一张脸:“本以为就待个两三天,没想到临时布防出了点事,加上周边有一伙流匪作业,晚上准备亲自督战,剿灭这帮家伙,不知道明后天哪天才能得空,这才耽搁下来。” 关云锦听到宋锦源晚上要出去剿匪,心下不安,颇有些担心,想了想,便说:“你一向跟着司令,连你也找不到,估计是家里的也用完了,这样吧,你跟我去医生那里一趟,再拿一些药,下午我跟你回去,把药带过去。” 警卫听了一脸为难的说:“可是,这……” 关云锦打断他:“没事,就说是我这么决定的。” 刚进营地,一种紧张的感觉扑面而来,眼前穿梭的人,个个神情严峻,也有一些年纪看起来轻一些的,表现得颇为兴奋,关云锦看着他们,心想,大概年少的,未上过战场的,一直在等待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建功立业,这几年在宋锦源的治理和铁腕管理下,东南五省还算是安宁,不少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安定的日子,再动刀动枪,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对那份血腥,都是心有余悸。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关云锦特地找了一间警卫的衣服,挑了最小号的穿上,虽然看起来没有多么英姿,但总归不扎眼,加上她刻意低调,跟在人群中走,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顶多以为她是新来的瘦弱小兵。 快到门口时,眼前小跑过一队军人,关云锦抬眼看过去,却一下愣住了。 第二排的那个人,那么眼熟,是了,那一夜的惨烈,她怎么会忘记,再盯着看了一会,直到小分队转弯消失在眼前。 随身的警卫见关云锦忽然站住,顺着视线看过去:“夫人,您怎么了?” 关云锦心里忐忑不已,舔了舔嘴唇,又咬住下唇,最后摇摇头:“没事,带我去见司令。” 刚一进去,宋锦源正在跟手下商议事情,警卫得到关云锦的要求,没有通报,便以普通警卫的身份走进来。 “司令,到时间该吃药了。”关云锦压低声音说道。 神色凝重的宋锦源,正在听着手下人报告部署,听到这个声音,一脸狐疑地看过来,在见到关云锦脸的一瞬间,眼里跳窜出来的是无法掩饰的喜悦,紧接着眼神忽然收紧,随即便恢复正常,依旧没什么表情,一切快得让关云锦以为刚才他的反应是自己的错觉。 没等几秒钟,宋锦源却忽然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先休息一会,一个小时以后再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当他是不舒服,便退了下去。 警卫们一同向外走去,宋锦源一抬手,指着关云锦说:“你留下。” 关云锦没动。 一个熟悉的味道传进鼻间,关云锦贪婪地闻了闻,依然没动。 宋锦源的双手随即环上:“你怎么来了?” “你该吃药了。” 宋锦源嘴角弯弯:“是不是担心我不按时吃药?你来,我真高兴,我很想你。” 关云锦身体微微一震。 “晚上回去太晚了,见你都睡着了,怕吵着你,早晨又走得早,算来,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宋锦源还在低声诉说着,关云锦转过身来,看着他此刻满是柔情的双眼。 “刚才我在外面看见一个人,不对,是几个人,很眼熟。” 宋锦源先是疑惑的看着关云锦,接着脸色一白,没了笑意。 关云锦见他这种反应,心下一沉,接着说:“你应该也很熟悉,我们在江边遇到伏击那一晚,应该有幸可以找到凶手了。” 宋锦源越发白了脸色的看着关云锦,嘴唇微微一动,似要说些什么。 关云锦继续说:“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受何人指使,你是五省司令,竟然有人想要你命,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竟然忘了这事,还以为一切都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看样子,你应该知道,对吗?” 宋锦源捏紧了拳头,关云锦低头看去,笑了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语气十分笃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安知相思苦 三 “云锦,你听我说。” 宋锦源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关云锦避开了他的碰触,向后退了一步:“好,我听你说。” “我……” 宋锦源反而没了言语。 关云锦冷笑一声:“是你安排的对吗?就连之前天水儿子满月那次,也是,对不对?” “那次不是!我只安排了那么一次。” 关云锦点点头,笑出声:“宋锦源,你竟然算计我?” “关云锦,我是安排了江边那次事,但我开始设想的,就是让你先走,想在你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我没想到你折回来了,至于后面的我们一起跳江,我真的没有想到。” 关云锦脸色凝重:“是啊,谁想到我那么傻,不知道那是一场戏,还巴巴的跑回去想要救你,其实你压根用不着。” 宋锦源大步上前,不顾关云锦反对,双手握住她肩膀:“云锦,当你回来时,我只觉得心里欢喜,没想到你没有那么讨厌我,所以我当时也只是想给咱们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那么黑的晚上,跳下水我也不能够预计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只要能跟你单独在一起,我都认了。我怕如果我不抓住机会,以后我们之间还会退回到原来那种关系,我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关云锦冷眼瞪着他:“你以为,满是算计的感情,是真心的吗?” “是,你要相信我!” 关云锦没有出声。 “云锦……” “别叫我的名字!” “云锦!” 关云锦将脸撇到一边,不再看他,宋锦源双手越收越紧:“好,今晚我亲自去带兵,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那么就让我今晚,马革裹尸。” “你!”关云锦气结。 宋锦源双眼死死盯住关云锦,脸上一片决绝。 关云锦心里一阵难受,用力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你不用在这里对我指天发誓。” 宋锦源绕到她面前,低下头,伏在她耳边:“要是我对你的心,不是真的,死也不足惜。” 说完转过身去大步走了出去,关云锦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跟出去。 宋锦源却已经上车绝尘而去。 关云锦只来得及见到眼前大批人马向外跑去。 郭飞因为有别的事,并未跟随关云锦到军营,刚回去得到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却只赶得上宋锦源开拔。此刻从旁边走过来,深深看了关云锦一眼:“夫人,属下送您回城。” 关云锦摇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 郭飞皱眉:“司令临走之前,要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将您送回城里。” 关云锦这才看着郭飞:“我说了我不走!” 郭飞冷下脸来,没有半分为难:“那属下只有得罪了!” 关云锦向后退去,见郭飞要上前,忙说道:“郭飞,你跟了宋锦源十几年了,你不担心他吗?我虽然气恼他,但是刚才他是要出征,我却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他就这么走了,我很害怕,如果他真的回不来,该怎么办,所以我想在这里等他。” “那您又有几分了解司令呢?他但凡出征,不会打无把握的仗,这番前去,一来因为匪徒太过难缠,人数众多,二来,司令很看好他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想亲自收服他们,为自己所用。司令向来足智多谋,雄才伟略,不会有事,但是为了让司令没有后顾之忧,您还是跟属下回去吧。” 关云锦转过身,遥看着宋锦源离开的方向:“我要等他回来,我还没跟他算完帐,我不走。” 郭飞紧锁眉头,看着关云锦:“夫人,恕属下之言,您说的那次江边事件,属下也知道,或许司令这件事让您觉得欺骗,但是,我跟了他十几年,从未见他对谁用过如此多的心思,而他历来最不齿的就是这等事情,若不是太过着急,断断不会出此下策,想必他,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当天属下并未参与此事,回来报告的人说他没有按原定计划,而是拉着你跳了江,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可是遇到你之后,什么没做的都做了。” 关云锦听着郭飞口里不再是“属下、司令”这一类的字眼,而是换做“你我他”来叙述,知道他是动了情,尽管是上下属关系,但这么多年,宋锦源从来待他如兄弟,想必郭飞对他的感情,也早已超出了一般的上下属之情,一向寡言的郭飞,言语之前满是对兄弟的担忧和照护,关云锦心里更加不是酸涩难忍。 “别说了。” 郭飞看了关云锦一眼:“第二天找到司令的时候,他却不肯回来。” 关云锦自嘲地笑笑:“我当时猜到你们已经找到他了,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于常人,但是却没猜到,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夫人,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就像刚才,司令见到我,只嘱咐了一句,无论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保护好您。” 关云锦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我明白,只是,被人欺骗的感觉不好,你别劝我了,我是不会回去的,不管怎样,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说。” 第二天傍晚,太阳几乎已经要落山,关云锦无数遍的走出门口,刚要到营地大门,郭飞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上来,再次阻止了关云锦:“夫人,回去吧,这里荒郊野外,还是不要出了营地的好。” 关云锦没有看他,只看着前方:“好,我就只看看。” 没一会,一阵声音传来,关云锦紧张起来,抓住郭飞衣襟问:“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郭飞皱眉看了一眼关云锦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毫无痕迹的挣开,拿出望远镜看过去,随即点点头:“是司令回来了。” 关云锦欣喜的扭头就要向外跑去,郭飞没拦住,紧跟着冲了出去。 宋锦源的车并未在前头,关云锦跑得太快,以至于惊到开路的士兵,他们并不认得关云锦,慌忙之下已经掏出枪来,幸而郭飞跟在身后喊了一句:“放下枪,这是司令夫人!” 众人识得郭飞,慌忙下马下车,站立敬礼,关云锦却毫不停顿,每辆车的查看,向后跑去,看过两三辆车后,终于站住。 宋锦源脸色灰白地站在他自己的车门旁,衣服有些狼狈,沾染了灰尘,从来锃亮的军靴此刻也已经看不出颜色,从来雪白的手套也已经黑迹斑斑,神色十分疲惫,但在见到关云锦的一瞬间,眉头先是微微挑起来,如他往常那样,接着嘴角慢慢上扬,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像个孩子,如同青春年纪里,情窦初开的他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笑得那么简单灿烂。 关云锦看着他,整个人却愣在不远处,望着他此刻的笑容,如同天边的晕光云彩,整个照亮了她的生命。 眼圈唰的红了,关云锦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向他奔去。 宋锦源早已大大的张开手臂,将关云锦接到怀里,紧紧锁住,埋首在她的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属于关云锦的气息。 郭飞站在身后,眼神跳了跳,随即挥挥手,身边的士兵很有默契的转过身去,郭飞也向后转身,不再看两人。 许久,关云锦觉得胳膊都已经麻木,宋锦源才松开她,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还生我气?” 关云锦抽了抽鼻子,眼眶仍旧红着,没有作答。 宋锦源轻轻晃晃她的肩膀:“别气了,可怜我对你一片苦心。” “所以就无所不用其极?” 关云锦扬声问。 宋锦源不自在的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嘘了一声。 关云锦学他挑眉的样子,语气虽然还是不好,但声音却低了下来:“你敢做还怕我说?” 宋锦源看着她,无声的笑了,关云锦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别气了,好吗?”宋锦源再问。 关云锦低头半晌,忽然说道:“早知道我就换身衣裳了,你看我穿着你们男兵的军装,还一夜未睡,面容也憔悴不堪,在你这么一大帮手下面前,真够丢人。” 说完垂头丧气的叹着气。 宋锦源抿嘴笑着:“担心我?” 关云锦“啊?”了一声,接着红了脸色:“没有,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知道你会没事。” 宋锦源低头瞅她,忍不住亲昵的亲了亲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我很想你……” 关云锦脸更红,啐了一声“没正经,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这般样子。” 宋锦源却收起笑容看着关云锦,一脸郑重:“我想的就这么简单,要是能活着回来,我要好好抱抱你,亲亲你,跟你好好过日子。” 关云锦听着他这几句简单的话,朴实的不似从他口中而出,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望着眼前的宋锦源,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向前踮起脚尖,用力的抱住了他。 那一夜的缠绵,关云锦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从未有过的感觉,似是云端,又像是冰天雪地,整个心随着宋锦源的起伏,飘荡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相拥着倒下去的时候,关云锦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似是拥着他,就拥着整个圆满的人生。 忙完了收编,宋锦源抽出时间陪着关云锦去看望了邱天水的孩子,虽然知道是为了救蒋溪涵,两人才在一起,但启山见到他们终究有些不自在,往日只要关云锦去看望天水,他都是早早躲了出去,今天宋锦源也一起过来,便等到见面,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推脱说有事便离开了。 宋锦源知道他心中顾忌,也不多说,任由他去。 两个人陪着孩子玩了半天,最终也没有留下吃饭,便回到家里,关云锦一路上兴奋,不停的讲着小孩子的可爱,到了家里仍是说个不停。 宋锦源只微笑看着她,没有搭话。 关云锦见他一直不开口,便问:“你喜欢孩子吗?” 宋锦源停顿了一下,点点头。 关云锦没有注意到,便笑着揶揄:“那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说着还笑着过去摸摸他的脸,一副笑闹的样子。 宋锦源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像是硬挤出一个笑容,接着便说:“累了吧?我吩咐厨房给你做几个小菜。” 关云锦愣住,看着他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关云锦并不怎么有胃口,一想到宋锦源刚才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孩子,以他的年纪,其实早就应该儿女成群了,之前陈赛飞盛宠多年,也没见一男半女出生,看来他真的并不想要孩子。 只是如果他真的爱自己,难道不是该期待有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吗? 但他的态度那么明显,关云锦开不了口,若要问出来,只觉难堪。 宋锦源一个劲的给她夹菜,关云锦心里不舒坦,便推说没胃口,宋锦源却坚持让她多吃点,两人正争着,宋承芳手里拎着一份报纸进来,没抬头注意到两人,边看报纸边大呼小叫的说:“溪涵表哥够可以啊,那帮派老大闺女都有喜了,登报庆祝,在那边大摆酒席呢,看来……” 一抬头,却见到关云锦脸色难看盯着眼前的饭菜,宋锦源则一脸沉色的看着自己。 宋承芳不大自然的笑了:“嫂子,您也在啊?” 关云锦点点头,起身说道:“我吃好了,你还没吃饭吧?跟你哥一起吃吧,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宋锦源看着她,点点头。 经过宋承芳身边的时候,关云锦忍不住扫了报纸一眼,蒋溪涵伸手搭在一名女子的肩膀上,两人就甜蜜的笑着,那笑容一时刺得关云锦心里酸酸的,赶忙收回视线,对宋承芳略微一点头,便大步离开了。 见关云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宋承芳转过脸来看着宋锦源,耸耸肩呵呵的笑了。 宋锦源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关云锦的身影。 “醒了?” 关云锦吓得立马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睁大眼睛一看,宋锦源坐在她床边,脸上挂着笑意,眼睛弯弯的看着自己,看他的着装和精神,想必不是刚刚过来。 “你过来多久了?” 关云锦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好一会了。” “干嘛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 关云锦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宋锦源嘴角上扬:“没事,今天带你出去钓鱼。” 关云锦不解,问道:“为什么?我又不喜欢。” “你去了就会喜欢。” 说完便催促着关云锦赶紧换衣服,关云锦先是不情愿,宋锦源见她这般懒散,便动手解开她的睡衣,关云锦吓得赶忙自己动手,惹的宋锦源嬉笑关云锦脸皮薄。 正洗刷着,宋锦源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放了一套衣服在门口,你一会换上。” 关云锦一看,是一套极为普通的旗袍,外面罩着青色的小披肩。关云锦皱皱眉头,但还是穿上了。 等到下楼一看,宋锦源已经等着她,两人一打照面,都笑了起来。 原来宋锦源今天也是极为普通的打扮,除去戎装和西装,连平时经常穿的小衬衫也没有穿,只着一件男士长褂,再戴上一顶灰色的帽子,活脱脱一个教书先生的打扮。 “今天难道是皇上您老人家要出去微服私访啊?” 关云锦捂着嘴笑问。 宋锦源点点头:“爱妃说的对。” 关云锦瞪大眼睛:“真的?” 宋锦源走上前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关云锦向他身后看去:“郭飞不跟着?” 宋锦源点点头。 但是关云锦又不放心了:“还是让郭飞跟着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宋锦源笑起来:“我的身手可比郭飞好多了,走吧,相信你丈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安知相思苦 四 两人悄无声息的溜了出来,宋锦源亲自开着车,带着关云锦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转着。 过了一会,关云锦终于忍不住:“你不是说去钓鱼么?这是往市中心走的方向啊。” 宋锦源故作神秘:“谁说钓鱼一定要去乡下?” “可是钓鱼的好地方,允城统共就那么几个,你去市里,难道要在公园的池塘里钓鱼吗?” 宋锦源看了关云锦一眼:“你想去吗?” 关云锦看着他,没回答。 “你要是想去,又有何不可?” 关云锦一脸不相信:“你不是说真的吧?” 宋锦源又看了她一眼,笑笑,没再说话,只专心开车。 关云锦瞅了他一会,见他仍旧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再多问,只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 宋锦源果然带着她到了允城最热闹的东巷,这里并没有什么高级礼服店,也没有什么高级餐厅,就是一些衣食住行用方面的批发市场,也很多小商小贩。 当宋锦源拉着她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关云锦半天没回过神来。 终于在一个小巷子旁边,关云锦拉住了他,两人向后,躲开眼前的人群:“你疯了?” 宋锦源挑挑眉,看着关云锦。 “这种地方,人多嘈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你一个人不带就这么出来了?” 宋锦源好笑的看着关云锦:“别多想,今天带你出来是为了开心的。” 听的关云锦有点火大,一手隔开宋锦源刚碰到她脸颊的手,尽量压低声音说:“宋锦源,你真的疯了?你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吗?你这么出来,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宋锦源收起笑容,微微闪神看着盯着刚刚被关云锦推开的手:“你不高兴么?我放下一切,陪你出来。” 这时有几人挤了过来,经过时候朝两人看了过来,关云锦想也没想,身子一动,就想挡在宋锦源面前,却被他一把拉回到身后。 两人本就花容月貌,又气质出众,站在这种街市中煞是惹眼,宋锦源护住关云锦的动作又很大,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几人觉得更加奇怪,伸长脖子向关云锦所站的地方看去,而且站住了没有立刻走开,宋锦源立刻眯起了眼睛:“再看,当心挨揍。” 关云锦在身后轻轻扯着宋锦源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张扬,那几人不过是出来玩,见到两人也只不过被出色的外表吸引,见宋锦源神色气质如此骇人,便低下头散开了。 关云锦已经被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刚才那一帮人,是一直以来针对宋锦源的敌对方,但见他却丝毫不在意一般,依旧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神色睥睨,注视着来往的人群,他这般出色的人,虽衣着普通,但神色之间全是贵气,站在这种地方,想低调点当真很难。 偏偏宋锦源关云锦仿佛不在意,又像是习惯了一般,满不在乎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 关云锦头疼的揉揉额角,上前拉住他:“走吧。” 宋锦源神色冷清,没有出声,任由关云锦拉着步入人群之中。 关云锦尽量挑人少的地方走着,小心的避开拥挤过来的人群,神经高度警惕,不时看着四周。 忽然被用力扯了回去,关云锦大惊,忙看向宋锦源,问:“怎么了?” 宋锦源却似有些生气一般,胸口略微起伏着,皱眉盯着关云锦。 见他没什么事,关云锦松了一口气:“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这个集市的尽头了,咱们一会从那边找个小路,赶紧回去吧。” 说完就转身继续向前走,宋锦源却纹丝不动,因为两人牵着手,关云锦也没走成,转过身来看着他:“走啊。” 宋锦源抬头看了看四周,瞧见一个小酒楼,拉着关云锦就冲了进去,屋子满满的都是人,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不巧了,本店已经满…….” “啪”,宋锦源抽出一沓钱,丢了过去:“给我腾出个地方来。” 小二疑惑的看着两人,愣了一会,立马手脚麻利的喊了声“好嘞,您稍候!” 等到两人坐在一个临窗的桌子前时,关云锦终于忍不住:“你到底要做什么呀?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 宋锦源不理她,只低头把玩手里的酒杯。 直到菜上齐了,宋锦源替关云锦把碗筷弄好,低声说:“吃吧。” 关云锦看着他自在的吃着东西,心里一阵阵犯堵,便一直坐着没有动弹。 “怎么不吃?” “我没胃口。” “我陪你出来玩,你就这么不开心?” “我没你那么有胆量,这样提心吊胆的,我吃不下。” 宋锦源也放下了筷子,看着关云锦,淡淡的说:“我记得以前溪涵带你出来吃饭,你都是眉开眼笑的,我以为,你是喜欢无拘无束的出来玩。” 关云锦眼皮跳了跳,抬起头来看着宋锦源:“你想说什么?” 宋锦源向后倚着椅子,语气仍旧淡淡:“没什么,我以为你会喜欢。” 关云锦反倒松了一口气,他终于问出来了,反而心里一阵轻松:“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不待宋锦源开口,关云锦就抢先道:“我前段时间见到陈赛飞了,她好像又重操旧业了,不过这次所在的地方,是日本会所,因着前三姨太的名头,她很火。” 宋锦源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听她说完,眼里闪烁的几分小火花,问:“原来,你还是在意的,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过,我还真以为在你心中,我丝毫分量都没有。” 