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复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天空泼墨似的黑,万赖俱寂的深夜里,东晟国东方将军府一个偏僻荒凉的小院内,微弱的灯光在风中摇曳,时明时灭跳动着,让阴恻恻的暗夜更添几分诡异气氛,低低的呜咽声伴着悠长的叹息声响在灯光闪烁的房间里,更令人从心底生出不寒而栗之感。鴀璨璩晓 “呜呜……,小姐,可怜的小姐,你的命怎么那么苦,你就这么去了,奴婢以后可怎么办?” 痛!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唤醒意识模糊的颜汐,她皱着眉头,只觉浑身酸痛,脑袋尤其钻心的疼。 谁?是谁在耳边哭不停,颜汐还想昏睡下去,“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吵个不休,神志恍惚中,颜汐努力令自己清醒,将沉重如铅的眼皮使劲撑开一道缝。 入眼,最先看到旁边一个梳着双髻,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神情悲戚,泪流满面边哭边小声喃喃。 这人谁啊?哭得那么伤心,谁死了?还有她的打扮怎么那么奇怪,就像……就像古装电视剧里的丫环。 古装……丫环? 颜汐眉头拧得更深了,她困惑地眯着眼,视线急速扫过光线昏暗的空间,发现丫环旁边还有一名仆人打扮的妇人,也在默默垂泪,神情同样悲恸万分;而整间房的布置,只两字可形容——简陋;但从简单的摆设却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一间古香古色的女子闺房。 颜汐怔住,脑子混混沌沌想了半晌,脑中蓦地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这绝对不是拍戏……她记得她昏迷前正在解剖一具沉睡了上千年的死人;那么,她这是华丽丽地莫名其妙穿越了? 看样子,还是穿越到一具一穷二白、不知死了多久的某人身上! 从惊骇中平静下来,颜汐很快接受了灵魂出窍的事实,老天既然安排她来场奇异之旅,这是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与其恐惧抗拒不如愉快接受;这样一想,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展开来,唇边还泛起一抹浅淡笑意,希望“她”死而复生的奇迹不会吓着眼前哀伤两人。 颜汐睁大眼睛,努力想挥挥手,引起二人注意,无奈她似乎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喂……那个,别哭了,我现在口干、肚饿,有没有什么东西给我填填肚子?”她说完,心里嘀咕了一下,这身体原主该不会是被饿死的吧?她怎么感觉浑身软得跟团棉花似的! “啊……!”小丫环突然听闻她沙哑却十分清晰的声音,吓得当即失声尖叫;倒是她旁边的妇人,惊吓了一会,立刻激动地扑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你醒过来了?”激动中压抑着声音,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看来像是怕惊着颜汐一般,声音充满喜悦却放得极轻柔。 颜汐眨了眨眼,在妇人帮助下坐了起来:“嗯,我没事,你是?” “小姐,奴婢是罗妈妈,你不认得了?”妇人小声回答,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旁边的小丫环似乎也从惊吓中回过神,同样扑了过来,又哭又笑地搂住颜汐:“小姐,小姐,你没有死,你真的醒了,奴婢以为小姐不要胭脂了……!” “咳咳……”颜汐有些无奈地撇撇嘴角:“胭脂,你别再摇了,再摇下去,我大概又要睡了。”是昏睡的睡,颜汐默默在心里补充。 “啊!”胭脂手忙脚乱放开颜汐,红着脸道:“对不起,小姐,胭脂是太高兴了……啊,小姐你好了?” “好了?”颜汐挑眉,神情困惑,她眼角瞥了下桌子上缺边的杯子,罗妈妈立刻替她斟了杯水过来。颜汐意外地望了望罗妈妈,心里对这个慈祥体贴的妇人莫名便生出几分亲切感。 胭脂似乎没看到罗妈妈使的眼色一般,快人快语道:“小姐现在说话跟正常人一样了。” “正常人?”颜汐又皱眉,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整杯水下肚,问:“难道我以前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呃……”胭脂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她刚刚才看到罗妈妈使劲朝她眨眼,她扭头看了看,颜汐正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等待着她的下文;胭脂有些无措含糊道:“那个……小姐以前的举动就是、就是跟正常人有些不同。” 颜汐眉头紧锁,脸一沉,眼皮半掀,眸子冷冷横过来,道:“我要听实话,罗妈妈,我看还是你来说吧,我现在对以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你不要隐瞒,将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罗妈妈见她眼神清澈透亮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她低低叹息了一声,苦笑了一下,幽幽道:“既然小姐想知道,奴婢就说吧。” 罗妈妈微微偏了头,视线落在黑暗中没有焦距,漆黑的夜似乎一下将她的记忆带回到遥远的岁月里:“小姐以前其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并不是一出生就痴傻的,大概在夫人走后两年,也就是小姐五岁那年,奴婢发觉小姐跟以往有些不一样……。” “等等。”颜汐眨了眨眼,露出一抹苦笑,打断罗妈妈:“你还是从我的身份开始说起吧,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哦,好的。”罗妈妈擦了擦眼角水光闪闪的泪珠,完全没有怀疑道:“小姐姓东方单名语,小姐的父亲东方夜是东晟国有名的大将军,小姐的母亲……二夫人在小姐三岁那年病故;奴婢和胭脂就一直留在小姐身边……,半个月前,小姐行了及笄礼,按照约定,五殿下应该前来迎娶小姐,但……。” 颜汐心下一紧,无声握了握拳头,心想既然她占了东方语的身体,那么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东方语再无颜汐。 她听着随即露出了然的目光,平静道:“那个什么殿下肯定不会依约娶亲了,就是普通百姓家也不会肯要一个傻子做媳妇,何况身份尊贵的皇子;”她唇角勾出一抹冷嘲笑容:“他是不是送来一纸悔婚书?接着,我在伤心欲绝之下就挂了?” 罗妈妈与胭脂皆飞快垂低了头,悄悄掩去眼底的难过,生怕东方语看见,半晌,罗妈妈扯起一抹勉强笑容:“小姐不用伤心,五殿下退婚就退婚,奴婢相信,小姐以后一定会遇到懂得珍惜小姐的好男子。” 胭脂也执起东方语瘦弱的手,安慰道:“就是,如今小姐好了,五殿下退婚是他的损失。” 东方语想了想,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她以前既然是个傻子,自然没有承受不住退婚打击而自尽的可能;这么一想,她才记起后脑疼得厉害,当下忍不住呻吟一声,左手伸到后脑伤口测了测,伤口不规则,最长的约有两厘米,深不到一厘米,这样的伤口可以令一个傻子更傻,可以使人昏迷,却不足以致命。 她眼神一冷,沉声道:“那我之前是怎么回事?还有我这手如此苍白浮肿,看起来像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 “小姐是头疼吗?”胭脂见她神情痛苦,连忙关切询问;罗妈妈连忙转身去找药过来处理她后脑的伤口。 东方语点了点头,随随便便的眼神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胭脂你说?” 胭脂闭了一下眼睛,圆圆的脸上闪过悲伤的神情,睁开眼看见东方语仍旧生气勃勃的面容。 声音微含哽咽缓缓道:“白天的时候,罗妈妈在厨房,奴婢去后山挖野菜,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院子,我们发现小姐不见的时候就出去找,可是到处都找遍也没看见小姐,直到过了三四个时辰,有人告诉我们在府里最僻远的心月湖畔假山旁看见有血迹,我们找过去……小姐那时候就浮在湖面上,一动不动……。” 听起来像是她爬假山摔下去撞到后脑,再掉到湖里淹死的一起意外事件。东方语托着下巴,眼神透亮,不对,就算是傻子,避开危险的本能还在,她当时不可能背向假山往上爬,那摔下来时后脑肯定撞不到假山才对……这不是意外,是人为的谋杀。 丫丫的,谁那么狠毒?连一个傻子也不放过? 东方语怒了,彻底愤怒了,她眼神突然变得森冷,骇人的目光连胭脂也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没事吧?”千万别再变回以前的样子啊!胭脂瞄着东方语冰冷的眼眸,忍不住在心中紧张地祈祷。 东方语瞥了她一眼,随即敛去森冷的气息,淡淡道:“我没事,对了,那个说看见假山有血迹的人是谁?” 这时,罗妈妈帮她处理完后脑的伤口,叹了口气道:“叫富贵,是大少爷院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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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语轻轻嗤笑一声,眼眸冷芒闪动,大小姐?大少爷?她会搞清楚的,到底她意外身亡是真意外还是真人为,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填饱肚子——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吃了东西,东方语打着哈欠,将满腹疑问抛诸脑后,爬上床很快便进入梦乡,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东方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窗外阳光灿烂,她的心情也飞扬起来;用过早膳,她拉住罗妈妈问道:“罗妈妈,你是不是懂医理?”昨晚帮她处理后脑伤口的时候,动作利落,而且上的药也是止血消炎的药。 谁知罗妈妈面色蓦然一黯,轻轻摇着头,道:“奴婢并没有习过医术。”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惆怅与无奈:“自从二夫人病故后,府里的人……经常会来这欺负小姐,奴婢有一次出府买药,偷偷恳求一位好心的大夫,传授奴婢一些治疗外伤的粗浅知识,奴婢因此认得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 丫丫的,难怪她身上那么多新旧不一的伤痕,敢情她是府里的出气筒,人人手痒都可以打她几下,她这个嫡出小姐活得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简直混到嫡不如庶的地步,不,说嫡不如庶都是轻了,她在将军府里是连条狗都不如呀! 怒火在心底簇簇中烧,等着吧,她一定会将这些疤痕一条变十条给还回去的! 愤怒中,她蓦地记起一件可怕的事来,面色一冷,道:“胭脂,去,把我的衣服包括放衣服的箱子,还有床与床上的被子,统统拿出去烧了!” 啊?胭脂罗妈妈齐刷刷转头,目瞪口呆盯着态度斩钉截铁的她。 胭脂甚至找不着自己声音,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没事吧?” 东方语挥了挥手,平静道:“我没疯也没傻,让你烧你就烧,怀疑什么!你看看我十指的指甲,全都透着死灰的黑,这是中毒的表现,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而是十年八年长年累月的慢性毒药,毒药就下在我的衣服与被子上。” 东方语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学医的,肯定不会发觉如此隐蔽的毒药,那些慢性毒药混在防衣服被虫蚁蛀的香包里,无色无味,但毒素可以迅速渗透衣物……她天天穿着毒衣,皮肤日日接触毒素,中枢神经早就被损害了,以前的她焉能不痴焉会不傻! 究竟是谁?如此黑心?竟对一个小小孩童下这样的毒手? 胭脂听她说完,震惊得心底直冒寒气;罗妈妈慈祥的面容也冷沉如冰,惊呆过后,她一言不发,转身就将东方语的衣服被子抱出来烧了。 “罗妈妈,你平时用的草药都是从后山采回来的吗?后山离这不远吧?” 罗妈妈点了点头:“嗯,后山很近,出了院子走一段小路就到,用不了一刻钟。” “现在带我去吧,希望那里有我要的药。”东方语说着,率先往院子外走去。罗妈妈与胭脂赶紧从后面追上来:“小姐,你想要什么草药,不如告诉奴婢,让奴婢替你采回来就好。” 东方语看了下自己的腿,知道胭脂是好意,但她要亲自去看看,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草药也不一定,她露出轻松的笑容:“放心,这点路我还走得了。”天知道扭过头,她脸色都发青了,才走几步路就虚弱到气喘吁吁的地步,这身子还真破败得不成人样。 胭脂见她坚持也不好违拗,只好与罗妈妈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后山走。 到了后山,东方语看着生长在杂草丛里的药材,激动之余连疲倦都一扫而光,这座后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块宝地,这里长满了各种药材,看起来就像座荒废的药园一样。 “罗妈妈,对面绿树环绕的是什么地方?”东方语站直腰,望见对面树丛隐隐露出的屋顶,有些惊讶问道。 “那是绿意苑,是你娘生前住的院子;二夫人病故后,将军就下令封了绿意苑,禁止任何人进入那里。”罗妈妈神情黯然中有些怀念的味道。 东方语点了点头,一时并没多想,只觉后山的药材多得出奇,像是有人故意种植一般。 回到她们的小院后,东方语让胭脂帮忙捣碎草药,又准备好其他东西后,指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头,平静道:“胭脂,拿它用力敲在我右腿断骨处。” 胭脂惊骇莫名,连连摆手拒绝:“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这么粗的木头敲下去,不是再次把你的腿给打折吗?” 东方语眼神一冷,有些不耐烦道:“废话,不重新打断腿骨,我那能将它矫正过来。” 胭脂皱眉,表情呆呆的,问:“小姐说的话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明白?” “就是打断它,矫正过来再重新将断骨接好,然后再敷上药用板子固定,一个月后,我这腿就不瘸了!”东方语一口气说完,胭脂与罗妈妈早听得呆若木鸡,不会反应。 半晌,罗妈妈将压抑多时的疑问抛出口:“小姐,你……怎么突然认得药材还懂得医术了?你的腿已经伤了快半年,打断再接,你以后还能走路吗?”说话间,似是不太相信东方语的说辞,在她眼里,别说是连字也认不了几个的东方语,就是东晟国皇宫里的御医也没有把握敢做这样的事。 东方语眨了眨眼,露出清澈无辜的眼神,带着撒娇的语气,搔了搔头,搪塞道:“嗯……哦,是这样,昨天晚上,娘亲知道我大难不死,特来托梦给我,说是用这个法子可以治好我的腿。” 胭脂瞪大眼睛,罗妈妈皱起眉头,神情半信半疑:“小姐,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再打断骨头,一定非常痛苦。” 东方语挺直腰板,神态坚定:“我不想跛着脚过一辈子,趁现在还有机会矫正,再痛苦我也忍受得了;胭脂,来吧!” 胭脂磨磨磳磳过去拿木头,硬着头皮几番将木头举起,却双肩颤抖不休,怎么也下不了手,不管怎么样,东方语是主她是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做不出来啊! 东方语无奈叹了口气后,将期望的目光转到罗妈妈身上,如果她这副身子不是破败得跟棉絮似的,她连举起木头的力气也没有,她一定自己动手,才不想为难她们。 罗妈妈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拿着木头,对着她孱白的瘸腿,始终也下不了手。 围墙外,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有人终于对院中的情形看不下去,而决定现身了。 “她们下不了手,不如让我帮你!”声音温醇醉人,如三月新酿的酒。声落,一抹胜雪白衣的身影从天而降,两只琉璃琥珀眼瞳便忽然撞入东方语眼帘。 ------题外话------ 小羽果断的,必须的再求支持! 姑娘们应该大概可能肯定会支持吧? 第3章 奇怪的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视线往上瞟,嘴角无声抽了抽,忍不住欢呼起来:“哇,好漂亮!”看见某人脸色微露不悦,她赶紧补充:“别误会,我是说你怀里的狗。鴀璨璩晓”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摸摸狗狗雪白光亮的毛,然而那小家伙头一扭,眯起眼双目不屑地一撇,往男子怀中缩了缩,竟是不肯让她触摸;东方语不由有些讪讪地住手。 “它是雪貂。”男子轻轻拍了拍它的头:“融雪只喜欢粘熟悉的人。” 东方语觉得脸上忽然一热,原来她把物种都弄错了,难怪那小家伙如此抵触她;这时她的目光才正式从雪貂转移到它主人身上;玉冠束着黑锻般光亮柔顺的发,眉宇间高贵神韵天成,近乎妖魅的容颜,只是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一身雪缎衣裳愈发衬托出他颀长身形。 远看,容颜妖魅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只慵懒雪貂的画面,便胜似谪仙下凡的出尘脱俗。近看,他妖魅容颜上一双墨瞳若星,悄然一转,便是风情无限自成一段瑰丽流光。 东方语打量得太专注,无意撞入他墨玉眼眸,面上一阵羞赧,急忙转开视线,微微垂下眼睑恰巧便看见他指节分明肌理细腻的手,雪白的衣皓白的腕,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更白;东方语一怔,视线微微上移,只见他雪白袖沿处皆用暗红丝线绣着木樼花,就连衣摆也是如此,雪茫的白配着暗红的木樼花,竟让人成一种妖冶诡艳的美感。 她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穿梭在他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悦,相反,他微微有些享受她清澈目光中那种惊艳而带着欣赏的眼神,看她的表情,他肯定她不记得他了;这样想着,他心中微微一笑,虽然她不记得他,可他没忘,她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依然那么清亮透澈,却多了一分坦然一分自信,少了当初怯怯的畏惧忐忑,现在的她看起来狡黠灵动,再不见一丝当日痴傻的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罗妈妈惊呆过后,像只保护幼雏的母鸡,飞快站到东方语前面,沉着脸警剔地盯着白衣男子,她说你们,是因为在男子后面一丈的地方,还站着一位冰冷的玄衣少年,少年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就如白衣男子的影子。 东方语挑了挑眉,目光大刺刺瞟了过去,她看出少年在极力降低他的存在感,少年一身玄衣,笔直腰身,冷峻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给人的感觉除了难以靠近的冰冷还是冰冷。 “罗妈妈,别紧张,他们没有恶意。”她浅笑,亲昵地拉了拉罗妈妈衣袖。 “小姐,坏人又没把坏人两字写在脸上。”罗妈妈仍旧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东方语前面,谨慎地打量着白衣男子与玄衣少年。 “相信我,罗妈妈!”东方语仍旧浅笑盈盈,她抬手往男子方向指了指:“以他们的身手,如果真有不轨之心,那不管他们想要对我们做什么,他们不必现身就可以把什么都做了,你真的多虑了。”一个人是善念还是恶意,他的呼吸气息自会十分真实地将他的内心反映出来,这种感知的本领既基于她作为一个专业医生的敏锐,也是她身为孤儿从实践中长期揣摩积累得来的。 罗妈妈回想了一下他们现身的情形,犹疑地看了看东方语,才略略错开了身形,回头一看,胭脂正陷入花痴中,她不禁皱起眉头,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胭脂。胭脂惊醒过来,低低啊了一声,顿时羞红满脸。 “我是东方语,很高兴认识你。”少女迎着阳光微昂着头,笑意如花,静静伸出右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墨白。”白衣男子望进她光芒闪动的眼眸,有一瞬失神。 “墨白?”她略略扬眉,小小惊讶中低声嘀咕:“那不是黑白吗?不如直接叫黑白更干脆。”她以为她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却不料别人早将她的嘀咕一字不漏听了去,白衣男子不着痕迹地投来一瞥,玄衣少年嘴角无声抽了抽,心道她还真够胆量,当着公子的面就敢这样议论。 墨白望了望她仍旧伸在半空中,平摊的手掌,眼角困惑地微微上挑,她这是什么意思?问他要见面礼吗?伸手入怀摸了半晌,捏了捏手心凉意如水的玉,没有犹豫便往她掌心一放。 啊?东方语张大嘴巴,惊愕地看着掌心里纯净碧绿的玉坠,连忙道:“你误会了,在我们那里,朋友见面,握手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她说话间,将玉坠重新塞回到墨白手里,末了,还拉起他右手将手掌轻轻放在她掌心,然后她轻轻用力握了握:“像这样就是握手。” 墨白怔了怔,为她奇怪的用语,她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吗?握手礼?他怎么不知道东晟什么时候有这个礼仪? 看她坦然的神情,他一怔即回神,她掌心与指腹都起了薄茧,触在他光滑细腻的掌心里,顿时令他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感觉。他看定她,道:“既然是朋友,这就是见面礼,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呃?东方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地看着被他再放回掌心的玉坠,这东西一看就非凡品,她现在穷得叮当响,该拿什么做回礼送他呢? 眼睛四下瞄了又瞄,削尖脑袋想了想,想了半天,硬是想不出能拿一件送得出手的东西做回礼,她脸色一整,表情落落大方,却十分正式道:“墨白,我没有东西可送你,不如这样,改天你再来,我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吃,当作回礼;你可别小看我哦,我做的菜就是宫中御厨也未必比得上呢!” 说完,她笑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怎么感觉自己忽然变成黄婆了! “好!”温醇醉人的嗓音如春风拂过,他的目光落在她右腿上:“你现在可还需要帮忙?” 他一说,东方语立刻想起正事来,连忙点头直道:“要,当然要!不过你下手一定要快准狠啊!” “你怕痛?”他挑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略皱起的小脸。 “嗯,谁不怕痛呢!”东方语答得理所当然:“不过你会武功,我想被打断骨头的过程应该不会漫长。”在她示意下,罗妈妈将木头交到墨白手里。 “你确定重新再接过,情况不会比现在坏?”墨白与罗妈妈一样,对她那一套矫正驳骨的说法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你受得住吗?要不要我点了你的穴道?” “安啦!安啦!”她自信地挥了挥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打断骨头真的很痛,你一定要打准啊,点穴还是不要了,我还要将骨头接好呢!” “啊……!”穿心的痛感突然袭来,她忍不住惨叫出声,她望着白衣如雪的男子,后知后觉抽着鼻子道:“你怎么突然下手了,疼死我了!哎哟,我的妈呀!” “那这样,你感觉好点了吗?”墨白突然静静蹲下来,用内力轻柔地抚上她断腿处,他不敢抬头,似乎有点害怕看到她飙泪的小脸。 “公子!”一直安静如影子的玄衣少年突然出声,冰冷的声音中似乎暗含担忧与不赞同。 “我自有分寸。”墨白淡淡说道,并没有停止用内力替东方语减轻痛苦的动作。 “胭脂,还发什么愣,赶紧的将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啊!”东方语吸着鼻子吪牙咧齿朝发呆的胭脂一喝,胭脂急忙颤颤跑着将东西拿了过来。 东方语咬着牙关,忍着剧痛,不顾额上冷汗涔涔,亲自动手矫正断骨,墨白想出手帮忙,被她拒绝了,她可不想出一点差错,以后一辈子瘸着腿过日子。 “咳咳……”东方语刚用板子固定好腿骨,墨白突然咳嗽起来,并大有咳不休的迹象,苍白的脸也因咳嗽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担忧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不如让我把把脉?” “不用你多事!”墨白倏地冲东方语吼了起来,语气恼怒而恶劣,他大吼过后,忽地转身一掠,瞬间便消失在东方语视线外。 “哼……什么怪脾气嘛!”东方语怔怔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底不自觉流露一丝嗔恼:“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人就走人,不把脉就不把脉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题外话------ 咳咳,妹子,看文不收藏不是好孩纸哦! 第4章 找茬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兀自忿忿生着闷气,胭脂突然兴奋地尖声叫了起来:“小姐,银子!银子哎!” 东方语看着她两眼闪闪放光的样子,闷气一下便烟消云散了,她掂了掂那锭银子,应该是五十两的,对于目前她们的困境来说,这笔钱简直等同天文数字,难怪胭脂兴奋得连声音都发抖,一定是墨白那个家伙刚才悄悄留下来的。鴀璨璩晓 “好吧,现在有了钱,我们可以改善伙食,每人还可以做几套新衣裳。”东方语望着手舞足蹈的胭脂,也眉开眼笑起来。 “小姐,这样不太好吧?”罗妈妈望着那锭亮澄澄的银子,并不心动,反而隐隐有些担心。 “罗妈妈,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日后会将银子还给他的,现在就暂时当他借给我们用的。”东方语微笑着,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墨白既然悄悄将银子留下,是好意也是心意,顾及了她的境况又顾全了她的面子,她当然乐于接受。 “对了,胭脂,我以前见过墨白吗?或者说我以前就认识他吗?”东方语想了想,有些困惑问道,她总感觉墨白看她的眼神,像是他们早就认识了一样。 “应该没有吧。”胭脂侧头想了想,语气并不太确定:“小姐以前……呃跟正常人不一样,我们基本都跟随在小姐身侧寸步不离,小姐连这个院子都很少离开,又怕见生人,更别说出府了,小姐应该没有机会见过白公子才是。” 东方语露出奇怪的表情,喃喃道:“是这样吗?” “奴婢想起来了,小姐曾经出过府。”胭脂脸上突地现在愤愤的神态,嚷了起来:“一个月前,大小姐曾命人硬将小姐带出府,又不许奴婢与罗妈妈跟随,奴婢记得那天,小姐出去的时候大概在辰时,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奴婢还记得小姐回来那天,情绪很低落,夜里还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过。” 东方语听罢,冷冷笑了起来,她以前傻着的时候有那样抵触的反应,可以想见那天一定发生了一些令她感觉不好的事,也许那天她确实见过墨白,也许那个所谓的大小姐刻意将她的不堪展现人前,才有了后来那个狗屁殿下退婚的事情。 接下来,东方语让罗妈妈出府去添置衣物,让胭脂留在小院中帮忙,按她估计,不出三天,那些什么大小姐大少爷之类的人物一定会不请自来。 不确定她这个“傻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他们就是睡觉也不能安心吧! 第二天,东方语一边在院中享受着阳光一边研磨着草药,惬意静好的时刻很快就让不速之客给破坏殆尽。 “大哥,院里没有人……啊!你不是说亲眼看着她咽气的吗?那边的……是人还是鬼啊?”尖锐的声音十分不和谐地乍响在门口,从她后半句哆嗦的声音里,东方语很肯定,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惊骇如见鬼。 东方语继续低着头,唇角露一抹讥讽笑意,眼角明明瞄见了一抹鲜亮桃红上面绣着大朵牡丹的裙裾,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你是谁?为什么在静隐居里?”男子冰冷的声音夹着困惑,刻意扬高着音调显示他凌人的气势。 东方语冷冷轻嗤一声,丝毫不对一男一女的大呼小叫加以理会。 “大哥,你是说……她不是那个丑八怪?那个又跛又丑的傻子真的已经做了死鬼?”女子声音很动听,但说出的话却尖酸刻薄得可以,怀疑中小心翼翼地朝东方语这边靠近。 她姣好的眉眼深深拧起,目中流露出嫌恶的神情,不管在那边坐着的是不是那个丑八怪,都同样惹人讨厌,因为东方语穿了她最憎恶的蓝色。 “妹妹,大哥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我说那个丑八怪已经咽气,她肯定就活不了。”男子声音冷冽,说话间,脚步生风,离东方语更近了。 一男一女从东方语身后转到前面,一直埋头的东方语突然抬起头,冲二人做了个吓人的鬼脸动作。 “大哥,她……她……,她没死!”女子拍着胸口,腾腾倒退,并且迅速将身体掩在鲜衣男子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来惊恐地瞪着东方语。 东方语双眸如渊,凝在她衣裳上大朵的牡丹花,不带温度地扫了过去,面上却绽放着大大的极丑的傻笑:“嘿嘿……老婆婆,你一定是来和小语玩捉捉的;大叔,你是小鸡,老婆婆是母鸡……嘿嘿!” 被叫作大叔的男子在看清东方语的丑脸后,瞪着一双三角眼,忽然露出吞了苍蝇般恶心的表情来,他刚才还信誓旦旦跟自己妹妹再三保证,这个丑八怪已经变成了死鬼,可现在,她却活生生坐在他们面前,还一副倒人胃口的笑容,满嘴令人恶心的称呼,大叔……小鸡……! 相比于他的恶心愤怒,被称作老婆婆的少女只能用怒火中烧,并且被火烧得失去理智来形容了,她天生一副花容月貎,人人称羡的美人儿,怎受得住一个丑八怪当面抵毁。 也不管面前的东方语是人是鬼,她突然便从男子身后冲了出来,抡起拳头气势汹汹朝东方语扑过去,疯了般叫嚷道:“丑八怪,你才是老太婆,你才是母鸡……,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她扑过来的时候,东方语已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位置,她的拳头朝着东方语劈头盖脸便落下来,东方语心下冷笑着,两手巧妙地护住自己,少女的拳头看似每一拳都打中了东方语,实际上,她每一下都有意无意被东方语用手臂格挡着,打在东方语手臂,疼的却是她。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啊!大少爷?大小姐?”胭脂听闻响动,从里面跑了出来,一看混乱的场面,立时惊呼了起来。呆了呆,立刻冲过来要拉开大小姐东方舞,她心里谨记着东方语的话,说是重新接好的腿骨不能再受外力伤害,万一再弄歪,就只能跛一辈子了。 胭脂心急如焚,却近不了东方舞半步,因为大少爷东方贤看见她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东方语眼神一冷,她早猜到两人的身份,听胭脂这么一叫,当场证实她的猜测无误。挡着东方舞拳头,心底怒火腾腾燃烧起来,她本还想让他们逍遥一段日子,没想到,她不去找他们,他们倒主动送上门来找不痛快。 面容如玉的少女因激愤而变得通红,她见在东方语身上讨不到好处,反而觉得两手火热火热的疼,眼角瞄见东方语一直没有站起来,不但如此,东方语还一直小心翼翼避开让她碰到那条绑着板子,显得十分古怪的瘸腿,东方舞眼睛转了转,见状,立时心中一动。 眼底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冷芒,停下了双手捶打的动作,霎时提起裙摆,猛地抬脚,狠狠用着死力往东方语右腿踢过去。 东方语在她停止抡拳头的时候,已经心有所警,最大限度将右腿往东方舞够不着的范围移去,同时双臂迅速放低,对右腿形成保护姿势,然而,她没法站起来,对着居高临下的东方舞始终吃了亏。 东方舞那一脚踢得是又狠又快又猛,虽然被她用双臂死死护住了右腿,但直接受力的双臂瞬息便淤青大片,由于惯性作用,她双臂仍旧碰到了右腿固定腿骨的板子上,断骨处立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东方舞怔了怔,脸上闪过懊恼之色,为自己这一脚没踢中东方语瘸腿而不悦,但随即她又冷笑了起来,看丑八怪将瘸腿护得那么紧,她非要再踹上几脚不可! 被东方贤拽住的胭脂,遥遥看着这边紧急的情形,忍不住焦急万分惊叫起来:“小姐,小姐……” 东方语迎上东方舞阴狠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当下脸一沉,在东方舞第二脚飞来之际,当机立断,低头、撒手、张嘴,露出森森白牙,两手果断地死死抱住东方舞飞腿,白牙朝着她膝盖处,狠狠地死命咬下去,一咬一扯,顿时带出一片血花。 ------题外话------ 据记载:在唐朝贞观年间,一两银子大概等于现在的四千多元人民币,可想而知,五十两银子对小语来说,不啻于一座金山。 第5章 味道如何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心中十分确定,她已经咬掉了东方舞膝盖软骨;她垂眉敛目,眼神森冷,呸一声吐出血水,用力眨了两下眼睛,随后两眼便冒出哗哗水光。鴀璨璩晓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使劲往东方舞膝盖处蹭了蹭,在东方舞发出惨叫声前,她已嚎陶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嚷:“老婆婆是坏鸡,鸡腿不好吃,臭臭……还打小语,你是坏鸡!坏鸡!” “啊……!”东方舞盯着自己血花四溅的膝盖,后知后觉地嚎叫出声。 胭脂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心中既担忧害怕又隐隐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装起傻来几乎连她都唬住了!还装得那么凶悍,一口咬得大小姐膝盖溅血。 “怎么了?怎么了?”东方舞高分贝的凄厉叫声终于将离这最远的罗妈妈也惊动了出来。 “我的膝盖……!”东方舞泪水涟涟嚎叫着,看着东方语傻乎乎的神情,气得不顾一切大叫:“丑八怪,竟然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然而,东方舞乱挥乱舞的拳头并没有预料般落在东方语身上,又突然再度惨叫起来。接着只见她双腿屈曲,不受控制倒在地上,她蜷缩着身子,脸上一片惨青痛苦之色:“大哥,我好痛,我的腿我的膝盖好痛!” 一切发生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东方贤看见这大逆转的情况,甩开胭脂大步走了过来,却不是先去照看东方舞,而是走到东方语跟前,阴恻恻道:“妹妹你且忍一忍,哥哥这就替你教训这个丑八怪!” 东方贤霍地伸出巴掌,闪电般往东方语脸上掴去。 罗妈妈与胭脂见状,皆欲冲过来替东方语受这一巴掌,但已然来不及;东方语目光一片冷清,毫不畏惧地瞥了东方贤一眼,心下在飞快转动,怎么才能避开东方贤这一凌厉的巴掌。 诸般念头电闪而过,目光瞄到桌子上分成几条的竹片,东方语眼神霎时一亮。 东方贤的巴掌立刻就要挥到东方语脸上,她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桌上的竹片,随即迎向东方贤来势汹汹的巴掌,同时将头往后仰去,“啪!”声音清脆响亮,不过并不是落在皮肉上发出的声音。 东方贤望着自己手掌骤然多了几道深深血痕,双眼刹时变得赤红而狰狞,却顾不得再找东方语算帐,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这一双手了,如今这模样……!他得赶紧找大夫。 “你们都是死人呀!”东方贤蓦地朝院里大群的奴仆吼叫:“还不赶紧过来扶大小姐出去看大夫。” 原来在电光火石间,东方语将成束的竹片当成了武器,东方贤巴掌落下时,她将竹片使劲一拉,虽然掌风仍不偏不倚袭上她脸颊,但东方贤也好不到哪去。 看着东方贤领着东方舞怒气冲冲离去,东方语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幸好胭脂多话,逮着空闲就在她耳边唠叨,她才能在紧急瞬间想起东方贤极宝贝他一双手,临急生智想到利用锋利的竹片。 至于东方舞!哼哼……,弄瘸她一次还想第二次;她不介意费点力气送份厚礼回报东方舞,她可是专业医生呢!东方舞现在一定后悔刚才踢她了吧! “小姐,你没事吧?”胭脂红着眼跑了过来;罗妈妈通常是直接用行动表示对东方语的关心,她心疼地看着东方语红肿脸颊,又捊起袖子,看了看东方语淤青的手臂,随后哽咽道:“小姐,你忍着点,奴婢马上给你擦药。” 东方语点了点头,露出没事的笑容,长长松了口气,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后背,早被冷汗湿透重衣。看着胭脂担忧的神情,她陷入了沉思中,她该好好想想,在她的腿骨未长好之前,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开麻烦。 一间典雅大方的书房内,火光跳跃的阴影落在妖魅的容颜上,映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隐隐有怒意翻腾,一双黑玉眸子冷冷盯着前面垂首的玄衣少年,沉声道:“你说什么?她被打了?受伤了?我不是让你在暗中保护她吗?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手?”看着玄衣少年倔强的脸,他微微拧起眉心,语气陡然冰冷了几分:“你故意的!”因为他为她妄用了内力,导致病情提前发作。 玄衣少年“霍”地双膝一屈,跪在白衣如雪的男子跟前,道:“是。”他就是想借着别人的手惩罚一下那个丑丫头,所以眼看着那一男一女对她动手,他也迟迟不出手,只在东方舞欲再踢第二脚的时候,弹了枚石子袭击东方舞。 雪貂似是感受到什么,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突地从白衣男子怀里跳了下来,书房随即便响起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墨白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取过帕子擦去嘴角殷殷猩红。 玄衣少年皱起眉头,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公子,请别动怒,属下这就出去领罚。”虽然他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会对一个丑丫头如此关心,但他违背命令,应该接受惩罚。 容颜妖魅的男子,此刻脸色苍白如纸,他眯起双眼,挥了挥手,冷声道:“成刚,既然你不听命令,擅自做决定,这罚你也不用领了,我可不敢再用你,你走吧!” “公子!”玄衣少年浑身线条蓦地绷紧:“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以性命担保,以后一定绝对服从命令,再不会让东方姑娘受一丝伤害。”墨白如此重绝的语气,令成刚心中顿悟,东方语在公子心里地位是特殊的存在,他不该因为担心公子,而将怨气撒在东方语身上。 “看在你跟随我多年的份上,且饶你这次。”妖魅的容颜眼神冰冷,缓缓扫过玄衣少年冷峻的脸,随手将刚才抹过嘴角的帕子丢进垃圾箩里:“若再让我知道你有迁怒的行为,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成刚默默瞥了眼垃圾箩里,那一方血迹猩红的帕子,眼底微微流泻悲伤的动容。 静隐居里,东方语此刻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为想不出办法应付这要命的一个月而发愁,并不知道某座府邸书房里主仆二人曾因她而发生过争执。 “娘亲,我的膝盖疼死了,你说我的腿会不会像那个傻子一样瘸了?”绮香苑,布置奢华的房间内,面若芙蓉的少女偎在容貌端庄的妇人怀里,皱着眉噘起嘴在撒娇。 “不会的,舞儿别胡思乱想了。”妇人轻声细语安慰着东方舞,保养得极好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少女乌黑的秀发,眼神却透着幽幽冷芒:“大夫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乖乖地听话静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至于那个傻子,你放心,为娘一定让她陪着你痛!而且比你痛上十倍百倍。” 她嘴里说着安慰话,大夫的话却仿佛仍在耳畔作响:“……大小姐膝盖软骨生生被咬断,即使治好,日后每逢雨天,她的膝盖也难免会隐隐作痛,一生如此,天下无药可根治。” 天空灰濛濛一片,东方语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虽然她不喜欢雨天,但想到这种天气,那些想让她不痛快的人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天气来打扰她,她的心情才微微好转起来。 然而,在雨濛濛令人昏昏欲睡的天气里,大门突然“啪啪”地响了起来,并且一下比一下重,东方语露出厌恶的神情皱了皱眉,颇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胭脂,不用理会,这样的天气这么大的雨势,谁也听不清雨里的声音。” 胭脂刚想起身去开门,肩膀便被东方语按住,听到她的话,胭脂怔了怔,眼神却倏地放亮了。 “啪啪啪”重闷急促的拍门声彰显着极度不耐烦,没有东方语首肯,自然没有人去开门,这时,哗哗雨势里急骤齐声响起:“开门,夫人到访……!”叫声一遍接一遍,一次比一次高,如果夫人不持着身份端架子,早就让奴仆将门砸开了。她立心要东方语出来迎接,以突显她当家主母身份的高贵。 可惜她忘了,在众人眼里,东方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胭脂心惊胆颤在屋内走来走去,一会从窗口往外张望一会又瞄瞄一脸淡定的东方语,相比之下,罗妈妈就镇定多了,她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做着针线活。 东方语爬上床拉被捂过头,声音从被窝里闷闷传出:“胭脂,你去开门。” 胭脂自然又急又怕,转身就要冲进雨中,罗妈妈眼明手快拉住她,递过雨伞才放她出去。 一会儿,夫人在众仆簇拥下脸色郁郁走了进来,罗妈妈谦顺地奉上茶水,继续靠近床沿站着。 东方语这才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装作刚刚被吵醒的样子,皱着眉嘟起嘴,口齿不清嘀咕:“妈妈,小语痛痛!” 夫人眼神微微凝了凝,这个傻子竟然盖着张崭新的被子!她略一怔,随即心里另外有了计较。 “小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是香喷喷的包子,你起来吃了它,身上一定不会痛了。”夫人扯出和颜悦色的笑脸,拿着包子引诱东方语,在她靠近床沿的时候,跟随她而来的丫环妈妈们接到她的眼色,立刻形成一道人墙,强行将罗妈妈与胭脂隔绝在外。 傻子看见吃的,当然两眼闪闪发亮了。东方语几乎是立刻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傻兮兮笑着,伸手去拿包子,并且立即就要往嘴里送。 ------题外话------ 膝盖关节处有一块叫半月板的软骨,假若软骨受损,人无论是走路上楼梯或蹲下或弹跳,都会感觉酸软胀痛。 啦啦啦,美女们,喜欢的话就把墨白给收了吧!哈哈……! 第6章 牛鬼蛇神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吃呀,快吃呀! 夫人暗自在心下催促,在她急切期望的眼神中,已将包子递到口边的东方语突然皱起眉来,耍泼似的嚷嚷:“漂亮的姐姐骗小语,包子臭臭,小语不吃!”她说着,在夫人失望的目光中,将扯成两瓣的包子没头没脑地朝夫人掷了过来。鴀璨璩晓 夫人恼恨不已,偏着头避开包子,慈和的面色一瞬闪过狰狞。 “姐姐坏,藏糖糖,小语有糖糖吃了……呵呵,糖糖香糖糖甜,小语好喜欢!”夫人呆了呆,看见东方语手里拿着的东西,心下冷笑一声,面上立时浮现喜色,这个傻子刚才扯了她一下,没想到将她藏在袖囊里的东西给顺了。 她原本是想骗这个傻子吃包子,再趁机将东西洒到傻子右腿,只要那东西沾到衣物,很快就能随着伤口侵入肌体去,到时非要这个傻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意外被这个傻子顺手摸走那东西,也不算坏事,若是傻子直接将东西倒进嘴巴,那效果就更快更明显了,她的舞儿痛苦难受,她就让这个傻子痛不欲生! 夫人笑得情真意切,柔声诱劝道:“小语说得对,纸里包着的就是又香又甜的糖糖,你快点吃了它,把糖吃下去,姐姐保证你立刻就不疼。” 旁边的仆人听夫人如此哄骗东方语,皆低下头将脸憋得通红,齐齐在想:那个傻子的话夫人都当真,也不照镜子看看,额头眼角处处皆是皱纹,就是扑再厚的脂粉也掩不住,还姐姐呢? 东方语瞄见众仆的表情,眼底暗芒流动,仆人都听得出她在讽刺夫人,偏当事人当成奉承好听的话听得眉开眼笑,真够傻逼的。 她慢吞吞打开纸包,在夫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用力嗅了嗅,甜甜笑道:“香!”夫人只差捉住她的手直接将纸里的东西灌进她嘴巴了,那眼珠都快突出到东方语眼前来了。 东方语陶醉地吸了吸鼻子,纸一点点就近嘴巴,就在夫人以为她终于要将东西倒进嘴巴,而松了口气时,她忽然眨着眼睛,眼神极明亮无辜,一把扑向夫人来个熊抱。 别人看来是亲近夫人的举动,只有东方语知道,她牺牲自己熊抱这个老女人,只为困住夫人,不让夫人有机会避过“吃粉”的结局。 在夫人发愣的瞬间,她已经一气呵成将纸包里的东西倒入夫人嘴里,当然她是整个手掌盖过来的,夫人毫无防备之下,当场被她弄得满嘴满脸都是毒粉。 看着夫人摇头咳嗽拿帕子乱扫乱拂的狼狈样子,东方语还傻哈哈地拍手大笑:“哈哈,姐姐,味道好吗?小语闻着好香,小语想它的味道肯定也好极了;可是姐姐对小语那么好,小语应该将糖让给姐姐吃的,” 她看着夫人皱眉皱脸一副想掐死她的表情,却又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还微微昂起头,像个讨赏的孩子般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夫人:“姐姐,小语是不是很乖很懂事呀!妈妈说的,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小语都记得呢。” 夫人自然知道那包粉是什么东西,吃下肚子会有什么结果,当下再也顾不得跟这个傻子计较,闭着眼睛又怒又急吼了起来:“蠢货,还不赶紧扶我出去。” 丫环妈妈们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连忙过去扶着夫人离开。 看着夫人一行人气哼哼冲进雨中,迅速消失在静隐居门口,东方语拍了拍手,心里早笑翻了天,也不知道这个老女人那声蠢货骂的是别人还是她自己! 胭脂手忙脚乱关上大门,拍着胸口,声音仍掩不住哆嗦,小声道:“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夫人带那么多人过来,奴婢还以为这回她要将我们主仆三人都灭了呢!” 罗妈妈皱着眉,也是一脸后怕的样子,十分担忧地望着微微得意的东方语,道:“小姐,这么装傻装疯可不是办法,夫人今天吃了亏,回过头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这可怎么办?” 东方语随意挥了挥手,笑意流淌,轻轻道:“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到时自然会有办法的,现在担心也没用,反正怕不怕,她都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又何必畏惧她;再说,她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也就凡人一个!是人就有喜恶,你们不如多说点她的事情来听听,也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生机呢!” 接下来,静隐居难得的平静了几天。夫人自那天被逼吞下自己的毒粉后,一直病恹恹卧床不起;东方舞膝盖伤处,有东方语特别加料,一直溃烂不愈日夜疼痛不止;而东方贤,除了小心翼翼治疗他的手,每天又要到户部核算,一时间分身无暇,才让东方语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 但,好日子总难长久。这天辰时过后,东方语兴致勃勃在太阳底下捣鼓草药,她这人最爱晴空灿烂的天气,看见阳光她便觉得心里连一丝阴霾的影子也不存在。 东方语捣鼓草药,胭脂在一旁帮忙,罗妈妈则安静做着针线活,画面和谐其乐融融。这时,大门却忽然被人拍得簌簌直响,胭脂心神一凛,立即快手快脚收拾了草药,一边慢吞吞走着一边吆喝:“来了,来了。” 她吆喝了半天,人还走近门口;罗妈妈已经放下活计,站在东方语身边,虽然每次来人找东方语麻烦,她总会被人强行拉走,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但她心里总想着靠东方语近些,好随时保护东方语。 东方语瞄了瞄十分不情愿的胭脂,嘻嘻笑了笑,眼神瞟向门口处。 门一打开,东方语远远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怒气,但她坐着没有动,自顾胡乱摆弄着桌上的石子,她现在可是个“傻子”。 “大少爷。”胭脂谨慎的声音表现出足够卑顺,在东方语眉梢轻动时,又听得她略显惊讶而带着恭敬道:“五、五殿下!” 五殿下? 用一纸退婚书令她闻名天下的前未婚夫? 那个与东方舞从小有一腿的狗屁皇子? ------题外话------ 啦啦,求收藏求支持! 收藏一天过20加更哦……,姑娘们,发奋吧,让小羽努力崛起吧! 第7章 谁更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他来……是准备为他的心上人出气吗? 东方语心念电转,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瞬间便已近在眼前。鴀璨璩晓 她懒洋洋抬头,一副傻兮兮白痴样随意望了过去,视线略过五官阴柔的东方贤。直接停在一袭绣着八幅飞禽的明艳紫袍上,视线略往上,只见他脸上轮廓分明线条刚毅,肤色偏古铜,像是长期晒太阳晒出来的,单看身形长相,这人倒是个伟岸阳刚型的男人,只是他微眯的双眼与紧抿的薄唇与浑身散发的滚烫气息,无一不宣示着现在他心情很不爽。 东方语在心里呸了声,他心情不爽,她还火大呢! 淡淡一瞥后,东方语又自顾玩砌石子游戏,静等着这个之前嫌她傻,一脚将她踢开的男人出招。 “东方语,你太放肆了,见到五殿下还不下跪请安!”东方贤迫不及待想治东方语,一进来便狐假虎威喝了起来。 东方语垂下眉梢不着痕迹撇了撇嘴,旋即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露出畏惧的神态小声道:“放屁?小弟弟你太不文明了,这么多人在这,你怎么可以乱放屁呢!” 东方贤顿时脸红脖子粗,露出羞愧难当的表情来,被一个傻子歪曲事实来教训,他这辈子都没试过这么憋屈。 他瞥了眼旁边身量俊朗的男子,恨恨盯着东方语,暗自咬牙切齿不已。 他重重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愤恨,转头恭敬道:“殿下,小语她脑子从小有问题,用词粗鄙,说话时常颠三倒四,还经常会做出些伤害别人的事情,就如舞儿的事,但她本性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舞儿虽说被她咬断了膝盖骨,伤口到现在还溃烂不会结枷,但舞儿却从没想过要跟她计较,就连我们过来这里,舞儿也是不知情的,我们都知道小语并不懂什么礼义廉耻,所以还请殿下勿要责怪。” 东方语听得心头暗笑,东方贤这番以退为进的话说得实在是妙,看似句句都在维护她、为她开脱,实则不动声色将她贬低到泥土里去,而将东方舞抬高再抬高,他这就么急切盼望攀上皇亲国戚这棵大树吗?急切到时刻不忘推销自己的妹妹东方舞? “嗯,我有分寸。”略显低沉的嗓音同样有着男性阳刚的味道。 风情眼眸一转,凝定东方语,大掌一挥,“哗”一声便将东方语用石子搭起的拱桥扫落在地,他直直盯着东方语,并不掩饰他眼底澎湃的怒气,想起东方舞皱着小脸,泪光晶莹,痛楚可怜的模样,他冷冷一哼:“东方语,我警告你,以后不准你再做出一丝一毫伤害舞儿的事情,否则,我不管你是疯还是傻,一定不饶你。” 警告?不准?不饶? 丫丫的,他算哪根葱?他以为自己是她的谁啊,警告她!还不饶她! 东方语在心里暗自嗤笑,眼底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她的目光落在前面对着她那根手指时,压抑在心底的不悦突然便爆发出来。 拿一根手指对着别人!三根手指对着自己的二货! “大叔,你是让小语用这根手指来搭桥吗?”笑意晏晏的面孔,娇柔纯真的声音,清澈无辜的眼神。风情怔了怔,指根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东方语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正使劲将他的手指往上扳,差点就扳断了。 “东方语,你找死!”风情蓦地眯起双眼,用力一甩便挣开东方语一双手,在他一声怒喝中,空气随即凝滞。 与此同时,东方语突然感觉脖子如浸冰水,冰凉的气息像一道坚韧的绳勒紧她的肌肤。她垂下眉梢,掩去眼底隐隐寒光,袖里的拳头无声紧了紧。 她微微垂下眼角瞟了眼肩膀,继而扬起白痴般的笑脸,声音清脆而娇柔:“大叔一定是想帮小语捉住肩上的毛毛虫,大叔,你真好……”她说着,右手状似随意的在空中挥了挥。之后,东方语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珠,她的笑容更甜了,眼神也更明亮更清澈了。 ------题外话------ 嗯嗯,这章字数少点,今天心情不错,算是加更。 更新时间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暂定为每晚21时之前,偶尔有可能会在上午更新,但偶尔的事说不准,孩纸们还是晚上空闲时再来看看,比较保险。 如每天收藏涨20,小羽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会高兴地蹦起来加更的! 姑娘们,支持小羽,支持嫡妃,让偶崛起爆发吧! 闲话: 我家宝贝最近一直反复发高烧,我经常三更半夜都没法睡,真心累啊,女人的青春在有了家庭以后,就完全奉献给孩子了。 一是身材走样;二是为照顾孩子经常熬夜,皮肤衰老得特别快;三是完全没有个人自由;四是为了照顾孩子,不得不牺牲事业……! 唉,做女人真不容易,尤其是做了母亲以后更不容易! 第8章 再行凶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当然,面容紧绷青筋隐隐的大叔风情殿下,此刻绝对意识不到她小手那么随意晃一晃,会令他全身发痒足足半个月出不了门! 风情眸光往她瘦削的肩扫了扫,真的有一条虫子在那;再对上她明亮清澈的眸子,距她脖子仅剩半寸的手突然便掐不下去,就连心里的怒气也奇异淡了几分。鴀璨璩晓 怔了怔,凶狠的目光渐渐隐了下去,风情突然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东方语瞄见他隐现的笑意,心下翻了翻白眼,这狗屁皇子这会露出这种自嘲式笑容,他终于发觉警告一个傻子是件很傻的事,但,不嫌太迟么! 风情觉得此刻自己更像傻子,放下手便要转身离去;旁边一直表情阴鸷的东方贤心有不甘,眼看只差一步,风情就将那个傻子解决掉了,他心下大叹可惜,脚下立即踏前两步,正要开口说话,再度鼓动风情。 东方语无声冷笑一声,仿佛不经意瞥见东方贤凶神恶煞的脸一样,双手乱挥乱舞间,将一株叶子十分特别的草挥到了东方贤脸上,同时露出害怕的神情,畏畏缩缩地垂下头,指着东方贤,咬着下唇,声音发颤惊恐尖叫:“啊,黑面鬼来了,妈妈……妈妈快来救我,我怕我怕……黑面鬼!” “你……”东方贤心中含恨牙根暗咬,跨前一步,绷着脸就要开骂,却突然打起响亮的喷嚏,一个接一个,连间歇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看着东方语畏畏缩缩躲在罗妈妈身后,又指着他鬼吼鬼叫,他连半个反驳的词都没法说出口。 风情见状,眉头拧得老高,本还想警告东方语两句,但看她极度害怕的神情,便也作罢,掸了掸衣摆,确保衣衫柔顺服帖得一丝不苟,才拉着东方贤转身离去。 在静隐居早看不见东方贤背影,但他打喷嚏的声音还远远传来,东方语听着这声音便笑得乐不可支,胭脂见她笑得眼泪闪闪,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神很是莫名其妙。 送走风情,东方舞迫不及待差人将东方贤请到她的绮香苑来:“哥,怎么样?那个傻子——完了吗?” “唉!”东方贤皱眉低低叹了声,摇着头,神情惋惜:“功亏一篑啊!” 东方舞使劲扯着随手从花瓶里拿过来的牡丹花,恨恨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忽然怜香惜玉,可怜起那傻子来了?” 东方贤又打了一个喷嚏,不得不揉着鼻子,阴恻恻道:“妹妹放心,既然我可以让她出一次意外,当然也能让她第二次出意外。”今天他带风情去见那个傻子,本就做了两手准备,风情一时愤怒掐死了东方语最好,这事虽不成。 但却让他证实了另一件事,东方舞那天突然跪地,他了解之后便怀疑有人在暗中保护那个傻子,但今天风情出手,却没有人阻止,只能说明那个隐在暗处的高手并不是时刻都在,至少今天不在,只要那人不在,就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哥打算怎么做?”玉面如花的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完全流露着与她上好容颜不搭的狰狞阴狠。 “这个你甭管,你只要将伤养好,好好抓牢五殿下的心。”东方贤喷嚏声仍在继续,说这话时,他的神情越发狠毒,那狰狞表情比东方舞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很静很黑,几乎所有人在这样的深夜里,都已好梦正酣,但总有些心怀鬼胎的人选择在这样的黑夜做些祸害人的勾当。 “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点上。”黑暗中有几条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悄悄掩近静隐居。阴冷如蛇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一声令下,身后立刻有两人分别伏低身子摸近窗下。 猫着腰躲在窗下的人影警剔地张望了一下,然后往纸糊的窗户上挖了个小洞,再缓缓伸进一支细长的管子,他嘴巴一鼓一合间,管子另一头便冒出袅袅白烟。 房里的人儿睡得很熟,对空气中淡若无味的白烟似乎一无所觉,睡梦中大概觉得有些异样,便皱着眉头翻了身,继续睡去。 那人见状,兴奋地朝稍远处隐在树下面容阴柔的黑影挥了挥手。 那道阴冷的声音再度低低响起:“你们两个,随我进去,其他人在外面守着。” 他吩咐完毕,快步潜入房中,望着被褥下起伏的侧影,嘴角泛起幽森冰冷的狞笑,几乎三两步便窜到了床沿,在黑暗中盯着那一张满是红斑的脸,没一分迟疑,抽起了枕头,两手分执着枕头便使劲往那张令他恶心的脸按下去,他心下漫过残酷的快感,只要这个动作持续一会,他以后就再不用看见这张丑陋不堪的脸。 此时,院外那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公子,你怎么来了?” “路过。” 玄衣少突然听到有人撬动门栓的声音,他立时心下一紧,顾不上细想,立刻便抢在白衣男子前面飞身从树上掠进院子,心里兀自庆幸:虽然公子武功比他好,幸而他的轻功还不赖,无论如何,他万不能再让公子妄用内力了。 催魂的时刻,冰冷的剑冰冷的气息,令房内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东方贤不敢再动,他僵硬地保持着两手按枕头的姿势,连根指头都不敢动一动,他身后冰冷的剑此刻抵正后心,他相信只要他一动,剑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穿透他后心。 白衣男子掠进房中,看见床上那张气息微弱的脸,心底怒火突然便如涛天波涛一样汹涌袭来,黑暗中,只见他衣袖轻轻一拂,东方贤立刻觉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成冰,随后便没了意识。 待东方语再度睁开眼睛,已是天色大亮,她睁眼便看见旁边白衣胜雪的男子,还有那只半眯着琥珀眼瞳慵懒地趴在他肩上的雪貂,她不禁怔了怔:“墨白?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了?”眼睛一转,扫过椅子里垂头闭眼两人,立时大惊:“她们怎么……?”用力吸了吸气,随即肯定:“是迷香!” “小语,你要小心东方贤,这个人阴险歹毒,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温醇的嗓音很平静,他的语气就像在跟人谈论天气。 “你了解东方贤?”东方语咬牙,已明白过来,今天她们主仆三人着了谁的道。 “曾和他共事,谈不上了解,不过对他的为人略知一二。” “好,我会记住的;谢谢你,墨白!对了,你今天是过来吃饭的吗?如果是的话,你恐怕得失望,我现在还下不了地。” 妖魅的容颜微微泛出淡淡暖意,男子眸光如华:“不是,我路过,顺道进来看看你……的脚恢复得如何。” “还好。”少女耸耸肩,眼神很平静:“缓慢生长中。”如果没有那些讨人厌的苍蝇三不五时来找她麻烦,她的腿会好得更快些。 “咳……咳”白衣胜雪的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东方语意外发现他妖魅苍白的脸竟透出几分虚幻的透明感,顿时皱起眉头,不由分说随即拉过他如雪皓腕,伸出三指便要把脉。 他猛力甩开她的手,冷下脸,怒道:“不用你多事!” 大朵妖冶暗红的木樼花在东方语眼前摇晃,在她无限抓狂纠结中,墨白再一次摔门发怒而去,空气中仍只淡淡萦绕着他的气息,隐约可闻那一声接一声压抑的咳嗽。 ------题外话------ 话说,确实有一种草能令人喷嚏打不停哦! 第9章 羞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虽不知墨白对东方贤做了什么,据胭脂打听回来的消息,东方贤好几天都跟冰人一样躺着,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鴀璨璩晓而她也难得再有几天平静的日子,她一边换药一边在想,再有半个月,再忍耐半个月,她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到时她就用不着再装傻。 只需半个月啊! 东方贤躺在床上几天,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气恨,那天他连出手那人的面都没见着,只感觉浑身冰冷,然后他就见鬼的成了冰人。 哼,东方语。想起这个名字想起那张脸,东方贤半眯着的三角眼暗芒幽幽,他一定要那个傻子生不如死,不过,这回他不出面,他让别人出手! 黄昏,晚霞满天的时候,一群面色不善的妈妈丫环霍霍走进静隐居。 胭脂眼尖,立刻跑过来伸手拦住她们:“杨妈妈,你带这么多人来静隐居干什么?” 杨妈妈用眼皮瞟了瞟,阴阳怪气道:“奉主子命令,给二小姐送吃的。” “送吃的?”胭脂刻意提高了声音,斜睨的眼神明显告诉别人,这说词她不相信。 杨妈妈冷冷瞟了胭脂一眼,朝旁边的丫环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两个丫环拦在胭脂前面,她才不管胭脂相不相信,她今天就是奉命来送吃的。 至于送的是什么东西,她可管不着! “二小姐?二小姐?你在哪呢?奴婢给你送好吃的来了,你快出来吧!”杨妈妈越过胭脂,伸长肥硕的脖子眼珠子从一条细缝四下乱瞟。 东方语此刻在哪里呢?她正在桌底下,因为她无聊,想要给桌子装上轮子。 胭脂人单势弱,自然是拦不住杨妈妈一众人的;杨妈妈在高声吆喝中,已打了手势,让其他人帮着一起将东方语找出来。 杨妈妈走过来的时候,东方语突然从桌底下钻出头来,两眼扑闪扑闪望着她,装出嘴馋的样子舔了舔嘴唇,满怀期待问:“吃的东西呢?” 杨妈妈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目光鄙夷地盯着桌底下腊黄的丑脸,听说这个傻子自从上次掉下湖里死而复生之后,性情就有些变了,以前这傻子看见人就躲,现在倒是大胆了。 杨妈妈居高临下轻蔑地盯着东方语,视线扫过她绑着板子的右腿时,脸上忽地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步往东方语走去。 胭脂拼命从丫环身边往东方语这边挤过来,看见杨妈妈的眼神,她心下大急,瞄见一旁的竹篱笆,立时急中生智大声叫道:“杨妈妈,小姐用板子绑着腿,是学着我们围竹篱笆的样子,觉得好玩才绑的,但——你可千万别去碰她的腿,小姐从来不许别人碰她的板子,谁若是碰了,她准跟谁急。” 杨妈妈怔了怔,蓦地记起东方舞被咬掉膝盖骨的事情来,想着到现在东方舞还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叫着,她心下便打起了退堂鼓,望向东方语的眼神多了一分古怪与畏惧,心道这傻子果然是大变了,以前不管别人怎么打都不敢还手,现在居然敢为一块破板子就咬掉大小姐的膝盖骨,她犯不着拿自己跟个傻子犯傻。 胭脂看见她收住了半迈的脚步,心下悄悄松了口气。她可再不想看见小姐为了保住右腿,被那些可恶的人弄得浑身是伤。 杨妈妈决定不去触碰那些板子,可目光依旧含着施舍与轻蔑瞟着桌底下的东方语:“二小姐,吃的东西就在这,你快出来吧。”她说着,往身后挥了挥手。 两个提着食盒的妈妈立即便走前两步,将食盒重重一顿,随意摆在地上。 揭开盖子,先是一股冲天呛鼻的馊味窜了出来,近前的杨妈妈立刻皱眉,嫌恶地挥动手帕,欲扇去那股怪味 另一个妈妈随后也揭开了盖子,杨妈妈立刻后退了几步,扭过头来死死捏着鼻子。 胭脂挤到近前一看,立时脸色转青,大声嚷了起来:“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这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吗?竟然、竟然拿泔水泡着馒头!还、还把那么恶心的东西也摆进盒子里!小姐可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你们竟敢送这么肮脏的东西来,就不怕日后将军回府惩罚你们吗?” “哼!”杨妈妈昂着头,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眯起眼缝瞄了眼东方语,冷笑道:“二小姐?别以为我们称她一声二小姐,就真把自个儿当小姐,这府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夫人说了算,夫人说她是小姐,她才是小姐,夫人说她不是小姐,那她就什么都不是!没听过吗?落地凤凰不如鸡,鸡都不如了还当自己是凤凰,真是蠢到家了!” 胭脂铁青的面色霎地变得赤红一片,不甘示弱也冷哼道:“哼,不管落不落地,凤凰始终是凤凰,而毛鸡永远是毛鸡,就算痴心妄想,再怎么蹦跶,也变不成凤凰!” 经典啊!她还知道胭脂这丫头的口才那么好呢,骂起人来不带半句脏话,还骂得头头是道!东方语歪着头,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杨妈妈被胭脂嘲讽得一身肥肉都忍不住一动一动颤抖起来,她大饼似的圆脸更是灰黑一片:“好你个小丫头片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竟敢拐着弯骂老娘!” 四下的妈妈丫环个个低着头脸憋得通红,见杨妈妈抖着一身肥肉朝胭脂冲过来,守着胭脂的两个丫环还好心地拉了胭脂一把,让她往旁边避了避,平日里杨妈妈仗着自己是大少爷奶娘的身份,对她们动辄打骂,今天胭脂这两句话可骂到她们心坎里去了。这老货可不就是一妄想变凤凰的大毛鸡! “哎,妈妈,好吃的东西在哪呢?”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适时拉住了杨妈妈奔去撕打胭脂的脚步。她差点忘了正事,至于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小姐……!”胭脂在远处跺了跺脚,声音里既含了担忧又含了无奈。 “二小姐,馒头在这呢,你快来吃吧!”杨妈妈转过身,满脸横肉硬堆出一脸假笑。 东方语瞟了瞟那个将馒头泡在泔水里的食盒,装出眼馋的样子,从桌底下慢慢爬了出来,在杨妈妈期待而鄙夷的目光中,她心下冷笑一声,慢吞吞伸出手去,捞起一只发馊发臭的馒头,张嘴就要往里送,突然脚下一滑,她整个人便往那食盒扑了过去,杨妈妈离得近,泔水自然泼了她两脚都是。 杨妈妈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绣花鞋沾上了又黄又臭的泔水,顿时怒从心起,抬脚就要踩落东方语绑板子的右腿,谁料泔水漂着油,杨妈妈还未踢到东方语,自己倒先跌了个狗啃屎。 说她是狗啃屎,那是绝对的名符其实。因为另一个食盒里装的赫然就是狗屎,这是东方贤刻意的羞辱,也是试探,试探傍晚时分,暗中保护东方语的人会不会在。 这一变故,惊呆了全院的人,也惊吓了全院的人,只有东方语垂下熠熠生辉的眸子,在冷冷偷笑。 在众人不约而同屏息的抽气声里,杨妈妈胡乱抹着一脸臭哄哄的狗屎,立时来了个震天吼:“你们全都眼瞎了啊,不会过来扶我起来!” 她吼归吼,可这时谁也不肯买她的帐,谁愿意沾得一身臭狗屎啊! 杨妈妈吼完,见非但没有人来扶她,所有人反而往后闪得更远了,她怒火中烧,也不管地上身上脏不脏臭不臭,手忙脚乱一番,总算将肥硕的身躯立了起来,她眯着眼狠毒地瞪了东方语一眼,然后忽然张开四肢,往那群躲闪的妈妈丫环们扑去。 东方语正被她刚才眼眉还挂着狗屎一丛一丛的滑稽样逗得正乐,却在下一瞬,骤然被她的举动惊得张大了嘴巴。 ------题外话------ 妹纸们来猜一猜,墨白为什么不直接将东方贤变成死人呢?猜对的有奖哦! 真心伤不起,收藏不涨反掉了,掉收,妹子连个留言的人也没有!我失望中软趴趴的,没有动力了……(→§←) 第10章 毒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四五个模样周正的丫环被杨妈妈扑个正着,当然依东方语来看,她们不过是畏惧杨妈妈,并不敢真躲避而让杨妈妈扑到地上而已;这个老货真是深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髓,东方语看得啧啧摇头。鴀璨璩晓 杨妈妈扑到丫环身上,胡乱地东扯扯西抹抹,直到将几人身上脸上也变成跟她一样脏臭才罢休。 抹了面子,自然不忘找东方语出气,杨妈妈站在那里叉着腰一手指着东方语,鼻孔朝天,颐指气使地哼哼:“去,你们几个,喂二小姐吃馒头。” 这是要强行羞辱了! 东方语闻言眯着双眸,无声冷笑,是你们自己找上门的,可怪不得我! 胭脂与罗妈妈早趁刚才混乱的时候,护在东方语跟前,此刻那几个一身污脏的丫环不敢找杨妈妈晦气,只得朝着痴痴傻笑的东方语两眼放着凶狠的冷光走过来。 东方语一边傻笑,一边眼疾手快将那些食盒散落出来的馊馒头全拾到衣兜里;那些丫环见状怔了怔,杨妈妈立刻重重一跺脚,尖声嚷嚷:“抢,把馒头都抢过来塞进她嘴巴!”刚才若不是这个傻子作祟,她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今天她非得狠狠折磨这个傻子不可。 丫环们硬着头皮,在杨妈妈凶狠的目光下,全撒开丫子,饿狼般齐齐朝东方语围扑过去,胭脂与罗妈妈自然拼命挡住她们。 东方语朝二人眨了眨眼睛,眼底一片狡黠冷芒闪动,随即用手拔开二人,让那些丫环们顺利扑到她面前:“啊,你们要抢我的馒头,你们都是坏人……”东方语紧紧护着衣兜,闪躲同时伸手拍开丫环们的狼爪,突然不知她脚下勾到哪里,整个人便朝那几个丫环飞扑而去。 丫环们对她自然没有对杨妈妈的畏惧之心,见她扑来,下意识往旁边闪去,殊不知此举正中东方语下怀,她眼底寒光隐隐,在假意跌倒的瞬间,手快且准确地将泡过泔水的馊馒头一一抛入丫环前襟,当然这些馒头在她放入衣兜时便加了大包痒痒粉下去的。 这下,场面更加混乱得精彩了,看似疯疯颠颠的东方语终于在地上跌了个狗啃屎的姿势,而那几个丫环则边跳边惊叫着,又羞又怒地抖动着身体,她们全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自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进去拿出胸前的痒馒头,可又抖不出来,这跳呀跳,身上越来越痒,脸蛋便越来越红。 