关云锦不满他岔开话题,催促,宋锦源无所谓地答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在我身边的时候,身份也很复杂,没什么好说的,我身边向来不留不干净的人。” 关云锦皱眉,以宋锦源的身份地位,无论是仇家还是合作方,都很有可能安插人在身边,她倒是也能理解,只是一时难以相信,见宋锦源一脸漫不经心,反而到了口边的话,也觉得没了问出来的必要。 “你的身份不一样,这么忽然的丢下所有的事,只你跟我两人出来,我只觉得压力很大,害怕会出什么事,哪里有心情玩乐?”关云锦开口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 宋锦源眼神深了深:“也对,你跟我在一起,只有压力。” 关云锦看着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见宋锦源站起身来,却没有对她伸出手:“走吧。”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关云锦看着满桌几乎未动过的饭菜,只得起身跟上前去。 虽然宋锦源走在前面,速度却没有多块,关云锦可以跟得上。 正低头走着,关云锦紧紧盯着宋锦源的衣衫,生怕一个闪身,这么多的人群中,将他跟丢了。 眼前的人却忽然站住,关云锦没停住,眼看要装在宋锦源的脊背上,腰上却被他一揽,整个人侧向一边,关云锦抬头看向他,宋锦源却不看她,只低声说:“看着点。” 关云锦这才注意到,一辆推着热锅的小吃车经过,道路太窄,推着的人一直高声喊着‘让开让开’,行人都向一边靠去,而太过专注宋锦源的关云锦却没注意到,不是他眼明手快救了自己,腿上肯定要被溅了热汤,这么热的天,穿的薄薄的衣衫,势必要烫伤。 关云锦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宋锦源已经将她放下,但握住她的手:“前面左拐就到了。” 关云锦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没说话,只赶忙跟上。 却是一个玩游戏的小摊位,卖家有许多竹竿,上面带有丝线和钩子,一个巨型大缸里,多的是小玩意,想要玩的人,给卖家钱,领过一根竹竿,便在大缸里随便捞,捞到什么就算奖品,但大部分的人都是捞上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好看的小鱼,小挂件,都在缸底,看似简单,却很难捞得上来,这种玩法谓之“钓鱼”。 关云锦这才知道,宋锦源为什么说带她去钓鱼,却跑到这么拥挤的地方,原来指的是这个。 略感兴趣的看着宋锦源熟练的接过竹竿,开始‘钓鱼’。 前几个依旧是捞起一些小纸条,以及庙里求的签子,宋锦源看也没看,直接放在一边,随手给了卖家几张纸币,乐得他眉开眼笑。 周围玩的人许是捞几次捞不到值得的东西,便渐渐不玩了,只有宋锦源,攒着一股劲,不停的捞着,人便多了起来,纷纷叫好,还有的人给他支招,让他如何下手,如何用力。 关云锦开始看的挺有意思,但见人越来越多,心便沉下去,悄悄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不捞了,走吧。” 宋锦源扭头看她一眼,没有做声,接着继续开始‘钓鱼’。 关云锦见劝不动他,便紧紧站在身边,眼神警惕的四处看着,心思全然已经不在宋锦源此刻的工作上。 直到人群中爆发一阵阵叫好声,关云锦才将视线收回,向宋锦源看过去,他已经手里捧着一条金灿灿的小鱼,看着自己好一会了。 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关云锦皱眉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大婶责怪的看着她说:“姑娘你还不上前接过来啊,这个摊这么多年了,没几个人能钓上这条富贵吉祥鱼,都说了,要是谁能得到这条鱼,就一辈子开开心心,大富大贵,你看你家男人多疼你,就为了给你钓这么条鱼,都忙了半天了,赶紧去接着啊。” 说完又推了关云锦一把,关云锦本能地向前栽去,宋锦源腾出一条手臂,将关云锦接住,另一只手仍紧紧抓住那条金色小鱼。 关云锦咬了咬下嘴唇,慢腾腾的伸出手:“给我吧。” 宋锦源先是没什么表情,见关云锦低着头,忽然笑了:“谁说给你的?” 人群又发出一阵哄笑声,关云锦脸腾的红了,刚要生气,抬起头才注意到,此刻他们已经太惹人注意了,便压下心里的火气,低声说:“给谁的都行,咱们走吧。” 说完上前拉住宋锦源,低着头向外走去,宋锦源却一下站住,看着关云锦的眼神里再没刚才的笑意,语气生硬的说:“逗你呢,就是给你的,拿着。” 将鱼塞到了关云锦的手里,手却没有松开:“走吧。” 两人终于挤了出去。 关云锦被宋锦源牵着,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直到走出东巷的集市,关云锦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车,说:“赶紧上车吧。” 手刚触碰的车门,却被宋锦源大力的拉住,身体被他扳过去,脸贴脸的面对着他。 “你就这么着急回去?” 宋锦源怒气冲冲地问。 关云锦一愣,随即皱眉:“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脾气?我不都解释为什么会担心吗?你多大人了,这种时候跟我闹别扭,我们出来这么久了,刚才你又那么惹人注意,当然要赶紧回去了。” 宋锦源只盯住关云锦,半晌没出声。 就在关云锦忍受不住,再次要开口的时候,宋锦源忽然送开她,刚才弥漫的怒气已经不在,但整个人笼罩在冰冷的气氛之下,冷冷的说:“上车。” 帮关云锦打开车门,看着她坐好,便扭头回到驾驶座位上,发动起车子,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直到下车,宋锦源都没再跟关云锦说过任何一句话,郭飞带着手下迎了出来,见两人都平安无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之间却满是紧张。 关云锦歉意的对郭飞笑笑:“不好意思,害你们担心了。” 宋锦源走在前面的身躯一震,接着大步走开。 郭飞回以一笑:“平安回来就好,不碍事。” 接着喊过几个人,低声嘱咐了几句,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身后。 关云锦心里清楚,一定是郭飞去排查,他们这一路有无被跟踪,有无留下什么线索,被有心之人利用。 心里顿时觉得一阵疲惫,便点点头,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倒床上,关云锦才感觉到,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条鱼。 仔细看起来,不过是一条黄金做的小鱼,做工手法都不是很出彩,不过在那样的集市之中,这种物件也算做是贵重之物了,加上又有吉祥富贵之称,自然要得这个好彩头,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只是以宋锦源的身份地位来说,断断犯不着为了这么一条鱼,耗费这么久的功夫。 关云锦看了一会,最终起身走到梳妆台,将自己的首饰盒拿出来,将最里面的一个小箱子打开,爷爷送她的怀表静静躺在里面,关云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金鱼,将它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好好的收了起来。 晚餐时候,也是关云锦一个人用的饭,问郭飞宋锦源哪里去了,郭飞却神色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她,说道:“司令说,军营还有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关云锦仿佛早就知道一般,点点头:“哦。” 低头继续吃饭,却感觉到两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关云锦抬起头看向郭飞,心平气和:“有事就直说吧。” 郭飞低下头去:“没事。” 关云锦又看了他一会,忽然起身道:“没事就好。” 郭飞眼神里露出一丝复杂。 关云锦却不再看他,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吃完晚饭,在花园里坐了一会,荡了会秋千,便回房去看书。 洗刷完了之后躺在床上,虽然觉得身体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想着许多事,关乎蒋溪涵的,关乎宋锦源的,今天白天一整天的事反复的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放映,关云锦一阵惊诧,清醒了过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的迷糊了过去,再次准备闭上眼睛睡觉,却吓得惊呼出声,宋锦源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身体靠在床头上,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不知有多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知相思苦 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云锦拍着胸口问。 接着门外传来丁香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关云锦忙回答:“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确定她没事,丁香这才重新下楼去。 关云锦看向宋锦源,他却像是石化了一般,僵直地看着关云锦。 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关云锦撇开头,不看他:“你不累吗?赶紧休息吧。” 宋锦源湖水一般深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刚才梦到我了吗?” 关云锦没明白他什么话,问:“什么?” “刚才你在梦里喊我的名字了。” 关云锦不自在地否认:“没啊,你应该是听错了吧。” 宋锦源笑了笑,但是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边:“你说,‘宋锦源,你走吧’,你就这么想我走,在梦里也是?” 关云锦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感觉十分别扭,奇怪的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宋锦源却闭上眼睛,向后靠去,脸上充满疲惫的神色。 “云锦,这么久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终究比不过溪涵在你心里的位子。” 这一句话说的很突然,关云锦一下子愣住了,但从他嘴里再次听到蒋溪涵的名字,关云锦心里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见她没回答,宋锦源颇有几分自嘲:“你现在连敷衍我,也都不屑于了,是吗?” 关云锦却说道:“宋锦源,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宋锦源睁开眼睛,看着关云锦,半晌忽然笑了笑:“是,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任何暗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异想天开罢了。” 关云锦见他越说越玄,忍不住皱眉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锦源阴沉下脸,看着她:“你怎么总是问我到底要说什么,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就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思呢?我要的是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你当真从来都不知道吗?” “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关云锦耐着心思问道。 宋锦源忽然像不认识关云锦一般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声音陡然间高了起来:“关云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所以才这般的愚弄我?” 一句话说的关云锦更加没了眉目:“宋锦源!”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不过就是个替代品,我对你的一切,在你心里,都比不过蒋溪涵这三个字,你听到他的消息,你就傻了,伤心了,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也都看不见听不到,你到底痴迷于他什么啊?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关云锦被他说得一愣,过了许久才艰难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总是提蒋大哥的名字?不管原因为何,总是我对不住他在先。” 宋锦源哈哈大笑起来:“你太疼了是吧?你心里太难受了是吧?所以都禁不住我提起他的名字?” 关云锦眼圈红了:“宋锦源,你不要欺人太甚!” 宋锦源却忽然上前,狠狠抓住关云锦,将她搂在胸前,低下头,狠狠的攫住关云锦的唇,狠命撕扯吮吸起来。 关云锦死命推着他的头,想要挣开,却被宋锦源一手拦住,将她的胳膊背过身后,一手扶住关云锦的头,深深地吻住她。 宋锦源一再深入,关云锦却步步死守,直到嘴唇传来牙齿摩擦碰触的痛感,关云锦才渐渐放弃,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任由宋锦源索求。 双唇的纠结,舌尖的交缠,关云锦只觉得大脑一阵发紧,呼吸也变得不顺畅,本能想要张开口,大口呼吸,却被宋锦源趁机大肆全盘占据。 感受着他汹涌的进攻,关云锦渐渐迷失着,整个人被他推倒在床上,双手压在自己的身后,宋锦源刚才压制她的那一只手此刻也抽了出来,反复在她的身前摩挲,随后停止在她腰间。 另一只手却从她的后脑勺撤出来,抚上关云锦的脸。 宋锦源终于停止,关云锦的唇已经通红一片,双手却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搭在宋锦源的肩膀上。 关云锦此时脸色绯红,双眼迷蒙地看着他。 “关云锦,说你爱我。”宋锦源低哑的声音传来。 关云锦看着他,过了一会终于张开唇,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又再次被宋锦源以吻封住。 就在关云锦再次迷失在他的吻中,宋锦源却扭头亲吻着她的头发,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我知道你还在意蒋溪涵,我也知道你知道他有了孩子的消息肯定心情不好,所以想带着你出去玩,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娘带着我去过的地方,每次我们玩得都很开心,后来娘死了,我就再也没去过。我总想着,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去了。可是看到你不快活,我也不快活,我这一生,最好的记忆就是那个钓鱼的地方了,所以我想带着你,给你分享我最好的回忆。” 关云锦没出声,任由宋锦源低声说着:“那条鱼,我曾经想钓上来给娘,可是等我能钓上来,娘却不在了,我把它送给你,就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以前我说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愿不愿意,心里怎么想,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在意的,我想跟我在一起时,是发自内心快活的。就像以前我每次碰见你跟溪涵在一起,你的眉眼都是笑眯眯的,可是自跟我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你那样笑过。” “……其实,我现在挺好的。” “云锦,你忘了溪涵吧,我会对你很好,忘了他吧,忘了他吧,好不好?好不好?你不要,在梦里都那么抗拒我,好不好?好不好?” 关云锦第一次发现,宋锦源像个孩子一样,不停的这样央求着,语气软软,被他一遍遍追问,关云锦只觉得心都开始酥了。 见她不回答,宋锦源便低头亲吻着关云锦,再抬头继续说:“说你爱我。” 可不等她开口,宋锦源就急急地说:“云锦,我爱你。” 这样反复的缠绵。 关云锦只觉得头疼起来,便双手箍住他的头,令他正视自己:“宋锦源,你知道其实我很勇敢,也是个从不掩饰内心的人吗?” 宋锦源低头吻着关云锦:“我从来都知道。” “所以,我,挺喜欢跟你在一起的,只是,我每次看到你,心里都会有点害怕。” 宋锦源皱眉:“你怕我什么?我都就差把你捧手心里了,你竟然怕我?” 关云锦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有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或者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心就会咚咚跳个不停。” “可是我现在都已经毁容了,你还担心我漂亮做什么?” 关云锦一只手摸着他下巴上的伤疤,另一只手摸着他的眼睛,似是梦语一般:“不关乎你漂亮与否,在我心里,我常常只能看到你的这双眼睛,那么亮,像是剑一样,能穿透我的心,我很害怕,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都会心慌?” 听着关云锦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宋锦源却渐渐舒展开眉头:“云锦,你也是喜欢我的,别不承认,说,对不对?就像我每次看到你,心都会被你弄的一阵欢喜,一阵难过,那是因为我在意你。” 关云锦垂下眼帘:“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很害怕面对你,因为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对我张着嘴,可是我却只有沦陷的份,从来逃脱不开,我很害怕,你是命运安排给我的,最大的玩笑。” 宋锦源脸色忽然白了一些。 关云锦依旧说着:“我真担心,如果我放开我自己的感情,跟着你走,有一天醒过来,你不在了,一切都是梦一场,那我该怎么办?” “……” 关云锦还要再继续说,宋锦源却低下头,吻住她,低声说:“别说了,我在这呢,你怎么会失去我?” 过了许久,关云锦以为宋锦源已经睡着,却听他说:“如果溪涵知道你心里这么在意我,他也一定会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正如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幸福一样。” 关云锦眼眶湿润,一颗眼泪悄悄滑落。 宋锦源依旧埋首在她颈间,却将她搂得更紧,仿佛深入骨中。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夫妻之事,但从来都是分房睡,清晨醒来时,关云锦罕见的比宋锦源醒得早一些,看着他紧紧闭着眼睛,嘴角抿着,下巴依然有些僵硬,眉头也不忘记拧成“川”字。 关云锦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看他,只是望着前方发呆。 等到宋锦源起床后,关云锦已经在楼下悠闲用着早餐,见她吃得兴起,宋锦源心里也挺高兴的,笑着走过去,说道:“醒来也不叫我一声。” 关云锦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喝着牛奶:“你的睡相太不好了,脸色难看的很,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让你睡觉都那么紧张,但睡着总归比睡不着好,所以就没打扰你。” 宋锦源脸色一顿,接着笑说:“是你伤我心太多了,所以我梦里都无法放松。” 关云锦又瞧着他:“你也会伤心?” 宋锦源坐下:“我也是人,怎么就不会伤心了?” 关云锦点点头:“我知道你也是个人,但是又总觉得你不是人。” 宋锦源好笑的看着关云锦:“你胆子大了啊,敢说我不是人,那你是我老婆,你呢?” 关云锦咽下嘴里的牛奶,眼神闪闪地看着宋锦源:“我们并不是真的夫妻,你忘记了?”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的眼睛,其实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瞧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吃东西。 “云锦,如果你愿意,我们今天就把手续办了。” 关云锦没抬头,他的口气让她有些不忍直视,便低头说:“吃早饭吧,一会你还要忙。” 宋锦源笑笑:“好,我陪你一起吃早饭。” 忙完店里的活,关云锦陪着母亲去看了一场戏,有些伤脑子的《游园惊梦》,是允城最当红的花旦演出,捧场的人自然多,这场戏百转千回的剧情,让关云锦看的心里揪揪的,但瞧母亲却乐在其中。 关云锦他们在普通包厢里,楼上是最顶级的包厢,关云锦忽然想到,要是让郭飞跟着,肯定会定上好位置,但关云锦深觉在那样的地方还有什么心思看戏,便推说只是回家看母亲,坚持自己一个人来,这会子才有福分跟母亲坐在小包厢里,吃着小吃,看着戏,两人都乐得清闲。 散场后,两人便起身准备回去,关云锦探身看下去,见着满屋子乌压压的人,想到一会出去要挤得很,便跟郑氏说:“娘,咱们等人散散再出去吧,这样出去多挤得慌。” 两人便一直等到几乎人都走净了,才出门去。 转过门廊,正要下楼梯,关云锦瞥见一个年轻的身影从眼前飘过,转身上楼进了最里间的包间。 关云锦眼见,认出那是宋锦源身边的一个贴身士兵,心想着,原来宋锦源今天也来看戏了? 便让郑氏先等着自己,去去就回。 到了楼上,果然守卫森严,关云锦原本想上前,但转念一想,宋锦源平日里的军情大事,她向来不过问,如今这么严密情况下,定是有大事,她也不好掺合,万一去找他,带来什么不便,更是不好。 再一想,自己这么冒失的跑上来,真是够冲动,只当做跟宋锦源碰巧在一处,便兴奋的见面,这种事,搁在宋锦源的身上,着实不合适。 想到这,便转身准备趁没人发现自己折回去。 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打开,宋锦源率先迈了出来,今天他带着一顶宽沿的礼帽,身着黑色西装,头微微低着。 关云锦见他,心里大喜,又瞥见他迈出屋子,站在那没动,接着转身,仿佛等着身后人出来。 一个窈窕的女性身影走了出来,关云锦定睛看去,见她也是身着黑色长旗袍,高开叉至大腿跟处,露出白皙的肤色,头上戴着一顶西洋礼帽,素色的大花攒在帽檐之上,垂下来的是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 见宋锦源等着自己,对着他淡淡一笑,便点点头,两人同时向这里走来。 饶是关云锦同为女人,也不得不赞叹她的曼妙身姿和风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质荡漾开来。 关云锦并不是眼尖之人,但却一下子认出了眼前,与宋锦源有说有笑,并行而来的女人,就是允城的传奇,和平饭店的老板-陈雅风。 等到回过神,关云锦才想到要转身,却为时已晚,不光他们,身边的卫兵也都看到了关云锦,原本有几个小兵,并不认得她,以为关云锦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伸手便赶:“这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让一让,回避一下。” 关云锦愣住,接着说:“哦。” 便扭身准备下楼,却听身边一人说道:“您是,夫人?” 接着就听他对刚才说话的年轻的士兵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连夫人都认不出?” 关云锦苦笑一声,当年她在军营那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露脸,着实穿的不出彩,假扮平头小兵,穿着不合身的军装,脸色还憔悴不堪,难怪有人认不出来。 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脚下却不停,已经到了拐角处,关云锦抬脚就要下楼,耳边一阵哒哒的皮鞋声,接着手腕被轻柔的握住。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关云锦认命的叹口气,转过头来笑笑:“我陪娘来看戏,后来看到你身边的士兵,心想可能你也在,就上来看看。没什么事,这会儿我就要走了,不耽误你正事。”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脸上却没有笑意,关云锦忽然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我的出现让你很意外吗?或者,你正在做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口气有些不好,宋锦源却忽然笑了,关云锦向他身后看去,努了努嘴,示意他回头。 看见陈雅风已经走到身边,宋锦源神色忽然闪过一丝不自然。 关云锦看在眼里,心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生契阔 一 “您就是宋夫人吧?”陈雅风微启薄唇,声音婉转如莺,脸上也随之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 关云锦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她的笑容,点点头,说道:“我是。” “我是陈雅风,宋司令的好友,今日能得见您一面,当真三生有幸,久仰大名了。” 眼前这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关云锦却觉得从头到脚的不是滋味,笑也不笑了,只说道:“好友?我都没见过你,也都怪他,从来都不介绍。” 说着仿佛嗔怪似的看了一眼宋锦源。 陈雅风呵呵笑了出来,语调不温不火:“哪里,是宋司令对您太在意了,我们这帮朋友,有谁不知道,您是宋大司令的心尖尖呢?” “云锦,这是和平饭店的老板,陈雅风,这是内子,关云锦。” 陈雅风的话音刚落,宋锦源突兀的接话介绍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见他忽然开口,陈雅风脸色一冷,接着又如常笑着,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宋锦源,嘴角微微上扬了,神情颇有些寻味。 关云锦看着眼前有些僵硬的局面,接着哼着笑了一声,不知道算做对谁话的回应,接着似笑非笑的看了宋锦源一眼,又对这陈雅风说道:“陈老板,您先忙,我还有事,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噔噔的下楼去了。 直到出了门,上了车,关云锦回头看去,宋锦源并没有追出来。 她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是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原以为宋锦源会追出来,任她再傻,也看出来那个陈雅风见到她之后的反应,虽是客套,但却透着怪异,难道宋锦源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但是他却没有追出来,关云锦身子一横,吓了母亲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进去一趟脸色这么难看,谁惹着你了?” 关云锦对司机说:“开车!” 送完母亲回家,郑氏始终不放心,问关云锦接下来去哪里,关云锦想了想,不想回府里,就说:“去天水那里。” 郑氏接着又开始嘱咐,天水孩子都那么大了,她一个人不要总是孩子气,该考虑这类问题等等,关云锦听的头大,眼看脸色又难看起来,郑氏也不说了,只叮嘱司机慢点开车,早点回去,别耽搁太久。 到了邱天水家里,蒋启山一如既往地躲了开来,留姐俩说会话,逗了一会儿小孩子,关云锦也跟着笑起来,但转念想到下午的事,心里又开始不痛快。 邱天水何等聪明的人,让佣人将孩子抱下去,拉住关云锦,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关云锦笑笑:“没事啊。” “云锦,跟我你还隐瞒什么?” 关云锦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我只觉得要是人能不长大就好了,小孩子多好,只知道饿了困了,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邱天水见关云锦少有这种消极的话,便追问:“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不像你。” “我怎么就不能说这种话了呢?我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 “我看,宋锦源对你不错,有时候私下听启山说起来,虽然知道你跟大哥以前的事,但是不管怎样,你有了不错的归宿,我们都替你开心。” 关云锦握了握邱天水的手:“我知道你是真心希望我好,我都知道。”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转眼时间已经很晚,关云锦看了看钟表,叹口气,再怎么心烦,也总要回到那个地方,那个被全世界都知道,叫做她的家的地方。 刚出门,司机开了一小会,就被眼前一阵强烈的灯光罩住,不用说司机,连关云锦都感受到刺眼,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心里却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完了,不会又是绑架吧?今天郭飞可没跟在身边,这该怎么办。 刚这样想着,门被呼啦的打开,司机被人扯了下去,关云锦刚要喊,胳膊也已经被拉住,想也没想就将手肘推过去,试图将对方击倒,但却被来人一个巧劲借力,扁平平地就化解了。 关云锦张嘴欲喊,却忽然被拉至一个怀里,耳边传来宋锦源低低的声音:“是我,云锦,别怕。” 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关云锦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但瞬间又绷直了身体,反手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要吓我?” 宋锦源抱着她,被那么一用力推,身体撞到了车门上,吃了一惊,随即笑着上前将关云锦又拉回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你别生气,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关云锦还在掰着他的手指:“你讲就讲,动什么手。” 见她一直抗拒,宋锦源只好松开手臂,却依旧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那个陈雅风,却是只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也是谈生意合作而已,她今日表现怪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陈赛飞是她的堂妹,所以口气才会那么异样。 今天忙得晚了,打回家里电话,下人说你还没回去,我怕你生气,就赶着回你家那里,结果娘说你早走了,去了天水家,所以我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这不,在半路上就碰到你了。” 关云锦冷眼瞪着他,似在斟酌他话的真假。 “那你还休了陈赛飞?” 宋锦源一脸混不吝道:“她既然舍得送她妹妹来我身边潜伏,我就来个请君入瓮也无妨。” 关云锦不屑道:“你怎么不说你贪图那陈赛飞倾国倾城的美貌呢?现在不过也是看腻了,所以撒开手比谁都狠心。” 宋锦源也不否认:“她模样好会讨我欢心,我将她留在身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我不是遇到了你了吗?真地想把心尖尖上的人接回来,身边就留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关云锦不听他这一套:“翻脸无情,她好歹也是跟了你这么多年。” 宋锦源好笑道:“你替她抱不平?” “我这是兔死狐悲。” “不会,我永远不会这般对你。” 关云锦心里一甜,只是想起来仍觉堵心:“这种话也不知道你对旁人说了多少遍了。” 宋锦源继续解释:“我跟她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好,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陈赛飞在我身边这几年,最大的心思就是怎么架空我,挖空我们宋家的家底,为她那个堂姐挣好处,你以为,我会对这种女人有几分真心?” 关云锦不再出声。 “云锦,你吃醋了是不是?”宋锦源却忽然像被点了开关一样,抿着嘴笑问。 “笑什么?不许笑。”关云锦板着脸。 宋锦源接着憋回去笑意,但弯弯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 “我才不吃你的醋!你要是背着我跟别的女人有什么,要是她讨我喜欢的话,那么你求求我,我还能网开一面,让你纳个妾,但要是你的小情人不讨我喜欢的话,” 关云锦挑挑眉,神色极似宋锦源。 “你待怎样?”宋锦源依然笑着问。 关云锦哼了一声:“那我走就是了,你那么喜欢她,我又容不下她,我走了正好给你们腾地方,你也好不委屈了心上人。” 说完向后退了退,略带挑衅似的看着宋锦源。 宋锦源脸色却暗下来:“你当真?” 关云锦撇头:“当然当真!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你留着,以后真想纳妾了好来指证我啊!” 一句话说的关云锦气血翻腾的,说完了心里仿佛堵着千年岩浆,火烧火燎的难受,扭头就要推开车门下车。 宋锦源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紧紧箍在胸前:“你就气死我吧!” 关云锦听着他瓮声瓮气的说,双手开始不安分的推搡:“喂,你说什么呢,你给我放开,到底谁惹谁生气,你给我说清楚!” 宋锦源却纹丝不动,依旧将她抱得紧紧的:“你这么不在意我,难道我不该生气?” 关云锦只觉得一阵委屈,气的在宋锦源的肋骨旁狠狠的掐着,疼得宋锦源身体一震,但手臂却丝毫未松,关云锦恨恨的说道:“你真有别的心思,跟我说还有的商量,要是背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锦源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坐直身体,笑意盈盈的看着关云锦:“你想怎么收拾我?” 关云锦见他神采流动,忽然心下生气,扬起手,啪的抽在宋锦源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就先给你几个耳光,然后找把枪,毙了你!” 宋锦源被打得一愣,接着神色间颇有不悦:“你怎么总是动手呢?” 关云锦更生气了:“你当着别的女人让你夫人这么下不来台,我在人后抽了你巴掌,又不是在脸上,你还跟我生气?” 有一件事,关云锦忘记了,虽然宋锦源看似很疼她,但总归是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总这么被关云锦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关云锦又说:“我打又打不过你,还能怎样?你这么不愿意,以后我离你远一点!” 宋锦源皱起眉头:“你简直胡闹!” 关云锦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人还在车里,脑袋砰的一声碰到了车顶,嘶着一口气,又坐了回来:“我胡闹你走啊,我没求着你来看我胡闹啊,你去找那个陈雅风就是了,她又端庄又贤惠的,举止言谈还那么有气质,你去啊!” 宋锦源眨了眨眼,看着关云锦问:“你当真不拦着?” 关云锦哼了一声:“你当你自己是谁呢?” 宋锦源脸色冷了下来,眼睛幽深的看着关云锦:“我再问你,你说真的假的?” 关云锦昂着头:“当然真的,你爱跟谁跟谁去,关我什么事,咱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夫妻,男婚女嫁,各自自在,谁也管不着。” 宋锦源却似生了好大的气,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扭过头去不再看着她。 关云锦忽然跳下车,跑到对面宋锦源的车上,将司机一把拽了下来,关上门就要扬长而去。 这一套动作流畅迅速无比,宋锦源反应过来,也只来得及将手臂伸到车门旁,阻止她关上车门。 宋锦源闷哼出声,关云锦看过去,脸色刷的白了,接着跳下车,却没有上前,任由一帮手下冲上前来,却被宋锦源不耐烦的摆手退下,又生气又无奈的看着关云锦。 关云锦看向他刚刚被车门夹住的手臂,心里一阵发抖,她是用了狠劲摔上车门的,力道之大可以想见,虽说宋锦源是练武出身,终究肉体凡胎,想到那种疼痛的感觉,关云锦心跟着抽搐了一下。 “你……胳膊没事吧?” 宋锦源一直垂着手臂,看着关云锦也不言语。 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明亮大眼睛里却是有些骇人的目光。 关云锦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你到底要我怎样?”许久,宋锦源才出声,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无奈和纠结。 关云锦眼里渐渐升起一阵水雾,抬起头看着他:“我回去就把你的那条破金鱼给扔了,什么让我天天快乐,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你难道没扔?那天看你也没收起来。” 关云锦一撇头:“要你管!” 说完又迅速上车,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呼啸着飞了出去。 宋锦源大惊,慌忙跳上另外一辆车,司机也跟着立马开车,希望能追上关云锦。 等到了家,发现关云锦开着的车停在院子里,宋锦源松了一口气,但经过时一瞥,却见车身有些很明显的剐蹭,扭脸就大步冲上楼,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打开房门,关云锦坐在梳妆台上,低头粗鲁的从里面翻着东西,直到打开最精致的一个箱子,怀表和小金鱼同时都掉了出来,关云锦捡起怀表,放在桌子上,将小金鱼捡起,快步走到窗前,扬手就要丢出去。 宋锦源却慌忙冲上前去,从关云锦手上抢过来,高高举过头顶:“你做什么呀?为什么要丢掉它?” 关云锦不管不顾的跳起来,想要夺回来:“你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我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管不着!” 宋锦源低头看她,却见她额头上一块青肿,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手刚要碰到她的脸颊,被关云锦一手打开:“要你管,你还我!” 说着上前就开始抢小金鱼,撕扯中碰到了宋锦源受伤的手臂,只听他低声呻吟一下,接着坐在地上,低头不再动弹。 关云锦吓了一跳,慌忙跟着蹲下来,轻轻拍着宋锦源的肩膀问:“你怎么了?没事吧?手臂伤得这么严重?” 宋锦源抬起头艰难的笑笑:“我怕是胳膊要折了吧。” 关云锦顿时声音呐呐:“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伸手拦着我。都怪你,你伸什么手!” 宋锦源用握着金鱼的手背去蹭关云锦的脸颊:“我不知道你会开车,不是怕你出事吗?” “我自己偷着学过几次,虽不至于很熟悉,但也不是完全不会。” 宋锦源心疼地看着关云锦,又用手背碰碰关云锦的额角:“我刚看到车身前面有刮痕,是不是撞到什么了?你看你额头都受伤了,要不要紧?” 关云锦抽了下鼻子,摇摇头:“没事。” 宋锦源扬声喊道:“去把大夫喊来。” 关云锦忙阻止道:“不用了,我没事。” 宋锦源却笑笑,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胳膊:“我也需要看看。” 关云锦这才没拦着。 宋锦源倾身上前,亲了亲关云锦的脸蛋,柔声问:“你把这个小金鱼这么宝贝的收起来了?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丢了,心里难过了很久。” 关云锦看了看他手上的小金鱼,低声说:“你也没问我,我怎么说。” 宋锦源呵呵笑了:“是我不好,那你干嘛又要丢了?跟我生气,也不要冲它发脾气啊!” 关云锦一撇头:“你说送我希望我总是开开心心的,可是你却惹我生气,我留着它还有什么用!” 宋锦源低头看着关云锦,神色探究复杂,好半晌才笑道:“是我笨了,你这样生气是在乎我,说那些话不过也是气话,我还真跟你怄气,看来最笨的人就是我!” 关云锦瞪了他一眼:“浑说什么呢你!谁在乎你了?” 宋锦源用一只手将关云锦拉过来,轻轻靠在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你放心,我就你一个,任是谁,就算讨你欢喜,说服了你,我也不会留,因为我有你就够了。” “花言巧语。” “我是真心的。” 关云锦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死生契阔 二 宋锦源哄着关云锦,跟关云锦一起将梳妆台上被她弄散的东西收拾起来,关云锦捡起小箱子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小金鱼和怀表放好,又放到眼前端详着。 宋锦源在旁边见她这样,噗嗤笑了出来,关云锦恶狠狠瞪过去,他接着板起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关云锦手里的箱子,问:“这块怀表是谁送的?挺旧了,怎么还这么宝贝?” 关云锦拿起来,看了一会,才有些低落地说:“这是爷爷临终留给我的。” 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继续说道:“上次我拿出来给别人讲,是对沈敬繁,结果平白惹出了那么多的事,我爹也……不在了,我连我们关家的秘方也没能保住,这次,呵呵,但愿不要再有什么了。” 宋锦源微微一愣,接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怀表,握住关云锦的手:“收起来吧。” 关云锦点点头:“我知道,不管我有没有拿出来,沈敬繁的目标就很明确,我不拿出来,他早晚也会查出来的。” 收拾好了一切,宋锦源轻轻的拥着关云锦的肩膀,时光安宁的像是静止了一般。 几天后,关云锦正在午睡,宋锦源悄声走了进来的时候便醒了过来,抬头发现他已经坐在身边,便起身问:“这么早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宋锦源摇摇头:“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我已经睡好一会了,平时这个点我也是要起来了。” 宋锦源走过去,轻轻的搂住关云锦,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几下,关云锦咯咯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抬起头看着宋锦源,只见他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递了过去。 关云锦狐疑的接过来边拆开边问:“什么?” 宋锦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手下的动作。 等到拿出来时,关云锦却一下子愣住,不敢相信的看着宋锦源:“这不是我们关家被沈敬繁偷走的秘方吗?怎么在你手里?” 宋锦源帮关云锦将耳边的头发捋到后面,轻声说:“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就该还给你。” 关云锦眼圈一下子红了,抬起头看着他:“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沈家的说法是我们关家霸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秘方,你不怀疑我吗?” 宋锦源哧地一声笑出来:“我还不了解你吗?” 关云锦鼻子一酸,伸出胳膊搂住宋锦源,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我总算是能让我爹瞑目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宋锦源收起笑容,神色凝重的拍了拍关云锦的后背,接着说:“好好收着吧,你爷爷那么重视它,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在里面。” 关云锦皱皱眉:“能有什么别的含义?”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接着试探地问:“你得到这个东西,是不是对沈家施加了什么压力?” 宋锦源挑挑眉:“你心疼了?” 关云锦推了他一下:“我说正经的呢,虽然我挺恨沈家的,但是他们现在也过得很不好,何况,沈华城和沈盈玉都已经死了,事情也该了结了,我不想再咄咄逼人。”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关云锦看着他,语气间颇有些别扭:“还有,我不怎么希望你以后再用你的权利帮我了,沈家固然不好,但是你那么打压他们,多少有些有失公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用我自己的方式。” 宋锦源抬起头来,关云锦明明感觉到他生气了,但是眼里却带着笑,说道:“你现在跟了我,我为自己女人做点什么,难道还不应该?” 关云锦忙解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才一直没有提这件事,你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做什么都不能跟一般人一样,而且我向来痛恨强权压人,可是现在自己却成了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我相信世界上是有公道的,正大光明的拿回来不是更好吗?” 宋锦源哼笑一声:“你未免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道可言?” 关云锦怔住:“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也很希望沈家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却并不是他们应该付出的,只是因为你为了给我报仇,所以才出手帮我,如果你恰巧喜欢的是沈盈玉,那么我的下场不是更惨?我去哪里讲理呢?” 宋锦源不看她:“没什么恰巧,我不会喜欢沈盈玉。” 关云锦见他一脸的不快,声音陡然高了几分:“我看就是很恰巧,你不喜欢她,还不是跟她在一起了好久?那又是什么原因?” 宋锦源转过脸来看着她。 “也许你当初对她就如同现在对我啊,你这样子让我很不安心,说不定过了几个月我的下场跟沈盈玉一样呢?到时候你有了新欢,我又会被摆在哪里?到时候别说你为了我着想了,就算是我求你帮个忙,可能你见都不想见到我吧?那我又该找谁去评理呢?” 宋锦源皱眉:“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关云锦绷直了身体:“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我希望以后我的事,请你不要用你的身份和权利来插手。” “你说的是什么话?” “大实话!要是有一天你如同厌倦沈盈玉那样厌倦我,你的新欢看我这里那里都不顺眼,你还不是一样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对付我,推己及人,我能不想吗?”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眼神里忽然涌起一阵悲凉的感觉,关云锦看着他,心里跟着一顿,不知如何接下去。 “云锦,你非要这样伤我的心吗?”宋锦源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关云锦终于收声。 “沈盈玉的事,我不想否认,但是你要记住一点,我对你,不能保证永远,但是我活着一天,就会保护你,尽我全力护你周全。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你知道我为了你,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吗?你……什么也不知道!” 宋锦源忽然停住,不知道想到什么,似是已经讲不下去,最终无力的垂下手,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了,好好收着这个本子。”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关云锦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悄声关上门,心里的难过一阵一阵的泛滥开来。 她也不想吵架,但是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又那么伤人。 紧紧握住手里的本子,关云锦只觉得深深的无奈,为了这么一个小本子,那么多的人离开了,也有人家破人亡,例如她,例如沈敬繁。 重重的叹了口气,关云锦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装怀表和小金鱼的箱子拿出来,轻轻的将本子放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仍戴着热量和傲气,洒了进来,照在了梳妆台上。 关云锦刚要合上盖子,忽然发现了,透过阳光,怀表发出淡淡的光晕,而映在本子上的,却是一个个数字。 关云锦忙拿起怀表仔细看了起来,原来在外壳出镶嵌着一些很细小的痕迹,乍一看是花纹,只有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到平面上才能依稀认出是一长串的数字。 反复看过之后,这些数字仿佛是两个两个连在一起,是代表了什么意思么? 关云锦低头看着静静躺在箱子里的本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打开一看,果然底下的有标注页码,如果第一个数字指的是页码,那第二个数字指的又是什么?会不会指的是第几个字呢? 关云锦用指头挨个数每页的字数,按照数字对应找出的字,记在一旁,等到全部写完,关云锦看去,才惊住了。 短短几行字,却将过去的事完全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原来早些年爷爷曾经东渡日本,留过学,主修的学业就是医学,当时有一位至交好友,只是后来爷爷志不在彼,学成便归来,而那位同窗好友便留在了日本。 