东方语爬了起来,坐在地上乐不可支地大笑着一边拍掌一边欢呼道:“呀,姐姐们跳舞真好看!” 丫环们心里那个恨呀,只差立刻冲过来撕碎了她!无奈身上痒得难受,又在胸前那羞人的位置,她们顾不得东方语罢了。 她们顾不得,那边等着看东方语出丑受折磨的杨妈妈可不乐意了,她正等着从这个傻子身上找回不痛快以平衡心底的忿满呢,她恨恨剜了那些不济事的丫环们一眼,亲自跨到东方语跟前来,只要她稍一弯腰伸手,东方语立刻就会变成老鹰手里的小鸡。 罗妈妈与胭脂见状,赶紧奔过来,但她们两人还未近前,便被其他妈妈拽住了。 东方语昂着头嘿嘿傻笑着,眼底冷芒在闪烁,忽然举高两手:“你也喜欢吃馒头啊,我这里的全给你。” 杨妈妈眯着肥眼,露出诈寒的冷笑,正想伸手去接,东方语脚尖悄悄伸出去一勾,“啪!”杨妈妈又肥又笨重的躯体很不幸的与大地来了回二次亲密接触,更不幸的是,东方语狡笑连连,却已在她趴地的刹那,一手将馒头塞进杨妈妈打着皱褶的前胸,另一手将馒头直接塞进她张大的嘴巴。 “咳咳……”杨妈妈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才爬了起来;东方语早闪到一边去坐着笑得肆无忌惮了。 杨妈妈捊起衣袖,正想亲自上前教训东方语,胸口前嘴巴里忽然似有万蚁爬过啃咬般,立即奇痒无比,她抖动着肥硕的身躯又挠又跳,像只笨小丑般,在场众人皆掩嘴偷笑,当然东方语是直接咧嘴捧着肚子哈哈狂笑的。 敢直接命人塞她馒头,哼哼,她就让这个老货尝尝被塞馒头的滋味! “胭脂,罗妈妈,我看那位妈妈跳舞跳到浑身冒汗,她一定是热坏了,你们快去帮帮她,将衣服脱了。”东方语哈哈狂笑着,还不忘口齿清晰地吩咐。 其他人早被杨妈妈的举动惊呆了,谁也没留意忽然说话变得正常的东方语。 罗妈妈与胭脂两人对望一眼,当即便要上前帮杨妈妈脱衣,在杨妈妈没有没有防备之下,她们一举得手,一把扯下杨妈妈外衣;东方语又笑哈哈道:“那边还有,你们快去帮帮那几位姐姐。” 东方语吩咐,罗妈妈与胭脂行动,皆是眨眼间的事情,待杨妈妈带来的丫环妈妈们反应过来,她们身上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肮脏的外衣只剩零星布条挂在两条手臂上,胸前抓痕明显,肚兜同样明显。 这下,谁也顾不得再去找那边乐得手舞足蹈的傻子小姐计较,低头捧胸尖叫着风一般跑了出去,杨妈妈见状,恶狠狠扯下近前一位妈妈的外衣裹住胸前,也跟着离开了静隐居。 东方语以为,经过她一番努力捉弄,杨妈妈她们起码短期内不会再度光临静隐居,但傍晚的时候,她发现她显然错估了东方贤的狭窄心胸。 杨妈妈换过一身花里胡哨绣着大红花的衣裳,抖着手帕,眯着只见一条缝的肥眼,皮笑肉不笑地领着五个婆子再次踏入静隐居。 东方语瞥见这一行人,极快地皱了下眉头,垂下眉眼隐去眼底不耐;胭脂已霍一下弹跳起来,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她们。 “二小姐,奴婢奉主子的命,特地给你赔罪来了,这不,为表示奴婢的诚意,奴婢亲自下厨给二小姐做了几道菜。”杨妈妈依旧目光闪闪假笑着,她手一扬,身后五名妈妈立刻鱼贯而来,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一一将色香味俱全的热菜端出来,恭恭敬敬摆在桌子上。 东方语又飞快地挑了挑眉,胭脂已经瞪大双眼,眼珠骨碌碌地盯着桌上;红烧鲤鱼,甜酸排骨,珍珠焗香鸡,栗子炆鸭,奶香芙蓉羹;这些菜……,胭脂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她几乎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她与罗妈妈东方语三人住在静隐居里,平时根本连饱饭都吃不上,眼下这些菜,她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东方语眸光闪闪,瞟了瞟那些色泽诱人的菜,立刻绽放出极其灿烂的笑容,伸手作势便要去抓。 胭脂立刻紧张地大叫:“小姐,不能吃!” 杨妈妈笑脸一凝;东方语手里动作一顿,似乎十分困惑而委屈地看着胭脂,噘着嘴问:“为什么不能吃?我饿!” 胭脂极力咽了咽口水,将目光艰难而不舍地从桌上那些香喷喷的热菜收回来,露出壮士断腕般的神情,忍痛道:“谁知道有些人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这些菜就算没有毒药,也说不准被人下了泄药或者其他乱七八糟不干净的东西,小姐怎么能随便吃呢?” 杨妈妈听得心头一紧,恨不得冲上前抽胭脂两巴掌,因为胭脂说得对极了,这些菜当然没有毒药,她不过加了点泄药下去而已。 被人当场戳破了心思,杨妈妈几乎立刻恼羞成怒,但想起东方贤的吩咐,她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恶气,佯装没听见胭脂的冷嘲热讽般,继续露着假笑,放低姿态道:“二小姐千万别听她胡说,奴婢是诚心诚意给你赔罪,怎么可能做那些下作的事,二小姐尽管放心吃。” “好好……好吃!”东方语笑兮兮端起奶香芙蓉羹的碟子:“好东西大家一起吃,小语不会忘记妈妈的。”她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冲杨妈妈甜甜笑着,手掌倏地一扳一扣,那只碟子很贴合地完全吻上了杨妈妈圆盘似的肥脸。 “啊哈哈……,好吃吧好吃吧!”某语状若疯颠拍手乱叫喷笑。 杨妈妈伸着肥掌抹了一把甜腻的脸,手一甩直接就要拍上东方语傻笑的脸,蓦地记起东方贤的吩咐,只得恨恨咬着牙根,再度挤出僵硬的笑脸:“二小姐,奴婢送这些菜是给你吃的,奴婢怎么敢抢你的菜吃呢!我看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杨妈妈说完,居然向东方语行了个十分标准的福礼,转身领着五个婆子摇着肥臀扭着比水桶还粗的腰,一步三摇往外就走。 东方语盯着她熊般的背影在发呆,太反常了,这个老货一看就是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上午被她戏弄一番之后,傍晚毫无芥蒂做菜给她赔罪?被她扣了一脸芙蓉羹居然没有当场发怒?她分明看见杨妈妈眼底极度隐忍的火焰在蹭蹭直冒! “胭脂,将这些菜都拿去倒了。”东方语支着腮盯着门口,眼角瞄也不瞄一下满桌好菜,随意的挥了挥手,吩咐道。 “小姐,真倒?多可惜!”胭脂肉痛地看着满桌好菜,那眼神满是依依不舍。 东方语扭头看着她,笑眯眯道:“你不怕被毒死的话,尽管吃好了。” 听到这个毒字,胭脂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立即不再犹疑,将满桌好菜统统一扫而光,不过是扫进了垃圾箩里。 可惜东方语三人的注意力如东方贤所愿一般,完全被杨妈妈等人的举动所吸引,根本不知道在她们对峙时,有人悄悄摸入厨房,将一包无色无味的粉末倒入水缸里,然后无声无息再退了出去。 倒掉杨妈妈送来的饭菜,自然得重新去做饭了,半个时辰后,东方语主仆三人坐在一起,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吃着吃着,胭脂突然嘟嚷一句:“我好困……!”话未说完,她手中筷子便跌落,接着她头一歪,人便昏睡在桌上。 东方语大惊,这时,罗妈妈也如受到传染一般,忽然也如胭脂一样,歪头便昏倒;她心中大骇,然而此刻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随后眼前一黑,也同样不省人事倒了下来。 ------题外话------ 啦啦啦,咱们小语很快蜕变成令人惊艳的凤凰了……。 不过我还在可怜的求收求支持中! 第11章 别扭的家伙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嘿,主子,得手了!”嘶沉的声音难抑兴奋,在东方语三人倒下后,迫不及待在静隐居外响了起来。鴀璨璩晓 “好,大家点燃火把,全部扔进院子里面,我就不信那个傻子这回还能活!”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渊冒上来一样,滋滋令人心底发寒,一双三角眼泛着冷酷阴狠的寒光盯着被熊熊火势吞没的院子,阴柔的面容尽显狠厉毒意。 眼看着火势如虹,彻底吞噬静隐居,他桀桀如夜枭般冷笑着,转身,一路张狂离去。 院子外大树上,成刚在看见杨妈妈她们进来时,思忖着像这种跳梁小丑的角色根本不是东方语对手,于是很放心地离开去买吃的,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里面冲天的火光,如潮热浪铺天盖地袭来,他心下一沉,惊得连思考都不会了,直接红着眼睛奔入火海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那个丑丫头死在大火中。 火苗窜到他鞋子上,他不管;火星溅到他衣服上,他不管;火焰直接烧到他眉毛,他也不管;他赤红着双眼,发狂般在火海里一步一步走着,用两手一寸一寸扒着,寻找那抹腿上绑板子的身影。 “咳咳咳……”微弱的咳嗽声夹杂着难忍的疼痛,东方语感觉自己全身都似被烈火烫过一般,每个毛孔都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灼痛。 “你终于醒了!”平淡的语调抑制不住温醇嗓音里的狂喜。 东方语缓缓睁开眼睛,墨白苍白而妖魅的容颜便霸道地映入她眼帘,她动了动手臂,努力想撑起来:“我这是在哪?” “躺着别动。”墨白不由分说,倏地俯身,按住她双臂,语气含了一丝恼怒道:“这是我的地方。” 东方语呆了呆,显然还未想起前事来,半晌,拍着脑袋,眨着朦胧的眼睛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 “你中了迷香,被火烧。”墨白松开她双臂,冷着眼斜睨着她,口气很是不善:“你的静隐居在大火中化成灰烬,成刚将你背到这。” “迷香?”东方语眨着黑白发明的眼睛,半晌抱头哀号,她完全想起来了,在一个地方栽倒一次那叫意外,同一地方栽两次那只能叫愚蠢,而她显然在同一道坎上栽了两次,她自己可不就是那个愚不可及的家伙么! “成刚是谁?”救命恩人她总得了解了解。 “我的侍卫。”墨白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居然有些黑,语气也有股明显的寒意。 东方语环视了周围一眼,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心中一惊,眼神霎时黯淡下来,屏着气息忐忑不安问:“我没变成火神,那胭脂和罗妈妈呢?” “她们很好,比你还好。”墨白沉着脸,慢慢说道。想起成刚说寻到她时,她正用瘦弱的身子护着两个奴婢,大火烧伤了她背部,被她护着的两人自然比她好了。 “真的!”东方语惊喜溢于言表,长长松了口气,眉眼尽是庆幸的欢喜:“那太好了!” “对了,你的侍卫不会是碰巧在那时路过静隐居的吧?”东方语虽然这样问,但她清亮透澈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信二字,一次路过是巧合,两次巧合那就是刻意了:“他现在怎么样?”她想起在现代,经常有冲进火海救人的人,救出了被救的,自己反倒葬身火海的例子,不由得悬着心期待地看着面容妖魅的男子。 “成刚没事。”墨白沉默了一会,避过她第一个问题,轻描淡写答道。 “你刚醒来,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让人做点清淡小粥给你。”似乎是怕东方语再喋喋不休问下去般,墨白冷着脸,说了这句便起身离去。只是他起身时眼眸闪过痛苦之色。东方语眼角瞄见他用手掩住了薄唇,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接下来很多天,东方语都没再见着墨白,她先后去看过胭脂与罗妈妈,见二人无碍便放下心来,却在无意中撞见了那个冰冷的玄衣少年,东方语挑眉狠狠抽了口气,她这时才知道墨白说的成刚没事是什么意思,这个冰冷少年左脸自眉毛下,多出一块殷红狰狞的疤。 明显是最近烧伤的。 东方语心下一紧,怀着感激笑道:“成刚,谢谢你救了我们三个,你的脸……很疼吧?回头我写张方子给你,一定可以淡化伤疤的。” “语姑娘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我脸上的疤不劳姑娘费心。”成刚说话,语气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东方语对他的拒绝不以为意,只是对他的说辞微微有些好奇,正想再问个究竟,成刚冲她点了点头便大步离去了。 转眼,时间便过去半个多月,东方语已经可以拆掉板子,柱着拐杖勉强可以着地走路,而她背上的伤,一直都是一个名叫夏雪的姑娘照顾,这个夏雪既不像一般的丫环,也不像正经主子,东方语只知道她一直称墨白为公子,夏雪对墨白有敬畏有爱戴唯独没有主仆间该有的谦卑,这令东方语多少有些好奇她与墨白的关系。 不但夏雪如此,东方语发现整座府邸里的人都一样,并且所有人只称呼墨白为公子而不是主子。 对于墨白咳嗽不断的事情,东方语与夏雪混熟之后,自然是问了的,但夏雪的回答却令她抓狂!她记得夏雪当时是淡笑着这样答的:“语姑娘若是想知道公子的事情,应该当面问公子,我对这件事其实也如姑娘一样,一无所知。” 东方语每每想起夏雪这句回答,心底便横生郁闷!真搞不懂墨白那个家伙,到底在忌讳什么,死活都不肯让她把脉。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其实并不大,但东方语就是耳尖的听到了,想了想,她除了在刚醒来那天见过墨白一次,半个多月以来,他们都没碰过面。 东方语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悄悄朝咳嗽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公子,你该吃药了。”东方语有些惊奇,听声音竟然是夏雪。 “先放着。”温醇如春风的嗓音淡淡道。 过了一会,便见夏雪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 东方语不知为何,在看见夏雪出来时,居然选择隐身在树后,待夏雪走后,她才轻轻走了过来,从虚掩着的门缝往里望去,如雪白衣的衣摆处,大朵暗红的木樼花隐在暗影里,红白相衬,竟显得愈加妖冶;而男子妖魅的容颜在光线略暗的空间里,看起来竟然是令人感觉惊心动魄的苍白。 东方语皱起了眉头,正想敲门进去。暗影里妖冶的木樼花忽地动了起来,接着只见一只腕骨精致的手端起药碗,将浓黑的药汁毫不迟疑地一滴不剩倒入到旁边的花盆里。 东方语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心底怒火蓬一下便燃了起来,她拧着眉,黑着脸,干脆连门也不敲,“咚”一声便将门撞开,直接柱着拐杖跳了进去。 第12章 不速之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只通体雪白的雪貂,原本安静地懒洋洋地半眯着琉璃琥珀眼瞳趴在地上,被东方语这一声震天响惊得霎时跳了起来,摇着尾巴“嗖”一下窜到那容颜妖魅的男子肩上。鴀璨璩晓 相比之下,那个妖魅般的男子可就镇定多了,简直丝毫没有受到东方语这个粗暴入闯者的影响,连眼皮也不带抬一下;绣着暗红木樼花袖沿下露出一段苍白有透明感的手腕只略微凝了一下,依旧优雅地端着那只白瓷药碗,慢悠悠将碗搁在桌面。 东方语见状,气得连呼吸都急促了,她将拐杖“啪”一下重重戳在地面,黛眉上挑,斜睨着他:“好,墨白,你的病情不让我多事;今天我不问不把脉,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问问你,你可以不尊重自己,可你能不能学会尊重别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呼了口气,才将心里腾腾燃烧的怒火勉强压制住:“你知不知道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你有病不肯好好治,你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这都罢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残害一盆开得好好的鲜花?” 东方语又气又恼,将拐杖重重戳在地面还不解气,说着说着,又激动提起拐杖,用力敲在那盆花瓣叶子都焉耷耷的鲜花旁,磨牙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肯喝药?看这盆鲜花的样子,代你受过已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吧?你一直都是这样熬着吗?自己难受,让所有关心你的人也跟着为你难受替你担忧?” “苦!”墨白微垂着头皱起眉,神情有些委屈,声音很小。 “什么?”东方语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 “药很苦!” 东方语呆了呆,眼睛眨了半晌,才回过神,看着面容妖魅的男子,谪仙一样的人物,居然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露出委屈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清澈无辜。 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人——偷偷将药倒掉,居然只是因为他怕苦! 东方语搔着头,哭笑不得地盯着他妖魅苍白的容颜,无奈而语塞地敲了敲桌子,叹了口气道:“我问你,你每天要喝几次药?都在什么时辰喝?” 墨白将那只一直赖在他肩上不肯下来的雪貂扯了下来,皱着眉慢吞吞道:“一次,都在现在这个时辰喝。” 东方语吸了吸气,蓦地昂起头,一拍桌子,道:“好,那以后每天这个时辰我都过来看着你,监督你喝药。” 墨白眉宇间那股烦恼之色更甚,刚要开口拒绝;东方语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拿着拐杖转身出去。 翌日,夏雪将药送来的时候,看见东方语老神在在的坐着,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据她所知,公子喝药的时候从不允许有人在旁,因此她将药搁好,便暗示东方语离开。 但东方语似乎没听懂一般,竟然调皮地眯眯笑着,坐在那岿然不动盯着药碗,夏雪神色古怪地望了望墨白,见他没有赶人,便忐忑地退了出去。 “赶紧喝吧!”东方语笑意晏晏将药碗直接递到墨白嘴唇边。 墨白皱着眉头,嫌恶地将脸扭向一边。 东方语不怀好意地笑着,将药碗再次凑近他面前:“真的不喝?”墨白露出痛苦的表情屏着呼吸,仍旧不肯回头。 “那可不能怪我罗!”她愉快地翘起嘴角,陡地伸出两指,一下捏住墨白柔软的鼻翼,另一手猛地将药碗仰起,接着一气呵成将浓黑味苦的药汁咕噜咕噜倒入他嘴巴里。 墨白差点被口腔充斥的苦味弄得胃部翻腾,却不得不配合着将药汁吞下肚去;因为此刻东方语的小手整个合着他的嘴巴,不让他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看见墨白整张妖魅的脸都皱成一团,东方语嘻嘻笑着,变戏法似的忽然再度塞了一粒东西进他嘴里。 甘甜微带清香的味道一下盖过药的苦味,墨白怔了怔,慢慢咀嚼着,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嗯,很好吃,甜而不腻,还夹着一股清香。是什么东西?” 东方语小小得意地拍拍手,扬眉道:“味道不错吧!是我自制的蜜饯,用钱买不到的。” 墨白看着她泛着自信容光的眼眸,并不言语,只仍旧慢慢咀嚼着,眼底微微透出一股暖意,唇角微微上挑,显示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此后每一天,东方语都会带上她自制的蜜饯来监督墨白喝药;而墨白自从尝到甜头后,从不需要她再动手强逼,而是每次主动以极快的速度喝了药,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东方语,等着她塞一颗甜香的蜜饯入他嘴里。 东方语为了表现她同甘共苦的精神,十分义气地每天柱着拐杖揍着大碗药汁当着墨白的面咕噜咕噜灌入肚,她腿上与背上的伤只需外敷药即可,她每天喝的药其实是给她体内积了十年八年的毒解毒。 日子一天天过去,墨白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需要每天喝药,而她也不必再依靠拐杖来走路,在此期间,她还发狠地研读医书,墨白自她提出要求后,也不知从哪弄了大堆医书回来,刚开始时,东方语读得十分吃力,因为医书大多是繁体篆刻字,后来在墨白精心教授下,她渐渐可以流畅阅读,半个月过去,她的医术尤其是中草药方面的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唯一让东方语心情郁闷抓狂的是,墨白依然不肯让她把脉,就连问也不许她问一言半字。 “咚!” 东方语低着头,心不在焉从墨白房间走出来,忽然便撞上一堵高大的人墙。 “喂,你是哪来的丑丫头?难道把眼睛带到脚底下走路吗?你看看,你把东晟国最好看的鼻子都撞歪了!”清冽的声音含着一丝痛楚,声音很动听,但这张嘴吐出的字可就不怎么动听了。 东方语摸着发痛的额抬起头来,距她不过一步的人墙,正使劲揉着,据说是全东晟最好看的鼻子。 东方语略略退后半步,努力昂起头,才看清这堵人墙的容貌;光洁饱满的额,眉宇神韵风流,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高挺鼻梁下,十分诱人的薄唇;着一身淡雅常服,典型自命风流翩翩纨绔子弟的模样,此刻,一双似笑非笑十分勾魂的桃花眼同样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哼哼,见过臭美的,但没见过比他更臭美的! 长得倒也算人模人样,不过这厮,竟敢骂她“狗眼看人低”……! 东方语低低冷哼一声,微眯着眼眸,盯着比她高出一头的人墙,笑意掺着隐隐寒光,道:“公孔雀走路一向把眼睛带在头顶上,因为它总爱把自以为最漂亮的尾巴对着人。” 她瞄了他弯曲举起的右臂,悄悄提起拐杖,看这厮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穿着打扮又是上好的锦锻,他可以堂而皇之带着酒进入到这里,一定是与墨白非常熟识之人。 但这酒……!东方语用力咬咬牙,眼底有冷芒飞快闪过:“瞧阁下风流倜傥的神态,我看,就连开屏的公孔雀也要却步三分。”她笑意晏晏中,右手拐杖重重地顿在男子绣着金丝边,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面上。 这个丑丫头……竟敢将他比喻成爱显摆的公孔雀……! 脚趾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惊得跳起来。但东方语很失望地看见,他右手托的酒坛依旧稳稳地被他抓在手里。 东方语随时做好防守的姿势,等着他发怒,但下一瞬。 自诩风流的男子拧起川眉,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盯着靴面,突然弯腰蹲了下来。下一秒,东方语看见他的举动,立刻愣在当场,果断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题外话------ 系统抽风中,两天都传不了新章节!抓狂! 第13章 受伤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闭上,睁开,摇头,继续揉眼睛,她没看错! 那个自诩长着全东晟最好看鼻子的臭美家伙,从身上掏出一方洁净到不能再净的帕子,俊美的脸庞露出哀伤欲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一下又一下擦拭着靴面;她不过用拐杖戳了一下那靴面,上面不过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鴀璨璩晓 她发誓,那靴面上连半点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可她看他擦得那用心细致,很怀疑她的拐杖刚才是不是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戳到他的靴子上! “又凶又狠的丑丫头,你想砸我的酒可以直说,为什么要弄脏我的靴子!你知不知道做成这双靴子有多么不易!含城百花苑冬梅纳的底;万月楼引荷的刺绣;再由望江红的翠柳缝制而成;这三个人三双手,有全天下最好的手艺,最重要的是,这三个人有三双最干净的手;可你……你这个丑丫头,竟然把它给毁了!” 东方语听得一愣一愣,她虽然不知道他口中那三个女子是何许人也,但他用了两个最来形容,想必确实是十分难得的! 等等……最干净? 东方语看着仍在低头惋惜而哀怨喋喋不休的男子,一双清亮眼眸转了又转,这家伙——该不会有洁癖吧? 眸光转了转,将男子从头到脚再细细打量了一遍,越看东方语眉头皱得越深。这个臭美的家伙不仅有洁癖,还是程度不轻的洁癖。 她扶额,无声叹息! 眼睛乱瞄乱转,看见男子虽在认真地努力地要擦去靴面的印子,但他托着酒坛的右手却依然牢牢把着酒坛,没有一丝松懈。 东方语悄悄地挪动脚步,悄悄地再次提起拐杖,往那只酒瓶上缓缓地瞄准,正准备一举敲下去,将酒坛敲个四分五裂。 “昱公子?”夏雪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转出来,吓得东方语手一凝,赶紧放下拐杖:“你这是……?” 男子哀怨地站了起来,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控诉地盯着东方语,满含惋惜与痛心道:“小雪,墨白那小子在里面吧!” “昱,你这家伙还在外面嚷嚷什么呢!我老远就闻到酒香了!”温醇醉人的嗓音从里面飘出来;东方语听着微微上扬的语调,表明那长得跟妖魅一样的男子现在心情不错。 “小雪,这脏东西麻烦你替我处理了。”男子说着,将刚才擦拭过靴面,其实一点也不脏的帕子扔给夏雪,自己则托着酒坛勾着浅笑大步往里面走去。 东方语皱眉,望着夏雪,担忧问:“这人谁啊?臭美得跟只公孔雀似的。” 夏雪瞪了瞪眼,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们只知道他叫昱公子。” “那他与墨白的交情很好吗?”东方语望着那抹快隐没的人影,加快语速问。 “应该还不错吧!”夏雪略略想了想,知道公子在这座别苑的人并不多,能够自由出入这座别苑的人就更少了。 东方语一拍大腿,“哎呀”大叫了一声,慌慌张张转身就往墨白的房间奔去:“这就糟了!”那厮果然是来找墨白喝酒的! “墨白,你不能喝酒!”人未近,少女含了焦急的声音便先嚷了起来。 东方语心里着急呀,虽然墨白一直对他的病情讳谟如深,但她有眼睛有鼻子,会看会闻;她猜测墨白的病肯定与内脏有关,这些五脏六腑的疾病最忌喝酒什么辛辣刺激的东西了。 然而她还未迈进门,墨白冰冷暴怒的声音已遥遥破门而出:“不用你多事!” 又是这句! 东方语心下一凉,脚步猛地缩了回来。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心口仍旧剧烈地起伏喘息着,可见她此刻有多么愤怒。 她握着拳头,垂眉霍地转身,拖着飘浮的脚步一步步往外挪。 她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相处,即使他们没达到交心的地步,但至少可以互相尊重,至少可以彼此无间地关心对方! 可现在,她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他一再重申不用她多管闲事,她何必自讨没趣;东方语沉下脸,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 “胭脂,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回将军府去。” 胭脂看着她面色不豫的脸,惊讶道:“现在吗?天就快黑了,而且眼看就要下大雨了,不如等明天吧?” 东方语昂头望了望阴霾满眼的天空,抿唇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精打采地点了下头:“嗯,那就等明天吧,你今晚赶紧将东西收拾好。” “好的,小姐。”胭脂张了张嘴,望着她泛冷的面容,将到舌尖的疑问吞了回去:“小姐,不如……奴婢去跟成大哥说一声吧。” “成大哥?”东方语挑眉,眼神玩味地盯着胭脂,她怎么不知道胭脂何时跟那个冰冷少年如此亲近了? 胭脂忽地垂下头,羞红着脸小声道:“嗯……就是、就是白公子身边的成刚成侍卫。” 东方语看着她的表情,心下一动,轻声道:“胭脂,你该不会是对某人春心荡漾了吧?”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呢!奴婢不跟你说了,奴婢进屋收拾东西去!”胭脂跺着脚,低着头一脸羞色小跑着进入屋内。 东方语微微挑起眉头,沉思起来。她听说成刚脸上的疤是因为当时冲进静隐居救胭脂的时候,被烧伤留下的,那时候,昏迷的胭脂忽然惊醒,眼看就要被一根横木砸到后腰,是成刚当时眼疾手快转了身,硬以自已的身体为胭脂挡住了那一根横木……。 后来,她开了方子,成刚一直不肯用;她便命胭脂坚持煎了药送去给成刚……,难道胭脂那丫头对那根冰棍一样的少年日久生情了? 心情烦燥中,东方语整夜都在辗转反侧;而墨白与那个洁癖男似乎整夜都在喝酒。 天亮后,东方语随便扒了几口东西,便让胭脂与罗妈妈一起离开。 “语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还未走出门口,夏雪已风风火火奔了进来,脸上表情焦灼而急燥,看得东方语心下一愣。 “夏雪,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们要回将军府了。”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向她致谢。 夏雪皱着眉,两臂一伸,拦在东方语面前,焦急道:“语姑娘,你现在可不能走呀,公子他、他刚刚吐血,昏迷了。” ------题外话------ 收藏收藏收藏吧吧吧……!收藏少得可怜,羽没有动力呀呀呀! 小妞们就没有什么话要说说吗吗吗? 第14章 恶整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停住脚步,沉下脸:“他昨晚整夜都在喝酒?” 夏雪无奈地点了点头:“嗯,一直喝到天亮。鴀璨璩晓” “那个可恶的家伙呢?”东方语皱眉,银牙暗咬。在心里早将那只公孔雀的毛一根根拔了下来。 “昱公子喝醉了,现在人事不醒。”夏雪叹了口气,拉了拉东方语衣袖,眼含乞求:“语姑娘,你快去看看公子吧。” 东方语冷着脸,随即跟夏雪一道往回走。 当她看到那张妖魅的脸如纸般苍白,合着双眼,安静地躺在榻上,她的心忽然没来由的狠狠被刺痛了一下;望见地上还有斑斑点点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带着暗淤的红,东方语差点将眉心都拧打结了。 她三并并作两步,迅速从门口穿过直入屋内,然而,在她三指搭上墨白腕脉,还未按下去正式切病的时候,那张妖魅面容下长睫瞌合的眼帘却倏地睁开,低低哑哑的声音中冰冷而恼怒吼出:“不用你多事,你出去!” 东方语吓了大跳,皱着眉怔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睛冲墨白大声道:“出去就出去;反正痛的是你,吐血的也是你,你自己都不紧张,我担心个什么劲!” 说着,不用墨白动手,她自己忿忿甩开手指,腾一下转过身去,掩面便要往外奔;却同时与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撞了满怀;后面成刚冷着一张万年表情不变的脸走进来,眼疾手快扶了那大夫一把:“苏御医,你没事吧?” “哦,老夫还好、还好。”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世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正红着双眼掩着脸,泪水盈盈欲坠的东方语听闻这句话,脚下停了停,脑中却轰一声,有个声音在回响,墨白他是世子?他不叫墨白……哦,他不是不叫墨白,他的全名应该是风墨白,难怪当天他自我介绍时只说他叫墨白! 东方语愣了愣,回头望望那姓苏的御医已经专注地替风墨白把脉,心下五味杂陈,心一横,撒开脚丫往外便冲。 “小姐……”胭脂抬头望望天空正中的太阳,小心翼翼道:“当奴婢求求你了,你还是先歇歇吧,就算停下来喝杯水也好,你已经在这铡草药铡了一上午了。”小姐铡着草药不累,她看着都累。 胭脂默默叹了口气,第N次端着杯子在东方语跟前走来走去。她知道小姐是因为白公子昏迷不醒心里难受,而这白公子也是怪人一个,明知道小姐医术了得,却偏不肯让小姐医治,弄得小姐烦燥不安,只好拿草药发泄。 东方语冷着脸,漠然道:“我不累,你不用管我。” 胭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罗妈妈在旁边拉了拉她,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胭脂便安静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成刚终于送着苏御医从墨白房间走出来。 东方语这才停止铡草药;成刚送走苏御医,径直来到她跟前:“御医说公子的病情算是稳住了,你不必再担心。” “不担心!我怎么能不担心!”东方语挑头眉毛盯着成刚,语气隐隐有些烦燥的恶劣:“你是他的贴身侍卫,你一定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告诉我吧!” 成刚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她,却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语姑娘,对不起,公子吩咐过,他的病不让姑娘插手,成刚不能违背公子命令。” 又是这句!东方语气得直跳脚,双眼冒火瞪着冰冷玄衣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办法。这段日子,她不知道明里暗里试探过多少人,得到的答案总是同样,她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墨白非要将病情瞒着她,就连她想偷偷看一看药渣,墨白也早防着她。 东方语无力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沉沉道:“他为什么坚持不肯让我医治?” 成刚默默看了她一会,半晌道:“这个……公子自有他的道理,语姑娘放心吧,苏御医说了,公子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东方语烦燥地叹了口气,一会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突然惊人的透亮起来,招着成刚近前,低声耳语起来。 不久之后,从一间房里蓦地传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听那吼叫声,清冽中夹着愤怒,愤怒中又含着无奈。 东方语听闻这声吼叫,心内烦燥郁闷之气终于稍减。 “丑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你的心肠也太狠太毒了!”东方语还未走近,便听得那个害墨白昏迷的罪魁祸首在忿忿叫嚷。 东方语干脆倚着廊柱冷笑着,静静倾听,她就是要里面那个自诩风流兼臭美的孔雀男永远记住,得罪她东方语绝不会有好下场。 听到里面那道清冽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胭脂有些忐忑地看着东方语,轻声道:“小姐,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在里面嚷嚷半天,自己不会出来吗?” 东方语挑高眉梢,冷冷一笑:“他不敢!” 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她不过让成刚在那厮仍醉酒的时候,让人将房里所有布质的东西全撤掉,然后脱下他一身衣裳放到泔水桶里泡了泡;再然后将他唯一的亵裤在前面剪了个不大的洞,东方语发誓,那个洞真的不大,不过刚好够让人将他胯下的宝贝一窥全貎而已。 以为这就完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东方语轻轻冷笑,平日清澈透亮的眼睛竟然泛着幽森骇人的冷芒。胭脂一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觉得心下发寒。 墨白除了在东方语想把脉时醒了一下,之后便一直昏迷着。墨白不醒,东方语心里的怒气便难消,她除了让成刚将那厮房内所有可蔽体的东西全撤走,还让成刚传下命令,任何人不得给那厮送一点布,就算手帕大的布也不行;除此之外,东方语还让人每日三餐均给那厮送一坛美酒。 当然,他可以选择不喝。没关系,东方语冷笑,除了酒,她什么也不让人送,就是水也不让! 他不是爱喝酒吗?她就让他彻底喝个够! 一连三天,日日如此,因为墨白连续昏迷了三天不醒。 东方语心头的怒气便一日烧得比一日旺。到了第四天,墨白终于虚弱地睁开眼睛,不知哪个嘴快的一下便将她连日的丰功伟绩告诉了墨白。 “小语,这几天你整治他也整治够了,这错也不能全怪在他头上,你不如放昱出来?”墨白勉强喘着粗气,说了这句话。 东方语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心下一阵压抑的难过,她扭过头,略昂起脸,眨着眼睛冷声道:“想放他出来,你就快点好起来,自己去放;你一天不好起来,我就一直折磨他。” 墨白沉默了一会,突然又压抑地咳嗽了起来。 东方语看着他失去光彩的眼眸,心下一阵阵揪紧的难受。 直到七天之后,墨白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他去到那间房,看到那厮颓废的模样,从来不为任何事吃惊的他,却扎扎实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墨白,你这小子终于来了;那个丑丫头,你到底从哪里捡回来的,她哪里是个人,她分明是魔啊!那丫头也忒狠心忒厉害了;七天啊,一天三坛酒……,我只怕以后听到酒字都要掉头跑了。” 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昱公子此刻哪里还有一丝翩翩公子倜傥的风流不羁? 墨白狠狠地抽了抽嘴角,眼底却掩不住的笑意流泻。 “你还笑!”昱公子哀怨地指了指房内的浴桶:“你知不知道,那个丑丫头趁我还醉着,居然让人剥光我的衣服,将我丢进这只浴桶内;你知不知道,她在桶内放了什么?” ------题外话------ 妹纸们是不是很想知道墨白的咳嗽是怎么回事? 咳,想知道的话,继续追下去吧! 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出来的! 第15章 破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是不会掉色的墨汁啊!老天!还有,你看看浴桶前面,再看看我的脸我的头发……”无比哀怨的语气无限悲愤的面容,墨白眉眼一凝。鴀璨璩晓 扬眉认真看了过去,满满一桶乌黑的墨汁前面,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他再将视线转回到昱公子身上,素来冷漠的他也差点忍俊不禁;昱公子脸上用鲜艳颜色画着一只乌龟,这只栩栩如生的乌龟还倒霉地被一枚蛋砸中……;再调正目光,便到了眉宇之上,原本乌黑浓密黑锻似的发丝,被人生生从头顶处剃出一个硕大且丑陋无比的丑字! 看那半边画着乌龟蛋的脸颊搓得殷红一片,一定是用力搓了很久的缘故,那只乌龟非但没有被搓下来,颜色反而愈加显得鲜艳耀眼。 墨白压抑着喷礡笑意,低低抽了口绵长气息,难怪这家伙在房内困了七天也不敢走出一步……这形象,何止全毁,以这家伙有洁癖的毛病,就是宁愿死也不会肯穿上那身发馊发霉的衣裳。 昱公子愤愤不休中忍着恶心套上墨白送来的衣裳,很庆幸地拿过他一双洁净靴子,他以为东方语忘记了这双靴子的存在,脚抖了抖,便往内伸,然而下一瞬,他几乎鬼哭狼嚎地吼了起来。 因为他的脚趾明显触碰到一团软软的粘粘的东西,他赶紧抽出脚来一看,上面沾满了黄色物体,他吓得几乎晕过去。 于是再度失声惊恐地嚎叫了起来。 东方语听闻这声嚎叫,终于乐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厮有洁癖,有了之前的教训,看见脚上沾的物体,一定会先入为主以为是那种脏东西……,呵呵,其实,那不过是煮烂软透的南瓜而已! 整治一个有洁癖的家伙,最好让他比掉进粪坑还惨! 昱公子后来在浴池里泡了半天,身上乌黑的墨汁颜色反而越加鲜明,脸上的乌龟同样水洗不掉……。 最后,他不得不灰头土脸,用毛巾包着头脸,鬼鬼祟祟敲开东方语的门。 “丑丫头,我错了,我不该拉墨白喝酒,求求你,发发慈悲,将我身上的鬼东西去掉吧!”再这样下去他真要疯掉了。 东方语懒懒瞄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看医书。半晌才淡淡道:“诚意!”给人道歉最基本的诚意都没有,她才懒得理这只孔雀男。 “诚意?”昱公子一双勾魂桃花眼眨了又眨,大概他的人生里还没有比现在更挫败。 被一个丑不拉叽的小丫头整得形象全无,还得如此低声下气求她,还不够有诚意? 东方语才不管他在旁如何吹胡子瞪眼;过了一会,那家伙愤愤地跑到桌旁,抓起纸笔刷刷龙飞凤舞挥动起来。 “这就是我的诚意,你现在总该满意了吧!”昱公子咬牙切齿将一幅书画递到东方语面前,那表情简直要将东方语拆骨喝肉才甘心。 东方语斜斜一瞥,是张不错的山水画,但……她微微冷笑一声,挑眉慢吞吞道:“一幅画就是你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哼哼……像这样的破画,我随便都画得比你好!” “破画?”昱公子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桃花眼几乎要冒出火焰来:“你看清楚落款没有?你居然说这是一张破画?你、你……” 胭脂见他激烈反应的模样,有些心有余悸地瞄了他一眼,却好奇地凑了头过来,半晌,她惊讶而兴奋地叫道:“小、小姐……他、他、这落款……是风昱,是风昱啊,天那!” 东方语有些不解,看着兴奋得语无伦次的胭脂,漫不经心再斜斜瞥了眼山水画,画依然是那幅画,没变出什么金元宝来呀,真不明白胭脂激动个什么劲! “风昱就风昱,不就是姓风名昱,一个名字而已,你激动什么呀?” 胭脂瞄见东方语云淡风轻的表情,完全镇定不了,连带脸颊都激动得一片绯红:“小姐,这风昱……呃,是六殿下的名讳,我们不能够随便……。” “慢着,”东方语瞄了瞄神情转瞬变得恭敬谨慎的胭脂,再瞟了瞟被她整得丝毫不见风流倜傥之态的昱公子,寒光隐隐笑着:“你说他——这只臭美的孔雀男,也是东晟的皇子!” 胭脂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哪有小姐这样当面对殿下不敬的!万一殿下发怒……她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偷偷瞄了眼全身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的风昱一下,朝着东方语拼命摆手摇头。 东方语才不理会,懒懒看了看腰杆挺直了一点的风昱一眼,笑意晏晏问:“喂,胭脂说你是皇子,你是个记仇的小人吗?” 风昱挺直身姿,目光鄙夷,拍拍胸口:“本殿下为人一向宽宏大量。” 东方语懒懒往椅子一仰,舒适地坐着,笑嘻嘻道:“好吧,就算你不是皇子中的小人,但你这张画……我看不出你的诚意在哪!” “小姐,小姐……”胭脂忐忑地扯了扯东方语衣袖,指着她口中的破画,小声道:“风……六殿下是东晟有名的书画大家,很多富商大贾都以能拥有他的画作为荣。” “哦?”东方语正了正身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跟前外形可笑的风昱:“这么说,这张破画是座银山?” 胭脂使劲地重重点了点头,以蚊叫似的声音凑近她耳边道:“六殿下平时作画,从不在画作上提字,现在这幅画,他居然提上了字;这画何止价值千金。” 东方语挑眉,笑眯眯盯着胭脂,缓缓道:“你不是一直在静隐居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胭脂霎时低下头,脸色羞红,小声道:“是……奴婢是听成大哥说的。” 东方语闻言,轻轻笑了笑,眸光落在风昱身上,半晌,悠悠道:“既然这张破画是座银山,胭脂你就勉为其难将银山收起来吧;”她顿了顿,目光漫然流过风昱一双勾魂桃花眼:“看在你还有点诚意的份上,我勉强送你点东西……嗯,回去泡半天冰水,然后将这些东西倒入热水中,你再泡上半天,身上黑黝黝光亮亮的墨汁就可以洗掉了。” 风昱暗自将牙根咬了又咬,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想了想,皱眉道:“那我脸上的鬼东西呢?可以一起洗掉吗?” 东方语笑意晏晏挥了挥手,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甜甜笑道:“那只乌龟——蛋嘛!肯定绝对——是洗不掉的!一张破画换一身洁白如玉的肌肤。啧啧,殿下,你不觉得这交易太值当了吗?” ------题外话------ 好吧,我是恶巫! 不收藏的孩纸晚上没饭吃! 不留言的娃白天没饭吃,嘿嘿……! 第16章 卖身契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丑丫头,你欺骗我!”风昱眯起狭长的桃花眼狠狠瞪她,黑瞳里火焰簇簇,那火苗如果真能烧人,估计东方语这会已被一把烧成黑炭只剩灰了。鴀璨璩晓 “嗯?”她笑眯眯看定他,作势要将刚刚递给他的东西抢过来:“嫌少是吧,那好啊,请原物奉还;胭脂——” 风昱听着她微微得意绝对故意拉长声调,让那丫环将揣进怀里的画换回那包东西,当即抽搐着嘴角,重重地暗暗地用力呼气吸气,然后挤出他自认为最狗腿的笑容,谄媚道:“不少,不少,一幅画一包东西刚好,刚刚好!”风昱明明心里万分不愿意,却不得不将那包东西如珠如宝般直接塞入怀里藏好,生怕东方语突然改变主意,再来一手物物交换。 “啊,这样呀,你没意见了,不觉得亏了,是吧?”东方语慢悠悠吹着烟雾袅袅的热茶,瞟了眼他紧捂衣襟的手,凉凉道:“那就赶紧的去泡冰水吧!再过一个时辰不泡,我担心那乌漆漆的墨汁大概可能,会永远覆盖你洁白如玉的肌肤了。” 风昱咬了咬牙,半眯着桃花眼,霍霍跨着大步,旋风般冲了出去。 胭脂惊愕地望着那具瞬间不见影的木乃伊,眨着眼,愣愣问:“小姐,六殿下他……该不会真的去泡冰水吧?” 连她都听得出来小姐明显在耍他,一会冰一会热的,哪有如此古怪的去“墨”方法。六殿下不会那么笨,真听小姐的话吧?要知道,现在可是隆冬腊月啊! 东方语笑意微微,坦然耸了耸肩,却不再言语;她知道就算风昱怀疑她在耍他,也一定会去泡半天冰水的,一身墨色肌肤与半天寒冷相比,对一个有洁癖又臭美的家伙来说,当然不用选择了。 第二天,毫无意外地,风昱一路打着喷嚏再度踏入东方语所住的佳人苑。 “丑丫头,……阿嚏”风昱换下昨天的木乃伊装,却裹了一件厚暖的锦袍,他紧了紧领口,揉着鼻子,带着浓浓鼻音问:“说吧,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弄掉我脸上的鬼东西?”泡了半天冰水,他彻底想明白了,这个绝对黑心的丫头就是个狮子开大口,绝不知满足为何物的贪心鬼,为了回复他“人见人爱,女见扑来”的脸,他最好先向她低头。 东方语凑近他眼前,托着下巴,笑吟吟点头:“开窍了,很识相嘛!胭脂——”胭脂听到她绵长而不加掩饰的得意之音,立刻拿了全套文房四宝过来,东方语露出满意的眼神,指了指已列明条款的一张纸:“为了保证你那张破画的价值,你得用行动证明你的诚意,在这签个名再按个指印就行了!” 风昱笑容一僵,低头飞快看了看纸张上的文字,脸几乎立刻变成阴沉沉的颜色,他磨着牙,瞪着东方语笑意如花的脸,凝定她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你的同意不能随便给任何人作画或送画!这不是要我变相签卖身契吗?” “哦?你觉得这条件太苛刻?”东方语露出苦恼的神情:“那可怎么办?要不就让那只乌龟——蛋留在你脸上好了?反正我看着比你画的画还好,说不定你顶着它走出去,立刻就会有人大把大把地砸银子给你,因为你的乌龟——蛋彻底让他们乐翻了!” “啊!”这不是摆明挖个坑让他跳吗?难道他明知是个坑还要傻傻的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然后像个傻蛋一样往下跳? 风昱狂闷悲愤怒吼一声,“嗖”一下飞了出去。东方语继而陆续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飞花走石砸地破空的闷响声。 一刻钟后,风昱搓着发红的双掌,表情沮丧而眼神愤恨地再度出现在东方语面前,垂着头,一声不吭,哧哧趟着重重脚步走到桌子旁,一把抓过笔,刷刷写下风昱二字,接着将拇指往朱砂一抹再往纸上一按,随即将那张轻飘飘的纸揉成一团,展开,再揉成一团,再展开;两眼一闭,悠着气,重重塞入东方语手里。 东方语慢慢展开皱到不成样的纸,一口一口极温柔地吹着热气,似乎要将纸张的皱褶吹平,眉目处处漫着喜色。从她拥有这张纸起,风昱直接从身份尊贵的皇子降成了她的御用画师,有了风昱这个便宜画师,她不啻于等同拥有了一座永不枯竭的金矿,想想这个,东方语就是睡梦里也会笑醒,这是她整治风昱得到的最大最意外的收获! 风昱看着她眼眸眉梢喜色漫然,笑得无比奸诡的脸,真想抡起拳头狠狠一拳砸过去!这个丑丫头……实在是、实在是太黑心太可恶,太让人恨得牙痒痒,叫人直想揍! 东方语将风昱的卖身契收好,眉宇泛着不加掩饰的得意,欢快道:“胭脂,去,将我让你准备的水端进来吧,我想昱公子一定等不及了。” 胭脂乖巧地应是,转身垂下眉眼处,隐隐泛着同情的光芒。 一会儿,胭脂端着脸盆进来。东方语笑眯眯看着,眉头成川表情僵硬的风昱,闲闲道:“六殿下,请吧!你只需将脸完全浸到这盆水下半刻钟,我保证你脸上那只栩栩如生的乌龟蛋,一定会如泥入海,再不见踪影。” 风昱瞄了一眼那盆水,瞪大双眼,牙根几乎被他暗中咬断,随即扭头直直盯着东方语,受伤又喷火道:“就这一盆黑不见底的墨水?你最好确定没弄错。” 少女眸光微闪,笑意流丽,十分肯定地点头:“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风昱脚下一跄踉,差点直接栽在地上,如果真是这样,他刚才不是该死的上了丑丫头恶当,受骗做了冤大头!他居然签了卖身契啊……! 风昱昂面,满脸悲愤,一双桃花眼一会红光焰焰,一会水色晶莹,却又欲哭无泪!他醒来时泡着满满一桶的墨汁,睁眼看见镜子里他脸颊的丑相,却小心翼翼不敢再让脸颊再沾半滴墨汁……!他狠狠地一拍自己脑袋,早知当初他就将脸埋入满桶墨汁里泡个够了! 东方语看着他悔恨交加的脸,心下冷冷一笑,她早料定以他洁癖的毛病,在清醒下,他绝不会主动让身体任何一个部份沾到墨汁,今天这事,她是坑定他! 风昱咬牙,盯着少女笑眯眯的眉眼:“为什么要将整张脸浸入脸盆?”有乌龟的不过是他左脸颊。 “哦,不为什么,我是大夫,大夫的话,听不听随你。”少女无所谓地瞟着他铁青的脸,她怎么可能告诉他,她只不过不想放过恶整他的机会。 风昱沉默了一会,随即两眼一闭,屏住呼吸,将脸重重埋入脸盆下;事已至此,他除了听这个丑丫头摆布,乖乖用墨汁洗脸之外,悔恨已经再无必要。 然而,风昱将脸孔一浸入水中,立刻有一股又辣又酸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错愕中,紧皱着眉头,屏息默默忍受,心里只期望这该死的半刻钟快点过去。 此刻,他完全不知道,旁边眼神清透的少女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而胭脂则在他将脸埋入脸盆那一刻,张大嘴巴,憋着涨红的小脸,眼底露出深深同情的目光,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题外话------ 小妞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在这个年代,沉默是金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吗? 第17章 开条件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半刻钟后,风昱“哗”一声将头从脸盆抬起来,直直盯着她看似纯真的眼眸:“现在,可以用清水洗了吗?” “当然……还不行!”少女一本正经看着他黑得光亮的俊脸:“你得让墨汁在脸上保留一个时辰,之后随便你怎么洗!” 风昱听完这句,一抖锦袍,倏地转身掠了出去。鴀璨璩晓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胭脂确定风昱肯定已经远离了佳人苑百丈外的范围,才探头探脑闪身进入屋内,与东方语对望一眼,然后捧着肚子花枝乱颤般放声大笑起来:“小姐……你、你实在太让奴婢佩服了,你说天底下哪来这么傻的人,那盆墨水,咳……其实应该叫墨水辣椒水酸醋水的三混水才对,昱公子他、他……哎哟,真是笑死奴婢了!” 东方语笑意晏晏,露出森森白牙,清澈眼瞳里毫不掩饰流露着诡计得逞的光芒。风昱这个天可怜见的二百五殿下,谁让他惹恼她,他只好自认倒霉! 半天后,风昱忍无可忍,怒气冲冲趟进雨里,拍开东方语房门,青面獠牙吼道:“丑丫头,我没想你到那么坏心,一样一样的给我下套!” 东方语随意瞟了他一下,轻声嘀咕:“不就是受辣椒水和醋水刺激,将一年的粉刺一次性爆出来了嘛,大呼小叫什么呀!” “你说什么?”风昱虽然怒气哧哧忿忿难消的模样,但他的耳朵尖得很,东方语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一双勾魂桃花眼蓬一下便似被火花点着了般。 眼神那一个热烈,眼风那一个森寒;两种极端的情绪瞬间从他扭曲得变形的桃花眼中迸发出来。 “丑丫头,我……!” “好啦好啦,”少女不耐地挑了挑眉,懒懒扔了个小瓶子过去:“这瓶美容圣品免费送你,担保你脸上的小红点,不用一天立马打包滚回老家去。” 风昱捏着瓶子,恨恨瞪了她一会,连话也没说,忽地闪身再度出去。 他再次回来时,脸色显然好看了许多,一双桃花眼终于露出初见时勾魂的光芒:“丑丫头,我的头发……?” 少女闲闲地瞟了一眼他头顶,勾了勾手指,两眼精光闪闪道:“想恢复原貎吗?” 风昱迫不及待猛点头,瘌痢一样的头配他俊美无双的脸,这副鬼样子让他还怎么出去混!绝对必须要恢复原貎:“想!” 少女眸底暗芒闪动,笑得眉飞色舞:“想呀!那得讲条件啊!” 风昱脸上表情一僵,暗暗咬牙:“你开。” “好,爽快!”东方语一拍大腿,笑眯眯仰起头望着他阴晦的俊脸:“你每天巳时从这里出发,沿着朱雀大街东门一路向西溜一圈,如此十天后,我自会让你如瀑墨发再度复原。” 风昱皱眉想了一下,沉着脸斜瞪她:“你说话算话?” “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东方语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虽然我是女子,但同样一言九鼎!” “什么时候开始?”风昱冷着脸,虽然她诡诈刁钻,但不可否认,确实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东方语望了望窗外天色,眸光闪闪轻笑着:“明天。还有,记得不能戴头套哦!” 风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再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在最热闹的时辰最繁华的街道溜一圈?她想看他笑话? 风昱默默冷笑一声,微微摇着头,怀着心事走远。 第二天,当风昱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溜了朱雀大街一圈回到东方语面前时,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痛快了。咳,想不到二百五殿下也有头脑灵光的时候,他确实是溜了一圈,不过不是按照她设想的慢条斯理一步一步走着溜一圈,而是用万恶的轻功风一般呼的从人群中穿过,再绕回来。 三天后,东方语觉得既然不能令风昱丢脸,那这条件就没意思了,她监督着风昱又溜了一次大街后,忽然笑得十分邪恶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目光闪闪道:“昱公子,陪我上街逛逛吧?” 风昱一把甩开她,警惕地盯着她笑容可掬的脸:“又想耍什么花样?要去你去,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不去是吗?”东方语不意外地挑眉,沉下脸,却是看着胭脂忧伤道:“胭脂,我的心情突然不好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大概很难想起什么治病的方子,比如什么让人头发瞬间爆长之类的……唉!这时候你得多担待点,我心情不好就会情绪低落,情绪低落人就容易发脾气……” “停!”风昱咬牙,这丫头竟然威胁他!无奈又恨得气痒痒道:“我陪你去还不行吗,但要等我一下。” 东方语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再度笑眯眯瞅着他:“行,你快去快回。”小样,不就是回府弄个头罩遮羞嘛!这点小事她就不计较了。 后来,繁华喧闹的大街上,便多了一个头戴围帘黑斗笠,却浑身自然散发着风流优雅,显得不伦不类的怪公子;旁边是一袭浅蓝衣裙覆着面纱,露着一双特别透亮灵动眸子的少女,略后一点,是一个圆脸而表情兴奋的丫环。 古香斋里,胭脂拿着一块羊脂玉佩,爱不释手摸了又摸,如此反复三五遍之后,才恋恋不舍放了回去。 东方语见状,眼光往旁边的怪公子身上一转,笑吟吟问:“伙计,这块玉佩多少钱?” 伙计目光精明打量着东方语一行人,恭谨答:“小姐真有眼光,这块玉佩用的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一口价,就五十两银子。” 胭脂惊讶地张了张嘴,悄悄拉了拉东方语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她们身上加起来连五两银子也没有,更别说五十两,这种玉佩,也只能是看看摸摸满足一下罢了。 东方语笑了笑,目光澄亮地望着风昱。 围帘下,风昱脸一黑,却还是痛快地付了银子;他的不忿只为他从堂堂的皇子沦为东方语跟班,还是只管给钱不管提意见的最低等跟班。 三人走走停停,又逛了一条街,风昱望着沉甸甸的两手,脸色愈加沉,因为他的地位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从皇子降到跟班,再沦为苦逼的小厮。 “嗨,昱公子,我决定了,我要开一家古董店,你的大作以后就是镇店之宝!”少女微微仰头,一脸豪情万丈。 风昱低头,沉默。他的经验告诉他;她兴奋的时候,他最好不要泼她冷水,否则她会让你直接从火热的云端掉入冰窖。 “至于开店的资金与经营的人手嘛!”东方语拉长声调,眼睛贼亮地盯着风昱阴沉的脸:“胭脂,把那张某人自称银山的破画拿出来,我要他兑现银子。” 在风昱勾魂而愤怒的目光中,胭脂倏一下以惊人的速度将那张随身携带的“破画”掏了出来,放到一脸邪笑的少女手里。 少女眸光闪闪,笃定地望着他,慢腾腾展开破画,悠悠道:“昱公子,是时候,为你曾犯下的错误买单了……!” ------题外话------ 收藏收藏收藏吧吧吧……! 小羽好伤心,居然掉收掉收……! 第18章 无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斗笠剧烈地晃了晃,透过黑色围帘,隐隐可以看到风昱俊白如玉的脸瞬间黑如墨斗。鴀璨璩晓 “丑丫头,做人要知足。”他声音极轻,笑意中冰凉一片。 少女低头踢了踢脚尖前的石子,眨着清亮无辜的眼睛:“我的要求过份吗?”她扭头困惑地看着身后圆脸丫环:“胭脂,当天是不是他自愿奉上这张画做为赔罪诚意的?是不是某人主动承认这张破画价值不菲的?难道是我未老先衰,耳背听错了?还是某人大言不惭?其实这画就是废纸一张,不值一文?” 胭脂张开嘴巴张了又合,眼珠骨碌碌直转,小姐一口一个疑问,却分明不是在问,而是在数落六殿下……。 要死啊,小姐大概都忘了现在她们在大街上!胭脂紧张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路人注意他们。 风昱盯着少女,声音清脆娇柔地一个一个字极为清晰地从她的小嘴嘣出来,终于忍不住横眉一挑,以身高姿势逼近她眼前,几乎咬着她耳根道:“够了,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别拐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忍、忍、忍,过后再慢慢收拾这个无耻的丫头。 东方语笑吟吟打了个响指,眼睛透亮地眨呀眨:“我要开古董店,我看刚才那间古香斋就不错。嗯,为了不荒废你的神笔,我决定了,以后你每月作画一幅,就交由我的古董店专门出售。”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比她更无耻的! 亏这丫头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风昱冷冷嗤笑,拿他的画作为敛财工具,还是为他好! 他冷冷挑眉,眸底暗芒闪动,默默盯着少女明媚的眉宇,低低哼了两声:她也真敢开口,古香斋……它主人身份可不一般! 风昱头疼地挑眉,看着少女活蹦乱跳转身回去,他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风昱此刻哪里知道,东方语对他的压榨才刚开始。 第二天,东方语很主动地守在他门前,等着看他去溜街然后再陪她去逛街。 一条两条三条……风昱在心里默默数着,气哼哼跟在少女身后,心道爱逛街的女人真可怕,他一个习武之人都感觉脚沉身酸,那对主仆还兴致勃勃地东看西逛。 “喂,你过来一下。”一家风雅大气的首饰店内,东方语拿着一条腰带比划着,朝无精打彩的风昱招了招手。 风昱望了望在她手里的腰带,一双勾魂桃花眼霎时一亮,所有倦色尽退,脚步飞快走了过来。 东方语拿着腰带往他腰部比了比,兀自喃喃:“嗯,还不错。” 风昱瞄了瞄,忍不住道:“这颜色跟我的衣服不相配。” 东方语怔了怔,半晌傻兮兮道:“切,又不是买给你的,跟你的衣服有什么相关。” 风昱嘴角上扬的弧度立时一僵,瞪着她咬牙:“不是买给我的,那你对着我比半天干什么?” 东方语丢了个白眼给他,理所当然道:“你的身材跟他差不多,当然找个样板对比一下才知道效果啦!” 风昱脸色渐沉,眯起狭长勾魂的桃花眼,语气含了一丝莫名酸意:“这腰带你打算送给墨白?”他怎么突然觉得,白色如此刺眼呢! “对啊。”少女点了点头,兀自低着头在检查腰带上镶的宝石牢不牢固,小嘴还在低声嘀咕:“多得你的美酒,让他刚稳定的病情再起波澜,也多谢你的好酒,让他不偏不倚将血吐到腰带上,这不,他有机会去旧换新了。” 风昱想起仍在别苑里咳嗽声声的墨白,心里愧疚蔓延,脸色终于开朗了些:“那这腰带我付银子,就当是给他赔罪。” 东方语挑眉侧头凉凉盯了他半天,然后丢了个白痴的眼神给他,转身让伙计将腰带包起来。 风昱愣了一下,心下莫名有些不痛快,眼见她自顾拿了腰带就要往外走,突然神差鬼使的拉住她:“那我呢?我跟前跑后任劳任怨这些天,你就没想过买样东西犒劳犒劳我?” 东方语皱眉定睛盯着手臂上那只修长精致的手,这家伙不是有洁癖吗?难道没看见她袖子染了大片擦不掉的炭灰? 她盯了半天,那人却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这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店内其他人几乎立刻就发觉他们之间气氛古怪,齐刷刷停下挑选,张目望了过来。 少女懒懒挑了挑眉,悄悄摸了把门框上的灰尘,然后搭上他手背,甜甜一笑:“嗯,是该犒劳一下,我刚才还在想,该送你什么合适呢!现在我知道了。” 她利落转身,目光飞快瞥过柜上饰品,随即两眼一亮,视线便凝住不动。 是只活灵活现的小灰鼠,前爪托着微昂的下巴,双眼半眯着……,神态跟臭美的风昱相似到十足,最令东方语满意的是,小灰鼠头顶上竖起一撮白毛,太符合她给风昱设计的形象了! 她很干脆拿起小灰鼠打包交钱,然后笑吟吟将小灰鼠直接塞入风昱手里;在风昱错愕的眼神中,跨出门外。 风昱怔了一下,立时也跟了出去:“喂,丑丫头,你为什么对墨白的病那么紧张?” 东方语闻言,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他是我朋友。救过我很多次的朋友。” 朋友?风昱缓缓走着,在心里静静咀嚼着这个不算陌生的词。 “对了,你知不知道墨白究竟得了什么病?”东方语忽地停下脚步,满怀希冀地望着风昱。 风流优雅的男子眉眼一沉:“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时常咳嗽不停,偶尔也会咳出血来……所以……” “所以你根本没将他的病当一回事?还经常拿酒跟他一起喝?”东方语突然便敛了笑意,愤愤难平的目光似乎有股特强的穿透力,一下便穿过围帘刺痛风昱的神经。 风昱心底泛起一阵愧疚,良久,轻声道:“对不起!”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默默昂着头往前走去。 “郡主,你看那个人的背影好像六殿下啊!”从风昱在首饰店内拉着东方语手臂时,后面的一切便全落在了刚到店门口的锦衣少女眼中。 此刻,锦衣少女对丫环的话仿若未闻,优雅安静伫立在门前,微昂着头,一双含情万种的明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静静凝望着前面举止亲密的一对男女。幽深的目光有如一把冰冷无形的剑紧紧缠上了前行的少年男女。 东方语忽然有种被人窥视的不痛快,感觉后背有道幽冷的目光似有实质般沉压扫来,她随意停了停,扭头望过去,入眼,便见首饰店门前,亭亭玉立有如一株幽兰的锦衣少女,少女逆光而立,面容在阴影下看不真切,隐隐可见她身上那件华锦大氅上绣着鲜明的娇兰,静静地寒意莫名地盯着她。 ------题外话------ 看这收藏,看那几乎空白的评论区,我无语望苍天,悲愤啊! 姑娘们,某羽失去动力了……! 第19章 亲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一瞥即回头,回头的瞬息,她猛地惊愕了一下,因为她看见锦衣少女身后的丫环手里正小心翼翼拿着一枝兰花。鴀璨璩晓 自然不是买的,也没有人无聊到去逛街还带着兰花欣赏。 东方语意味不明勾起唇角,那么此刻,那个丫环手里的兰花就只有一种可能。 “怎么了?”清冽的声音略含诧异响了起来。 东方语浅笑着眨了眨眼睛:“哦,没什么,不过看见了些有趣的事情。” 一路上,东方语又趁机提了几个附加条件,她除了要开古董店还要开一间药堂一间首饰店,说了一通头头是道的经商理念,连地段位置什么的都已经选好了。 打扮得不伦不类的风昱对此自是十分吃惊。 少女眉梢上挑,语含鄙薄轻笑:“你以为我拉着你去逛街,真就只是逛街?我那是实地考察,你懂不懂?总之,你把这些事情都办好了,你的头发也就有希望长出来了。” 风昱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丫头,他心里对她刚刚生出那么一点好感来,她转眼又露出本性,真让人恨得挠心挠肺!又无可奈何。 一进入佳人苑,罗妈妈立刻迎了出来:“小姐回来了。”她眼角瞄了瞄里面,放低声音道:“白公子在里面坐了一会儿。” 墨白?东方语怔了怔,这家伙跑来等她? 东方语点了点头,进门,抬眼便见一张妖魅容颜隐在暗影里,苍白的脸庞表情有些沉,眉睫半垂,很安静却也很冰冷的样子。 一抹雪白的影子“嚓”一下从妖魅男子肩上如火花般奔向少女。东方语摸着雪貂的头,轻轻笑了起来,这小家伙自然吃过她自制的蜜饯后,每次见到她,都会表现出极度友善讨好的姿态。 “你怎么来这了?吃过药了吗?”少女抱着雪貂,缓缓走到白衣男子旁边坐下。 “你今天出去一整天,都去哪了?一直和昱一起?”暗影里,妖魅容颜上一双如华眸子竟闪动着隐隐寒光。 少女怔了怔,为墨白说话的语气与神态,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这态度看起来怎么像一个深闺怨妇?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将水咕噜一声饮尽,借此掩去眼底的惊愕,随即笑眯眯道:“嗯,你不知道姑娘天生爱逛街吗?我长这么大,还未好好逛过帝都,难得抓到个免费高级劳工,自然逛得久一点。” 妖魅男子略略挑高眉头,眼眸悄然轻转,熠熠生辉的眸子瞬息便成一段瑰丽流风,看得少女又是一呆,呆了半天才想起一事来:“这个,是我今天特意给你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墨白眉宇惊喜之色一闪,脸色微微柔和下来,接过她递来的盒子,含笑问:“送给我的?”少女笑着点头,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直在他面前眨呀眨。“嗯,很合适的腰带,我很喜欢,谢谢。”男子淡淡含笑,动作利落将盒子收了起来。 “真的?”少女喜色盈盈,随即噘着嘴,大咧咧嚷了起来:“罗妈妈,可以吃饭了吗?我饿扁了。” “小姐,奴婢马上端饭菜来,你先喝口水,歇一歇。” 东方语还在嚷:“快点啊。”旁边妖魅的男子眼神却深了些:“你在外面没吃东西?” 少女眯着眼,懒洋洋靠着椅子,十分平常道:“只顾着挑东西,忘了。” 男子看着她微显倦色的脸,眸光微微闪了闪,心下蓦然有股暖意流过。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墨白自然留在佳人苑与东方语一道用膳。 一顿饭,他大部分不是在吃饭,而是替东方语布菜;东方语要吃红烧鲤鱼,筷子还未伸到碟子,他已经微微含笑将剔了鱼骨的肉放到了她碗里;她一句嫌鸭子的皮太肥,他便利落剥了鸭皮,转眼,碟子便只见鲜美脆嫩的肉;她吃青菜时,只爱挑最前端有菜花那部分吃,他只一眼便发觉了她的喜好,随后不着痕迹将含菜花的青菜全堆到她前面……。 结果,一顿饭里,东方语饭碗里时时刻刻都堆满了她爱吃的食物;而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一直安静细致耐心地,以随意的举动最大限度体贴地为她服务。 “呃,吃太撑了。”少女嘟着嘴,摸了摸肚子,打着饱嗝,怨嗔地瞟了男子一眼:“都怪你,干嘛老往我碗里夹菜。” “是你自己说饿,贪吃!”白衣男子素手为她倒了杯热菜,含笑看着她:“我们不如到院子走走?” 东方语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接过杯子的时候,眼皮却不由自主跳了跳,如雪的衣,皓白的腕,在袖沿那大朵暗红妖冶的木樼花衬托下,更透出几分透明的苍白。 她起身,心下默默叹了口气。墨白始终不肯让她把脉,并禁止任何人向她透露病情,她只能从他的气色他的呼吸来判断他身体健康的程度……。 东方语安静伴在一旁缓缓走在小径上,静听着风过,带起落叶的沙沙声音,墨白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平常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对谁都不热情,偶尔高兴时会含笑看人,她见过他失去冷静愤怒的模样,便是每次她靠近他,要为他把脉时,他暴怒失控的反应。 也许是他的病令他情绪不能过去波动吧!东方语闻着他身上淡淡药香,静静在想。但今天……,少女想到吃饭的情景,脸不禁微微泛起绯色,墨白似乎热情过度……。 难道是因为她送了他一条腰带,他心情特别好的缘故? 东方语目露困惑,心不在焉缓步走着;皓白的腕精致如玉的手妖冶的暗红,忽然现于眼角,男子正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轻柔拈去发上的落叶。 少女微怔中,只听得男子温醇的嗓音淡淡响起:“小语,陪我下下棋,如何?” 随后,东方语便如置身恍惚中,随他回到屋子里,当她发觉自己坐在棋盘前,而他在旁边正动作优雅地打开盒子,要拿出棋子来时,她才惊得跳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摆手:“哦,墨白……不,我是说,我不会下棋,尤其是围棋!” 男子扬起墨飞的眉,眼眸微现意外,随即淡淡道:“没关系,我教你。” 东方语瞄了瞄盒子,苦着脸:“哦,你饶了我吧,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见她苦哈哈有如受酷刑的模样,男子妖惑的眼底忽然便泛了笑意,他目光隐隐,狡黠闪动中,忽地伸手拉住了欲站起来的少女:“就当为了提高智力,你还是坐下好好学一学吧。” “什么嘛!”少女面色忿忿,斜着眼瞄了他一下:“我研读医书一样可以提高智力,才不浪费精神拿着钮扣在格子里跳里跳去。” 钮扣?墨白淡淡挑了挑眉,用这个词形容棋子,倒是新鲜!但钮扣又是什么? “就陪我下一盘,可好?”男子嘴角微扬,语气温和,容颜魅人。 美色当前,东方语差点就傻傻点头答应了。嗯,这家伙可恶,居然对她用美男计! 不就是下棋吗? 少女透亮眼瞳里火焰簇簇,露出森森白牙,笑吟吟看定男子:“就下一盘?” “嗯,就一盘!”墨白看见她忿忿的模样,心情甚好,笑微微点头。 少女清亮眼眸狡黠之色一闪,随即见她捧起盒子,将里面的黑白棋子“哗啦啦”倒在了棋盘上,随即她微昂起下巴,眼神得意地望着男子,笑眯眯拍了拍双手,道:“现在,棋下完了。” 墨白望着棋盘,不禁哑然失笑,心情却甚是愉悦。道:原来,棋还可以这样下! 少女笑吟吟站了起来,转身便要走。男子眉宇含笑,几乎也在同时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瞬,陡地发生了一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少女不知怎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倾。接着,墨白只觉有淡淡的馨香气息拂入鼻端,少女柔软纤瘦的身体便扑到他怀里,错愕中,他薄凉的唇正巧印在了她光洁前额上。 ------题外话------ 妹纸们,收藏吧收藏吧!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羽在求收藏! 小羽病中惊坐起,一切只为求收藏! 第20章 亲密接触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墨白心神一荡,双手随即轻轻扶住少女瘦削的肩:“你没事吧?” 东方语的脸轰一声便似被火烧着了般,红霞霎时从前额漫到耳根,她手忙脚乱站好,垂着头小声答:“呃……,谢谢,我没事,是裙摆被勾住了。