两人虽长久不见面,但偶尔总有书信往来,直到几年前,年迈的他忽然归国,投奔到关云锦爷爷处,告之他其实是皇室后裔,只不过流落民间,但身怀一笔丰厚宝藏的秘密,这些年的开销也多从那里支出,他们一向隐藏的很好,哪知却被日本人查了出来,想要夺取这笔巨额宝藏。 他想捐献国家,但感慨政府无力,军阀内乱,只得小心收藏,却不料软硬不吃的情况下,徒惹杀身之祸,无奈只好偷渡回国,时隔多年,在国内已早无亲友,唯一信得过之人便是关云锦的爷爷,将此地图交予了他,所以仔细琢磨过后,关云锦爷爷终于将宝藏地图隐藏于这本秘方之中,他认为,若是有缘,关云锦自会得到,若是无缘,这样东西便如此消失了,也未尝不好。 关云锦看完之后整个人呆掉,原来这个秘方背后还包裹着这么一层秘密,那么沈敬繁所指的另一个秘方,是不是其实就是宝藏地图呢?难道沈家是为日本人做事的?爹知道这件事吗?地图又藏在哪里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大脑,关云锦只觉得头都要炸了,爷爷总说的那句话却清晰的闯进她混乱的思维里。 任何事都有相反的一面,遇到什么事情反过来看一看,站在另外的角度上,也许会有不同的发现。 关云锦立刻按照相反的数字顺序再次从本子上写出字来,但却毫不通顺。 想了一会,关云锦反过来,把刚才最后一组数字当做第一组,而且将原本标注字序的数字用来标注页码,原本标注页码的数字标注字序,等到全部写完,关云锦满眼看到的,都是地名,以及标志性的建筑,最后几个字更是简单又不失详细的说明如何到达。 关云锦整个人坐在地上,她需要好好的消化这个消息。 怎么看,爹跟娘应该都是不知情的。 那位至交好友,应该就是爷爷临终前几个月忽然拜访的老人,他很快的去世了,但却让爷爷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显然,爷爷似乎并不想过多张扬这件事,在信中也仅用寥寥数语来告之,有缘便可得到这个地图,无缘就随它去吧。 这倒很符合爷爷的个性,他向来不是那种贪慕虚荣,靠着旁门左道发家的人,这也是关云锦为什么坚信沈家诬赖了爷爷的为人,以他的秉性,断断不会做出偷盗的事情来。 原本想到沈敬繁的遭遇,关云锦心里多少会有些唏嘘感慨,如今看来,帮着日本人做事,谋夺财物,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那这笔财宝到底如何处置呢? 换做以前,关云锦一定会想要用来振兴关家的事业,好报仇雪恨,但是如今沈家已然败落,用不着她动手,至于自己和母亲,现在日子过的也很是简单富足,经过那么多事,关云锦深感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已经不想再去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去打理永无止境的事业,何况这么一大笔财富,她有没有办法顺利拿到手还是一个大问题。 直到丁香敲门要进来,关云锦才惊醒,慌忙制止她,让她在门口等着,迅速的将东西收拾起来。 丁香却只是喊关云锦下去用晚餐,关云锦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耗在屋里整整一下午。 关云锦继续坐在屋里发呆,原本觉得很安全的房间也忽然不放心,没一会丁香又上楼来,说宋锦源打电话过来,要她接一下。 关云锦起身刚要关门,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梳妆台,丁香也跟着看过去,问道:“小姐这么不放心看什么呢?” 关云锦心里一惊,忙推着她出去说:“我就是看窗户关好了没。” 一边下楼一边仍十分担心,丁香这样扫过一眼,关云锦就有些心虚的紧张,万一被别的下人打扫卫生,一时起了贪念翻出来怎么办?虽然有锁,但是也不能全部保证,稍稍用了什么器具便能打开,终归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关云锦觉得头疼的厉害,她不能不担心,爷爷虽然没多言,但是被日本盯上的,下那么大工夫追查的,肯定数额不小。 换句话说,沈家如果知道了,那么是不是代表日本也知道了最后宝藏的去处是在关家?那么也就是说,她们关家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 想到这里,关云锦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连宋锦源电话里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嗯嗯的应付着。 没等宋锦源说完,就生硬的挂断了电话。 郭飞在旁皱眉看着关云锦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着说:“夫人,您……” 关云锦猛的抬起头看着他:“我怎么了?” 郭飞被她吓了一跳,摇摇头:“没事。” 关云锦仿佛没听见一般,拔腿又冲上了楼,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不断的用手捂住脸,低声安慰自己:“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没有觉察到时间过去多久,只听得门外响起敲门的声响,宋锦源的话传进来:“云锦,你到底怎么了?郭飞和丁香都说你一下午脸色都不对,还生我气?” 关云锦愣了几面才想到回答:“我没生气。” “那你开下门,为什么要从里面反锁?” 关云锦皱起眉头,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宋锦源。 最终还是起身让宋锦源进来,解释了一番,虽然脸色仍旧不对,明显的心不在焉,宋锦源问了几遍,见关云锦始终不愿意多说,只皱眉拉着她一起下楼吃饭。 关云锦临走之前,又瞥了一眼梳妆台,冷不丁回头对上宋锦源深沉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快跳了几下,挤出一个笑容说:“走吧,都饿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生契阔 三 接连几天,关云锦除了吃饭以外几乎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她本人倒不觉得有何异常,这反常的表现最终惹怒了宋锦源。 一天下午关云锦还在抱膝思索时,宋锦源忽然开门进来,关云锦惊得第一反应是向梳妆台看去,确认没什么东西被摆在外面,才看向宋锦源,有些不自然地站起来问他:“怎么回来了?” 宋锦源顺着她刚才的视线,也看着梳妆台,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关云锦脸上,眼神深不见底:“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关云锦听的心惊肉跳:“你这话从何说起?” 宋锦源大步走过来,拉起关云锦,扶住她的双肩:“云锦,你心里有气,或者有什么不顺心你可以说出来,我承认,当年我是对沈盈玉,还有别的女人动过心思,有过来往,但那都是过去了,遇到你之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要再为这些不相干的事烦恼,来影响我们两个人的相处,好吗?” “我没有啊?” 宋锦源盯着她,不确定的问:“真的?那你这几天到底为了什么生我的气?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关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宋锦源误会自己是生他的气,但是她哪里有精力去想那些事呢,眼前的事就已经够她头疼的了。 “我没有,这几天不过是在想一些别的事,你不要多想。” 宋锦源微微眯了下眼睛:“云锦,我以为,你很信任我。” “嗯?” “到底遇到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困惑,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关云锦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你帮不到我。” 宋锦源想了想,又说:“好,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尊重你的意思。” 关云锦呵呵笑了,摇摇头,她明白了,宋锦源以为自己担心他会按照之前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不肯告诉他。 “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我……” “到现在,你还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宋锦源打断她。 关云锦张了张嘴,最后沉声道:“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想一想,究竟该怎么做。在这之前,不要逼我。” 宋锦源眉头锁在一起,看了她好一会,最后松开手臂:“好。” 接下来,宋锦源再次自觉地搬了出去,关云锦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一直想到焦躁的满床翻滚着,却仍百转愁肠。 宋锦源见到她也是欲言又止,眼光复杂地看看她,除了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的也没有说什么。 遇到几次宋承芳,见到关云锦咿咿呀呀十分吃惊,直说关云锦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 关云锦除了笑笑,便也不多说什么。 一个半夜,关云锦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宋锦源是五省司令,若是这笔钱给了他,一来不会落到旁人手上,二来,以他的实力也足以保护其被正规的使用,三来,他的力量强大了,于允城五省的百姓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样想定,半夜的时候关云锦坐不住了,悄声开门摸进了宋锦源的房间。 原本以为他睡着了,关云锦刚刚偷偷站到床边,却被床上伸出来的手一个用力拉到了床上,跌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关云锦惊呼:“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宋锦源亲昵的亲亲关云锦,将她搂得更紧,低声说:“你以为这几天睡不好吃不好的人就你一个吗?” 关云锦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来抱着他。 宋锦源眼光一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游走在关云锦身上,接着烫人的吻铺天盖地的袭来。 关云锦喘息不得,不等开口便被宋锦源激烈的攻势击垮,整个人沉迷在他的怀抱之中。 天翻地覆的激情过去之后,关云锦拥着他结实的脊背,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宋锦源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什么事?” “我想好好几天终于做了一个决定。”说着关云锦撑起上半身,趴在宋锦源身上。 见她一副严肃的神色,宋锦源渐渐收起笑容:“你做了什么决定,看起来这么严重?” 关云锦点点头,停顿了一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始末讲给了宋锦源。 静静听完,宋锦源并未露出过多吃惊的神色,待关云锦讲完,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关云锦推了推他:“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宋锦源歪头看了她一眼,又亲了亲她仍旧红扑扑的脸颊:“你让我说什么?” 关云锦撑着下巴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这样吧,你留一半宝藏给我,这样哪天你要是对我不好,我也可以带着远走高飞啊。” 宋锦源先是笑了一下,接着板起脸来,十分不悦的问:“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你就这么期盼着咱们俩劳燕分飞?” 关云锦原本只当说笑,见他脸色极为难看,便坐了起来,柔声说:“我那不是玩笑嘛!” 宋锦源抬眼盯着她:“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关云锦愣了一下,宋锦源又接着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了。” 关云锦哧地笑了起来:“我说说又没什么,你这么紧张干吗,吓得我心直跳。” 宋锦源跟着也坐直了身体,一脸深沉的说:“不是说过不要再说了吗?” 关云锦眨了眨眼睛,刚要生气,看着他一双俊眼此刻满是黝黑,伸手摸了摸,又上前亲了亲他的侧脸。 “我不说了就是,你这么凶,这么凶!” 说完正要退回去,宋锦源却将关云锦抱得更紧:“我不会失去你,你也不会失去我。” 关云锦只得抬手回应,也紧紧的抱住他。 将地图交给了宋锦源,关云锦觉得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果然自己的心还是不够大,一点秘密就让她寝食难安。 心情轻松起来,关云锦觉得要将前几天缺的觉和饭都补回来,胃口大好,整个人也嗜睡起来。 陪母亲定期检查完身体,关云锦回到家里,正碰见宋承芳气冲冲的跑出来,差点跟关云锦撞了个满怀,关云锦稳住身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跟你哥吵架了?” 宋承芳没有了以往的笑意,只看了关云锦一眼,接着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关云锦一愣,刚进屋门见到宋锦源便问:“好端端的和承芳吵什么呢?看他脸色那么难看,受你拖累,他都给我脸色了。” 宋锦源一脸疲惫,见关云锦这么说,露出一个笑容:“不去理他,都是我平日太疏于管他,让他现在这么任性。” 关云锦点点头,接着又问:“不过我看承芳平时很是敬重你,到底什么事让他对你生这么大的气?” 宋锦源没出声,脸色依旧难看。 关云锦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问:“是不是他看上了哪家姑娘,你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同意?” 沈敬繁看着关云锦:“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这件事,还能什么事呢?” 宋锦源笑笑:“也对。” “依我说,你也别太管着他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心上人的权利,要是这么算的话,咱们俩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你还不是跟我在一起了吗?承芳也没什么错啊!只要那人家不是什么杀人犯之类的,你不能接受吗?” “你不一样……”宋锦源话到一半,接着又停住,看了看她,笑笑:“好了,不说他了,没事,兄弟没有隔夜仇,过两天就好了。” 见他这样说,关云锦也没有继续追问。 早晨醒来,宋锦源照旧已经早早的穿戴好了,见她醒过来,走过来轻轻的吻了她额头,低声说:“最近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非要出门就记得带着郭飞,好吗?” 关云锦一机灵:“大清早你不要告诉我,你又结下什么新仇了。” 宋锦源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我什么时候没有过敌人?不过这阵子看你总是不让郭飞跟着,我不过多嘱咐你一句,怕你太大意,总归不好。” 关云锦耸耸肩:“哎,你这么说,我更是提心吊胆了。” “我没瞒着你,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想起你,我就不能不担心,让郭飞跟着,总归保险。” 关云锦笑笑:“好,我答应你最近少出门,就算出去也带着郭飞,行了吧?” 宋锦源低头又亲亲她:“其实主要是,我回来见不到你,就会心慌。” 关云锦脸唰的红了,撇过头去:“肉麻。” 说说笑笑一通,宋锦源便出门了。 关云锦按照往常,带着郭飞去店里处理了一些琐事,便赶了回来。 闲暇时间多了,便自己琢磨做几样小吃。 直到下午宋锦源回来,她还在专注的低头摆弄。 尝了几口,宋锦源皱皱眉,摇摇头道:“味道不怎么好。” 关云锦不气馁,接连几天不断改进,终于获得了宋锦源的满口称赞,关云锦乐开了花,笑着说道:“那明天把天水启山,还有承芳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尝尝好不好?” 宋锦源笑意渐渐消失,停顿了一下,接着点点头:“好啊。” 关云锦留意到他的表情,便低声问:“你跟承芳还闹得那么僵吗?” 宋锦源摆摆手:“不提他,让我好好享享口福。” 他不愿意多说,关云锦也没再追问,第二天也就打消了请大家来的念头,收拾了一下,装了两份点心,想着一份给娘送去,一份给天水。 喊上郭飞简单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刚走出大门,关云锦就觉得有一丝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以为自己是这几天憋坏了,便没多想。 一直到下午回家,关云锦远远看着司令府的大门,这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早晨出门的时候觉察到家里跟平时不太一样。 原本不是很密集的大门两边的岗哨亭子,多了好几倍的人数,走进院子,家里也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司令府不比其他地方,肯定更有卫兵保护,但是常年在此的一些人,关云锦几乎都熟悉了,忽然之间增加了这么多的兵力,关云锦看得心突突直跳,隐隐有种不安全的感觉,缓慢在心间扩散开来。 等到宋锦源回来,关云锦坐在客厅观察着他,平日里他虽然多数时候配枪,但却很少这般装备,此刻走进屋子,关云锦乍一看并未觉得奇怪,仔细看去,却见他这一身,像极了那次主政剿匪之前的装扮。 连宋锦源也这么如临大敌,关云锦真的觉得心慌了。 不等宋锦源走过来,关云锦站起身,神色凝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为了哄我安心就编假话骗我,我要知道真相。” 宋锦源神色闪了闪,最终只微微一笑:“还不是上次剿匪留的毒瘤,邻省的主子不乐意,他也早已经对那帮家伙动了心思,却不料被我给收了,认为我抢了他的地盘,派人来警告过几次,我担心最近会有什么大事,便早早做好准备。” “那我问你,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还害你担心,何必呢?” 关云锦责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越是不说,我就越紧张。” 宋锦源上前将关云锦拥在怀里,低声说:“你在,我就在,你好,我才是好,答应我,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尤其是有陌生人跟踪或者约你出去,千万不要中计。” 关云锦听他说得严重,点点头:“你放心吧,我都知道。” “记得,不管去哪里,一定不能离开郭飞的视线之内。” 关云锦噗嗤笑了:“那我睡觉洗澡呢?” 宋锦源捏了捏她的脸蛋:“我说正经的呢!” 关云锦想起郭飞曾经提起过,宋锦源说,保全了她就是保全了他自己,心里忽然有些动容,或许这种不知名的压力危险下,两个人之间会更加衍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感受到宋锦源越来越紧的拥抱,关云锦扯着他的衣袖,轻声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宋锦源身躯一震,接着将头低下,深深埋在关云锦颈间,许久才低语:“好。” 关云锦笑着推了他一下,宋锦源一愣。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关云锦略带嗔怪的说着。 宋锦源接着呵呵笑了起来,再次将关云锦拉入怀中:“傻瓜。” 说完还揉揉她的头发,关云锦十分不满的说:“别乱碰我头发,讨厌。” 宋锦源只深深的看着关云锦,最后十分温柔的将吻印在她的唇上。 虽然尽量避免出门,但整日闷在家中,着实十分无聊。 正百般难忍之时,天水约着她去喝茶,关云锦乐的前往,当然是在郭飞陪同的情况下。 进了包间,却不见邱天水,关云锦正纳闷,屏风后传来动静,关云锦走过去,却见一名妙龄女子,婉转笑意的看着她,声音悦耳动听:“沈夫人,好久不见。” 关云锦愣住,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正是陈雅风。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生契阔 四 “宋夫人,哦不,我还是称呼您关小姐吧,关小姐,您好。” 陈雅风站起来走向关云锦,对她一笑,伸出手来。 关云锦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她的手,没有客套,单刀直入地问:“陈老板有话就直说吧。” 陈雅风笑笑,称赞道:“真不愧是快人快语的关小姐,先请坐吧。” 关云锦没理她,四处看着。 “您是在找邱天水吧?不用看了,她没有过来,今天主要是我想见您,但是你也知道,最近司令对您的保护可是严密至极,不得已情况下,我借用了邱天水的儿子一下,请她帮帮忙,约您出来。” 陈雅风慢条斯理地说,关云锦听完脸色一变,转念一想,好歹天水也是宋锦源的弟媳,总归不会难为她,况且她的目标是自己。 “那她和孩子现在在哪里?” “当然是在我那里了,放心,我派人将她们母子照顾得很好。” 每说一句话,陈雅风都会笑一下,而每个笑容都像是经过精确测量过一般,优雅又从容,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微笑而生一般。 关云锦心里反感,见她言谈举止颇有些故弄玄虚的架势,毫不客气地说:“陈老板,如果我没记错,我跟您并无什么瓜葛,您今天抓了天水和她的孩子,把我诓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雅风见关云锦不肯坐,便自己走到一边,看着窗外,眼神动了动,接着说:“我当然有极为重要的事要跟您说,只是这里总归有些不方便,不妨,咱们换个地方,还望关小姐赏脸移驾。” 关云锦冷笑出声:“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话值得这么谨慎的说罢?” 陈雅风脸色一冷:“那么,您是不肯了?” “你是打算用天水来威胁我?难道你忘了,天水好歹也是宋锦源的弟媳,你这么做,就不怕惹怒他吗?” 陈雅风哈哈大笑起来:“我几时怕过宋锦源?” 关云锦愣住。 “怎么,现在肯跟我走了?” 关云锦没理她,犹自想着事情。 “恐怕,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由不得你了!” 关云锦一脸不耐烦:“我不知道你要耍什么花样,如果你想强行带走我,恐怕要问问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的郭飞和他的手下了。” 陈雅风却好似料到一般,带着赞赏一般的表情点点头:“宋锦源对你也真是下了本钱,连郭飞都用来保护你了,而且明里暗里派了这么多人,看来,当真很用心。” 关云锦皱了皱眉。 陈雅风不咸不淡的声音传过来:“关云锦,你想不想知道,今天如果你走出这间屋子,明天你最好的姐妹邱天水,和她的宝贝儿子,会发生什么意外?” 关云锦屏住呼吸,眼神凛冽看过去,陈雅风却并不在意,只是耸耸肩:“我给你十分钟时间,甩掉你的跟班,到街角那辆黑色汽车上。当然,你也可以不来,只是,麻烦通知下蒋启山,替她妻子和儿子收下尸。” 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关云锦忙喊住她:“你先别走!你怎么敢对他们下手?你以为宋锦源会放过你吗?” 陈雅风却似听到笑话一般:“你还真是傻,你当宋锦源敢对我做什么吗?不如你回去问问他,就算我真把这对母子怎样,他又能奈我何?对了,提醒你一下,要是你派人通知宋锦源救人的话,那么就只能见到尸体了哦,可等不到明天了。或者今天要是别的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有郭飞的保护,我对付不了你,但是总归能有出气的人选,不是吗?” 不等关云锦再说什么,门就被她用力摔上。 关云锦心里直跳,想了一会,立马冲了出去。 见她慌张冲出来,郭飞立马上前:“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关云锦镇定一下,看着郭飞,咽了咽口水,终于低声说道:“郭飞,我拜托你几件事情,麻烦你一定帮我好吗?” 见她这般,郭飞神色凝重起来,忙说:“夫人哪里的话,有什么事吩咐即可。” 关云锦摇摇头:“第一,你现在立刻派人去将我娘接过来,不要接到司令府,安置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第二,天水和她儿子被陈雅风抓住了,她威胁我,如果我今天不跟她走,或者你们跟着我,她就会杀了天水和孩子,所以我必须跟过去,但是你不能尾随。” 郭飞脸毫不意外的泛起了青白色,刚要说话,关云锦制止他,示意他听。 “郭飞,你一定按照我说的去做,好吗?” “夫人,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不管你为了救谁,今天莫说是天水母子,就是关老夫人出了事,属下也不能任由您去犯险。” 说完就将关云锦手腕扣住,令她动弹不得。 