鴀璨璩晓” “小姐,小姐……?”胭脂略高的声音由远而近;东方语连忙退开几步,墨白看着空出的双手,心下莫名泛起微微失落。 “我在这呢。”东方语不敢抬眼看向那张妖魅容颜,急忙扬声应道。 “小姐,昱公子想见你,说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胭脂人未进门,已快人快语说了来意,之后才看见魅惑众生的男子脸色泛沉淡淡投了一瞥过来,她立刻敛首:“呃,白公子好。”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东方语自然也不好赶他走,摸了摸仍旧发烫的额,微微有些尴尬道:“嗯,胭脂,你让他进来吧。” 一会儿,一身淡雅常服,举手投足自见风流的男子走了进来,如果不去看他头上碍眼的头罩,单是他一双勾魂桃花眼就足可魅杀四方了。 风昱看见墨白安静站在东方语身后时,脸上表情明显怔了怔。 东方语难得的对他眉开眼笑,表露出高度热情,道:“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她说着,还亲自推了张椅子过去。 风昱简直受宠若惊,不动声色瞄了瞄她额上未褪的红晕,笑着拉过椅子,却没有立即坐下去,而是从身上掏出一方洁净到不能再净的帕子,一下接一下极细致地擦拭着椅子,半晌,在东方语目瞪口呆中,直到确定椅子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灰尘或脏污,他才优雅地坐了下去。 东方语嘴角抽搐了,眼皮直往上翻,这厮洁癖得会不会太过份了?难怪她每次见到这厮,他总是站着的!原来……咳,她真不应该推椅子过来让他坐。 “昱,天色很晚了,你不是习惯早睡吗?”一直安静的如雪男子突然开口,昔日温醇如春风的嗓音在东方语听来,却乍地如冷风卷过,莫名带起几分寒意,她不禁心下暗自思忖:他将晚字发音咬那么重干嘛? 风昱在听到墨白说这话的时候,还蓦地接到如雪男子一记凌厉森寒的眼刀。 风昱面色古怪地挤了挤眉,小声嘀咕:“晚什么晚,你不是还在这吗?” “昱,听说年贵妃一直念叨着她的宝贝儿子,不知道他在江南道过得好不好呢?”墨白妖魅的脸忽地漫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幽深眼神轻飘飘再送了记眼风过去。 风昱皱了皱眉,随即发现新大陆般惊讶地盯着如雪男子:“啧啧,果然是近墨者黑,连威胁人的口气都一模一样。”他有些无奈地眨着眼睛,却是看着一旁脸色绯红的少女:“看来这么晚的时辰,确实只适合上床睡觉。” 东方语笑哈哈朝二人挥了挥手,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嗯,都去睡吧,回见。” 第二天清晨,风昱正走往佳人苑,迎面却碰到从厨房出来的东方语。 “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指着东方语托盘里的瓦煲仔,很是惊奇地问。 “药膳粥啊。”东方语眼皮也没抬,答得理所当然:“墨白的身体长期缺乏调理,需要适当补充营养,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病情,但从旁调养一下,对他的身体还是好的。” 看样子,她是打算亲自将药膳送到墨白的慕天居了;风昱心下陡地感觉有些堵,却一路跟在她后头,走进慕天居。他想着:自己还没吃早膳,墨白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一整煲的粥,不如他替墨白分担一些好了。 看见二人同时进来,如雪男子淡淡挑了挑眉。倒是原来神态慵懒的雪貂,看见东方语进来,一双琉璃琥珀眼瞳立刻闪着锃亮的光芒,从墨白肩头跃下,欢快往东方语脚边飞奔过去。 “我听夏雪说,你夜里咳得厉害,四肢也有畏寒的现象。”东方语浅浅笑着,打开煲盖,药香混着粥香的特别香气一个飘散到空气里。妖魅男子眼色一亮,风昱一双桃花眼也明显露出食指大动的馋样。“这粥虽然未必能减轻你的咳嗽,却可以改善你四肢畏寒的现象。”少女说着,勺了一碗香气缭绕的粥递到墨白手里。 风昱等呀等,墨白已经有滋有味吃了起来,却还不见东方语有所表示:“喂,丑丫头,你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这么大一锅粥,他也喝不完,你为什么不勺碗给我?” 东方语眼睛一转,含着幽幽暗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嗤声道:“你别忘了,谁才是连累他吐血的罪魁祸首。” 风昱理直气壮的眼神立即一缩,心下郁闷嘟嚷:这丫头记仇难道还要记一辈子吗? “再说。”东方语笑意晏晏瞄着他暗下来的俊脸,凉凉道:“这是药膳,是我根据墨白的体质煮出来的东西,你一个正常人,吃下去会受不了!” 风昱闻着缭绕鼻尖的粥香,桃花眼霎时盈盈如水,讨好的意味流漾出一室温柔来:“可是我还没吃东西,要不,你去厨房再随意弄点?为了证明你的厨艺,我勉强一点牺牲自己的肚子给你展身手了,如何?” 东方语笑意微微看定他泛着邪肆笑意的脸,脚尖蓦地一动,直接便要踩上他的靴子,还笑嘻嘻骂道:“牺牲你的肚子!我呸,想吃什么自己叫人弄去,我可没兴趣侍候你的肚子!” “小语?”风昱放低姿态,眨着勾魂桃花眼,轻柔恳求。 “打住。”东方语双臂抱肩,做出恶寒发抖的模样,下巴一昂:“你还是叫我丑丫头吧,我听着心安。” 风昱立刻回复原形,展露他身为皇子的气派,语气森森,皮笑肉不笑道:“论伦常,他是弟我是哥,论身份,他是世子我是皇子;这粥你怎么就不能做给我吃了……?” 岂料他清冽的声音还在空气中袅袅,东方语只差再度飞脚踩他两下,狠狠白了他一眼,气哼哼扭过头!面容一沉,幽幽冷笑一声:“是,尊贵的皇子殿下,墨白的身份是不如你,但——他是我朋友,我心甘情愿为他下厨;请问你现在是要以殿下之尊命令我吗?” 风昱面对她变刺猬般浑身是刺的愤怒,有一瞬惊讶,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胡说了什么!不由懊恼地捶了捶自己脑袋,望望那个长着一张妖魅容颜的如雪男子仍旧慢条斯理,坐在那安安静静有滋有味喝他的粥。 风昱突然眯着桃花眼,皱起眉头,只觉得墨白那张脸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尤其是墨白嘴角静静流泻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简直像根针般刺痛了他的心。 转头,看着面沉如水,宁愿两眼望天也不肯正眼看他的少女,风昱心情瞬间便跌落到低谷,他扯了扯少女衣袖,柔声道:“小语,对不起,我就是嘴馋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东方语瞧见他的姿态,心下气消了大半,却仍旧冷着脸,悠悠道:“我刚才在厨房时,让人给你做了爱吃的点心。” 风昱怔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唇边随即勾出一抹大大笑容,差点就要冲过来拥抱东方语,不过看她仍旧没有笑意的脸,才悻悻顿住了动作,却完全没有身为皇子的优雅风度兴冲冲奔了出去,他就知道,这个丫头口是心非! 看着风昱兴奋过度奔了出去,墨白的目光悄悄沉了沉。 典雅大气的书房,玄衣少年微微垂首,道:“公子。” 温醇的声音冷冷吐出:“说。” “辰时刚过,语姑娘带着胭脂跟昱公子一起出去了,一直到未时前才回来;期间他们经过朱雀大街,铜化大街和锦华大街,进了十家首饰店七家药店和五家古董店。午时在一品居用膳,之后回府。”成刚语气平淡,声调流利,一口气将东方语的行踪说了个透明。 妖魅男子轻轻敲着桌面,眸光微转:“这么说,她现在就在佳人苑。” “是的,公子!”玄衣少年虽然对墨白让他暗中监视东方语行踪这事感到奇怪,但不该问的他从来不会多嘴。 未时过后,东方语带上她亲自买回来的药材到温泉浴池泡浴,天然温泉加上药材,对去除她体内的毒素有加倍的疗效。这是她在右腿长好后不急着回将军府的真正原因。 天然温泉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享受。 水气渺渺,雾气环绕中,东方语闭上双眼,十分放松地让自己全身心浸入到舒适的泉水里。 这个地方这个时辰,是绝对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何况她还让胭脂在外面守着。东方语忘我地惬意享受着泉水的洗礼,完全没有料到,此刻,就在不远的假山处,会有一个意外闯入的人,一双妖惑的眼眸,因撞见雾气隐隐里,她曼妙玲珑的躯体而渐渐变得炽热……。 ------题外话------ 据说写网文的能从小虾米熬成大神,需要三种本领。 一是坚持,二是厚脸皮,三是坚持厚脸皮! 小羽一直在努力,所以坚持厚脸皮,继续求收藏! 第21章 发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天!他从来没想过拥有一双灵澈透亮眼眸的小丫头,除去衣衫外,瘦不拉叽的她曲线竟然如此美妙动人……! 白衣如雪男子蓦地觉得喉咙一紧,下腹一阵灼热;只一眼,水气渺渺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娇美人儿便如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了他脑海里,如此鲜明如此动人! 他赶紧垂眸,扭头,转身。鴀璨璩晓 按着呯呯乱跳的胸口,逃也似的掠了出去。长睫掩映下,那张妖魅苍白近乎透明的脸竟微微透出薄薄的红,少了平日谪仙一般的冷清,而多了一抹妖惑的人气。 少女这刻如一只慵懒惬意的猫咪,懒懒闭着眼睛,靠着池壁而坐,感受着水气朦胧中腾腾蒸气打开肌肤烫贴的快感。 蓦地感受到一股灼热专注的视线箭一般射过来,她全身一紧,挑眉,缓缓睁开眼睛,正想随着感觉寻过去,微风吹过,空气中夹着淡淡清香扫过鼻端,淡淡清香里还有股独特的药香……;东方语心下一愣,心想这味道不是……。 在她发愣的瞬间,那股淡淡的独特药香倏地便消失无影。 少女缓缓站了起来,如扇睫毛一下一下轻轻眨着,嘴角噙了抹冷冽又甜蜜的笑,不知心里是失落还是欢喜,竟怔怔地站在渺渺水气里,半晌,才记起自己身上不着寸缕。 自此之后,东方语便发觉,她与墨白之间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她看他时,心里便莫名的觉得有股气恼别扭堵在心头;而他看她时,一双妖惑的眼眸虽也如往常一样平静无痕,可眼底深处,却让东方语觉得有那么一点异样的情怀,似是想爱惜又疼痛的模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风昱将三家店铺的地契及其他事情都办得妥妥当交给到东方语手里时,她才惊觉这个有洁癖又臭美的六殿下,其实还是个十分能干的主。 当然,到了此时,她对他的怨气早烟消云散了,而她在接过店铺地契后,很痛快地让风昱丑陋的头顶再度回复原来的模样;风昱又是一个风度翩翩人见人爱的风流皇子。 墨白看着风昱与东方语两人日复日的,毫无芥蒂一起逛街一起玩笑一起没心没肺捉弄对方的相处方式,心下产出了抵触的情绪,于是,明里暗里,要将风昱赶出他的别苑去,但风昱那厮臭美又自命风流不羁,还在墨白容颜泛沉的时候,多出了一样长处,那就是厚脸皮,墨白越是赶他,他便越要待在别苑! 这天,东方语泡完温泉药浴后,心下突然起了念头,想去看看墨白,便绕了路去慕天居。 然而,她还未走到门口,在她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了四尊门神,四人一样冰冷一样没有表情一样黑衣劲装,四尊门神排成直线站在她前面,瞬间便如一堵厚实的铜墙铁壁。 东方语皱起眉头,退后两步,抱臂盯着他们,困惑道:“喂,四位大哥,你们是墨白的隐卫,对吧?那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这是要进去找墨白,为什么要拦我?”她脑中灵光一闪,心却直直下沉:“难道墨白出了什么事?” “语姑娘,我们知道你,我们只是奉命在这里看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慕天居,其他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你还是请回吧。”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慕天居? 东方语心下一凉,这么说,墨白真的出事了!还是大事! “让开,我要进去!”少女倏然敛了笑容,脸一沉,眉宇便瞬间多了一股凌厉迫人的气势。 四尊门神相互对视了一眼,却整齐在摇了摇头,脚步一致守在原地,寸土不让。 东方语赤果果怒了,正想用她独制的罗汉粉收拾四尊门神,“让她进来吧。”声音一样的冰冷,只是隐隐含了掩饰不住的担忧。 东方语听这声音,果断抬头,视线绕过四门神,在看见成刚那张同样冰冷没有表情的脸时,她眼里“啪”地便飙出一股寒气直杀玄衣少年面门。 饶是成刚向来冷漠沉稳,也被她如有实质般凛凛杀气的眼神惊了惊。 成刚表情有些无奈,声音含了苦笑:“语姑娘……” “少废话!”东方语霍霍从四大门神让出的缝隙中穿过,两眼一瞪,便打断了成刚:“墨白到底出什么事了?” “语姑娘,你且随我进入里面说话。”成刚冷峻的脸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眼底担忧更浓了。 东方语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嗖嗖便蹬了进去。 “墨白呢?”四下张望,寻了一周依旧不见那抹如雪白衣之后,东方语脸色更冷更沉了。 “语姑娘,公子就在这里;但他不会见你的,你不用费心找他了。” 东方语眉头一挑,冷笑着看定他:“为什么?到底他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知道?” “今天晚上就是月圆夜!”成刚蓦地语气担忧,发了句让人莫名其妙的感叹:“语姑娘……,公子他、他对姑娘终究与旁人不一样,成刚才斗胆让姑娘进到慕天居来。” 从来说话不超过十个字的冷面侍卫突然面色凝重地冒出那么多话,还是隐隐带有暗示性的话。东方语听罢心下直沉:“成刚,我要听实话,墨白他……是不是在圆月之夜会发病?” 成刚扯了扯嘴角,眼底隐居重重:“是发病,但却比平时的发病要严重得多,具体什么情形,到了晚上你自会知道。” “现在不是还没到晚上吗?他现在在哪?” 成刚没有回答,只是眼睛轻轻地瞄了瞄了他的脚。 东方语瞥见他的举动,心下一怔,这冷面侍卫不会也有洁癖吧,好端端看他的鞋子干什么? 然而,念头未转过,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骇人的设想,假如成刚是对她做某些暗示呢? 鞋子?脚?地面?——难道墨白把自己关进了地下室? “他是提前发病了吗?所以还等不到晚上就把自己关起来?” 成刚眼底闪过诧异,他想不到她心思如此敏锐,竟一下就猜出关键来。 东方语见他沉默着,等同默认了她的猜测,心下不知怎的忽然涌起阵阵气闷心慌的不适感:“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前发病?告诉我吧!” 成刚用能令人心底发寒的眼神瞅着她凝望了半晌,才冷冷道:“语姑娘,你习过医术,应该知道有些病切忌情绪激动,”他又幽幽地暗含着责怪的瞟了她一眼:“语姑娘的腿如今好了,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好吧!东方语心凉中,突然听闻他提到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不免心中奇怪,随即心念一闪,忽地想到墨白当日为她重新断骨后,莫名而起的咳嗽来。 “你是说墨白他——是因为当初为我断骨时妄用了内力,而导致他现在病情提前发作?”东方语艰难地闭上眼睛想了想,那天似乎刚刚过了圆月之夜,如果是这样……。 成刚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便留她独自待在里面。 天色在磨人的等待中慢慢黑了下来,月亮渐渐爬上来越过树梢,将悽冷的月色洒满大地。 屋里没有点灯,东方语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心随着黑暗起伏沉沦。 “啊!”一声沉闷凄厉的吼叫声,就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来那种痛苦无奈的嚎叫,声音不高,却颤颤的令东方语听得心头一惊一凛,双肩也随着这声嚎叫抖了抖。 在她松口气时同,短促的嚎叫声突然如密集的雨点一样,毫无顾忌地朝她耳膜声声袭来。 这时,成刚一脸沉郁地出现在她面前:“你随我去个地方。” 东方语脸色有些浮白,她没有说话,点了下头跟在成刚后面。成刚带着她在慕天居里转了两圈,然后停下,不知他手往什么地方一按,他们面前便忽地凭空多出一扇门,成刚一言不发直接进入门内,东方语跟在后面进入去时,才发觉他们正顺着阶梯在往下走,大概走了一刻钟,不算宽敞的通道突然开阔起来。 成刚这时已停下了脚步,并微微侧身让出空间来。 东方语抬头一看,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那个素日总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此刻满身满头都是草屑,他正软绵绵凭墙而坐,眼神却陌生而狂燥。 但让东方语瞬间两眼蓄泪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个人前谪仙一般的男子,此际,满头青丝成白雪,一双冰冷的眸妖气噬人,他重重喘息着,隔着腕粗的铁栅,正骇人地盯着她,那幽幽目光就如一头野兽看到了可口的猎物时发出的光芒一样。 ------题外话------ 无限心伤中……! 第22章 有女找上门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是的,墨白,自己将自己关在了铁笼里! 她在外面无力地看着,他却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在笼里嗷嗷嚎叫。鴀璨璩晓 东方语双眼晶莹的泪珠几乎在她扭头的瞬间飙落下来,只一眼,她已不忍再看,不敢再看。 气氛压抑得令人难受,成刚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公子每个月圆夜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现在月亮才刚刚升上来……”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很快收起泪意,语气沉静:“他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吗?你让我来这,不是为了让我看他怎么难受的吧?既然你想让我帮助他,你就该告诉我实情。” “他……!”成刚眸内闪过为难的挣扎,刚刚开口却突然说不下去。 因为铁笼里,墨白忽地发起狂来。只见他双目赤红,苍白得有透明感的脸居然隐隐泛着诡异的血丝,一双雪般洁白玉般莹润的手莫名凸起条条令人惊心的青筋,此刻,他神态恐怖,面目狰狞地握紧拳头,一拳一拳接着砸向墙壁或者腕粗的铁栅。 他本人似乎感觉不到痛楚般,厚实的墙壁因他的捶打而巍巍颤抖,铁栅更是簌簌晃动着发出嗡嗡巨响,他一双洁白细腻的手很快便鲜血斑驳,可他捶打的动作仍在继续,似乎永不知疲倦般。 东方语看着他一下接一下的拳头击在坚硬的墙壁上,就如沉重的铁捶呼呼生风一捶接一捶敲在了她心上。 她艰难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那个如雪男子血沫横飞的手……;却又不忍不看,因为那个一身骄傲的男子,此际状若疯狂,不断自残,不断发出凌厉的嚎叫。直至筋疲力尽,他一双妖惑的眸才缓缓褪去骇人赤红,然后慢慢瞌上,他精瘦的身体这时便如山倒般轰一下滑在地上。 东方语正要走过去,成刚立刻眼疾手快拉住她,声音含着难掩的悲恸,缓缓道:“语姑娘,不要过去,公子他……不到一刻钟又会重新醒来,然后继续……,你现在过去会受到伤害的。” 东方语带着恳求神色看他:“难道月圆夜他会完全失了常性,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认得?” 成刚眸内闪过无奈,慢慢点了点头。 东方语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忽地撒开脚丫朝铁笼奔了过去,既然此刻墨白昏睡着,她得抓紧时间过去看一看。 成刚眼见她不顾危险而去,心下微微有些动容,也跟着快步走了过去,预备着随时迅速将她拉开,以免真让她受到伤害。 但,东方语奔到铁笼外,才发觉一件为难的事,笼子用大锁锁着,还用沉重的寒铁链缠住,没有钥匙她根本进不去,进不到里面,她自然没法诊治墨白。 扭头一看,成刚已紧紧跟了过去,她立刻以不容违拗的口气命令道:“打开它!” 成刚两手一摊,露出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公子每次将自己锁进去之后,都会将钥匙藏好,待到夜晚过去之后,他完全清醒过来,才会再取出钥匙打开这条锁链。” “什么?钥匙只有一把?每次都是他亲自藏好吗?从来不让你知道?”东方语惊愕中心直往下沉,看着冰冷少年目中露出无比担忧之色,微抱着期望问:“那以你的武功,能不能弄断这条锁链?” “这条锁链是用海底万年玄铁所铸,坚韧无比,除了钥匙,任何武功任何利器对它都没用。” 东方语心急如焚,这么说墨白早防备着别人趁他失去神智之时打开铁笼。 “他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关得那么牢?” “语姑娘你仔细看看里面的墙壁。”成刚声音淡漠,表情一样冰冷,但那眼神却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那不是普通的青砖,而是用相当坚硬的花岗岩直接嵌衔到墙体。” 东方语抬头细细望去,那唯一一面的墙壁上居然有无数深浅不一的坑,她惊骇而心痛地盯着那些坑,缓缓问:“那些都是墨白留下的?” 玄衣少年只略略点了点头,忽地出手如电将东方语拉到一旁去。 因为这时,铁笼里的如雪男子蓦地睁开双眼,双目炎芒爆射。随即只见他衣袖挥动,一身如雪白衣旋转如风,身形在这红白交织的诡异旋风中,形成一幕令人眼炫的情景,然而他随意抬手挥动间,腕粗的铁栅便嗡嗡作响不已,更有多根铁栅又新增了几条变形的弯曲。就是那一面岩石嵌砌的墙壁,也在瞬间多了无数裂痕。 恐怖的声响随着眼前令人心惊胆颤的情景,声声不绝交织袭击东方语耳膜。 她怔怔看着里面快得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心里骤然掀起了涛天巨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她的心房。 “公子的武功本来就少有人及,他发病的时候,功力更是比平时强了不止一倍,所以在月圆之夜,他从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个铁笼子。”成刚沉沉的声音就像闷闷的雷,一声一声炸在东方语心上。 怔怔看着铁笼里面发狂的男子,她心里的痛更剧烈了更明显了! 每月经受一次,他到底要承受多大的疼痛,才会致使整个人连神智都被压制住!他身上的痛苦究竟有多难承受,他才会表现出如此激烈疯狂的举动! 东方语在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心就如被锋利的锯齿狠狠来回割过一样,绞痛入骨。 一轮复一轮的颠疯,一回接一回不知疼痛的捶打,漫长的月夜终于过去了。 在迎来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墨白满头银发缓缓又变回了墨一般的青丝。 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眼神虽然疲倦却没了妖炎的赤红,一如往昔的冷清,他哑着嗓子缓缓唤了声成刚。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从一回来就一直坐在这发呆?不吃不喝也不睡,你这样子胭脂很担心的,你不是常说我们和罗妈妈三个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出来好不好?”胭脂着急而又无奈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胭脂说得对,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罗妈妈挑帘而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眉梢轻动,眼角瞥见二人担心的表情,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作出轻松的姿态,淡淡道:“我没事,在想些事情而已。” “小姐真的没事吧?”胭脂半信半疑,弯腰将头凑过来瞄着东方语黯淡的面色,想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奴婢有件事要告诉小姐。” “嗯。”东方语露出惯有的轻松表情,笑眯眯看着她:“你说。” “小姐,那我就说了。”胭脂咬着下唇,内心显然挣扎了一下:“奴婢刚才碰到夏雪姑娘,她、她正领着一位年轻貎美的姑娘往白公子的慕天居去,看神情,二人还相当熟悉,奴婢远远看着,夏雪对那位姑娘好像还很敬重。” “哦,那可能是墨白家里的姐妹吧!”东方语不以为意,心不在焉答了句话。 “小姐,那姑娘不姓风,奴婢好像听到夏雪叫那姑娘高小姐……” ------题外话------ 嗯嗯,有颗小小草冒尖了…… 第23章 被算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哦,管她高小姐矮小姐,反正是墨白的客人,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鴀璨璩晓”东方语眉头轻蹙,语气漫不经心中隐隐透着烦燥。她自亲眼看过月圆夜发狂的黑白之后,心里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东方语强逼自己睡了一觉之后再去慕天居时,远远便听到有如渺渺古刹的梵音缭绕扩散,凝静四周空气,她暗自吃了一惊,脚步便加快了。 倾听,有如渺渺古刹梵音的琴声就是从慕天居不太远的一座亭子里传出的;抬眸遥望,从东方语的方向,只见一名背影身姿婀娜的女子十指在琴弦上飞舞,女子对面,分品字形坐着风墨白与风昱。 墨白妖魅容颜上一片平静之色,眉宇流泻着淡淡欣赏;风昱则半眯着勾魂桃花眼,露出十分陶醉的神情。 东方语略一挑眉,眼珠骨碌碌转了转,便要转身悄然退出去。 “喂,丑丫头,既然来了,为何又要偷偷摸摸离去?”风昱清冽的声音含着嘻笑的玩世不恭,轻飘飘在少女转身一刹送了过来。 “谁偷偷摸摸了!”少女大步霍霍走进亭子,狠狠瞪了眼微笑吟吟的洁癖男,挑着眉梢,眼含不屑轻嗤:“切,我这叫识趣,不想打扰你们听琴的雅致。” 妖魅男子微微侧目,看见覆着面纱的少女,眼神亮了亮,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朝她点了点头:“小语,过来坐。” 少女眸光微闪,在二人当中落座。对面,抚琴女子一身天水一色的绿绮裙,面容清婉秀丽,浑身透着一股恬淡安宁气息;然而细看,东方语心下立时生出一股怪异感,女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灵秀亲近,却在悄然流转间泛着无限妩媚。 少女略略侧目,看见身旁白衣如雪男子,妖魅面容依旧苍白,眉宇间却再无昨夜狂暴痕迹,就连半掩眼眸也清静如海,除了眉梢处仍见浅浅疲倦,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啪啪啪……”东方语眸光流转这片刻功夫,旁边一双桃花眼总泛着勾魂眸光的家伙突然大方地拍起手掌来,东方语一怔,却见对面绿衣女子略一颔首,站了起来。“辛苦高小姐了。” 墨白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平淡,从东方语的角度隐隐可以看见他眼底华光熠熠,她愣了下,看来墨白很欣赏这个什么高小姐! “高小姐的琴艺真是出神入化,尤其这一曲清心调,简直让人有如身临万佛吟唱的千年古刹之境,琴声如号梵音洗涤,人心所有*烦恼统统化为云烟,妙、妙,真是妙绝呀!” 东方语瞟了眼一句三叹的风昱,心下暗暗有些吃惊,能得这厮如此高的赞誉,看来这位高小姐的确有两把刷子! “公子过奖了,”绿衣女子垂首羞涩一笑,眨着水汪汪又妩媚无限的眼睛看着东方语:“不和这位小姐是?” “她呀,丑丫头一个,你可别小姐小姐的叫她,这丫头哪有一点姑娘家的端庄温柔……!”东方语磨牙,眼底寒光隐隐,笑吟吟看了过去,风昱立刻缩了缩脖子。“小语,她是如花楼的名伶高悦沁高小姐。”旁边温醇的嗓音适时响起,东方语只好站起来冲绿衣女子微微一笑:“你好,高小姐。” “原来你就是语姑娘!”高悦沁温婉笑着,“悦沁从进来就一直听到有关语姑娘的事情,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东方语挑了挑眉,嗯……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 眼神一冷,飞快横了记眼风扫过旁边十足孔雀的洁癖货,为讨好美女掀她老底?看这货就是欠修理! 风昱接到她冷意飕飕的眼风,立刻扭头见机地嘿嘿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他怎么给忘了,这丫头最记仇,这丫头整人的手段可是变态中的变态! 如梵音般的琴声再度响起,风昱正了形,墨白优雅端坐着,妖惑眼眸里流泻着淡淡欣赏。 东方语看了看陶醉在琴声里的堂兄弟俩,眉心轻蹙,悄然起身便要离去,衣摆却被一只精致雪白的手拉住,她低头盯着袖沿暗红妖冶的木樼花,轻轻拔开那只精致如玉的手,随即身形如风闪过,悄然走远。 墨白轻眨长睫,掩去眼底微微失落;这时,渺渺梵音略微一凝,很快又流畅如水。 翌日,东方语泡过温泉药浴后,再度转到慕天居来,远远便听闻那独特如万佛吟唱的琴声,她皱了皱眉,转身便想离开。 “嘿,丑丫头,怎么一来就想溜呀,是不是听到高小姐的琴音自惭形秽?”少女脚下紧急刹住,两眼一瞪,冷声道:“你吃饱了撑着!没事专从人家背后跳出来吓人!” “啧啧,丑丫头今天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风昱摇头晃脑将一张欠捧的俊脸直往她眼前凑:“来来来,听听高小姐的清心调,担保你一会心清如水,什么火气都没有。”风昱不由分说,拽着她手臂就往亭子去。 东方语白眼一翻,笑意晏晏瞄了瞄他的手,凉凉道:“你再不放手,等下可别鬼吼鬼叫,在高小姐面前失了身份哦!” 风昱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放手,脚步反而加快了。进入亭子时,墨白幽凉的眸光在东方语手臂上停了停,随即手指轻弹,一颗小泥块便“啪”一声粘到风昱衣裳。 风昱怪叫着跳开,末了,从身上掏出一方洁净到不能再净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椅子,一遍又一遍,才小心翼翼坐下来。 东方语心里郁闷得想吐血,看这厮洁癖的毛病没变呀,为什么刚才不受她威胁?难道被她整得多,所以对她免疫了? 她心不在焉坐下来,旁边妖魅男子长睫掩映下,眸光闪闪,笑意隐隐中,不着痕迹朝她靠近了些。 谁也没注意对面,抚得一手绝妙琴音的绿衣女子低垂眉眼里,在瞧见墨白的小动作时,有一道凛冽寒光飞快闪过。 之后,东方语泡过温泉药浴,再也没兴趣踏入慕天居,整天就窝在佳人苑里看看书铡铡草药。 “小语,最近为什么不去慕天居了?”温醇的声音微含疑惑,一团雪白的东西刹那滚到脚边,东方语摸了摸雪貂,从草药中抬头,瞥了眼容颜妖魅的男子,淡淡道:“哦,我最近在忙。” 忙?墨白困惑地环视了周围一眼,忙着晒草药?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听着高小姐弹清心调吗?怎么忽然到这来了?”东方语继续低着头,语气不咸不淡道。 墨白眼神一亮,这丫头……是在吃味吗? 嘴角微微上挑,隐隐现着浅淡笑意:“你不喜欢,我往后便不听。” 东方语吓了一跳,连忙弹起来摆手:“别,千万别!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是我这个一窍不通的粗丫头可比的,再者,我听夏雪说,她弹的清心调对你的病情有好处,你还是回去听她弹琴吧。”她可不想被别人当成假想敌。 墨白眼神柔和,嘴角含笑平静地看着她,却是坐了下来,替她收拾起散乱的草药。 一连几天,墨白比准点的时钟还准时,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佳人苑里。 然而,这天,东方语泡过温泉药浴后回来一看,嘿,好家伙,她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多出一群人来,除了墨白,连好几天神龙不见首尾的风昱也来了。东方语皱了皱眉,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高悦沁也出现在这里,还是带着琴。 少女挑了挑眉,心下冷哼一声,不动声色走过去,踩着风昱靴面狠狠辗了辗。风昱痛得吡牙咧齿,只能露出万分哀怨的眼神瞪着她,却不敢发出嚎叫声来。 然后,东方语严令胭脂,以后再不准放那几个闲杂人进入她的地盘。 风昱摸不准她的脾气,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悻悻不再过来。对墨白,胭脂可不敢彻底执行东方语的吩咐,谁让人家是房主,他想去哪,她一个小丫环哪拦得着。 再然后,高悦沁也来求见了几次,皆被东方语不客气地打发了。 想起这个高悦沁,东方语心里便来气,别以为掩饰得好,她就看不穿高悦沁对墨白的用心,外表再温婉善良,无争无求,身在如花楼那样的地方,怎会不想着一朝攀上大树,好脱离苦海! 东方语眉心蹙起,莫名感觉体内血气翻涌,不由得烦燥地越出水面,挥了挥朦胧雾气,迅速穿上衣服。 心道:莫非因她最近心思杂念过度,体内的毒似乎停滞了般,这些天竟没排出多少毒素。 第二天,东方语如往常一样,将药材洒落池子里,然后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完全浸没在袅袅水气里,然而,过了一会,她觉得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胸口还微微生出恶心气闷感来。她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爬上来穿好衣服,心下微微有些纳闷。 第三天,她还没泡够半个时辰,突然感觉体内血气翻涌如潮,接着只觉喉咙一甜,随后“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东方语抹了抹嘴角,望着在眼前漾开的血红,皱着眉头静静沉思起来。 随手捞起池里的药材,仔细看了看,透亮双眸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光来。 ------题外话------ 小妞们,吼两句吧!让小羽知道你们在,好不好呀? 第24章 情动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丑丫头,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夫吗?为什么不给自己看病?”清冽的声音含着几分焦急,人影未见,声便远远落入佳人苑里:“你都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了,还整天戴着个鬼面具干嘛?再说,你的脸我们又不是没看过!”风昱一飘进房里,直接便要伸手去拿开东方语的面具。鴀璨璩晓 少女恼怒地偏了偏头,避过他的狼爪,有气无力道:“病,是需要养才能好,有点常识行不!”她手指挪了挪面具,冷冷睨了下那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男子:“你不是整天都说我丑,我戴着面具,还不是怕玷污你的狗眼!” “你……!”风昱顿时气结,眼眸骨碌碌地转,他那个叫她丑丫头是叫顺口了,并不是真的觉得她丑……!“要不以后我叫你语丫头。”风昱商量着闪了闪桃花眼。 东方语冷冷嗤笑,斜睨着他:“别,你又不是我老爸,你还是继续叫我丑丫头吧,我听着顺耳,反正这面具我也戴得高兴。” “小语,听说你吐血了。”东方语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一身白的一主一宠便出现在面前:“嗯,怎么回事?”墨白一双妖惑眸子平静中透着隐隐担忧。 东方语盯着在她眼前晃动那截衣袖,暗红妖冶的木樼花直晃得她眼晕,她皱起双眉,撇过头,漠然道:“没事,大概是我自己整天对着草药,不小心弄错了。” 墨白眨了眨明眸,怔了一下,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风昱皱起眉头,一双勾魂桃花眼闪着困惑暗芒,一个大夫弄错药?瞧这丫头的精细劲,怎么着也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嗯,有古怪! 继墨白之后,高悦沁也来了佳人苑,既然是来探病的,东方语自然没有理由将人家拒之门外。 绿色衣裙如一抹娇翠的叶子,清新优雅温婉处处,一番殷殷安慰的轻言细语从她小巧红唇吐出,自然又引得风昱一阵眉开眼笑的赞赏。 墨白表情淡淡,妖魅的容颜看不出喜怒,凝视东方语时,眉心处隐隐掬了一抹轻愁。 东方语懒懒半躺着,心下不动声色瞄着高悦沁自进来后,眼角便不时瞟向墨白。而墨白又一副淡漠丝毫不知佳人意的模样,她心里便冷冷笑了起来。 原来这个表面看着清婉无害的琴伶打的是这主意! 东方语这一病,便病了好几天,似乎约好般,每次墨白前脚踏入佳人苑,高悦沁后脚马上便会到来。 “罗妈妈,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罗妈妈搁下刚刚拿回来的药包,凑近她耳边,压着声音道:“跟小姐猜测的一样,她身边那环儿前些天一直从不同的药堂买药,其中一味便是天妇罗。” “果真是她!”东方语凉凉一笑,眸底一片暗芒闪动:“天妇罗的外形与气味跟天星草几乎完全一样,唯一区别只在于天妇罗梗心有一条红丝,但二者的药效却天差地别,难怪我也会着了她的道;对了,关于她的身份,可有什么消息?” 罗妈妈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奴婢去如花楼问过,有人似乎听说起她外祖家曾有人深谙弄花侍香之道,但并不能肯定是否确有其事;至于她,五岁那年就被卖入如花楼,据说家里受到贪污案牵连,被抄了,她被充作官伎,因着从小琴艺出色,如花楼的嬷嬷一直容她保留清白之身。” “深谙弄花侍香之道?”东方语随手扯了片树叶,细数叶纹,眉眼笑意深深展开。 “小姐打算怎么做?将这事告诉白公子吗?”罗妈妈看着她眉梢笑意闪动,却带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凉意,不禁有些担忧问。 “不。”少女盈盈浅笑,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光芒闪烁:“我要让他试试被狼耽视的感觉,他不是很欣赏她绝妙的梵音佛唱吗?那就好好欣赏吧!” 罗妈妈不太赞同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小姐,白公子可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 “嗯,我知道!”东方语笑意微微,欢快地侍弄着草药:“所以,我会让他们兄弟二人有福同享的!” 罗妈妈神情一愕,小姐这么说,是打算连昱公子也一起算上吗? 东方语眸光闪闪,笑容更甜蜜了。风昱那只孔雀男不是嫌她丑嫌她没有大家闺秀的女人味吗?她就让他试试清婉温善的女人味到底是何味道! 她可不相信有了她的暗示,那两个人精一样的男子会不派人暗中调查。 两天后,东方语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胭脂在旁做帮手时,馋得直流口水,她盯着那些香喷喷的菜肴,困惑问:“小姐,奴婢怎么不知道你的厨艺那么好?” 东方语轻轻一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行了,将这些菜端出去,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小姐不是不喜欢那个什么高小姐,为什么今天还要请她到佳人苑来吃饭?”胭脂眼睛滴溜溜四下望了望,压着声音问。 “我不是说了,这是顿答谢饭;我生病时,她也来佳人苑看望我了,我怎么能不请呢!” 胭脂噘着嘴,语气不屑道:“奴婢看她哪里是来探望小姐,她分明是追着白公子才来的;奴婢见她的眼珠子每次一进来就只盯着白公子,白公子到哪她的目光就粘到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东方语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再说话,听说高悦沁明天就回如花楼了,她总得给人家制造机会呀! 如此想着,心下暗暗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胭脂的观察力这么厉害,高悦沁的目光的确是粘着墨白转,可绝对是不动声色那种,哪有这丫头说的那么明显。 “好香!罗妈妈,这些菜真是语丫头亲手做的?不会是从天香楼买回来的吧?”东方语远远听闻臭美兼洁癖那厮清冽夸张的笑声,心下暗自啐了声,只要有这家伙在,哪都不会安静,挑着眉走进来,眸光随意一望,笑道:“大家都来了,正好,菜也煮好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东方语作为主人,自然在上座,左边是墨白,右边是风昱,墨白之下当然是高悦沁了。胭脂与罗妈妈替他们添置好碗筷后,东方语便让二人与夏雪成刚自成一桌。 饭香菜热,气氛自然是美好的,墨白与风昱皆对东方语大献殷勤,争相给她挟菜,说是慰劳她;高悦沁坐在墨白下首,眼巴巴地看着墨白往东方语碗里送了一柱又一柱,一样又一样的菜,低垂的眉温婉不再,清新的眸隐隐泛起了戾气,唇角更勾起了苦涩而忌恨的笑容。 东方语乐呵呵地享受着两美男服务,不时瞟一眼那位绿衣清新佳人,目光偶尔在绿衣女子腰间的香囊停一停,然后继续笑吟吟地吃她的饭扒她的菜。偶尔良心发现,也会为两旁的美男添两柱菜,引得某人一时受宠若惊,某人眼神妖惑发亮。 如果不注意妖魅男子与那双桃花眼偶尔扫过清婉女子时泛起的丝丝寒光,这顿饭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愉快的。 夜色渐浓,东方语笑眯眯地很直接下了逐客令,她还等着下一场好戏开锣呢,绝不能让他们再赖在佳人苑不走。 据夏雪说,高悦沁每个月月圆之后,都会来这住上几天,因为高悦沁弹奏的清心调可以平复墨白体内的狂燥;因此高悦沁的住所是固定的,并且离慕天居很近,离开佳人苑,风昱便独自回房,而墨白则与高悦沁同路。 夜色朦胧,一切都很美好,女子落后一步,双眸热切地凝望着前面如雪男子,温轻软语柔柔逸出红唇:“公子,我明天便回去了,不如今晚让我再为公子抚琴一曲?” 男子略略点头,举步往亭子而去。清风吹过,掠起几根发丝,正巧扫过身后女子透丽的面庞,女子闻着男子身上传来淡淡气息,突然便觉得心跳如鼓擂。 琴依然是那把琴,曲依旧是那首曲,调仍旧是那个调,然而弹着弹着,女子浑身渐渐热了起来,看对面如雪般傲然冷清的男子,也逐渐朦胧。 墨白平静的心境竟也在这梵音中,慢慢变得狂燥,渐渐觉得体内有把热烈燃烧的火,在不知不觉中蚕食他的意识……。 “公子……!”琴声不知在何时停了,清新温婉的女子此刻如一团柔软的云般,挽上了男子精瘦的肩,炽热的红唇朝着男子妖魅的脸缓缓凑了过去:“我好热!” ------题外话------ 童鞋们,没意见的话,小羽就把墨白当成白菜给贱卖了! 第25章 降火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软语呢喃,如丝眉眼,香艳气息,像一场绮丽的梦,无一不诱惑着此刻在火海里沉沦的男子。鴀璨璩晓 模糊的神智,朦胧的眼眸,墨白此际只有一个意念,就是热,全身上下火烧火燎般的热,腾腾燃烧的火焰似乎要吞噬他一般,他感觉体内的血液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热力,浪潮一样的热即将破体而出,他在拼命地疯狂地寻找突破口。 想要熄灭熊熊热火的突破口! 女子身体自然散发充满诱惑的气息,温软的呢喃,醉人的眼神,对于苦苦寻找宣泄热火的墨白来说,无异于一个将在大海中溺毙的人看到了一叶孤舟,不用任何人教,下意识便会朝那叶孤舟拼命扑去……。 更别说,女子自然散发的体香与柔弱无骨的纤臂已牢牢圈上了他的肩与颈……。 “小语,我好热……救我!”男子同样意识不清发出喃喃低语。 女子听到他温醇惑人的声音,似乎受到邀请般,双臂缠得更紧更欢快了,而炽炎血红的唇也直直往男子柔软的薄唇寻去。 清新诱人的香气中突地多了一股别的味道,呛人的脂粉味无遮无挡猛一下窜入男子鼻腔,他倏地别过头,躲过女子温软炽热的唇,混沌的心智一刹清明如镜,这不是小语的味道! 心随意动,只见妖冶的木樼花在黑夜中划起一道极快的暗红,他肌理细腻的双掌霎时便贯了内力,双掌一挥一推间,缠在他双肩大半个女子香艳柔软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呼”一下飞了出去。 他眼皮未抬,双腿一屈便已盘膝而坐,掌心、头顶处,一会便徐徐冒出袅袅白烟来。 女子被他摔得七荤八素,半晌爬起,浑身虽然疼痛不已,但这些痛楚一下便被体内血液贲张的热潮盖了过去,她循着空气中媚艳的气味,跌跌撞撞再度爬到墨白跟前,像金属受到磁铁吸引般,不由自主便朝盘膝的男子扑了过去。 然而,她还未挨得着男子衣角,便再次被摔了出去,这回是墨白运起的内力在外围形成了保护圈,高悦沁无论如何是撞不破近不了他身的。 试了多次未果,体内热潮早将女子残存的意识烧得一点不剩,她一边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一边踉踉跄跄往反方向而去。 男子特有的气息与体味对此刻的高悦沁便如清凉无比的水,吸引着她不顾一切扑去,与慕天居反方向正是风昱的居所,当墨白与高悦沁在外抚琴梵唱时,风昱已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睡梦中,风昱只觉全身似被热浪包围一样,一波一波的热浪打来,渐渐打得他头昏脑胀,睡梦中更是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双手却是无意识地掀掉被子,还是觉得无比燥人的热;接着剥光了衣裳,赤条条地在床榻上翻滚;热浪还是拍打不停,一下接一下汹涌着他的心他的血脉。 啧啧,真想不到风昱的身材那么有看头,她真是赚到了,某语蹲在门外树丫上,津津有味地盯着房内一举一动,一双清亮透澈的眼眸在夜色里一闪一闪,显得特别明澈有神。 风昱眉宇拧得老高,踢开热源的被褥衣裳,一个翻身,整个人便落在了清凉的灰石地面。地面仍旧不够凉快,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一脚踢开了。 凉意袭人的夜风幽幽卷过,带来一阵极为畅快透凉的爽,更带来了一阵香艳温热的女子气息。 昏睡中的风昱鼻子仍然敏感得跟狗鼻一样,他洁癖的毛病可不单单表现在对脏污的物品,就连气味也一样,只要夹了他不喜欢的味道,他排斥的潜意识立刻便会发挥作用。 就在高悦沁刚刚摸到他,为找到清凉之源无限欢喜,正要狠狠扑上去将他压倒的时候,昏睡中的风昱居然突地睁开双眼,平日勾魂的桃花眼居然在一瞬迸出骇人的寒光,瞄见地上葡伏而热浪滚滚的香艳娇体,他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愕然盯了半晌,显然他的意识仍旧陷在混沌不清中,并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然而,他讨厌那具娇艳的身体散发出来的味道,非常的讨厌,他无意识地举手,揉了揉鼻子,桃花眼眯成了缝,又盯了半晌。 高悦沁被他一下拔开,几乎立刻从地上爬起,又极快地缠了上来。 “啪!”几乎是潜意识的挥手出掌。 “噗”与风昱挥掌几乎同时,女子口中蓦地吐出大口红得鲜艳的血液来。 高悦沁痛得嗷嗷直叫,眼睛露着乞求,缓缓爬向浑身一丝不挂却如天神般凛然不可侵犯的男子。 风昱嗅着她身上的脂粉味与血腥味,眉头皱得更高了,低头环顾了一眼自个,霍地三两下跳上床,手脚利落地穿上衣服,然后,十分不情愿地伸出两指拎住女子后领,“嗖”一下飞掠出去,几个起落便到了前院花园。 想也没想,俊脸上连一丝犹豫的表情也没有,像扔石头般将女子扔进了利用花木布阵的五行阵中,随后他嫌恶地搓了搓手,一个漂亮转身,却是往府里冰镇食物的冰窖急蹿而去。 黑暗中,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微微愕了愕,她明明记得,在孔雀男身上下的媚情药,份量要比那一身如雪容颜妖魅的男子要多,为什么看起来,风昱反而比墨白清醒? 难道是因为高悦沁利用自身佩戴的香囊,也在墨白身上用了引情香的缘故? 东方语一边困惑地搔着头,一边打着哈欠往佳人苑走去,戏落幕了,她也该洗洗睡了。 清晨的阳光很灿烂,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清晨伸着懒腰起床的东方语,脸上爬满了灿烂欢快的笑。 可有人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的,反而更像布满阴霾的天,再俊的脸也抵不住黑沉沉的乌云色,比如那个刚刚从冰窖里出来的冰棍——风昱。 他抖着眉毛上晶莹洁白的冰块,咬住哆嗦不停的嘴唇,一步一拐走入佳人苑:“丑丫头,这回你死定了,居然敢对本殿下用那种下三滥的春药!” 少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香茗,笑吟吟走到门边,懒懒地倚着门框,盯着浑身冻得乌黑的男子,凉凉道:“哎,六殿下昨晚去哪里了?瞧这一身冰块……啧啧,我猜肯定是掉进冰窖里冻了一宿吧!怎么,冰镇了一晚,身上的火气还没消呢!要不,我再帮帮你?” 风昱瞧着她笑眯眯的脸,张了张嘴,然后狠狠地咬着牙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算你狠!”说罢,转身一拐一拐地往外走了。 “禀公子,王五刚刚在前院洒扫时,发现……” “发现什么?”妖魅男子眯起眼眸淡淡瞥过来,苍白的脸比往常更加透明化,薄薄的唇不时飘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林管事照实说,无须吞吞吐吐。” “发现、发现如花楼的高悦沁高小姐,她、她衣衫不整昏迷在阵内。”林管事硬着头皮,在妖魅男子浅淡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眼神下期期艾艾说完这句话。 “高——悦——沁?”墨白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中似乎有股咬牙切齿的恨意蕴含其中:“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事,我自会让人去处理。” 林管事躬着身退了出去。 “成刚”声音依旧温醇,却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淡淡怒意。玄衣少年几乎应声出现在妖魅男子面前,墨白拍了拍不肯安静的雪貂,慢慢道:“你去前院五行阵内将高悦沁带出来。” “然后?”玄衣少年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墨白压抑的怒意他明显感受得出来。 “然后”墨白薄唇微挑,勾出一抹美妙弧度:“让她在帝都消失,我看依她的本性,一定喜欢待在男人多的地方,比如边疆的军营。” 成刚眼底闪过一抹惊愕,随即一抱拳,道:“属下明白。” 看着玄衣少年疾风一般转了出去,妖魅男子唇角懒懒勾起优美弧度,眼神遥遥落在佳人苑方向,喃喃道:“嗯,小语,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你的好意呢?” ------题外话------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童鞋们看我写的文时,总那么惜墨如金……,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第26章 诡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当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踏入佳人苑时,东方语正乐颠颠地逗着胭脂。鴀璨璩晓 雪貂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一看见那抹令人心安的蓝,便闪电般从男子肩头跃下,一路欢快奔向少女怀里。 东方语抱住突然撞入怀的一团雪白,然后懒懒抬眸看了过去,雪锻的白、木樼花的红交辉相映着那人妖魅的容颜,惑人的眼眸溢着隐隐外泄寒光,男子优雅地缓缓走了过来。 少女无声撇了撇嘴,继而扭头佯装某人不存在的模样,嬉笑着逗怀里的雪貂玩耍。 “小语,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依旧温醇的声音,却让人听出一股冬天的寒。 少女咧了咧嘴,无声嗤笑,含着讥讽,漫不经心道:“我的病好了,我心情自然好;你看今天阳光如此灿烂,你的心情该不会因此产生巨大的反差吧!” “不”妖魅男子广袖轻拂,缓缓步近少女身旁:“有小语昨晚拳拳诚意的招待,我的心情怎会不好。” 温醇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淡,丝毫不见发怒的征兆。东方语睨着他,无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旁边罗妈妈靠了靠。 “不过,你不觉得你诚意过头了么?”妖魅男子无视在场的罗妈妈与胭脂,话音未落,只见白衣倏飘,他精致如玉的手已飞快扣住了欲逃少女柔软的腰。 东方语用力挣了挣,男子看似清瘦的手却纹丝不动,她微昂下巴,清亮眼眸斜斜睨着他妖魅的容颜,懒懒笑道:“过头么?我觉得滋味刚好呀!” “小语真这么认为?”男子微微低头,盯着她狡笑容颜,华艳清凉的气息混着淡淡药香,就那样无遮无挡萦绕过来,少女的脸禁不住轰一声晕染成瑰艳绯红。 墨白一手牢牢扣住她的腰,柔软微凉的唇瓣贴近她耳垂,几乎咬着那一点珠圆低低道:“不如改天,你我一起试试个中滋味,如何?” 东方语的脸霎时从前额烧到耳根,低着头,狠狠踩了男子一脚,两手同时慌慌张张推了他一把,那只扣着腰肢的手忽尔放开,少女腾腾跳开三丈远,才涨红着脸,指着男子,结结巴巴骂道:“你、你……流氓!” 啊? 罗妈妈与胭脂张大了嘴,刚才的画面太暧昧,已超出她们所能接受的正常范围。 加上东方语这一声脸红结巴的怒吼,她们看墨白的眼神立刻从尊敬变成了强烈的谴责。 妖魅男子一身如雪白衣迎风猎猎翻飞,灿烂的日光将他颀长的身形拉得老长,高贵天成的眉宇渐渐舒展,薄薄的唇略略上扬勾出极为好看的弧度,一双妖惑的眸悠悠凝定她,淡淡道:“哦,我怎么流氓了!” “你、你……”少女又羞又怒,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哈哈……,语丫头也会有说不话来的一天,”换过一身优雅素淡锦服,风昱肆意大笑着再度出现在佳人苑,一边笑一边朝那伫立如雪男子竖起了大拇指:“墨白,我也很想知道,你刚才怎么对她流氓了?” 墨白面色微微沉了沉,妖惑的眸泛起点点冰冷气息淡淡划过他俊美的脸:“听说你昨晚将自己关在冰窖睡了一夜!” “咳……”风昱脸上张扬的笑倏地僵在了半空,他别扭地憋红着脸,银牙暗咬,压着声音:“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一眼,忽地不约而同转头,盯着那抹闪到一边逗雪貂的蓝色身影,异口同声吼了起来。 “小语……”一个语调淡淡,声音却如含了霜般冰冷。 “语丫头……”一个气急败坏,扬高的声调藏不住的恼怒。 少女挑起下巴,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懒懒地瞥了过去,在两个对她同样恼恨的男子过来之前,气哼哼搬了张椅子摆到桌子上,她接着身手利落爬上了桌子,再站到椅子上,两手叉着腰,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眉眼上挑,笑得不怀好意:“不错,昨晚我的确在你们三个人碗里另外加了佐料;你们一个不是欣赏她;一个很赞赏她吗?我替你们制造机会亲近清秀佳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语丫头,你少在那强词夺理,有你这样制造机会的吗?”风昱气恨地站在底下仰头看着上面的少女。心里突然觉得十分不爽,原来昂头看别人下巴说话的滋味真够憋屈。 “小语,将你的药调包的是高悦沁,你只管对付她就是了,为什么要将我们俩拖下水。”墨白没有近前,站在稍远的位置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女,视线勉强与她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东方语嘿嘿冷笑,眯起一双清澈眼眸,凉凉道:“哼,她会对我的药动心思,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我就是要让你们亲自看看,你们都引了一匹什么狼入室!” 风昱羞恨低头,脑里闪过昨晚一些模糊记忆,脸腾地热了烫了! 墨白眼神变深,略略掩着薄唇,将低低的咳嗽声锁在口腔内,半晌,淡淡问:“她调包的药有什么作用?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多大伤害?” 少女站在高高的椅子上,红唇漫淌出凉凉笑声,含霜的眼神静静凝视着他妖魅的脸:“她虽然只换了一味药,一味无论外形与气味都跟我原来用的相差无几的药;但两者的药性却有天渊之别。” “小语……求你!”墨白淡淡开口,凝望着她冷意流淌的眼眸,泛沉的脸浮了几分哀求。 东方语深深吸了口气,哂然轻笑:“一味叫天妇罗;一味叫天星草;天妇罗性燥,可以促进加快血液循环,用于改善体寒虚弱者的体质。天星草性温和偏凉,减缓血液流动速度,平衡机体从而进行全面调节。” “我懂了,她用天妇罗调换了天星草,所以你才会吐血!”如雪男子妖惑眼眸隐隐含了一分自责。 “是”东方语吸了口气,抬头望天,眼底蕴着嘲讽。 半晌,她轻轻嗤笑:“但事情可没这么简单,我体内积了经年的毒素,我才需要一边借助温泉的热度,一边用药抑制体内血液运行过快来进行排毒,这是因为万一血液流动过快,毒素有可能一下子全部排出来,但也有可能全部排不出来,最要紧的是,无论毒素排出与否,这瞬间加快的速度都不是我身体可以承受得住的,轻——便是你所见的样子;重则就此一命乌呼!”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了下来,气氛凝重如石,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良久,风昱冷着脸,慢慢道:“墨白,那个女人你怎么处置了?” 薄薄的唇逸出淡淡叹息,如雪男子光华闪动的眸暗了暗:“成刚大概已经将她扔去了最缺女人的地方。” “哼……便宜她了!”风昱握了握拳头,昂起脸仰望着沐浴阳光的少女,清冽的声音含了十足歉意:“语丫头……对不起!” 虽然他们从一见面开始,这个丫头就整天捉弄他,整治他……,但其实在他心里,他早已将她归为朋友。 而他竟然、竟然让一条披着人皮的母狼蒙骗了眼睛,伤害到她! “小语……!”墨白没有道歉,只是他仰望她的脸,一双妖惑的眸亮光盈盈。 东方语看着斜斜举起,递到她跟前的手,一只精致如玉的手,看着那截袖沿处随风摇曳的木樼花,半晌,微微笑着,将手放入他掌心,随即轻轻一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在地面上,将朱雀大街上,一行气质不凡的少年男女影子拉得老长。 覆着面纱露出一双灵动明亮眼眸的蓝衣少女自然是东方语;风昱与墨白两人分在她一左一右并肩而行。 “嘿,风昱,药堂生意还可以吧?”东方语这回兴致勃勃出府,完全是冲着她从风昱身上敲诈来的三间店铺,美其名曰:巡视。 “有我在,怎么能不赚钱呢,你放心吧!”风昱冲她眨了眨勾魂的桃花眼,脸上泛着三分优雅邪肆笑意,完全一副风流不羁俏公子模样。 看得东方语一阵恶寒,忍不住挑了挑眉,送他一记大白眼。 哀哀戚戚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从身后飘过来,东方语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支送葬队伍正往前走。 路人纷纷站在路边让道,东方语一行也随流站在边上看着送葬队伍经过。 “滴、滴……”在哭声与哀乐声中,这轻微声响根本引不起别人注意。 但东方语不一样,因为她看见棺材抬过的地面,疏疏流下了一滴滴鲜红的血。 她凝神侧耳用心听了听,突然从边上跑出来,冲到队伍前头双手一拦,大声道:“慢着,把棺材停下来。” 第27章 惊绝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送葬的亲属看见她的举动,几乎要将她当成疯子,前头的男人眉宇一沉,便要喝令旁人将她拉开。鴀璨璩晓 少女眉梢一收,两眼冷芒如冰激射过去,在男人喝令前,大声道:“我是大夫,棺材里面的人还活着,你们不能将人活埋生葬!”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内子——她昨晚就因难产去了,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你快点让开,再挡道可别怪我不客气。”前头面色悲戚的粗眉男人沉声怒喝,正准备硬拽东方语到旁边去。 妖魅男子在转瞬站到东方语旁边,隔断了男人伸出来的手,冰眸隐隐透寒,道:“这位大叔,她既然肯定棺材里的人还活着,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何不听一听再作打算。” 风昱也敛了邪肆笑意,一身尊贵高傲气息散露无遗,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朝男人斜斜看过去,冷笑道:“就是,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夫人还活着吗?” 被东方语几人这么当街一闹,送葬队伍只能停下来,旁边的百姓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就是,就是,且听一听这位姑娘怎么说嘛!” “该不会是个捣乱的吧?” “我看不像,要捣乱也不会找一个死人捣乱,兴许棺材里的人真的还没死呢!” “大叔!”墨白温醇嗓音含着莫名寒意,他伸出手臂一拦,东方语只觉他袖沿处妖冶的木樼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你们看,刚才抬着棺材走过的地面……”男人还在犹豫,东方语立即道。 众人定睛一看,忍不住齐齐惊呼:“啊,是血滴!” “如果是昨晚就去世的人,早死透了,现在怎么可能有血滴!” “就打开棺材看一看吧,假如活着岂不是天大欢喜,如果不是,也是人家姑娘救人心切,算不上打扰亡灵。” 人群议论声声入耳,男人看了看默然不语的少女,凝定她一双明亮充满自信的眼睛,忍不住点了点头:“好吧,就地停棺,将棺盖打开。” 开棺验尸的事听得多了,但开棺救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四下百姓轰一下围了过来。男人一声令下,几个壮年男子齐齐动手撬开棺木柳钉。 东方语屏着气息弯腰探下头去,棺里妇人面色红润,双目紧闭,腹部高高隆起,她伸手探向妇人鼻息,缓慢悠长的呼吸规律地一吐一吸,她眉头挑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妇人只是昏阙,并不曾气绝,她摸了摸妇人腹部,随即脸色沉了沉,胎儿头上脚下,胎位不正,就是在现代,这种竖着的胎位也得难产。 她眉宇一凝,搭了搭妇人脉搏,再看了看妇人嘴巴,立时对粗眉男人急道:“你夫人还有气息,昨天晚上她应该是被含在口里的参片卡住喉咙,一时堵塞了呼吸,令你们误以为她去了,”中年男人闻言大喜,东方语又紧接着说:“但现在——看她流血的情况,羊水已破,必须马上开肚将胎儿抱出来,否则母子皆性命难保。” 开肚取胎? 这简直闻所未闻,太匪夷所思了。再说,开了肚,人还能活吗? 粗眉男人喜色还未染上眉梢,乍一闻,身形晃了晃,几乎昏死过去,他焦急地抓住东方语手腕,又惊又急哀求:“求求你,无论如何救救她们。” “那事不宜迟,我必须马上给她开肚,你让人给我准备东西去。” 粗眉男人惊愕盯着她,焦急问:“开肚?那我夫人她……她岂不是?” “听我说,开了肚,我取出胎儿后,会在最短的时间将伤口缝合起来,她一定会没事的,但现在不能再拖了,你必须马上做决定!”东方语拍了拍粗眉男人将她抓疼的手,沉稳而快速道。 粗眉男人看住她明亮清澈的眼睛,这双自信坦然的眼睛似乎能带给他安定的力量般,他重重点了点头。 东方语悄悄松了口气,立刻飞快吩咐他让人准备东西。 一个时辰后,从布帘围住的棺木里传出“哇”一声婴儿哭声,守在外面同样紧张的群众立时争相奔告,欢喜满面。 又过了半个时辰,东方语大汗淋漓从布帘里钻出来,大家从她溢满笑意的眼眸看到了平安二字。 然后,东方语趁着中年男人欣喜若狂无暇顾及时,悄悄隐没在人群里。 她却不知道,人群里一直有个少女静静注视着她,那道纠缠的目光有如浸透了千万年的冰,安静却寒冷入骨;那少女身上随风飞扬的衣裙,一朵朵兰花迎风盛放,她身旁的侍婢手里还小心地拿着一枝娇艳的粉兰。 当粗眉男人回过神,要对东方语道谢时,早看不到她身影。 “神医呀……!” “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好神医!” “对,刚才真应该拦住女神医问问……” 人声如潮,赞叹不绝,再加上一支送葬队伍突然喜色盈面,欢欢喜喜折回头去,这样怪异的场面自然引起不知情人士的好奇之心。 “请问这位老伯,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袭紫袍加身,体型高大壮健,外表十分阳刚的男子拦住一位老者问。 老者似乎仍处于无比激动的状态中,兴奋地将刚才亲眼所见女神医如何从棺材中救活一对母子的事,口沬横飞地复述了一遍。 道过谢后,麦色肌肤的紫袍男子便与一名长相俊俦、眼神波谲幽深,左手小指戴着血红玉环,着一身浅黄色绣着八爪飞蟒服的男子往天香楼而去。 就在三叉路口处,蓦地平空刮起一阵大风,东方语因之前做手术流了许多汗,覆在脸上的面纱便有些松动,大风刮过,面纱忽地被吹掉,她急忙伸手,然并没抓到面纱,她下意识扭头,往面纱吹走的方向望去。 一张不加任何修饰不施半点脂粉的脸,一副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刹那,恰恰完全映入那名正往天香楼而去的紫袍男子眼中,男子完全呆住,被她绝世的美貌惊住了。 旁边,眼神波谲幽深,左手小指戴着血红玉环的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在瞬息,被那张绝美的脸惊艳得愣住了。 “小姐,奴婢去把面纱追回来。”胭脂忙乱中,只顾望向几个翻飞起落踪影沓沓的面纱。 东方语忽然感受到遥远的方向,有人在赤果果地窥视她,她眨了眨眼,眉宇笑意流泻,嫣然含笑扭头回眸。她得准备接受另外两个家伙眼中惊奇的目光。 殊不知,她那嫣然含笑回眸一望,在紫袍男子与浅黄蟒服男子眼里,皆生了绝代百媚,成了永恒无人可替的惊心动魄之美。 “语丫头,你的脸……?”惊吓、惊呆、惊奇、惊喜……所有与惊有关的形容词一一闪过风昱脑里,看着容貌完全蜕变的绝世少女,他此刻除了瞪大一双桃花眼,张大嘴巴之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他内心的激动。 “小语,原来你在我们面前一直覆着面纱,就是为这一刻给我们惊喜吗?”妖魅男子眉宇间欢喜流动,嘴角微微上扬勾出极为好看的弧度:“那么现在,你这份惊喜确实够大的!” “嗯……!”少女半晌轻轻哼出这个词,语气似乎甚是懊恼,她的本意,并不想当前就揭开面纱,她本想着将她的真容留到回将军府那天才展露的,可惜……!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吗?”胭脂早激动得又哭又笑,在原地围着东方语团团转,眼睛眨巴眨巴看个不停。 东方语无奈地耸了耸肩:“如假包换,其实原来我脸上的红斑不过是因为体内毒素的关系,如今毒素清了,红斑自然就没了,你们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吧!”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来,她原先丑陋的容貌除了脸上那块红斑外,还因为有人从小给她服了一种能毁去容貌的药。她也是在无意中除了这种药,容貌才渐渐得以复原。 “小语,我刚才看见风情往天香楼去了。”墨白淡淡的声音,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寒。 风昱惊奇地开口:“五哥?语丫头认识他?” “嘿嘿,何止认识!”少女眯起眼眸,眼内光芒闪烁:“我跟他的渊源还深着呢!” 风昱不解地侧头,看向一旁表情冷清漠漠妖艳的男子:“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哦,你大概不知道,小语其实姓东方,我救她出来那个火海就在东方将军府里。”墨白慢吞吞开口,但说出来每个字都让风昱心惊肉跳。 “什么?语丫头她是……?”风昱愕然指着眸光闪闪的少女,在看见墨白确定的点头后,俊脸的笑容几乎僵了下来。 “墨白,你确定他是去天香楼?”东方语没理会惊叹惊讶又惊呆的风昱,笑容里浮着隐隐寒光,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是个适合算帐的好日子。 风情既然撞个正着,她决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清算历史问题! “嗯”妖魅男子透着淡淡笑意,肯定地点点头:“他去的一定是天香楼,而且在里面待的时间一定不会短!” “这可太妙了!”东方语眸光闪闪,笑眯眯露出两排森森白牙:“胭脂,立刻帮我买一捆白纸过来,还有,找一百个人……”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笑得那么恐怖,想干什么? 东方语:嘿嘿,送人! 胭脂:奴婢不明白。 东方语:睁大眼睛,接着看不就知道了。 胭脂:⊙-⊙ 第28章 声名大噪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昱还未从她是东方语的身份回过神来,盯着她风姿绝世的脸,心下涌起一股怪异感,怔怔问:“语丫头想干什么?” 少女眨眨眼,只是嘿嘿冷笑,却不作解释。鴀璨璩晓 “小语,”如雪男子眼神柔和,温醇嗓音隐含着宠溺:“我知道前面有家热闹的茶楼,茶楼里还有人专门说书。” “说书啊……”东方语挑着下巴,眸光闪过狡诡之色:“说书好啊,我们就去那。”她正愁怎么扩大宣传,增大影响呢! 胭脂很快空着两手回来了,东方语讶异转过头来,却见玄衣少年手里提着两捆洁白的纸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东方语怔了一下,眨着一双明澈眼睛,嘴角弯弯,无声笑了笑,还不忘丢一记揶揄的眼神给圆脸丫环。 有了纸笔,东方语立刻低头,抓笔刷刷挥动起来,一会儿后,洁白纸张便多了几行龙飞凤舞,自有一番风骨神韵的大字。 风昱拿出洁净到不能再洁净的帕子,细致地擦拭无数遍,确定没有一丝污脏之后,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 然而他坐下,瞄一眼奋笔疾书的少女,立即迫不及待拿了纸一看,霎时把一双勾魂桃花眼都看直了。墨白淡淡含笑,随意看了看,只轻轻扬了扬眉,表情并不见起伏。 随后,他朝玄衣少年招了招手,成刚大步靠近过来,他在成刚耳根低低吩咐了几句,玄衣少年冷峻的眸一瞬闪过讶异,但很快掩了过去;妖魅男子随即便安静地看着眉宇飞狂的少女卖力挥书。 “胭脂,把这个给说书先生。”少女眸光贼亮,飞快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胭脂手里,同时塞了一张纸过来:“让他按着这张纸上写的来说。” “写了什么,让我先看一看。”风昱不由分说,伸手便抢了胭脂手里的纸,快速浏览一遍,脸色倏地变黑了:“语丫头,你确定真让说书先生照这个说吗?你别忘了,五哥除了有常胜将军的称号外,还是皇后的心头宝……!” 少女眸光一冷,不耐地挥了挥手:“只要今天在座的不说出去,谁知道这事是我干的;再说,你老爹喜欢他,他老娘宠爱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以前做的事太让我讨厌,这仇不管哪天我都一定要报!” “墨白……”眼见劝说东方语无效,风昱立刻转了脸,恳求地看着一旁静坐淡然的妖魅男子:“你劝劝她……,这样做根本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简直坏透的主意,再说,那个人也是你堂哥……,你也不希望她日后被凤栖宫那位给惦记上吧?” 墨白淡淡挑眉,嘴角隐隐勾一抹妖惑的笑:“成刚,你将东西交给说书先生。” “你……!”风昱气得脸都绿了,墨白这家伙不帮忙劝阻就算了,竟还替这丫头推波助澜。 “不管小语怎么做,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因为这事本就是那人不对在先!至于凤栖宫那位,她若非要惦记小语,我便让她忙碌些,也惦记惦记别人好了。” 墨白看着成刚大步走向说书先生,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才慢吞吞道:“不仅如此,我还让成刚从帝都四面八方找来了几百号人。”他顿了顿,在风昱忽红忽绿的脸色中,温和道:“帮小语的忙!” “几百号人?帮忙?帮什么忙?”风昱一张俊脸上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让说书的宣扬风情坏名声还不够?他瞄见墨白笑意流泻的眸子,光华熠熠,顺着视线往桌上仍低头奋笔疾书的少女看去。 刚才还是洁白的纸,现在大半已写满了字,他随手抽了一张来看,脸色立时青白交加。 “胭脂,去几个人多,哦小孩多的地方,将这些都分发出去,记住,一定要教会小孩为止。”胭脂接过来,拎着心颤颤低头一看:“童谣?小姐……这不太好吧!” “这事,还是让成刚去吧。”在胭脂仍硬着头皮想劝东方语时,墨白已然淡淡出声。 他一点头,玄衣少年立刻像阵风般拿着一叠纸出去了。 “噢,手酸死了。”少女一边摇着手一边皱起眉头抱怨,这毛笔就是没钢笔好用。 “累了,那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口茶吃点东西,顺便听听说书先生嘴里声情并茂的故事。”妖魅男子醉人的声音很清淡,他适时递过一杯热茶,嘴角微微含笑,双眸亮光盈盈凝望少女。 东方语皱着小脸,接过杯子坐了下来,一边飞快往嘴里丢点心,一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竖起耳朵来听说书先生刚开锣的故事。 瞧说书先生那表情那动作那说腔……,东方语几乎惊呆了,再加上旁边还有一名少女在配合,将东方语版的陈世美故事表现得活灵活现,尤如亲眼目睹一切事情发生一般。活脱脱将风情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负心负义的负心汉! 她不过将前未婚夫风情劈腿东方舞,继而不顾婚约抛弃一个痴傻少女的实情写出来……。 东方语讶异地看着仍在高台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眸光扑闪扑闪的垂下了眉睫,这老先生太有才了,大刺刺为她赚了满桶满缸的同情泪啊! 墨白一双妖惑的眸子偶尔似笑非笑地在她脸上凝一凝,风昱的脸色就如调色板,赤橙黄绿的轮换着,听着说书先生将故事说得天花乱坠,一双桃花眼也隐隐露出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东方语被说书先生挑起了激昂的情绪,歇了一会,又继续刷刷挥毫疾书。 成刚这时回来了,他冲墨白轻点下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哎哟,我的妈呀,总算写完了。”少女神情哀怨,两眼却光芒闪闪地搁下毛笔:“墨白,接下来这事还得你帮忙……,我估计这一捆纸大概有几百张吧,对,你刚才不是说从不同地方找了几百号人来,让他们人手一张,拿着这些休书宣传去吧,保管明天,哦不,今天之内,风情被休的消息飞遍帝都每个角落。” “嗯”墨白淡淡勾唇一笑,妖惑眼眸里亮光闪人:“我早知道你要这么做,这会,那几百号人应该都过来了。” “嘿嘿嘿……”少女毫不害羞地傲笑几声:“对我好的,我会加倍加倍对他好;对我坏的,我一定千倍千倍还给他,风情不是用一纸退婚书令我闻名天下吗?我今天就还他一纸休夫书,也让他尝尝一夕成为名人的滋味,这叫礼尚往来,谁也不亏!” “休夫书?”风昱霍地站起来,随手抢了一张来看:“语丫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引来什么后果?” 少女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嘻嘻道:“我以前就是疯了,才让他甩了张退婚书;虽然我不稀罕他,但他做的事情让我很不爽,我才不管什么后不后果,总之我不怕他,他让我不爽我就要让他加倍的难受。” ------题外话------ 嘿嘿,敢嫌小语丑?有让风情哭的时候。 第29章 休夫传奇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墨白,你怎么还纵容她胡闹?”风昱直接扭转头,冲一脸妖魅的男子咬牙咆哮。鴀璨璩晓 墨白悠悠含笑拔着杯盖,懒懒睨他一眼,淡淡道:“如果她不介意,我还想代她写呢,你没看见她写得手都快抽筋了,要知道,写休夫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下子就写几百张。” 风昱沉锐的目光扫过两人,随即两眼一翻,跌坐在凳子上:“……” 一个时辰后,天香楼里。 “请问五殿下是不是在这里?”天香楼门口,一下涌进一群手里执着白纸,形式各异的人,几乎异口同声询问。 店伙计立刻陪笑过来安抚、赶人:“各位,这里没有什么殿下,你们来错地方了。” 那群人可不搭理伙计,继续齐声高喊:“五殿下,我等知道你就在这里,别躲在雅间里了,快出来吧,东方姑娘有东西让我们当面交给你。” 之前在叉路口处看见东方语面纱吹落的紫袍男子便是风情,此刻他正与胞兄——当朝太子风络在天香楼雅间里。 外面一声接一声震天吼,起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那一身浅黄蟒服的风雅男子举杯浅浅笑道:“五弟,你听听,外面好像有许多人在找你哦,好像是你的红粉知己东方姑娘有信物要交给你。” “舞儿?”紫袍男子侧耳听了听,蹙起眉头,一脸困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她有什么东西不自己当面交给我,如此大张旗鼓搞出这等声势,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啊?” “你不出去看看?”风雅男子略低头盯着小指上那一截血红玉环,浅浅一笑,眸底暗芒闪动。 “当然。”风情直接站了起来,在打开雅间门扉之前,低头环顾了自身一眼,确定衣衫整齐服贴一丝不苟,才走了出去。 风络亦站了起来,眼角暗芒闪动,优雅地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我就是风情,东方姑娘让你们交什么东西给我?” 那群在天香楼门口吵嚷嚷的人,看见器宇轩昂的男子从雅间走过来,立时换了一副憋屈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盯着风情猛瞧。 “看什么?我就是风情,难道你们不相信?东西呢?还不拿过来?”风情嘴角一撇,眉宇沉了沉,眸光利锐明冽,缓缓扫过众人头顶,众人立刻低下头去,收回道道古怪的目光。 “这是东方姑娘托我们交给你的东西,殿下请收好!”人群中有人走了出来,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一会儿,所有人手里的白纸都在转眼交到了风情手里。 在风情未细看之前,又约好般一溜烟往外散了个干净。 “咳,东方姑娘在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呀?”身后华服男子微带惊讶的声音淡淡响起:“不会是情书吧?” 风情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回走。 然而,不知是他抓得太用力还是突然起风的缘故,手里的纸意外地以万分美妙的姿态飘了出去,落在一个人称“大嘴巴”的男子脚边。 “啊……休夫书!宁嫁乞儿郎,不入殿下房。东方语”大嘴巴眼疾嘴也快,低头一看,一下便将纸上面的内容一字不漏大声读了出来。 四下本来等着看热闹的食客轰一声后,全似被雷劈中般,半晌寂静无声,然后再轰一声,爆出震天的哄笑声来。 风情紧握的拳青筋暴露,天香楼食客风中凌乱。 大多数的人在哄笑声中,对这个胆大妄为不怕死的逆天姑娘——东方语好奇外加猜测纷纷。 “东方语是谁啊?” “东方将军的女儿吧?” “果然是将门无犬女,牛啊!” “我说你们都搞错了,听说这位东方语东方姑娘原本与五殿下从小有婚配,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的事,那时候五殿下不是说了一句‘宁纳青楼妾,不娶跛足妃’吗?当时五殿下退婚的对象正是今天这位休夫的东方语,东方姑娘啊……!” 无论古今,人们对于八掛总是津津乐道,尤其现在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皇室八掛,在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一番解说下,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长长“哦”了声,无数眼睛泛出怜悯的目光望向风情。 便是这一声,令风情脸黑得不能再黑,一个足可以冻死人的眼风缓缓扫过,当然不可能令所有食客噤声,不过迫得众人高谈阔论式的哄笑改为小声的交头接耳。 风络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立即有侍卫去端了火盆过来,所有休夫书在火盆里瞬间化为灰烬,然而,风情脸色还未缓过来,门口又来了一批自称为东方姑娘送东西给五殿下的人群。 风情一看,又是数十张一模一样的休夫书,如此反复,烧了一批,便再来一拔人再送……足足有几百人,轮流出现在天香楼门口送休书,这种皇子被休的奇闻趣事,直接为天香楼带来了大批食客……。 风情的脸早已不是一个黑字可以形容,而他的眼神对众人再也起不到什么威吓的作用,哄笑声、议论声、指指点点、异样的目光一样一样像利箭般射入他心里,他却连挡的机会也没有,他既不能堵住众人的嘴也不可能砍光这些人的头。 终于收完几百张休书,风情的头却再也抬不起来了,他一步步拖着摇晃虚浮的脚步离开天香楼,然而刚走不远拐弯处,早在天香楼溜之大吉的风络双眸光芒闪闪出现在他面前,拉着他去到有十几个孩童的地方,道:“你且听听这些孩子在唱什么。” “宁嫁乞儿郎,不入殿下房;” “殿下房内脏,堪比污水行;” “不如乞儿郎,看似臭来,闻着香!” “殿下呀,比不上,比不上!” …… 风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些天真童稚的孩子,他只知道在不到半天时间里,他成了帝都的名人,还是臭名昭著的名人! “五弟,我听说那个什么东方语,不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意外烧死了吗?现在冒出来大肆抹黑你的又是什么人?”风络面上依旧一派风雅雍容,一双斜斜上挑幽深眼眸掩映着波谲光芒。 风情黑着脸,两眼冒着熊熊烈焰,扯动僵硬的嘴角,咬牙切齿答:“我也想知道。” ------题外话------ 洁癖昱:语丫头,这回你玩过了! 小语:礼尚往来而已! 洁癖昱:五哥他是个火药桶。 小语:火药桶?不怕,咱送个火药库给他! 第30章 炸门而入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情与风络一边说着,一路拣人少的地方走去。鴀璨璩晓但……五殿下被休这件轰动全城的奇事,除了童谣版,休书版,还有说书的故事版。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妇人,一见他们兄弟二人,立即便掩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说是小声,其实又刻意让风情听得清楚她们的议论声中鄙夷轻蔑的语气。 东方语亲手写的陈世美版风情,经过半天的传播,也被演绎成了多个版本。 有人说:五殿下品质败坏,明知从小与东方语有婚约,还去勾引东方舞,为了顺利将东方舞勾到手,不惜败坏东方语名声,然后借机解除婚约。 有人说:风情不但看上未来大姨,还看上了青楼某个姑娘,偏偏容貌丑陋的东方语不肯答应让他收人,他一气之下只好解除婚约。 有人说:风情与东方舞两人狼狈为奸,碍于婚约不能在一起,而设计弄残东方语,为解除婚约找理由。 还有人说……,形形式式的版本,有同情东方语的;有讨伐风情的;有谩骂东方舞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当然还有支持风情的……。 风情与风络掩面走了一路,便听了一路不同版本的故事,到后来,风情再承受不住屈愤压抑的怒意,而“噗”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来,接着脚下晃了晃,在他倒下之前,风络立刻让人将他扶上轿子送了回去。 不用半天时间,东方舞与风情的名字一样,疯传帝都每条大街小巷,而各种版本的传言也如雪花般洒落在每个人心里。 夜色在这声喧哗热闹中悄然来临,此刻,东方语在佳人苑眸光闪闪,心下在打着小九九。 “小语,明天就回将军府去了,你会不会不舍得我——这里?”妖魅的脸突然凑近她眼前,少女差点跳了起来,嗔怪地瞟了男子一眼:“你怎么走路不带声音,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那我吓到你了吗?”墨白眨着妖惑的眸无辜地看着她,淡淡问。 “还好,我的心脏够强!”东方语懒懒瞄了他一眼,随即眼神又落在黑暗中不知名的地方:“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你会不会不舍得我——这里?”男子略一迟疑,缓缓重复,眸底涌动着期盼的光芒。可惜某人心不在焉,根本没正眼看他,对他一问一顿的话更是没在意,随口便道:“没什么不舍得的!” 妖魅男子面容微微生变,心下蓦地扯过受伤的裂痕。 “我要是哪天想再回来住上一住,难道你还会不欢迎?”少女懒懒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漫不经心道。 墨白心下胸闷受伤的感觉立刻消失了,眼神也明亮了,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意。 “小语?” “嗯?”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去一个地方?”少女眼神一亮,眸光闪闪,笑嘻嘻问:“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带你去。”妖魅男子不仅容颜充满诱惑的风情,就连温醇的声音也含着引诱的味道。 少女惊喜瞥过来:“真的?”但只一眼,在她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庞时,笑容便垮了下去:“可你的病……,不是说不可以妄用内力吗?” 妖魅男子嘴角微扬,眼眸漾出流丽明瑰的华光,手臂一伸,已搂住她的腰,接着脚尖一点,两人便如沓沓冲天的鸽子,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半个时辰后,东方府绮香苑沉寂如水,被一声忽然而起的凄厉惨叫给打破了! 清晨,朝霞满天,阳光晴好的时辰,东方语与胭脂罗妈妈三人一道出了墨白的别苑。 “我说,你们俩回去吧,送到这就行了。”东方语笑吟吟看着风昱与墨白,挥了挥手作别。 “小语” “语丫头……” 东方语扬了扬眉,朝异口同声的二人左瞧瞧右瞅瞅,闲闲道:“干嘛啊你们俩?不舍得我呀,不舍得的话随时欢迎到东方府看我啊!” 墨白与风昱对望一眼,一致道:“我们打算送你回府。” “真的?”东方语眯起一双清澈眼眸,嘿嘿笑道:“劳驾殿下与世子亲自相送,这怎么好意思!” 风昱嘴角微微抽了抽,一双勾魂桃花眼半眯着看过来;墨白则嘴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胭脂一脸兴奋又一脸惭愧地低下头,心道:小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根本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脸上明显张扬着得意,奴婢真替你害羞啊! 就这样,东方语主仆三人,在身份尊贵的皇子与世子一同亲自护送下,一路坐着马车招摇过市回到将军府门前。 胭脂不等东方语吩咐,已经快手快脚跳下马车,腾腾地跑到门前,大力拍门,大声喝了起来:“开门,二小姐回府!” 她气势是有的,声音也够响亮,坏就坏在她用的名头是二小姐,在将军府守门家丁的观念里,这个将军府根本没有二小姐这一号人物。 所以,胭脂在外面使劲拍了半天,叫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开门。 东方语被彻底激怒了,她眸光闪闪,脸上泛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胭脂,你让开,我来。” “小语……”妖魅男子眸光微凝,晶石般闪亮的瞳仁清晰倒映着少女自信嚣张的笑颜,温醇如春风般醉人的声音含着三分担忧两分困惑。 “所有人退后一丈。”东方语眯起眼眸,捏着她无聊时做出来的简陋小炸弹,冷笑着一步步趟了过去:“哼,他们既然敢用这大门拦我,我这就炸了它!” 众人正疑惑她这话的意思,只见她手一扬,往紧闭的红漆大门随手丢了颗什么东西过去,突然“轰”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两扇大门便在瞬间化为碎屑。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大概是守门的家丁被炸伤了。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到东方府闹事?” 东方语笑眯眯退出丈外,懒洋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抱着双臂,眯起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睛,凉凉看着碎屑里,闻声涌出来的,以另类表情热烈欢迎她的“家人们”。 ------题外话------ 小语特别强悍,有木有? 有人要开始倒霉了,嘿嘿……。 第31章 送上门找打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红红绿绿几乎一字排开。鴀璨璩晓 东方语放眼望去,走在最前面领头的老太太柱着一根标志性的铁木拐杖,一双幽沉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横扫过来,这个应是她名义上的祖母无疑;略后一步是曾经被她反喂毒粉的夫人;再旁边还有几名打扮得光鲜却神情寂寞的妇人,嗯,这几位应是她未曾谋面的姨娘们。 东方语肆意将目光缓缓递过去,后面几个年轻男女,除了东方舞东方贤外,她一个也不认识,大概是她的“妹妹们。” 大门炸碎了,东方语却不肯走进来,她嫌弃满天飞扬的灰屑,于是她眉头一皱,妖魅男子立即手一挽,轻轻一跃一跳间,他们便已落在院中,静静站在那行花红柳绿前;风昱这个有洁癖的家伙也紧随其后,跃上墙头,再飘然落入院中。 女眷们对面前嚣张的二男一女面面相觑,因为她们根本不认识这几张陌生的面孔;主子里唯一的男眷在睁大眼睛后,却突然惊呼:“六殿下?白世子?怎么是你们……?”一双三角眼往东方语绝世的脸上转了转,按耐住激动问:“这位姑娘是……?” “呵呵……,”东方语笑吟吟站出一步,眨着清澈的眼睛,佯装惊讶:“原来是大哥呀,我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乞丐呢!大哥怎么连小语都不认识了?” “小、小语……?”东方贤疑惑中渐渐瞪大眼睛,指着她腾腾倒退,声音夹着惊恐:“你是二妹东方语?” 妖魅男子脸色微沉,不动声色站在东方语旁边,淡淡道:“本世子可以做证,她确确实实是东方府的二小姐东方语,如假包换!” “嗯,本殿下也可以作证,语丫头就是东方将军的女儿!”风昱俊脸挂着邪肆笑意,全身却不加掩饰地释放出冰冷慑人的气息。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小语她明明已经……!”东方贤在妖魅男子与风昱平静却威压的眼神下一退再退,脸上尽是惊骇之色。 “她已经什么?”风昱冷冷一笑,眯起桃花眼,眸光有怒意闪腾:“已经死在火海中吗?可惜她命大,被人救了。” “大哥怕是很失望吧!”东方语笑眯眯盯着脸色死灰的东方贤:“小语不但被人救了,还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治好瘸腿治好脑袋,就连这张脸也换了副让人妒忌的模样!” “这是好事,好事啊!”夫人惊愕中怔了一会,这时终于走上前来,扯出慈爱的笑容:“既然有殿下与世子作证,这位天仙似的姑娘一定是我们家二小姐,不会错!二小姐这是因祸得福,我们可得好好谢谢殿下与世子两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东方语虽然不屑夫人,却也笑眯眯地上前:“小语见过祖母,见过夫人。” “嗯”老太太两眼阴沉沉,一脸精明防备地看了东方语一眼,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东方语心下冷冷一笑,立时给这个老太太打了负分!她早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待她,她对老太太行礼,不过是出于晚辈的礼貌,至于老太太受不受,那是老太太的事,与她无关。 “夫人,我要住我娘生前住的绿意苑,请你尽快安排人手去打扫布置。”东方语眉眼略垂,她可没兴致与她们站着在这里家长里短。 “绿意苑?”夫人露出惊讶之色扬高了声调,其他人面色各异,但俱被东方语这句话勾起了各种心思,将军府里,谁不知道那是个禁地。 夫人望着淡笑从容的少女,为难道:“这个,我恐怕做不了主。” 旁边妖魅安静的男子冷眼扫过,缓缓开口:“小语对我有救命之恩,换言之,在我心里,她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如今她好好回来了,我希望她在将军府以后的日子都能过得快快乐乐!” 东方语斜眼睨了他一下,心里嘀咕:这话说反了吧!她什么时候救过他的命!她到现在连他的咳嗽发狂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呢! 夫人听闻这话,立时露出又为难又不安的神色,她可不敢明着得罪风墨白,如今东方语有风墨白撑腰,她连东方语也要顾忌了。 风昱还嫌墨白施压不够,顷刻冷冷笑起,眼神深深望着夫人,清冽的声音含了无限凉意,慢吞吞道:“语丫头对本殿下有再造之恩,本殿下曾发过誓,一定要让语丫头以后的生活过得比本殿下还好,本殿下有得吃的,她一定要吃得更好,本殿下有得穿的,她一定穿得比本殿下还漂亮;她说要摘星星,本殿下绝对挑最大最亮那颗摘给她……。” 一屋人完全陷入震惊与呆滞中,就连东方语心下也惊愕得要命,心道这家伙说谎还真不打草稿,再造之恩?还发誓?呸呸呸……,还说这么多肉麻死人的话!这家伙是想害她得妄想症啊! 夫人在惊愕凌乱中,东方舞在惊呆妒忌恨中,风昱眯起勾魂桃花眼,不紧不慢再度开口:“嗯,夫人可明白本殿下的意思了?” “明、明白……!”夫人颓然叹了口气,根本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她怕自己看到东方语那张笑意晏晏风姿绝世的脸,会忍不住露出狰狞恨意,这个贱丫头为什么这么好运,竟得一位殿下一位世子倾力为她撑腰! 她想住进绿意苑?那就让她住!反正到时将军回来,要恼要恨要打要杀的对象是这个贱丫头! 看着夫人安排人手去绿意苑打扫布置,东方语心情畅快地逛起花园来,两尊保护神似的男子却亦步亦趋与她并肩漫步。 “你们要留下来吃饭吗?”她逛了一会,见二人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忍不住困惑挑眉。 “你今天会亲自下厨吗?”风昱笑意张扬,桃花眼闪着浅浅期待看着她问。 东方语翻翻白眼,懒懒丢两字:“不会!” “我们只是想到你的新居喝杯茶再走。”墨白说话的声调总冷淡如冬日萧索的风;东方语怔了怔,原来这两人还担心她会受欺负,心底渐渐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融化流淌全身。 “咳咳咳……”轻重不一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响在耳膜,少女拧紧眉头看过去,明亮眼眸担忧明显,语气难掩郁闷:“墨白,你为什么不肯让我……?” “咳……我的病……不用你多事,你管好自己就行。”一如既往的拒绝,虽然这次妖魅男子温醇的声音含了几分令人心凉的寒,却少了往日狂怒的低吼。 少女蹙着眉,静静看着妖魅男子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渐渐沉默下来。 因为墨白风昱两人一直留到很晚才离开,所以东方语回府的第一天没有任何人让她不痛快,因为没有人敢! 翌日,东方语让人在院中花园两棵大树间做了一张吊床,她正悠哉游哉躺在上面假寐,晃呀晃的舒坦着,可立刻就有人气呼呼地闯进来让她不舒坦。 “东方语,你躲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骄横尖酸的声音,将栖在树上觅食的小鸟都惊得扑翅而起。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来了只混蛋!”东方语笑眯眯翻身从吊床而下:“哎,大姐,你说为什么有人什么都长偏偏就是不长脑子,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只会滚的蛋?” 东方语一边笑嘻嘻走过来,还一边装模作样摇头晃脑,眼角瞄见那圆脸丫环在拼命憋着脸,突地脸色一沉,冷喝道:“胭脂,你怎么做事的,大清早放只聒噪的乌鸦进来坏我兴致,你是不是想去蹲墙角?” 装,小姐你继续装! 胭脂低垂着头,拼命揉着眼睛,因为她憋笑得流出眼泪。 半晌,她抽泣着小声答:“小姐,奴婢……奴婢没看见有乌鸦啊!” “笨蛋,眼睛都长哪去了!”东方语挑起双眉,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胭脂额头,目光往旁边宛如大株牡丹的少女瞟了瞟:“难道乌鸦换了身羽毛,你就认不出来了!” ------题外话------ 嘿嘿,空长脾气不长脑的东方舞,是不是嫌皮痒啊? 第32章 旧鞋而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你少在那指桑骂槐!”东方舞气哧哧走过来,指着东方语鼻子,恨恨道:“前晚是不是你到绮香苑装鬼吓我?” 东方语一下一下眨着清澈的眼睛,笑眯眯拍着手掌:“嗯,看来乌鸦也不全是笨蛋嘛,竟然让你猜出来了,真不好意思!” “贱人,果然是你!”东方舞气得两眼通红,更受不了她一口一个乌鸦的比喻与捣毁:“我今天跟你拼了。鴀璨璩晓” “贱人?”东方语蓦地眯起眼睛,浑身释放出冰冷气息:“哼,我贱得过你吗?这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还是都变性了?让你贱得劈腿自己前未来的妹夫!” “你、你……!” 东方语一手撂开她的手指,冷冷嗤笑:“你什么你,有空的话你最好到大街上走走,听听东方大小姐在外的名声是如何让人如雷贯耳!” 东方舞怔了怔,记起她隐隐听到丫环私下议论的事情:“你竟敢在外抵毁我名声!” 东方语好笑地望着她变绿的脸,幽幽道:“愚不可及,你的名声用得着我抵毁吗?是你自己主动恶心去染指妹妹的前未婚夫婿,又不是我逼你的!”少女顿了顿,又笑眯眯道:“不过,现在我倒有点怀疑,大姐你确定要捡我扔掉的——旧鞋吗?” “东方语,你竟敢侮辱皇族,你死定了!”东方舞怔了怔,虽然很困惑东方语这话的意思,却骄傲而得意地笑了起来。 东方语瞧着她得意洋洋的脸,嘲弄道:“哎呀,大姐,不好意思了,我在回府前,替你们做了一件扬名天下的好事,你不用感激我,我那么做不过是回报你对我的曾经。” 东方舞心下蓦然一凉,她似乎听谁提了句,说是五殿下昨日在帝都丢脸丢大了。难道这事与这贱蹄子有关? 东方语瞧着她气白的脸,不怀好意地瞄了瞄她膝盖处,笑吟吟问:“下雨天,膝盖很疼吧?” 东方语不提还好,这一提东方舞立刻觉得不疼的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是你,你一定对我的膝盖做了手脚,对不对?” 东方语微微笑着,睥睨她狰狞的面容,叹道:“大姐,我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你当初既想破坏我的婚事,又不想让你的情人担上负心汉的恶名,不是命人生生打瘸我了!我不过在你的膝盖放了点药,那点药既要不了你的命,也不会让你变成瘸子,不过让伤口一直溃烂而已,比起你来,我可仁慈多了!” “贱人,我撕了你……!” 东方语望着气急红眼的东方舞,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没文化没长脑子更没长记性,骂来骂去也只这两词,就没点新鲜的! “大姐,你要小心哦!”少女一手便格住了扑过来的东方舞:“你就不怕我将你变成瘸子?你有把握,变成瘸子,你的情哥哥还会要你?唉……如果他不要你的话,你可就惨了,你知不知道在外人眼中,你早就被贴上了风情的标签,我想,是个男人都会介意被人戴绿帽的!” “你——少胡说八道,我和五殿下是清白的!”东方舞涨红的脸霎时又青又白,咬着牙理直气壮吼出这句。 “哎呀!”笑意晏晏的少女作势惊呼了起来,瞄了瞄隐在门外那一抹明艳的紫,意味不明道:“大姐这话的意思,是想抛弃五殿下另觅佳婿吗?啧啧,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堂堂东方府的大小姐怎会甘心捡妹妹不要的旧鞋穿呢!” “东方语”一身张扬牡丹的少女毫无形象大吼:“是五殿下不要你,你就算心有怨恨也没资格在这侮辱殿下。” “啧啧!”东方语露出一副你白痴的表情盯着东方舞:“大姐还不知道?昨天妹妹已经将休夫书送到你的五殿下手里,这会,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我不要他。当然,全天下的人也顺带知道,我是为了成全与自己前未来妹夫有染的姐姐你,才会做这件事的。” 少女眉宇尽是明艳带俏的绝世风华,末了,她眨了眨明亮清澈的眼睛,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甜甜笑容,闲闲道:“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人人都在夸赞我姐妹情深呢!” 东方舞盯着她那张笑意晏晏风姿绝世的脸,忌恨早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此刻被气红了眼,也不与东方语逞口舌之能了,冲过来扬手就甩一巴掌。 东方语冷冷一笑,之前她是为了保住右腿,才装疯卖傻几番忍让求全,但现在……她伸手一捉一捏一扳,东方舞高举的巴掌便被她扳到再也伸不直。 在东方舞痛得眼泪横流的时候,少女姿容绝世的脸漫过一片冰冷,她眼睛半眯,眼神肆意张狂,左手迅速举起,“啪啪啪”一连三巴掌便已扎扎实实落到了东方舞如玉芙蓉般的脸颊。 东方语眼角冷冷瞥了眼门后那抹明艳的紫,凉凉在想:还不肯现身吗? 东方舞被她又快又狠的三巴掌打得懵了,泪水涟涟错愕地看着张扬肆意狂傲凛然的少女,一时竟忘了反应。 东方语眨了眨清亮无辜的眼眸,再度举起手作势还要再打。 “住手!”焦急暴怒的声音含着几分心疼,一道穿着明艳紫袍的高大身影终于姗姗来迟走了进来。 东方语缓缓回头,毫不意外地冷笑起来。 风情在她回头那一瞬,整个人霎时石化了! 这张绝色的脸——这双嫣然回眸生百媚的眼眸!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殿……殿下?”东方舞乍看见风情那一刹心中的惊喜,在风情石化惊愕的表情里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心中忌恨充斥,几乎立刻忍痛不住轻呼出声。 东方语猛一用力甩开捉住东方舞的手腕,东方舞猝不及防,一下被她甩得摔出一边去。 “殿下,你不是要当英雄吗?快去救你的美人吧!”东方语成心摔倒东方舞,因为她讨厌风情现在看她的眼神! 风情似乎没看见东方舞一般,怔怔盯着少女笑容肆意的脸,半晌,不敢置信问:“你——真的是东方语?过去那个又傻又丑的东方语?” 这变化这差别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太多,尽管少女明媚绝代的容颜近在咫尺,他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傻逼!难道刚才他没带耳朵吗? 东方语不屑地心里骂了句,指了指那边一脸梨花带雨的东方舞,凉凉道:“殿下,请容我告诉你,你的心上人正在那边可怜兮兮地等着你去英雄救美呢!你是不是该先去安慰安慰她!” “殿下……!”东方舞眨着盈盈欲滴的泪珠,慢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盯着高大颀长阳刚十足的身影,一脸伤心痛楚难耐,哀哀吟道:“我的手腕,被她……痛,我好痛啊!”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将一个堂堂皇子比喻成旧鞋,这也太……太毒了吧? 小语:这叫形象!你也说了,这是比喻,既然要比喻,当然得找通俗易懂的东西啦。 胭脂:小姐……! 第33章 窃贼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情皱了皱眉,敛去眼底疑惑,沉着脸大步跨到东方舞身边,随意看了一眼昔日令他怜惜不已的少女,压下心头莫名烦燥与反感,缓缓道:“忍着点,我先带你去看大夫。鴀璨璩晓”他临走出门槛时,还略略扭头望了望院中笑意透凉的少女,才扶着东方舞离开绿意苑。 东方语有些失望地重新躺回吊床,她原本以为可以激怒风情,逼他出手呢! 只要他出手,她就有机会,她早准备好法子侍候他。 东方语带着胭脂笑意微微走出绿意苑,她可不是去向谁请安,有风昱与墨白放话保她在前,谁也没这胆子敢要她去请安;她是去找夫人要人要钱,顺便挑事的。 两天,自从上次她甩了东方舞几巴掌,已经过去两天了,不论是夫人、东方贤还是东方舞,居然没有一个人上门来找她麻烦。 东方语郁闷中,有些耐不住了,他们不来找她麻烦,那她就去给他们制造麻烦。 走出绿意苑,东方语看着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又脚步匆匆的下人,不禁有些好奇,便拦住一个小丫环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匆匆忙忙的进出各个院子,这是干什么?” 小丫环咬着下唇,垂着头,声音含了几分明显害怕的味道,双肩还在微微颤抖着,小声答:“据说夫人、夫人丢了东西,正差人到各位姨娘小姐的院子里去找。” 找东西? 东方语眨了眨清亮无辜的眼眸,困惑地望着不停奔走的丫环妈妈们:“胭脂,夫人丢了东西就可以名正言顺到各院去搜吗?这也太牛逼了吧?” 胭脂很直接忽略掉东方语口中偶尔嘣出来她听不懂的词,神色紧张道:“小姐,我们不如回绿意苑吧?说不定待会也有人来搜绿意苑呢!” “回去?我才不回去!”少女眯起眼眸,暗芒浮动:“她爱搜不搜,我们这些天连门都没踏出半步,她的东西除非长了翅膀自己飞进绿意苑,否则就是将绿意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根毛来。” 呃?胭脂眼含指责瞄了眼邪笑隐隐的少女,圆脸染上乌黑的沉,小姐说话怎么……跟市井无赖一样,痞里痞气的! 东方语非但没有回绿意苑,还在花园的亭子坐了下来,笑吟吟看着为夫人忙前忙后的下人们。 “禀夫人,除了绿意苑,所有院子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穿过回廊花木掩映里,有个妈妈在毕恭毕敬道。 “那是不是要去绿意苑……?”另一道声音在谨慎地问。 “不用!”夫人温和的声音道:“小语住进去才不过几天,我想……不会关她事。” “夫人……?” 东方语听着妈妈们异口同声诧异之音,不自觉扬了扬眉,这番不远不近的对话,她怎么觉着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胭脂,你去打听打听,夫人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胭脂点头应是,一会之后,神色难掩慌张的回来,东方语还未开口,一旁树木葱郁的小径忽地转出一行人来。 “哟,这不是我们家从天上掉下来的白天鹅二小姐吗?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坐坐?” 少女斜斜睨过去,桃红的衣裳,不算华贵的料子,却力求在细节处完美无瑕,眼前这位,看来是商户出身的五姨娘,不过这话怪腔怪调的,她记得与这位姨娘并没有交集呀,眸光闪闪,蓦地记起她的四妹妹东方妮不正是这位姨娘所出么? 东方语只是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没有答话,她相信这位五姨娘绝不是“凑巧”路过跟她搭腔的。 果然,看她没有言语。靠脂粉衬托腊黄肤色的五姨娘眼珠一转,满脸堆着笑,眼睛却充满算计,下一瞬,她盯着东方语手腕——那只磨砂的紫晶手钏,以唯恐天下不乱的声调果断地尖叫了起来:“啊,你……,竟然是你!” 少女轻嗤一下,看了看一旁脸色发白慌张莫名的胭脂,迎着阳光扬了扬左手,手钏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彩,不夺目,但有种安静醉人的美:“姨娘是想说,我手上这只手钏就是夫人弄得府里人仰马翻的源头吗?” 五姨娘微微眯着眼睛,冷冷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东方语的问题,因为这时,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了不少人,那些人看起来似乎是因听见五姨娘尖叫才赶来的。 东方语抿唇懒懒挑了挑眉,赶得那么齐,鬼才相信她们不是预先就在附近等着的! 穿红戴绿的,环肥燕廋的,一下子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片,在五姨娘“尽职”的解说下,齐齐眼色不善地将东方语主仆二人围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据说是失主的夫人也在众仆簇拥下,来到了东方语面前。 “小语”夫人面色不太好看,但语气尚算平静:“她们说在你手上看到了我丢失的手钏,可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吧?” 东方语眉眼沉寂如水,静静听着,如果没有之前那场大火,她一定被夫人声色俱佳的表情感动。 少女不置可否地眨了眨清亮无辜的眼眸,淡淡一笑:“夫人说的是我手上这只手钏吗?”她特意站起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闲闲道:“各位看清楚了,也听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才好,这只手钏——是我娘的遗物,是遗物哦!” 夫人温和地笑了起来,露出松口气的神情:“我就说小语不会做出偷窃这种有*份的事来,这下,你们看明白了吧!” 东方语怔了怔,心头疑惑横生,难道这不是夫人自导自演,专门为她设的局? “可是,夫人……”东方语疑惑间,夫人身边一位眉眼幽沉的妈妈瞟了眼笑意微微的少女,坚持道:“奴婢看二小姐手上那只手钏,分明就是当年你陪嫁的东西啊!” 东方语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她娘亲的遗物是夫人的陪嫁?这事孰真孰假? “杜妈妈,别说了。”夫人神色勉强地笑了笑,慈爱地望着东方语:“这既然不关小语的事,那它就是小语说的遗物。” “夫人,我听说你劳师动众找了一天的东西找到了,在哪呢?”冷沉的声音虚虚飘过来,在众仆搀扶中,满头银发,一身奢华的老夫人柱着铁木拐杖,缓缓越过众人,走了过来。 夫人上前微微福了礼,脸色含着几分尴尬,悄然瞟了眼东方语,道:“东西确实找到了,不过这是场误会。” “误会?”老夫人重重一声冷哼,眼神卷起一阵幽冷阴森的风刮了过来:“我只问你东西在哪?” “老夫人,东西就在二小姐手腕戴着呢。”老夫人旁边眼神尖利的丫环小声道。 闻言,老夫人幽冷的眼神沉沉扫过来:“戴在她手上,确定是你丢的那只吗?”她眼神虽瞟着东方语,这话问的却是夫人。 “回老夫人,奴婢近前仔细看过了,确定是夫人当年陪嫁的手钏无疑。” “杜妈妈!”夫人着恼地唤了一声;东方语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回话的正是夫人身旁的妈妈。 少女微垂着眉睫,眸光清漾如水,唇畔隐隐含着几分艳绝笑意,静静看着大家合伙卖力在她面前唱红脸白脸。 “既是如此,孽障,还不快快将手钏还给夫人!”老夫人将铁木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沉着脸便是一声怒喝。 “我说过了,这是我娘的遗物!”少女懒懒抖了抖手腕,来回拨弄着那只令人垂涎的手钏,凉凉道:“夫人如果坚持这是你的东西,那么请拿出能令小语信服的证据来。” ------题外话------ 小羽周末两天回乡下看看父母,各位孩纸的留言待回来再复。 第34章 釜底抽薪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老夫人愕了愕,似乎有些惊讶于少女的镇定平静,平日她在这个家说的话就相当于圣旨,从来没有人敢违逆,更别说当面表示怀疑了。鴀璨璩晓 不知怎的,面对笑意微微从容镇定的少女,老夫人忽然觉得矮了气势,不由得转头问:“夫人,你的手钏是什么时候丢失了?你又是如何发现它不见的?” 夫人深深看了眸光流丽的少女一眼,带起淡淡苦笑,道:“我这手钏早在十几年前就丢失了,丢了那么久,如果不是我母亲捎信来说,想看一眼当年那套紫晶头面,我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只手钏。” 少女在旁淡淡勾唇冷笑不已,丢了十几年的东西,有人突然想看一看?怕这个突然是有预谋的突然吧!要不然早不看迟不看,偏在她强行住进绿意苑之后,才来这一出?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那你手上可有证据?” “回老夫人,证据就在这。”杜妈妈手脚极快地从身上掏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来:“这是当年夫人陪嫁的嫁妆单子,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小姐戴的手钏绝对是夫人的。奴婢记得因为紫晶相当珍贵,可以说,夫人嫁妆里这一套首饰世上少有。” 五姨娘晃了晃手里香味呛人的手帕,也随声附和道:“哎呀,这么一说,妾身似乎也有些印象,妾身刚进门那会,的确见夫人佩戴过,后来就不怎么见着了,细想起来,好像二夫人过世后,妾身就再没见过这只手钏呢!” 东方语狐疑地挑了挑眉,难道今天这个局,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死去多年的娘? 五姨娘话音一落,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大姨娘也附和了起来,随后府里上了年纪的妈妈们,也一个个“作证”这只手钏确实是夫人陪嫁的东西。 东方语勾起嘴角,隐隐笑了笑,眼下看来人证物证俱在,一副众志成城的模样,她想要继续戴着这只内心十分喜欢的手钏,看来是不可能了。 “既然证明这是你的东西。”少女扬起风姿绝世的脸,笑意晏晏睨着夫人:“那小语自当物归原主。”她就那样淡淡笑着,毫不在意地将手钏从腕里脱了出来,递给夫人。 众人看得俱是一愣。 因为在少女笑意浅浅的面容,竟丝毫看不到惊慌或愤怒的表情,她一直微微笑着,淡定从容不迫,平静得有如在谈论今天天气怎样,明天天气如何的样子。 夫人接过手钏,脸上慈爱的面色有些僵;老夫人幽冷的眼神再度沉沉压过来:“夫人,你这一套首饰难道单单是丢了只手钏吗?” 东方语心下一凛,极快地皱了皱眉,袖下拳头无声握紧。 “不是。”杜妈妈就是夫人的传声筒,夫人一个浅浅的眼色,她立刻道:“丢的自然是整套紫晶首饰。” 老夫人泛冷的声音更陡地降了几度,目光狡酷地盯着东方语,冷冷道:“既然手钏在她手上戴着,我想其他的首饰肯定也成了昔日二夫人的遗物。” 夫人怔了怔,眼神微闪,慌张莫名道:“老夫人……这是要搜绿意苑?” “有何不可!”老夫人沉沉盯住东方语,表情很是阴森:“既然证明这只手钏是她娘生前偷的,大家不妨一同前去搜一搜,说不定能将丢失多年的东西都找回来呢!” 少女凉凉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女人,既不点头答应也不出声反对,侍立在旁一直无法出声的胭脂急了,顾不得气氛压抑,也顾不上身份尊卑,悄悄用力扯了扯东方语衣袖,小声道:“小姐,不能让她们搜啊,看这架势,她们分明……” “你放心。”少女轻轻拍了拍胭脂手背,仰头望着湛蓝如碧的天空,淡淡道:“他们既然有备而来,拦是肯定拦不住的,不如让她们搜去;你且悄悄回去告诉罗妈妈,待会不管她们搜到什么或要拿走什么,只管让她们拿去,你只要让罗妈妈暗中记下,谁拿了什么东西就行。” “可是,小姐……?”胭脂一脸不甘与气恨:“绿意苑里的首饰分明是二夫人生前留下的,她们就是仗着将军不在府里,联合起来欺负你。” “我知道。”少女淡淡一笑,明亮眼眸里有狡黠光芒闪过:“相信我,日后我定会将东西加倍讨回来的。” 胭脂无奈应了。后面,在老夫人坚持下,一众人浩浩荡荡去搜绿意苑,就如东方语预料的一样,绿意苑里,但凡稍微值钱的东西,在老夫人与夫人明里暗里授意下,皆被搜刮一空,除了老夫人与夫人,几乎所有姨娘离开绿意苑时,皆笑逐颜开。 当然,其中只有一人例外。罗妈妈将详情告诉东方语时,她在心里暗暗留意了那个人的名字。 然而,夫人她们像强盗一样抢走绿意苑里值钱的东西,这只是开端,在东方语持无所谓态度的时候,将军府里,有一道消息在不胫而走,那不是污蔑她的,却是绝对抹黑她名义上死去多时的娘亲——二夫人梅如歌! 仆人们当着东方语的面,就敢用冷嘲热讽的口吻明着奚落她,那眼神更是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东方语面对他们异样轻蔑的眼神与鄙夷的语气,并没表现出什么过度愤怒来,她只是有些诧异,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仆人们如此卖力抹黑梅如歌,一定是有人授意。 她很平静地问:“罗妈妈,我娘二夫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同时招来老夫人与夫人那么深的怨恨?” 罗妈妈慈和地看着面前容貎绝世的少女,叹了口气,幽幽道:“二夫人当年进门时,老夫人曾激烈反对,还为此一度与将军的关系闹得很僵;至于夫人……”她眼神暗了暗,泛着几分疼惜看着少女:“自从将军执意要以平妻之礼迎娶二夫人进门后,将军便一直留在绿意苑,直至二夫人去世,将军都不曾再在夫人院里宿过。” 东方语皱了皱眉,难怪夫人与她所生的子女对她会那么憎恨了,原来还有一段这样争风吃醋的往事。 可是老夫人呢? 她心下有什么念头飞快闪过:“老夫人为什么要反对我娘进门?” 罗妈妈神情黯然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个中缘由,二夫人当年对这事一直守口如瓶,直至临终也没告诉奴婢,只叮嘱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 “那将军,哦,我是说我爹这些年都很少回来吗?” 罗妈妈轻轻叹息一声,脸上浮起哀戚的神情,柔声道:“将军自从二夫人过世后,便很少待在府里,只在每年二夫人忌日的时候会回来住一阵子,为的就是拜祭二夫人和亲自进来打扫绿意苑。” 东方语心下似被人硬塞了块冰般,凉凉的堵得发慌:“他既然每年都回来,那他从来就没来看看我吗?” 罗妈妈不想看见少女失望的眼神,可她不得不低着头避过少女明亮的眼光,轻轻摇了摇头。 东方语心里沉沉的,想不透其中的诡异,如果说东方夜对她娘亲无情,一直不关心她,还说得通,可东方夜这十几年都在缅怀一个死人,明明表示他很重视梅如歌,可他为什么会刻意忽略二人生的孩子——东方语呢? “我爹是不是觉得之前的我痴痴傻傻令他特别丢脸,所以他一直不喜欢我?” 罗妈妈皱眉回忆了一下,才幽幽道:“小姐,奴婢觉得不是这样的,二夫人还在世时,将军一直很喜欢小姐,那时候,他一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到绿意苑抱小姐逗小姐玩,小姐生病时,将军甚至不肯假手于人,一直亲自在侧照顾小姐。” 东方语心下阴霾稍稍散了些,好歹没跟前世一样,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她又细细问了些关于梅如歌的前事,但罗妈妈能提供的消息很有限,问不出什么,她便将这事搁了下来。 然而,第二天,天刚破晓,还冷冷清清、没几个行人的帝都突然因皇后一道懿旨而沸腾起来。 “……东方将军已故二夫人梅如歌,遭人举报生前品德败坏,辱没门风,经本宫查证多时,举报属实,今特下懿旨一道,赦夺梅如歌二夫人身份,着即贬为贱妾,勒令将其坟墓迁出东方家陵,灵位亦不得再供奉于东方府祠堂内;其所生之女东方语,亦同时贬为庶女……。” ------题外话------ 胭脂:府里没一个好人,呸,全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小语:急什么呢! 胭脂:小姐,奴婢能不急吗?她们要刨你老娘的坟啊! 小语:先让她们好好蹦哒蹦哒,待到她们没力气了,咱收拾起来不就省事了。 第35章 忘忧散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胭脂一边气愤难抑小声念着她刚从街上偷偷撕下来的懿旨,一边不时用同情难过的眼神偷瞄懒懒倚着窗棂的少女。鴀璨璩晓 直至她一字不漏地念完,少女依旧保持同样的姿势同样淡然的神情,笑眯眯昂头盯着窗外一棵树上吱吱喳喳的小鸟。 “小姐……?”胭脂哽咽着,难过又担忧地唤了声:“你——千万别想不开,虽然奴婢心里也好难过,可是、可是……将军若看到这道懿旨,他一定不会让人将二夫人坟墓迁走的……” “傻丫头,哭什么呢!”东方语淡淡回眸,眼睛比以往更透亮明澈得惊人:“娘她人已经不在,执着身份灵位那些虚无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我并不难过,相反——!” 少女淡淡笑着,眸光微冷,暗芒一下一下在闪烁,流漾出一室冰凉,却就此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皇后的懿旨虽然不是圣旨,但对于东方府来说,它的权力也就等同于圣旨无异。不到一个时辰,帝都满大街都贴满了这道懿旨。而东方府里,此刻因这道懿旨也分外忙碌起来。 相比胭脂的愤怒与外露的难过,罗妈妈虽然担忧,却仍镇定地看着面容含笑的少女:“小姐,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懿旨一下,他们一定很快就会行动,虽说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是空的,可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二夫人的坟墓灵位给……!” 少女略略回眸,顿了顿首,缓缓道:“只怕这会已经由不得我们,夫人一定等这天等了很久吧,娘亲的坟……!”少女眼神一冷,极快道:“我们现在立刻去祠堂,就将娘亲的灵位请到绿意苑来供奉吧。” 罗妈妈与胭脂一听,当下撒腿便往外走。 “对了,罗妈妈,你知道咱们的夫人与当今皇后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东方语心下思忖了一会,从昨天老夫人与夫人一众人闯入绿意苑搜刮,到今天早上,才不过半天功夫,皇后又是从哪得到的如此确切的消息? 一个母仪天下的深宫女人,如果与夫人没有特别关系,若单单因为她之前张狂地休了皇后的儿子,皇后是断不会迅速地下这样一道懿旨的。 或许皇后与夫人,或者与她娘亲梅如歌之间,都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在? 罗妈妈脚下顿了顿,皱眉想了半晌才含着犹疑,不确定道:“这个……奴婢也说不好,早年,奴婢似乎听说夫人与皇后是旧识,可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奴婢就说不准了。” 东方语轻轻蹙了蹙眉,可转念一想,凡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何必急于一时,随即便笑开:“没关系,罗妈妈,我们不是快点赶去祠堂吧。” 且不管夫人与皇后关系如何,就目前来看,皇后下这道懿旨,确实带有惩罚她先前嚣狂之意。 为她身份尊贵的宝贝儿子出气?东方语无声笑了笑,她可以理解,却不代表她会乖乖接受! 贬为贱妾,贬为庶女……? 一路沉思着,三人很快到了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然而还未靠近那红木绿瓦堆砌的,冷沉得令人压抑的祠堂,遥遥便听闻那里人声喧嚣。 “别磨磨磳磳了,那贱人的灵位不就在最边上角落黑帘下吗?赶紧的,拿根棍子把它给拨下来!反正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在,就算摔碎了,咱也是奉旨行事。”粗沉吆喝的声音在附近空气回荡,那鄙蔑的语气连外面葱郁的树木花草都滤浅不了。 贱人?奉旨行事? 东方语眼神一缩,绝世容颜反而漫着淡淡虚无的笑,脚步无声加快了许多。 “啪!”脆而沉的声音如弓箭张满的弦绷不住断开那样剧烈。 罗妈妈不知怎的,平日并不好使的眼睛,竟在声音响起那一瞬清晰看见两截蒙满灰尘的木头从祠堂飞出来。 她浑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便越过前面疾行的少女,完全不顾危险,飞身往那两截木头扑过去。 在少女与胭脂惊愕的眼神里,罗妈妈全身扑倒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一双手死死抢接住两截从祠堂飞出来的木头。 东方语提起碍事的裙摆,逼回涌到眼眶的泪意,往那边飞奔过去,她淡蓝娇瘦的身影,完全在飞快的速度中与一排排青郁茂盛的树木融在了一起。 一只脚,一只穿着硬底青面绣着红花的大脚,狠狠地死命地,在罗妈妈接住两截木头那一刻,踩在了她一双枯瘦的手背上,哼哼冷笑着重重辗了辗! 十指连心!罗妈妈当即痛得泪花狂喷,但她生生忍住,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皱着眉头,缓缓抬起脸看向那只脚的主人。 果然是夫人身边的杜妈妈,刚才在祠堂里吆喝的人就是她! 东方语终于奔到了近前,杜妈妈撞上她凌厉冰冷的眼神,下意识想缩回踩在罗妈妈手背上那只脚,东方语轻笑一声,风华绝代的笑忽如春风化开,盈漾出无边美好来。 这样奇异的笑容,杜妈妈却看得心头颤栗。 少女一步步缓缓逼过来,她便忍不住抖着身子一步步往后退。 “刚才扔我娘灵位的是哪只手?右手吗?”面对少女浅浅含笑的面容,避无可避迎上她特别透亮的眼睛,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杜妈妈不自觉地将右手往身后缩去。 少女脸上一直绽放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就连那双透亮的眼睛也格外平静,她就在杜妈妈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然后脚下一错,手动刀落,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杜妈妈右手腕处便溅出一串无限诡艳的血花。 少女嫌恶地侧头避过飞溅的血花,忽地飞快弯腰,只见她纤指飞动,刚才还狠命踩着罗妈妈手背的脚踝处,也同样喷出一串诡艳的血花来。 少女将沾血的薄刀往杜妈妈身上擦了擦,笑吟吟退开,将薄刀重新收入怀。掏刀割腕,弯腰挑踝,不过顷刻的事,直至少女退到一丈开外,拾起灵位,与胭脂一道扶起罗妈妈。 “啊!我的手……我的脚!”杜妈妈才后知后觉感到绞痛噬心,忍不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很痛吧?”少女眨着眼亮清澈的眼睛,眸光微微流转,漾出无限瑰丽的光彩,小脸含着无限惋惜的神情,缓缓道:“我就说,直接废人手脚是件很残忍的事!” 胭脂嘴角狠狠抽了抽,一张本来吓得又白又青的圆脸也霎时涨得通红,她看小姐清狂的眼神分明在说:瞧,我最喜欢做这种残忍的事了! 杜妈妈狠狠剜着东方语主仆三人离去,那眼神除了怨毒分明还是怨毒,痛得撕心的脚踝再也支撑不住她身体重量,毫无意外地重重倒向一边。 东方语如果这时回头,一定会惊讶于杜妈妈眼神中那抹幽离诡异的冷芒。 夜幕就像罪恶的面纱,悄悄地不惊动人,便完全覆了下来。 绿意盎然的绿意苑,无声潜入一抹只露出两只三角眼的黑影,在确定罗妈妈与胭脂两个可能碍事的人完全昏睡后,黑影肆无忌惮跳入东方语房间,拿出早备好的麻袋,迅速将熟睡中的少女塞入了麻袋中,旋即背着麻袋一路飞奔出去。 大约奔过两三条街道后,黑影忍不住得意地喃喃自语:“贱人,中了忘忧散,你就会快乐得像疯子,待会更有得你乐,担保你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今晚的事,哈哈……忘忧散,忘忧……名字好,东西更好!” ------题外话------ 我也想来两口忘忧散, 忘却日复日苦逼敲键盘…… 第36章 墨白的怒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黑影得意忘形大笑中,扛着麻袋奔跃起落不停,蹿过几条街直往南而去,一路奔跑中并不曾留意,麻袋轻微动了动,大约半个时辰后,确定离东方府已经够远,他放缓了脚步,瞟了瞟不远处安静沉睡的破屋,一双三角眼透出兴奋诡异的红光,嘿嘿地无声冷笑起来。鴀璨璩晓 正待扛着麻袋往破屋踏去,迎面却突然碰上一个行色匆匆的蒙面男子,他立时站在原地警惕地打量对方。对方也做出同样反应,停在原地,一双幽深隐晦的眼睛冷冷盯着黑影,男子盯着黑影那双特征明显的三角眼,眼神微微闪过一丝怔愕,摸上剑柄的右手却悄然放下。 两人默然对峙了一下,随即便错身而过,黑影扛着麻袋继续往破屋而去,还未步近,便嗅到阵阵怪味从破屋飘出。 黑影拧起眉头,脚步顿了顿,轻啐了声:“呸,臭气熏天的乞丐窝就让给你这个贱人独自享受吧,小爷我不奉陪了,希望那些饥渴的乞丐们看到你这个从天而降的美人儿,不要疯狂得忘记怜香惜玉才好,哈哈……因为小爷我还想看看,当你记起今晚这事,这张风华绝代的小脸上会有什么表情,我猜到时一定很丰富……哈哈。” 他大声狂笑着,自然是刻意要吵醒破屋里好梦正酣的乞丐们,当然他并不怕惊动别人,因为在这方圆十几里,除了眼前的乞丐窝,连个多余的鬼影都没有,所以他将麻袋扛到这放心得很。 狂笑声中,破屋里的乞丐果然纷纷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在乞丐们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时,将肩上扛了一路的麻袋用力往里面扔了进去。随即便冷笑着转身离开。 被装在麻袋里颠波了一路的少女在落地一瞬,将在心里咒骂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又骂了一遍,早知道他要带她来这种鬼地方,在他摸进她房间时,她就不装昏直接结果他算了。 心里愤恨极度膨胀中,少女取出身上藏的薄刀,正要割开袋口,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摸了过来,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然后慢慢沿着她的手臂……! 虽然隔着麻袋,东方语还是感觉一阵恶寒,身上几乎立刻爆满了鸡皮疙瘩。 她正准备以薄刀狠狠戳上那只该死的咸猪手时,只觉空气微动,随即便听闻数声“哧哧”之音,接着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只她想剁的咸猪手不再往她身上摸,别的窸窸窣窣声也完全静止。 少女心下一惊,正考虑要不要立刻破袋而去,同时免费奉送点麻醉散……,蓦地听闻“哧”一声,有如粗麻粗帛被人生硬撕裂的声音,她惊愕了一会,感觉磨砺皮肤的粗糙感消失,她才在心下傻笑自己,原来刚才撕的是束着她的麻袋。 感觉到来人并没有恶意,东方语便继续装昏闭着眼睛。 “本宫没猜错,他扛的麻袋果然装了个人,嗯……还是个年轻女子!”他自言自语中,撕开了麻袋,因为是夜晚,视力受阻,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轮廓。 “算你运气好,本宫难得管一次闲事!”说着,摇了摇头,抱起仍在装昏的少女,飞身往铜化大街而去,他记得那条街上有一间叫明善堂的药堂,晚上有大夫值守,这名女子一直昏迷不醒,大概是遭人下了什么药。送佛送到西,他总不能救人救一半。 少女听着男子叹息的自言自语,安心地享受着他提供的免费人肉快车,微微掀开一线眼缝努力瞄了瞄男子,可惜光线太暗,她只能看到男子左手小指上戴着一只血红玉环,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略一犹疑,男子便再度飞身掠去,他将东方语交到明善堂大夫手里后,吩咐暗中跟随他的人留下一人照顾东方语,他连看也没多看一眼,立即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清晨,朝霞蔼蔼,东方府重新装上去的大门结实厚重,拍门响起来的声音也特别浑厚,有了之前东方语炸门而入的教训,这回,还在睡梦中的家丁听到声音,眼睛未来得及睁开,脚步已格外飞快颠颠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淡淡金色阳光,薄薄洒在白衣如雪容颜妖魅男子身上,为他俊美颀长身形渡上一层朦胧虚幻的美,趴在他肩上那只慵懒的小家伙微微动了动眼皮,又再度合上。身后,距男子半步之遥,一脸冰霜的少女赫然是夏雪。 “世、世子?”家丁傻楞楞仰望着妖魅男子,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奴才马上去通报。” 冰霜少女在空中挥了挥手,大门外两排整齐划一的劲装汉子,操着沉稳的步伐,两人成一组,抬着一只只沉重大木箱子,霍霍踏入。 如雪男子负手信步走在前头,一双妖惑的眼眸不时流转如画,流泻出别样瑰丽的华彩。 家丁脚步飞快跑去慈静堂向老夫人通报;老夫人立刻梳妆打扮,然后在正厅危襟正坐,等着妖魅男子前来拜候;风墨白路过慈静堂外围,看也没看一眼,继续身姿优雅信步前行。老夫人伸长脖子等花了眼,却只看到,妖魅男子那如雪白衣边沿处,在风中张扬飞舞得分外妖冶的木樼花。 家丁跑去宛玉阁向夫人通报,夫人按捺住惊心慌张,调整出最温和得体的微笑端坐在上座候着风墨白来访;等了半天,结果只远远看到妖魅男子身后,那两排特别刺眼的劲装汉子,将一只只沉重大木箱子抬往绿意苑。 如雪男子很直接很自然地拍开了绿意苑的门,胭脂乍一看见他身后那两排煞气外露的汉子鱼贯而入,差点叫了起来。 “胭脂,小语呢?”温醇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旁人却细心地听出一丝急切的味道来。 胭脂张了张嘴,尴尬笑道:“呵呵……,白公子,小姐还没起来呢!” 妖魅男子唇角勾出一抹淡淡优美弧度:“是吗?她贪睡的毛病还是一样!” 胭脂用力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敲门:“小姐,白公子来了,你快点起来吧?” 没有动静!胭脂疑惑地将耳朵贴到门上,提高了声音:“小姐?小姐?” 墨白眉眼一凝,小语贪睡,但从来警醒……,脚步一错,如雪白衣在空中回旋迤逦,他已站在了东方语房间门外:“小语?你在里面吗?”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男子精致如玉的手一扬,门便应声而开。入目,被褥不算整齐,明显有睡过的痕迹,但房内摆设没有一丝凌乱。他逮住胭脂,详细问过昨晚就寝前的事情,沉默了一会。 随即闭了闭眼睛,睁开时,他人已掠出绿意苑飞向慈静堂。 想了想,他忽又顿住脚步,平静妖惑的眸蕴藏着极恐怖的风暴,他眉梢一收,夏雪立刻拎住一名过往妈妈衣领。“你,立刻通知府里所有主子到花园里来,包括老夫人与夫人,去!” “你……你是什么人?”那妈妈在他冰凉漫压眼神下声音禁不住哆嗦。 “风墨白!”他微微启唇,温醇嗓音吐出来的字却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快去!”夏雪眼神凌厉剜来:“他是世子。” 一会儿后,老夫人、夫人、各房姨娘与子女们陆续到了花园。 “听着,我早说过,小语对我有救命之恩;现在她一个大活人忽然不见了,我不管是你们当中谁搞的鬼,我只想告诉你们,如果一个时辰后我看不到完好无损的小语,我不介意将东方府夷为平地,更不介意送你们所有人给她作伴!” 冷冷清清的声音,平静淡漠的语调,却一瞬在东方府里搅起轩然大波! 心虚的早将头埋低,眼睛更不敢与那双妖惑透凉的眼眸稍有接触! “各位早啊!”漫不经心的语调,绝色少女迎着阳光笑吟吟走了进来,一时晃花众人眼。众人看见她,从来没有这一刻真心欢喜:“咦,人那么齐,你们在晨练呢!” “小语!”妖魅男子不甘被忽略,咬重了字淡淡唤起。 “墨白?”少女惊奇挑眉:“你怎么也在这?” “你昨晚去哪了?”妖魅男子含着淡淡无奈,一双妖惑眼眸悄然凝定她;他肩头那只一直闭目养神的雪貂,忽地睁开双眼,露出琉璃琥珀瞳仁,献媚地看着少女,一个纵跃,便爬上少女手臂,用头讨好地拱了拱少女手背。 “嗯……我昨晚去哪了?”少女支着腮,煞有其事沉思起来,倏地眸光乍闪,定定瞅着东方贤,直瞅到他心里发毛,她才阴恻恻笑道:“我昨晚梦游,今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城南……,大哥,你说这事奇不奇?” ------题外话------ 究竟谁算计了谁呢? 嘻嘻……童鞋们猜出那个免费人肉快车是谁吗? 第37章 风昱的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奇,确实够奇怪的!”东方贤眯直一双三角眼,阴柔面容上泛起诡冷晦暗之色。鴀璨璩晓 少女笑眯眯一拍手:“是呀,我自己也奇怪,我明明梦游到了城南,醒来却在铜化大街,于是,顺便逛了两圈才回来。”她低头眸光闪闪瞄了瞄一双起茧的手,如果她在去祠堂前没有事先一人赏一颗解毒丹,她双手也没有涂过油的话,估计现在她真没法站在这里。 用她娘亲的灵位对付她?还真是个好到极点的主意! 妖魅男子静静凝望少女笑意微微的脸,挑起如画眉眼,眸内冰冷阴霾悄悄散去大半,微转,在那张阴柔面孔投下意味深长一瞥。心道:看来东方贤太闲了,才有时间一再二去伤害小语。 “墨白,去我的绿意苑说话,这里时有豺狼虎豹出没,空气极度污染,我怕再待下去你会晕!”少女笑容甜甜,清亮的眸淡淡环视众人,她的眼神明明那么亮那么轻,却莫名让人心里沉重如铅压,幽幽在心底打起寒颤。 看着仍旧意气风发,眉宇浅笑飞扬的少女,如雪男子悠悬的心轻轻无声放下:“小语,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少女笑嘻嘻逗弄着雪貂,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懒懒道:“你看见街上那些告示,才特地一大早跑过来的!” “小语”妖魅男子凝定眼眸不动时,便如无限吸引人窥探的深渊:“假如让你拥有尊贵的身份,你愿不愿意?” “尊贵的身份?”少女侧头,目光斜斜睨向妖魅男子。 “嗯,如果我让你成为郡主,你愿意吗?”男子声音淡淡,表情亦淡淡,只掩于长袖下皮肤雪白的拳头微微握起。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嫣然笑起,慢吞吞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需要用身份做支撑的人!”她微昂起小脸,眼神自信而坦然:“贬为庶女又如何!我从来不会让自己活在别人眼光里!” 如雪男子冷清妖魅的容颜一点点柔和一点点染上阳光暖色,一双妖惑眸子也格外耀亮起来,点点芒动如星辰在忽闪忽闪地颤动……,紧抿的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极为诱人的线条。 这丫头不论是过去跛足、世人皆嫌其丑的时候,还是风华无限绝色傲世的现在,她一样活得从容自信坦然! 真好,她说:她从来不需要身份做支撑,亦从来不会活在别人眼光里! 男子淡淡看了看自己修长白晳的手指,眼角微微扬起,折射出柔和的光彩静静落在少女笑意晏晏的脸庞。 “咳咳咳……”微带粗气的咳嗽声大煞风景逸出妖魅男子薄凉唇瓣。 少女无奈地蹙了蹙眉,担忧如昔,道:“你明知自己的身体……刚才又妄用内力了?” 男子勾出一抹浅淡若无的苦笑,轻轻摆了摆手:“没有。” “没有?”少女挑高黛眉,一脸不相信。“语姑娘,公子是担心你……!”一旁安静的夏雪轻轻说道。 东方语愕了愕,半晌,脸色慢慢浮出一抹绯色来,她差点忘了,墨白情绪不能激动……。 少女略带尴尬嘿嘿讪笑起来:“对不起,误会你了。”看着男子仍旧咳嗽不休的难受样,她含笑的脸倏地沉了下来,慢慢道:“墨白,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看病?难道你对我的医术如此没有信心吗?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妖魅男子缓缓蹙起斜飞的眉,不知是咳嗽得难受还是东方语的话令他抵触,良久,眼神渐深,温醇嗓音含了一丝凉意,缓缓道:“我说过,我的病不用你多事!” 如预料的一样,东方语挫败地摊摊手,敛了流漾笑意,垂了眉睫沉默下来。 墨白走了,但,坚持留下了十只大木箱子与——夏雪。用他的话说,夏雪会武功,且与她熟悉,有夏雪留下照应,他才放心! 墨白前脚刚走,后脚立刻有人跟着来了绿意苑。 东方语看着那张线条刚毅的脸,笑吟吟看定他一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紫袍,眼底却不见一丝温度反而隐隐含着冰冷的寒,闲闲问:“请问尊贵的五殿下,你大驾是否光临错地方了,我记得你的心上人,我的好姐姐住在绮香苑而非绿意苑!” 风情顿了顿气息,默默凝着笑意如花少女,沉着脸,缓缓道:“我来,是为母后昨天下的懿旨道歉。”他并不责怪她曾经在满帝都宣扬休夫,因为是他弃她在前,尤其当他再见这张风华绝世却洋溢无限骄傲自信的容颜,那回眸一笑已深深根植到他的骨血里,抹不淡拔不起,根已深蒂已固。 此刻,他心里隐隐生出了悔意,如果没有他当初那一纸退婚书,如今蜕变得令人耀眼的少女是不是会换一种态度待他? “哦?道歉?”少女似乎听到什么冷笑话一般,扯了扯嘴角,不带表情睥睨他:“我一个卑贱庶女怎敢承受五殿下你的道歉,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哪天再来道什么旨,不仅要将我贬为婢为奴,还要命人将我娘亲的灵位当成柴棒,放进灶里一把火烧了。” 夏雪冷着一张娇俏小脸,直接往风情跟前作出请的手势,冷冷吐字:“殿下,请!” 风情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吐出一字半语;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他低头;转身,迈步,一切都很容易!他轻轻抚平被风带起皱褶的衣角,缓缓地一步步走了出去。 像是约好般,老夫人与夫人及那些姨娘们仍笼罩在墨白强悍冷漠的威胁阴影下,那个总勾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长一双勾魂桃花眼,有洁癖毛病的孔雀皇子,在风情走后不久,穿一身淡雅常服,漾三分笑意领一队人,手里各小心翼翼捧着各式古董的妖娆红衣侍卫,大肆张扬踏入东方府。 不愧是流着同样血脉的堂兄弟,连进府的方式也如此别具一格,大手一挥,桃花眼往天空一睨,才不管你什么夫人不夫人,直接领着侍卫队浩浩荡荡便往绿意苑而去。 “东方府里的人给本殿下听着,他们手上的东西可全是皇家登记在册之物,你们空出脑子给本殿下记牢了,损毁皇家之物可是砍头的罪;” 张扬不羁的男子一双勾魂桃花眼光芒闪闪,扬着双眉,笑容邪肆:“现在,本殿下要将这些东西送给语丫头,给她的绿意苑装点装点,除她之外,谁若敢损毁一件,本殿下就用他的脑袋来赔,谁若觉得自己脖子上长了多多脑袋,欢迎常踩绿意苑,欢迎随意砸坏皇家之物!” 看见风昱邪肆张扬的笑脸,迎上他华光闪闪的桃花眼,东方语突然笑抽了,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像极了那些倚在门前“迎来送往”的卖笑女! “我说风昱,你搬的这些,该不会是仿造的地摊货吧?”少女两眼闪闪,脸上惊愕有余,欣喜没有,她指着那些训练有素绝对高效将她的屋子妆点一新的侍卫,瞪大眼珠:“你到底要往我的屋子塞多少东西啊,别让我晚上还得找地睡吧!” “放心!”风昱邪肆笑起,眉宇间神韵熠熠:“我会让他们空出你的床位!” 少女脸上晏晏笑意倏地僵住,额头瞬间爬满黑线,她斜眼瞟着不怀好意的俊脸,阴恻恻道:“风昱,你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吗?那我不介意给你找点乐子!” “别,千万别!”风昱连忙弹跳离她三丈远,双手拼命摆着,开玩笑,这丫头整人的手段他可一辈子都忘不了,哪里还敢再领受:“这些东西,是我自己卖字给你买的,说是皇家之物,不过骗骗外面那些面目可憎的妖怪们,再说,我今天可是特意来给你送银子的,你可千万手下留情啊。” “卖字?你竟敢私自卖字?”少女一脚踏上凳子,微昂起小脸,一脸皮笑肉不笑瞟着他。 “语丫头,我卖自己的字可不算违约!”男子闪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当初我签的约,只说一个月为你作画一幅,没说我不可以随意写字卖人吧!” 东方语怔了怔,一瞬语塞,貎似当初她确实忽略了这厮写字也可以卖不少银子的事实! “好吧,你爱写多少写多少,不是说送银子来吗?”少女笑眯眯伸出手掌:“银子呢?” “语丫头,你爱的银子在这。”风昱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乖乖递上一叠银票,看着她亮光闪闪的眸,神秘道:“我还有一件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 “特别礼物?”少女愕然抬头,顿住了数银票的手势:“在哪?” 风昱郑重地拿出一只精美的盒子,往她掌心一放:“自己打开看看。” 东方语神色古怪地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打开盒子,一双明亮透澈的眼眸在乍见里面的东西时,骤然迸出熠熠闪耀的光芒来。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说白公子是病还是中毒? 小语:假笑瞪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胭脂:斜眼看人,小姐,不会是你曾经在他面前医死过人吧? 小语:偶是博士——博士懂不懂,就是乱说话跟你博死的意思! 胭脂:双手捂头,小姐,奴婢怕怕,可是白公子到底整天咳啥? 第38章 家规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盒子里装的,是用磨砂紫晶打制成的精美到极致的首饰! 东方语兴奋的不是这个,而是因为这些首饰的样式,原本是她在墨白别苑时,综合古今发饰随手画出来的东西,她记得那些稿纸当时便丢弃了,风昱怎会……? “不是说紫晶是很稀有的东西吗?”少女挑眉狐疑盯着他:“你哪来的这么多?” 风昱淡淡一笑,言语里并不见得意,一双勾魂桃花眼还隐隐含着别扭:“多年前,偶尔得到的,反正放着它就是一块石头,想到你画出的图案,用这个东西打造正好,就拿来用了。