关云锦大急,哽咽道:“郭飞,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说出来,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拦着我吗?但是,请你体谅下我的心情,我没有那么伟大,那么勇敢,我也害怕如果我去会有什么意外,但是那是天水啊,还有她的儿子,两条人命啊,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不管不顾?郭飞,我从来没把你当做我的属下,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师傅,在这个时候,我最最需要的就是你的谅解了,我敢说出来,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支持我的选择。况且,我怎么说也是宋锦源的妻子,她要是想对我做什么,应该也会顾虑下。” 想到刚才陈雅风提及宋锦源的表情,关云锦只觉得心虚了很多,但为了安抚郭飞也只得这么说。 郭飞脸色越发阴沉,低下头,关云锦看着他,又说道:“所以,你现在就回去,尽快把我和天水母子一起救回去,好吗?” 见他不出声,关云锦挣脱出来,便要离开,郭飞一个闪身拦在关云锦面前:“夫人,属下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犯险,陈雅风今天敢动他们来要挟你,你以为你司令夫人的身份对他们会有多大的威慑力吗?我不能让你去!” 关云锦瞪着郭飞,他却低头不看自己,只拉住关云锦将她向车上推。 “郭飞!我求求你了!” 关云锦转身拉住郭飞的手,眼看眼泪就掉下来。 “你能想到明天我看到天水和她儿子的尸体,我会怎么样吗?她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天水的孩子还那么小,你能忍心吗?你是我的朋友啊,我那么那么的相信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我保证,我会保护自己,我一定能等到你们来救我,好不好?” 郭飞手臂没有松,依旧握住关云锦的胳膊。 “郭飞,如果你也当我是朋友,你该知道,要是天水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也没脸继续活下去了,都是因为我啊,他们是无辜的!” 郭飞手上青筋毕现,双目沉沉地看着关云锦。 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关云锦忍不住掉下眼泪,低声说着:“谢谢你。” 刚要离开,郭飞拉住她,递过一把精致的手枪:“拿着。” 关云锦摇摇头:“你以为陈雅风会搜不出来吗?我受制于她,什么都藏不了。现在对我最有利的,就是不要引起她的注意,千万千万不要被她发现你在跟着我们,在我见到天水之后,救我们出来。” 郭飞看着关云锦,半晌才道:“等着我……们。” 关云锦宽慰一笑,点点头:“我等着你们。” 一直到陈雅风的车载着关云锦大摇大摆的离开一小会,郭飞已经派人找来另外一辆车,独自一人小心尾随其后,安排好人手去安置关云锦的母亲,剩下所有的人立刻回去通知司令,随时待命。 一路上陈雅风并未像刚才那般健谈,收起笑意,保持着沉默。 关云锦握紧手心,瞥了两眼身边那位男子,长相倒是十分出众,只是浑身一股阴冷,加上额前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一只眼睛,每当他看向关云锦时,都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得关云锦毛骨悚然。 下车后,关云锦稍微磨蹭了一下,想要看看郭飞有没有派人跟上来,却被刚才坐在身边的男子粗鲁地推搡了一下:“快走!” 关云锦收回心思,低头快步走进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被带走一个从未到过的院落,七拐八拐之后,终于进到一间房。 陈雅风转身哼笑一声:“郭飞跟着了吧?” 关云锦心一跳,装作不知情:“你说什么?天水和孩子在你手里,我怎么会玩花样。” 陈雅风不看她,继续说道:“也无妨,反正,宋锦源不来,我也是要通知他的,那么跟你说,不过是想着,让他们找不到你,紧张到不行的时候,我再通知他们过来,这样不是更好玩吗?但是我也想到了,以郭飞的个性,宋锦源把你交给他,怎么可能不跟过来呢?” 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没一会,嘈杂脚步声后,几人用枪指着郭飞的脑袋,将他押解进来。 关云锦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陈雅风不在意的挥挥手:“松开松开,这么没礼貌!” 几人点头立刻将郭飞放开。 关云锦刚要冲过去,却又被那人拦住:“坐下!” 口气十分生硬的命令关云锦。 陈雅风笑了:“佐藤,不要这么没风度,怜香惜玉一点!” 被叫做佐藤的人嘴角一扯,双手抱胸,不再说什么。 关云锦听到他的名字,心里一颤,听起来是日本人的名字,难道,终归是被日本人查到了宝藏的事? 想到这里,关云锦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看向郭飞,脸上有血痕,应该是受伤了。 凭郭飞的身手,一般人怎么可能拿住他,看来陈雅风这一帮手下,当真不简单。 “你没事吧?”关云锦问。 郭飞抬起头,虽是一脸懊恼,但仍保持镇定,摇摇头:“没事,你怎么样?” 不等关云锦回答,陈雅风笑着打断:“郭飞,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跟你的司令夫人,能这么你呀我呀的说话吗?不合适吧?” 关云锦听着她语气仿佛跟郭飞十分熟稔,不禁充满疑问地看过去。 郭飞却不肯抬头,只瞪着陈雅风:“陈老板,你想过今天这样做的后果吗?” 陈雅风站起来,在关云锦和郭飞之间来回溜达,眼神滴溜溜的转来转去:“郭飞,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郭飞忽然沉默起来。 关云锦心下疑问更大。 “天水和孩子呢?” 陈雅风看向关云锦,一脸讽刺的笑:“当然在我手里,你以为你跟着过来,我就会放人吗?留着他们,对你有用。” 关云锦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雅风想了想:“等着,别着急。” 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关云锦是被那个佐藤给推醒的,睁开眼睛,仍是在昨天的屋子里,只不过浑身已经被绳索捆在一个十字木头架上,而郭飞被捆在一旁的柱子上。 佐藤用一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关云锦,眼睛眨也不眨。 关云锦心里厌恶,别过头去。 没一会门被推开,陈雅风袅袅婷婷的走进来,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宋锦源。 关云锦见他刚要出声,却被佐藤迅速捂住嘴巴,用一个长布条勒住,再难以发声,而郭飞也遭受同样待遇。 宋锦源眼睛一凛,身形微微一动,最终只是攥起拳头,蓦地看向陈雅风,语气十分冰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雅风看了一眼,呵呵笑出声,转过头去看着宋锦源,手一挥,除了佐藤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锦源,你以为我真的还那么相信你吗?” 关云锦皱眉看向两人,不明白为什么陈雅风语气这么亲昵。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初衷没有变,那么剩下的都好说,二,你已经有了外心,那么最好把地图交出来,不然,你最爱的人,和最好的兄弟,都要死在你的眼前。” 宋锦源神色阴沉,忽然嘴角一扬:“你说什么?” 陈雅风收起笑容,口气狠毒:“你想跟我演戏?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不然,我把事情全部说出来,恐怕,你的心上人不会原谅你的。” 宋锦源嘴角紧紧抿起。 “你放了他们,我跟你单独说。” 陈雅风向后一退,避开了宋锦源的手。 “啧啧啧,看来你当司令当惯了,还真以为什么事都要听你的了?错,现在开始,游戏规则由我来定,你最好老实配合,不然,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说完,陈雅风一脸嘲讽地看着宋锦源。 “怎么样,打算交出地图来了吗?” 关云锦听着她满口都是地图,心里大惊,陈雅风得到的消息已经这么多了。只是,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宋锦源阴鹫地盯着她:“你是在挑战我?” 陈雅风冷笑回击:“恐怕是你在挑战我吧?如果你现在交出地图来,我可以放了他们,而且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什么都不多说,但是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交出来,那么我先来讲个故事,让你的心上人看看,她到底跟怎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最后她伤心的要死了,你也悲伤欲绝,然后,我再亲手了结她的痛苦,这样你说好不好?” 宋锦源上前一步,手还未触到陈雅风,便堪堪地停在半空。 佐藤的刀已经架在了关云锦的脖颈处,一丝鲜红显现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死生契阔 五 “我没有拿到地图,关云锦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线索都断了。”宋锦源沉声说。 陈雅风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诡异一笑,点头说:“好,我就信你的,来人!” 门再次打开,邱天水蓬头垢面的被押进来,另一名男子手里抱着孩子。 关云锦只觉得眼睛被刺的十分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邱天水神情憔悴地看着关云锦,扑通一声跪下:“云锦,不管为了什么,求求你,让他们放了孩子吧,我无所谓,但是孩子还小,求求他们了,别对我的孩子做什么呀,求求你了,求求他们了!” 关云锦看过去,孩子眼睛紧紧闭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怎样,邱天水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人拽了回去,眼看着孩子对外界一点反应也没有,邱天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关云锦心脏一阵阵的收紧,却只能跟着流泪。 宋锦源面色大冷,狠戾的对陈雅风说:“你敢对他们出手?” 陈雅风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这么久还没有进展,风闻你对关云锦动心,对我变心,不过,我也知道,你这人寒心如铁,如果不是因为变心的原因,那就是关云锦不配合,不肯交出秘密,所以,我留着他们娘俩,方便对她问话。” “你派人监视我?” “说不上监视,只不过,所有为我们办事的人,都必须要在我的掌控之下,你,也不例外。但愿不像下人说的那般,你对这个关云锦的心,蒙蔽了你的目标和职责。” 宋锦源还要再说话,陈雅风却不理他,大步走到邱天水面前,眼神过去,旁边的人狠狠地抽了她几个耳光,又将她摔在地上,接着另一名男子高高的举起了邱天水的孩子,关云锦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邱天水疯了似的扑过来,却遭到另一顿毒打,眼看着孩子就要掉在地上,忽然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昏倒过去。 关云锦拼命的撕扯着手上的绳索,想要说话却不得已,而陈雅风似乎也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反而问宋锦源:“你说,我这么对待她的朋友和这个孩子,她应该长记性,告诉我实情吧?” 宋锦源死死盯住陈雅风,眉头深锁,嘴唇抿的紧紧的,整个人笼罩在骇人的气势中。 陈雅风脸色冷下来,似乎对宋锦源的怒视丝毫不在意,示意佐藤,关云锦口上的布条被摘了下来。 “陈雅风,你这个贱人!疯子!” 话刚出口。‘啪啪’两个耳光抽过去,关云锦咳出一丝腥甜,嘴角渗出血丝。 佐藤收回手,冷眼看着关云锦。 陈雅风一努嘴,关云锦的嘴又重新被布条封住。 宋锦源眼神如千年寒潭,望着陈雅风一字一字咬牙说道:“佐藤敢对我的女人下手,他的命,我要了。” 陈雅风哈哈大笑起来:“锦源,看来传言是真的了,这个关云锦,我是留不得,不过,你要是愿意交出地图来,我可以考虑把她还给你。”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一定有地图?”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们感情这么好,你又忽然要回那本秘方,我就知道,一定是有进展了,但是你却一再推脱,说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你当我这么好骗?” 宋锦源仍旧不说话。 陈雅风咬了咬嘴唇,不耐烦道:“好,既然你还是不肯说,那么就让我给宋夫人讲个故事,好不好?” 宋锦源上前一步,快到眼花缭乱,双手直逼向陈雅风的命门。 陈雅风腿呈向后的姿势,显然也是练家子,想要避开他的进攻,但动作比宋锦源慢了一步,仍是未躲开。 “让你手下放人!” 宋锦源沉声命令道。 被锁住喉咙的陈雅风却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笑:“松本锦源,你真的要为了这个蠢女人,背叛你的民族,背叛你的使命?” 关云锦眼睛瞪大,心里忽然翻江倒海,似要滴出血来。 宋锦源浑身一颤,本能地看向关云锦,陈雅风嘴角一扬,趁这功夫,反手过臂,逃出宋锦源的桎梏,而且又麻利掏出枪,顶在了宋锦源的太阳穴处。 一直到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宋锦源依旧盯着关云锦,眼睛丝毫没有挪开。 “松本锦源,咱们当初为了得到这个地图,制造了关家的生意危机,找到了沈华城,想着怀柔方法取胜,后来失败了,只得了那么一本药方,所以你这才牺牲自己亲自上阵,难道这些你都忘了?” 陈雅风狞笑着,边说,视线边来回在两人脸上逡巡,眼里隐藏不住的狠绝,不断的欣赏着因为自己的话,脸色惨白一片的两人,似是得着极大的满足。 关云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死死的盯着宋锦源,眼里写的全都是不可置信。 “云锦,我……” 宋锦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陈雅风轻声笑道:“你要说什么,松本?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吗?” 接着又对关云锦柔声说道:“关云锦,你知道吗?你们家生意出问题,就是宋锦源做的,哦,不对,他其实真正的名字,是松本锦源,后来,他找到沈华城,给了他许多好处,于是沈华城利用世交的身份,让他的儿子娶了你,为了就是得到那本秘方,从而找到秘方中的藏宝地图,可惜了,沈家却没这能耐,折腾那么久,最终也只交给了我们一本药材秘方,我们研究了好久,也没有丝毫进展,这时,松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亲自出马,娶你,然后得到地图。” 宋锦源忍不住喝道:“你闭嘴!” 陈雅风回过头去盯着宋锦源,脸色满是怒气,随即狞笑一声,又捏着嗓子故意说道:“你是在吓唬我吗?我可是个善良的人,见不得关小姐受你蒙蔽,闭嘴的最好是你,不然。” 佐藤手上一紧,关云锦的脖颈处再次渗出血,宋锦源双目赤红,却也只能忍住不发一言。 陈雅风脸色一沉,但见关云锦痛苦的表情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候你与蒋溪涵已经如胶似漆了,怎么办呢?松本授意我,将他在日本的资产动点手脚,蒋溪涵就被骗过去了,谁想到,他人走了,你还那么死心眼,为了尽快得到你,他只好再出手,制造了蒋溪涵与黑帮之间的斗争,于是你为了救你的蒋大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给了松本。 好在我们费了这么多的心,终究没有白费,你总算是找到了藏宝图,还交给了他,只是事情有些不受控制,松本好像有了别的计划,这么久了,竟然都不肯交出地图,我每次问他,他都说你还没发现,我原本还相信他,准备对你动手,逼着你交出来,没想到松本十分反对,我想要私下动手,却不料他已经加派了那么多倍的人手保护你,那么,这一切就显而易见了。” 除了麻木的看着陈雅风和宋锦源,关云锦似乎找不到别的事情,她不能动,不能说,只能听着,看着,宋锦源渐渐惨白的脸色。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宋锦源咬着牙齿问。 陈雅风动了动手枪,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因为你起了私心,想要独吞那笔宝藏,而且竟然妄图跟关云锦一直在一起,如此背叛你的民族,背叛我,我要折磨她,你看,我说这些话,远远比在她脖子那里动刀要痛的多,你看她的脸色,现在肯定恨你恨得要死,还不如杀了她痛快一些,你说,这样是不是很有效果?啧啧啧啧,我看了都有些不忍心了,不过你不是很爱她吗?她恨你,就是我送你最好的礼物,她会带着对你的恨死去,应该是你最好的下场吧。” “你难道不怕再也找不到那个宝藏了?”宋锦源百般隐忍下,缓慢地问。 陈雅风忽然大笑起来:“不会,我还留着最后的一步棋,如果奏效,那么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如果不奏效,你都在我手里了,还怕找不到地图?” 说完看也不看,就扬声喊了句:“佐藤,动手!” 宋锦源大惊,以为他要对关云锦下杀手,却不料佐藤将刀拿开关云锦的脖颈,随意一挥,关云锦胸前的外衣便脱落下来。 陈雅风呵呵笑出声:“如果你不肯交出地图来,那么佐藤可以当着你的面,替你履行作为一个女人丈夫的职责,我相信画面一定很好看。” 宋锦源狠戾看过去,腾的转过身,刚要动弹,陈雅风将枪放低,对这他的肋骨处就是一枪,宋锦源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虽然双手有些发抖,但是满眼全是疯狂的陈雅风还是阴冷一笑:“就凭你,还想跟我斗?你为了这个女人,还想对我下死手?佐藤!动手!” 佐藤双手已经抚上关云锦的胸前,埋首近前,吮吸着关云锦刚刚被他划伤的地方,任意蹂躏,双手不在停滞,不安分的上下游走,动作极为缓慢,似乎是想让宋锦源看得仔仔细细。 关云锦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不断涌出,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浑身动弹不得。 就在佐藤手伸进关云锦衣襟,欲将所有上衣扯烂,宋锦源低吼出声:“放开她!我说,我说!” 陈雅风仿佛不可置信,眼神全是痛楚,闭上眼睛,接着喊了一声:“等等。” 佐藤不依不舍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关云锦,这才站起身。 宋锦源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剧烈的喘息着,缓慢的站起来,看了一眼佐藤和陈雅风,目光悍似杀人。 “地图确实在我这里。” 陈雅风缓步走到宋锦源面前,低头看着他,眼神凝重,声音却飘忽不定:“松本,你记得我们以前的日子吗?关云锦是谁?不过是我们手上的一枚棋子,你竟然对她动了心?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们当初的誓言吗?” 宋锦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说:“放了她,我什么都跟你说。” 陈雅风愣住,不敢相信的摇着头,随即大笑着又点点头:“好,好,这就是你给我的交待,是不是?” 宋锦源深锁眉头盯着她,一言不发。 “你现在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交出地图,或许我一高兴,会放你们走,如果你不交出来,我就把关关云锦当做军妓,先让佐藤享用,最后丢给外面那些人,你可以尽情的欣赏,观看,怎么样? 陈雅风边说边笑,十分满意的看到随着她话脸色变得越发苍白的两个人,似是十分过瘾,又带着无法掩藏的怒气。 “怎么样,你还要想多久?”陈雅风蹲下去,在宋锦源耳边吐气如兰。 “好,我交出来。但你要保证,你一定会放了关云锦。” 陈雅风仰头大笑,接着整个人垮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松本,以你的聪明才智,你难道想不到,此时此刻,我作为一个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你对她的维护?难道你不知道这些话会激怒我?还是,你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说着,陈雅风有些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似是陷入了沉思。 “有一年,我们两个出去游玩,被土匪抓住,我当时被当做了人质,他们要挟你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就杀了我,但是你想也没想的就开枪反击,并且说我死我活跟你没关系。我当时恨啊,我真想杀了你,可是后来你说,因为在乎我,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我是你的软肋,才有机会再把我救出来,我竟然相信了。那么现在呢?你到底是故意激怒我,想要我对付关云锦,还是你整个人都变成白痴傻子了,根本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说道最后,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 宋锦源仍旧紧紧抿着嘴,目光沉沉的看向关云锦的方向。 陈雅风冷笑出声:“我告诉你,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今天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至于关云锦,我会好好对她的,你放心!佐藤!” 宋锦源瞳孔大幅收紧,手心闪过一丝亮光,佐藤刚要探入关云锦内衣的手忽然血红一片,接着惨叫一声,就见佐藤向后退去,手背上血肉模糊。 就在宋锦源出手的一瞬间,陈雅风想也没想的又开了一枪,宋锦源随即向后倒去,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关云锦。 陈雅风抑制不住的大吼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救她?你当真为了她连死都不怕了吗?好,你想死,我就让你去死!” 枪声再次响起,关云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但却听到陈雅风的闷哼声,郭飞不知何时已经解开绳索,从后面突袭,却只来得及将陈雅风扑倒一边,背后受到攻击,陈雅风本能的叩响了扳机,接着翻身踢向郭飞,趁势站起身来,手放到嘴边吹响了口哨,门外却未有丝毫动静,陈雅风脸色一变,直挺挺的站住,房顶哗啦一响,数十个黑衣人落地,纷环而上。 他们虽然出现的突然,但陈雅风仿佛料到一般,迅速翻滚向后退去,躲到了柱子后面,佐藤虽然受伤,但身手仍旧敏捷,退到关云锦身后,想要抓住她,手刚伸出,枪声已响起,佐藤只好放弃,一个后空翻,躲过枪击,随即退回到陈雅风藏身之处。 场面一下子逆转,陈雅风两人只得小心躲在一旁,气还没有喘定就大喊:“松本,我千算万算,还是被你钻了空子,你果真当得起老师送你的虎狼之称!” 宋锦源并未回答。 已经控制住局面的众人却在宋锦源挥手之后保持静默,并没有急于进攻。 郭飞将宋锦源搀起,他却眼睛直直的盯着关云锦,郭飞会意,将他扶到关云锦面前,由他亲手解开绳索,颤抖着脱下外套披在关云锦身上。 关云锦嘴唇发紫,上下牙不停的打着冷战,浑身抖如筛糠。 宋锦源沉眸看了她一眼,随即挥手,密集的枪声四散响起。 陈雅风欲待冲出来拼命,却被佐藤伸手拦下,大声吼道:“快走!” 接着冲出来疯狂开枪,短暂的压制住对面的火力,陈雅风头也没回破窗而出,窗外响起枪声,接着又是一阵爆炸的声音,震得房顶上土堆纷纷落下。 宋锦源再次制止了开枪,强撑着举起自己的手枪,额头全是汗珠,郭飞想要上前扶住,却被他推开,独自站稳后,对着佐藤疯狂的打尽了所有的子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掌心流年 一 看着眼前忙里忙外的郭飞和丁香,关云锦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剩愤恨。 郭飞走过来想要扶着关云锦下楼,却被忽然推至一边,关云锦大声喊道:“宋锦源呢?他到底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郭飞沉沉地看着关云锦,低声说:“夫人,请您下楼。” 关云锦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郭飞,你到底能不能明白我的感受?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对不对?你看着我像一个傻子一样,一步一步走进你们的计划,你感觉很开心对吗?很有成就感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见了宋锦源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但是,我这一辈子,我这一世的所有坎坷,都是他一手策划安排的,我好恨他,现在你们又要把我送到哪里去?