鴀璨璩晓” 少女笑吟吟看定他,眸光流丽如凝泻一地水银,这家伙关心她也用得着嘴硬!一定是知道夫人她们硬诬赖她娘亲的事,才刻意弄来紫晶打造这套首饰弥补她……。 “风昱,谢谢。”少女用指腹轻轻摸着一支发钗内壁,果然摸到了凸凹不平的条纹:“我不客气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语丫头竟会对人说谢谢!”风昱夸张地叫了起来,闪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笑意邪肆,将一张俊脸凑近她面前,容色忽起暧昧,清冽声音充满诱惑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去你的!”东方语笑意晏晏,盯着他放大的脸,明亮眼眸蓦地闪过一丝促狭:“以椅相许还行,请坐,快请坐。” 风昱似乎没发觉她笑得不怀好意般,就着她推过来的椅子,随手撩起衣摆,扎扎实实坐了下来。 少女惊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那张笑容邪肆的俊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不拿帕子擦擦再坐?难道你洁癖的毛病不药而愈了?” “嗯,”风昱眼眸笑意流漾,凝定她清亮眼神:“意外吗?”其实他只是在她面前这样,忽然觉得椅子呀什么东西都挺干净,他没擦拭过也可以放心坐下去,但——这情况,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是挺意外的。”少女回复淡定,无所谓地耸耸肩,这厮洁癖的毛病好了,以后她岂不是少了很多捉弄他的乐趣。 这么想着,少女忽然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头来。 繁花似锦的花园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眉宇笑意浮凝如华的少女闭上眼睛,微昂头,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眸一低,不远处有道像朵艳俗牡丹的艳丽身影缓缓而来! 东方语明亮眼眸漾出淡淡沁凉透骨的笑来,她就知道,只要她出了绿意苑,随便往哪个地方一站,东方舞都会忍不住来找不痛快。 “东方语,见到本小姐居然不行礼……”面若白玉芙蓉的少女微昂起小脸,一脸骄傲盯过来,眼珠转了转,冷笑道:“春红,上去,给本小姐教训教训她。” 东方语半眯着眼眸,凉凉看过去,她才不将畏畏缩缩的小丫环放在眼内,至于东方舞……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永远学不乖的蠢女人,这么快就忘了被她扳折手腕的事了。 少女不耐地挑了挑眉,轻轻嗤笑一声,闲闲道:“请问大姐,府里哪条规矩说了姐妹日常见面必须行礼呢?” 东方舞被她问得怔了怔,半晌,扬起小脸,眼含鄙蔑,冷笑道:“是没有这条规矩,但——我是东方府嫡出大小姐,而你……哼哼,不过一个品德败坏贱妾所生的庶女,说好听点,是府里的小姐,说实话呢,你与春红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她,起码她没有一个盗窃别人嫁妆的娘!” 敢拿这事抵毁生母梅如歌!东方舞这是——找死! 东方语眯起明亮得惊人的眼眸,嘴角含笑静静凝定眼前骄横自比牡丹的少女,心里怒气在迅速翻腾。 蓦地提裙摆欲转身,东方语这个动作在骄横成性的大小姐眼里看来,便是心虚要逃走的表现,她今天可是有备而来,怎容得这个三番四次伤害过她的下贱庶女如此轻易逃走呢! 东方舞冷笑着闪身挡在东方语跟前,她只顾兴奋地幻想待会怎样折磨这个贱人更有趣,却完全忘了低头看一看,眸光闪闪,微微笑意如一匹华丽锦缎的少女,一双明亮透澈眼眸里闪烁的全是轻蔑不屑的暗芒。 东方语作势吃惊,为了不撞上东方舞,脚步骤然停住,少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东方舞却以为她在害怕,所以迫不及待后退。 就是这一停一退,原本努力挤出害怕表情的东方语脚下一滑,加上裙摆被勾住,身体重心一失,不期然便往前倾去,这一倾一倒可不得了,因为她前面恰恰是目光阴冷的大小姐。 “咚”一声闷响! 东方语将前一刻还在残忍幻想怎么对付她的东方舞,狠狠扑倒在微湿的草地上。 这意外一幕绝对震憾了在场所有下人的心灵。震惊中,没有一个人能作出正常反应,上前将东方舞扶起来。 绝对错愕惊恐中,东方舞只感觉浑身钝痛,她努力撑着手肘想推开压在她上面笑得寒光隐隐的少女,然而,眼睛往上一瞄,一支紫晶打造的精美发钗便完全不加掩饰地撞入她眼帘,她举手便要将发钗硬扯下来。 将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少女,眸光微闪,仿若挣扎要爬起,手肘一抬一顶,很直接对着东方舞仍在发育娇嫩且脆弱的胸部使劲一撞,撞得身下人儿眼泪飞溅,她才悠悠晃晃惊恐万状地爬了起来,爬起来的过程中,还不忘“无心”地踩上东方舞几脚。 东方舞痛得眼泪四溅,连声音也喊不出来。 少女笑意晏晏垂着一双寒光闪闪的明眸,在心下不住地冷笑起来。 东方舞不是嘴贱,她干脆帮一帮东方舞,让这个尊贵的大小姐暂时失声,痛死也叫不出半声来! “对不起啊,大姐,我绝对不是有意要撞倒你的!”少女眼底含笑,一张绝色如画的脸却装出极为逼真的惊怕之色:“你们也看到了,这是意外。”她当然绝对是故意撞倒东方舞的,她很用心选的这处微湿带滑的草地,包括地上那些露出尖尖角的石头。 所有奴仆在她明亮清澈盈满无辜的眼神下,皆不约而同点头,傻楞楞道:“是意外,奴婢们看见了。” 东方语害怕的神色缓和下来,露出松口气的样子:“谢谢你们为我作证。” 半晌之后,东方舞仍痛苦难当地躺在草地上起不来,少女巧妙掩去眸内嘲讽之色,惊讶道:“大姐怎么还不起来?莫不是觉着躺在草地上舒服!” 舒服你个鬼!她的腰……哎哟,痛死了!东方舞眼泪涟涟,极力睁大眼珠瞪她。服侍东方舞的丫环妈妈们这才发觉不对劲,连忙手忙脚乱过来将东方舞扶起来。 “哎哟,我的腰……我的腰刚才咯到石头,闪到了,你们轻点轻点!”东方舞皱着一张小脸,哟哟乱叫着像僵尸般慢慢站了起来,衣裳沾到泥土,到处灰一块绿一块的,狼狈得跟只花猫似的。 东方语忍不住眉眼飞飞,笑意晏晏勾起了嘴角。 “你们,过去给我狠狠地揍她,往死里揍!”瞄见东方语上扬的嘴角,东方舞气恨了,本来就忌恨东方语从一个又瘸又丑的傻子变成绝世美人,更憎恨那张甚至比她还漂亮的脸,这回,在这种情况下还看见东方语露出嘲讽的笑容,一时气急败坏,见她特意带出来收拾东方语那几个妈妈还愣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大吼一声:“过去揍她啊!” “动手之前,你们可要想清楚哦!”少女笑吟吟扬了扬手:“别到时后悔想哭也没眼泪。” 正欲冲过去教训她的几个妈妈一时齐怔住,她们及时不约而同想起了东方贤派人去静隐居羞辱东方语那一次,非但羞辱不成,还一个个闹得灰头土脸,浑身狼狈狂奔出静隐居! 妈妈很一致地迟疑了,再看看少女身后,那个俏丫环什么也不用说,仅仅往那一站,气温立刻就低了好几度。妈妈们很一致同时耳背了,她们没听到大小姐任何吩咐,于是,很强硬很直接地一起上前“挟持”搀着仍在鬼吼鬼叫的东方舞,步子快得像脚底抹了油般。 少女笑嘻嘻地拍了拍身上草屑,眸底暗芒闪动,果断道:“罗妈妈,你将夫人与我的妹妹们请到老夫人的慈静堂;胭脂,你去请管家带着家规一起去慈静堂。” “小姐这是要干什么?”胭脂向来藏不住心事,有话便直说。 “你们将人都请去,到时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可,万一奴婢请不动怎么办?”胭脂微微垂下头,她一个小丫环人微言轻的,管家能听她的? “哼”少女微昂起小脸,姿态睥睨,一双明亮眸子泛着格外耀目的自信:“就说是我说的,谁若敢不来,到时后果自负!” ------题外话------ 嘿嘿,小语嚣张的模样其实也很可爱的,尤其是露出森森白牙的时候! 第39章 挑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慈静堂,东方语轻轻搁下手中杯子,看着那些被她请来的人,个个一脸阴云密布的模样,不由得幽幽笑道:“都来了,那请老夫人也出来吧。鴀璨璩晓” “到底什么事?”夫人冷着脸,半眯着眼睛,阴森地看过来:“我忙着呢!” 少女淡淡一笑,目光清亮,语气含寒:“夫人还是先别忙的好!” “哼!”夫人冷漠斜睨她一眼,不轻不重从鼻腔哼了声。 “管家,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来了吧?”东方语眉梢一转,语气淡淡,声势却极具压迫威慑,管家看着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问你,家规上是不是有一条,府里所有人的开销,包括侍候的妈妈丫环名额,都是有定制的?” 管家悄悄望了夫人一眼,才答:“是。” “好”少女笑靥如花,眼神越发清澈逼人:“我再问你,家规上是不是说明:嫡出子女所有待遇都比庶出的多两成,不论是侍候人员的名额还是日常其他开销,就连月银也是一样?” 管家心下莫名一紧,又望了夫人一眼,才应:“是” “那按照家规定下的,嫡出子女院里应配八名丫环,四名妈妈,月银十两,是或不是?”少女声音清脆,表情也很正常。 管家看不出异样,也听不出什么不对的苗头,于是,头一点:“是。” “那我再来问问做为东方府管家的你,如今大姐的绮香苑里,各有丫环妈妈多少名?大姐每月领的月银又是多少两?”少女微微轻哼一声,透亮眼眸眯起,折出寒意莫名的光彩,盯着管家,再凉凉开口:“当然,还得请管家也详细说说,我两位妹妹院里又是什么情况。” 管家这下慌了,他哪里料到眼前这位看来无比“善意”的少女会在他一声声是中,给他挖好陷阱,他微微垂头,举起衣袖,拭了拭额上涔涔冒出的冷汗,半晌,嗫嚅着嘴唇,道:“绮香苑,共有十六个丫环、八个妈妈,大小姐月银……月银……” 东方语眼珠一转,随即幽幽道:“管家,这没什么难启齿的,银子又不是你花的,帐房那都有帐记着呢。” “是”管家感觉这会,后背也开始冒冷汗了:“大小姐月银四十两;三小姐与四小姐的院子,都是四个丫环、两个妈妈,月银……月银……”管家不敢抬头去看夫人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干脆一咬牙,极快道:“三小姐四小姐月银都一样,每月五两银子。” “嗯,很详细。”东方语微微一笑,眼睛轻转,眸光如无形冰刀刮过夫人阴沉的脸。“事实也很清楚摆在大家眼前,不管是大姐还是三妹四妹她们,我没看到有一个院子的开销是符合家规定制的。” “既是如此,小语斗胆敢问老夫人一句,夫人这家当得合不合格?” 老夫人略略掀开橘皱的眼皮,意味不明地扫了夫人一眼,冰冷地吐出三个字:“不合格。” 少女眸光流转,风华绝代之姿在随意间洒脱显露,她笑吟吟看定脸色阴沉的夫人,问:“那么夫人你自己认为呢?” 小狐狸,将她推下坑了,才来问她要不要跳! 夫人诡冷的目光沉沉扫过来,几乎咬断牙根道:“这些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夫人既然承认自己疏忽,那夫人是承认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少女笑容甜美,目光清澈,神态天真,然却在不经意间步步进逼。 夫人盯着她的笑脸,真恨不得上前撕碎它! 夫人忍了又忍,这话让她怎么答?一时左右为难,她两眼一闭,干脆选择沉默以对。 东方语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懒懒一眼睨过去,又笑意晏晏,语调轻快问:“夫人怎么不说话呢?莫非夫人是默认了自己并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哼,在这方面上,我承认自己的确做得不够好!”夫人双眼迸出恨毒的寒光盯过去,咬牙切齿委婉承认自己不合格。 在场的人,除了老夫人与一直笑得寒光隐隐的少女,其余人无一不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三小姐东方秀四小姐东方妮更是暗下对东方语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们虽然也知道夫人做得过份,但,她们可不敢对这事说半句不是。 当众逼夫人承认自己当家不合格,这事可是她们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眼前突然变得貎美如花的少女不但敢想,还当着她们的面把这事做了,而且还做到了! “哦,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少女笑眯眯拔着杯盖,抬眸淡淡瞟着夫人,话锋忽地一转:“毕竟大姐是府里嫡出的小姐,又是大小姐,夫人疼她爱她,就是对她好些本也无可厚非。” 夫人一时被她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不禁皱眉冷冷望着她。 “可是,管家”少女眸光一转,眼神陡然冷芒闪动,被点到名的管家不由得浑身抖了抖。 “我记得家规上还有一条是说:若当家主母不称职,可另选他人接替。”这话不啻于当众投下一枚炸弹,所有人都禁不住震了震,东方语透澈的眸光淡淡扫过,飞快道:“我看另选就不必了,不过……”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被她的不过给拎了起来,一时皆齐刷刷转头望着她,夫人脸色更是阴沉晦暗。 东方语随意笑了笑:“我记得家规还说,若当家主母不够称职,她便不能随意指派各院,各院有权自己处理本院的事;包括选定侍候的丫环妈妈,都可不必经过当家主母,管家,请问家规写的是不是这样?” 管家这时除了擦汗就只能点头,他能说什么呢?这下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家规这本子,除了他手上有,东方语手上也有一本! 看见管家不情愿地点头,东方语欢快地笑了。 “夫人”绝色少女耀眼的笑容笑得那一个甜蜜呀,叫声那一个邪恶呀,令心下愤怒不堪的夫人都禁不住心惊肉跳地揉了揉眼皮。“虽说皇后下了懿旨,我被贬为庶女,可我住的院子至今还是建制不全的呢,你说,按照家规,我是不是该自己选几个奴婢补充进去呢?” 夫人脸色发黑,冷冷哼了一声。 东方语才懒理会她,飞快又道:“夫人疼爱大姐,我们也不要求按大姐的标准来执行,但家规定下的定制,就是要人遵守的,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橘皮一样的脸微微动了动,幽深的眼神冷冷压过来:“是。” “夫人,那你不要怪我越矩,亲自挑选奴婢了。” “哼,你一个丧德败行的低贱庶女,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叫嚣?还想自己挑选奴婢?”夫人僵着脸,冷眉扫过,目含嘲讽:“简直可笑!” “夫人真觉得可笑吗?”少女笑脸一垮,整一副无辜委屈的表情,泪意汪汪望着老夫人,问:“老夫人,夫人无视家规在前,又不尊敬您老人家在后,明明是她亲口承认自己当家不合格,现在翻脸又要否认,她这是不把家规放在眼里,说重了……她这是不把老夫人您——!” “够了!”夫人一声厉喝,重重拍下桌子,震得杯子里茶水四溅:“不就几个奴婢吗?你爱选谁就选谁,少在这挑拨离间!” 少女当即扬起笑脸,那脸色看有多愉快就多愉快:“夫人你确定,无论我挑了谁,你都没有异议!” 夫人皱着眉头,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是,你爱要谁要谁,我绝对没有一点异议!” “那我要开始挑罗!”少女笑容如画,眸光流丽,眼角隐隐流泻着闪闪狡黠光芒。 ------题外话------ 这收藏…… 不用理我! 我在明媚忧伤中…… 第40章 放饵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夫人重重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老夫人微微垂下皱褶眼皮,表情冰冷透沉。鴀璨璩晓 “嗯,那就让富织苑的杨妈妈,夫人院里的杜妈妈,还有……”少女声音清脆悦耳,瓣着手指说得飞快。 但还是被夫人冷冷打断了:“不行,那么多妈妈你不挑,为什么非要挑杨妈妈和杜妈妈,我习惯她侍候,贤儿也习惯杨妈妈侍候,你再选别人!” “啪啪啪”一连三声极其响亮的巴掌忽地惊住众人,东方语笑眯眯望着夫人,慢吞吞道:“夫人翻云覆雨的本事小语早就领教过了,可想不到,夫人朝令夕改的本事也是一流,刚刚小语才再三确认,夫人你自己亲口答应的,无论我挑了谁,你都没有异议……夫人可是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夫人咬牙再咬牙,如果不是平日进补得多,估计这会她的牙根早没了! “你……好好好!你爱挑谁挑谁!”夫人一阵气极阴阴冷笑。东方秀与东方妮几乎被她骇人的目光给吓破了胆。 但东方语可不怕她,继续露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甜甜道:“如此,多谢夫人成全!”她接着又挑了几名丫环,然后目光一转,淡淡停在两个妹妹身上:“三妹四妹,难得夫人今天发话,你们索性也挑几个人回去,好分担分担院里的活。” 东方秀与东方妮相视一眼,又齐齐默契地偷瞄了一眼脸色发黑的夫人,几乎立刻地异口同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院里人手够用。” 东方语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顺便这么一提,不过是想让夫人心里再多生几根刺而已。 少女脸色一整,眸光闪耀,嘴角虽微微含笑,便她的表情却莫名让人心生颤栗:“好,将来的事办妥了;夫人,咱们该算一算以前的旧帐了!” “算帐?”夫人冷冷盯着她,目光愤恨而不屑:“你我之间有什么旧帐可算!” 少女眯起眼眸斜睨夫人,懒洋洋道:“怎么没有呢!夫人或许年纪大了,脑子忘性也大,可小语还年轻,这帐在小语脑袋里记得牢牢呢!” 看着夫人已忍耐到极限,正准备不顾身份咆哮怒斥之际,少女眼睛一转,红唇微启,极快道:“夫人,皇后懿旨下来之前,小语可是正经嫡出二小姐的身份。但这些年,夫人因着小语之前脑子有毛病,一直不派奴婢侍候也就罢了,但这十几年来,夫人可不曾给过小语一两月银呢,难道夫人现在不该将这笔帐也清一清吗?” 夫人怒极抬手,将桌上东西一扫而下,随即“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除东方语外,在场的人无一不吓得眉毛直抖。就连一尊佛像般端坐的老夫人眼皮也跳了跳。 “东方语,你到底想怎样?索性一次来个痛快!” “夫人,小语不想怎样,只想拿回我应得的那份,我已经核算过了,十几年,你一共扣发我一千三百六十两银子,”她微微顿了顿,露出相当和善的笑容:“看在大家同为一家人份上,抹去零头不计利息,夫人你只要补回一千三百两银子给我就行。” “一千三百两!你还真敢要。”夫人怒极反笑,霍地一下猛站了起来,冷冷瞪着那个笑得极为嚣张的少女:“哼,想让我补给你?做梦吧!” “管家!”少女扭头,直接笑眯眯盯着冷汗直流的管家:“既然夫人当家不称职又失职,按照家规,是绝对可以另选他人的,对不对?” 管家抹汗抹得更勤,头也埋得更低了,他这时若敢点头,不是找死么? “老夫人,你说句话,夫人如此失职,咱们府里是不是应该按照家规执行,重新选个能担起当家职责的人来?”少女瞟了眼乌龟似的管家,心下嗤笑一声,立即将炸弹抛到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太太身上。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想起这些年,她每次想从夫人姬氏手里弄点小钱用用,都被姬氏冷眼以待百般推托的情景来,半晌,一双橘皱眼皮挑起,眼神浮沉不定盯了一会夫人姬氏,又瞥了瞥一直笑意盈面的少女,怪腔怪调道:“嗯,是该执行家规,换换人选了!” 少女只是轻笑,淡定地望着夫人。 是给钱还是保权!如果夫人还有点脑子,她相信不用考虑,夫人也知道该怎么取舍!要知道,她既然敢当面叫板,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 当夫人差人将一千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到绿意苑的时候,胭脂兴奋得在原地转了十八个圈,又叫又跳的激动了好半天。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东方语知道她亲爱的大姐,此刻就在花园里,她带上胭脂与夏雪,很偶然的出现在东方舞面前,来了个不期而遇。 “瞧大姐绷着一张脸,何必跟一个奴婢谁治气呢,这样对身体不好!”少女笑眯眯步近,别在发间那支紫晶发钗在金色阳光里摇曳生姿,更衬托得绝世少女冰肌玉骨;直看得正扶着腰责骂丫环的东方舞眼红脸绿。 “我管教自己的奴婢关你什么事!”东方舞咬着牙,一脸忌恨盯过来,目光一直粘着东方语发间那支发钗不放。 东方语佯装不觉,拢了拢被风拂乱的发丝,突然将那支发钗取下,冲着东方舞扬了扬,笑吟吟道:“大姐,这发钗漂亮吧!” “哼,一支仿冒货而已,有什么好看!”东方舞下巴昂起,一脸不屑收回目光。 “是,一支仿冒货,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东方语噙起一抹幽幽笑意,瞟了瞟明明心羡得要命,偏要一副嘴硬装出不屑的少女,淡淡道:“大姐身娇肉贵,夫人疼爱有加,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 说完,东方语明亮眼睛闪着隐隐光芒,别有深意地瞄了瞄一身艳红牡丹的少女,非常优雅地转身,离开。 之后,东方语更会时不时插着那支令东方舞眼红垂涎的发钗,有意无意出现在她面前晃呀晃。 很多次之后,东方舞终于忍耐不住,敌不过心底对那支发钗的占有欲,决定悄悄去找杜妈妈。 她一定要将那支发钗弄到手,对,到时就谎称是在外面买的。她要看看,当她插上那支发钗出现在东方语跟前时,那个贱人要怎么哭! ------题外话------ 胭脂:小姐,大小姐会那么容易上当吗? 小语:嘿嘿,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想要什么有什么,除了脑子。 胭脂:她好歹是你姐妹,你不用说得那么损吧? 小语:猪都不愿意和她做姐妹?难道你愿意? 胭脂:“……” 第41章 捉现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落叶满地的林子里,面若白玉芙蓉,穿一身张扬艳红牡丹的少女,看见一跛一跛前来的杜妈妈,立即迫不及待上前扶了杜妈妈一把,这是她从来没做过的事。鴀璨璩晓“杜妈妈,你可来了,没有人看见你来这吧?” “奴婢小心着呢,奴婢过来时,周围都没有人。”杜妈妈在少女搀扶下,倚着一根树干坐了下来:“大小姐,你让妈妈来这……?” “杜妈妈,你的腿变成这样子,还有你的手永远都拿不了东西……,我想起这事就想将那个贱人撕成碎片,你一定也恨死她了吧?”少女姣美若芙蓉的脸,因着这忌恨多少沾了些狰狞,尤其一双眼睛更是充满了阴毒冷芒。 杜妈妈略略垂下头,她太明白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了,东方舞单独找她出来,又先说这番话以激起她心中的怨恨,能有好事? “多谢大小姐关心,奴婢说过,并没有看见她动手伤奴婢。”不管怎样,小心谨慎点总没错,这些日子她手残脚跛之后才想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夫人以前怎么看重她,也改变不了她奴婢的身份,而东方语是主,背后又有两座大靠山,她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 东方舞见她语气淡漠,不为所动,心下有些着急,“你不是说当时只有她靠近过你身边,你虽然没看清她怎么动手伤你,但大夫也说了,你手脚的切口就是利刃所致,不是那个贱人害你如今的模样,还能有谁?” 杜妈妈叹了口气,沉沉道:“当时是奴婢对她不敬在先,况且她是主,奴婢是仆,就算是她出手伤的奴婢,奴婢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闻言,东方舞当即瞪大眼睛,以前的杜妈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被东方语那个贱人给洗脑了吗?给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居然一点也不怨不恨? “杜妈妈,你从小就疼爱舞儿,”见不能激起杜妈妈怨恨之心,少女立即改变态度,换上撒娇的面孔,“难道现在不疼了吗?” “奴婢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怎会不疼爱大小姐呢!”杜妈妈也被她这一番软语拉袖的小动作勾起了回忆,面部表情也随之柔和下来。“大小姐想让奴婢做什么就直说吧。” “我就知道,杜妈妈最疼舞儿。”少女娇笑如花,然眼底却载满掩饰不住的怨毒:“你帮我,将东方语经常戴的那支紫晶发钗弄到手,好不好?舞儿实在是看不惯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怕是妒忌二小姐的心思更重些吧!杜妈妈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半晌,淡淡道:“大小姐,那支发钗二小姐非常喜欢,她几乎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曾取下来,这事奴婢怕是难以达成。”她顿了顿,神情很是恭敬,低垂的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如果大小姐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杜妈妈!”东方舞望着她一跛一跛淡去的身影,气恨地叫了声,杜妈妈却连头也没回,仍旧一步一步往外走;东方舞顿时气得在原地直跺脚,随手折下一根树枝,一片叶子一片叶子使劲撕扯着。 “怎么样?”斑驳树影落在少女身上,更反衬得她一双明亮眼眸格外清澈灵动。 “语姑娘!”夏雪摇了摇头:“表面看来,她似乎并不怨恨你。” “没答应!东方舞也太没用了!”少女怔了怔,随即笑嘻嘻剔着指甲,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我得帮帮她,好歹添把柴让这火能烧起来。” 夏雪露出古怪的神色,淡淡瞟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看你这只又老又瘸的老母鸡往哪跑!”绿意苑近厨房边的院子里,胭脂瞪着眼珠,红着脸追着一只跛脚母鸡满院疯跑,追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闹得鸡飞狗跳,还是没逮住那只跛脚鸡。 她气恨地站直腰,指着在不停咯咯咯乱叫的母鸡骂道:“死瘸鸡,臭瘸鸡,老瘸鸡,再怎么跑也没用,你今天注定要下锅做炖汤,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看姑奶奶待会怎么收拾你。” 胭脂一边骂着一边气哼哼往里走,她这是要叫人出来帮忙呢! 老远还能听到她气呼呼的叫骂声:“老瘸鸡,死瘸鸡,再怎么跑,你今天也要成为一只死鸡,姑奶奶还真是小看你了,以为你瘸了跑不动松了心思,嘿,料不到你比谁都能跑……我叫你跑叫你跑……臭瘸鸡……” 她人影已经不见,但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如魔音一般,盘旋在上空经久不散,杜妈妈寒着一张老脸,慢慢从厨房后那面墙绕出来。 傍晚时分,东方语嫌头痒,坚持要先洗头再用膳,她是小姐,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胭脂侍候她取下头发上的首饰,便动作轻柔地帮她洗起头发来,刚洗完。东方语裹着毛巾,发梢水珠滴溚,她拍了拍肚子,蓦然哀怨地嚷了起来:“哎呀,我快饿扁了,我要吃饭……!”话音未落,她提起裙摆,转身一溜烟跑了。 胭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后面边追边叫:“小姐,小姐,等等奴婢,替你擦干头发才行,不然容易染风寒……” 两人脚步声很快便远得听不见了,这时,杜妈妈像幽灵一样从隐蔽的地方转了出来,盯着那支在夕阳下散发着朦胧柔光的发钗,嘴角渐渐渗出一丝冷意来。 半刻钟后,东方语笑眯眯望着绿意苑大门方向,道:“确定她拿着发钗往绮香苑去了吗?” 她身旁一脸冰冷的少女略略点头,淡然答:“确定无疑!”说完,眸底冷光飞溅,杜妈妈太过急于求成,竟然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这样的人——死定了。 “好,那我们依计划行事。”少女略略一停,眼眸笑意芒动,“夏雪,你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将夫人‘请’到绮香苑,有问题吗?” 夏雪只是淡淡一笑:“语姑娘请放心。” 跛脚的杜妈妈虽然走在前头,东方语她们在后面远远跟着,可比她休闲多了。 绮香苑,杜妈妈心怀忐忑等着见东方舞,虽然在她第一次拒绝东方舞后,东方舞又去找了她几次,她也只答应考虑考虑,说到底,那不过推托之辞,她并不真打算从绿意苑为东方舞偷出那支发钗。 可昨天,胭脂追着老母鸡跑时,那声声哇哇大叫听在她耳里,简直就是指桑骂槐,她跟在夫人身边,向来受人敬重惯了,哪受得了这闲气,思前想后考虑了一晚,才决定帮东方舞,可眼下,她心里突然隐隐起了不安。 “杜妈妈,现在可是饭时,你不在绿意苑用膳,跑到这来找我干什么?”面若芙蓉的少女挑起珠帘,从里面出来,眉眼间尽是高傲骄横冷戾之色,许是求了杜妈妈几次,杜妈妈都含糊其辞推托她的缘故。 杜妈妈在心底长叹一声,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那支用手帕包着的紫晶发钗,直接便递给少女。 “你把它弄到手了!”少女霎时惊喜莫名,眼底冷戾气息瞬间消失:“杜妈妈,真有你的,快,帮我插到发间试试。” “大姐,什么事那么高兴呢?”笑意流溢中,行动处处自然流露绝世风华的少女,闲闲抬步跨了进来。 东方舞一惊,一惊手便跟着哆嗦,这手一抖,握在手心那支紫晶发钗随即滑出去,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叮”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响。 ------题外话------ 胭脂:小姐,杜妈妈也太没脑子了,随便激将两句就冲动。 小语:你小姐我早摸透她的性子,才会使这种最简单的招数。 胭脂:她好歹跟在夫人身边混了十几年,起码也长点智慧吧? 小语:她跟夫人一样,习惯眼睛长于头顶。 胭脂:∩-∩ 第42章 断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咦,这不是我的发钗吗?怎么到了大姐你手里?”少女眸光一转,淡淡瞥过一旁自她进来便垂眉敛目的人,脸色渐冷:“哦,原来是杜妈妈的功劳,我还以为发钗自己长了腿呢!” 东方舞惊了惊,在看见少女弯腰悠然拾起发钗时,她下意识便伸手来抢,东方语心下一声嗤笑,眸含讥讽,手顺势往下停了停,东方舞收势不及,整个人便往前扑去,狠狠撞上前面的桌子,致使她娇嫩的胸部受到二次重创! 这一撞,东方舞霎时痛得脸色惨白、眼泪四溅;外面被夏雪请来的夫人才走到门口,便正好看到这一幕,立时一脸心疼快步走了进来,扶着东方舞,又急又忧问:“舞儿,怎么样?” “娘?……我好痛!”泪眼朦胧听闻夫人声音,东方舞立时仰起惨白的脸,一头扎进夫人怀里,吸了吸鼻子,小嘴一瘪便在放声大哭,然眼角无意一瞄,看见绝色少女笑眯眯盯着她,眼神充满不屑与讥讽,东方舞张开的嘴不知怎的立刻闭上,挣扎着站直腰挺了挺胸:“娘,她抢我东西!” 东方语微微侧着脸,好笑地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眸光闪动,语气闲凉,漫不经心问:“哦,大姐,你说这支发钗是你的?人证呢?物证呢?”少女手掌一摊,眯起明亮惊人的眼眸,懒懒笑道:“你不会想说,这是你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吧?嗯?” 东方舞瞄见她轻漫嘲笑的眼神,小脸蓦地一红,仰起头直接卯上她明亮双眸,犟道:“就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怎样?” “哦,不怎样!”少女懒洋洋敲了敲桌子,眼睛一闪一闪,却是定定盯着夫人表情僵硬极不自然的脸,悠悠道:“原本小语见大姐这么喜欢这支发钗,还想着可以将它送给你,但现在看来……不必了,我该告诉六殿下,他升级做爹了,哦不……刚才大姐怎么说来着,这是你娘给你准备的嫁妆!” 少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但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却明显溢满了讥讽:“六殿下是直接由皇子变性升级做娘了!我想,他若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大,还生得如花似玉的闺女,一定会给大姐你准备十车像发钗这样的嫁妆的!”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六殿下……?难道这支发钗是、是、是——?” 少女笑吟吟露出赞赏的眼神,道:“哦,大姐的脑袋还在呢!我还以为大姐将它留在床上没带出来呢。鴀璨璩晓”字音拖长,少女眼神已冰冷似铁,俏脸更染了层寒霜:“大姐,实话告诉你,这支发钗就是六殿下送的,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它的内壁是不是刻有字?” 说罢,东方语也懒得看东方舞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挑眉看向阴着一张脸的夫人,幽幽道:“夫人,刚才你亲眼看到了,发钗是从大姐手里掉下去的,这一掉发钗倒是没断,就是多了个不大不小的缺口;相信夫人一定记得,六殿下曾说过,除了我之外,任何人损毁皇家之物都等同犯了砍头的罪……!” 夫人阴沉着脸,怒眼盯住那抹水蓝身影,咬牙道“东方语,你究竟想怎样?”一再二挖坑给她跳! “不想怎样!”少女笑意微微,眸光流丽,随即纤手一抬,往外面指了指:“夫人,你看,这么多人作证,大姐怕是跑不掉了!” 夫人随着她的手指往外看,不由得立时一怔,她进来时还奇怪,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眼下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专门来给舞儿作证一样……好熟悉的情景! 夫人眼神狠毒之光一闪,沉沉扫过一旁垂首颤抖的杜妈妈,再冷冷盯在少女笑靥如花的脸上:“说,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舞儿?” “夫人真想听听呀!那我就说说吧,其实夫人可以有三个选择。”少女皱了皱眉,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缓缓道:“一、我把大姐损坏皇家之物的事告诉六殿下,至于他要不要摘大姐脑袋作赔,那是他的事;二、夫人将之前从绿意苑拿走的东西悉数奉还;三嘛、请夫人下令,即刻杖毙那个吃里爬外欺主的恶奴!” 少女淡淡的还带着余音的话未歇,夫人脸色忽地变了变,杜妈妈直接脸如死灰,她看见夫人冷沉的神情,心也直直往无底深渊沉去,却还带着星末的希冀,“扑”一下跪在夫人跟前:“夫人,求求你,救救奴婢。” 夫人冷笑一声,大力甩开杜妈妈捉住她衣袖的手,冷冷道:“难道你要我看着舞儿死?” 杜妈妈已经完全慌得六神无主了,连连磕头哀求:“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求求夫人你把那些东西……!” “够了!”夫人皱着眉,横眼压下来,心下却在冷哼,一个又老又残已经完全没用的奴才,怎配她拿那套宝贝去换:“如果不是你,今天哪来这么多事,要求,你求她去,不想放过你的是她,不是我!”她怒而拂袖,杜妈妈立刻无依无仗跌坐在地。 脸色一片灰惨中,杜妈妈蓦地嘶声冷笑起来,她太自以为是了,夫人对那套紫晶头面首饰朝思暮想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为了她再还回去! “夫人,你会遭报应的!”杜妈妈挣扎着爬起来,一脸惨笑狰狞。 “来人,将这个刁奴拖出去。”夫人斥喝一声,霍地扭过头,才冷冷吐字:“杖毙!” “二小姐,奴婢有话说。”三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应声而入,两边架着杜妈妈,一人在后面推。杜妈妈绝望地挣扎拼命叫喊:“二夫人当年……” “堵上她的嘴,赶快拖出去!”夫人气急败坏,蓦地回头,目光阴寒盯着杜妈妈,立时有人随手扯了块抹布,一把塞进杜妈妈嘴里,嘴里发出呜呜不清的声音,她拼命眨着眼要向东方语求救。 东方语只是站在边上漠然看着她被婆子拖出去。 从杜妈妈那天在祠堂摔断梅如歌的灵位开始,就注定了今天她的死!东方语明知夫人不会救她,才将条件从高开到低,逼着夫人处死她,不但断了夫人一臂,还能让那些对夫人死心塌地之人,从此在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夫人对待一个陪嫁妈妈尚能辣手无情,说处死就处死,那她对别人也可以做到同样的冷血! 东方语掂了掂那支搅起血案的发钗,笑吟吟走近面色惨青,浑身止不住颤抖的东方舞,眉宇凝华,慢吞吞道:“夫人,这支发钗的事就此揭过,但杜妈妈没了,我的院里可又少了一个名额,还请夫人将身边的朱妈妈调到绿意苑补缺!” 夫人盯着她手里那支多了道缺口的发钗,双目几乎滴出血来,半晌,咬着牙恨声道:“好!” 少女笑意漫漫,眉宇风华无限,含笑顿首,轻轻道:“如此,请朱妈妈现在就跟我去绿意苑吧。” 某日,天色时阴时晴的早晨。 “老夫人你慢点,小心脚下。” 正在花园漫步的少女略略顿首,挑眉,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往声源处看过去,只见素来沉着一张脸,总冷着一双橘皮眼的老夫人,竟然笑容满面眉梢溢漫无限欢喜,柱着拐杖哧哧迈着脚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哎,老夫人你慢点!姑奶奶没这么快来到府上呢!”旁边小心翼翼搀着老夫人的妈妈,快步跟着,神情一点不敢松懈。 “姑奶奶?”东方语眨着眼睛,想了想,侧头疑惑问:“罗妈妈,这是什么人物?” 罗妈妈面容慈和看着双目流光幻彩的少女,微微笑道:“姑奶奶以前经常回府,不过最近……听说是她的家翁四个月前亡故了,这不,三个月热孝期一过,她就来了。” “经常回娘家?”少女微微垂下眼眸,眉宇间光华掩映,静静沉思起来。 经常回娘家的人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与父母感情特别深厚;二是在夫家日子不太好过。 不知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奶奶属于哪种情况呢? ------题外话------ 今天是大暑,全年最热的气节,童鞋们注意降温哦。 第43章 有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罗妈妈淡淡瞄了眼少女,随即含笑轻声道:“姑奶奶育有一子两女;表少爷比较喜欢流连坊间;两位表小姐个性活泼,长相倒是端庄可人。鴀璨璩晓”她微微顿了顿,瞄见少女露出恍然神色,才又道:“倒是庶出的表少爷勤勉端正,用心仕途。” 听罗妈妈这么一说,东方语心下明白了,她调皮地朝罗妈妈眨了眨眼,嘻嘻笑着继续逛花园。 子,不学无术,还是只爱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女,是空有皮囊而无内涵的草包;偏庶子又争气。难怪姑奶奶会经常回娘家,只怕在夫家日子很难过吧! “对了,罗妈妈,姑奶奶夫家的经济状况如何?”不会是祖业都给那个二世祖败光了吧? 罗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据说刚嫁过去头几年还不错,近些年似乎差了许多。” 东方语心下一愕,难道姑奶奶经常回府是来要钱的? “走,我们也去前面看看去。”少女眸光微闪,眼底有狡黠之色浮起。 罗妈妈略一迟疑,缓缓道:“小姐,你刚才也看到了,老夫人她……,奴婢看,还是算了吧!” 东方语想了想,透澈眼眸精光四闪,淡淡道:“我们不近前,就到附近远远地瞧瞧,不惊动她们就行了。”说完,也不管罗妈妈还想说什么,她一把挽着罗妈妈手臂便往大门方向疾步走去。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位三四十年纪、脸色憔悴的妇人,搀着眉目洋溢欢喜的老太太从门口处往慈静堂而去;旁边还跟着一位二八年华的杏衣少女,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东方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笑意晏晏问“罗妈妈,那姑娘?” “就是大表小姐百芊依,她也时常到府里来,听说这位表小姐素喜与大少爷亲近。” 少女眨了眨眼,眸光清亮若泉,她灿然一笑,对罗妈妈露出佩服的眼神,往往她一句听似不经意的问话,罗妈妈几乎立刻就能给出她想要的消息,真是个细心低调又让人舒服的人。 百芊依喜欢她那个名义上的阴险大哥东方贤?真是个意外的好消息。 “罗妈妈,我们回绿意苑,准备礼物去。”少女眸光闪闪,优美唇边噙出一抹凉凉笑意。 慈静堂 “小语见过老夫人。”少女微笑着,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福礼。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老太太看见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脸色也沉了沉,冷淡道:“你来这做什么?” 东方语长睫低垂,恰巧掩去眸底淡淡讥讽,若不是为了她的好大哥,她才不会出现在这个刻薄贪财的老太太面前。 少女略一顿首,抬起头淡淡扫过坐在老太太两边的母女二人,笑道:“小语得知姑奶奶与表姐来府上,特地过来见一见。” 她视线淡淡落在妇人身上,清亮眼眸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叹道:“这位就是姑奶奶吧,若不是看着外貌与老夫人有几分神似,小语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姑奶奶,看你的样貎顶多不过二十年纪,与表姐站在一起,简直就像姐妹。” 哪个女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年轻,尤其是年纪越大的越怕别人说她老。东方语这么温和的夸赞,姑奶奶东方柔顿时乐得心花怒放,连忙笑道:“哎呀,好孩子,模样长得好,嘴巴更像抹了蜜一样。” “姑奶奶,小语可不是刻意奉承你。”少女嘻嘻笑着,转头看向一旁长着一张典型瓜子脸的杏衣少女:“你看看表姐出落得跟天仙似的,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娘亲能差到哪里去!” 东方语这么一逗,脸色阴沉的老夫人,眉宇也开朗了些。 “表姐,算起来,今天我们还是正式第一次见面,这是小语特地为表姐准备的见面礼,还请表姐笑纳。”少女微微含笑,眨着一双明亮眼眸,露出十分诚恳的表情,双手奉上一只包装得相当精致的盒子。 杏衣少女百芊依本来看见这个凭空冒出来认亲,长着一张无比漂亮脸蛋的表妹十分感冒,但见有礼物奉上,当即露出高高兴兴的神情,接过盒子便打开,只见盒子内,装着一只很雅致的蝶形白玉璎珞,她的眼神霎时放亮。 即使家道中落,百芊依还是识货之人,这只璎珞可不是随随便便几两银子买来的便宜货。 “表妹真是客气了。”百芊依欢喜笑着,立刻将璎珞收好:“不过我来得仓促,可没备什么礼物……。” 东方语心下冷冷一嗤,她难道还会稀罕要回礼吗! “表姐喜欢就好,还说什么回不回礼的,多见外呀。”少女眸光一转,悄然便带起一室光华:“表姐,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让姑奶奶与老夫人好好说说话。” 百芊依伸长脖子望了望外面,露出盼望的神色回头看了看东方柔。 东方柔笑着挥了挥手,道:“去吧,依依,你们年轻人才有共同话题,我就在这陪你外祖母说说话。” 出了慈静堂,东方语领着百芊依往绿意苑去,不想在回廊处,竟遇上了刚回府的东方贤。 百芊依一见东方贤,眉眼处处立时流露出无限欢喜,瓜子脸带着少女独特羞怯的笑容,一双眼睛更是亮得发直,痴痴的追缠着东方贤身影。 “大表哥,你回来了,真好!”百芊依直接迎面走近东方贤身旁,一双手十分自然地牢牢挽上东方贤手臂。“你这是要回富织苑吗?正好,依依刚想去富织苑找你呢,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东方语怔了怔,心下闷笑起来,这位表小姐还真是大胆主动兼厚脸皮呀,她们刚才明明往相反方向走的,好不好! 长相阴柔的东方贤,眯起一双幽冷的三角眼,眼内透出不加掩饰的嫌恶之意,他漠然瞟了百芊依一眼,拧起眉头,右手举起,毫不犹豫地往左臂上一双莹玉似的手,用力一拔,随后微微一推;百芊依立时被他推得退开好几步。 “表妹,我还有事呢,你先到别的地方玩去,别来富织苑烦我!” 东方贤讨厌百芊依? 绝色少女看着百芊依一张瓜子脸上露出无限受伤的神情,嘴角慢慢勾出淡淡带凉笑意来,一双清澈眼眸在阳光下芒动闪耀。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笑得那么邪恶,又打什么坏主意? 小语:无辜地眨眨眼睛,你小姐我善良美丽,怎会打坏主意呢! 胭脂:斜眼,小姐,是你说的,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 小语:诚实的谎言才叫谎言! 胭脂:…… 第44章 相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什么嘛!”百芊依皱着双眉,噘起红唇,满脸委屈望着东方贤迅速淡去的背影:“他哪里有事,分明就是避开我!” 东方语心下一愕,这姑娘——还没成睁眼瞎,还看得出东方贤讨厌她。鴀璨璩晓 她眨了眨眼,露出和善的笑容:“表姐,别这样,也许大哥他真的有事呢,不是说好了,到我的院子看一看,我们现在走吧。” “也对哦。”前一秒还满脸愁怨的百芊依,两眼闪闪望着东方语:“我从来没去过绿意苑呢,你不是说有很多好东西,咱们快走吧。” 这姑娘变脸速度之快!简直令东方语傻眼,她怔了怔,望着前面兴高采烈的杏衣少女,不由立生感慨,这姑娘是不是少根筋啊,转眼就能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百芊依踏入绿意苑,霎时被奢华的装饰惊瞎了眼。因为东方语在去慈静堂前,早吩咐罗妈妈她们将之前墨白与风昱送来的东西全摆出来。 百芊依先是露出惊叹的表情,然后满眼羡慕的边看边摸,再然后高涨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一脸惆怅双眼直冒酸意,直至东方语大方的送了她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这才再度高高兴兴离开。 后来,在东方语有意邀约下,百芊依又来了几次绿意苑,一来二去,东方语对这位表小姐的脾性便摸得七七八八了。 这天,百芊依一脸委屈出现在东方语面前,东方语便知刚才她一定又被东方贤甩脸色了。 “表姐,大哥一向与大姐亲近,你不如多与大姐走动,大哥说不定会对你爱屋及乌,到时自然会喜欢上你的。” 百芊依嘟着小嘴,拧起眉头:“舞儿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看谁都低人一等的模样,我不喜欢她。” 呃?东方语怔了怔,这姑娘性子向来都这么直的吗? 眸光闪了闪,她淡定地笑了笑:“表姐亲近她,是为了让大哥喜欢上你,你不如暂时委屈一下?” 百芊依仍旧皱着眉,狐疑地瞟着绝色少女笑眯眯的脸:“这行得通吗?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 “有,”少女赶紧笑吟吟点头:“表姐,你附耳过来……” 三天后,东方贤明显憔悴的脸隐隐浮现着焦急,脚步匆匆跨入绮香苑,直接到了东方舞卧房外,他抬手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几乎连想也没有想,他双手一推,右腿便率先迈了进去:“舞儿,你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啊……!” “啊……!” 两道同样惊慌的叫声在他推门进来一刹,几乎同时响彻房间,震得屋顶瓦砾都簌簌作响。 东方贤的目光在两道不同的尖叫声里,又急又快掠了过去,却又陡然凝住一动不动,随即他只觉浑身血液轰一声直冲头顶。 “出去,你这个偷窥狂,快滚出去!”又尖又怒的声音像锋利的刀一样密集飞过来,东方贤仍旧挪不开眼睛,愣在绝对震憾中。“我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有,混蛋!”伴着狂怒的尖叫声,有长形物体飞砸到东方贤面门。 不算太硬,还伴着淡淡香气。 东方贤眼前一暗,这才惊醒过来,霍地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抬腿“嗖”一下滑了出去。 “混蛋,不会带上门啊!”又羞又怒的尖叫声如急箭一样追着东方贤后面。他下意识顿了顿,红着脸憋着气息,腾腾倒退两步,反着手飞快将门带上,然后逃也似的拔腿往外飞奔。 慈静堂,气氛凝重压抑,正厅只坐着三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人,老夫人,夫人还有姑奶奶东方柔。除她们三人外,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留下。 东方柔冷着脸,眼神愤愤扫向夫人姬氏:“大嫂,现在这里没外人,你说吧,对于依依他们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夫人眉头深锁,心里烦燥得像有团无名的火在不停燃烧,若说要让百芊依做她的儿媳妇,这事放在以前,她肯定理直气壮明明白白拒绝东方柔。 但事到如今……,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眉宇仍旧郁色沉沉,贤儿都看过那丫头的身体了,她与贤儿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直接拒绝,除非她想与东方柔还有老太太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彻底撕破脸! 先不说百芊依那丫头的个性直率不讨喜,单说她的家境——那里配得上贤儿,以前东方柔就隔三岔五回娘家要银子,以后若真娶了百芊依那丫头进门,岂不是等同将东方府的钱往大海里扔吗? 夫人为这事烦得胸口都开始绞痛了,偏偏东方柔对这事不依不饶,老太太又一直站在东方柔那边偏帮,早就想将百芊依那丫头硬塞到贤儿身边……。 可现在,贤儿不仅看过那丫头的身体,还……,这把柄被人家紧紧攥在手心,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她心里恨啊!舞儿也是,怎么会支开所有下人,与那丫头在床上……唉,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唯今之计,看来只有先稳住东方柔,将这事拖上一段时间再说。 “姑奶奶,既然咱们都是自家人,那我就直说了,对于这件事,贤儿一定会负责的,现在将军不在府里,这事我做主了,待会我亲自去请无华师太过府,先让她合一合依依与贤儿的八字,再挑个合适的日子将亲事定下来。”夫人抬头望向脸色憔悴的东方柔,硬挤出三分喜悦的笑容:“姑奶奶,你看如何?” 东方柔不置可否地侧头瞥了瞥老夫人,见老太太略点了点头,她才掀起眼皮望着姬氏,不咸不淡道:“那就麻烦嫂嫂多费心了。” “姑奶奶何必客气。”夫人硬挤出笑容,心下其实呕得要命:“咱们都是自家人嘛。” 申时初,在官宦贵族圈子里,合八字方面颇有名气的无华师太被请进东方府。 “师太,如何?”东方柔极力平静的声音透着明显的紧张。 “依东方少爷与百小姐的八字来看,两人倒也算良配,不过……”无华师太眼眉半垂,无欲无求的眼神淡淡扫过众人的脸,落在东方柔急切的脸庞时,却欲言又止。 ------题外话------ 哈哈,东方贤要怎么摆脱依依美女呢? 第45章 巧遇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柔刚刚漫出几分欢喜的心,立时被这二字吊在半空悬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急声问:“不过什么?” “百小姐出生的时辰,大吉中暗含煞气。鴀璨璩晓”无华师太没有表情的脸,只见一片淡静。 “请师太明示。”这回急的是夫人姬氏,她可不想娶个不中意的儿媳妇进门,还给儿子带来霉运:“这是否会影响到贤儿日后的运程?” “影响是一定有的,不过……” 夫人被无华师太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吊到心头七上八下,连忙僵笑着追问:“师太可是有什么化解之法?” “化解之法么……?”无华师太无波无澜的眸子淡淡瞟过夫人脸庞,漠漠道:“有倒是有,不过这得看百夫人同不同意?” 东方柔沉默了半晌,沉声问:“师太有话请直说。” “简单的说,东方少爷与百小姐一年内不宜婚配,因为百小姐出生时辰与东方少爷命中主大吉之位犯冲,尤其在今年,若二人在今年定亲,东方少爷便犯了太岁,轻——有碍前程;重——危及性命。” “怎么会这样?”听完无华师太这番话,东方柔忐忑的心顿时沉下谷底,“请问师太,若是过了一年后呢?”东方柔呆了呆,愁眉苦脸在想,依依的身体都被贤儿看过了,除了贤儿,依依不可能嫁给别人啊。 “两位夫人不用担心。”无华师太声音仍旧平淡无波:“只要过了今年,东方少爷与百小姐的吉凶之位皆会随着时间推移,到时二人再定亲,自然无碍了。” 闻言,东方柔愁苦的脸霎时露出喜色,忍不住激动问:“师太的意思是,只要过了一年,依依与贤儿便不会再有犯煞之灾?” 无华师太轻轻点了点头:“是的,百夫人。” 夫人姬氏送走无华师太后,放低姿态朝东方柔表示歉意,又一再保证一年后一定让东方贤将百芊依娶进门,万般无奈中,东方柔只得暂时放下这门亲事不提。 东方柔与百芊依离开时,夫人为了安抚住东方柔,倒是难得痛快地主动给了东方柔一笔钱。 对于这个结果……,东方语并不意外,若夫人那么容易就让百芊依嫁进来,她才意外呢。 少女嫣然含笑,眉宇光华熠熠,长睫低垂,掩映眸底变幻暗芒:“罗妈妈,你暗中多留意夫人与大少爷的举动。”罗妈妈轻轻点头应下,而在不久之后,如东方语预料一般,罗妈妈果然发现了东方贤有些异样。 “小姐,奴婢一直想不明白,大少爷匆匆跑去绮香苑,到底看到了什么?” 少女贼笑着看向圆脸丫环,眸底闪过促狭之色:“嗯,其实呢,我不过教了表姐一个讨东方舞欢心的办法,我说在身体涂上精油按摩,可以美肤,当然,涂精油按摩的前提得先脱光衣服……。” “精油?按摩?……脱、脱光衣服?”胭脂睁大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笑意晏晏的少女,眼珠都快脱出眶外了。 时光如水,眨眼便从指缝间流走,少女在床上反复做着一个动作:拉被蒙头,扯开;再拉过来蒙头再撂开……,如此反复无数次后,她哀声连连,一骨碌跳下床,心烦气燥倚在窗前望着头顶那一轮浑圆冷月,傻傻的在发呆。 她从来不会失眠的,今晚为什么为什么呢?她翻来覆去大半夜仍然睡不着? 难道是因为这轮可恶的月亮?害她担心那个久未见面的妖魅男子? “月圆夜、月圆夜……,墨白……”少女黛眉深锁,搓着已经发红的手背,喃喃不休:“可恶啊,是他死活不肯让我看病,他在月圆夜受苦发狂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在这自虐呢?” 翌日,东方语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半空了,她匆匆洗漱过后,随意吃了点东西,便招呼胭脂与夏雪一起出府,她心里惦念着墨白,想去墨白的别苑看看,因为她醒来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个可以弹一手绝妙清心曲的谁,被她给收拾了,月圆过后,再没人为墨白弹琴平复狂燥。 大街上人流如炽,胭脂兴致勃勃地东摸西看,东方语掬着一怀心事,笑容浅了,连眼神也没往日透亮。 然而,当她路过天香楼门口时,很眼尖地捕捉到一抹熟悉却令人讨厌的身影,正与一位清纯羞怯的姑娘并肩而行。 随即少女略带忧郁的神情不见了,清澈的眼睛又明亮有神了,就连唇边也浮出了兴奋莫名的幽幽冷笑。 东方贤蛰伏多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见东方语站在天香楼门口不动,胭脂有些奇怪问:“小姐怎么不走了?” 少女懒洋洋朝里面正拾步上楼梯的背影指了指,道:“你看看那人是谁。” 胭脂很听话地特意从门口探头进去,放眼一望,立时意外惊呼:“是——他!”随即困惑地揉揉眼睛:“他旁边那位姑娘又是谁啊?” “夏雪,”东方语转头看了看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少女,笑眯眯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不认识。”夏雪摇了摇头:“不过会有人认识的,语姑娘你稍等一下。” 东方语干脆走进天香楼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一面等夏雪的消息,一面眸光闪闪,明亮如炬盯着缓步上楼的人影。 半刻钟后,夏雪回来了。十分平静地递了一叠资料给东方语,淡淡道:“语姑娘,你想要知道什么,上面都有详尽的信息。” 东方语低头,掂着那叠不下十张纸的资料,随意翻了翻,然后眨着眼睛,半晌,露出呆呆的表情来。 她不过就是想知道那姑娘的姓名与身份,夏雪需要给她弄这么详细的资料吗?从那姑娘的出生到各种喜好,包括那姑娘哪年哪月发生了什么事,都应有尽有地记录在纸上。 天,这个平日总表情淡淡,安静待在她身边的夏雪到底是什么牛人啊! “夏雪,你到底什么人啊?”少女呆呆的,露出相当惊讶的眼神望着夏雪。 夏雪微微一笑:“语姑娘,你忘了,夏雪现在是你的人啊!” 完了完了!东方语哀叹地抚额,她居然被一个同性给调戏了。 “小姐,那个跟大少爷一起上楼的到底谁家姑娘啊?”胭脂忍不住好奇,也没兴趣看那么厚的资料,直接便问了。 ------题外话------ 胭脂:哼哼,想成好事,问过小姐先。 小语:貌似你比我还牛逼,不如让他来问你好了! 胭脂:小姐,人家不过喊出你心里话而已。 小语:……竖起大拇指。 第46章 看热闹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吏部官拜从二品尚书之女,冯玉,未婚,生性单纯腼腆。鴀璨璩晓”东方语眼眸一转,收好那叠资料,望了楼上一眼,小声嘀咕:“从二品,果然比从四品高太多了,难怪那母子俩会弄个神棍回来,推托姑奶奶。” “小姐,你在嘀咕什么啊?”胭脂瞟了瞟楼上早进入雅间,看不见衣角的一男一女。 “嘿嘿……”绝色少女露出狡黠的目光,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既然是看戏,台上的戏越热闹,台下观众才看得越起劲,两个人一台戏,怎么都嫌冷清了点,对不对啊,胭脂?” 胭脂傻楞楞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困惑问:“小姐说什么戏呀戏的,奴婢听不明白呢!” 少女笑眯眯站了起来,眉眼处处流彩飞扬:“走,我们也要个雅间,一起听墙角去。” 圆脸丫环困惑地眨着眼睛,歪着脑袋一路在想,什么叫听墙角? 后来,东方语很遗憾离开,并没有真听成东方贤的墙角,因为雅间满客了。 夏雪看着她一路眉飞色舞往东方府而去,抬头望望天色,张了张嘴,终是将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 十天后,申时末,东方贤过于阴柔的脸漫着丝丝喜色,穿一身崭新锦服出府。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大少爷特意打扮是要去天香楼吃饭呢。”胭脂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三天前,他曾让人送了帖子给冯玉姑娘。” “那我们也该出发了。”少女眉梢上挑,眸光如晶石般透亮带寒。 “出发?我们要去哪?” “傻丫头,”少女哈哈笑着,刮了一下胭脂鼻子:“当然是去天香楼了。” 去到天香楼,东方语铁了心要听东方贤墙角,但事情进展似乎没有她想像中顺利,想坐雅间呀,可以。不过有三条规矩:第一,钱不能少;第二,身份不能低;第三,有钱有身份?想上雅间?可以,先拿五千两大通钱庄的银票押着。 气得东方语差点要砸店,一边挑眉竖目一边忿忿叨念:“这天香楼幕后老板谁啊!这么牛逼,简直是经商的天才,立这么苛刻的规矩另类营销!” 夏雪看着她愤愤的脸色,很想告诉她,其实她口中牛逼的天才,她也认识,不但认识还很熟。 然少女眼眸一转,望了望对面的一品居,突然便喜笑颜开,愤怒瞬间无踪了。 “小语,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百芊依一见面,立刻眉开眼笑过来拉住东方语手臂。 “表姐,我之前说过要请你到天香楼吃饭的,今天偶尔路过,一时心血来潮,又想起有些时日没见到表姐了,这不,差了胭脂去请你,结果后来才知道天香楼客满……只能委屈表姐,将就陪我到一品居这里吃一顿了,下回等我提前订好位子再请表姐到天香楼践约。” 东方语故意选择靠窗的位置,安排百芊依坐下,一边解释,眼角一边斜斜瞟过隔街对面天香楼雅间——梅韵,只见梅韵轩窗半掩,视线从一品居越过隔街的距离,对梅韵里面的情形恰恰能看清几分。 少女无声勾唇笑了笑,一面周到地为百芊依挟菜,一面热情地劝百芊依一品再品醇香醉人的甜美佳酿。其间,还帮百芊依扶正发上松歪的发钗,顺便放了粒小小的东西隐在其中。 百芊依酒至半酣,东方语佯装无意暼了眼对面,随即惊诧地“咦”了声。 “怎么了?”百芊依两眼染了迷蒙,望向绝色少女。 “没什么。”少女淡淡笑容有些勉强,她转头,极快道:“胭脂,外面风大,把窗关了。” 百芊依揉了揉带了三分醉意的眼睛,皱起眉朝外面探出半个头去,“奇怪,没有起风呀。” “咳……”东方语略显尴尬轻咳一声,扳正百芊依身子,似在极力掩饰什么,紧张道:“表姐,是我忽然觉得有些冷,就让胭脂把窗关上吧。” 对于东方语一再的坚持,百芊依咧嘴一笑,转身站了起来,直接便要自己去关窗,然而这一站,她迷离的眼神倏地清醒了,一张瓜子脸上尽是震惊的表情。 她看见了什么? 对面一街之隔的雅间里,敞开三分的轩窗后,她日思夜念的男子正含情脉脉,无限温柔替一旁容颜柔美的年轻女子斟茶? 百芊依愣了一下,随即两眼冒火,头顶冒烟,带着令人畏惧的怒气,提起裙摆,腾腾甩开门,冲了出去。 东方语从上面一直看着她怒气冲冲穿过街道,进入天香楼,这才斜斜挑着眉,闪着狡黠眸光,唇畔含着淡淡意味深长的笑,慢条斯理起身,悠然踱着步子准备跟过去。 “小语,”温醇如三月春风般醉人的声音淡淡响在身后,少女悠然的脚步一顿,脸上笑意凝了凝,“我——融雪它想你了,你可真忙,三过别苑门口,都没空进去坐上一坐。” 清淡的嗓音含了一丝不明显的哀怨,东方语讶异挑眉回首,似乎证实妖魅男子所言非虚,他肩头上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一下睁大琉璃眼眸,四脚一蹬,抖去一身慵懒,精神抖擞钻入少女怀里,兴奋地发出“咯咯”笑声。 听这语气,少女心下哀叹了一秒钟,她十分肯定身边有个小叛徒将上回她因遇见东方贤,而完全忘记去别苑探望他的事,传到了他耳里。 少女缓缓抬眸,努力扬出甜蜜笑容,凝定一身妖魅如雪男子,眨着无比清澈的眼睛,惊喜道:“是你呀,真是巧了,我正想着处理完这的事就去别苑看看你呢。” 这丫头,分明忙着起人家吏部官员女儿的老底,哪曾有心思记起去看望他。 不过……她肯为他撒谎,至少证明她心里多少顾忌着他的感受! 妖魅男子淡淡挑了挑眉,密密长睫垂下,遮住眸底变幻暗芒:“你这是……?” “哦”少女眼睛已往天香楼瞟去,“看热闹。” “既然有热闹可看,岂能错过,不如一起?”墨白眉梢微动,唇边含着若隐若现的笑,不容少女拒绝,悄然站到她身旁,与少女并肩而行,悠然踏入天香楼。 ------题外话------ 嗯嗯,以依依美女的性子, 阴险的三角眼会怎么对付她呢? 第47章 闹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早前被东方语灌得微醺的百芊依,此刻早冲到东方贤所在的梅韵,非常粗鲁拍开了门,看见男子那张阴柔的脸,那一刹,她几乎没有勇气再往里看进去。鴀璨璩晓 东方贤看见她,自是一怔,几乎立刻用大半身子挡住了门口,继而皱着眉,目光透出深深厌恶,压着声音冷怒道:“怎么是你!” 百芊依迎上男子厌恶冰冷的眼神,下意识想逃,然而,彼时却有道娇柔温浅的声音柔柔问:“是谁呀?” 百芊依愣了一下下,继而彻底愤怒了,她与东方贤目前虽没正常订亲,但……在心里,她以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已经算是他的人! 也不知百芊依哪来的力气,倏地伸手粗暴一推,便将毫无防备的男子推入到里面,让出门口的空间。 “表哥,你来告诉她,我是谁?” “别胡闹!”东方贤被她推得脚下一个趄趔,稳住身形长臂一伸,便拽住正往里面而去的百芊依,“我们的事回去再说,现在你先给我出去。” “出去!”百芊依红着眼,冷着脸,满脸恼恨,一把甩开他的手,步步逼近里面端坐的羞怯女子,“凭什么要我出去?凭什么留她在这?” “百芊依!”东方贤咬牙,压抑着声音冲她怒吼。 “哈!”百芊依目露嘲讽,冷笑起来,“表哥这么着急,是怕我搅黄了你与这位小姐的好事?还是担心我会将你我之间真正的关系告诉她?” 端坐在椅子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绞着手帕,咬着下唇,急切问:“你们……真正的关系是什么?” “我是他的未……” “啪!”巴掌声清脆凌厉,惊呆了百芊依,也吓到冯玉,“你马上给我出去,再在这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再送多几巴掌给你。” “表哥,你居然打我!”百芊依愤怒的声音含了哭腔,但她转身却是往冯玉走去,“我可以出去,但她得跟我一起出去,到外面让大家评评理。” 重闷的巴掌声几乎惊得正悠然步入天香楼的东方语一跳,她挑了挑眉,忍不住加快脚步,低低喊了声:“糟,东方贤这个王八蛋居然动手打人!” 她料定百芊依看见这边的情形,一定会怒气冲冲跑过来,她放在百芊依发间的小颗粒,经过百芊依一番跑动后,正好在东方贤跟前挥发,那是一种能令人情绪激动的药液。她要的便是两人冲突再激烈些。可她没料到,东方贤居然会当众打人。 她虽然利用百芊依,但对于百芊依高兴就笑,伤心就哭,愤怒就叫的直率性格她并不讨厌。这会,东方贤的巴掌,打痛的可不止百芊依,还激起了她心底熊熊怒火。 东方语三步并作两步拾梯而上,墨白瞄了眼雅间梅韵,眸光微微变幻,依旧与她并肩而行。 梅韵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惊动的自然不止东方语而已,与梅韵对面的雅间也拉开门,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型高大,全身散发着阳刚男子气概,双目炯炯如炬,穿着一身明艳紫袍的年轻男子,他紧抿着唇,略略抬头,鹰隼般锐利冷酷的眼神淡淡往梅韵看过去。 但这一看,目光正好撞上绝色少女三分娇笑七分狡黠的脸庞。 男子敛眉,掩起眸底一瞬惊愕,目光微微移往旁边,眼神骤然变深,他突然发觉,少女旁边并肩而立的妖魅少年,竟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病恹恹的堂弟风墨白。 二人优雅移步拾阶而上,那一白一蓝的身影看起来竟无比般配,二人眉宇淡淡流转的温软浅笑竟如锋利的针一下一下猛扎进他心里,无比刺痛他的眼他的神经。 如雪男子眼角往他悄然一瞥,唇角勾出淡淡冷意,依旧与少女往梅韵而行。 紫袍男子眼神一缩,脚下已大步流星跨了出去,倏一下便到了少女面前,在少女惊讶的眼神里,大手如电一把扣住少女皓腕。这一刻,在男子心里,曾经他当众退婚,曾经她聚众休他,这些都不存在般。他只记得,她,是从小与他有婚约的未婚妻。 “东方语,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鹰隼般锐利的眼,闪着冷酷的寒芒,压抑的声音,极端暴怒的语气。 东方语微一侧头,直直对上风情冷酷狂怒失控的眼神,不由得挑高了眉,下一瞬,蓦然绽放出绝美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娇憨地噘起瑰红的唇,柔声道:“五殿下,你抓得我的手好疼呢!” 风情一瞬被她娇美绝世的笑颜击中,狂暴的眼神凝了凝,扣紧她皓腕的大手也莫名松了松。 便是在他这一松一怔间,少女另一只手随意在空中扬了扬。风情几乎立时觉得全身血液一僵。 下一秒,少女甜甜笑颜已换成了冬日寒冷的冰,笑容褪去,清澈眼神也一层层蒙上深沉的冷,她揉着刚才被捏疼的腕,冷冷睥睨着紫袍男子,眸光讥讽中漫着无边寒凉,道:“请问五殿下,你给过脸我吗?既然没有,那么我要不要脸,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风情脸色阴沉,眼神晦暗变幻不停,却一时语塞,说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少女头一昂,腿一抬,已迈入梅韵,“大哥,住手!”她一声不大的冷喝,却含了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压迫气势。 东方贤听得一惊,手下动作便慢了慢,东方语已飞快拉开两眼充血的百芊依,“大哥,打女人可非君子所为;更何况你还当着外人的面打表姐,你就不怕吓着那边的小姐?” 东方贤斜翻着一双三角眼,阴冷透戾的眼神刚要直接剜上笑意晏晏的少女,蓦一接触到少女旁边妖魅男子,安静冷淡却气势如虹,沉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的妖惑眼神,他澎湃的怒火顿时似被人泼了冷水,“哧”一声熄灭得只剩袅袅白烟。 再扭头望望一直在里头坐立不安的女子,他无声垂下眼睑,暗自咬了咬牙,冷冷道:“是你表姐发疯……”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头,压抑着厌恶,“她身上那么大一股酒味,敢情是喝醉了,小语你还是快带她离开吧。” 东方语眼带玩味瞟了冯玉一眼,凉凉道:“大哥,表姐既然喝醉了,你不觉得该让她留下来好好醒醒酒吗?” ------题外话------ 胭脂:冯美人怎么办呢? 小语:问大哥去。 胭脂:那小姐,大少爷? 小语:用眼睛看下去呗! 第48章 男人的衣裳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我……”里面敛眉垂首,咬着下唇,脸色微微泛白的少女站了起来,“东方公子,我看,我还是先离开了,我突然记起家父交待的事还没办成,告辞。鴀璨璩晓” 东方贤瞄了一眼那边负手伫立的妖魅男子,略略低下头,匆匆道:“玉儿,我送送你。” 东方贤借机离开了,满心怒愤的百芊依捂着半边红肿如馒头的脸,无限委屈红着眼也跑了出去。 风情怔怔看着少女与如雪男子一路笑容和谐,转身,下楼离开,眸光晦暗难明,脸色阴沉透寒,双脚不停前迈,顿住,反复了无数次,望着少女自信飞扬风华绝代的笑颜,终是迈不出那一步,他不知道到了此刻,他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就在风情出来的雅间里,小指上戴着一只血红玉环的俊俦男子,隐在帘后,正用一双墨玉黑瞳,泛着阴鸷诡冷的光芒幽幽盯着那一蓝一白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薄抿的唇缓缓勾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就在百芊依双眼通红,一脸愤怒跑回去后的第二天。东方柔阴着一张脸,气哼哼踏入东方府,将昨日天香楼事件始末告诉了一心偏疼她的老夫人,后来,在老夫人与东方柔双重施压下,东方贤被逼写下了一年内绝不另娶她人的保证书。 “贤儿,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天东方语忽然出府,又莫名其妙请百芊依出来吃饭,这才看到……”夫人盯着东方柔淡去的背影,眼里闪烁着阴毒的暗芒,“一定是东方语那个小狐狸察觉到什么,故意引百芊依前去搅局,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才行。” 东方贤眯起一双幽冷的三角眼,折射出毒蛇一般阴险的冷光,慢慢道:“娘,过几天不是我的十八岁生辰么?不如举办个宴会,多邀些人来,将它搞得热闹些。” 夫人沉默了一会,目内幽深晦暗,低垂睫毛密密遮住了冷戾变幻眼神,半晌,她淡淡吐字:“好,就依你。” 东方贤寿辰这天,府内早早喧闹起来,午后,便陆续有宾客上门,当然多是年轻公子小姐,百芊依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天香楼的不愉快,也早早的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拿着礼物来了。 东方语本就极端讨厌看到东方贤那张脸,才没有特地准备什么礼物,罗妈妈见状,便语重心长道:“小姐,不管你心里对大少爷如何,但在人前,起码在表小姐面前,你得表现出作为一个妹妹应有的态度来呀!” “不就一份礼物吗?”少女懒懒挥了挥手,头也不抬,继续看她的医书,漫不经心道:“罗妈妈你随便替我送一份过去就是了。” 宴会开始,东方语这个不招人待见的主子也得意思意思出去露个脸。百芊依一看见她,便兴奋地缠着她不停说东说西,从百芊依亮晶晶闪灿灿的眼神里,东方语看到一种叫做盲目乐观的因子。 从百芊依的谈论中知道,原来东方贤在宴会开始前,曾和颜悦色陪着百芊依一阵时间,东方贤一个笑脸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夸赞,听在百芊依耳里,都成了最美好最动听的情话。 因为兴奋,宴席上,百芊依不顾劝阻,美酒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没多久,便有了醉意,东方语皱眉看着她双颊泛红,两眼朦胧的模样,吩咐下人硬将她扶下去休息。 