就算我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但是我总归是个人啊,你们觉得这样玩弄我,很好笑,是不是?” 郭飞看着低声哭泣的关云锦,脸色绷得紧紧,丁香想要奔过来,却被郭飞示意,让她先出去等一下。 关云锦却渐渐停止了哭泣,低声问:“我亲眼见宋锦源中了两枪,他,死了吗?” 最后三个字咬在舌尖,原本以为会没有感觉,说出口的瞬间关云锦的心还是跟着颤了一下。 郭飞蹲下来,轻声说道:“夫人,不管这些事从头到尾是什么原因,请您相信司令的心意,从救您回来,您一直高烧不退昏迷着,司令自己也身受重伤,却死都不肯离开您床前半步,没办法医生只能在这里为他手术,取出子弹,包扎伤口,又打了退烧针,整整两天两夜,直到您有转醒的迹象,他才离开,为的就是不让你看到他激动,想让您好好养身体。现在司令安排您离开,全都是为了您好,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是他的一片心意。” 关云锦愣愣地听着,忽然浅笑出声:“郭飞,你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可是我却相信你是个忠厚的人,你告诉我,他到底又要图谋什么?我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算计的?他安排了这些,是不是又是一出戏?” 说着越发激动,关云锦站起身来,剧烈的喘息着,郭飞跟着站起身抓住关云锦的肩膀,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云锦,你若是当我是朋友,就相信我这一回,走吧,别再犹豫怀疑了。” 关云锦愣住,定定地看着郭飞,好一会,忽然疯了一般推开他:“宋锦源害了我一辈子!早在两年前,他就张开这张大网,我家生意出事,我与沈敬繁的婚姻,我爹的死,我家的败落,蒋大哥被逼走,我嫁给他,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我怎么不恨?现在他连面都不露一下,让你随便就要打发我,对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张藏宝图,现在东西到手了,我自然没了利用价值,所以我此去是死是活,你也不知道对不对?或者,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还没有从我身上得到,所以又安排了这么一出戏?他人呢?让他出来!出来!我曾经的每一步,我经历的每一件事,他都像一个观众一样,看的清清楚楚,我现在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就在一边还在看着,郭飞,你替我想想,你想想,我到底该相信谁?我到底该怎么办?” 关云锦痛哭起来,仰天低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整个人似被掏空,只张着嘴,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横流,极尽无奈。 郭飞刚要上前,关云锦眼睛似这时才得以聚焦,看清是他,忽然向后退去,指着郭飞失声笑道:“我真是傻,我竟然跟你说这些,你是他的人啊,这些都是你帮着他一起做的,你跟着他一起看着我一步步走进陷阱,一步步跌倒深渊,我怎么还会相信你呢?还相信你跟他不一样?你们,你们统统都是魔鬼!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滚!滚!我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郭飞还待说什么,关云锦已经捂住耳朵,瘫坐在地,痛苦不能自已。 许久,周围安静了下来,关云锦听到身后的动静,电光火石般的转过头,宋锦源一脸憔悴苍白的站在身后,见她回头,微微一笑:“云锦,别闹了,我来替你收拾东西。” 关云锦腾地站起身,看着宋锦源走到床边,低头整理刚才凌乱的行李。 “你终于肯出现了?”关云锦轻轻走到他身边,侧头看着他,话刚出口,水珠夺眶滚了下来,呻吟哽咽到无法说话。 关云锦咬着下唇,尽力隐忍,看着眼前的人,才几日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下来,身形也憔悴不已,背略显佝偻,再无往日的半分风采。 从侧面看去,他左半边脸上的伤疤更加明显,或许是整个脸色的苍白,令它显得越发狰狞。 关云锦看着,眼泪扑簌簌的向下掉,心里疼得百转千回。 宋锦源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脸来看着关云锦,眼圈深红,瞳孔满是红血丝,声音噎住:“云锦,听话,走吧。” 关云锦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摇着头,慢慢向后退去:“我不……” 随即声音淹没了下去,宋锦源将手从关云锦后颈收回,她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去,郭飞利落将关云锦接住,担心的问:“司令,您当真……” 宋锦源痛苦地微微弯下腰,捂住胸口,似是不能呼吸般,只紧紧盯着晕过去的关云锦,脸色极为难看。 摆了摆手,头没有抬起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她的性子,实在不能……好了,尽快吧。” 郭飞点点头,随即将关云锦抱下楼去。 关云锦是在颠簸的车中醒过来的。 身边坐着丁香,紧紧抱着胸前的包裹,再向前看,郭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而她,正躺在宋锦源的怀里。 关云锦一个机灵坐起来,宋锦源却摇摇头:“先别说话。” 声音极轻,关云锦被他疲惫又紧张的神情镇住,一下子没了言语。 车子停下,郭飞利落跳下来到后面扶着宋锦源,丁香搀着关云锦下了车。 关云锦皱眉看着宋锦源有些踉跄的身形,心里一阵一阵刀搅。 看向四周,竟然是呈口码头,关云锦问:“你们带我来这做什么?” 宋锦源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去。 到了江边,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在等着,关云锦心里一紧,但见他们见到宋锦源都是低头状,便知道是他的手下。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形走上前来,对她笑了一笑,伸出手来说:“云锦,我带你走。” 关云锦惊得向后退了一小步,不敢相信的问:“沈敬繁,你怎么在这?你们?” 看了看身边的人,关云锦心里忽然一沉,厉声道:“你们又合伙计划了什么?” 沈敬繁刚要开口,宋锦源不管身体不适,大步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关云锦,低声说道:“云锦,听我的,允城你已经不能久待了,你母亲我已经派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了,现在我身边的人靠得住的没有几个,我思来想去,只有把你交给沈敬繁我才最放心,因为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走吧,远走高飞,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忘了我,忘了允城的一切,我把原本欠你的一辈子还给你,没有我的话,你应该是快乐没有忧愁的过完一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着将关云锦越搂越紧,郭飞在旁忍不住出声:“司令,您的伤口还没愈合,不能太过用力……” 宋锦源摆摆手,却将关云锦更加死命的抱在怀里。 原本想要挣扎的关云锦,在听到郭飞的话之后,垂手放弃,任由他抱住。 说完刚才的一席话,直到很久,宋锦源终于松开关云锦,轻声吸了吸鼻子,关云锦抬头看去,昏暗之下,也只得见他眼里的点点星光。 “走吧。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照顾好自己。” 说完宋锦源转身就要离开,关云锦冲上前去拉住他,眼里带泪:“宋锦源,还是我该叫你松本锦源,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安排吗?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满目痛苦,嘶声道:“云锦,我怎会害你?” 关云锦冷笑,掉下眼泪:“你害我的,还少吗?” 宋锦源不再出声,只是心痛地看着她。 郭飞最终没忍住:“夫人,陈雅风是日本将军之女,在这里的一切都由她一手操控,允城最骇人听闻的杀手组织就是听命于她,那日她逃了出去,势必不会放过所有人,司令现在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下,但是他却只想着先送你走,护你周全,你怎么就不能体会他的用心呢?” 关云锦有些震惊地看着郭飞,接着指指沈敬繁:“所以就把我再次交给他?” 沈敬繁脸色一白,郭飞接着说:“因为只有他现在是司令信得过的人了,只为了他是真心待你。” 关云锦冷笑:“你还当我那么好骗?沈敬繁会因为对我真心而前来吗?那他的妻子儿女呢?他撇下他们就为了我?” 郭飞还要再说,沈敬繁却突然开口:“云锦,李若茗的孩子并不是我的,是他的弟弟,宋承芳的。” 关云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难怪那天我在街上,看到跟宋承芳纠缠的那名女子那么眼熟,果然是她……可是,为什么?” 沈敬繁冷笑一声:“不过是为了从她那边控制我,想知道当年我与你,到怎样一步了。” 关云锦再次大笑起来:“原来,还是他宋锦源的一步棋啊!呵呵,到底谁不是他的棋子?谁?谁?” 宋锦源只看着关云锦,嘴巴紧紧的闭着,下巴线条极为僵硬。 郭飞冲上前去,抓住有些疯狂的关云锦,拼命让她镇定下来:“你知道司令为了安排你离开,担了多少风险?不要再犹豫了,赶紧走吧!” 关云锦静下来,看着身后的宋锦源,问郭飞:“那么他呢?” 宋锦源沉声道:“我还有事,要处理。” 关云锦歪头看着他,郭飞低语:“司令没有骗你,他留下,不过是因为他走不了。” 关云锦眼里带着泪,忽然笑笑:“因为他日本人的身份?所以背叛了自己的民族,他甘心受罚?” “说得好!但愿松本还有这份心。”陈雅风脸上挂着冷笑,一边拍着手掌,一边从不远处不疾不徐的走来,身后跟着大批持枪的人手,而她身边的人,赫然是宋承芳! 关云锦大惊。 宋锦源已经先一步开口:“承芳,你终归还是跟她站在一起了。” 宋承芳眼里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说道:“哥,我们虽长在这里,但是骨子里流得却不是这里的血,你莫要忘了你和我,包括我们的父亲,不过都是为了实现民族大业的一份子,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忘记我们的宏图伟业,难道你在中国待了三十多年,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允城的司令吗?你就算留下那份宝藏,你又能做什么?就因为她告诉你,要把那笔钱造福百姓?” “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宋锦源沉声。 “是,轮不到我插手,但是我不能眼看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民族,在亲情和大业之间,我别无选择!” 宋锦源冷笑出声:“不是为了大业,你也早想着有这么一天了吧?我死了,你就是允城的司令。” 宋承芳脸色一变,接着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心转意,不然,我们不会一再宽容你。” 宋锦源不甚在意的说:“你们宽容我?我若死了,你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找到那笔钱。” 宋承芳向前跨了一步:“无妨,你若执迷不悟,我只能大义灭亲,只要留下她,还愁找不到?” 说着冲关云锦一伸手指。 关云锦愣住,这就是她眼中,那个有些骄横但却心直口快,又爱说笑的那个明朗的弟弟? 为什么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变了模样?还是原本这些人,都带着面具,隐藏的那么深,只有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所有的一切。 曾经痛恨过,为什么在她的背后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所有的事不能放在阳光底下,但是现在,关云锦忽然悲哀的想,其实一辈子做个傻子也是很幸福的事情,现在的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宁愿从来没有发现那张地图,那么此刻的她,还是世间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是幸福的宋夫人,是拥有宋锦源最多疼爱的女子。 只是,眼前的她,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人摆布的玩偶,她的一生,满是算计和仇恨,早早的就被宋锦源规划了如何走下去,最愚蠢的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末了她才发现,一切的一切,正沿着轨迹慢慢走着,谁也无能为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掌心流年 二 自从陈雅风出现之后,宋锦源整个人立刻处在紧绷状态,将关云锦拉至身后,郭飞等人迅速掏出武器,两拨人瞬间剑拔弩张。 陈雅风侧脸看着宋锦源,上下仔细端详一番,忽然出声:“还好,你没死。” 宋锦源紧紧抿住嘴唇,只眼神来回在对面人群逡梭。 陈雅风又说:“松本,你记住,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你现在没死,也好,跟我回去,还是我带你回去?” 关云锦不由得看向宋锦源。 “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吗?” 宋锦源依旧没有做声,郭飞忍不住喊道。 陈雅风向左边探了探身子,笑道:“你连沈敬繁都请来了,看来,倒真是对关云锦倾心一片啊,不惜自己带绿帽子,将她送到一直觊觎她的男人那边,啧啧,你这片痴心,真让我佩服。” 见没人回应自己,陈雅风看了一眼宋承芳,似乎毫不在意地提起:“沈敬繁竟然能来,说明也是知道了李若茗的孩子,并非你亲生,对吗?” 沈敬繁瞥她:“你想说什么?” 随着几声大笑,陈雅风向旁边侧了侧身体,身后人群中怯怯的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 待看清楚来人,沈敬繁大惊:“若茗,你怎么在这?” 李若茗身着黑色裤装,脸色十分苍白,见到沈敬繁忽然掉下泪来:“敬繁,我知道,你早就意识到不对劲,暗地里查过,但是你对我一直没有变过,我以为你是不知情的,却不料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瞒着我。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难道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都比不过一个关云锦吗?是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如果,孩子是你的,你还会为了她撇下我们娘俩吗?” 沈敬繁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沈敬繁,你当自己是情种,将所有身家变卖,都留给了李若茗,以为她就会感激你?虽然你不计较,待她和孩子很好,但是你别忘了,爱,也是恨,会让一个女人做出所有疯狂的事来。”陈雅风一边说,一边转着圈,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打转。 “所以,若茗,你竟然告之了宋承芳,让他来堵截我们?”沈敬繁一脸震惊。 李若茗不敢看他,却只能哭着回答道:“我不能失去你,你不能就这么撇下我,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气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敬繁,你要是走了让我怎么活啊!” 说完哭声渐渐变大,声音凄惶不已。 宋承芳皱着眉头看着两人,十分不耐烦:“哭什么哭!” 沈敬繁看了看他,再看向李若茗,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搂在胸前,低声说:“若茗,你说的对,我是在意孩子的事情,如果是我的骨肉,我今天绝对不会舍下你们娘俩离开,但是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有一件事,你早就知道了,那就是,其实我爱的人,是关云锦。这一点,我无能为力。” 李若茗听完,先是愣住,接着疯了一般用力推开沈敬繁,大声骂道:“你胡说!你胡说八道!你爱的人明明是我,你告诉过我,你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秘方,她害死了你爹和你妹妹啊,你为什么还爱她?为什么?你不怕九泉之下,你爹和盈玉死不瞑目吗?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沈敬繁只定定的看着她。 “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要泄露我的行踪,你跟踪我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今天宋承芳和这个女人来这里,我有可能会死在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恨我离开你,所以要这样看着我的下场,是吗?” 李若茗脸色更加难看,摇着头,一脸迷茫:“不可能啊,承芳他答应我了,不会为难你,他要的只是关云锦而已,不会的,不会的,对不对,承芳!你说话啊!” 回应她的,却只有宋承芳紧皱的眉头。 李若茗不敢相信的冲上前去,没等碰到宋承芳便被旁边的人拉住,接着大喊起来:“你不是跟我保证不会对他动手吗?你答应过我的啊,所以我才带你们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你骗了我一次,还要再骗我吗?你不要我的孩子,是沈敬繁一直以来照顾我们的,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你这个骗子!你去死!” 虽然人被拦住,但是李若茗疯狂的挥舞着手臂,踢着腿脚,她平日里多么娇俏,此时此景,着实令人惊诧唏嘘。 宋承芳一摆手:“带下去。” 旁边的人立马堵住她的嘴,将她硬拽到后面。 “够了!”陈雅风大步上前,十分不满地看着宋承芳:“这点事情还处理不好!” 宋承芳低头没有做声。 “松本,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交出关云锦和地图来,你还是允城的好司令,一切照旧,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日本那边,什么也不会知道。” 陈雅风刚说完,宋承芳抬起头眼神闪了闪。 宋锦源看也不看她,只向后看着关云锦,低声说道:“云锦,一会我喊让你走的时候,一定要迅速往车上跑,千万不能犹豫,知道吗?” 正低声说着,关云锦忽然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手指用力的掐着,眼圈却红了。 宋锦源低头看了看被掐红的地方,眼神跟着柔和下来:“听话,关云锦,不管你多么恨我,都要好好保重自己,留着自己的命才能找我报仇。这次,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所以,你一定不能像上次那样不听话,记住了吗?” 关云锦正要开口,宋锦源推开她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沈敬繁的左前方,双手背在身后,交握起来,做了一个手势。 接着又转头对沈敬繁极为轻声的说:“带她上车,走。” 陈雅风皱眉:“松本,你不看看你此刻变成什么模样了吗?平日里你都是风流倜傥,现在活脱脱一个落魄的孤魂野鬼!” 宋锦源微微一笑:“你心疼了吗?” 陈雅风神色一挑:“轮得到我吗?” “你说呢?你从前对我说过什么?” 声音极轻,陈雅风却忽然受不住一般,直直的盯着宋锦源,眼眶有些湿润:“我说了,你还记得?” 宋锦源低下头去:“如何不记得?” “你……” “砰……”无数巨响散开,火星四窜,子弹纷飞,整个码头顿时乱成一片。 陈雅风回过神来,脸色风云巨变,大喊道:“松本锦源!你竟然又一次骗了我!好,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锦源一边飞快的开枪,掩护拉着关云锦向车上跑去的沈敬繁他们,一边高声回答:“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关云锦被扯着不知跑向何处,沈敬繁双手堵住她的耳朵,令她的头低下,拼命向车边跑去。 不时有人疯狂的向他们这边扫射,郭飞领着一帮人拼命抵抗,将这边的火力分散出去。 开始宋承芳高喊不允许杀了关云锦,要活口,陈雅风手下那帮人有些畏手畏脚,不敢豁得出进攻,无形之中给他们的撤退争取了一定的时间,眼看着关云锦已经碰到车门,陈雅风顿时杀红了双眼,夺过机枪对着关云锦就是一阵疯狂的扫射。 “我让你们都去死!啊!!!!” 宋承芳见陈雅风已经失去理智,担心宋锦源和关云锦都死掉,拼命冲过去夺着枪。 “你疯了!他们都死了,地图怎么办?” “什么狗屁地图?我不要了!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都去死!”陈雅风不管不顾地喊道。 宋承芳使出所有力气才将将拦住她:“那你回去怎么跟将军复命?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完不成的任务,难道这次真的要因为这一个人毁了咱们的宏图霸业吗?你担当得起吗?” 陈雅风愣住,接着又要开口,宋承芳却抢着说:“你冷静一下!” 陈雅风这才垂下手来,接着转身看着已经挪到车边的宋锦源,再一看去,关云锦和沈敬繁已经上了车,扬声吩咐道:“留活口!” 攻势顿时减了下来,郭飞趁势带着一帮人疯狂反扑过来,陈雅风被这一波的进攻险些伤到,踉跄地退后躲了起来。 宋锦源趁机上了车,对这郭飞喊道:“赶紧上车!” 郭飞头也不回的喊道:“司令,您走吧!别管我!” 不等宋锦源再说什么,郭飞已经大步向陈雅风那边冲了过去,身影迅速被火苗和尘土淹没,宋锦源双目欲裂,咬了咬牙,扭头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身后的枪声人声渐渐小了下去,关云锦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坐在她身边一直护住她的沈敬繁身体一颤,关云锦抬头看去,见他向前伏了一下,接着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关云锦腿上,车座上,满是血红一片。 关云锦一下子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忙双手扶住他,颤声问:“沈敬繁,你受伤了?” 沈敬繁向后靠去,歪头看着关云锦,嘴唇已经青紫,见关云锦满脸惊惶,微微弯了嘴角,笑着说:“别慌,有宋锦源在,你不会有事的。” 关云锦却只看着他,除了“怎么办怎么办”,竟然说不出别的话来。 宋锦源抽空回了下头,沉声问:“看看他伤到哪里了。” 关云锦茫然看向他:“我看什么?” 宋锦源稳了稳声音,缓慢说道:“你检查下,看看他的伤口在哪里,想办法给他堵住伤口,不能再这么流血,要止血,否则他有性命危险。” 关云锦点点头,双手却挓挲着不知道放在哪里。 沈敬繁见她这般,虚弱一笑,伸手拉住她的双手:“别找了。” 关云锦忘记说什么,就只看着沈敬繁。 “云锦,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完了,但是我宋锦源来找我,让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我心里……咳咳咳。” 刚说到这,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大口大口的涌了出来。 关云锦浑身发抖不已,但还是壮起胆子靠过去,将沈敬繁的身体扶好,让他靠着舒服一点,待靠近了,看清楚了伤势,关云锦脑袋轰鸣一声:“沈敬繁,你怎么中了这么多的枪?刚才上车的时候,你一直在我身后,你替我挡了所有的子弹,是不是?是不是啊?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你做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你了吗?” 宋锦源听着关云锦的话,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变如铁色。 沈敬繁十分无力的挥挥手:“听……听我说完……好吗?云锦……我以为我还有机会,带着你走……咱们重新……开始,我还有机会……跟你重新在一起……我心里欢喜的很……但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宋锦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原本,我恨你……现在我只觉得太亏欠你……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我只想着能用下半辈子……好好补偿你……可惜…...不能够了……我……” 关云锦抽泣起来,摇摇头:“别说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看医生去。” 沈敬繁笑笑:“我知道,来不及了……不过……能这样死在你怀里…….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也还是很欢喜……” 关云锦大声哭出来:“你别说了!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要让我如此内疚,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啊!你怎么还是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呢?你要好起来,知道吗?” 沈敬繁笑意淡去,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虚弱之极,关云锦不得不将耳朵凑过去,才听得清楚,沈敬繁脸色灰白一片,嘴角依稀说着:“云锦……我还想带你去看冬天……满山的梅花…...” 声音渐渐弱下去,关云锦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沈敬繁,不死心地晃着他的双手和双肩:“你别睡啊,沈敬繁!沈敬繁!你别闭上眼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眼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水滴,关云锦无力地捂住脸,手刚刚放开,沈敬繁满是鲜血的双手,一下子重重的垂了下去,再也无力抬起。 关云锦再次闭上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宋锦源紧紧攥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牙咬得紧紧的。 哭喊过去,关云锦呆呆地坐在另一旁的座位上,看着随着车身颠簸而轻微晃动的沈敬繁,关云锦感觉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睁开眼睛,笑嘻嘻的说:“傻子,被我骗了吧?” 沈敬繁的双眼还是那么狭长,鼻梁高挺,嘴唇轻轻闭着,人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可是眼前这个人,俊美依旧的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告诉了关云锦,她的爱和恨都那么的微不足道。 谁都可以去爱,谁也都可以去恨,爱和恨,我们常常挂在嘴边,常常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去爱和恨一个人。 有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对沈敬繁到底是恨还是如何,只在心里默默的认定了一个行为,就是见到他就要远远躲开,绝对不能与他平和相处,他们是仇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这笔账,又何尝不是一笔糊涂账呢?沈家是害了关家,但不过是为了利益充当了枪手,如果不是沈家,也会有张家王家来做这件事,关云锦家散了,他们家此刻又何尝不是四散飘零? 该如何去恨,该如何去原谅? 与沈敬繁的点点滴滴全部不听话的涌了出来,关云锦捂住自己的头,不去理会宋锦源的劝慰。 沈敬繁最嚣张跋扈的样子,最顽皮挑衅的样子,最像个孩子讨好她的样子,统统一遍一遍的奔腾而出,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难以阻挡。 而眼前的宋锦源,一切的一切的源头,全部都是他一手策划。 关云锦从后面看着他,再看看仿佛睡了过去的沈敬繁,无力的伏在双腿上,绝望地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掌心流年 三 浑浑噩噩中,宋锦源不知道将车停在了一个什么地方,熄灭车灯,关云锦被他搀扶下来,只见满眼都是绝望的黑色,不远处飘过一丝亮光,一晃一晃,看起来十分诡异,关云锦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宋锦源的手臂。 “别怕,是自己人。” 宋锦源轻轻拍拍关云锦的手背,接着低头探身进入车内,关云锦看过去,他正小心的将沈敬繁抱出来,眼圈再次红了。 到了近前,关云锦这才认出,原来宋锦源说的自己人是当年他们一同住过的那位赵大爷。 见是他,关云锦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充满疑惑的看着宋锦源,眼神满是戒备,在此番紧急情况下,如何能联系上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况且,信得过吗? 赵大爷却仿佛看出关云锦的担忧,憨厚的笑着说:“其实我们与司令认识很多年了,早些年我儿子被恶霸害死,是司令替我们伸张了正义,出了这口恶气,虽然儿子不在了,但是司令这些年每年都会给我们送钱送吃的,还关照我们,在我们老两口的心中,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一直当司令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份恩情我们没法还,今天好不容易司令有用到我老赵的地方,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出上这份力。” 关云锦听他说完,思绪却上下翻飞。 赵大爷见宋锦源一人吃力的抬着沈敬繁的身体,便赶忙上前,两人合力终于完好的拖出来,关云锦看着,嘴唇微动,还是没有出声。 让赵大爷将沈敬繁扶上准备好的牛板车上,宋锦源转身上车,小心安上炸药,将线牵出来,将车推到河边,关云锦这才看到,他们此刻正在一处山林的入口处,天太黑,关云锦辨认半天也没有认出是哪里。 安顿好关云锦坐上牛车,宋锦源嘱咐赵大爷先走,以免一会炸药爆炸惊到牛,伤到大家。 一切安排妥当,关云锦蜷缩在车的一个角落里,沈敬繁躺在脚边,宋锦源坐在一旁,赵大爷尽力赶着牛。 黑暗之中只有牛车前昏暗摇晃的油灯,散发出一点点亮光,关云锦看不清楚身边的一切,只觉得周身全是漆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关云锦总是忍不住看向沈敬繁,她不能相信沈敬繁就这么去了。 忽然一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头上,接着头就被按向一边,靠到了一个肩膀上。 关云锦刚要动,宋锦源极为低的声音传来:“云锦,别怕,有我,闭上眼睛吧。” 关云锦还是挣扎着起来,将头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将脸扭向一边,不肯靠近宋锦源。 发生了这么多事,关云锦根本睡不着,但是路程实在太久了,这样摇摇晃晃,不知觉关云锦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可他们还在路上。 看了看四周陌生的山路,关云锦忍不住问:“赵大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赵大爷回头看了一眼关云锦,笑着说:“去我家,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 关云锦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宋锦源看看她,低声解释:“我们绕了一些路,为了不让别人查到,所以才有些慢。” 关云锦没有回答,再次扭头,却又看到了沈敬繁。 此刻的他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双眼紧紧闭着,脸色毫无血色,关云锦看着他憔悴的身躯随着不平的路一下一下抖着,心里酸涩的难受起来。 眨了眨眼睛,关云锦看向来时的路,悠远的看不到头,前方是到哪里,她也不知道,总归一辈子,走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原本以为熟悉的终点,到了尽头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太阳最毒的时候,终于到了,关云锦跳下牛车,活动了下酸胀的腿,接着一愣。 宋锦源再次跟赵大爷一起,小心的将沈敬繁抱下车,安放在一旁。 其实关云锦想过,这一路他们是要逃命的,但是宋锦源却丝毫没有提及沈敬繁的处理问题,有那么一瞬间,关云锦想到,宋锦源会不会将他留在车上,一同炸飞,让他们的所有踪迹都烟消云散,但是宋锦源没有那么做,关云锦也便不说。 到了此地,关云锦才终于看到,宋锦源的胸前渗出斑斑血迹,但他除了眉头皱得紧了一些之后,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果敢迅速,只是在看着走进屋子里歇息的时候,他的身形似乎有些佝偻,步伐有些沉重。 没一会,赵大爷小步跟在后面,两人又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器具。 关云锦大惊:“你要干什么?” 宋锦源看着护住沈敬繁尸体的关云锦,眼里闪过一丝凝重,接着淡淡的说:“天太热,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关云锦张了张嘴,却嗫喏着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她在心里还是不相信沈敬繁已经去了,别人不说,她就一厢情愿的这么坚持着,可是眼前的两个人,要将沈敬繁埋葬,关云锦的心慢慢的疼起来。 赵大爷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两个人,最后试探着说:“云锦姑娘,恕老赵直言,司令身体也已经受伤了,不能再这么折腾了,他……” “老赵,别说了,动手吧,山前那片桃花林就很好,选个靠水近的地方,葬了吧。” 关云锦咬着下嘴唇,沉默着不发一言,跟着两人走到一处高地,待他们去挖坑的时候,关云锦看了一眼强忍着咳嗽的宋锦源,刚要上前搭手帮忙,却被宋锦源摆摆手制止:“帮他整理下仪容吧,去那边也得干干净净的。” 关云锦忍着抽泣,没有点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挽起袖子,扯掉一块布,到河边洗净,蹲在沈敬繁面前,轻轻地帮他擦拭着脸庞和脖颈,以及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和手。 他身上的血渍已经彻底干了,赵大爷带着他的一身干净衣服,想要换上这身衣服,无奈经过这么一夜,血迹已经结干,与身体黏在一起,关云锦摇摇头轻声说:“不用了,穿得再好再干净,到了那边都一样,我只盼他,黄泉路上,能再遇上自己的亲人,总好过孤孤单单一个人走。” 仔细的帮他擦拭干净,关云锦站起身,背着耀眼的阳光,看着眼前似乎熟睡过去的人,悲伤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直到宋锦源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他去吧,他为了救你才走的,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若是见到你这般,他在哪里也定是不安心的,逝者已逝,让他走吧。” 关云锦强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点了点头。 宋锦源和赵大爷将他稳妥的安放好,两人都站在一边,没有动弹。 关云锦咬着下嘴唇,用手强力的捂住嘴巴,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宋锦源眉头更加深锁,最后只低低说了句:“对不住,谢谢。” 说完弯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旁边赵大爷赶忙过去扶住他。 关云锦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他们有几步的距离,任泪水横流,却不肯再多看一眼。 再见,沈敬繁,那么多的日子里,都有他的存在,关云锦恨过他,也怨过他,想想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银行那次匆匆的擦肩而过,彼时的关云锦意乱心烦,见到他犹如躲避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纵然碰上,眼神语气里也全是敌对的恨意。 那时的他,应该也是为沈家奔波,被宋锦源授意的落败,从来没有挽回的可能,除非他肯放你一条生路,如当年的关家,也如那时的沈家。 可是关云锦在那个时候给他留下的是什么呢?是漠然和一脸的厌恶,但这次,沈敬繁还给关云锦的却是一辈子都撇不下的命债。 沈敬繁曾经说过,不会原谅关云锦,要杀了她,因为她害死了他所有的亲人,但是,最后他却被关云锦连累,失掉了性命。 命运总爱开玩笑,让所有人都沉默。 关云锦背对着他们一步一步,越来越远的走开,泪水却肆意流了一地,但愿这片曾经如同梅林那般打动过关云锦的桃花林,虽然繁花不在,但依旧秀美,如若能安抚沈敬繁孤苦的心,那该多好。 天色黑下来,关云锦枯坐在床边,盯着跳跃的烛火,不知想着什么。 门吱呀一声,宋锦源从外面走了进来,柔声问:“饿了吗?” 关云锦没有做声。 宋锦源坐在一旁,刚刚将手搭在她肩上,关云锦忽然抬眼,如同不认识他一般,问:“宋锦源,当年你帮赵大爷一家伸冤,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以后会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你活着这么一辈子都步步算计,不差分毫,累不累?那年我们来这里,其实他们都是演戏,装作第一次见到我们,这些,都是你的安排,对吗?” 宋锦源脸色一沉:“我说过,咱们跳江是我并未想到过的……” “但是你却知道,我们顺着水一定会漂到下游,到赵大爷这里,所以你才放心的带着我一起跳水,对吗? 宋锦源看着关云锦,没有回答。 关云锦一下子站起来,大喊道:“你倒是说话啊!你说不是啊!你解释啊! 宋锦源只是沉默。 见他这般,关云锦绝望的坐了下来:“你怎么就不能骗骗我呢?” “云锦,我骗你,都是不得已为之,如若可能,我宁愿从未对你撒过谎。” 宋锦源一字一字缓慢地说。 关云锦眼圈蓄满泪水,忽然冷笑一声:“宋锦源,你能告诉我,这辈子,你做哪一件事,不是带有别样目的吗?” 宋锦源只是要紧了牙关,不肯开口。 关云锦似是料到一般:“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你高高在上,操控了所有,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间,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爹,蒋大哥,沈华城,沈盈玉,还有,沈敬繁。” 关云锦哽咽到无法继续说话,弯下腰痛苦的捂住嘴唇,用另一只手用力地向外摆了摆。 宋锦源想要上前,手却无力的垂在两侧,深深的看了关云锦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灯盘里的油已经烧尽,屋子里漆黑一片,关云锦只静静的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她很想睡着,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眼前的一切,但只要闭上眼睛,离开的所有人都一个个出现在她面前,心里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关云锦只好盯着虚无的眼前。 门很轻的被打开,关云锦知道是宋锦源,无意与他纠缠,便侧翻过身去,装作已经睡着。 听到宋锦源轻轻的脚步声,站在床头,没有动,过了许久,关云锦听到一声极为轻的叹息,原本以为宋锦源要离开,身边的被褥却被人压住,接着她被极为轻柔地抱进一个怀抱中。 闻到熟悉的味道,关云锦眼眶一下子涌出泪来,怕被他听见,只好尽力隐忍。 “云锦,我知道你恨我,连我自己也恨我自己。要是我们一开始遇到的时候,没有这些事,那该多好……不行,要是不是因为宝藏,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在一起,最多,我也只是如同看别人家女孩那样,多看你两眼。” 似乎陷入到某种回忆当中,宋锦源忽然停下来,关云锦不由得放平呼吸。 过了一会,关云锦听到轻微的吸鼻声,接着宋锦源带着哝哝的鼻音,继续低声说道:“云锦,我爱你,只是,我自己知道的都那么迟,我不愿伤害你,可是,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云锦,对不起,对不起……” 宋锦源声音低了下去,接着轻轻的用额头蹭着关云锦的脖颈。 关云锦眼泪再次大片涌了出来,为了不发出声音,只得张开口,尽量平稳的呼吸着。 “我爱你,云锦,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可能再也不能这样拥你在怀里了,你不能原谅我,我也不能,我记得你说过,人做什么都有报应,我有时候想,为什么就是你,我的报应为什么就是你,但是我还是很庆幸,我没有像别人那样,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我曾经有过你,这就够了。” 关云锦闻到一股血腥气的味道,这才想到,他也才刚受过伤,虽然包扎休息了两天,但是行动起来却仍旧有影响,但每次看到他那张坚毅的脸,关云锦下意识的都会觉得,他就是一个打不到的神话,没有谁可以摧毁他,只是熬了那么一整夜,没有休息好,正常人的身子都会吃不消,何况他又接连将沈敬繁埋好,赵大爷反复提醒他注意伤口,他却丝毫不在意。此番想必定是加重了,或者伤口迸裂,否则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味道。 想要开口,宋锦源又接着低声诉说开来。 “云锦,你最是倔强,又爱逞强争胜,原本,我以为我能护着你一辈子……不管怎样,我已经伤害你够多了,最后一件事,我一定不会失信,有我在的一天,我会用命来护你周全。” “云锦,你睡觉最是不踏实,开始我不习惯,但现在却只觉得那些夜晚,都是最最值得怀念的。” “我最喜欢看你笑,可是你跟了我之后很少笑,我看到你对着郭飞都笑得那么开心,却不肯对我笑,我太生气了,但等你愿意对我笑了,现实又那么残酷,我们的日子,怎么那么短?” “……” 宋锦源这般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久到关云锦忘记了他身上的味道,依稀间回到了那片盛开的桃花林,那时他英武锐气,而她只是个为爱伤脑筋的傻孩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掌心流年 四 胃里一阵翻涌,关云锦忍不住坐起来,扶着床头呕吐起来。 一人递过手帕和水杯,关云锦接过来漱了漱口,擦完嘴,抬起头的时候却忽然呆住。 她现在在哪里?眼前的这名女子又是谁? 看着周围陌生的装潢,以及摇晃的身体,关云锦完全傻眼,对面的女子见她醒过来高兴的说:“宋夫人,您终于醒了。” 关云锦躲过她的碰触,厉声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名女子也不恼,微微笑着说:“你别激动,让我慢慢跟你说。” 关云锦这才知道,她丈夫姓邓,许多年来他们一直是宋锦源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平日她们居住国外,很好有机会往来,前段时间,收到宋锦源的信件,要他们务必赶回来,接关云锦出国。 接着门被推开,一位十分儒雅的男子走进来,见她醒了,也是一脸喜色:“你终于醒了,刚才我还说你这……” “宋锦源呢?”关云锦打断他们的话,刚要站起身,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关云锦大惊扶住床杆,才堪堪没有摔倒,接着胃里又一阵翻涌,干呕了一阵。 邓夫人赶忙扶着关云锦坐好:“现在海上遇到了一点风浪,船身就是很不稳定,你坐好了,不要轻易站起来。” 关云锦眼睛仿佛不能聚焦,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为何眼前会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上等船舱的装潢吗?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船上?记忆所到之处,她还被宋锦源搂在怀里,听着他诉说曾经的一切?为什么转眼她就已经在船上了? “你们骗人!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宋锦源呢?宋锦源呢?” 邓夫人拉住关云锦双手,好不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赶忙说道:“你冷静一下,让我告诉你原委。” 关云锦瞪大双眼看着她。 “锦源前段时间说的很隐晦,只说有个人务必让我们接出国,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的来往很少,当年年少时,夫家的生意差点破产,是他救了我们,又送我们出国,我们几次想要报答他,但他总是拒绝,这些年也对我们诸多照拂,但知道我们与他之间交情的人却是少之又少,锦源这次忽然这么谨慎对待一个人,我们其实也都猜想过,却未料到是您,他要我们力保住的人,就是你。” 关云锦急急追问:“那他呢?” 邓夫人叹了口气:“他只说你留在此地十分凶险,身边再无可信之人,只要交托给我们,他留下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对了,这个箱子是他留给你的,让我们等你醒了交给你。” 关云锦颤抖着双手接过来,低声问:“他怎么把我交给你们的?” 邓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脸上露出一丝不忍:“没什么,就是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看起来他精神挺好的,我们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因为他是宋锦源,所以一定能逢凶化吉,扭转时局,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他。” 关云锦直直的盯着邓夫人,眼里全是不相信,接着哭出来,哽咽道:“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昨天我还跟他在一起,他都瘦了那么多,他……怎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安排好一切,计划好一切,从来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关云锦有些说不下去,邓夫人眼圈跟着也红了,低声说道:“我也从未见到他那么狼狈过,从来潇洒的一个人,我差点没认出来。但是把你交给我们的时候,他竟然给我们跪下了,只求我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好好照顾你。你当时睡着,他看了你好久,直到我们怕赶不上船,催促着,他这才下车,开车走的时候,我回头看,过了那么远,他还站在那里,一直到车子远到我看不到他了,都没离开。” “好了,别说了,徒惹伤心。”邓先生打断妻子的话,将她拉起,低声说:“弟妹,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们,我们就在隔壁。” 接着两人都走了出去。 关云锦双手抖到不行,试了好多次才将箱子打开,映入眼帘是满眼的外币,以及两封信,其中散开的简单介绍到了地方后去哪里,宋锦源已经准备好了许多珍贵珠宝,都可以兑换成钱币,足够关云锦下半辈子极为奢侈的过完,而另一张,则是宋锦源的家书。 “吾爱云锦,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去大洋彼岸的海上了,原谅我对你使用了迷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清醒,你一定不会答应独自一人离去,所以我必须再次算计了你,尽管我不愿意,我还是再一次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邓氏夫妇人十分稳妥,极为忠厚,是靠得住的人,你初到一个新地方,少不了需要他们的帮忙,只是做人总要为自己留后路,一旦你自己安稳之后,就尽快去当年你留学的地方,尽量不要继续跟邓氏夫妇住在一处,我虽然相信他们,但为了你的安全,我宁愿怀疑所有人。我已经将你母亲安排在你当年念书时住的地方,你可以尽快赶过去,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与母亲会和以后,再一起出发去别的地方,找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稳的过完下半生。原本以为还有沈敬繁可以作陪,如今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我虽不放心,但相信你的坚强,足以让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关云锦紧锁眉头看着,通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都是安排她如何躲避人追查,如何自卫,如何照顾自己,叮咛嘱咐占了多半,最后的最后,方有一句:“云锦,忘了我吧。” 泪水如河流般淌出,关云锦将信紧紧攥在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声响的邓氏夫妇开始敲门,关云锦将箱子收好放到一边,冲到门口,迎头就问:“船下一站到哪里?我要回允城,我要回去!” 邓夫人刚刚拉住关云锦手臂,却被她一下子挣脱,接着向外跑去。 