在百芊依喝醉的同时,男宾席上,今年的寒门进士陆学富,亦因不擅饮酒,在同席一轮又一轮的劝酒中,两眼看东西渐渐影影卓卓,他硬撑着已开始昏昏沉沉的脑袋,眯着迷离眼眸摇摇晃晃离席,在一个小厮搀扶下,去找茅厕。 宴会斛筹交错仍在继续,东方语漱了漱口,抹了抹嘴角水滴,便含笑离席。 男宾席上,那一身明艳紫袍男子遥望少女如一抹精灵的水蓝之色悠然淡去,垂下炯炯如炬的眼眸,掩映眼底一抹晦暗怏怏,默默举杯喝起闷酒来。 宴席之后,有人高声道:“东方兄,听说你素爱收集名家书画,不知今天我等可否有幸一饱眼福?” “高兄客气。”东方贤负手站在开阔处,微微一笑:“我已吩咐下人将字画整理过,各位请移步,一起前往月心湖畔亭子,指点一二。” 一番客套后,这些多以文人墨客自居的年轻公子们,便三三两两随东方贤往月心湖而去,小姐们则在东方舞的邀请下,也一同前往月心湖观赏名家书画。 “姬小姐,这只猫咪好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一位穿着荷叶裙的少女看见姬素怜怀里抱着的灰毛小猫,忍不住伸手去摸。 东方舞转过头来,看着脸色带起怒意的姬素怜,轻笑道:“表姐,李小姐不知者不罪嘛,别绷着脸了。”她朝外祖家表姐姬素怜陪着笑脸,望向一旁怔怔有些瑟缩的少女,复又笑道:“李小姐,小纯被陌生人碰过后会生病,所以表姐才……,请你别放在心上。” 李小姐当下惴惴不安,看了看仍旧绷着脸的姬素怜,硬着头皮道:“姬小姐,对不起,我没想到……真的对不起。” “哼”姬素怜扬起脸,斜斜瞟了她一眼,冷冷道:“看在今天是表哥寿辰,算了。” 她话音刚落,那只温驯的灰毛小猫昂起鼻孔嗅了嗅近前一幅山水画,突然纵身一跳,脱离了她怀抱,发出“喵”一声兴奋咪叫后,蓦地撒腿就往绿意苑方向奔去。 绿意苑,东方语埋头研究着医书,听闻脚步声渐近,懒洋洋问:“罗妈妈,今天院子里可有什么异样情况?” 罗妈妈微微顿了顿,才道:“要说异样,还真有,宴会开始不久,奴婢无意撞见杨妈妈鬼鬼祟祟抱着几件男人的衣裳进屋。” 少女搁下医书,用力吸了口气,她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充斥着阴谋的味道。她随即仰起头,懒懒挑眉,明亮眼睛轻转,流盼眼波便盈盈如水在眸内流淌,眸底隐隐有冷芒闪动,“哦,男人的衣裳?” ------题外话------ 胭脂:难道有人想坏小姐名声? 小语:用几件衣裳? 胭脂:那是男人的! 小语:要是他们能弄个男人进我屋里,那才叫本事。 第49章 等着她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罗妈妈看着她隐隐带寒的脸色,迟疑道:“要不,奴婢带人去搜出来?” “不必了。鴀璨璩晓”少女眯起双眸,嘴角含一抹嘲笑:“绿意苑那么大,她若有心藏,区区几件男人的衣裳,你就是翻了天也未必能找到。” 罗妈妈皱眉,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少女,淡淡叹了口气:“可这……万一,总归有损小姐闺誉。” “闺誉?”少女瞪大眼眸,忍不住后仰笑疯了,“罗妈妈认为像我这样,在前有被退婚史,后有休夫史的人,还会有什么闺誉可言吗?” “小姐!”罗妈妈不赞同地沉了沉声音,眼睛微微泛起黯然之色。 “好了,罗妈妈。”少女顺势亲昵地蹭了蹭罗妈妈手臂,笑嘻嘻道,“你看没有风情,我生活得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罗妈妈怜惜地替她顺了顺秀发,默默无声叹了口气,但女儿家以后终归要嫁人的。 “清荷,”东方语忽地坐正身子,朝外院一个正擦拭家具的丫环招了招手,“先别忙着擦东西了,你去叫几个人来,将那些花瓶呀瓷器呀什么的,全部给我重新挪挪位置,嗯,就摆在显眼的地方,而且摆得越危险越好,最好是轻轻一碰就会掉,就会碎的位置。” 清荷张大了嘴巴,满脸讶异愣在当场。 “去吧。”罗妈妈轻轻推了推发愣的清荷,“按小姐吩咐的做,动作快点。” 清荷小心翼翼望着眉眼流彩的少女,咬着下唇,问:“小姐,真的要这样做吗?”那些可都是皇家宝物,她们平日擦拭灰尘总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砸碎一个,脑袋就该搬家。可现在……小姐居然要她们将东西全摆在显眼的地方,还越危险越好? 那她们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东方语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你照做就是。” 清荷张了张嘴,偷偷瞄了眼又埋头看书的少女,终究咬着嘴唇,不敢将那句为什么问出来。 “小姐,”胭脂气喘吁吁跑着进来,一脸焦急道,“他们说表小姐的猫跑往绿意苑跑来了,正准备要来这找猫呢。” “表小姐?”东方语挑眉,眼神微微困惑。 “咳”胭脂一看她迷茫的神色,飞快道:“是夫人娘家兄长之女姬素怜姬表小姐。” “哦,你说的是抱着一只邪恶灰猫不松手,眼睛还长头顶上那妞呀。”东方语哂然一笑,眼神充满嘲弄,难怪她记不住这位姬表姐,一只跟东方舞同样自矜高傲的孔雀。“等等,你说他——们要来绿意苑找猫?” 胭脂生怕她不相信般,用力点了点头,“小姐,奴婢看他们是有意来闹事的。” “闹事?闹什么事?”少女目光一冷,嗤笑道,“是她的猫自己跑来我这,又不是我拐来的,闹事!哼,我不追究她的猫私闯之罪就不错了!”难道她的好大哥要用这个作借口,重搜她的绿意苑,然后再用几件男人衣裳诬她一个私通男人的罪名?借此将她赶出府去? 猫?男人的衣裳? 东方语吟吟浅笑着,脑中突然就浮出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 少女极快地蹙了下眉,冷静道,“胭脂,你快跟我说说,我回来后,前院又有什么事?” 胭脂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小姐,没什么事呀,你还没回来前,百小姐喝醉了,还是你让人送她回房休息的;哦,奴婢听说男宾席,也有一个人喝醉了;再有……嗯,宴席之后,大少爷招呼他们到月心湖畔观赏什么名家书画,后来,姬小姐那只灰猫不知怎么,突然就发了狂似的,从她怀里跳下来,直接就往绿意苑跑。” 东方语站了起来,脸色微微有些凝重,她总感觉有什么阴谋在向她逼近;若说东方贤要用几件男人衣裳诬陷她,这未免太幼稚了,几件衣裳根本做不了有力证据,除非当众在她房里搜出一个男人来。 男人?猫? “糟糕!”东方语脸色一沉,眉心带出一丝青意,冷冷问:“胭脂,百小姐被扶到哪里休息了?还有,那个中途喝醉离席的男子现在又在哪里?” “小姐,怎么了?”胭脂被她凝重的脸色吓到,也跟着紧张起来。 “别打岔,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东方语两眼一横,难得严厉低喝。 “奴婢听说,百小姐之前住的房间这两天出现很多蟑螂,她们就将百小姐临时安排在欢喜居里;至于男宾席那个醉鬼,奴婢只知道有个小厮扶着他去找茅厕,后来有没有回席奴婢就不清楚了。” “百芊依!”少女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但愿她这次猜错了,东方贤只是一心冲着她来的,“我记得欢喜居离绿意苑不远,对吧?” 胭脂被她冰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她一问,几乎立刻下意识点头,“就在这附近。” “夏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东方舞给我带到欢喜居来。”少女明亮双眸含着恳求的期望,“可以吗?” 夏雪想了想,明眸轻转,点了点头。少女又对她耳语了几句,还塞了个小瓷瓶到她手里。夏雪挑了挑眉,眼光怪异地看了看少女,转身便出去了。 “罗妈妈,那只灰猫现在说不定已经跑到绿意苑里来了,在大少爷他们过来绿意苑前,你尽量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只猫,并且将它藏起来,至于大少爷他们,你能挡多久就挡多久,不要轻易放他们进入绿意苑。” 少女沉着吩咐,眼睛一转,目光瞄到了那些装饰的瓷瓶,随即露出森森白牙,凉凉笑道:“让清荷她们搬两只瓷瓶到门口那里摆着,还有,让清荷在旁边负责向进门者解说,万一碰掉瓷瓶会有什么后果。” 想借一只猫来搜她的地盘,就看看这回他们敢不敢拿自己的脑袋作赌注。 “胭脂,你现在立刻和我赶去欢喜居。”少女眉眼一挑,便见清亮眼眸有熠熠光华流转,“对了,带上两套衣裳。” 听着少女有条不紊又清晰利落的指令,所有人都被她绝世容颜上那种自信从容,张扬流转的神采所折服,几乎在她悦耳的声音刚落,所有人便飞快转身所司其职去了。 东方语与胭脂一路小跑前往欢喜居,到了附近,东方语忽地一把拉住胭脂,在她耳际小声道:“先别急急忙忙过去,在这看一看欢喜居周围环境再说。” 胭脂顿住脚步,点头。在东方语示意下,两人猫低腰借着草本掩映身体,慢慢踮着脚尖摸近了些。 望着欢喜居两面墙壁旁投下的淡淡影子,少女眼神微变,慢慢勾起嘴角,冷冷笑了。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紧张什么? 小语:东方贤那一家都是黑心的! 胭脂:你是说夫人他们? 小语:哈哈,猫与男人的联想! 胭脂:……? 入v公告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明日7月28日,名门入v了。鴀璨璩晓 周一就接到编编通知,说一定要入v了,否则因为保证不了更新,读者就会弃文,其实我想说,不论是公众还是入v,对于一个苦逼的、有很重责任心的我来说,我都不会断更的。 开始收费,意味着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收藏从明天起就要哗哗地往下掉了。 虽然我真心希望不会掉得太惨,不会让我一看,就直想偷偷躲起来哭,但掉收却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我忐忑,我不安,我满心期盼。 梦想是丰富的,现实永远充满骨感。 不管是喜欢这文打算留下的,还是觉得这文不外如是,而选择弃我而去的,我在此都想衷心的对亲们说声谢谢。 谢谢你们一路相伴,也许在一起的路程不算太长,但因为有你们相伴,我在寂寞午夜努力码字的时候,因为有你们,才感觉寂寞中仍有一片温暖在。 因喜欢而留下的,我除了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还想唠叨一句,请支持正版。 如果亲懂得心疼小羽,如果亲是真心喜欢这文,我不想说什么我码一万几千字需要花多少个小时,需要费多少心血才能凝聚成文字,而你们不过花几毛钱。 我的付出,有你们懂,我就感觉欣慰。 名门入v后,每日保底更新五千字以上,每日万更是小羽努力追求的目标,但不做任何保证,免得小羽做不到时,亲们失望,小羽自己也会对自己失望。 第50章 莫名树敌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树丛里忽地吹起一阵风,风里夹带着一股淡淡怪异的气味。鴀璨璩晓 少女吸了吸鼻子,蓦地眼神一冷,低低咒了声:“该死,是忘忧散的味道。” 似乎是专门为了证实东方语猜测一般,原本静悄悄的欢喜居突然传出暧昧的“嗯嗯哼哼”声。 少女眸光一冷,无声嗤笑着,盯着地上淡淡的影子,悄悄摸了过去。 绿意苑,清荷紧张地守在门口,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枝影摇曳的道路。 她只是个二等丫环,忽然得到东方语重用,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这会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地守在门口,生怕有人忽然闯进来,撞破那两只胎白瓷瓶。 踏杂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一袭嫩黄衣裙的少女神情倨傲缓缓走过来。她身后跟了多名参加宴会的各府小姐们。 她眼角斜挑,不屑地瞟了清荷一眼,冷冷问:“喂,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灰猫跑到这?” 清荷略略垂下头,恭敬道:“没有。” “没有?我都看见你身后有几条灰猫毛了。”少女冷冷一哼,昂着精致小脸,两手陡然推了清荷一把,气势汹汹便要跨进门来,“哼,贱婢,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拦我,快让开,我要进去找我的猫。” 清荷惊愕中,连忙稳住脚步,身体飞快挡在了少女跟前,不卑不亢道:“奴婢知道你是夫人娘家来的表小姐,但这不是表小姐的家,你若要进去,且请表小姐在这稍等一下,容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姬素怜顿时气得头顶冒烟,她在家里平日跋扈惯了,从来没有丫环敢顶撞她,这会却被清荷硬生生拦在门外。 “贱婢,竟敢对我口出不逊,看我不代姑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刁奴!”她说着,瞄见门旁的胎白瓷瓶,伸手拿起便要朝清荷砸过来。 “表小姐,千万别!”清荷吓得脸色煞白,立时大声惊呼,“那是皇家宝物,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哼,你骗谁呀!”姬素怜昂着脸,眼神倨傲一转,“就这只烂瓷瓶,扔出去都没人捡,你这贱婢竟说它是皇家之物?” “表小姐说得对,她就是骗你的,赶紧砸,使劲对准地上的石头砸。”身后,风华绝代少女,在清荷瞪大的眼珠中,笑眯眯走了过来。 “你?”姬素怜眼皮上下翻动,冷冷瞟了瞟少女一眼,依旧一派倨傲模样,冷冷道:“你是谁呀?谁要你多事?” “我?”少女在清荷吃惊的表情里,指了指自己,眸光闪闪,懒懒笑道:“区区正是绿意苑的主人,东方语东方二小姐是也!” “你?竟然是你!”黄衣少女精致小脸浮起一抹尴尬的恼怒,“哼,有人说看见我的猫跑进里面,你叫这个贱婢让开,我要进去找我的猫!” 少女凉凉睨了她一眼,笑吟吟指了指她手里还拿着的瓷瓶,闲闲道:“表小姐,这只烂瓷瓶你还砸不砸?你若坚持要砸的话,我想我的贱婢是不敢让表小姐你进去的。” 姬素怜顿了顿,望了望手里的胎白瓷瓶,正想气哼哼将东西重重放下。 少女立即飞快笑咪咪道:“表小姐,易碎物品,轻放,轻放哟!” “哼!”姬素怜昂起头,从鼻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放下瓷瓶时,却不敢再用力。 少女朝清荷点头示意,清荷让开两步,姬素怜立即趾高气扬地趟着步子,像只眼睛长头顶的孔雀,一脸倨傲走进里面。 少女走了两步,突地站定,回首,眼波流转,漾出一汪清辉,笑吟吟道:“想必各位小姐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帮忙找猫的吧?”她浅浅笑着,眼神清澈如镜掠过,“那请各位小姐小心了,你们看到的装饰品,可是很易碎的哟。” 众小姐看着少女娉婷袅袅的身姿,再环视一眼摆放得琳琅满目的瓷器,脚步顿时有些踌躇,她们前来,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但现在……众小姐不禁很一致在心里想,那些关于东方府二小姐咸鱼大翻身的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姬素怜气哼哼回头横了举步不前的众小姐一眼,带着她的侍婢不住发出“喵喵”的声音,一路毫不忌讳地乱闯。 东方语只是笑意微微在正厅里品茗,姿态悠闲坐着静静地等。 “小语,怎么回事?听说素怜的猫跑到你这来了,猫找到了吗?”带着鄙薄寒意的男声急急从外面飘进来。 东方语抿唇一笑,眼神微微激荡出点点冷光,缓缓抬头看了过去,“大哥,一只猫而已,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吗?”她眼波淡淡流转,像一阵浸透万年的冰风,徐徐扫过东方贤身后那一群公子哥们。 东方贤面色略略一凝,眯起三角眼,干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担心那只猫会损毁绿意苑的东西,才想着多找几个帮手来,快点找到那只顽皮的猫嘛。” “嗯,大哥的顾虑也对。”少女笑意晏晏站起,意姿轻狂,明眸流盼,“毕竟是一只不通人性的畜牲,要真损毁了什么东西,只怕六殿下想怪罪也没办法。” “谁让它只是一只畜牲呢!” 东方贤脸色沉了沉,傻子都听得出来,东方语借着一只猫在讽刺他! “喵喵……”气氛不太愉快的时候,那只一身灰毛的小猫发着含糊不清的兴奋叫声,从里面跑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傻眼了,猫咪嘴里叼着一条亵裤,一条男人的亵裤,难道声音会含糊不清了。 小姐们羞红了脸,公子们尴尬地扭头,灰猫却不停发出欢快的叫春声,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纯,别跑了……。”微喘的声线从里面扬出来,众人齐刷刷望过去,姬素怜的侍婢抱着几件男子的衣裳从里面追着灰猫跑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贤绷起过于阴柔的脸,脚步一顿,拦在了侍婢前面,指着她怀里的衣裳,“这些衣服哪来的?” “啊,大少爷!”侍婢停住脚步,惊慌地将衣裳往身后藏,在发现其实不过徒劳之后,她咬着嘴唇,抖着双肩,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刚才小纯从一间偏屋床底下拖出这些衣裳……,奴婢追得急,一时、一时忘了……。” 刚才还对东方语羡慕妒忌恨的众小姐们,此刻看东方语的眼神立刻变成了鄙夷不屑幸灾乐祸;而那些公子们,则是嫌恶鄙贱加摇头。 东方语目露赞赏,不停地点头:高,这才是说话的最高艺术,说一半留一半,任凭各人发挥无限想像力,她敢肯定,如果明天她敢到大街上走一圈,绝对要被涶沫给淹死。 “住口,你休在这满口胡言。”东方贤恼怒低吼,脸上是情真意切为东方语遮掩的着急之色。 “表哥,大家都有眼睛,谁看不出来这是男人的衣裳,竟然连亵裤都……,她既然都做得出来了,你还费心替她遮掩什么呀!”冰冷的语气,倨傲的表情,微昂的精致小脸,姬素怜悠悠从里面转了出来。 嗯?先扣她一顶与男人私通的帽子戴戴么? 少女眉眼一挑,淡淡瞥了眼门外,唇畔勾出似笑非笑的轮廓,“表小姐,再不追,你的猫可跑远了。” 姬素怜重重哼了一声,冷笑着瞥了眼东方语,昂起精致小脸,迈着碎步,踩着疏疏落叶,极为不屑地往外走。 东方贤见状,连忙道:“众位,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别让那只小猫又到别处闯下什么祸端。” 少女悠然跟在身后,听着他们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笑意微微中小声咕哝:“原来——是只发情的母猫!” “小姐,他们往欢喜居去了,怎么办?”胭脂站在少女身旁,紧张地攥住袖子。 “怎么办?”少女懒懒勾唇,眼角一挑,眸光流漾,“不是凉拌就热拌呗!” 圆脸丫环傻傻跟在身后,一直皱着眉在想,刚才小姐说的凉拌热拌是什么意思? 离欢喜居不远的小径上,东方贤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成群的公子小姐。 “嗯嗯……哼……哼……嗯……!” 令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声音,随着阵阵轻风,送入众人耳里,顿时如巨石投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浪花。 小姐们刹时红霞满额,齐齐以玉掌捂脸,却又忍不住目光闪闪悄悄从指缝往欢喜居望去;公子们一听这声音,顿时只觉下腹一紧,体内血脉贲张,澎湃潮涌,双眼齐齐泛起血红兴奋之色,伸长脖子拉长耳朵往欢喜居探头探脑。 这声音……! 东方贤心下一惊,这时,绮香苑的平儿喘着粗气,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大少爷,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舞儿不见了?”东方贤一阵惊愕,目光沉沉望过那群年轻男女,不禁拢起眉峰,“她之前不是一直和那些小姐们在一起吗?怎么会不见了?” 平儿瞄了脸色阴沉的东方贤一眼,战战兢兢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奴婢之前突然感觉后脑一痛,便昏了过去,醒来发觉奴婢的衣裳被人换过,又四下找不到小姐,奴婢怀疑……。” 东方贤眼角斜挑,远远瞟见横在草丛里青衫随风翻飞,心下立时冒出阵阵恼怒交织的寒意。 “嗯……嗯……哼……哼……嗯……”明显带着暧昧香艳气息的媚惑女声再度传出来,这回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平儿脸上一红,瞄到东方贤森凉的目光,不禁打起寒颤,咬着牙,将滚到舌尖的惊呼压了下来,牙根却止不住颤抖发着格格响声,又急又快道:“啊……是、是小姐的声音!” 东方贤心下沉了又沉,他自然也听出里头是东方舞的声音了,望了望那群目光闪闪,一脸好奇兴奋不已的男女,压住心头慌乱,张开双臂一拦,扯出比哭还难看的干笑,飞快道:“各位,前面的院子过于僻静,久无人居,那些负责洒扫的奴仆又耍懒,里面灰尘层层,蛛网叠叠,大家还是留步吧。” “东方兄,姬小姐的猫还没找到,我们不怕脏,不如让我们过去帮忙找找?”有公子心带不甘扬高了声音道。 他们都被里面断断续续的娇吟娥喘声弄得心头痒痒,谁都想进去看个究竟。 “就是,就是。”立刻有无数声音附和。 东方贤坚决站在原地,一步不让地张着双臂,额上开始冷汗涔涔,勉强僵笑道:“诸位,今天是我的寿宴,我这个做主人的岂有让大家再三奔波之理,各位快快请回吧,这时,厅里该有甜点等着各位品尝呢。” “可东方兄,那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还有人不肯罢休,仍欲越过东方贤,往欢喜居一探。 “咳……大概”东方贤吸了吸气,转着幽深的目光,僵笑道:“是哪来了两只发情的野猫吧。” “对不起,我失礼了,还有这么多小姐在这呢!”东方贤眨着诡森的三角眼,扯出温和笑容:“各位,请到正厅用甜点吧,这没什么好看的。” 在东方贤极力劝诱与阻拦下,这群被鼓动追过来寻猫的年轻男女们,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缓缓离开欢喜居。 东方贤用力抹了额头一把,盯着瑟缩的平儿,阴恻恻道:“平儿,你在这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进去看一看。” 一抹浅蓝身影,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隐在不远的大树后,看着东方贤急急忙忙往欢喜居跑去,当下勾唇,无声嗤笑,瞟了瞟那群远去的年轻男女,少女心下十分惋惜地想:啧啧,真可惜啊,那么香艳刺激的场面,你们却无福消受。 东方贤跑过到门口,差点一头撞上一具柔软香气袭人的身体,正是赶在他们前面追着灰猫出来的姬素怜,“素怜……” “啊……她,表妹她……!”姬素怜脚下一个跄踉,看见里面的情景,瞪大眼珠,目光都直了,惊呼到一半,突然被一只厚实的大手有力地捂上,“唔唔……” “好,我放开你,你别再大嚷大叫了。”东方贤缓缓松开手,略略推开姬素怜的身体,探头往里面一看,顿时身体一僵,浑身如遭雷击。 空气中充斥着媚艳欢愉气息,入目,面若芙蓉肤似玉的少女,双颊酡红,两眼媚色迷蒙,微昂着脸,张着艳红小嘴,不停地发出*的“嗯嗯……”声,胸前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空气中,上面赫然浮现着朵朵梅红印记。 手,一只精瘦,略黑,属于男子的手正覆在少女松散的衣衫上,无意识地做着生疏的寻觅、释放突破热力的动作。 目光往右一点,东方贤几乎在瞬间感觉到体内血脉奔腾叫嚣的狂热,眼神迷醉的年轻男子,张着薄薄的唇,紧紧凑上了双目迷蒙少女芙蓉似玉的脸颊……。 姬素怜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极度刺激的香艳画面,一时怔怔的,忘记了羞耻,也忘记了要出去。 她呆呆盯着年轻男子天生挑逗的动作,盯着他胸前一片结实的肌肉,突然感觉浑身酥软,体内热浪翻滚,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只想着扑过去,抚上男子精壮的胸……。 “嗯……”娇媚入骨的娥吟,令门口一对男女浑身俱震了震。 东方贤扭过头,快步走了过去,使劲手肘横顶,将那名皮肤略黑的年轻精瘦男子劈昏,接着一脚狠狠踢上男子大腿间,再一脚将男子踢入床底里。 “平儿,你进来,替舞儿整理一下。”他扭头,转身,将仍在发呆发软有发情迹象的姬素怜一把拖了出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素怜,你最好忘记今天看见的事情……。” 姬素怜动了动被他钳得生疼的手臂,皱眉抬头,目光不期然撞入他阴森诡冷的眼神,浑身筛糠般抖了抖,忍不住捣蒜似地反复点头摇头,摇头再点头……。 百芊依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绿意苑,当时看着笑靥如花的少女,还曾呆呆问:“小语,我不是在喝酒吗?怎么睡在你这了?” 少女扬眉一笑,眸光隐隐带过一片肃寒之气,“你喝太多,当时将房间吐得一塌糊涂,我便就近将你带了过来,还有,你已经睡了两天,宴会早散了。” 百芊依后来高高兴兴去和东方贤告辞,东方贤除了给她一脸阴沉外,还加了狠狠的怨毒至深的目光。 百芊依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当东方贤发现在欢喜居与陆学富缠绵的是东方舞而非她时,心里有多么的恨多么的呕! 他计划得多精密的一石二鸟之计,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人偷梁换柱,害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除去东方语那个眼中钉,也没有逼得百芊依另嫁他人,反而赔上了自己妹妹的清白……! “小姐,奴婢听说那个叫什么富的寒门进士,自宴会过后,就突然失踪了。”胭脂小心翼翼瞄了眼四周,凑在东方语耳边紧张地道。 东方语随意瞟了她一眼,闲闲道:“肯定是被——杀人灭口了呗,你还用好奇么!”想也知道,就算东方舞失了清白,夫人也不可能将东方舞嫁给那个穷酸进士,退一万步说,就算夫人肯,东方舞也不会愿意,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一劳永逸的办法! “可奴婢想不明白,这场阴谋既然是针对百小姐的,为什么还要将那什么进士的衣裳偷偷藏到绿意苑来?还大费周章,利用只猫引出后面的事来?” “胭脂”罗妈妈声音含着忧虑,面容严肃,“你想得简单了,那件事本就是同时针对小姐与百小姐的。” 胭脂眨眼,用力摇头表示不明白。 罗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试想,若是他们一群人亲眼见证,百小姐与男人在欢喜居做出伤风败俗之事……,百小姐日后当然只能委身那个男人,但当时的情形,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屋子里分明有迷情药。” “如果他们将矛头一转,将绿意苑藏有男人衣裳的事与这事联系在一起,会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原本与男人私通的是小姐,不过逼于事发突然,就是那只猫闯进来,令小姐来不及藏好男子衣裳,却又想保住名誉。” “于是,将男子偷偷转到附近的欢喜居,男子意乱情迷下才会对百小姐……,你看,到时,百小姐被逼嫁给那个男子,也势必恨上小姐。即使他们无法坐实小姐与男子私通的罪名,这种传言宣扬出去,老夫人一定会将小姐逐出府门……。” “真够狠毒的计谋,毁了百小姐不算,还要将小姐逼上绝路。”胭脂双眼火苗乱窜,握着拳头忿忿道:“一毁小姐名声;二毁小姐安身之所;三替小姐树敌!” “可是,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宴会醉酒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谁也不会多想。”胭脂又是困惑又是心惊肉跳问。 东方语懒懒一笑,轻描淡写道:“哦,是那只猫告诉我的。” “小姐净在这逗奴婢。”胭脂皱起小脸,满面愁怨瞟了少女一眼,“猫又不会说话,它怎么可能将这个阴谋告诉小姐。” “不是你说,那只猫忽然受到什么刺激,在月心湖畔直接就往绿意苑跑吗?”少女挑了挑眉,狐疑地盯着胭脂,眸光一片明亮澄净,“从月心湖畔可以去很多地方,为什么那只猫会直接跑来绿意苑呢?这说明绿意苑一定有什么吸引它前来的原因,动物的嗅觉一般都较为灵敏,我由此想到了那几件男人的衣裳……” 少女悠然喝了杯茶,才又微微含笑道:“既然这是场为我而定的阴谋,那些男人衣裳就是必不可少的道具,我就在想,那些衣裳上会不会有那只猫特别喜欢的气味,后来我知道了,那是只发情的母猫,而衣裳上确实留有公猫的味道。” 少女轻轻搁下杯子,才又慢悠悠道:“在听说百芊依之前惯住的房间这两天巧合出现很多蟑螂的事,我立刻意识到这场阴谋主要的对象是她,我又在想,如果我是东方贤,我会怎么做呢?” 东方语挑了挑眉,接着道:“嗯,我想自从百芊依在天香楼搅黄了东方贤好事之后,他一定恨她入骨,极力要摆脱她,什么办法能够直接又毫无弯转的余地,摆脱百芊依,我想大家都明白了吧。” 胭脂脸色微微发白,几乎咬牙切齿道:“好卑鄙的手段,好恶毒的计谋。” 夏雪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看胭脂一眼,目光里在无声感叹着胭脂的天真。 “还有更恶毒的呢。”少女冷冷一笑,眸光如覆了层冬日的霜,“他们预先在百芊依酒杯下了迷药,又对陆学富下了忘忧散,担保二人一见面绝对把持不住做出男女情事来。”要不是她在风中闻到忘忧散的味道,她也不会让夏雪带着娇儿香去绑东方舞。 如果她推测不错,那幅引得灰猫兴奋发狂的画也一定掺了东西。 幸好那只猫露出了破绽,东方贤的阴谋才没有得逞,不过她也该讨些利息回来才是,比如清理清理门户什么的,还是十分必须的。 少女慵懒地勾起唇,眨着明亮无辜的眼睛,笑眯眯看定外面肥胖臃肿的身影,眼底光芒变幻折射出扑闪扑闪的华彩来。 于是,她挑了个好日子,当着东方贤与夫人的面,笑吟吟对杨妈妈说:“杨妈妈,那次的事辛苦你了,作为对你的嘉奖,我决定这个月加发一倍月银给你。” 她说完这句话后第二天,据说杨妈妈便告假回老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回来。 宴会过后,东方舞挑了个好日子,约风情专门到府上来一趟。 今天就是黄道吉日,风情耐着性子到了东方府,却不肯直接去绮香苑见东方舞,而是让下人通传,将东方舞叫到花园视野开阔的亭子里。 “殿下,怎么不到绮香苑坐一会?”面如芙蓉肤似玉的少女袅袅而来,衣裙上无风自开的艳红牡丹更衬托得她气色颓败,她微微咬着唇,明眸中含着淡淡委屈,幽怨而含情脉脉落在阳刚十足的男子身上。 紫袍男子极快地皱了皱眉,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面前少女一切温柔善良柔弱都是装出来的,这念头一起,他以下顿生无限厌烦,随即绷着脸,冷淡道:“有什么事在哪说都一样,你说吧,约我到府上究竟有何事?” 如此冷漠的语气,这样毫无柔情笑脸的风情,令东方舞顿时愕了愕,心下愈发忐忑不安起来,宴会那天的事,知情人全部都被处理了,就连她的亲信平儿也……,哦,不,还有她的表妹姬素怜目睹了——! 她对那天的事情只残留有模糊印象,并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失去清白女儿身,但她害怕,娘亲说要赶紧让风情下决心娶她回去,免得夜长梦多;到了新婚夜,只要做些手脚,一定可以证明她是清白女儿身嫁过去的……。 “……舞儿,怎么不说话?”风情不耐烦的声音冷硬地响在耳边,东方舞才骤然一惊,从思绪里回过神,勉强扯出笑容掩饰。 她瞄了又瞄男子线条刚毅的脸,硬是没勇气直视他深邃的眼睛,半晌,嗫嚅道:“是这样,娘亲说到了八月,我今年就满十六岁了,该到了、到了出嫁的年纪……。” 紫袍男子脸上的表情明显怔了怔,东方舞这意思,是在暗示他该……? “嗯,其实这事……。”风情突然住口,微微扭头,凝望着不远处那抹宛如精灵般悠然淡去的蓝色身影。 “殿下,怎么了?”东方舞温柔似水的声音轻飘飘流动而来,她分明看出了风情的异样,看出了他望见东方语时,眼神的迷惘,更听见了他微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可是,她不能表露出一丝惊诧来,她得拼命压抑住心头愤怒与怨恨,目前,让他点头答应娶她为妃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可以日后再慢慢计较。 东方舞无声吸了吸气,露出一抹楚楚动人的娇弱微笑,像往常一样,很自然将头靠入他怀里,“殿下,你——犹豫了?该不会是讨厌舞儿吧?” “没有的事。”身量高大男子微微推开香味呛鼻的娇躯,勉强泛出一抹浅笑,目光越过怀中少女,直直追随着那抹灵动飘逸的蓝,淡淡道,“这事,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东方舞怔怔看着男子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门外,连那明艳的紫都与周围压抑的灰融为一体,她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唯地上片片被她扯碎的牡丹花瓣,无声诉说着她心底熊熊火烧般的怒愤。 在夫人派人前去绿意苑,一刻钟后,东方语缓缓走进正堂,眉轻挑,明眸流转华辉自成,淡淡看进里面,夫人坐在上首,底下她的姐妹们全来齐了。 夫人微微凝了地上少女纤长的影子一眼,温和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就宣布一件事。” 夫人明明在和善慈爱地笑着,可东方语看她,只觉得她瞥向自己的眼角余光里,充满森凉诡冷的味道。 少女无声挑了挑眉,眼眸轻转,目光淡淡落在面若芙蓉肤似玉的少女身上。 “这张请贴是今天早上皇后身边的严公公送来的,贴子的内容就是请东方府里所有小姐们于三日后,进宫参加皇后主办的百花宴。” “娘,你弄错了吧,皇后怎么会邀有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生母的人进宫呢?”玉面芙蓉少女头一昂,葱白玉指直直指着东方语。 夫人瞥了自个骄横成性的女儿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极快展开,却是对着东方舞拉起了脸,厉声道:“舞儿,还有没有规矩,皇后母仪天下,胸怀睿智、明察秋毫,这是皇后娘娘亲撰的请帖,换句话说这就是皇后的懿旨,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东方语漫不经心看向夫人,勾唇流泻淡淡笑意,轻描淡写道:“夫人,对不起,这几天我感染了风寒,只怕三天后也无法痊愈,这皇宫我大概是去不成了,我可担不起万一将病传染给皇后的罪,还请夫人见谅。” “感染风寒?”夫人狐疑的目光重重压过来,眼底蕴藏着隐隐冷笑,“我怎么没听说?也没见有人请大夫进府?” 怀疑她撒谎! 绝色少女微微含笑,明眸流盼里讥讽荡漾,“夫人主理一府,自是事多繁忙,小语怎敢拿这点小事叨扰夫人呢,不过……夫人如此关心小语,倒叫小语受宠若惊那!”她眉梢浮着浅浅笑意,忽又道,“胭脂,把大夫开药的方子拿来给夫人看看,也好让夫人安心。” “是”胭脂立即乖巧上前,从身上掏出药方双手递给夫人。 夫人展开一开:桑菊,五克;桔梗,十克;柴胡,十五克……。 看药材,果然是治感冒的方子不错。 可大夫?夫人微微扭头眼神犀利地瞥了眼一旁的妈妈,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件事。 东方语看夫人微微泛沉带冷的脸,心下冷冷笑了笑,她自己在前世,医术就融贯中西,现在更是贯通古今,看一个小小的风寒,开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药方,还需要假手于人? 夫人一怔,随即扬起笑脸,露出关切的眼神柔声道:“看来小语真的病了,我这个主母做得还真是失职,竟然不知道这事;照理说,小语你风寒未愈确实不宜进宫,只不过……” 来了!东方语心下哂然冷笑,面上泛着晏晏笑意看定夫人。 “这请帖写明了邀全府小姐一起进宫,若是独独缺了小语一人……,皇后若不在意还好,若是在意起来,这恐怕算是违抗懿旨呢,当然,皇后为人宽慈,自会体恤小语抱恙不便之故,但……” 夫人冷冷扬起嘴角,眼睛似笑非笑看了过来,“对于底下服侍的奴婢们,皇后若追究起来,说不定会治个侍候不周之罪。” 好,有种! 拐着弯拿她视为亲人的罗妈妈与胭脂威胁她! 少女淡淡笑起,明眸轻转,带出一片如同万千烟火齐放的灿烂光彩,但那两点明锐的亮却透着晶石的硬与冷,她懒懒看着夫人越发慈和的脸,慢吞吞道:“这么说,这皇宫我是不能不去罗?” 夫人笑得温和慈爱,点了点头,愉快道,“这是皇后亲下的懿旨,谁也违拗不得,恐怕只能委屈小语了。” 哼哼,不就是个关在金笼子里的老巫婆嘛,非要逼她进宫,心心念念想的是为她的儿子报仇吧? 她就不信凭她东方语集古今几千年的智慧,还斗不过几只笼中鸟! 三天后,天气晴好,人人为进宫刻意打扮一番,当然,东方秀东方妮二人自然是敢盖过东方舞风头的,东方语穿着倒是十分随意,既不出挑,也不失礼,她只要求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得体大方便罢。 为了进宫,从不沾脂粉的她,也不得不略施粉黛,这胭脂色抹在她脸上,更衬得她明眸如波,肤白胜雪,风姿绝世,楚楚卓立。 东方舞看见她绝世姿容时,手帕都快揉碎了,连那抹艳红嘴唇上留下深深齿痕亦仿若未觉。 百花宴,皇后几乎邀请了帝都所有官家年轻女儿进宫,东方语悠然自得走在人群里,静静欣赏着九重宫阙里处处奢华的景致。 昨晚下了整夜连绵细雨,临破晓时,天才放晴,这时,用四方祥云青砖铺成的路径倒是干爽的,只两旁美态各异的花草,枝叶上还坠着盈盈晶透的水滴。 燕瘦环肥的少女中,有相熟的碰到一起,便小声地窃窃私语;东方语身后不远,跟着一名长相甜美可人的少女,转着眼睛兴奋地四下东张西望,看样子,对皇宫的规矩并不熟悉,才敢这样随性肆意无所顾忌。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袭及地拖曳的裙摆上,缀了多只金色小铃铛,她摇晃生姿前行,裙摆随之微微晃动,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来,一路行来,自然分外引人侧目。 然而,少女却不知道,走在她身后一名姿态优雅,有着出尘脱俗,仿若一株空谷幽兰的美貌女子,盯着她衣裙上形态含苞待放的兰骨朵,听着一声声清脆的叮叮声,眼神渐渐变深,长袖下修得精美的指甲慢慢无声掐进肉里,渐渐掐出淡淡血丝来。 微风忽起,肆意吹乱少女们整齐的发丝,更调皮地翻飞着甜美少女缀了铃铛的裙摆。在这一瞬,那名脱俗美貌若幽兰的女子,拢在广袖下如玉般精致的手对着前面金色小铃铛微微扬了扬,一点刺眼的光乍现乍灭。 甜美少女依旧怡然迈步前行,“哧……”布帛被外力生硬撕裂的声音,响在尚算安静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刺耳绵长。 甜美少女回头,看见裙摆被路边枝桠牢牢勾住,愕了愕,随即瞪大眼睛,飞快掩唇,将滚至唇边的惊呼湮没在口腔里,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与大地亲密接触,染一身污泥装狼狈人前。 她身后,那名脱俗美貌若幽兰的女子,这一刹,勾唇,眼眸里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凉笑意。 甜美少女这一倾若倒到底的话,走在她前面的东方语势必遭鱼池之殃。 后面气若幽兰貎美脱俗的女子,优美唇畔噙着欢愉森寒的笑,缓缓扩大,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前面,那抹明明不张扬却偏偏显眼的蓝色身影,被扑倒在泥泞里,会如何狼籍不堪。 她记得看见这道蓝色身影两次,那个一脸张扬邪肆风流却不喜人靠近的男子,都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这道身影旁边……,且看现在,还有谁能改变这蓝衣女子吃泥的命运! ------题外话------ 关于更新时间,周末会比平时早些,周一至周五基本都会在下午4点到6点之间更新。 第51章 铁证如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还有这个惹人讨厌的挂满破铜烂铁的少女,凭她庸俗的欣赏水平也配喜爱兰花? 然而,她嘴角娇矜空灵笑意还未来得及蔓延至双颊,前面,那道一直悠然前行的蓝色身影忽地侧身,以眨眼的速度退开几步,接着弯腰,伸手,在甜美少女彻底亲吻大地母亲之前,有些狼狈地抓住少女前倾的双肩。鴀璨璩晓 尽管姿势不优美,动作亦狼狈,但总算替勾破衣裙的甜美少女保存了一点点脸面。 惊喜交加中,甜美少女睁大双眼,活蹦乱跳地爬了起来,双臂张开,便搂着东方语激动地又跳又笑,感激连声。 “你好,我叫段西岭,刚才真是多亏有你,谢谢,太谢谢了。”甜美少女声若黄莺,灿烂地笑了起来,脸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裙摆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叮叮声,和着她娇脆婉转的嗓音,煞是动听。 “不客气,”东方语微微一笑,目光含着隐隐的凉有意无意往后面掠了掠,“救人等同救己,换谁都会做的。” 段西岭怔了怔,显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对了,我叫东方语,有宫女过来了,你快随她们换身衣裳吧。”东方语微笑着轻轻推了推段西岭,心下生出三分疑惑,枝桠上还挂着从段西岭裙摆上撕勾的布料,那分明是轻柔顺滑的流沙纺,刚才的风并不大,照理说,即使裙摆飘过枝桠,也不容易被勾住……。 段西岭一再对东方语道谢后,跟随宫女离开了大队人马。 东方语继续随着人群而行,她微微仰头看着宫殿上飞檐金瓦,眼神流转,渐渐生出重重透亮逼人的华彩来。 突然感觉后背有道强烈阴毒透了万年冰封般森凉目光,静静如蛰伏的毒蛇般在纠缠着她,这种感觉……有种久违却不算陌生的熟悉感。 少女微微蹙起双眉,在脑里慢慢回想。半晌,她终于记起这种感觉什么时候有过了,是在她拉着风昱到街上替墨白买腰带的时候,曾经有个容貌看不真切的少女静静站在首饰店门外,也曾用这样阴寒的目光盯缠过她。 她还记得当时她感觉有人窥视回了头去看,少女旁边有名丫环手里拿着一株娇兰。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走在段西岭后面的少女,一身华贵衣裙上随风招展的刺绣,正是怒放的兰花。那一身衣裙的料子与样式,绝非一般官家女子能穿的。 迢迢云仙渡,馥香若幽兰。 东方语脑中忽地闪过盛传于帝都的一句话,她终于明白那日看见丫环手里拿着一株娇兰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无声向世人彰显身份,这少女就是帝都最负盛名的幽兰郡主冷兰若。 但她与这位郡主素不相识,真搞不懂这位郡主眼底对她的怨气从何而来。 时辰接近巳时末,宫人将小姐们引入宏德殿稍坐,然后便开始午宴。 皇家的奢华与气派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东方语端坐席上心里大发感慨,看着宫女们将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式端上,登时食指大动。 “哐当”瓷碗落地的声音在规矩严厉的皇宫里,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立时震住所有声音,一刹那,四下寂静得落针可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女伏低身子跪在地上,双肩颤抖如筛,磕头的呯呯声与她惊恐的声音交织一起,引得苦主东方语一阵皱眉。 看了看湿了半截沾染油渍的衣袖,心下暗自庆幸,还好汤水只是微温! “不过意外溅湿了衣袖而已,稍后我处理一下就是了,你起来吧。”少女心下默默哀叹了一秒钟,面上仍浮着淡淡微笑,“意外的事谁也说不准,对吧?刘姑姑?” “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赶紧将碎片收拾干净!”位属三品女官的刘姑姑冷着脸斥喝着宫女,抬眸看向东方语时,已是满脸恭谨笑容,“二位小姐宅心仁厚,是奴婢们的福份,还请二位小姐随奴婢到偏殿换下衣裳。” 东方语瞄了眼旁边同样被汤水洗礼过的少女,她的妹妹东方妮,施施然站起来随刘姑姑走了出去。 东方妮见状,只能将心头不满哑在嘴里,亦跟着出去换衣裳。 弯弯转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刘姑姑将她们带入一处典雅华贵之所,恭敬道:“请两位小姐先将衣裳脱下来交给奴婢。” 东方语脱下外衣,瞄了眼同样受油渍沾染的手链,眸底闪过一瞬犹豫。 “二小姐,奴婢虽然眼拙,可也看得出你腕间的手链并非凡品,油渍若不及时处理,久了怕是除不掉,小姐不如将手链也脱下来交由奴婢一并清洗?” 东方语想了想,便将手链脱下交给刘姑姑。 临出去时,刘姑姑忽又回头道:“这里的衣裳两位小姐随便挑,奴婢这就叫人来侍候,奴婢处理好这些污脏的衣裳便会尽快回来,还请二位小姐在奴婢回来前莫要四下走动,奴婢担心二位小姐不熟悉环境,若是迷路就不好。” 东方语姐妹二人只得含笑点头应下。 然而,刘姑姑这一走,她们等了大半个时辰,直至衣服穿戴整齐,也没见有宫女过来侍候她们。 又过了一刻钟,东方语忍不住微微烦燥,嘀咕道:“刘姑姑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嗯,是去得挺久的!”东方妮点头附和,看东方语的眼神却隐隐有些怪异。 半刻钟后,刘姑姑满脸歉意,脚步匆匆出现在她们面前,东方语接过那条手链,很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对劲之后,才将它重新戴在手腕,之后便在刘姑姑引领下,直接去了百花盛放的奇珍园。 她们到的时候,远远望见万花丛中一袭华贵凤袍迤逦缓行,毫无疑问,能穿凤袍又雍容端庄高贵典雅的女子必是当朝皇后了,围绕在她身畔数名容貌端丽的少女,正在极力表现出最美好最优秀的样子。 眼角往廓角下掠了掠,那里站着一名眉目沉稳的嬷嬷,不时望向皇后身边的少女,再低头记着什么。 看这情景,东方语脑里蓦地涌出一堆信息,据说太子两年前便已大婚,府里现在有太子妃两名侧妃,及无数侍妾,唯独太子妃育有一女,其余人皆无所出。 莫非今日这场百花宴,皇后有意从中选人充实太子府,以期延绵太子过于单薄的子嗣? 想起自己的身份,东方语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管皇后是不是有意选人,反正不会有她的事,她何不好好欣赏百花盛放的美景。 想罢,她高高兴兴去赏花。这时,皇后别有意味的目光有意无意朝她这边方向瞥了一眼。 东方语隐隐可见皇后眼角下的泪痣无端闪过一抹诡亮之色。 “本宫有些乏了,”皇后淡淡抬眸,和善地微笑道:“梁姑姑,你引小姐们到御花园那边走走,本宫先回去休息了。” 恭送皇后之后,小姐们自然是兴高采烈跟着梁姑姑去御花园,东方语也随众而去,期间,幽兰郡主因不小心弄湿了裙裾,曾离开了一会。 一个时辰后,皇后身边的亲信大宫女莫姑姑神色凝重地来到御花园,将所有官家小姐召集在一起。 “各位小姐,奴婢奉皇后口谕将大家召集在一起,是要宣布一件事。” 众小姐一时面面相觑,瞧莫姑姑的神色,谁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姑姑看着鸦雀无声的官家小姐们,清了清喉咙,缓缓道:“就在刚才,奴婢们为皇后娘娘打扮时才发现,凤栖宫少了一样东西;那件东西在众位小姐进宫前还在。” 众官家小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轰一声哄乱起来,有人道:“莫姑姑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们当中有人手脚不干净吗?” 莫姑姑面无表情掀起眼皮,缓缓扫过众小姐头顶,“奴婢不过一个侍候人的宫女,并没有权力质疑各位小姐。” 这话——表明是说皇后怀疑她们了! 东方语抿唇淡淡一笑,她现在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皇后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人群中又有人道:“我们又没靠近凤栖宫,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呀!” “这话不对!”东方舞越众而出,神情隐隐有些兴奋,一双眼睛里暗芒浮沉变幻,她站到莫姑姑旁边,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看向众小姐,道:“我们当中不是有人曾去过凤栖宫偏殿换衣裳吗?我看最有嫌疑的,自然是她们几个了。” “舞儿!”夫人本和其他官家夫人闲谈,看见这边的情形,立时过来,声音含了怒气,对着面若芙蓉的少女便是严厉斥喝。 “东方大小姐言之有理。”莫姑姑微垂下眼眸,似乎悄悄松了口气,“可……?” 人群里急欲撇清关系的小姐连忙出主意:“莫姑姑何必为难,请曾到偏殿换过衣裳的几位小姐自己站出来就好。” 东方语垂下长长浓密眼睫,遮住流丽变幻眼神,无声冷笑起来,静静在脑里将换衣裳时的细节慢慢回放。 莫姑姑不动声色将沉诡的目光缓缓扫过,犹豫道:“这……” 甜美少女段西岭,第一个从人群里跨了出来,裙摆上缀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她一走动,立时叮叮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在有些人心里,没来由的引起一阵烦燥。 东方语接着笑意微微缓步走来,站在段西岭旁边,东方妮见状,有些畏缩地顿了顿,咬着下唇,垂着头也慢慢跟在东方语身后;再接着,便是貎美脱俗的幽兰郡主迈着优雅莲步款款出列。 莫姑姑看了看各有千秋的四位少女,脸上表情僵了僵,眼神渐渐变深,却是谨慎道:“这事奴婢作不了主,还是请皇后娘娘前来亲自处理,请各位小姐稍候片刻。” 一会儿,皇后穿一袭优美华贵宫装缓步而来。 看了看越众而出的四名少女,面容慈和,语气平静道:“本宫丢的是一条紫晶玉石手链,为了证明各位小姐清白,少不得有些冒犯,还请几位配合。” 紫晶玉石手链!不正是她手腕戴的……? 东方语心下骤然漫过阵阵寒意,眨着明亮的眼睛,眼神清澈无辜,眼底笑意森凉,看着皇后慈和温善,然她却从皇后眉线掩映里,看到了冰冷的犀利。 皇后话落,东方语眼尖地瞄见旁边身体紧绷的幽兰郡主悄然松了口气,她不禁困惑地挑眉,难道……?少女不着痕迹略略偏了偏头,眼角悄悄凝在冷兰若极力缩在广袖下的手。 嗯,这位貎美脱俗的幽兰郡主手里紧紧捏着一颗石头和一支金簪,……簪子紧贴着石头? 她明白冷兰若为什么紧张了,那不是颗普通石头,而是能吸引金属的磁石! 少女眸光如华,垂下长睫无声嗤笑,难怪段西岭穿着流沙纺的衣裙,也会轻易被枝桠勾住裙摆,原来冷兰若利用磁石对铃铛的吸力,令枝桠牢牢勾住轻柔顺滑如流沙的裙摆。 但现在……冷兰若手里磁石吸附那支金簪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语诸般念头电闪而过,听得皇后淡淡问:“段小姐,请你先说说,你在偏殿换衣裳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段西岭微微抬首,眼神一片澄净清亮,神情坦坦荡荡,“我从小不习惯别人侍候更衣,所以我换衣裳的时候,就请两位宫女姐姐都退了出去,但她们一直都在门外候着,我换好衣裳之后,便随她们回到花园,中途根本没机会接近凤栖宫。” 皇后含笑点了点头,侧头对旁边的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想来是去传那两位侍候段西岭的宫女。 段西岭说的是不是真话,只需一问便知,皇后很肯定地笑了笑:“好,暂请段小姐下去。” 按顺序,本该先到东方语,冷兰若却忽然上前一步,抢着道:“皇后娘娘,臣女虽然也去了偏殿,但臣女在里面待的时间却是最短的,臣女因裙裾沾了少许水珠,到偏殿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出来了。” 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流掠过东方语脸上,又道:“其间,宫女因为去找火盆离开了一会,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从偏殿到凤栖宫正殿,来回最快也得两刻钟,臣女除非长了翅膀,否则这事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还请娘娘明鉴。” 东方语听着,轻轻挑了挑眉,这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若真是这样,冷兰若手里的金簪又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从凤栖宫顺来的,她又紧张什么呢? 不对!冷兰若身为郡主,对凤栖宫自是比其他小姐熟悉,再说她有磁石,如果她在身上再藏几块磁石的话,要吸附一支不重的簪子,在很远的距离就能办到……。 但冷兰若千辛万苦冒险弄支簪子出来干什么呢? 东方语正在分析着冷兰若的动机,忽又听得皇后慈和的声音不轻不重响起:“嗯,幽兰郡主的为人,本宫还是了解几分的,你且下去吧。” “两位东方小姐?”皇后眼色一转,脸上仍旧挂着端庄典雅的笑容,目光掠过东方语风姿绝世的容颜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幽冷阴诡气息:“该你们说说当时在偏殿换衣裳的情形了。” 东方语极快地皱了皱眉,她的手链——皇后的手链? 东方妮微拢双肩无声抖了抖,眼睛瞄了瞄一旁从容镇定绝色少女,突然闪电般伸手,大力抓住少女左手,振臂举起。 “大家看,这就是皇后娘娘丢失的手链!” 东方语盯着被东方妮捉住的手腕,右手慢悠悠捊了捊衣袖,然后甩开东方妮的手,特意举高露出半截手臂的左手,在众小姐面前扬了扬,冷笑道:“大家可看清楚了,我的好妹妹举证,说这就是皇后娘娘丢失的手链。” “请问东方四小姐,当时你不正与令姐在一起么?你若说亲眼目睹她离开偏殿,去拿皇后娘娘的手链,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段西岭挺了挺胸,越前一步而行,望着强自咬唇的东方妮,目光炯炯又道:“如若你没有亲眼所见,你又凭什么肯定令姐手上戴的一定就是皇后娘娘丢的手链?” “我……?”东方妮脸色白了白,却无言以对段西岭的直接诘问。 东方语微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淡淡含笑朝段西岭点了点头。 从皇后说出丢的东西就是紫晶玉石手链开始,她便完全明白今天一切都是早安排好的套,一环扣一环,端的严密得让人无缝可钻。 从安排东方妮坐在她旁边,到宫女凑巧将汤水洒泼到她戴着手链的左手,再到姐妹二人同时去换衣裳,后来刘姑姑劝她脱下手链,再到后来刘姑姑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到现在,她的好妹妹东方妮挺身指证她! “是或不是,让人上前一验便知真伪!”皇后淡淡开口,只拿眼角漠然瞟了东方语一眼。 随即有嬷嬷上前欲强行捊下手链,东方语眯起双眼,清澈眼眸凉光飞闪而过,唇畔勾出如花笑意,很配合脱下手链交给了嬷嬷。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透亮,讥讽之意不加掩饰流泻而出。这句话,让她百分之一百肯定,现在戴在她手腕的手链绝对不是她原来戴的那条。 看来夫人与皇后的关系果真菲浅呀!为了除掉她,煞费苦心打造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啧啧……真够大手笔! 少女笑意晏晏侧目,凝定旁边心虚垂首敛眉的东方妮,心下悠悠在想:夫人究竟许诺了什么好处给东方妮呢?难道……,眸光微闪,如了无痕迹的风拂过皇后妆容精致的脸,只在皇后眼角下泪痣一凝便移开,夫人想让东方妮成为太子侧妃? 嗯,不知后面还有什么等着她? “回娘娘,奴婢已到御品坊查证过了,这条手链确定是出自御品坊,专属娘娘的首饰无疑。”去而复返的梁姑姑,一字一字错落有声地打破御花园沉默压抑的气氛。 梁姑姑飞快瞄了瞄微微含笑的少女,继续道:“奴婢还请教了御品坊的工匠,师傅们说:凡是御品坊打造的首饰,必然留有御品坊特殊的印记,普通人肉眼看不见,但只要将饰品放入清水中浸泡,再用火烘烤,立刻就能辨别出来。” 东方语无声凉凉笑了笑,有没有印记她们早就知道,如今这番说辞,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力证她就是那个卑鄙无下限的窃贼而已。 “为了在大家面前证实这条手链究竟是不是本宫的,你们着即按师傅教的方法,让手链上的印记现出来。”皇后的声音依旧平淡得没有起伏,但眼神却是冰沉而犀利的。 御品坊特有的印记清晰呈现在众小姐面前,自然引起一阵惊呼。 “哼,果然是什么样的种结什么样的果!”东方舞声含鄙夷冷冷哼起,满眼幸灾乐祸盯着东方语风华绝世的脸,“有个偷窃败坏的娘,生出的女儿能好到哪去!” “舞儿,皇后娘娘面前,休得放肆!”夫人冲东方舞一声厉喝,立时垂首敛目诚惶诚恐跪在地上。“臣妇教女无方,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罢了……”皇后懒懒挥了挥手,忽地凤目锃亮放出骇人精光,“本宫想起来了,东方二小姐的生母,便是前段时间被本宫贬斥为贱妾的二夫人,对吧?” 夫人低垂着头,脸上浮出一抹赫然,尴尬道:“回娘娘,正是。” 夫人话落,原本安静得压抑的小姐们轰一声乱了。 “啊,想不到她就是东方语!” “那另外那位就是抢未来妹夫的姐姐了?” “呵,这东方府真是事事新奇,样样新鲜!东方府的小姐们更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有那样的娘,难怪会对皇后娘娘的东西动歪心思,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听说她之前曾大肆在帝都派发休夫书,皇后娘娘该不会……?” “嘘……不想要命了!” 众小姐嗡嗡的议论声听得夫人脸色忽红忽绿,听得东方语心下寒意顿生,更扰得皇后眉头一皱。 “夫人!”少女微微昂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夫人,眸光流丽如许,然冰冷如霜,那透凉的眼神如汹涌巨浪,层层逼人席卷而来。少女笑靥如花,钉子般望进夫人诡冷双眼,一字一顿道:“你最好管好东方大小姐的嘴,否则,东方语必有一天,会教她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东方语,如今事实证明,本宫的手链就是你利用换衣裳的便利故意偷窃的,你认不认罪?”皇后皱眉,冷冷开口打断东方语平静语气下暗涌波涛。 “我不相信二小姐是这样的人,请皇后娘娘明察!”段西岭再次越众而出,清脆的女声比她裙摆上铃铛晃动的叮叮声还要悦耳。 东方语诧异中漫过丝丝感动的暖流,回首,只见段西岭微仰着甜美的容颜,眼神坦荡无畏。 这种皇权至上的时代,这姑娘竟然不畏强权! 顿时令东方语心感汗颜,她之前扶这姑娘一把,只不过不想做人肉垫子而已;不过这姑娘现在就站出来声援她,是不是嫌太早了?她本人都还未表明态度呢,这姑娘就敢断定她不是小偷? 不过,无论如何,不管男女,有个人能无条件地相信自己,这种感觉总还不赖。 “刘姑姑,”少女吟吟浅笑,却是微微扭头看向皇后身旁板着脸的嬷嬷,视线低了低,一阵刀刮的眼风瞟过刘姑姑六指的右手,“既然这条手链证实是皇后娘娘的,那么我想问,我在偏殿换衣裳时,交给你拿去清洗的那条紫晶玉石手链呢?” 刘姑姑垂首敛目,六指右手交握在左手上,半掀眼皮目光森森望向东方语,“二小姐,奴婢在偏殿只拿了你换下来的衣裳,可没见着什么紫晶玉石手链;”她眼神一凝,略一停顿声含轻谩道:“再说,紫晶玉石——那可是皇家贡品!” 东方语转了转眼睛,心下微惊。脑里不期然记起那个苍白如雪的妖魅男子曾无意提起,皇帝似乎对才能平庸的太子颇有微词,而格外欣赏洁癖风昱处理政事的能力……。 如果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那么目标是臭美又洁癖那厮? 东方语略一沉吟,随即微微浅笑:“既然姑姑说没有,那便是我记错了。” “皇后娘娘”少女俏然而立,微微抬头,眼神自信从容,神情平静如水,半点不见惊慌或畏缩,“大家只看见梁姑姑从我手上拿走手链,离开半个时辰,然后回来再证明手链上有御品坊师傅们说的所谓印记,但——谁能证明这条手链究竟还是不是原来从我手里拿走的那条呢?” “哗!”小姐们刚刚才低下去的议论声,立时因东方语这番话哗然大乱。 这是赤果果指责皇后栽赃啊! 质疑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令人无从反驳! 不怕死的狂妄!有本事的嚣张! 小姐们齐齐在心里惊叹,更有不少人立时朝东方语飞来道道艳羨崇拜的目光。 梁姑姑皱眉,冷冷一哼:“哼,任你生得一张利嘴,如何狡辩,也抵赖不掉偷窃的事实!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是事实吗?”少女笑意微微,眨着一双明亮清澈眼睛,绝世容颜只见从容自信,在她流丽顾盼生辉的眼眸里,除了纯净的坦然,再无一丝杂质,少女略略转头,却是直直看进皇后森郁透寒的眼睛,笑眯眯问:“皇后娘娘,你说呢?” 皇后迎上她清亮自信坦荡的眼神,脑中蓦地浮出一张因年深日久本已模糊的脸,却因少女直直不闪不避的目光,而在瞬间再度清晰起来。 这坦荡清澈的眼神,这从容自信的微笑,仿佛一切皆睥睨脚下,成竹在胸的神态,顷刻间,勾起她久埋心底的记忆,更深深刺痛了她的神经。 皇后脚下一个跄踉,全身莫名震了震,妆容精致的脸一刹白了白。她微微掉开头,朝身旁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放肆,娘娘面前,也敢称我!”梁姑姑跨步前行,在少女跟前站定,两眼不怀好意地睨上少女令人绝艳惊羡的脸,举手便挥:“让姑姑来教教你,什么叫尊卑有别!” “啪!”超级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将所有人惊得眼皮跳了跳。 “哎呀,梁姑姑你这是干什么呀?”巴掌声落,少女惊呼声起。众小姐立时被她活灵活现的惊讶表情唬得一楞一楞。 众小姐刚才只看到少女随意抬手掠了掠被风拂乱的发丝,一转眼,怎么这打人的反成被打的? “你就算要惩罚自己的错误,也不必下如此重手打自己吧?瞧瞧,这脸颊肿起老高了,我看着都替你疼呢!”少女啧啧有声,绝世容颜那神态说有多替梁姑姑惋惜便有多惋惜。 “你、你……!”梁姑姑疼得立时眼泪飞溅,指着笑意晏晏的少女,一时气得语塞;真是活见鬼了,她刚才明明要打这个臭丫头的,巴掌怎么突然变了方向,落在自己脸上! 少女眸光闪闪,目内狡黠芒动,笑嘻嘻道:“梁姑姑,唉,不是我说你,想要长命百岁,就该听大夫的话,有心绞痛的人最忌情绪激动了!你看,心窝开始隐隐作痛了吧?” 哼哼,想打她?简直不自量力!她可是被夫人威胁进宫的,她能不做好准备,带齐十八般武器吗? 对于她这么一个贯通古今的堂堂医学博士来说,在戒指上藏根小针,在举手投足间刺中梁姑姑腕间穴道,令梁姑姑手掌突然改变方向,那是小菜一碟的事。 少女迎风伫立,唇畔笑意如花,眼眸流丽生辉,那自信张扬的神态,再度刺痛皇后的神经;她脸略沉,眉头一皱,一记眼风无形无痕逼了过去,梁姑姑只得悻悻地捂着脸退回到她身边。 “二小姐,这里可是皇宫,你休得猖狂!”刘姑姑翘起六指,一声冷哼,立时有两名生得十分壮硕的嬷嬷飒飒朝少女走去。“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是乖乖伏首认罪吧。” 伏首?认罪? 东方语幽幽一笑,眯起眼眸瞟了瞟走到她身后,准备强按她下跪的嬷嬷。 蓦地一个漂亮大转身,嬷嬷们扑了个空,自然怔了怔,就在这一怔的功夫,少女眉飞色舞地冲她们挤了挤眼,两名嬷嬷随后惊恐地发现,她们居然控制不住想张嘴狂笑,这意念一动,“哈哈”的喷笑声立时响如洪钟,震得小姐们齐齐皱眉,在皇后惊愕的眼神里,有名嬷嬷当场狂笑着大跳脱衣舞。 少女退开几步,站在边上,悠悠然拍了拍手,笑眯眯嘀咕:送你们点跳跳粉,权当见面礼;这东西我刚研究出来,你们是第一批试验者,荣幸吧!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本宫滚下去!”皇后咬了咬牙,恬淡的声音终于含了一丝恼怒。 “来人,给本宫……” “皇后娘娘,”少女眸光一冷,飞快打断皇后,“我不认罪是因为你的证据不足,你却连番命人又捉又打的,是准备对我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 她竟然敢! 当众用这个词对堂堂一国皇后出言不逊,还用如此轻蔑不屑的语气! 皇后脸色变了变,眼角下那颗流泪痣,因她激烈波动的情绪而瞬间变得妖冶夺目。 “禀娘娘,宫外有个自称东方府的嬷嬷前来求见。”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前来禀报,她的话瞬时破开皇后刚刚怒蓄而起的冰垒。 “她可有说求见本宫有何事?”皇后淡淡垂下眉眼,掩去眼底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凉。 小宫女垂着头,立时答:“她说,要前来向娘娘举报她家二小姐私藏贡品。” 话音一落,众小姐凌乱了,禁不住十分一致在想,今日这场百花宴怎么看着都比较像,专门收拾东方府二小姐的鸿门宴? 皇后眼皮未抬,红唇微张,冷冷吐字:“传。” 很快,有人垂首敛目跟在负责通传的宫女身后,进入到景致如画的御花园。 鹤立人前风姿绝世的少女淡淡回眸,吟吟浅笑着瞟了瞟宫女身后那道瘦高身影。 果然是她特意从夫人身边要来绿意苑的朱妈妈。 皇后悠悠拨着杯盖,不带感情投了一瞥在她跟前伏首跪地的朱妈妈:“听说,你要对本宫举报你家二小姐私藏贡品?” “回皇后娘娘,是。奴婢已经将二小姐私藏的贡品带来了。”朱妈妈举起原本用两手牢牢抱在怀里的包裹,“请皇后娘娘鉴定。” 刘姑姑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当即惊呼起来:“呀,这不是去年淮海道进贡的青花瓷吗?” 少女懒懒瞟了瞟,只觉刘姑姑六指的右手实在太醒目,都将她的注意力给分散了。 胎白的瓶身,细腻光滑的表面,极具立体感的花雕——少女略略蹙了蹙眉,心下沉了沉,记忆中,似乎那只总笑得邪肆张扬的孔雀男,是曾经弄了那么一只瓷瓶到她的绿意苑,可——她不确定地再瞄了瞄,她怎么感觉怪怪的? “去,给本宫传看管万宝楼的杜总管过来。”皇后的声音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威严,“还有,让他将帐册一起带过来。” 刘姑姑应了声是,立刻匆匆转身亲自出去了。 “你说说,这只青花瓷出现在你家二小姐院子里多久了?你又是怎么认出这是贡品?”皇后眼神含冰,幽幽凝在朱妈妈头顶,“你知不知道私藏贡品罪至三族,你为什么要举报你家二小姐?难道不怕本宫砍了你的头吗?” “回皇后娘娘,奴婢记得两个月前,六殿下曾赠送了很多瓷器给二小姐,当时六殿下还说,那些都是皇家在册宝物,损毁是要被砍脑袋的;奴婢起初以为六殿下是唬我们的,直到后来有一天,奴婢在二小姐院子里,亲自擦拭那些瓷器,发现这只瓷瓶与其他瓷器大不相同……” 朱妈妈直了直扁长的腰,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道:“奴婢暗暗留了心,便悄悄四下跟人打听鉴赏瓷器的法子,后来奴婢怀疑这是贡品,害怕会连累东方府,一直不敢将这事说出来……。” 朱妈妈略一顿,咬了咬牙,道:“奴婢思前想后,决定趁着皇后娘娘举办百花宴的机会,举报我家二小姐,恳请皇后娘娘看在众小姐面上,对二小姐网开一面,她也是因无知才会一直收藏着这只瓷瓶……。” “你这个贱奴,尽在这胡说八道。”亢越含怒的声音平地响起,冷兰若自人群里迈着优雅莲步,缓缓而出,“六殿下怎么可能送她贡品,如果这只青花瓷是真品,那一定是她教唆六殿下。” 东方语看向面含愠色的脱俗少女,不禁愕了愕,心道:幽兰郡主与那只洁癖孔雀究竟有什么关系?朱妈妈不过提了提风昱,她便紧张越众怒斥? “幽兰郡主,请你稍安勿燥!”皇后抬起眼眸,皮笑肉不笑盯着冷兰若,“你看,刘姑姑带着杜总管回来了。” “奴才杜望参见皇后娘娘。” “杜总管,本宫问你。”皇后挑眉,光芒闪烁,眼角下那颗流泪痣随之妖冶夺目,骤然冷喝:“你老实说,淮海道进贡的青花瓷还在不在万宝楼?” “娘娘……娘娘……”杜望伏地直磕头,浑身颤抖如风中残烛。 “嗯?你若实话实说,本宫还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如若不然,让本宫亲自查出来……”皇后阴恻恻冷哼一声,眯起一双冰浸万年的森凉眼眸,“本宫定斩不赦。” “奴才……奴才……一定实话实说。”杜望被皇后威慑得冷汗涔涔,立刻将头点如捣蒜。“两个多月前,六殿下曾跟奴才开玩笑,说是想借淮海道进贡的青花瓷观赏几天;奴才自然不敢答应;后来六殿下便没有再提这事,过了一段时间,六殿下突然让奴才陪他喝酒。” 杜望悄悄瞄了瞄皇后,又谨慎道:“娘娘你是知道的,六殿下经常拿酒到宫里让奴才们陪他喝酒;因此,他让奴才喝,奴才便喝了,谁知那天、那天……” ------题外话------ 这掉得惨淡无比的收藏……! 让人欲哭无泪啊! 亲爱的,快来安慰安慰偶吧。 第52章 比道行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杜望略一抬头瞄了眼皇后紧绷的脸,又飞快道:“喝着喝着,不知怎么的,奴才竟喝醉了;三天后,待奴才盘点贡品时,这才发现那只青花瓷竟然……竟然不翼而飞了!” “嗯?”皇后眉梢一挑,眼角疾飞出一记煞气凛凛的犀利冷光。鴀璨璩晓 杜望浑身不自然地抖了抖,垂着头期期艾艾又道:“奴才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怕、怕把这事呈报上去,丢了官职事小,可万一因这事丢了脑袋……,奴才便一直隐瞒着。”他越说声音越小,脑袋都快耷拉到裤裆去了。 “混帐东西!”皇后随手扔了茶盏出去,仍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飞溅得杜望满脸滋滋的痛,但他却僵直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皇后狠辣地盯着他立即烫红的脸,怒喝道:“难怪在这本帐簿上,贡品数目会对不上。” “娘娘饶命……奴才、奴才……!” “饶命?哼,想要本宫饶过你这条狗命也可以,不过……”皇后拉长声音,眯起森凉眼眸斜斜瞥了眼自信从容嫣然含笑的少女,漠漠道:“你得将青花瓷给本宫找回来。” “娘娘饶命呀!都过那么长时间了,这让奴才……奴才到哪找回青花瓷呀!”杜望哭丧着脸,一边磕头一边抹冷汗。 “蠢材,这是守卫森严的皇宫内苑,青花瓷不过一只死物,你还当真以为它长了翅膀能自己飞出皇宫去呀!”皇后呸一声,凤目横起,妆容精致的脸隐隐浮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娘娘说得对!”杜望似乎突然开窍般,惊惧万分的脸微微染了喜色,“皇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奴才怀疑……怀疑……是、是六……!” “怀疑什么?有话你便好好说,吞吞吐吐的连话也说不利索,本宫看你这个总管也是做到头了。” “没有证据,奴才不敢乱说,请娘娘恕罪,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吧!” “哼,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证据?”皇后顿了顿,复冷冷吩咐,“来人,叫宫门值守的侍卫带上两个月前的记录到这来见本宫。” 御花园的气氛空前压抑,旁边处处繁花簇锦的景致似乎也因这气氛而染了肃杀之意。 一只青花瓷,扯到当朝炙手可热的皇子,众位官家小姐再不敢乱说话了,连眼睛都不敢再乱瞄。 所有人惴惴不安站在原地,伸长脖子等待或会掀起一场宫闱大浪的宫门值守侍卫到来。 静,极致沉闷压抑肃杀气氛的静,众小姐们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东方语静静瞟了瞟仍旧佝偻着腰、垂首跪地的瘦小总管杜望,再望了眼一直未被唤起来的朱妈妈,眉宇华彩盈漾,她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幸而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打破了御花园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卑职项立平叩见皇后娘娘。”声音不卑不亢,侍卫单膝着地。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森凉眼眸轻飘飘掠了过去:“是你负责九重禁宫值守与记录?” 项立平挺直腰板,声音中气十足,神情依旧不卑不亢:“回娘娘,正是卑职。” 皇后慢慢翻看着记录本,指着其中一页,抬眸,盯着项立平,平静问:“这上面记录的,六皇子风昱于元和十七年六月初五酉时三刻入宫,直到宫门下钥前亥时一刻才离宫,你可确定记录无误?” “回娘娘”项立平微躬着腰,声音响亮而不高,神态一贯的不卑不亢,“确保记录无误是卑职份内事,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本记录册上每一条记录都是正确无误的。” 接下来,皇后又仔细问了当天值守的具体人员,项立平离开御花园没多久,又有一名宫禁侍卫被传到皇后跟前。 前面的问话,东方语漫不经心听着,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越听到后面,她心里越觉凉意弥漫。 “……卑职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天晚上出宫的只有六殿下一人,卑职记得六殿下那天晚上喝了酒,挺高兴的样子,还和卑职多聊了几句;卑职见他拿着包袱,一时多嘴,还问他是不是贵妃娘娘做的衣裳,卑职记得六殿下当时笑得很神秘说:这是宝贝,不过不是衣裳……。” 喝酒,包裹,宝贝! 虽然当天值守的侍卫与负责万宝楼的总管,都没有直接证明,青花瓷就是风昱偷偷拿出皇宫后送给东方语的。 但在场的人,没几个不作出这样的联想。 