邓先生眼疾手快拉住她,船此时再次剧烈颠簸起来,关云锦忍不住扭头到一旁干呕起来。 好容易安静下来,关云锦刚要不管不顾的向外跑,邓先生忽然拉住她,十分严厉斥责道:“你知道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吗?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对得起倾力付出一切也要送你出来的宋锦源?他对你情深意重,担心自己跟你在一起会引来杀身之祸,宁愿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保着你平安逃出来,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为了救你,不惜与所有人为敌,他找到我们,我们是他最后的底牌啊,就只为了救你!要是你再不好好珍惜自己和他的骨肉,难道不怕他寒心失望吗!” 关云锦大脑空白一片,满脑子什么都想不到,耳边只反复回响着邓先生的那句话,她有了宋锦源的孩子? 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小腹,关云锦心里升起一股绝望的感觉来。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迟呢? 她还来不及,来不及原谅宋锦源,来不及与他同生共死,他们两个人就以这种方式生离,各散天涯,刚才的她还想着,只要她还活着,谁也别想阻止她回允城,哪怕宋锦源死了,哪怕回去就会陷入陈雅风的天罗地网,她也要回去。 可是此刻轻而易举阻止她的人,却是她自己的孩子。 关云锦不恨别人,只恨自己,是她的自私,让最后与宋锦源相守的日子,也变得面目可憎,回想她所有的言谈行为,哪一样不是刀刀见血的狠招? 见关云锦此番情形,邓先生看了一眼妻子,两人将关云锦扶回房间,安顿好之后,才轻声说:“上车之前锦源知我略懂医药,便让我查看你气色,怕给你用多了迷药,对身体有伤害,我也是那时刚知道你已经怀有身孕的。锦源得知后十分高兴,他如此骄傲的人,竟然当着我和他嫂子的面哭了起来,最后抱你上车时,他吻了你的额头,低声嘱咐你,一定要等他。锦源向来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既然要你等,肯定会活着回来找你。” 关云锦枯木的眼神里顿时有了神采,抓住邓先生的胳膊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邓先生无奈只好又解释了一遍,关云锦听完竟然有些失神,不停的喃喃自语:“他会来找我的,我一定要等着他,他会说话算话的,处理完事情他就会来找我和孩子。我还没告诉他,我爱他,我不恨他了,只要他好好的在我面前,我什么都不恨了,我就恨我自己,最后的日子,还一直在跟他怄气,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你说,他会不会不原谅我?” 邓夫人摇摇头,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你就是他的命,他怎么会跟你生气?” 关云锦仿佛得到保障一般,匆忙点点头:“他一定要来,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说着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哭了一会,才想起邓氏安慰她说,这样对孩子不好,关云锦擦干眼泪,不肯再掉一滴眼泪。 她已经让自己遗憾自责不已,后悔对宋锦源所有的伤害,这个孩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她不能再伤害们共同的孩子,她必须振作起来,才有等到他的那一天。 有了孩子,关云锦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吃饭休息都渐渐恢复正常,虽然在海上行驶十分疲惫,但关云锦总能将整个人的状态调整至最好,见她能这般,邓氏夫妇也算是安心了许多。 只是每每站在夹板上时,关云锦心里都会苍凉一片,依稀间似乎宋锦源那张绝美的脸出现眼前,伸手触及之处,却都是空虚。 他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将她推开,只为了救她,独自一人面对所有危险,也许离开是不错的选择,但是面对敌对强大的势力,确实不是最好的办法,后顾之忧总是难免。 宋锦源丝毫没有给关云锦机会选择,他从来这么霸道,她所有的人生轨迹,被他强行的扭转,顺着他的安排,走到今天,他仍是那么专有,决定了,就去做,而关云锦,却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次,关云锦真的想让宋锦源等下她,不管什么都一起面对。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机会。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关云锦一定不会那么冷漠的对他,会万分珍惜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可惜,世事从来不由人。 她如何不知道,宋锦源信里只字不提两人之间的情爱,只让关云锦一人走好,何必提最后那句千言万语抵不过的忘了他,想必已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并未奢望能够活着来找关云锦,邓氏那一番话,多半是为了劝慰她,杜撰出来。 但仅仅是有这么一个飘渺的希望,也是好的啊,至少关云锦可以守着它,一步一步的撑下去。邓先生说,宋锦源也是在临分别之前才知道她怀有身孕,那么匆忙之下,当然不会留下笔墨,但是宋锦源那么爱她,一定会为了她和孩子回来的,他怎么忍心撇下她独自一人,面对众多的白眼和议论,带大孩子?他一定舍不得,舍不得她也舍不得孩子。 关云锦坚信。 四年后—— “圆圆,你为什么又淘气了?赶紧吃饭!” 关云锦佯装生气的对眼前粉嘟嘟的小女孩说,被唤作圆圆的小家伙却并不领情,嗲声嗲气的喊道:“姥姥,姥姥,娘娘凶我。” 郑氏从厨房走出来,笑着劝关云锦:“小孩子不喜欢吃饭是平常的事,不要总这么严厉。” 有了姥姥的帮腔,小家伙更是肆无忌惮,双手张开,郑氏手上用力将她抱起来,边哄着说:“走喽,姥姥带你去买好玩的去!” 惹得圆圆小手用力拍着,露出灿烂的笑容,饶是关云锦生气,见她这般开心,也只得叹叹气,低头无奈的收拾被她折腾得一片凌乱的屋子。 刚要将垃圾拎出屋子,却见郑氏抱着圆圆站在门口,并没有走出去,关云锦纳闷,上前问道:“怎么了?” 只见郑氏一脸震惊的看着门口,圆圆被抱得极为不舒服,挣扎着要下来,扭头注意到来人,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便露出自己认为最漂亮的笑容,问:“叔叔,你找谁?” ——全文完 番外 此去经年 宋锦源篇: 他早就知道关云锦这个人了,这是他们目标的入口,想要得到那份宝藏,她其实是最关键的人物。 关家唯一的后人,又深受宠爱,不管她知道与否,只要拿下了她,还怕关家不吐出秘密来? 见过照片,但是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百乐门,一个最混乱的情形之下。 当时的她正冒充好汉,见义救美,他知道她的经历,在国外留学时爱好击剑,只是一个女孩子家家,总归是花拳绣腿。 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却不料也只有两下子,便挨不过力气不够大,被几个大男人擒住。 他冷眼看着,心想的是,不过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下她就行,总归不能折在这里。 好戏果然上演,沈敬繁冲了出来,救了她。 也不算是救,她是为了救他的心上人,而他救她,不过是报恩关系。 够复杂的,这种交集,也许从一开始,她与沈敬繁,与他自己,都是最为复杂的开始。 虽然人没受伤,但终归惹了麻烦,大世界管事的欺软怕硬,见他们几个人不似刚才几人横,便想打发去警察局了事,他着实懒得费心,挥挥手,喊过随行的周军长,示意他去解决。 陈雅风斜着眼睛,不甚在意的说:“她倒是挺能惹事。” 他只挑挑眉。 果然,很快就没事了,她一脸疑惑,却始终想不出头绪来,也许归咎到她父亲那位相好的身上去,亦未可知。 再次见到她,竟然都是跟他那个本分的表弟在一起,虽然父亲是日本人,但是母亲却地道的是中国人,而父亲的身份,也只他们兄弟两人知道,其余谁都不曾知晓,蒋溪涵这层血亲自然也是真的,承芳总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大事小事,有意无意,都十分帮衬。 而蒋溪涵也不曾令他失望,将生意打理的有声有色,令他十分满意。 唯一不满的,就是他总跟这个注定要嫁给沈敬繁的女人来往过密。 几次接触,他都只觉得她像头小狮子,虽然气性不差,终归未成气候。 甚至不自觉会多看她两眼,因为猎食者面对毫不知情的猎物时,总会有好奇心吗? 他不知道。 他看到了蒋溪涵为了她诸多意料之外的事,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又忍不住生自己表弟的气,他就这么把不住自己,非要跟她搅在一起吗? 于是他施压,让沈华城说服沈敬繁娶了她,早点利用世交的关系,套取到秘密。 他们也做到了,他满意地看到关云锦嫁入了沈家。 却不料沈敬繁对她十分抵触,他大怒,沈华城自然百般逼压,终于沈敬繁肯对她用心,不然他要到何时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关云锦与沈敬繁的夫妻关系似乎是好了很多,但是他的傻表弟似乎已经陷了进去,这还了得? 且不说她未结婚以前,他都绝不会允许他们掺合在一起,何况现在已经是人妻,蒋溪涵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去劝阻,却意料之外的受到一向温和的蒋溪涵强烈的拒绝。 他很生气。 但是怎么看,关云锦不过是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普通女子,为何令蒋溪涵这般的迷恋。 他看着蒋溪涵隐忍自己的感情,却毫不犹豫的付出,简直恨铁不成钢。 索性由着他去吧,他是了解自己的表弟的,即便有心,也不会做出不道德的事,只是,再次想到关云锦这个人,他又不确定了。 遇见她几次,她是个十分莽撞的人,胆子看起来挺大,惹了祸却只会往旁边躲,竟然在背后说他坏话,讽刺他像眼镜蛇?偷偷仰慕他的人何其多,她嘴上这么说,其实不也是总偷偷地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吗?口是心非,如那些虚浮的女人一般。被他撞破,却只知躲在启山身后,快步溜了。 惹了郭飞,最后也是躲在蒋溪涵的背后,她怎么竟会惹事,最后让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有些不耐烦,几次舞会,承芳竟然结交了李若茗,他不怎么在意,心想,这样间接获取沈敬繁最真实的想法也不错,免得沈华城那个老狐狸偷偷跟他耍花招。 而李若茗这个女人,一方面与宋承芳如胶似漆,另一方面似乎又撇不下沈敬繁,或许她心里也知道,以宋承芳的身份,对于她这种女人,是不会有真心的,所以隔三差五总是与沈敬繁缠在一起,若沈敬繁总与她在一起,与关云锦的关系势必会受影响,再次对沈华城施压,终于沈敬繁冷落了李若茗,看起来似乎专心对待关云锦。 在李若茗最伤心的时候,沈盈玉出现了,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两人闹着去了大世界,这一次他们兄弟两个都在。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大世界,虽然热闹,总归吵杂,但陈雅风却十分喜欢,两人见面,十次有八次是选择在这里。 她说,她喜欢这里的纸醉金迷,看不到的是真相,看到的都是繁华。他也依着她,这种事,犯不上非要分出高低。 宋承芳依旧上前寒暄,沈盈玉被冷落,陈雅风趴在他的胸口,用手指划着圈:“不去会会沈家的一枝花?” 他笑笑,随即起身,绕开了李若茗和宋承芳,以一种偶遇的姿态出现,只一晚,就轻松地俘获了沈盈玉的心。 再之后,他如料想般的得到了她的人。 从沈盈玉的口中得知,原来她早就对他心仪,所以一切的发生都水到渠成。 偶尔也能从沈盈玉的口中听到关于关云锦的事,无非是家里闹得怎样鸡飞狗跳,后来就是以外人的眼光看,她与沈敬繁的感情进展较为顺利,他心里嗤笑,女人嘛,也不过尔尔。 终于得到了关家的配方,但最值钱的信息却没有得到,而最糟糕的,沈家竟然与关家撕破了脸,这让他很是头疼。 早先让沈家去做这件事,就是避免牵扯自己的精力,可是看眼前的人,着实没用。 陈雅风冷哼着,将沈华城赶了出去,等了那么久,竟然还是不成功。 她提议用硬的办法,他却不同意,他们手里握着的可是巨额的财富,万一被逼急了,狗急跳墙,真一拍两散,这个损失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陈雅风乜着眼,她向来是最优秀的特工,从来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所以这次也不能失败。 娇俏的褪去了所有的衣衫,将宋锦源送入一个又一个温柔乡,最后她依偎着他,轻柔的挑逗,低语道:“不如,你亲自出马吧。” 宋锦源只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女人,说爱他的时候,任何旁的女人都不能近前,却一再的送别的女人给他,似乎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飞蛾扑向他这团火,得不到他的真心,会让她得到极大的满足,而今,虽然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却为了完成任务,再一次毫不犹豫的推开他,奔向别的女人。 又可以为了控制他,派人送给他一个姨太太,时时刻刻监视自己。 宋锦源似笑非笑的问她:“你不怕我真的爱上她?” 陈雅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慵懒的笑了:“你有过多少女人了?连我妹妹陈赛飞都只能入你的眼,入不了你的心,就凭她?我不相信。” 他有些听不下去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离开。 好吧,他亲自出马。 但是意料之外,蒋溪涵,他那个傻表弟,却毅然决然地奔向关云锦。 沈敬繁是决意不肯离婚的,宋锦源听着探子的汇报,只觉得好笑。 为什么沈敬繁也不愿意放手呢?难道他也是动了真心? 跟蒋溪涵一样? 仍旧是施加压力给了沈华城,他们离婚了,但沈华城却一再的骚扰他,想要得到应许给他的那份利益。 他恼怒,没有完成任务的人,不死就是恩典,还竟然要求这么多。 索性,闭上他的嘴,借着与关家的纠葛,卖了关家一个人情,送他进了监狱。 陈雅风却提醒他,蒋溪涵必须除掉。 他反对的十分激烈,为了保住蒋溪涵,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在日本一直有产业,让陈雅风随意弄出点事,找个借口,将蒋溪涵送过去。 临送别那天,其实他早早就到了,不过没有过去,远远的看着她与蒋溪涵道别,他们都哭了,但却又压抑着自己。 宋锦源心里一动,不管以后如何,眼前的他们都是真心的为对方着想吧,谁愿意承受离别,但是在最难过的时候,他们却怕对方担心,而拼命委屈自己。 他未曾有过此番感受。 上前很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他们最后的时光。 蒋溪涵一走,他马不停蹄的展开了对她的攻势,两个人繁琐的周旋纠缠,她十分排斥,而且反应很强烈,但看得出来,她并不敢忤逆他。 看着她小心翼翼周旋的样子,他心里十分别扭。 他不比任何人差,为何同样的示好,却得不到她的青睐? 时间一久,陈雅风便失了耐性,一再的催促,他必须提高进度。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吧。 对她用了强,她反应十分激烈,他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欢喜,有的却只是迷茫。 他不死心,在身后悄悄的跟着。 终于机会来了,她遇到了袭击,其实那帮人不过是毛头小贼,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救下了她,不过是能力范围之内小小的一件事,但是意外的她杀了人。 女孩子心性,终是受不了这样的血腥。 看着她脆弱的样子,他心里渐渐盘算起一个念头。 所以安排了那样一场遇刺的戏码。 原本的桥段,也不过是他为了掩护她离开,独自留下,最后做一点小伤,换她的心。 但未料到,却是她去而复返。 亮晶晶的眼睛里,是换他命,而她去赴死的决心。 望着黑黝黝的江水,他计上心来。 今晚对向来水性极好的他,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跳水之后,没想到她受了伤。 在她昏迷之后,他迅速地联络到了手下,将他们送到山里的赵大爷一家,商榷好了,装作不认识他们一般,等她醒来。 没有麻烦别人,他亲自帮她换的衣物,在赤裸相对的一瞬间,他是动了心思的,她嘴里嘤嘤而出的,竟然是叫他快跑的话语,如此情况下仍旧念着的,是他的安危? 他有些开心,想到了计划,但仅凭这样,对她的心思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终究按奈住,只是轻轻的亲吻了她的每一处美好,心里叫嚣着的,却是早晚眼前的人会完全属于他。 共同落难之后,她却将蒋溪涵挂在嘴边,其实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排斥,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感。 不然,她怎么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但她却把蒋溪涵挂在了嘴边,时时刻刻的提醒他,她是他表弟的女人。 她这么做是不是心虚了呢?他笃定,只要他用心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上他。 为了落实这个笃定,他还是动了手脚,将蒋溪涵推入另一个婚姻,而她也确实为了救蒋溪涵嫁给了他。 婚后他待她很好,想尽办法的得到她的欢心。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欲渐朦胧,他有些心急,每天都要猜她今日的心思如何,是否已经接纳他,等不及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再次听到她口口声声都是蒋溪涵的时候,终于野兽般的得到了她。 一次又一次。 看着她瘫软在自己怀里,他只觉得心里像是一大块空缺被填满。 拥着她,心里全都是喜悦。 尽管开始她不愿意,但是他知道,在她紧闭的眼睛里流出眼泪的时候,她的手却是攀在自己的肩上。 于是他开始更加自信的待她好,因为他知道,她的心其实早已经被征服。 有一段时间,他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脑子里仅剩的一件事,就是让她开心,对她好,让她更喜欢自己。 直到避暑山庄那次,陈雅风杀了过去,想要冲进去,却被他悄无声息地带走。 那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吵架,险些动了手。 陈雅风赤红的眼睛里,汹涌的全是杀戮,她要一个结果,要么她动手,要么他自己亲自尽快解决。 快乐再令人流连忘返,终究要梦醒,他才忽然惊觉,原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的真实,一切的一切斗不过是一场戏,而他,似乎不知觉之间投入的过于深入了。 他不及待的想要赶回山庄,担心关云锦一天一夜的时间找不到他,会是怎样的情景。 郭飞看着他与陈雅风闹僵,在回山庄的路上,仅仅说了一句话:“司令,及早收心吧。” 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连一向不肯多言的郭飞也按耐不住了么?他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想要改变计划,着手开始布置。 却未料到,陈雅风竟然不再相信他,暗地派人有了些许小动作。 他不禁加派了人手,并嘱咐她不要经常出去。 可是百密总有一疏。 邱天水和孩子成了她的软肋。 她还是落在了陈雅风的手里。 他要去救她。 对于陈雅风,这些年他早已存了防范之心,所以安排妥当之后,只身赴会。 当他听着陈雅风将他所做的一切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关云锦的脸色惨白一片,整个人毫无生气。 他忽然觉得原来陈雅风真的如此残忍。 而佐藤对她动手的时候,他心里的杀气已经沸腾。 自从沈盈玉绑架她,他从未再让她陷入到自己所不能掌控的情形之下,而如今,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佐藤对她的殴打以及羞辱。 他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陈雅风和她的手下,无论如何,他要千刀万剐了他们!任何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的人,都要他死上一千遍! 救出了关云锦,他却知道,他也已经失去了她。 他更知道,以陈雅风的狠辣,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而她最擅长的,便是暗杀。 所以他才如此精密的布置,为的就是一口气将她拔除。 却未料到,她的手下佐藤最后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还是让她跑掉。 他必须送关云锦走。 思来想去,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陈雅风安排的眼线,除了郭飞和几个心腹,但是谁又能陪着她在远方度过时光的磨损呢? 即便他除掉陈雅风,也完不成上头的任务,日本方面绝对不会放过他,也许他的后半生,就只能在逃亡中度过了,也许,他也没了后半生。 但是他不能拖累她。 沈敬繁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若茗的孩子,他最清楚是他糊涂弟弟宋承芳的作为。 意外的是,沈敬繁早已经察觉,他不是傻子,不过生活没有给他疯狂的借口,如今,他得知了所有的事实,明白了当年的错债,明明就是他们沈家欠了关家的,为了关云锦,他一口应承下来。 终于安排好,却还是出了事。 李若茗发现了沈敬繁的计划,为了阻止,通知了宋承芳,而他可爱的弟弟,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以前陈雅风不肯合作,不过是因为不舍得他,但如今,他们之间已经再无情爱,为何还要留他? 激战之后,沈敬繁死了,为了救关云锦。 他一直有些看不起沈敬繁,一个嚣张跋扈的没有主见的富家少爷,却勇敢的为了心上人,付出了生命。 他看着关云锦痛苦不能自已,心里的悲凉渐渐泛滥,他如果死了,关云锦也会这般为他么?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关云锦不肯独自离开,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底牌,让老邓将关云锦接走。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想要抽身江湖,老邓会是他最后的去处。 未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临送走关云锦的时候,他得知关云锦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那一刻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情,看着关云锦仍旧熟睡的脸,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流下了汹涌的泪水。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看着他的孩子出生,看着关云锦为他生一个最爱的孩子,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关云锦可以自私一点,打掉这个孩子。因为他不在身边,他担心没有人可以照顾好她,或者因为这个孩子,她会失去再次幸福的机会。 她这一辈子,只幸福了十几年,从他强行进入她的生命,所有的轨迹开始慢慢的沿着他预定的道路行驶,他机关算计,却漏算了自己的真心。 如果有来生,他愿倾一世浮屠,换她展露笑颜。 千番叮嘱过后,老邓上了车,车将开的时候,他却疯狂地冲了上去,拉开车门,颤抖着将关云锦抱在怀里,本想拼命的用尽所有力气,但却害怕惊醒她。 最后只是压抑着颤抖着将她轻轻的揽在胸前。 虔诚无比的亲吻了关云锦的额头。 老邓夫妇看的不忍,妻子已经开始啜泣。 他忽然跪了下来,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老邓跟着也扑通跪了下来,拉住他的手,眼眶红了:“兄弟,你这是……” 他却摆摆手,哑声说:“一定照顾好她,护她周全。” 最后的影像,是车子渐渐消失在眼前。 他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时光纷晃而过,留在他心间的,却只有她明亮的笑靥。 他这一世浮沉,所经历的,不过是为了她而留白,几时闯入心间已不得而知。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沈敬繁的决绝,换做他,亦然。为了救她,死不足惜。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却不知,此去经年,爱有一天,会让人看透生死,看淡荣辱,看重的,只她的似水流年,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