一个皇子,还是一个炙手可热的皇子,煞费苦心从皇宫偷一只青花瓷去讨好一个女子,这说明什么呢? 众小姐对东方语立即充满各种羡慕妒忌恨,其中更有一人几乎暗暗咬碎了银牙。 “刘姑姑”众小姐正陷入各种联想中,忽闻皇后淡淡吩咐:“你先招呼各位小姐到宴会厅,晚宴快要开始了。” 众小姐又是欢喜又是遗憾地离开了御花园,她们白白在这没吃没喝陪站了两个时辰,眼见事情越来越耐人寻味,皇后突然又想起百花宴这回事来了。 无奈人家是皇后,叫她们去东,她们绝对是不敢往西走的。 东方语自然被单独留在凤栖宫,即使前面的手链因她狡辩,无法落罪,但贡品这一事,眼见她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关系。 她自然不惧皇后,只是心中隐隐有些疑惑,她绝对不相信风昱会偷拿贡品给她,但眼前种种确凿证据却又分明容不得抵赖推诿。 这个局……,她和风昱要怎么破冰脱困呢? 众小姐被带去宴席,东方语和其他与贡品有关的人员全部被押到凤栖宫去。 一入凤栖宫,皇后将几人羁留在外,她自己则跑到寝殿休息。 皇后小憩了一会,再出现时疲惫神色尽去,又是一脸容光焕发,保持着好的端庄高贵形象。 朱妈妈作为举报的证人,自然也被带到了凤栖宫,看见皇后凤目带笑,雍容端庄走出来,连忙咬了咬牙,道:“皇后娘娘,奴婢想向您举荐一个证人,不知娘娘是否需要请他进来一见?” “哦,他有何能耐?”皇后淡淡眯起凤眼,不置可否地睨过朱妈妈瘦高的身影。 朱妈妈垂着头,陪笑道:“娘娘明监,奴婢想着娘娘需传唤有经验的行家前来验证这只青花瓷是否真品,也许奴婢举荐的人可以帮得上忙,因为他有几十年经营古董店的经验。” 皇后轻挑眉梢,眼角下那颗流泪痣随即闪出一抹妖诡的亮:“哦,既是如此,且传他进来,见一见吧。” 一会之后,宫女领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进来,这人并无出挑之处。 东方语抬眸悠悠看过去,只见这人虽垂首敛眉,但目光闪烁,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草民万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少女懒懒挑眉,看着跪地伏首三呼千岁的男人。心下涌起一阵恶寒,切,这厮分明一马屁精,什么鉴定古董的行家。 “免礼,”皇后面容平静端庄,目光平和中透着不容反抗的犀利,“听说你是鉴定古董的行家,那你现在鉴定一下,这只青花瓷到底是赝品还是真品?” “是,娘娘。”万年站起来,垂首敛眉双目精光闪烁,走到了朱妈妈带进宫举报东方语那只青花瓷旁。 十分专注地端祥起来。 东方语无声凉凉笑了笑,看样子这厮还真有几分行家的态势,只不知道行如何。 “咦,这只青花瓷……”万年很专业地摸摸看看,忽然惊讶地挑了挑眉,欲言又止地看向皇后。 皇后声音淡淡,却丝毫不损她威慑的气势:“有话直说无妨。” “是”万年神态拘谨而恭敬,但两眼透出的目光却闪烁不停,“这只青花瓷绝对是真品;草民感到诧异的是,在两个多月前,草民曾见过这只青花瓷。” 皇后微挑凤目,在他脸上似笑非笑投下一瞥,“哦?” 万年一咬牙,加重语气以豁出来的神情道:“回娘娘,草民实际上是古香斋的二掌柜。” 古香斋? 东方语蹙了蹙眉,心下微微泛起寒意,她这个甩手掌柜做了好几个月,但还不至于忘记自己就是古香斋东家。 夫人还真有几分能耐,居然能查到古香斋去。 皇后的目标果然是那只洁癖孔雀?收拾她只是顺带的? 思绪纷繁间,听得万年又道:“就在几个月前,古香斋东家易手变成了一位年轻公子。” 说到这,万年精光闪烁的两眼忽然冒出一抹奇异之色,“起初,草民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大概两个多月前的一天,那位年轻公子忽然出现在古香斋;与大掌柜神神秘秘商量事情,那时,草民恰巧看到这只青花瓷,一时兴奋,便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仔细观赏过这只青花瓷……。” 万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两眼精光闪烁,又道:“后来草民无意听到大掌柜叫了一声什么殿下,还听说要将这只青花瓷送给一位东方姑娘……,草民此后就暗暗留了心,草民突然发觉一件事,自从换了东家之后,古香斋生意没见比以前好多少,但进账收益却翻了几倍,可帐面上又看不出什么端睨来……。” “草民心里觉着这事古怪,后来悄悄留心大掌柜与那位公子,果然让草民察觉到一件隐秘的事,大掌柜手里还有一本暗帐,帐本上记录的都是市面罕见的珠宝,有一次草民偷偷弄了些来核对,发觉那些珠宝竟然竟然……是皇宫的东西;草民自知偷售宫中物品是死罪,思及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草民因此心下惊慌不已……。” 明帐?暗帐?偷卖宫中物品? 风昱那厮不可能做出这等挖坑埋自己的蠢事吧?他不是说每个月只需卖他一幅画,都足以换一座金山银山回来吗? 少女心思百转,暗暗思忖着这个自称古香斋二掌柜的男人,话中真实性。 “所以你把心一横,就把状告到本宫这来,想要明哲保身?” “草民知道这样做……不仗义,但为了一家才小……草民恳请皇后娘娘饶草民一家。” “饶你一家?”皇后冷冷一笑,凤目内冷芒搅动,眼角下那颗流泪痣微微亮起妖诡之光,“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将功赎罪的决心了。” “决心?”万年呆了呆,随即窣窣窸窸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将册子举过头顶,无比恭敬道:“请娘娘明察,这本册子就是草民冒着生命危险从大掌柜手里盗出来的暗帐,这可是最重要的证物,请皇后娘娘过目。” 皇后眼角半掀,立时有宫女双手奉上帐本。 “雪玉珊瑚、南海珍珠、碧眼翡翠……”皇后随手翻着帐本一个个字念出来,脸色便在这淬冰的声线里一寸寸冷下去。 翻了两页,蓦地“啪”一声重重合上,一掷,帐本便准确无误地砸到杜望脸上,小指上精美华贵的指套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啪一声断裂开来,“杜总管,睁大你那双老眼,好好看看这上面记录的东西。” 杜望哆嗦着低头,顾不得脸颊疼痛,更顾不上抹额上涔涔冷汗,颤颤伸出双手,便要拾起那本砸得他大牙松动的帐本。 “禀娘娘,鉴定真品的程先生和于先生到了。”通传宫女声音响起,杜望趁机悄悄呼了口长气。 “传”皇后淡淡声线不带情绪,自透着一股令人心怯的力量。 略略有些凝滞的脚步声缓缓在压抑大殿中响起,东方语随声望去,只见两名一高一矮皆胡子花白的老者蹒跚而入。 东方语不禁怔了怔,看样子,这两位老者绝对是鉴定资历颇深的行家,皇后这么做……? 愣神之间,再回首,只见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微微朝皇后拱手躹了一躬,便告辞而去。 少女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下油然而生一股佩服感,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微微垂眸,心下淡淡叹了口气,好吧,现在又要面对这种人证物证俱全的局面了,这次的对手可不比夫人,她面对的是权势通天的皇后!而这里还是别人的地盘。 东方语正幸灾乐祸想着,这次不知是她拖风昱下水,还是她被那厮洁癖男给拖下水。 殿外突然再次响起脚步声,听声音密集连贯略带急促。 “太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太监破锣似的唱传声如一枚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层层浪花。 皇后皱了皱眉,眯起幽深凤目,朝殿外投去长长一瞥,心下被太监的唱传声略略搅起烦燥之意。 这两个女人怎么来得如此之快!按计划,她们这时不是应该还在宫外的灵佛寺烧香拜佛吗?按预想,她们收到消息回来,她早让人抄了古香斋,眼前这个祸害她儿子名誉的小丫头也早让她收拾清净了。 现在怎么会……?是谁走漏了消息? 脑里倏地浮出一张空灵脱俗的脸。 皇后攥了攥掌心,随即漾出端庄合宜的微笑站起来迎了出去。 一阵虚礼后,年约三十出头的女子莲步而行,媚色容丽的脸淡笑如菊,一双魅惑桃花眼流光溢彩,但她的眼神却——极为明丽纯净,像不掺任何杂质的墨晶石自然散发耀目光彩。 东方语一看见这双眼睛,立时便猜出她身份,谁让那个洁癖臭美的家伙完全遗传了这女子一双漂亮魅惑勾魂至极的桃花眼呢! “皇后你是知道的,臣妾虽不喜热闹;但皇后广邀官家众小姐,在宫中举办百花宴,这热闹自然非同凡响,臣妾自然也得来凑凑这热闹,这才早早自灵佛寺赶回宫中,幸好赶上了。”女子淡淡的声音,如玉珠落盘,错落有致,声声悦耳。 这话落在皇后耳里,只觉刺耳之极。 “年贵妃真是有心,到哪都记着孝顺太后。” 皇后笑里藏刀,森凉眼风无声刮过年贵妃媚色容丽的脸,眼角下的流泪痣也在瞬间挽起一抹妖诡的亮。 “若论孝心,皇后也不差。”太后声音平平淡淡,长睫半掩下一双眼眸却透出隐隐凌厉慑人之气,“哀家听说皇后这百花宴当真热闹得很,又是传讯又是审人的,皇后还是真是忙呀!” 她前脚刚出皇宫,皇后后脚立马忙着扯她后腿,按无数个罪名在昱儿头上,这个尤美芬,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整垮冷氏一族吗? 有耳朵的都听得出太后明显的讽刺,皇后脸色微微变了变,僵笑道:“是哪个多嘴的,在太后您面前乱嚼舌根,臣妾只不过丢了件首饰,差人四下找找罢了。” “哦,是这样吗?”太后微挑眼眸,凌厉之意顿现,“哀家还以为皇后忙昏了头,连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都给忘了,这找东西都找到禁宫守卫那去了,瞧皇后眉眼含笑,东西肯定找着了;不如让哀家见识见识,你丢的究竟是一件怎样珍稀的宝贝!” 东方语心下大感惊愕,这皇后与太后不和,都将冲突摆到明面上来了,还有这老太后,不愧是久居深宫浸淫权势的女人,就这张杀人不见血的利嘴,这凌厉煞气凛凛的眼神,啧啧……,普通人还真是连半分都招架不住。 皇后极快地皱了皱眉。这时,殿外蓦地再度传来极具韵律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禀娘娘……”通报宫女的话刚开了头便被打断了。 “臣,叩见太后,叩见皇后,叩见贵妃。”温醇醉人的嗓音响在无比空旷的大殿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殿中便多了一道颀长俊美白衣如雪的身影,随即便被这抹安然耀目的白亮晕了眼。 东方语看着殿中微微躬身的妖魅男子,不由得一阵目瞪口呆,听他脚步声,刚才明明还在殿外,怎么眨眼他就到了近前。 太后瞧见妖魅男子,凝定他眉宇的目光淡淡泛出一抹慈爱,笑道:“平身,你怎么来了?” “臣惊闻万宝楼曾发生失窃事件,特前来凤栖宫查看失而复得的贡品。” 少女淡淡挑了挑眉,悄悄直起半弯的身子。刚才太后与皇后唇枪舌战,她这个疑犯与其他证人还未来得及向太后与贵妃请安呢,他倒是出现得及时,免了她下跪之苦。 太后点了点头,眼眸闪烁着凌厉光芒却是望向皇后:“你主管户部,万宝楼的财宝也归属国库,你来这份属应当。” 主管户部! 少女心下一怔,这么说,眼前妖魅得跟谪仙一样的家伙是皇帝的管家! 能当东晟国的管家,这家伙自然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难怪太后一见他,便满脸和颜悦色。 “皇后娘娘,请问失窃的贡品青花瓷在哪?可否交给臣略加验看?” 皇后垂下眼眸,压下心底翻腾怒意,漠然道:“杜总管,没听见白世子的话吗?还不赶紧将你万宝楼的宝贝拿过去。” 杜望缓缓直起佝偻的腰,揉了揉跪得麻木的双腿,小心翼翼捧起经过众行家鉴定为真品的青花瓷,极度谨慎地朝妖魅男子递过去。 “哐当”瓷瓶触地乍裂破碎的声音,脆而玲珑,登时惊得殿中众人呼吸一窒。 “世、世子……”杜望惊得声音都打颤了,原本跟鸡眼大小的眼珠突然瞪得比牛眼还大,他就那样定定盯着如雪男子妖魅容颜,两手还僵在半空保持递出的姿势。 风墨白仅仅轻轻挑动了一下眉梢,随即露出惋惜的神情,优雅地蹲下身子,拨了拨地上青花瓷碎片,叹息道:“唉,杜总管,你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呢!好好一件贡品哐当一声,眨眼就这样没了,这等于将国库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扔进了大海……” “明明……明明……”杜望姿势僵硬,连嘴巴也几乎不会动般,相当艰难才断断续续吐出这几个字。 妖魅男子慢悠悠站了起来,淡淡道:“可惜……真是可惜!” 东方语微微扭转头,垂下闪亮眼眸,嘴角无声狠狠抽了抽,才拼命忍住笑意。 这家伙——嗯,强悍得可爱,明明就是故意的,还装出一副惋惜无辜的神情。 虽然她也有办法脱困,但有什么能比直接毁掉证据更能证明她的清白呢! “没用的蠢材!”太后眉头一皱,已冷然斥喝起来,“杜望,哀家看你是老了吧,连只瓶子都拿不稳。” “没关系,就算打碎了,它依然是真品。”皇后妆容精致的脸继续保持着她高贵雍容的笑容,凤目微暗,朝笑意晏晏的少女溅出一片犀利锐光,淡淡吩咐道:“来人,将碎片都收拾齐全了,这可是证物,万不可漏掉一片。” 证物? 东方语冷冷嗤笑一声,眼神明亮流澈,光彩瑰丽如霞,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朝如雪男子眨了眨眼睛,心下轻嗤声起:皇后是天真还是不肯服输? “太后请息怒,虽然损毁贡品,论罪当诛,但杜总管也算是无心之失,臣恳请太后饶他一命。”淡淡的声线,温醇的嗓音,听在几乎瘫痪的杜望耳里,却如催命符,话未落,他直接便跌坐在地上。 皇后极快地皱了下眉,凤目飞出一道犀利寒光杀向杜望,眼角的流泪痣刹那亮了亮。 “哼”太后不轻不重一声冷哼,眯起眼眸凌厉眼风飞过,“哀家暂且让那颗猪脑袋留在他脖子上,等完事了再跟他算帐。” “哎呀,太后不提,臣差点忘了还有件要紧事。”妖魅男子眉梢一挑,唇角淡淡勾出一抹优美弧度,妖惑眼眸一转,却是凝定妆容精致的皇后,语气淡淡,“皇后,臣近日接到一起奇怪的案子;本来查案捉拿犯人这种事属于刑部职责,尚轮不到臣多事,不过这事有点特别,臣才特意跑这一趟。” 皇后似笑非笑挑了挑眉,道:“哦,世子除了进宫查看贡品,还有何事需劳驾你亲自来凤栖宫?” “臣其一是为已经破碎的青花瓷而来,其二嘛……”妖魅男子眸光微漾,静静落在殿中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除两眼目光闪烁别无出挑的万年身上,懒懒道:“就是为了他——古香斋曾经的二掌柜。” “哦?”皇后皮笑肉不笑抬起眼眸,盯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声音含着森森凉意道:“世子还认识他这样的小人物?” “不,娘娘说错了,臣在今天之前,从来没见过他,更谈不上认识,只不过……” 风墨白微微眯起他妖惑带寒的眼眸,声音温醇如昔,不过微含了冬日腊月寒霜的凉,冷冷睨向万年,“这位古香斋曾经的二掌柜,因嗜赌成性,输掉全部身家财产。不仅如此,为了翻本,他利用身份之便,还暗中做假帐,偷挪占用侵吞古香斋资本做赌资,结果自然输得一塌糊涂。” 皇后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有了波动。 风墨白悠然盯着万年,继续道:“然他赌红了眼,又怕侵吞古香斋资本的事被人揭发,骗了一些商贾为他作保,到户部名下钱庄借贷;按约定他本该于三日前还清款项,但这人非但没有前去还款,还偷偷潜入古香斋盗窃帐本与其他银钱秘密匿逃了。” 说着,他苍白妖魅的脸忽地浮出一抹古怪笑意:“碰巧臣今日到钱庄巡查,掌柜将此事禀告臣后,臣吩咐他已去刑部立案。” 因这话,皇后端庄微笑的脸再度出现细小裂缝,凤目慢慢染上霜色。 墨白随意地瞥了皇后一眼,“臣进宫前偶听人提起,曾有个自称古香斋二掌柜的男人进宫为皇后娘娘您作证;臣一听这事,立刻急匆匆赶了进来,像这种集撒谎、嗜赌、行骗、盗窃于一身,品德极端败坏毫无信誉可言的人,他说出的话能信么?” 如雪男子妖魅的脸绽放出一抹绝代风华,端的惊艳人眼,他的笑容一展即收,又幽幽道:“臣想,像他这种人品卑劣的人还能为别人作证?除非一头没长脑的猪,才可能相信这种极品人渣说的话。”他似乎存心气昏皇后般,顿了一下,妖惑眼眸还漾出无辜眼神,淡淡问:“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脸色泛青,眼神犀利中渗着冰封万里的寒,狠狠剜过朱妈妈与万年头顶,再凉飕飕凝定如雪男子妖魅容颜。 心下在连声咒骂:一群蠢货,怎会找这么一个毫无诚信,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优点的人来作证,枉费她一番心机。 绝色少女忍不住当场扭过头,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喷笑出声。 墨白这家伙——嘴巴实在太毒了,硬是理直气壮骂得皇后吭不了声,竟当场将皇后比作蠢猪,真够牛的! “当然”如雪男子眼看皇后气得内心呕血,唇角微微勾出浅淡笑意,眨着妖惑眼眸,又道:“臣相信以皇后娘娘的聪慧睿智,定能识破此人奸狡面孔,不会被他所蒙骗,臣这么火烧火燎赶来,完全是出于职责所在,臣既然掌管户部,万不敢有负陛下托付,对于每一两银子,臣都不会让它白白损失;并非担心皇后娘娘你……” 皇后努力维持僵冷笑容,冷声讥讽道:“世子真是尽心尽责!” 墨白语声淡淡,不卑不亢答:“为臣者,忠君事,乃为臣之道,臣不敢不尽责。” “好一个为臣者忠君事!”皇后堆出高贵却渗着无边森凉的笑容,斜斜睨着妖魅男子,一只一只慢慢折断左手精美华贵的指套,“本宫素闻世子精通术算,对数字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不知世子可否让本宫见识见识?” 如雪男子淡淡勾唇,长袖轻拂,袖沿处妖冶暗红的木樼花随风而动,在空中划过一道炫目的弧度,众人心神皆被这抹妖冶的红所摄。 “皇后尊口既开,墨白焉有不从。” 温醇嗓音微歇,空气随即一凝,妖魅男子略略抬头,眸光一瞬流漾,如富丽锦缎层层逼人而来,众人浑身俱为之一震。 怔愣间,听得他缓缓道:“臣就说说一个月前,盘点万宝楼的情况:左一丙三格,南白玉如意十柄;前五甲十三,明华白珍珠一百零六颗;直右寅二十七,冰海玄鲛,圆,十六;方,三十三;扁,七十一;共一百二十……” 墨白说得极快,大概两刻钟,将万宝楼各类品种珍品一件件数列出来,仿佛他正身在其中细细点算一样;皇后翻开帐本对了对,发现墨白居然从头到尾无一遗漏或错误。 殿中之人或有听过墨白这项超强本领的,也不禁当场目瞪口呆;或有未听过的,如东方语,两条黛眉那是越挑越高,听到后面,眼珠都快翻出眼皮外了。 好家伙,这厮看着苍白文弱,怎么有那么强悍的能力,对数字敏感的程度比她对医术热衷的程度强多了。 如雪男子似乎意犹未尽般,妖惑眼眸淡淡瞥过皇后颜色渐深的脸,隐隐含着清凉笑意,复又飞快道:“这些资料是臣进宫前刚刚拿到手的,臣只粗略翻了翻,且请皇后看看,臣说得对不对。” “元和十二年三月五日,永贵赌坊,万年身携赌资白银三百两,分别在第二局、第三局、第七局输了十两、二十八两、四十一两……,合计用时一个时辰三刻,三百两白银输得分文不剩;又……” 温醇醉人的声音在大殿袅袅如天籁,皇后暗自嗑着银牙咬了又咬,咬了又咬,“世子的本领真是令人叹服。”她微微挑动眉梢,眸光夹着犀利眼风刮过万年头顶。 拜这个劣迹斑斑的渣货所赐,她什么脸面都被丢光了。 风墨白淡淡挑了挑眉,眸光流溢,扫了扫皇后妆容精致的脸,道:“皇后娘娘打算对这个人怎么处置?”他神情冷淡,眉宇间高贵气度天成,优雅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刘姑姑跟前。 如雪男子垂下密密长睫,掩住眼底一刹变幻冰煞的凉,长袖拂动,众人还在空中舞动红白相映对比强烈的妖冶震憾中,他轻轻伸出指节分明肌理白皙细腻的手,漫不经心拿起了刘姑姑托盘里的紫晶玉石手链。 “这——就是皇后娘娘被偷窃又复得的手链吗?”妖魅男子食指挑着那串令人垂涎的手链晃了晃,手链的紫衬着他手腕的白,更为他如雪肌肤平添几分妖惑韵致。 皇后暗自抵着牙根咬了又咬,脸上硬挤出雍容微笑,盯着他指尖晃动的手链,道:“世子真好眼力,本宫被盗的正是这条手链。” 妖魅男子略略扬眉,淡淡又问:“找人鉴定过了?” 皇后不知他究竟打什么主意,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抓到胆大包天的小偷了?” “就是她!”皇后眯起凤眼,飞出一片森凉寒芒掠刮东方语风姿绝世的容颜,“不过,事实面前,她还想狡辩抵赖不认,可惜,是她的妹妹亲口指证她,抵赖也没用。” “哦?”妖魅男子略略转头,淡淡瞥过东方语含三分讥笑的脸,“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 “咦!”如雪男子妖惑眼眸漾出明显惊讶,似乎刚刚才看清少女容貌,温醇嗓音含着诧异,“她不是东方府二小姐东方语吗?臣没记错的话,她与五殿下从小就有婚约。” 皇后对着妖魅男子颀长身形悻悻然飞出一记犀利眼风,强笑道:“她是东方府二小姐东方语不错,但……” “真是她,那就怪了,依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妖魅男子再度截断皇后的话,略略转身,眸光一瞬温柔似水拂过少女笑微微的脸,一触即移开。 再看,一双妖惑眸子有如盛载万年不化的冰,无形笼罩在低头只敢盯着自己六指的刘姑姑,“听说之前是你极力指证她利用换衣裳的时间偷窃手链的,对吧?” 刘姑姑在他沉压如巨石的目光下,不由得心惊胆颤地点了点头。 墨白唇边漫出一丝冰凉笑意,却将视线落在皱眉难耐痛楚的梁姑姑身上,“这位姑姑,请你再到御品坊走一趟,将向你证实这条手链是御品坊打造的匠人请到这来。” 皇后冷冷挑眉看了眼风墨白,又无声掠过东方语从容坦荡明亮流澈的眼睛,然后冲梁姑姑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他跟那丫头有暧昧,但——若妄想就此在她眼前救那丫头脱身,那是做梦。 “慢着。”妖魅男子不紧不慢转过头,淡淡瞟了眼按着胸口正往外走的梁姑姑,“顺便把之前鉴定青花瓷的两位行家也请过来。” 梁姑姑谨慎地看了皇后一眼,才飞快走出去。 “皇后娘娘,既然她涉及到私藏贡品,臣于职责所在,自然得过问此事,还请娘娘见谅。”男子声音温醇如昔,皇后却觉得浑身有一股冷风飕飕刮过。 之前一高一矮胡子花白的老者很快被请到凤栖宫正殿,后面御品坊的工匠也陆续到来。 “两位老先生,劳烦你们再辛苦一遍,从那堆碎片中找出能证明青花瓷是真品的凭证来。”墨白声音平静,神态淡淡,眉宇间没有丝毫别的情绪。 于是,两位老先生费劲地在那堆碎片中验了一次又一次,扒了又扒,看了又看,却再也找不到之前能证明青花瓷是真品的凭证。 皇后冷眼看着二人脸上变幻神情,蹙起眉略略急切问:“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她蓦地想起杜望打碎青花瓷那一幕,凤目森森盯着男子妖魅容颜,冷笑道:“世子,青花瓷打碎后,所有碎片都拾了起来,且一直放在这,在众人视线之下,只有你一人曾近距离接触过那些碎片……。” “皇后这话要有根据。”一直沉默的太后突然冷冷插话,眼神凌厉如刀光飞溅,砰一下擦出艳丽却煞气凛然的火花,“近距离接触过碎片的可不止墨白一人。” 皇后脸色白了白,要说有嫌疑,她的人从拾起碎片到现在一直近距离接触……,可风墨白的身份,即使怀疑,也不是想搜就搜的,搜出来还好,到时万一搜不出来……。 皇后心下恼怒,但若不搜,岂不是白白放弃这个机会。 沉吟了片刻,皇后终十分不甘地长叹一声,风墨白身份摆在这,还有太后那个老太婆一心袒护着! 只是——没有凭证,她不等于间接承认自己冤枉了那丫头! “皇后若是怀疑臣将东西藏在身上,不妨让人来搜,不过……”墨白语气淡淡,眼眸华彩流溢,却是含笑顿住。 ------题外话------ 小语:喂,妖魅的,别太过火了。 墨白:是她玩火在前。 小语:她好歹是皇帝的大老婆。 墨白:她要*,谁能救她! 第53章 六根不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世子说笑了,本宫怎么会怀疑你呢!”皇后勉强干笑着,垂下密密长睫遮掩满心不甘,“既然从这些碎片中无法证明它是贡品,那二小姐私藏贡品的罪名自然……不成立。鴀璨璩晓” 妖魅男子淡淡勾唇,懒懒指了指一旁面无人色的万年:“那这个人的举证呢?” “这个人……这个人……”皇后恨恨咬牙,脸上不得不堆着端庄笑容,只眼角下那颗妖诡闪亮的流泪痣,在无声诉说着她的痛恨恼愤,“连自身人品都有问题,他的话不足采信。” “这么说,古香斋的事就此揭过了。”如雪男子略略扬眉,妖惑眸光折射出淡淡光芒,静静落在太后旁边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女子身上,“那现在,让御品坊的师傅们对这条手链现场鉴定……。” “墨白,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太后含寒的声音蓦地打断墨白,诡冷目光有意无意瞥过笑意晏晏的少女。 东方语从容无惧回望过去,流丽眸光含着几分浅浅嘲讽,让风昱彻底脱了嫌疑,太后这是暗示墨白不要管她的死活了! 墨白掠转妖惑眼眸,淡淡看向太后,慢慢道:“太后,师傅们都在,有什么事,看他们鉴定出结果之后,再去办也不迟。”他将手头的事全部丢到一边,急急忙忙赶入宫,为的就是她,他怎么可能因太后一句话而改变初衷。 太后张了张嘴,在看见他坚定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神情后,终没有再说话,而抬起阴沉眼眸,定定盯着少女,盯了半刻钟之久。然,那张风华绝世的脸也与妖魅男子一样,丝毫不见半分畏惧或慌乱。 太后皱了皱眉,终收回沉压凌厉的目光,看向殿中对手链进行鉴别的工匠。 皇后眼含讥讽,视线冷冷瞟过东方语笑微微的脸,尽管嚣张这一小会吧,不管再让人鉴定几次,手链都不会有假,更不会像青花瓷那样易碎,想再在眼前湮没证据,门都没有! 在手链上用着同样显示印记的方法,一会儿,在紧张寂静的气氛中,印记慢慢清晰显现了出来。 梁姑姑最先瞪大眼睛,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啊,这……这……怎么会、怎么会是?” 皇后心下一惊,连忙站起走了过去,在看清手链上清晰印记之后,眉梢眼角处处明显浮露得意洋洋的笑,霎时凝成了扭曲怪异的表情。 太后在年贵妃搀扶下,也缓缓走了过去,在看清手链上的印记之后,也同样露出了惊诧之极的表情,“这、这……墨白,这手链怎么会是你的?” 妖魅男子温柔回首,朝风姿绝世少女投去长长一瞥,浮光点点里掠着浅浅情意;旋即移目,看定太后惊诧略含愤怒的脸,温醇的嗓音淡淡响在大殿中,“太后,小语曾对臣有救命之恩,这条手链本就是臣略表谢意送她的;只不过,臣真不知道这手链怎么会到了皇后手里,还——变成娘娘的?” 太后蓦地眯起眼眸,凌厉阴森的眼神毫无遮掩地掠向笑微微的绝色少女。 东方语接触到她的目光,心下不禁漫过一股透心凉,她怔了怔,略略挑眉,斜目有些困惑地看着如雪男子妖魅苍白的脸庞。 心道:莫非这皇家独有的紫晶玉石还代表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含义?太后看她的眼神太恐怖了,一眼便令她浑身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感觉凉飕飕的。 “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皇后描着妆容精致的脸也在一瞬惊愕失色,袖下手指狠狠掐了掐掌心,片刻失态后,又立时回复雍容镇定,随即脸色一沉,犀利眼神剜向患心绞痛的梁姑姑,漠然道:“梁姑姑,这条手链一直在你手里,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梁姑姑的脸色青白交加,在震惊过后勉强努力镇定下来,“这条手链之前当着众官家小姐的面鉴定验看,上面显现的印记明明是皇后娘娘你的,至于为什么忽然会变成白世子的……这?请娘娘恕奴婢愚钝,实在想不通其中因由!” “当时众官家小姐怕是离手链很远吧!”妖魅男子淡淡勾唇,嘴角隐隐上扬出一抹优美弧度,然眉梢处却凝了寒天冰霜层层叠叠的冷,“谁知道姑姑当时有没有故弄什么玄虚,误导了小姐们?” “世子……”梁姑姑腾腾倒退了两步,脸色骇然惨白一片,战战兢兢道:“奴婢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拿皇后娘娘开玩笑,请世子慎言。” “慎言?”墨白嘴角含笑,妖惑眼眸悄然轻转,漾出一室冰凉华艳流光,透着隐隐寒意凝定梁姑姑灰白的脸,凉凉道:“记得当时你是直接从小语手里取走手链,去了一趟御品坊之后,才按照师傅教的方法令印记在众小姐面前显现出来的,是吧?” 他语气轻漫,嗓音温醇如三月暖人的春风,然,眉宇流转的隐隐寒光分明向众人宣示着他的怒意。 “从御花园到御品坊这一来一回的路途中,你若想要做点什么,有谁会知道呢?” “皇后娘娘……”梁姑姑声音透着颤栗,她跪着冰冷地面,微昂起头含着乞求看向凤袍拽地,妆容精致的女人。 “现在御品坊两位师傅是你请来的,当着太后、皇后、贵妃及本世子的面鉴定出的结果,这条手链可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本世子送给小语的。” 墨白语气冷淡,他慢慢环视众人一眼,眸光透着森凉寒意,半晌,慢条斯理道:“至于它怎么到了姑姑你手里,又怎么莫名其妙变成皇后娘娘的手链,这个本世子管不着。” “不过……”妖魅男子语声微顿,目光扫过皇后妆容精致的脸,肃杀之意渐生,“皇后娘娘丢失的手链,有可能被某些贪婪的人手长给拿了去;也有可能——根本没丢失,这是皇后娘娘您的事,臣也管不着,但这条手链是属于小语的,谁也不能将它从她手里拿走。” 男子微眯起眼眸,拿着手链悠然走到少女身旁,眼底有华彩静静流转,他轻轻执起她手腕,当众将紫晶玉石手链套了进去。 这变化,莫说惊诧了皇后,就连东方语也是一头雾水,直到墨白冷着脸拿着手链要往她手腕里套,她才惊醒过来。连忙压着声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少女旁若无人般做出亲昵的“咬耳朵”行为,妖魅男子眉梢霜色略略融化,唇角隐隐勾出淡淡笑意,幽幽凝定她明亮流澈的眼睛,才放低声音道:“这手链就是我送你的,快戴上它。” 少女脸色古怪地盯着男子妖魅含笑的眸,顺着他的动作,将手链套入手腕。 心下在嘀咕:是你的才怪!就算要调包,你也不可能在瞬间变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紫晶玉石手链来。但——她指腹轻轻摸上印记显露的地方,这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皇后错愕的脸色这时已完全回复正常,她别有深意地望着大殿中无所顾忌咬耳朵的少年男女,温和笑道:“既然证实这条手链是世子的,那之前的事就是误会一场。” 她略略一顿,勾着别具深意的目光,幽幽看着少女,微笑道:“是本宫御下无方,委屈二小姐了,本宫在此向你赔礼了。” 说着,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她落落大方向东方语行了半个福礼。 东方语距她甚远,这礼她不想受也得受。无奈之下,只得遥遥微笑还礼。 只不过,迎着皇后难掩犀利的眼神,她心下不禁冷冷笑了起来,皇后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看来这事绝不可能到此划上句号。 念头刚起。皇后已笑意雍容,一派和善看着她,略带恳求道:“二小姐,为了向你表达本宫的歉意,本宫有意留你在凤栖宫暂住几天,允你可以在皇宫里自由走动,好好赏一赏奇珍园的美景,就当是本宫补偿今日错待你的委屈,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不错!”太后也突然和善起来,声音虽极力表现温和,却仍难掩底子里的凌厉与鄙薄之意,“哀家也觉得跟这姑娘投缘,想要留她在宫里多住些时日,皇后此举正合哀家心意。” “是啊,二小姐。”年贵妃缓缓走过来,一双桃花眼闪动着格外魅惑的光芒,偏偏那眼光给人的感觉无比明丽纯净,令人难以拒绝,“臣妾这段时间刚好清闲下来,还没好好欣赏奇珍园的美景呢,若有你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姑娘相伴,这奇珍园的景致才叫相得益彰呢,不知姑娘可愿意给臣妾这样一个机会?” 东方语微微含笑的嘴角无声狠狠抽了抽,丫丫的,这还叫搞阴谋吗?这么明显的热情挽留,就是长猪脑袋的人也知道你们不怀好意,那自然也会明确地拒绝吧! 少女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却又害怕莫名的眼神,畏怯道:“小语多谢太后、皇后、贵妃娘娘三位的好意,小语本该欣然接受,但小语又怕……”她欲言又止抬眸,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看过去。 明亮眼眸流露出欢喜与惧怕相交织的矛盾之意,悦耳女声里透着叹息道:“这皇宫里头美景虽好,但小语只怕,这美景未欣赏到,反而再摊上什么哪个宫丢只猫,哪个人再来场要命的诬告……,所以,小语觉得百花再美,也没有性命重要,请各位娘娘原谅。” 墨白淡淡挑眉,妖惑眼眸泛出一丝笑意,这丫头,分明在拿乔呢,以她的性子哪像是个知难而退的人! “对了,小语这一说,臣才记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他略略扭头,眸光含雪盯着皇后泪痣诡亮的脸,淡淡道:“请恕臣多嘴问一句,皇后娘娘,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哦,万年——欠了户部的钱,自然由臣亲自将他交送到刑部;至于东方府的家仆……” 皇后干笑着,垂下眉眼,暗自咬牙道:“那是东方府的家事,自然该由二小姐亲自处置。” “那梁姑姑和刘姑姑呢?她们在诬蔑小语偷窃皇后娘娘手链这事,可是功不可没!”墨白微微抬头,温醇嗓音透着令人心惊的寒,眼神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皇后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无奈瞥了眼梁姑姑和刘姑姑,硬挤出三分笑意,道:“拉出去,各打二十板子。” 少女忽地皱眉嘟嚷:“唉,百花虽好,小语只怕再看多两眼,连命……” 皇后双眉一皱,咬牙道:“各打五十下板子!” “唉,是刘姑姑说小语……!” 皇后心下透凉,两眼猛地收缩,牙齿咬了又咬,半晌,恨声道:“除了打板子,另外拔掉刘姑姑舌头,既然她连话都不会说,以后就没必要再开口……” 如雪男子凝定少女眸光闪闪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皇宫人心狡诈,波谲难料,他不赞成她留在宫里涉险。 少女冲他甜甜一笑,眨着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眸,偷偷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男子无奈,妖惑眼眸看进她流丽生辉眼瞳,眉梢漫出淡淡宠溺的味道。 “唉……!” 少女绵长的叹息声落进皇后耳里,皇后脸上几乎控制不住要露出狰狞表情,她已经自折身份,道歉、打杀亲信、如今还拔舌……。 东方语——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嗯……,既然太后皇后贵妃三位诚意力邀,小语若再拒绝,似乎太不识抬举了。”少女脸上尽是愁苦为难的阴霾,却在皇后隐隐爆发的一刹,突然欢欣展颜,换上晏晏笑意。“那小语恭敬不如从命,暂留宫中叨扰太后与皇后及贵妃三位娘娘了。” 皇后掐进掌心的指套缓缓松下来,妆容精致脸上堆出高贵渗寒的假笑,温和道:“不叨扰、不叨扰,二小姐肯给本宫弥补过错的机会,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叨扰之说。” 少女笑眯眯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意无意瞟了瞟面无人色的梁姑姑与刘姑姑,一脸兴奋道:“我还没看过宫里打板子是怎么样的呢?不知那板子是巴掌大的戒条?还是中间夹了铁板的?哦,皇后娘娘,请问行刑的地方在哪呢?难得碰上这样的机会,小语好想去开开眼界!” 皇后垂下眼眸,刚刚松展的指套又狠狠掐进了掌心。 听到她要亲自前去观刑,一直不吭声的梁姑姑与刘姑姑顿时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却不敢求饶半句。 皇后表面上看着温和高贵雍容大方,实则冷酷无情,谁碍她的事,管你亲不亲信,都没有好下场。 她们不约而同想起一件事,一天,皇后午睡时被一个新进宫女慌张的脚步声吵醒;皇后立即命人毒哑那小宫女,再直接削掉她的膝盖骨,那个小宫女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膝盖汩汩不断流出来的血,硬是活活给痛死,但死前却连半句痛都喊不出来。 像这样的事简直多如牛毛,想起来都会让人自心底恐惧得打起寒颤。 她们自知今日这差事没办成,皇后心里正恼恨得紧,自然会想方设法留住东方语,焉会对她们手下留情。 在又惊又惧中,皇后一挥手,立刻有人进来将二人连拖带拽硬押了出去。 墨白看着笑意狡黠的少女,淡淡道:“我也没亲眼看过宫人是怎么行刑的,不如陪你一起去看看。” 少女眉眼弯弯,唇畔泛出灿烂耀眼的笑容,欢快道:“你愿意作陪,那敢情好啊。” “墨白,别忘了你还有正事,去观刑这种事,差个宫女领二小姐去就是了。”太后凌厉透凉的声音不急不慢从身后飘过来。 少女微微顿了顿脚步,侧头看着旁边颀长如雪的俊美男子,朝身后呶了呶嘴,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太后定然阴沉着脸,双眼煞气外泄,凌厉森凉地盯着她后背心。 男子眼眸含笑,凝锁着她自信坦然光彩流溢的容颜,并不言语,而是直接执起她手腕,带着她往外走去。 少女惊愕低头瞄了瞄雪白袖沿迎风飘舞的暗红木樼花,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压抑的咳嗽声突然自男子紧抿薄唇逸出,少女皱眉,斜眼瞪着他苍白的脸,用力甩开他指节分明的手,昂起头,气哼哼咬着牙迈开大步,煞气凛凛往前走。 墨白在好身后泛出无奈苦笑,眼神含了几分虚幻的萧索与落寞,他不是不想告诉她,他只是害怕……。 东方语气呼呼走进刑房的时候,里面已响起“啪啪”的落板声。她装模作样近前看了一会,随即便皱着眉叹气:“唉,这皮开肉绽的,根本没什么看头。” 她状似随意的在空中挥了挥手,小声嘀咕着转身便出去了。 墨白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她,这丫头,何必多此一举,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重伤,何况刘姑姑还被拔去舌头,她还浪费精神洒什么药粉。 少女抬头,便撞进男子妖惑漾泻着淡淡温柔的眼眸,忍不住有些赌气推了推他,嗔恼道:“哼,你不是还要押那什么赌鬼去刑部,还不快走!” 墨白站在原地,凝望着少女纤美背影,缓缓道:“小语,在宫里,一切要小心。” 东方语微微顿了顿脚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旋即有些意兴澜珊继续往前走。 皇后命人将她安排在凤栖宫叫名心殿的侧殿住下;东方语将侍候的宫女都轰了出去,独自将自己关在里面望着手链在发呆。 几乎与此同时,在皇后寝宫里。 “娘娘,东方夫人来了。”随着宫女通报声后,姬丽荷闪身出现在皇后跟前,作势弯腰便要盈盈下拜。 皇后挥了挥手,将宫人全摒退出去,扶着夫人姬丽荷道:“丽荷,你我情同姐妹,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娘娘……”夫人姬氏顺势站直了腰,她哪里真心要向皇后行礼,不过作出姿势罢了,毕竟她们现在身份有别,不能乱了尊卑。 皇后妆容精致的脸泛着端庄高贵微笑,略略含了几分急切道:“本宫看,我们还是闲话少说,今天这事——问题都出在那个叫万年的掌柜身上,你怎么不先调查清楚此人底细再……” 夫人尴尬地叹了一声,干笑道:“禀娘娘,其实那些事臣妇也是知道的,只是以为他犯得隐晦,这么多年也没人察觉;谁能料到在短短之间竟被白世子给拿证……” “过去的事先不提,咱们还是先合计合计如何将那丫头给……” “娘娘心里是有主意了吗?” “有是有,不过还不够完善……”灯火摇曳里,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在低低密语商量着什么。 凤栖宫侧殿之一的名心殿。 “二小姐,请用膳。”没有敲门声甚至没有脚步声,淡淡女声就那么突兀地飘进东方语耳里。 东方语回头,挑眉,眸光闪闪,不带情绪斜睨着手拿托盘信步进来的大胆宫女。 谁知,宫女非但没在她平静威压无形的目光下露出胆怯或惊慌的神情,反而放下托盘,转身将门关好。 “语姑娘,不必惊讶,是我。” “夏雪?”东方语眯起双眼,略略困惑地盯着面前除了身形与夏雪相似,其他全部陌生的宫女。 宫女微微一笑,伸手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真容,不是夏雪是谁。 东方语饶感兴趣地盯着夏雪手里的面具,兴奋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 夏雪道:“我不放心姑娘,苦于无法跟随姑娘进宫,只得易容找机会混进来。” 好吧,东方语承认,自己第一百零一次对夏雪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她盯着夏雪,露出两排整齐尖尖白牙,邪笑道:“夏雪,我真的很好奇,你跟墨白究竟是什么关系?” “语姑娘。”夏雪微顿,看着面前少女笑意如花的脸,想起公子收到消息时一瞬出现的慌乱急切,斟酌着用词,缓缓道:“我——们其实都是孤儿,从小被公子收留,公子不仅给我们饭吃,还教会我们很多东西,虽然公子坚持不把我们当下人,但在我们心里,他可不仅仅是主子……。” 闻言,东方语怔了怔,夏雪说我们……难道在别苑里那些人全都是墨白收留的? 看出夏雪的谨慎,东方语收起眼中惊愕,嘻嘻笑道:“先不说这事了,你知不知道这条手链是怎么回事?” 夏雪随便看了一眼,淡淡道:“其实这条手链就是你之前戴进宫那条。” “哦?”少女挑眉,定定看着夏雪,眼睛闪亮,夏雪当然知道她戴进宫那条手链是风昱送的,手链内壁还暗刻了风昱的名字,可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将昱字变成墨白的印记?还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其实我混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姑娘到偏殿换衣裳,我暗中将姑娘落在刘姑姑手里的手链拿了回来,同时将你被诬偷窃的消息传了出去。”夏雪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似乎对方面有些迟钝的少女,道:“公子知道这事,收集了一些证据,便立刻赶进宫来,手链上的印记自然是公子临时做了手脚,再趁着在大殿那会,将手链给调换过来的。”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震,蓦地记起昨晚似乎又是月圆之夜,难怪那家伙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又压抑不住咳嗽连声,难道是为了这条手链又在最虚弱的时刻妄用了内力? 夏雪看着绝色少女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道:“语姑娘,其实公子他……” “咚咚咚……”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夏雪吐到舌尖的话。 东方语笑意微微看着垂首屏息而入的宫女,问:“什么事?” “回二小姐,太后请你到落霞宫走一趟。” “哎哟,我这头!”绝色少女忽地皱起双眉,满脸痛苦难忍的模样,说话间,还伸手作势用力捶打自己头部,“真不中用,怎么晒这一天半天就旧患复发了呢!” “啊嚏啊嚏……”少女捧着自己头部,还不停张嘴狂打喷嚏,连整张红润的小脸也在霎时转变得苍白泛青,额上还不住地冒出涔涔冷汗。 她强忍着身体不适,满怀歉意地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带着恳求之意看向宫女,道:“这位姐姐,你看我这样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落霞宫见太后,而是怕我这病痨子万一将风寒过到她老人家身上,看来只好麻烦姐姐转告太后,待明天我身体好点再去见她了。” 宫女眯起双眼,狐疑地盯着少女直冒冷汗苍白无血色的脸,半晌,漠然道:“二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奴婢回去只好将实情禀告太后。” 宫女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问问东方语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夏雪惊奇地盯着脸色瞬间又恢复正常的绝色少女,迎着她含笑带着嘲弄的眼眸,不解问:“语姑娘,你这是……?” 少女垂着眼眸,懒洋洋道:“我没事,装出来糊弄她的。” 夏雪心下愕然,不是你主动要留在宫里不肯出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应太后召见了? “姑娘不担心太后记恨?” 少女似乎看穿夏雪心思般,懒懒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夏雪,漫不经心道:“反正她召见我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干嘛要管她记不记恨;我只知道现在我累了,要睡觉,没功夫应酬她。”说完,在夏雪惊愕的目光里,一改先前的病弱形态,手脚麻利地跳上了床榻,拉过被褥便呼呼入睡。 翌日清晨,朝霞刚露出点嫣红眉目,落霞宫早早便派人过来请东方语过去。 连表面上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来人直接将昨晚东方语装病的事当没发生过,黑着脸冷着声,将门拍得咚咚作响,那声音直震得好梦正酣的东方语心神俱裂。 东方语皱着难以舒展的眉头,眯着撑也撑不开的眼睛,绷着脸霍霍而出,她所经过之处,立时被她浑身散发凛冽的煞气给凝冻,连空气也停止流动般,让人感觉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前面引路的宫女用眼角偷偷瞄了眼一身冰冷煞气的少女,悄悄放浅了气息,小心翼翼低着头在前面走得飞快。 连落在少女身后的夏雪也绷起了心神,她从来不知道东方语的起床气如此严重,严重到近东方语周围三丈内的生物都感觉到那股冰冷凛冽的煞气,而自动自觉地收敛了张扬的姿态,欣欣向上的叶子缩了回来,灿烂绽放的花朵无声收了花瓣。 当东方语带着满腔愤怒进入落霞宫的时候,负责太后起居的女官却告诉她,太后习惯早起,但必定在用过早膳后再小憩一会。 太后口谕:就一个字,等! 结果这一等,就撂了东方语两个时辰。 在东方语耐心磨尽之际,太后终于精神抖搂露面。 “臣女叩见太后。”东方语垂首屈膝跪下,心下念念有词,咬牙切齿诅咒万恶的封建尊卑制度。 太后微微掀起眼皮,凌厉眸光从少女头顶一瞥而过,随即慢悠悠捧着精致茶盏,小口小口啜饮着香茗。 东方语跪在地上等呀等,等到她杯中热茶换了好几次,等到上空袅袅白气消散无踪,仍旧没等到太后叫她起来的声音。 东方语无声握起了拳头,长睫掩映下清亮眼眸搅动着隐隐火焰。 “太后,东方府的二小姐今天病好了,现在跪着求见您呢!”沉凉的女声不缓不急,太后似乎这才看见东方语般。 太后惊讶地挑了挑眉,温和声音难掩嫌恶,却又偏要装出慈和的语气道:“这孩子,还病着呢,快起来吧。” 东方语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勉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略略敛起眼底霍霍火苗,眨着格外明亮的眼眸望向太后,直接问:“不知太后唤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事。”太后语气淡漠,眼内暗芒浮动,“哀家瞧你这丫头聪明伶俐,就是为人太过浮燥,有心想要点化你,这样吧;哀家这里有两本佛经,你今天就留在这替哀家抄完这两本佛经,佛祖以慈悲之心渡化世人,以圣洁之光净化心灵,你抄抄佛经,一定有助于磨化你体内浮燥之气。” 丫丫的,搞了半天,竟然是为了罚她抄书,也太小儿科了吧! 浮什么燥,她这是活泼,好不好!依她看,太后才是那个需要佛祖渡化的人,年纪一大把,眼角眉梢还煞气凌厉,那眼神一瞟,就叫人心里直发毛。 不抄,不抄,坚决不抄! “臣女多谢太后好意!”东方语笑盈盈福了福身,“但臣女自问六根不净,不具佛心,无论佛祖如何有心渡化,也渡化不了臣女这等永远达不到四大皆空境界的顽劣俗人。” 太后没料到她竟然敢拒绝,一时怔愣失语,眼神冷冷瞅着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半晌没有说话。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眸光流转,微垂首又笑意漫漫道:“且臣女多年浑浑噩噩度日,并不曾认真习书认字,怕是——连佛经上的字都认不全,臣女更不敢用难登大雅的墨迹玷污佛经圣洁灵性。” 太后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她即便久居深宫,却不是两耳闭塞,何况东方语疯颠痴傻的大名响贯帝都,自然不可能随其他小姐一起跟着西席认字习书。 倒是她急燥之中,将这事给疏忽了。 想了许久,太后才硬挤出一丝笑意,道:“字认不全不打紧,你只要照着佛经上的字形描抄下来就成。” 丫丫的,她都说了她是个六根不净的俗人,磨化她体内浮燥之气? 呸!叫她抄上十遍八遍也无济于事,她还没死,也不想做圣人,她要那悟劳什子佛性做什么! “太后”少女略略抬头,直视太后凌厉眼神,含笑坚持,“臣女自问心中爱恨贪嗔痴皆全,即便日日受戒于佛祖莲座之前,也化不来圣洁佛性,这抄经书——还请太后免了臣女罪过,另找佛缘深种的人来代替。” 在场七八个宫女嬷嬷,听完这话,谁都悄悄提起了心,放轻了呼吸;当面一再拒绝太后,说重了,那是大逆不道,叫抗旨,是杀头的罪。就连夏雪也在心里暗暗为少女捏了一把汗。 敢于表达自己意愿,那是好的!但得看场合,语姑娘这不是往老虎嘴里拔牙,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太后眸光浮沉,眼角现出短暂惊愕之意,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稍稍表现出一丝违逆。 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样平静坦然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可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居然一再二对她说不! 如果不是身份太过悬殊,又同时纠缠到她三个同辈的儿孙,她其实挺欣赏这丫头的狡黠勇敢的,只可惜……! 太后敛去一瞬满心感慨,动了动半垂眉梢,淡淡道:“佛祖渡的便是六根不净的俗人,尤其贪念太重之人;哀家说了,你识不识字不打紧,关键是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份虔诚向佛的心意。”太后眉心冷芒忽现,眼神凌厉如钢针,“嗯?你诸多推托,莫不是打心底不愿为哀家抄写佛经?” 东方语垂着头,密密长睫完全遮住了无奈变幻眼神,她默然叹了口气,轻微地撇了撇嘴角,翻翻白眼,心道:既然你老人家都看出来了,还千般万般为难她干啥呢! 她讨厌写字,尤其讨厌写毛笔字,上次她为了回敬风情,一口气写了几百份休书,现在想起来还两手发软呢! “哀家听说你生母因生前不检点,死了十几年还被人刨地挖坟,难道你身为女儿的,连一点孝悌之心都没有?”太后竟然仰面微生叹息,半眯眼睛,目光淡淡朝少女瞥过来,“抄写佛经,就算不能洗涤安抚你浮燥天性,也总算为安抚你生母亡灵作了业报,积了福缘。” 少女微垂的脸略略泛起淡淡黯然,提起生母梅如歌,她的确心存愧疚,若非她的缘故,夫人根本不敢随意进入绿意苑,也就找不到借口诬捏梅如歌,更没有后来一连串降位迁坟碎灵位的事端了。 沉默了一会,东方语平静抬起头,看向眼神幽幽不见底的太后,淡淡道:“太后说的是,臣女以前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从来没为娘亲尽过一点心意,但愿佛法无边,佛祖能保祐她早登极乐;这佛经,我抄!” 太后略略挑动眉梢,眼底隐隐露出一丝深长笑意。 却又见少女眼睛一转,顾盼流丽生辉眼瞳里闪过一抹狡黠,笑微微道:“不过,在抄佛经前,臣女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太后眼光沉压,不含情绪,道:“你说?” 东方语一本正经答:“臣女想请太后恩赐一些抄写用具。” 太后挑了挑眉,望着一脸坦然从容的少女,心下暗自掂了掂,没发觉什么不妥,随口道:“准了。” 少女眸光闪闪,露出两排整齐的森森白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嘻嘻笑道:“谢太后;不过臣女需要的用具有些特别,臣女想再确认一次,太后您真的同意?” 太后略蹙起双眉,眼神凌厉透寒瞥过少女笑意如花的脸,压下心头顿生的不耐,淡漠道:“哀家说准了,就是同意,难道你还怕哀家会当众做出自打嘴巴的事情来?” “太后恕罪,臣女无意冒犯您,只不过……臣女刚才说到将要的用具是——需要借太后您宫里会写字宫人的手一用!”少女说得飞快,脸上表情诚惶诚恐,心下却微微得意地邪笑飞扬。 ------题外话------ 有没有妹纸惦记着某白的咳嗽呢? 小语:咳咳,有种的别再瞒我! 墨白:有没有种,得试过才知,你要? 小语:捂脸乘火箭逃走。 第54章 陷入困境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眉眼笑意飞扬,几乎毫不掩饰面容上那灿烂喜悦,她坏心在想道:想将她一人关在小黑屋里,惩罚她乖乖抄完两本佛经,她即使不饿昏也会渴死,她又不是傻瓜,能真答应做这种蠢事吗? 太后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就要当场勃然大怒拍台而起;想了想,硬是磨着牙根将这股怒气强压了下去。鴀璨璩晓 难怪之前看这丫头笑得那么狡诈,原来小心翼翼挖好陷阱,引诱她往下跳,偏她还一头……!真真是大意失荆州,被这诡诈丫头用话套牢了! “好、好……真是好胆识!连哀家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太后不怒反笑,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阴森诡怖的味道。 她低低冷哼一声,淡淡瞥了眼风姿张扬的绝世少女,道:“云女官,你将落霞宫所有会写字的宫人都集中一起听东方二小姐吩咐;还有,差人去无意殿,将供奉在那里的两本佛经抬过来。” 当东方语看见那两本佛经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太后为什么用抬那个字了,也更深刻体会到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原来能成立广泛流传的真理是绝对有道理的。 称为两本佛经,实在是太弱化它们了。 有谁见过,叠加起来体积超过十立方的经书?这简直是佛经中的巨无霸啊! 连翻开书页,都要两人以上合力才翻得动,东方语对面前的巨无霸瞪大眼珠,陷入长时间的欲哭无泪中。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东晟国皇宫里还有这样两本超级国宝经书? 太后看了她一眼,少女目瞪口呆双眼翻白发愣的神情稍稍满足了她之前被坑的不快,嘴角隐隐噙着一抹寒笑,盯住少女手腕,漠然道:“二小姐,请脱下你的手链,暂时交由哀家保管,抄写佛经,要净心静念,像紫晶玉石手链这种令人眼馋的俗物,万不可戴在手上,以免玷污经书圣洁灵性。” 东方语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忍不住懒懒挑了挑眉,怎么又拿她的手链说事? 她微微含笑,态度礼貌而恭敬,“太后,臣女既是俗人,戴的自然是俗物,若是怕手链一件死物会玷污经书佛性,那像臣女这样一个毫无佛缘,整天充满七情六欲的俗人,岂不更加玷污佛经圣洁灵性?佛法既然无边,它都能渡化我这样一个六根不净的俗人了,还会净化不了一条死物的手链?” 太后脸色骤然一凉,眼神透寒盯着少女笑意微微的脸,霎时为之语塞。 半晌,隐忍怒意道:“也罢,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看来你这丫头倒有几分慧根,这手链就戴着吧。” 看着东方语与一众会写字的宫人,都被赶鸭似的赶进落霞宫偏殿一间空旷静室,垂地珠帘被人轻轻撩起,从内室缓缓走出一道优雅脱俗空灵如幽兰的身影。 “姑母,兰若早说过,那丫头牙尖嘴利,满腹诡计,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那条紫晶手链留在她手上,始终不是件美事;再说,那应该是世子传给未来的……。” 太后轻轻皱了皱眉,眸光幽幽落在远处不可见的厚重宫门,淡淡道:“兰若,这事哀家自会处理,墨白的心思……,哀家自会为他挑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做世子妃;倒是你和昱儿的婚事……。” 冷兰若优雅而立,气质脱俗出众,目光平静幽远,她微微一笑:“姑母请放心,爹爹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贵妃详谈的。” 一天一夜后,东方语从静室出来,恭恭敬敬交了一张纸给太后,上面只书两大字:佛经! 太后看得脸色勃变,正要厉声质问。少女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立刻笑眯眯道:“是太后你让臣女抄写佛经的,臣女这可是按你的懿旨办事,你看,臣女这一抄还抄了三张纸呢!” 太后真想将纸张狠狠甩到她脸上,半晌,才勉强按捺住心胸喷礴怒意,冷冷挥了挥手,让东方语退出落霞宫去。 若非看在这丫头除了性子顽劣而无甚大恶的份上,对这样的投机取巧,她是绝对要重罚的! 东方语被太后变相软禁了一天一夜,此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摇摇晃晃走出落霞宫,两眼目光闪闪,嘴角还微微噙着欢快的邪笑。 夏雪跟在身后看得心下诧异,有些担心地赶上来,扶着她问:“语姑娘,你……还好吧?” 东方语眨了眨透澈清亮的眼睛,调皮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还好吗?简直坏透了,饿了一天一夜哎!”微顿,她突然地挑起眉梢,直直盯着夏雪,神秘兮兮道:“夏雪,你告诉我,太后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墨白?”害她白遭这莫名其妙的罪! 夏雪惊奇挑眉,看定装出一脸愁容的绝色少女,压着声音极快道:“语姑娘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少女两手叉腰,刚才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的姿态,一瞬不见踪影,盯着夏雪诧异莫名的神情,振振有词:“我过去十几年都是白活的,我能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墨白是世子,按辈份是太后的堂孙……” 夏雪没有犹豫,几乎立刻打断了东方语的喋喋不休:“安平王爷是太后亲生子。” “安平王爷谁啊?难道……?”东方语表情还呆呆的,接口就问,问到一半,忽然想通什么,就见夏雪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姑娘猜想的一般,公子其实是太后的亲孙子。” “可是……可是……?”东方语刚想再问什么,花树掩映的小径上忽然匆匆转出一个宫女来,她不得已将心头疑问压了下去。 “请问,这位可是东方府二小姐?”宫女转到她们面前,停住脚步恭顺有礼看着东方语问。 少女将半个身子倚在夏雪身上,眸光微转,看着宫女,点了点头:“我就是。” “你好,东方二小姐,奴婢是顺华宫的宫女,年贵妃有请你到顺华宫一坐。” “年贵妃?”少女表情略现惊讶,她问的是宫女,眼睛却看着夏雪。 夏雪摇了摇头,手指往旁边随风摇摆的树梢指了指。她有些不明白一向灵慧的少女怎么突然间变得迷糊起来了,居然不知道年贵妃的用意!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有些讪讪地嘿嘿笑了笑,这不能怪她,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吃东西的事情,哪里还记得年贵妃是哪号人物。 一想起跟那厮洁癖男拥有同样一双桃花眼的女子,东方语忍不住无声捧头呻吟了一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家的娘这么着急找她过去,自然不是找她去聊天的,八成是为了他们前天被皇后将两人搅在一块,那些本来简单却变得乱七八糟的事。 “二小姐?”宫女见她举止莫名其妙,又是捧头又是皱眉,就是站在原地不表态,不免有些着急刻意加重了声音唤了她一声。 “我必须马上就过去吗?”东方语两眼金星乱冒,有些气力不继地弱弱问。 宫女不知就里,脸上浮出一抹困惑,点着头道:“贵妃娘娘只吩咐奴婢请二小姐你过去。”虽然没说马上,但应该就是立刻将人请过去的意思吧。 东方语摸着肚子,用力吞了吞口水,笑容古怪问:“那顺华宫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宫女斜眼看了她一下,点头:“自然有的。” 东方语二话不说,立刻一改有气无力的样子,生龙活虎往前奔去,那速度快得跟旋风一样,不但看得夏雪啧啧称奇,就连宫女也看得呆若木鸡。 似乎早收到消息一般,东方语踏入顺华宫的时候,年贵妃早命人准备好丰盛的饭菜等着她。 年贵妃只是温柔浅浅含笑,看着东方语以狼吞虎咽的速度,将桌上的食物风卷残云般,扫入肚子里,才淡淡道:“二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陪臣妾到百花盛放的奇珍园走走?” 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年贵妃都如此热情周到招呼了她一顿,她怎么冷得下脸拒绝跟前眸光明丽纯净如水的女子呢? 东方语悄悄摸了摸有些滞胀的肚皮,不得不扬起笑脸点头,将身体让到一旁,略略弯腰恭敬道:“贵妃先请。” 年贵妃保养得极好,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就如刚过二十的样子,一路端庄优雅,态度又极为温柔和婉,东方语微微含笑听着她珠玉脆润的声音,心情缓缓放松了下来。 很快,她们到了百花盛放的奇珍园,园子很是幽静,空中处处花香弥散,沁人肺腑,让人说不出的心情舒泰。 年贵妃望着眉眼欢喜笑意流溢的少女,淡淡道:“二小姐,臣妾日前在书上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可惜顺华宫的奴婢们恭敬有余,却是过于胆小谨慎,平日连陪臣妾说两句话都不敢。” 年贵妃大费周章招待她一番,就为给她讲故事?什么故事非得让她听上一听不可?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紧,敛了散漫心神,略略挑了挑眉,笑吟吟道:“不知小语可有这个荣幸,听一听这则有趣的故事?” 年贵妃淡淡看了少女一眼,一双桃花眼光彩流洒,眼神明丽纯净如湛蓝无瑕的碧空,看得东方语心下莫名起了凉意。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受祖荫庇祐,家底极好,只是这户人家只得一个独子,这个独子从小与门弟相当的的另一大户小姐订下亲事;双方父母约定,只待二人成年便完成婚事;但有一次,这个独子外出,偶遇到一个穷家女,从小锦衣玉食的独子或许是因为看惯富家小姐们千遍一律的性格模样,对这个穷家女感到十分新鲜……” 东方语愕然抬眸,看着年贵妃还在温柔地娓娓描述。心道:听这故事开头,她该不会误会自己跟风昱那厮有什么暧昧吧? 年贵妃声音温婉动听,仍在柔声道:“独子决定待在穷家女身边相处一段日子,然而日子久了,两人竟然渐渐生出感情;互相坦白之下,才知道彼此从小都已订下亲事;两人试探性的跟父母表示,要解除以前的婚约,但均遭到双方家长强烈反对,百般无奈之下,两人决定隐瞒身份,离家私奔!” 年贵妃笑得温婉柔和,目光明丽纯净,她淡淡笑着,偶尔落下毫无压迫感一瞥在少女身上,看着少女平静带笑的脸,又缓缓道:“最初,他们沉浸在相守幸福的日子中,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然而,随着日子渐长,激情新鲜褪去,矛盾慢慢浮现出来了,那独子从小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身无长物,又受不了贫困穷苦;而那穷家女却并不理解他,反一味因穷窘的生活而埋怨独子……” 东方语皱眉,眸光变幻,声音含着腊月的寒:“最后,那独子受不住苦,悄悄撇下穷家女返回家中,迎娶富家小姐了?” 年贵妃温柔的面容忽地泛起惋惜的神情,一双桃花眼盛载满满忧伤,如两汪无边无际的深潭。 她轻轻叹了口气,落在绝色少女面上的眼神依旧那么明丽纯净,“不但如此,那独子在回去前,还偷偷留下休书,上面还写了几句决绝难听的话;穷家女在跟他私奔时,就已经被逐出家门,看到休书后,她完全陷入绝望中……,后来竟跳河自尽了。” “死了!”东方语冷冷勾唇,眉梢漫出隐隐凉意,“娘娘是想告诉小语,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即使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局,是吧?” 年贵妃神情柔和地看着她,纯净眼神微微闪过一丝愧意,却静静地没有再说一个字。 东方语气冲冲离开顺华宫,脚步霍霍生风;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她明白年贵妃以一个母亲的心,以委婉温和的方式劝她与风昱保持距离。 但她与风昱之间……! 少女正低头皱眉想着,她什么时候跟那洁癖男扯在一块了,忽地撞上一堵急匆匆迎面来的肉墙,随即发出“呯”一声闷响,她摸着鼻子,吡牙咧齿抬头,明亮眼神恰恰撞进一双勾魂桃花眼。 “是你!”少女一看见这双眼睛,这张总挂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的俊脸,心下难以排解的怒意立刻如涛天浪潮般汹涌而至,她抬脚,往那只洁净不染一尘的墨色靴面,狠狠踩了下去,还按着靴里的脚趾重重辗了又辗,“哼,你这家伙仗着身高,老欺负我鼻子,太可恶了!” “语丫头?”邪肆笑意僵在俊脸上,风昱睁大一双勾魂桃花眼,表情极为无辜:“谁叫你走路总不看前面……” “嗯?你敢骂我走路不带眼睛?”少女扬起灿烂如花的笑脸,露出两排整齐尖尖白牙,眼神闪亮闪亮骇人。 “不、不,你听错了!”风昱立刻弹开三丈远,又是摆手又是小心翼翼赔着狗腿谄媚的笑脸,立刻改口道:“我是骂我自己走路没带上火眼金睛,以至于再次撞到你大小姐柔弱的鼻子。” “哼,这还像句人话……”少女得意洋洋的笑容刚上眉头,突然想起年贵妃讲的故事,心情没来由一阵郁闷,忍不住斜眼睨过去,凉凉道:“哪凉快哪待去,本姑娘可没兴趣被人假想作什么自作自受的穷家女!” 她说着,气哼哼掠过风昱身旁,还不忘伸出手拔了那一脸莫名其妙的男子一把;风昱眨着勾魂桃花眼,眸内尽是困惑之色,看着她气呼呼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愣在原地喃喃:“我记得自己最近没得罪她呀!她这是跟谁生气?还什么什么穷家女?乱七八糟……” 东方语一路又气又困,回到凤栖宫,皇后为她安排的地方,立刻跳上床蒙头大睡,夏雪见状,只得默默摇着头退了出去。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来,因为皇后发话,所有嫔妃都要参加,在今夜提前举行的,原本在三天后才举办的乞愿节放灯活动。 皇后的意思,今夜的活动就当为最近龙体违和的皇帝祈福,所以此刻,皇宫里,除了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东方语外,人人皆忙得人仰马翻,夏雪原本是隐在暗处守护着东方语的。 但,有人就像出没在黑暗里的毒蛇一样,用一双阴毒冰冷的眼睛静静盯着这一角。 “周妈妈,去,带上这块令牌,将那个隐在阴影里的宫女调开。”冰冷,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淡淡自空灵脱俗少女红唇飘出,如一缕带着恶念的幽魂缠了过来。 跟在她身后的妈妈听闻这声音,禁不住心底一个激灵,头垂得越发低了,撇去冷兰若是冷太后的孙侄女这层身份不说,单是她幽兰郡主之尊,都不是她 个奴婢能够得罪得起的。 周妈妈提着宫灯,敛首屏息快步朝夏雪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冷兰若瞟着周妈妈手里那只微微摇晃的宫灯,嘴角咧出一抹冰冷阴毒的笑意,她会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宫女,皆因为从落霞宫静室出来的时候,所有宫人都因为饿了一天一夜而面色憔悴,脚步虚浮。 唯独这个跟着东方语而来的宫女,步子依然沉稳,气息亦不见紊乱,她身上甚至完全看不到挨饿过的迹象,她当时还曾上前挽住头昏眼花的东方语。 这样的人一定是有武功底子在,才会经得住饿;还有力气搀扶别人。一个有武功底子的宫女,不动声色保护着东方语,不管她身后的力量是谁,她都一定是受托于人,在宫里暗中照顾东方语的,既然如此,这个碍事的宫女今夜一定得引到别处去。 希望粗心的皇后娘娘,在她的相助下,能将计划进行得顺利些。 因为那个拥有一双明澈眼眸,偏还生得风姿绝世气质超卓的少女,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晕黄分散的灯光直直落在夏雪面上,周妈妈就像一座屹立不动的大山般站在她面前。 “这位姑娘,皇后娘娘今夜提前举行乞愿节放灯活动,所有人都去帮忙了,你不也该到前面帮忙去吗?”周妈妈直直盯着夏雪,沉沉阴森带着诡气的声音就像从地狱传出来的一样。 夏雪忍不住极快地皱了皱眉,恭谨地垂下眉眼,掩去心底担忧,以眼角余光淡淡瞥了瞥沉静那一角宫殿,心下暗暗有些诧异,语姑娘一向惊醒,怎的现在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她在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周妈妈见她在犹豫磨磳,有些不快地将落霞宫的令牌高高举于夏雪眼前,怪着声调含着透冰的鄙夷道:“怎么,莫非连太后的令牌都不认得了?还是大胆到连太后的吩咐都敢不遵?” “妈妈息怒,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帮忙。”夏雪在心里淡淡叹了口气,心想: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语姑娘为人向来机警聪慧,她就走开一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东方语终于从昏睡状态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室内漆黑一片,她揉着眼睛,不禁嘀咕起来:“胭脂这丫头,八成又躲到哪去偷懒了,天都全黑还不点灯。” 她一边嘀咕一边摸索着下床,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在宽敞暗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神智还在混沌中,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听到“吱呀”一声,东方语便从门口处看到一个陷在暗影里,容貌模糊不清的小宫女掌着灯笼急急走了进来。 “二小姐,你可醒了,赶紧随奴婢到玉带河去吧,放灯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东方语怔了怔,眯起朦胧睡眼看着小宫女,呆呆问:“什么玉带河?什么放灯活动?你是谁?我这又是在哪里?” “二小姐,你怎么了?”小宫女倏地抬起低垂的头,露出吃惊的神情,咬着下唇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凤栖宫啊,娘娘要在今晚提前举行乞愿节放灯活动,这事早跟你说过了,并且让你一定要准时到玉带河去呢。” “有这回事吗?”少女懒懒搔了骚头,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清,想不明。 小宫女生怕她还要犹豫,浪费时间,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略略有些着急,催促道:“二小姐,快随奴婢出去吧,再晚可就要错过时间,到时奴婢该受责罚了。” 东方语见状,皱着眉,拍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摇摇晃晃跟在小宫女身后走了出去。 皇宫所有宫殿的格局其实都差不多,东方语跟在小宫女身后绕来绕去,加上又是目难辩物的夜晚,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很快就被绕得越发头晕眼花,不辩东西南北。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在一处僻静的宫殿前,小宫女的脚步突然加快了,东方语有些无奈,喊了几声,然那小宫女似乎没听到一般,非但没有停下来等她,反而越走越快,眨眼,便只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晃动的点点灯火。 就在宫女隐入回廊转角的刹那,东方语忽地看见前面有人拖着一名圆脸丫头往殿内去,她混沌迷糊的脑袋霎时出现短暂空白与清明,看那圆脸丫头的侧面分明就是她的丫环胭脂啊。 可胭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还被人反剪双手……? 正在困惑间,那边被人捂着嘴拖进内殿的圆脸丫头,忽地发出极低极惊恐的呜呜声。 这声音……东方语顿时什么也不顾了,大脑还是一片昏沉,心里还在想着她要前去一探究竟,脚步已经迫不及待往那边追了过去。 然而,她左脚才刚刚跨入殿内,急切抬眸借着殿内微弱的灯火一看,心下突兀地生出一股怪异感,接着便只觉眼前一暗,当下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玉带河旁,人声鼎沸,年晓新是年贵妃的同族子弟,新进宫不过三月,他作为内庭侍卫,坚守在他职责范围的宫墙外,略略有些好奇地朝那边张望。 “年侍卫。”一名品级较高的宫女微喘着气,小跑至年方十六的侍卫跟前,小声道:“贵妃娘娘请你到月心宫去一趟,说是有事吩咐。” 年晓新看见来人,目光落在宫女腰间的腰牌停了停,客气问:“哦,是方姑姑,娘娘她有说是什么事吗?”按他理解,方姑姑作为年贵妃亲信女官,平日还是个挺和善的人,看她的样子,一定知晓是什么事才对。 方姑姑摇了摇头,“娘娘不曾说,你还是快请吧,莫让娘娘久等。” “那麻烦姑姑跟娘娘说一声,待我跟侍卫长说一声,就过去。” 方姑姑点了点头:“那你快点啊。” 年晓新随即转身,脚步飞快,去找侍卫长,宫里谁都知道年晓新与年贵妃的关系,年贵妃说不上特别得宠,但也没受过冷落,更遑论她背后还有太后这样一个大靠山;这层层关系个中利害谁都知道,因此,侍卫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年晓新自然是清楚月心宫位置所在,他绕过宫墙,径直便往那处僻静,与热闹的玉带河畔形成鲜明对比的宫殿走去。 夜色浓黑似墨,年轻侍卫脚步如飞,七拐八转的,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月心宫里灯火隐约,他不禁皱了皱眉,心下开始有些犯疑,他想不明白年贵妃为什么会召他到这个地方来。 可想起方姑姑,他又按下心头疑惑,快步往前。 殿门虚掩,里面安静如水,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再无其他一点杂声,年晓新敲了敲门,但没有人应。 他皱眉,又用力敲了敲,还提高了声量:“请问有人在吗?” 无边的沉默满满扑面而来,只有轻微的风懒懒拂过他指尖。 他心里咯噔一下,略一犹豫,随即飞快推开门扉,抬腿跨了进去。 月心宫平时并无人居住,不过偶尔有人游玩累了,会到此小憩片刻,因此殿内并没有太多摆设,显得十分宽敞。 年晓新跨进门来,只见微微跳动的灯芯在发出滋滋的燃烧声,垂地幔帘无风自动,无端让人心生诡异之感。 年晓新壮着胆子迅速环视了一眼,却不见半个人影,正想转身退出去时,突然听到内室传出一声低低的“嘤咛”声,他不知怎么的,听闻这声娇中带柔的嘤咛,忽觉小腹一热,浑身血液直冲头顶,双腿不受控制地,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径直便往内室迈去。 一手拔开装饰性的珠帘,快步绕过大幅屏风,年晓新无意识地往内而去,微弱的光线里,他一双眼睛仿佛受到什么引导般,直直便朝帐幔重重的床榻透望过去。 恍惚中,纱帐半掩的大床里,正躺着一名曲线玲珑,起伏有致的少女,少女眉眼半眯,嘴角含笑,正风情万种地面对着他,眉宇唇角勾着羞怯笑意,向他发出无声温柔的邀请。 年晓新轰一声,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眼里全是少女含羞带怯的娇媚模样。 少女陷在暗影里并不清晰的脸,在他眼里也重叠成了他心里,前天刚刚与他闹过别扭那少女杏眼含春的脸,那个少女名叫杏儿,与他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过因为一点小矛盾,前天闹了别扭,这两天都不肯理睬他。 眼前这张娇媚含羞的脸……。 年晓新惊喜地傻笑着,欢快走过去:“杏儿,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因为欢喜过头,连脚下有张小矮凳也没注意,一脚趟过去,直接将凳子踢翻了,“哐当”一声,将他惊得脚步停了停,心神也出现瞬间的空凝。 床上眯眼侧卧的少女,也因这声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的闷响,而略略撑开一丝眼缝。 双眼还未来得对焦,忽地便觉得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少女愕了愕,极快环视了一下身处环境,顿时心下一惊,然而,意识随即陷入了模糊状态,她怔了怔,狠狠咬了咬嘴唇,几乎在深深牙印显露的同时,鲜红的血丝飙出了皮肤,她混沌的脑袋因为痛感出现刹那清亮。 丫丫的,她一直小心翼翼,想不到还是在暗渠里翻船,可她分明没嗅到丁点跟药相似的味道啊,是她专业知识不到家?还是皇后的手段太高杆? 在她发怔的片刻,年晓新傻笑着,又近了几步。 东方语心下霎时涌起一阵惊慌,想抬手拿点什么东西扔过去,但这一动,她才惊觉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跟中了软骨散的人没啥区别。 这一惊非同小可。 瞧男子的模样,分明中了迷情香……,她皱眉望向跳动的灯火,再看看四周紧锁的门窗。 得,她不赶紧想办法自救,八成要变成眼前神智不清男子的盘中餐。还有皇后后续的招……。 这一想,东方语顿觉头皮发麻。随即想起她带进宫的十八般武器,努力伸手往衣兜里摸……够是够着了,但——兜内的东西早不知所踪,连点星末也没她剩下。 她不甘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她不该心怀侥幸,奢望那些宝贝仍在身上,她昏迷其间,一定有人将她全身都搜过了。 可眼见年轻男子越来越近,她像团棉花一样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有什么办法逃出去或者弄醒男子呢? 诸般念头一闪即过,她的意识又渐渐陷入恍惚中。东方语心下一沉,再度用力狠狠咬上自己嘴唇。 猩甜的味道漫至喉咙,她突然眼神一亮,有办法了。 几乎与东方语被诓到那座僻静宫殿昏倒的同时,一道白衣如雪的妖魅身影匆匆忙忙自宫外赶入宫内。 风墨白顾不得外臣无诏入夜不得进宫的规矩,借着黑夜作掩饰,费了一番功夫,才在离开凤栖宫甚远的玉带河一头,找到被冷兰若支开并派人紧盯的夏雪。 他打昏盯梢的嬷嬷,立时透着焦急问:“小语在哪?” “公子?出什么事了?”夏雪一见如雪男子颀长的身影,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快快道:“我在半个时辰前就被圈在这了,我离开前,语姑娘还在凤栖宫的名心殿内睡觉……。” 妖魅男子皱眉,淡淡道:“皇后突然提前举行乞愿节放灯活动,按照她以往风雨不改,雷打不动的习惯,这事实在太过怪异,我不得不将这事联想到小语身上。” “这样,你我分头去找。”墨白想了想,又道:“尽量往僻静人少的地方去找。” 夏雪点了点头,纤细身影一动,脚下霎时矫健如飞,她的身形瞬间便隐没在黑暗里。 在东方语咬得自己嘴唇没一寸完好的皮肤,以保持头脑不陷入昏迷状态时;年晓新忽然觉得全身肌肤似被火烤般热,脚下停了停,两手不住抹额上脖子上直冒的汗珠,但这个动作非但没让他觉得清凉一些,反而感觉更热更难受。 双手无意识地扯上自己衣襟,开始一点点敞开被衣裳遮得严实的皮肤。 东方语惊吓地瞪大眼睛,在年晓新将外衣乱扔到她脸上时,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愤愤在想:丫丫的,你臭小子,随便在姑娘面前脱衣服就罢了;竟然还乱扔衣服,一点文明礼貌都没有,乱扔衣服也就罢了。 竟然还好死不死扔到她脸上,知不知道姑娘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啊! 少女内心悲愤难平、脸色开始渐渐变得潮红如霞,她绝色容颜上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眸,也慢慢变得迷蒙不清起来。 该死的迷情香! 少女心下一激灵,再度用力折磨自己早破损的嘴唇,血腥的味道将她神游的意识又拉回了一些。 年晓新使劲扯扒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两眼冒着赤红火焰,缓缓往少女所在的床榻走过来。 大概因为突然看不见少女面容,他脚步倏地加快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长臂一伸便要扯掉覆在东方语脸上的外衣。 然而,他一拉一扯,只觉衣裳怪异的重,随即便听到“咚”一声,年晓新无意识地愣住。 旋即只觉两脚似乎绊到什么沉沉的东西,他本是心急如焚迈步往前去的,身体重心全向前倾着,这脚下忽然被这么沉沉的东西一绊,他整个人一阵失重趄趔。 沉寂而幽暗的殿内,再度发出重重的闷“咚”声。 东方语这才松开嘴,狠狠呸一声后,吐出大口血水,忍不住当场吡牙咧齿骂道:“你个二百五,摔醒了没有啊!痛死姑奶奶了!” 原本距月心宫还有一段距离的妖魅男子,听到这接连两声闷响后,心下一紧,身形便急急往月心宫方向掠了过来,人刚到门口,正好听到少女嚷痛的叫骂声。 他略略皱眉,屏住气息,立即抬腿箭步而入。 转到内室,就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床上床下一双男女无比狼狈的情景,脸色当即不禁微微沉了沉,手一抬,一掌狠狠劈在了年晓新后颈,然后一把将少女捞了起来,温醇嗓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问:“小语,你怎么样?” 少女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眼眸惊喜乍现,却立即软绵绵道:“开窗。” 墨白怔了怔,随即转身,迅速将所有紧锁的门窗全打开。 再回头,只见少女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两眼朦胧迷醉,意识已陷入半昏迷之中。 他心下一沉,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扶着少女,低低道:“小语,情非得己,请你不要见怪。”说着,指尖飞出一线凌厉指风,直削微弱跳跃的灯火而去。 “哧”一声微响过后,室内一片漆黑如墨。 ---- 第55章 以色示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妖魅男子闭上眼眸,微微扭转头,指尖抑制不住颤动,他抬着仿佛灌沿般沉重的手臂,凝滞着指尖剥衣的动作,病态苍白的脸庞忽地似受到少女感染一般,也漫上一丝不正常的潮红。鴀璨璩晓 指尖颤动,意外碰了一下少女白瓷般的肌肤。 烫!热度惊人的烫一下令微微陷入遐想的妖魅男子清醒过来。 没有迟疑,眉宇间的为难也不见了,指尖停止了颤动,三两下剥去少女繁杂的衣裳,玲珑有致的身段上只剩一抹诱人的肚兜。 男子摒除杂念,与少女盘膝坐在床榻上,掌心按在少女光洁的背,一瞬手掌如冰,在少女背上渐渐化出淡淡白烟。 少女肌肤火烫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原本绯红如霞的脸色也缓缓散去那层诡艳的红,而男子妖魅苍白的脸却渐渐的,变得愈加苍白,几近透明的白。 在迷蒙意识中混沌昏睡的少女,渐渐感觉到有股舒适的凉意,源源不断地贯通全身血脉,她昏沉的意识缓缓回复清明,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一片黑暗,她微微怔了怔,一时还未想起来究竟自己身处何方。 “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低抑咳嗽声,伴随着熟悉的华艳清凉气息,自耳后直逼面门。 少女倏然一惊,心——在刹那紧了紧。 “墨白,你……” “收敛心神,摒弃杂念,否则你我二人都将性命不保!”身后温醇略带嘶哑的嗓音,以不容违拗的近乎冷漠式命令,低哑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极快打断了她。 东方语纵有天大疑问,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闭上眼眸,随着他掌心游走的气息,凝定了心神。 大约过了半刻钟,东方语压抑着内心的焦急,仿佛时间漫长得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感觉到身后男子缓缓收了掌,极力在稳着略略有些紊乱的气息。 东方语立时焦急地弹跳起来,漆黑的空间里,她看不清男子的脸色,但感觉得出——墨白很不好!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知道月圆夜刚过了两天……”东方语蓦地住口,她记起墨白一直不知道她曾看过他发狂的事。 “你知道什么?”墨白冷漠含着怒意的声音飘忽得像从虚空的旷野传来。 少女嘿嘿讪笑,企图将他的注意力转移:“迷情香这种东西应该有解药的,你何必要浪费力气。” 墨白无声叹息了一下,淡淡道:“解药当然有,但时间来不及。” “那还有更直接的方法啊!”话音一落,东方语脸上轰一下似被火烧着了,瞧她说的什么混帐话,她后悔得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偷偷瞄了瞄男子妖魅的脸,心下哀怨在想:她这话会不会让人想歪了去啊! 是个人都知道,中了与媚药有关的东西,最直接的解药当然是——男人! 墨白似乎愕了愕,幸好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奇怪的情绪。这令东方语心安了不少。 “你不是自诩医术如何如何厉害,怎么会着了道?”温醇的嗓音淡淡中含着一丝难察的担忧。 一阵冷风自敞开的窗棂猛灌而入,吹得垂地的幔帘来回晃动不止,少女突觉肩上凉意顿生,低头一看,登时脸红耳赤,手忙脚乱拉上衣裳套好。 两眼几乎能喷出火来,盯着黑暗中看不真切的妖魅男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混蛋,平日总一副冰清玉洁谪仙一样的面孔,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趁机占人便宜的伪君子。” 男子气息一凝,似乎被少女愤怒直接的言辞吓到一般,随即温醇嗓音透着淡淡揶揄笑道:“嗯,刚才是谁提醒我,该用最直接的方法给你解除迷情香这种……特别的东西呢!” 少女脸色立时由红转青,变了又变! 她斜眼冷冷睨了眼黑暗中含着嘲笑眼神的家伙,悻悻住了嘴,半晌,才想起他之前质疑她医术的话,忍不住怒意搅腾,恨恨道:“你有没有听过催眠术?” 墨白淡淡挑眉,“催眠术?” 东方语咬牙道:“严格来说,这也算得上医学的一门分支,不过这多是用于治疗心理创伤的。”她略略顿了顿,皱眉道:“我会着道,就是因为中了极高级的催眠术。” 她想起她刚靠近这座宫殿时,一脚踏进来,抬眼便感觉怪异的地方,那是在微弱跳动的灯火后,她隐约看见一双鬼火般尖锐冰冷的眼睛,那厚重的冰冷感仿佛能直入她的灵魂般。 当时室内门窗紧闭,只一盏亮光微弱的灯火在跳动,她因为睡眠初醒,心里防卫意识薄弱,又因着担心胭脂安危,才让人在一瞬乘虚而入。 “噗” 他——这是吐血了! 忽然从墨白嘴里传出的声音,于此时的东方语,不啻于听到一记响雷炸在心上。 她突然发觉,似乎从她清醒过来到现在,墨白一直保持盘膝的姿势坐在床榻上,纹丝不动。 “你到底怎么样了?”少女焦急的声音含了一丝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情绪。 妖魅男子心中一暖,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 眉目温善的宫女,扶着面容羸弱、身子如弱柳扶风般的宫妃,轻声道:“玉妃娘娘,你慢点。” 玉妃幽幽叹息一声,语气含着浅浅的自苦意味:“哎,都是本宫这副身子没用,离开玉秀宫才走那么一小段路,就累得喘不过气来。” 那宫女微微笑了笑,安慰道:“娘娘你该放宽心,御医不是说了,只要你宽心静养,身子总会好的。” “本宫又岂不清楚自个的身体,御医那话不过是安慰人罢了,若真能养得好,也不会这一养就是十年八年了。”玉妃眉宇淡淡含愁,语气却平静得很。 宫女扶玉妃慢慢走着,忽地面露喜色,道:“娘娘,奴婢记得前面有座专供小憩的宫殿,反正眼下距离放河灯的时辰尚早,娘娘不如到那边休憩片刻?” 玉妃犹豫着,望了望树木轮廓掩映的黑暗:“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到时误了时辰……?” “娘娘放心吧。”宫女微微笑了笑,“奴婢以前去过那里,知道从那里到玉带河,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娘娘只是小憩一下,有奴婢在旁边看着,断不会误了时辰的。” 玉妃按着胸口,轻轻咳嗽起来,雪白瘦削的面孔也因这一阵咳嗽起泛起了赤红,宫女立时动作娴熟地替她顺顺背部。 “娘娘还是去小憩一会吧,就娘娘现在的情况,就是到了玉带河,也会觉得辛苦。”宫女蹙起眉头,一脸关切担忧。 玉妃长长叹息一声,神情落索道:“好吧,先去前面小憩片刻。” 声落,一行人随即拥着玉妃往前面僻静的月心宫走去。 玉带河沿岸,一块名花玉树环绕的开阔空地中,搭着简易的场子,场子最正中,皇后着一袭象征身份的大红拽地凤袍,坐在首座气度威严地指挥着忙碌的宫人。 “禀皇后,除了玉秀宫的玉妃娘娘,其他嫔妃皆已到达。” 皇后冷冷挑眉,漠然问:“还有多长时间?” “回娘娘,还有两刻钟就是吉时。” “玉妃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皇后蹙着眉头,语气有些无奈,“罢了,她那身子,一定是在附近小憩着……,本宫亲自去看看吧。” 旁边的嬷嬷听她如此说,也不好插话,只得上前扶着皇后站起来。 这宫里的老人,谁都知道玉妃的身体并非先天羸弱,皆是因为玉妃曾经替皇帝挡了刺客一刀,又强行生下一位公主的缘故,才有后来常年累月的体弱多病,平常走上几步路,都能喘上好一阵。 但因着皇帝敬重玉妃,所以像在乞愿节这样重要的日子,皇后既然请全了后宫嫔妃,自然不会独独落下玉妃,免得落了口实,惹人诟病。 这段主仆间听似十分平常的对话,却让前来看望皇后的五皇子风情听出别的苗头,也许是身为皇室中人天性的直觉,他略略皱起两道浓黑的眉,顿住脚步,稍一迟疑,在皇后起身的一刹,悄然转身,避过众人,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再说月心宫内,东方语正因墨白一直保持岿然不动的姿势而惊心焦急的时候,忽然听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对于此刻的东方语来说,简直就像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墨白动不了,一定是内力损耗过度,需要调息;她来不及细想,只得急急忙忙放下帘帐,希望借助漆黑的夜色,能蒙混过去。 最坏的打算……,想像着万一被人将他俩“捉奸”在床,她也只好倒霉认了,说到底是她大意,才连累墨白。 希望媚乱宫闱这个罪名,看在墨白是世子的份上,不会让她的脑袋搬家。 然而,在她胡思乱想间,却发生了件更要命的事——墨白居然忍受不住,低低逸出几声痛苦的咳嗽。 东方语轰一声便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垂着脑袋,发出无声呻吟,哀哀在心里叹着气,真是天要亡她! 因着这几声低不可闻的咳嗽,外面的脚步突然加快了。 “有人在里面吗?” 听着小心翼翼放低的询问,却是极为熟悉的声线。 东方语觉得自己这一刻起伏的心情,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几倍,一下直冲云霄,一下又直坠谷底,心脏承受力差一点的人,肯定没病也要被吓出病来。 “夏雪,我在里面呢。” 东方语压得极轻的语调掩饰不住的欣喜盈漫,有什么能比在绝望这一刻听到夏雪的声音更美妙呢。 夏雪脚步微微顿了顿,探头望进漆黑的内殿,立时划起火折子,便要往油灯走去。 “别”温醇的嗓音含着不容抗拒的味道,“很快就会有别人过来。” “公子?”夏雪淡淡的声音含着惊讶,随即举着火折子走进内室,透过垂地幔帘,隐约可见如雪男子妖魅的容颜苍白如纸,她不禁心下惊了惊,连忙问:“你受伤了?” “先别说了,夏雪,你能不能背着他走?”东方语三两下撩起帐帘,定睛盯着夏雪,急急道:“我们得先离开这再说。” “好”夏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妖魅男子嘴角未干的血迹,不由得略略皱了皱眉,“我没问题,不过得委屈公子。” “他委什么屈!”少女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下来,瞧见夏雪略沉的脸色,不由得回首看向男子,目光定在他苍白如纸的脸,眼神不禁狠狠缩了缩,她略略垂下眼眸。 再抬头,又恢复往昔嘻皮笑脸的模样,凉凉睨着墨白,嗤笑一声:“搞清楚,夏雪你才是大姑娘好不好。” 墨白眯起妖惑眼眸,淡淡凝在少女眉眼如画的脸上,半晌,漫不经心道:“看来小语很介意……” “玉妃娘娘,这条小径光线太暗了,你小心脚下。” 宫女殷殷提醒的声音隐约随着夜风传了过来,听得室内三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东方语望着妖魅男子苍白的容颜,皱了皱眉,又懒懒挑眉,低低问:“现在怎么办?” 妖魅男子沉吟了一下,极快道:“玉妃为人虽然不失偏颇,但太过固执且视宫规为圣旨,眼下的情形若是让她看到,总归不好。”他无诏入宫被责罚是小事,小语的名声……,有他在,他绝不愿意她受委屈。 少女冷冷挑眉,撇嘴道:“别说废话了,办法!” 墨白微微昂头,瞟了瞟殿顶大梁。 绝色少女翻起白眼,摊出双手!又泛出讥讽笑意指了指背后。 她说:废话,我当然也知道躲到上面最好,问题是,我们要怎么上去?请问世子你难道觉得自己背后长了双隐形翅膀,可以不费力气地飞上去吗? 妖魅男子微微勾唇,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眸一转,落在夏雪身上。 “夏雪,你可以吗?”少女眨着明亮的眼睛,眼神明显写满怀疑,“这横梁,保守估计,距离地面也有两丈高。” 夏雪微微点了点头,直接用行动证明给东方语看,她究竟行不行。 夏雪略略垂下眼眸,纤手动作快如闪电,转瞬,便以十分难看的姿势,将仍旧不能动弹的妖魅男子拎上横梁;动作快捷漂亮得差点令东方语惊掉下巴。 一个优雅下坠之姿,夏雪二话不说,将仍在惊愕中忘记眨眼睛的少女也弄到横梁上去。 夏雪正想也找地方藏好,然而一低头,她不禁皱了皱眉,低低咒了声:“可恶。”便再度飘然而落,狠狠将那个昏死在地的年晓新踢进床底去。 夏雪正想再飞掠到横梁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这时,刚才还不算清晰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只差踏进门内了。 她若在这时上掠,势必会引起门外那些人的注意。 宫女轻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娘娘请稍等,里面黑漆漆一片,待奴婢进去先点亮油灯。” 夏雪飞快掠了眼旁边垂地的幔帘,就它了! 油灯燃亮,加上宫女手里提着的几只宫灯,原本漆黑如墨的大殿霎时亮如白昼。 东方语在高踞的横梁上眯起眼眸往门口望去,只见羸弱如柳的女子,在宫女搀扶下一步三顿走了进来。 她不禁挑了挑眉,心下感叹道:啧啧,她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病美人了。 少女无声瞥了瞥底下扶着椅子坐下的玉妃,翻了翻白眼,双手在胸前合什,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但愿这位病美人不要在这久坐才好! 妖魅男子看着她古怪的动作,眼神猛然一暗,他也是这时候才有机会看清少女嘴唇早破得没有一寸完好的皮。 谁也没有注意,殿顶上大大的蜘蛛网,有只硕大的蜘蛛顺着蛛丝,飞快爬下横梁,似乎是受到血液猩甜味道的吸引,它竟然笔直沿着横梁往合什祈祷的少女背后爬了过来。 悄无声息的爬行,居然避过了妖魅男子的视线,只因此刻,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少女破损得血肉模糊的唇。 蜘蛛很快沿着东方语衣摆爬上她背部,爬到她衣领时,有些兴奋地停下来,嗅着少女阵阵清淡体香,当然,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时间,这只饥饿的蜘蛛又继续它觅食的前进步伐。 这一前进,直接惊得闭目祈祷的少女差点一骨碌掉下横梁去。 因为这只蜘蛛很识货地顺着衣领,爬到她颈项祼露的皮肤。 多足爬行动物带给皮肤的触觉,立即让少女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心底更在瞬间涌出恐惧的毛骨悚然之感。 “呀……!”惊叫声刚微微冲出舌尖,立刻被她用手死死捂住,逼着吞回肚子去。 她东方语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种多足爬行的动物! 墨白在她脸色蓦然煞白那一刻,眼尖地看见了那只在她脖子爬得优哉游哉的蜘蛛,眉梢轻动,长指一拂,蜘蛛应势而落。 东方语这才松开手,长长吐了口气,盯着男子妖魅的脸,顿时两眼泪花闪闪。 该死的蜘蛛确实死了,但未曾过去的危机却再度逼近眼前。 “什么声音?”再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听来,也格外响亮,立时有耳聪的宫女诧异地往内室探头张望。 “皇后娘娘驾到。”悠长带着凌人气度的声音远远传进来。 内室三人从未松懈的心情一刹绷紧,心,被这声传唱之音高高悬起。 雍容高贵的皇后,迤逦着华丽气派的凤袍,踏着莲步施施然而入。 玉妃站起,微微垂首,半躬着纤盈不足一握的腰肢,缓缓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玉妃果然在这呢。”皇后微微一笑,眼角那颗泪痣随着她上扬的皮肤,而闪过一丝诡亮之色,她上前一步,虚托着玉妃,淡淡道:“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陛下早下了旨意,玉妃见到本宫可不必行礼的。” 玉妃淡然轻笑,还是依足规矩行了全礼,皇后这话,表面是恩恤她身子不好,实际上呢!羸弱女子垂下眉眼,眼底隐隐透着冷嗤之意,皇后不过借机告诫她,不要做出逾越身份的事,她一个三品嫔妃,见到皇后,不管有没有皇帝旨意,该行礼还是得行礼。 更别说那道所谓旨意,还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空口说说的。 “臣妾不敢。”玉妃微微喘息着,神情恬淡如水:“这君臣之道,自古讲究尊卑有序,礼不可废。” 皇后不咸不淡瞥了瞥玉妃浮白瘦弱的脸,微微笑道:“瞧玉妃这气色,似乎好些了?” 玉妃眉眼恬淡,答得滴水不漏:“谢皇后关怀,臣妾这就前往玉带河。” “哎呀!”低低的惊呼声,像乍然迸裂的瓷瓶般,在众人未注意的时候,戛然而止。 “谁?”皇后身旁资格最老的嬷嬷抬头沉沉扫目,“皇后娘娘凤驾在此,谁鬼鬼祟祟躲在里面?还不赶紧出来?” 夏雪皱了皱眉,妖魅男子无声握了握拳头,东方语半眯起眼眸,斜斜盯着混在宫女中间,刚刚发出惊呼声的人。 老嬷嬷声音含怒,眼神冰凉尖锐如钢针:“混帐东西,老奴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老嬷嬷手一扬,立即有三四名宫女垂首敛目站了出来,就要跟她进入内室。 夏雪心下暗暗叹了声糟,正准备从幔帘后现身,钻到床榻上装睡,来个华丽丽的李代桃僵。 但,就在这紧张得一触即发的瞬间。 有道身形高大的人影从窗外隐蔽的树荫里闪出,忽然不动声色自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他一进来便往门口处缓缓挑开珠帘,迈步而出。 明艳的紫,此际简直比白昼正午的太阳还要亮煞人眼。 “情儿?”皇后看见他,声音流露出绝对掩饰不住的诧异与错愕。“你怎么会在这?”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玉妃娘娘。”风情略略弯腰施礼,冷着面无表情的脸,淡淡道:“哦,回母后,儿臣原本是要到玉带河畔为父皇祈愿的,路过这里时,感觉有些困倦,便进来休息一下。” 他微微顿了顿,神态依旧恭敬,不过长睫掩映的眼底,隐隐透着层层漾开的寒意,“看样子,儿臣应该没有错过祈愿的时辰。” “怎么会是五殿下,刚刚奴婢明明听到是女……” “没规矩的混帐东西,娘娘和殿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插嘴!”老嬷嬷在瞄见皇后蓦然变沉的脸色,立时用她特有的无限沉压,能令人心底凉意顿生的声音,低低斥责着在旁小声嘀咕的宫女。 “可是……”宫女委屈地犟嘴,但一接触到老嬷嬷冰凉无垠的眼神,立时噤声,咬着嘴唇,嗫嚅求饶:“奴婢知错了,求嬷嬷饶奴婢一次。” “够了!”皇后皱眉,不耐烦地扭转头,看了宫女一眼,冷冷道:“明天起,你不用留在凤栖宫,自己到浣衣局去领职。” 浣衣局? 宫女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双目无光,神情木然瘫软在地,低伏的双肩还止不住簌簌颤抖。 皇后将初见风情时的惊愕到后来一瞬的怒不可遏,全部发泄在宫女身上,如果不是自恃身份高贵,此刻只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她千算万算,可怎么也算不到她的宝贝儿子,会在关键时刻从内室跳出来。 在里面的明明应该是那个令人憎恨的丫头与那个姓年的侍卫……,怎么会变成情儿? 难道那个丫头仍在里面,那个年轻侍卫却……? 无人看得见,皇后广袖下,早将那方上好的丝绸帕子揉成一团又一团。 她压抑住心底挫败的愤怒,挑起凤目淡淡望向身形高大的紫袍男子。 风情脸色很平静,教人完全看不出一丝别的端睨来,那神情仿佛他之前确实在里面小憩,而刚刚被她们吵醒的样子。 皇后垂着眼眸,眼底怒意浮沉,如果那个丫头仍在里面,她此刻绝对不能进去,一想起那双特别透亮传神的眼睛,还有那张脸上从来不露怯意,坦然从容自信的表情。 皇后袖下五指无声握成了拳,她绝对不允许她的儿子娶那个女人的女儿,绝对!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勉强稳住妆容精致脸上的笑意,望着身形高大,爱将衣裳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紫袍男子,微微笑道:“情儿,你既然醒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玉带河?” “好”风情声音不高,答得飞快,并不见丝毫迟疑,然而走了两步,他却忽然顿住,淡淡道:“儿臣想起有东西落在里面了,请母后和玉妃娘娘先行一步,儿臣找到东西后自会过去玉带河。” 皇后略略回首,含笑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动作得快点。” 风情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挥了挥手。 皇后转过身来,暗暗咬着牙根,一袭大红拽地凤袍在空中扬出起伏如浪的弧度。 然而她的脚步,却少了平常的优雅款款,每一步都霍霍带声,所过之处,皆凝结一股凛冽惊人的煞气。 她心里明明恨得要死,却不能对自己的儿子撕破脸。 这个看似粗朗的儿子分明看破了她的用心,才找借口留在这,那个可恨的丫头一定在里面,可情儿为什么要护着那个丫头?难道说情儿他……? 风情站在门口,铁塔一般看着皇后与玉妃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慢腾腾回身,却是在进入内室的珠帘前顿住,背对里面,压着声音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但是,你现在最好赶紧离开。” 他沉默了一下,皱着眉头,声音含了浅浅无奈道:“皇宫这个是非地,并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以你那性子……你还是找个理由早日出宫吧。放心,我会在外面路口守着。” 月心宫内外几人并不知道,外面那片漆黑的林子里,一道脱俗如空谷幽兰的身影在看见风情现身那一刹,狠狠地辗碎了脚下的鲜花。 横梁上的少女眯起眼眸,盯着男子高大的背影在心下腹诽:听这家伙的语气,似乎早知道她躲在里面,但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那性子? 她的性子怎么了? 这皇宫的人还真是稀里古怪,先是太后借着磨砺她的浮燥性子为由,硬逼着她去抄那什么超级大的国宝级佛经。 现在又有这家伙用嫌弃的语气,说她的性子! 东方语兀自在横梁上生了半晌闷气,站在门口的高大男子在说完那两句话后,连头也不回,便自顾走出了宫殿。 “小语,你的嘴唇……”墨白挽着她腰间,从横梁上轻轻飘了下来。 “嘿嘿,那个……为了保持意识清醒,自己咬的,不过不碍事,抹点药,过几天就好。”少女长长呼了口气,眨着明亮眼睛,有些尴尬道。 夏雪从幔帘后转出来,直接走到床榻边上,弯腰将里面的年晓新拖了出来。 然而,拖出来一看,在场三人立时惊得心跳停止。 年晓新此刻哪里还有呼吸,脸色涨红如血,而令人惊怖的是,他惨烈的死状,原来无声无息间,他早已在床底下七窍流血而死。 东方语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心里这一刻说不出的难受,死人她见得多,但从来没见过死得这么莫名其妙,还这么面目可怖的死法。 “夏雪,你和小语先离开这。”墨白温醇的声音也含了一丝莫名的哀凉之意,他是在自责刚才只顾着东方语,却忘了这个年轻侍卫身上也中了同样的迷情香。 他微微昂起头,眨着发涩的眼眸,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一声叹息。 殿内的迷情香,早在他打开窗户那一刻,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但这个侍卫却直挺挺躺在了冰冷的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那他怎么办?”东方语沉下脸,指了指地上再无声息的年轻侍卫,声音含了一丝愧疚的哽咽。 “交给我来处理吧,你先和夏雪离开这。”墨白温醇如昔的声音似乎多了一丝倦意。 东方语点了点头:“墨白,你的伤……?” “我不要紧,你们快走吧,风情在外面挡不了太久。” “可是,公子你无诏入宫?”夏雪略带担忧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妖魅男子,只觉他的脸色白得透明,那颜色似乎赛过了他一身清爽洁净的如雪白衣。 墨白淡淡挑眉,唇畔微微勾出浅浅优美弧度,本就妖魅惑人的容颜,在这浅淡笑意下,更艳绝惊人,动人心魄的魅。 “即使让他们知道又如何?我难道还会怕么?” 还会怕么? 不怕么? 风姿绝世的少女与夏雪一道离开了月心宫,但脑里一直回响着临走前,墨白说的这句无比傲气十足霸气,略略显得狂妄嚣张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有背景有能力的人,确实有牛逼狂妄嚣张的资本。 翌日清晨,一贯因严厉宫规而无人敢高声喧哗的凤栖宫门前忽然沸腾起来。 “天哪,这有个、死、死人!”一名刚打开宫门出去洒扫的宫女失声尖叫。 负责执行宫规的老嬷嬷沉着一张脸快步走出来,立时冷声喝斥:“还有没有规矩,大清晨的乱嚷嚷什么!” “嬷嬷,这、这有个死人……,你快来看看”。 顺华宫。 风昱脸上依旧挂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只是略为急促的脚步声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燥愤怒。 “母妃”人未见,清冽的声音乍起,正在花园侍弄花草的年贵妃微微一愕,随即眉宇含笑看向来人。 年贵妃望着自己俊逸风流的儿子,表情十分温柔,漂亮的桃花眼溢满了欢喜,眼神明丽纯净不染纤尘,微笑着打趣道:“是昱儿,最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回宫竟回得如此勤快。” “母妃”风昱疾步近前,直直盯着温柔女子纯净眼眸,“你告诉我,宫里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年贵妃垂下眉梢,淡淡道:“在这个比铁桶还坚固的牢笼里,能有什么事呢?” “真的没事吗?”风昱依旧凝定她明丽微微透着寂寞的眼眸,慢慢一字一顿道:“那母妃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凤栖宫门前发生了什么事?” “凤栖宫?”年贵妃抬目,表情有一瞬惊讶,随即淡然:“哦,听说发现门前有个死人……” 皇后惩罚宫人的手段十分残酷,时常有人受不住酷刑而亡,这种事屡见不鲜,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所以年贵妃的表情很冷淡,从她纯净的桃花眼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波澜。 风昱握了握拳头,敛了眉眼笑意,愤怒莫名道:“他,跟母妃你一样,姓年,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内庭侍卫……” “是——年晓新!”年贵妃漂亮的眼眸漫过淡淡悲哀,脚下略一踉跄,微微退了两步。那是同族一个叔父家中的独子,进入内庭当侍卫不过三个月。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温悦声音含了倦意:“昨夜放河灯前,皇后亲自去月心宫迎了玉妃……。”说到这事,她眼神一冷,意味深长地望向不远处垂首剪枝的方姑姑,她记得,昨晚,曾有一段时间看不到方姑姑身影。 年晓新那个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入到后宫内苑。 “皇后娘娘,是吗?”风昱脸上泛起怪异笑意,连语调也怪异莫名。 “昱儿,既然回来了,去养心殿看看你父皇吧。”年贵妃掩下眉梢倦色,慈爱地看着跟前俊拔的男子,“他的头风症又犯了。” “父皇又开始头痛了?”风昱托着下巴低喃,一双勾魂桃花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奇珍园里,东方语很仔细地拾着地上新鲜落下的花瓣,还轻轻吹干净花瓣上的灰泥,然后再分类收集, 宫女们看她神采奕奕整天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压根没受到凤栖宫门前发现侍卫身死的事情影响,忍不住当着她的面不时议论她几句;但谁又知道,她早就见过那年轻侍卫的死状了。 跟随在旁的宫女见她拾捡花瓣多时,不由得有些好奇问:“二小姐,你捡这些落花做什么呢?” 东方语微微抬头,明亮眼睛眨了眨,看着宫女,狡黠一笑:“你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花瓣,它们可有大用处呢。我将它们分类收集,是为了方便制作不同功效的美容花露膏。” “美容花露膏?”宫女摇了摇头,困惑道:“奴婢听都没听过,它真的有用吗?” “哎呀,不过一个东西的名字而已,说白了就是用来令自己变美的东西。”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她指着自己雪肌玉骨的脸颊,略带得意道:“至于有没有用,你看看我的肌肤就知道了。” 宫女露出羡慕的神情,口气有些酸溜溜道:“二小姐你天生丽质,没有这些什么美容花露膏,你也一样美艳动人,哪是奴婢这种丑俗之人可企及的。” “胡说!”少女脸色一正,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道:“轮廓外形是天生的不错,但我们可以通过后天人为的努力,去改变肤色与触感,令自己看起来更漂亮可人。” “真的可以吗?”宫女露出艳羡的眼神,一脸跃跃欲试的神往之色。 东方语郑重地点点头:“当然,绝对可以,你看我不就是成功改变的例子,我跟你说,以前的我皮肤是又黑又糙……” 宫女完全被东方语美容心得给吸引住了,越听越兴奋,越听越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绝色大美人,末了,忍不住激动地抓住东方语手腕,迫切问:“二小姐,那你制好的美容花露膏可不可以送一些给奴婢?” 少女站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笑吟吟道:“可以,当然可以,但是这里的花瓣能做出来的美容花露膏量很少,我想……。” 少女略带歉意地顿了顿,指了指天空,微微笑道:“不过现在得回去了,你看,快到午膳时间了。” 宫女抬头看看天空,有些遗憾道:“时辰的确不早了,那就先回去,待傍晚再来多拾些花瓣,可好?”她看着少女笑眯眯的脸,睁大的眼睛里明显带着期盼。 东方语嫣然回首一笑,道:“傍晚的花瓣沾了太多杂质,而且水份流失,不适合做美容花露膏。” 宫女垂下脸,微微有些无奈失望,她真心盼望能快些用上什么美容花露膏,好让那些整天自恃长得比她漂亮就欺负她的人看看,她一样也可以变得好看。 第二天清晨,宫女早早在外候着东方语带她去奇珍园拾花瓣。 东方语伸着懒腰,瞥见宫女的身影时,眸光闪闪勾起了嘴角。 在奇珍园拾花瓣时,东方语还不厌其烦,详细告诫宫女,说哪种花瓣与哪种花瓣是不能混合一起用的,又细细讲了些食物相克的道理,之后望着满筐的花瓣,她十分愉悦地回去了。 第三天,宫女心急想早点看到东方语制出来的美容花露膏,也特意早早在门前候着东方语。 东方语去到奇珍园,才神秘兮兮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宫女,并四下张望了一会,确定无人靠近后,压低声音道:“这东西你先拿去用,不过因为昨天捡的花瓣有些用不了,所以这量——少了点。” 宫女喜滋滋将小瓷瓶收好,并再三道谢。看着东方语又开始俯身去拾落在泥里的花瓣,不由得疑惑问:“二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捡落下的花瓣,直接采摘新鲜的不好吗?” 东方语立刻以手指唇“嘘”了一声,低低道:“你难道是新进的吗?这座园子的鲜花可是珍品,它是专门给人观赏的,如今我们来拾这些落下的花瓣尚且是偷偷带回去的,谁敢打这些鲜花的主意,又不是不要命了。” 宫女闻言,脸色立时白了白,她一心只想着变漂亮,都忘了禁止任何人采撷奇珍园鲜花的宫规了。 “那我们赶紧离开吧?”宫女害怕地望了望外面,瑟缩地扯了扯东方语衣袖。 绝色少女嘻嘻一笑,眸光灿灿如星,“不用担心,皇后娘娘特意恩准我进来这里赏花的。”她眨了眨眼,眼眸顾盼流转,自生瑰丽荣光,心想:她放的饵应该够了吧。 皇后日日派人不远不近地监视她,相信她在奇珍园的一举一动,包括与这个无甚心机宫女之间的对话,都有专人钜细无遗报告给那个妆容精致的皇后娘娘。 之后几日,东方语仍然在清晨就去奇珍园拾花瓣,然后自己捣鼓成什么美容花露膏,一小部份送给那个爱美的宫女,大部份则很招摇地往自己脸上贴。 那个小宫女用了她用花瓣特制的美容花露膏量之后,脸色果然好了不少,肤色变得光滑细腻,原本腊黄的脸颊还微微生出些晕染的桃红来。 “那丫头果真每天只去奇珍园拾花瓣?”皇后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那张岁月催人老的脸,语气里充满难以掩饰的不甘滋味。 ------题外话------ 谢谢lucy8225的票票,还有若晴的钻钻。 话说,亲爱的童鞋们,谁有兴趣给文文写个长评呢? 小语:唉,岁月是把无情的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第56章 我为医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看起来是顺眼了点。鴀璨璩晓”替皇后梳头的姑姑轻轻嗤笑了声,语含鄙夷道:“不过,像她那种出身于污淖的小宫女,只配用那些烂在泥土里的东西,娘娘你天生高贵,自然只有最好最上等的胭脂水粉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皇后缓缓睁开双眼,眼光倏然一冷,瞟着铜镜里模糊的影子,淡漠道:“东西哪有高贵低贱之分,只要有用的都是好东西,本宫说它上等,哪怕是掉进泥淖的败花,它也是上等的。” “是、是、是,娘娘高见,瞧奴婢这张嘴,就是愚钝。”梳头姑姑立时谄媚点头。 皇后盯着镜子里像灿烂鲜花开败后的容颜,自己拿起胭脂一点一点从额头开始往下抹,半晌,她略略垂下眼眸,长睫轻扫,遮住眼底冰冷煞气,慢慢道:“那个宫女行为不检,将她的东西全部没收。” 梳头姑姑怔了一下,眼神出现片刻惊愕,感受到皇后浑身令人心底打颤的寒意,立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小心翼翼梳着手中顺滑柔黑的青丝。 皇后出口的话就是懿旨,很快有人粗暴地闯入小宫女住的屋子,将所有东西翻得乱糟糟一团之后,再将皇后想要的东西带走。 嬷嬷将东西带回来交给皇后时,她正描好眼线,上好的胭脂水粉,妙手丹青的技艺,似乎也已经遮不住她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 她打开小瓷瓶,凑近鼻端嗅了嗅,鲜花清香的味道,就如一个风华正茂的绝世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令人着迷。 “将东西拿下去,让那些人好好琢磨琢磨,本宫要在三天后看到比这更好更有用的东西,你明白了吗?” 莫姑姑垂首应是,丝毫不敢做出丁点惹皇后不悦的动作来。 东方语看着那个陪她去捡了几天花瓣的小宫女,小声抽泣着被赶出凤栖宫,赶去皇宫里最辛苦的杂役房,唇角慢慢漾出动人的笑靥。 “语姑娘的笑容好奇怪。”夏雪站在少女身后一步距离的地方,看着那个小宫女越来越远,语气淡淡,不含怜悯。 少女随手摇了摇枝头盛放的花朵,眨了眨眼,眸光瞬间流泻出迷人光华,她笑眯眯道:“有什么奇怪呢,这世上多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 夏雪微微一笑:“你说她吗?她只是爱美一点而已。” 少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漫声轻笑:“她是没有错,错就错在……” 语气微顿,令人惊艳的华彩立现。夏雪略略惊讶抬眼看她。 少女微微笑了笑,眉睫掩映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诡狡的暗芒,她指着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笑意晏晏问:“你觉得这朵鲜花怎么样?” 夏雪不解其意,瞟了她手指中的花一眼,淡然道:“很鲜很艳很娇媚很美妍。” 东方语微微愕了愕,夏雪还真有才,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形容词。 不过……她意不在此呢! 少女懒懒一笑,别有深意道:“你看,再美的花也需要精心护理,需要除草除虫剪枝去叶,它才能将最美的姿态绽放在人眼前;但即使有园艺工人日日精心护理,灿烂过后,它还是会衰败会枯萎,如果盛开的时候,惹沾别的病虫害,它还会提前枯败凋落,谁也无法挽留它最后零落成泥的命运。” 夏雪微微一笑,诚实道:“姑娘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夏雪资质有限,听着倒像在听天书一样。” 少女将目光投远,随意拍了拍手,嘻嘻浅笑:“不明白?不明白不要紧,你就当我在为这朵花注定的命运提前默哀吧。” 她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眼底有暗芒闪闪流动,仿佛看到了皇后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半年后变得奇丑无比的样子。 她这几天是很详细很用心,将那些食物相克,包括各种鲜花混用会出现的症状,一一尽心教授给了那个小宫女,如果按照她的方法调出来的美容花露膏自然有美容效果,但——。 东方语弯起嘴角,眼睛透亮惊人。 再上好的胭脂水粉,再自然不含杂质的胭脂水粉,也含有某些有毒的成份。 皇后那么在意她的脸,每天必定花上一个时辰来描画她的脸,才肯出来见人。 谁能保证,纯天然的美容圣品遇上纯天然的胭脂水粉,不会产生火星撞地球的效果呢! 夏雪见她艳绝动人的笑容里邪光寒意交替隐现,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道:“语姑娘,皇后已经留你在宫里住了快十天,我们是不是该出宫了?” 东方语回眸,调皮地眨眨眼,笑道:“夏雪呀,皇宫处处琼楼玉宇,睡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山珍海味,看的是——繁花似锦,我都舍不得了……。”可惜处处充满阴谋算计,她是舍不得不出宫。 但皇后费尽心思留她在宫里,怎会轻易让她如此完好,不少胳膊不缺腿就出去呢! “语丫头,可找到你了。”清冽的声音在身后乍起,眨眼,风昱那张总挂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的俊脸忽地便在眼前放大。 “参见六殿下”少女微微垂首,屈膝,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行了礼。 惊得风昱瞪大一双勾魂桃花眼,立时弹跳三丈远。 “语丫头,你没发烧吧?”突然跟他来这套?她受得了,他还受不了呢。 “你才发烧,没事咒我生病干什么,见着你就没句好话!”东方语挺直腰肢,立时原形毕露,斜着一双闪亮如星的眼眸闲闲睨过去,嘴巴一张,便是噼哩叭啦数落不停。 “还好还好,总算回复正常。”风昱拍着胸口,笑嘻嘻走近,含怨地瞪了少女一眼,恶形恶相道:“你没事好好的吓我干嘛!” 少女懒懒挑眉,轻嗤一声,凉凉道:“我不是看在这是你的地盘份上,给你体会一下身为皇子应有的尊重嘛,说吧,有什么闲事找我?” “语丫头,你这种尊重以后还是少来,我受不起啊!”风昱继续眨着他勾魂的桃花眼,笑容邪肆如花,盯着少女流丽生辉眼神,微微透着神秘道:“你得好好感谢我。” 东方语丢了个大白眼给他,懒洋洋道:“总得说说原因吧?” “嘿,因为我把你以前在街头从棺材救活死人的事迹给宣扬了啊。”风昱眨着勾魂桃花眼,露出讨赏的神情,笑微微道:“你现在是有名的神医,是不是不得好好感谢我!” “咳咳……”东方语一惊之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风昱正等着她表扬呢,却见她咳停之后,脸色蓦然阴沉得像乌云密布的天,声音更含了咬牙切齿的怒意:“谁让你多事,我才不要当什么神医!”要成名,在救人当天她就不会还蒙着面纱,事后还悄然离去了。 真是个只懂臭美兼洁癖的混蛋! 宣扬出去,有没有事先问过她啊! “你、你生气了?”风昱有瞬间错愕,小心翼翼陪着笑,道:“我、我将这事说出来,其实是想说服一些人,让你去养心殿见我父皇。” “见皇帝?”东方语挑眉,眼底冒着簇簇火焰,哂然道:“我一不求财二不做官,见他干什么?不见!”常说伴君如伴虎,她才不想没事惹一身骚,一不小心将小命给交待在皇宫里了。 笑意敛去,风昱一张俊脸忽地浮出淡淡愁苦的味道,他哀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没事先征求过你意见,就泄露了你的秘密,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你就体谅一下我作为一个儿子为父亲担忧的心情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女两眼狐疑地盯着这个洁癖又臭美的殿下,这厮居然满面愁容,刚才还叹气来着?“直说,你让我去见皇帝干什么?” 他就知道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风昱略略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得意的窃笑。 “我父皇病了。”他抬头,一脸恳求之色,“还是顽疾。”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怒火爆发。 这混蛋,皇宫里御医随手一抓一大把,明知皇帝患的是顽疾,居然还将她推出去?想害她掉脑袋是不是? “皇帝病了,你该去找御医。”而不是将她拖下水。 “要是御医能治好,又怎会成为顽疾呢!” 少女怨气冲天,斜眼冷冷瞪他,皮笑肉不笑道:“承你贵言,不过我还不想让御医们群殴致死,你这话以后还是烂在你肚子里吧!我再不想听到第二遍。” 这厮,那语气分明是说御医们光领薪不干活,正宗的饭桶。这不是明着让她将御医们集体得罪光了。 “语丫头,你别用这种眼神瞪我,好不好?”风昱很有远见地退到安全距离外,声含讥讽,低低嗤笑道:“指望那群御医?他们只会在有功的时候争先恐后,有过的时候人人宁愿做缩头乌龟,在我眼里,他们不过就是群混日子的饭桶。” 风昱凝定少女明亮的眼睛,继续冷笑道:“无论什么病到了他们手里,最后都会变成顽疾;你知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只奉行一条准则:那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逢病只医三分,拖来拖去,医来医去,总也病不死,却也治不好。毕竟谁的命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少女翻了翻白眼,敢情在皇宫混日子的人,个个都练就了一身比泥鳅还滑溜的本领啊!随即小声嘀咕:“那也不能拿我的命去赌啊!”皇帝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谁都只有一颗脑袋。 谁知风昱除了洁癖的毛病,还耳尖得很,他扯了扯耳朵,佯装惊讶道:“你说什么?你该不会是怕死吧?语丫头?” “去,你不怕死,你现在就死给我看呀!”少女凉凉瞟着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风昱顿时语塞,悻悻摸了摸鼻子,眨着勾魂桃花眼,清冽声音隐隐含了一丝莫名委屈道:“我不是看你一直想不到办法出宫,想着借这个机会先让你离开凤栖宫么,再说,如若你真能将我父皇的顽疾治好,赏赐自然不会少,到时你还可以提些别的要求……。” 还有一句风昱没说出来,他是想:假若语丫头能得到父皇青睐,提高了身份,就算以后皇后想找她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 “停”少女捂住耳朵,没好气地瞥着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家伙,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错怪你了,行了吧?”只是他这份这好心好意,未必就能办成好事!解决眼前一个麻烦,而为日后留下无穷麻烦,光是想想,东方语就觉得头痛。 “嗯嗯,我就说语丫头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风昱脸上忧愁立时烟消云散,还不忘给东方语戴顶高帽。 看得在一旁安静冷眼旁观的夏雪摇头不已。 “喂,保持冷静,冷静!”少女狠狠掐了一把鲜花,随即将掌心沾染的花汁顺着轻拍风昱手背的动作抹了上去,看着风昱霎时殷红如血的手背,她眸光闪闪笑开了,“让我去送死……呃,我是说治病,你总得事先说说病征,好让我心中有个底吧?” 对于少女恶作剧般的小动作,风昱无声叹了口气,扭过头皱了皱眉,随即佯装没留意到一般,扬起标准笑容开始边走边说。 只要她高兴,他难受一下又何妨。 然而东方语听风昱说了一路,但却是废话一大堆,有用的信息根本廖廖无几,她不满地睨着他,心道:你不是说御医们都是混日子的饭桶吗?那你还连自己老爸的病情都搞不清楚?真不知这人是假关心还是真放心? 东方语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很快便来到了养心殿外。 通传太监进去一会,便出来将他们带到偏殿去。 东方语有些困惑问:“不是说让我来这给他看病的吗?现在把我们带到这算什么事?” “你没听到钱公公说,父皇正在批阅奏折,他批阅奏折的时候,严禁任何人前去打扰,我们就在这等一会吧,估计不用等太久的。”风昱压低声音,凑近少女耳际解释。 东方语百无聊赖地昂起头,她此刻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呢? 好在,果真如风昱所预料的一样,大约过了一刻钟,负责通传的钱公公轻手轻脚来到偏殿,说是皇帝已经批阅完奏折,这就引他们前去正殿觐见。 走到正殿入口,东方语匆匆中遥遥望过去,只见一袭明黄龙袍加身的中年男子,满脸威严气势迫人危襟正坐于龙案后。 皇帝风非帆微微垂下眼眸,眉宇间染一抹倦意,脸略显瘦削。 “儿臣叩见父皇。”风昱自从进入到正殿,便完全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全身自然散发出皇室贵胄与生俱来的高贵冷漠与骄傲。 东方语看得呆了呆,心下暗暗叹道:哇,这个洁癖又臭美的家伙收起嘻皮笑脸的模样,看这架势,还真有几分皇子的人模狗样,呃,说错了,是狗模人样! 风昱似乎能从她两眼放光的神情看到她内心邪恶的想法,忍不住当即瞪了她一眼。 随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用力扯了扯她衣摆。 少女微微扭头看他,神情睥睨中带着极度不满:干嘛呢? 风昱悄悄瞟了瞟龙案那边方向。东方语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屈膝跪下的同时,忍不住狠狠瞪了回去,透冷眸光中还隐隐含了咬牙切齿之意。 “东方语叩见陛下。”少女一边不满地瞪风昱,一边在心里念念有词:这皇宫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动不动就虐待别人的膝盖,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权者究竟知不知道,膝盖关节处那块软骨组织经不起这不停的下跪折腾? 龙案后略显疲惫的男子在抬眸的瞬间正好撞见少女忿忿不满瞪风昱的眼神,一时不禁有些愕然,显然是没料到有人竟然如此大胆,在他面前竟敢做出如此不恭的行为。 眼神带着无形不容抗拒的力度沉沉压过来。 半晌,东方语才听见冷漠不含情绪的声音沉沉道:“起来吧。” “谢父皇。” “谢陛下。”东方语摇摇晃晃站起来,有样学样,不带什么尊敬的情绪道。 “昱儿,这就是你向朕力荐的女神医?”皇帝似笑非笑扫了扫垂首敛目的少女,语气怎么听都含着一股轻视的味道。 东方语顿时满心不是滋味,生平最受不得别人轻视她的专业知识,她对医术的热爱,根本是旁人无法理解的,而她因为这份执着的热爱,所以她在医术上面的成就也不是别人单单用羡慕二字就可以概括的。 她默默闭了闭眼睛,她会在医术上孜孜不倦地追求,一切皆源于她五岁那年,孤儿院的院长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而被抢银行的抢匪们误炸断了一条腿,院长从此再也无法站起来,这事成了她心里永远的隐痛。 “陛下”少女昂起头,一脸无惧地望着龙案后那个气势威严的男人,“是不是神医,总得医过之后才能下结论,呵呵……如果你现在非要坚持这样说,臣女只好掉头就走。” 有胆识! 皇帝眼底倏地精光一闪,飞快闪过一抹赞赏,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殿中神情无畏,表情自信坦然的少女,声音略沉道:“哦?昱儿既然举荐你前来,想必你应该确有几分真本事,嗯,朕的情况,昱儿都跟你说过了吧,你可有把握治好朕这头风症?” 略一顿,语气溢出一丝肃杀味道。 “你最好先想清楚再回答,要知道,朕这头风症可是众御医也束手无策的顽疾!” 风昱顿时脸色生变,心下暗暗为她捏了把冷汗,只不停祈求着,这丫头说话千万不要像在别人面前那样肆无忌惮才好。 东方语极快地皱了皱眉,漫声道:“请陛下先答应赦免臣女的罪,臣女才敢放心说话。”要不然,左一句放肆,右一句要砍她脑袋;时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她这话说得多累。 “好,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这总行了吧?”皇帝沉沉开口,然而一出口,说的就是让风昱大跌眼镜的话。 “谢陛下”少女昂着小脸,隐去眼底得意,笑意晏晏直视龙案后的天子,慢悠悠道:“臣女既然还没医,自然不敢妄下结论,更不敢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治好陛下你的头风症;那样既显得臣女对您不够尊重,也显得臣女太过狂妄自大。” “那你打算怎么医?”皇帝对她的说辞感到有趣,忍不住隐隐带笑顺着问出来,看少女一双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还有她脸上从容自信坦然不惊不惧的神情,恍惚中曾经有个人也是用这样的神态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凝视着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让他从心底升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望闻问切是问症的基本功,问对症了才知道如何用药,这就是所谓的先对症再下药,症对了,才能药到病除。” 皇帝淡淡飞出一记眼风直扫少女面门,试探道:“朕这头风症都伴了朕差不多五六年了,你确定有把握?” “臣女坚持,必须先望闻问切,才能断症。”少女迎着他冷飕飕的目光,笑意微微中寸步不让。 “过来!” 略显低沉的声音同样威严无限。 东方语双脚像钉子般钉在原地不动,小脸微昂,神情平静镇定,丝毫不受皇帝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所撼乱。 过什么来!他是皇帝又如何,惹她不高兴,她照样不给他看病。 “不是你说坚持要先望闻问切,才能断症?那你还不过来?”皇帝心下泛起淡淡怒意,然直扫过少女坦然自然却倔强的神态,不由得莫名心下一软,随即放轻了语气道:“你不过来,怎么给朕看病?” 既然都决定让她医了,之前还摆什么架势!居然还质疑她的医术! 少女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朝风昱撇了撇嘴,然后才慢条斯理往龙案那边走去。 第一个诊病要诀:望。 不用怀疑,东方语绝对是个称职的专业医生,她可不会忌讳风非帆的皇帝身份,既然让她医治,那她就是那个主话事权的人,就算皇帝也得乖乖听她的话。 于是,她声音淡淡,毫不客气道:“抬起头来。” 底下的风昱与随侍的太监宫女们被她这命令式的口吻吓得半死。 风昱更是不动声色地直抹冷汗。乖乖,父皇从来只会给别人下命令,什么时候被别人命令过? 语丫头,你千万要悠着点呀!我推荐你来,是为了让你借机抬高身份,可不是让你来送死的呀! 东方语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此际只定定盯着风非帆,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显然没有什么实质沉压力度,但在这双透亮流丽眼睛直视下,谁被盯久了,都难免生出一股内心秘密被看穿的狼狈感,她眼神很平静,但压力很无形,并且很有效。 皇帝本打算杠着不听她的话,存心要看看这小丫头的真本事,然,面对少女熟悉又陌生的透澈眼眸,他最后变成了先妥协的那个。 少女风姿绝世的脸并不见情绪,依旧挂着吟吟笑意,但心底却乐翻了,皇帝又如何,想跟她较劲,还得再练练。想当年,她为了用无声最有力的语言——眼神,令她的病人屈服,她可是极其刻苦地下了一番功夫。 皇帝听话抬头,她当即便认真地观察起皇帝的气色来。 清瘦、憔悴、焦虑、晦暗、眉宇困倦、皮肤粗糙、细纹隐现……总之没能让她想到一个好点的形容词。 少女挑了挑眉,声音不大,但吐字绝对清晰:“伸出舌头。” 素来稳重的钱公公忍不住发出抽气声,站在皇帝身后的宛清姑姑急急稳住手里的茶杯;风昱急得一个劲朝她使眼色。 皇帝这个自恃身份的家伙又不配合了。 东方语完全无视风昱的焦急,直直看着风非帆,声音含了一丝凉意,道:“陛下,你得弄清楚身份;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想要治病,尤其是治好病,你首先得学会好好配合你的大夫,你这样,让我还怎么治?” 症都诊不对,还谈什么下药? 少女有些生气地转了转眼珠,眼眸流转顾盼中,霎时自然流泻出一段瑰丽迷人的光华。 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帝看着她流丽生辉的眼瞳,心里立时一阵惊愕,双目因为激动,而骤然乍现一股冷芒般的精光。 东方语蹙起眉头,瞥了眼完全神游太虚的皇帝,有些无奈地敲了敲龙案。 “咚咚咚……” 声音不算响亮,但清脆富有节奏,立时令陷入回忆的皇帝清醒过来。 “伸出舌头!”少女笑晏晏望进皇帝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睛,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在重申。 皇帝扬了扬眉,沉压而极具威严的眼神直扫少女清澈双瞳。 少女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皇帝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可怜的职业,一定令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心里长久寂寞吧! 不然,这厮怎么跟他的儿子风昱一个德性,刚才在眼睛较量中明明已经先败下阵来了,这会还要来这招,他烦不烦啊! 她略略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密睫完全遮住了怜悯的眼神。 “陛下,你到底想不想治好你的头风症呢?”少女表情淡淡,笑容流溢中透出一股邪痞的味道:“如果你想治病,那么从现在起,请你好好配合你的大夫——就是我,不要让我每句话都重复三遍以上;现在,我说最后一次,伸出舌头。” 这丫头说话就是放肆,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能随意伸个舌头出来让人看的吗?这种严重有损他身为一国之君形象的事,让他怎么做得出? 好吧,就算为了治病,他得配合她,但好歹也给他一个心理适应的过程嘛!哪有人如此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一个皇帝的! 皇帝如此想着,张了张嘴,刚想吓她两句,听着她的话,又不得不忍住这个念头。 于是,在钱公公与风昱眼珠几乎脱眶而出的绝对震惊中,皇帝表情尴尬地悻悻伸出舌头让她看。 “舌苔赤中泛白,白中带紫……唔……又寒又燥!”少女神情很专注,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随手抓起毛笔,低头便刷刷在宣纸上挥写起来。 皇帝就近眯起双眼瞥了瞥她写的字,心下立时再起惊讶波澜。 她笔下字体形迹虽然他也看得懂,但那字形却绝对不同于他们东晟国人的书写习惯,反而更像当年的她……。 记录下表面病征,东方语二话不说,立即十分熟稔地搭上皇帝腕脉。 搭完左手换右手,随后又认真低头刷刷写了起来。 不久,少女轻轻搁下毛笔,直视着风非帆,问:“陛下,十年前,你是不是曾将全身置于极寒冷的地方,这时间还不短?嗯,当时一定是连头部也没有做好保暖措施,一起在极低温中受冻过!” 闻言,皇帝眉梢略略上挑,对于东方语这个风昱推荐的所谓女神医,他本来是抱着怀疑试试看的态度,但现在,他开始略带期待用正眼看她。 因为她说得对极了,十年前隆冬腊月时节,他为了猎到那头他追踪了三天的大黑熊,而将自己全身用雪覆盖,蹲在雪地里守候了一天一夜,最后才捕到那头黑熊。 可——这事是发生在十年前,他的头风症是近几年,大约也就五年多的时间才开始发作的,这两件事能扯在一起谈吗? 风非帆点了点头:“十年前,朕确实做过这么一件事。” 少女又道:“你平时是不是特别喜欢在冬天登高吹风?尤其在心情焦虑有烦心事的时候,这风吹得特别频繁?” 皇帝略略撑大眼睛,继续点了点头。 “嗯,现在虽然还没到冬天,不过……你最近一定是忧思过度,夜里又经常难以成眠,发病前一定常常登高吹风,这宿疾……” 她本来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病征,在抬眸扫了眼殿内环境时,忽地停了下来,三两步走到窗边,随手便“哗哗”的将所有紧锁的轩窗全部打开。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御医说了,陛下的病最忌见风……”钱公公见状,急急忙忙小跑过来要阻止。 东方语转身挡在他前面,望着风非帆,沉声道:“陛下,如果你相信我,就按我说的话做;这些窗户一直关着,造成室内空气污浊,这对你的健康有害无益,犯头风并不是说不能见风,保持空气流通,这样可以减少室内病菌,病才能好得快。” 皇帝微微抬眼,目光透着无形威压扫过来,道:“钱公公,去,把窗户都打开,老关着门窗,朕都觉得胸闷心烦了。” 钱公公,张了张嘴,仍想搬出御医们说的那一套,但在看见皇帝微微泛冷的眼神,他立刻见机地住嘴,也许眼前这个小女娃说得有道理,以前一直是按照御医们的话做,也不见对陛下的病有什么帮助。 相反,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娃,只是随便搭搭脉,张嘴就能断出陛下平常的习惯来,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 随侍的宫女也过去帮忙打开门窗,一会之后,随着空气对流带来的清新气息,这个令人心情烦闷的养心殿忽然变得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陛下现在感觉好些了吧?”少女微微含笑,眼神清澈无垢,就像一汪能清晰倒映的泉涧。 皇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说他最近忧思过度。 距帝都五百里外一个小村庄最近发生了瘟疫,虽然太子日前已主动请缨前往那个村庄,但目前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控制疫情?万一疫情控制不住,往周边扩散……。 到时引起老百姓恐慌,东晟的根基都有可能为此而动摇,他怎么可能不忧不思呢? “陛下?” “嗯,朕觉得好多了。”皇帝在少女困惑闪亮的眼光中回神,他最近——常去城楼眺望,后来这头风症忽然便再犯了。“现在朕的病症你已经诊断出来了,可有什么治疗的好法子?” “陛下,你的头风症,最初起源便是十年前那次受寒,陛下以前身强体壮,所以在最先几年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随着陛下年轻越大,身体各项功能都在渐渐衰退中,在一次连续几日登高吹寒风中,陛下这头风症便开始了。” 少女略略顿了顿,又道:“臣女说这些,只是想让陛下明白,任何病症从起源到开始表现出来,都有一个过程,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顽疾,想要治愈它,也同样需要一个过程,这过程或许会很漫长,或许会很短,这个还要看个人体质与耐药程度。” 少女笑眯眯看着皇帝神色变幻的脸,又道:“当然,病人的心态在治病过程当中也很重要,最重要的是,病人能否积极配合大夫的各种建议与治疗方案。” 风非帆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双目冷淡地瞥了瞥她,这丫头说这么一大通,其实说白了,她目的就是要他配合她,而且是毫无底线毫无条件地配合她。 他承认她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单单这点,还不足以让他相信她有这份能耐治好他的头风症。 “陛下,请恕臣女直言,”少女笑吟吟看定皇帝,眼眸华彩熠熠,漾满从容自信,“你的头风症之所以会成为顽疾,完全是因为御医们给医出来的。” “大胆,你敢说朕养的那群御医都是庸才,是饭桶?”皇帝眼神一冷,大掌重重一拍龙案,全身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息。 东方语直视他深潭般望不见底的眼睛,完全不惧他的冷喝,只略略眯起双眸,轻声嗤笑道:“臣女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陛下坚持,那就当是臣女说的吧,但御医们明明很清楚陛下的身体,为什么医治陛下头风症所用的药却完全与对症下药相悖而行呢?” 皇帝怔了怔,仍旧冷着脸,“你这话是何意?” “刚才臣女看过了,陛下舌苔赤中泛白,白中带紫,这头风症起源又是因为十年前那次受寒埋下的祸源,再加上陛下爱在冬日到高处吹风;这就表明,陛下头风症之所以会不时发作,完全是因为体质曾被寒气所侵之故,原本御医们用一些燥补之药来平衡陛下体内虚寒之症,这本无可厚非。” “但——他们不该只一味给陛下进补,须知万事万物皆讲究一个度,这便是过犹不及的道理。” “现在,陛下体内燥热与虚寒二者非但不能达到互补平衡之道,反而令陛下多受其害,这寒——令陛下头痛难忍,而这燥——又反令陛下夜晚多难入睡,而陛下休息不佳,自然又会影响病情康复,再加上陛下忧思过重,长久以往,便形成恶性循环,陛下这头风之症自然时常发作,成为无法根治的顽疾之症了。” 似乎是要印证东方语所言非虚一般,刚才精神尚好的风非帆突然深深拧起眉川,脸上疲惫之色大现,他闭上双目,一手撑住前额,眉宇间痛楚之色略显。 钱公公一见这模样,当下紧张地跑了过来,“哎呀,陛下这是——头风症又发作了;宛清,赶紧过来帮咱家扶陛下到床上去。” “慢着。”东方语飞快拦住钱公公,走到皇帝背后,娇脆悦耳开口,那斩钉截铁的语气透着不容抗拒的味道:“我有办法缓解他的痛感,先让我来试一试。” 钱公公被她森然的语气所惊,不由得顿在原地怔了怔,“可是,姑娘……” 第57章 婚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公公,让她为父皇试一试吧。铪碕尕晓”风昱淡淡开口,但清冽的声音却少了平日的嘻笑,多了分不容拒绝的威严。 钱公公望了望风昱,又瞟了瞟已经站到风非帆身后,开始用两手按着风非帆太阳穴的少女,只得心怔忐忑楞在原地。 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脸上痛苦之色渐减,他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旁边坦然自然的少女,慢慢道:“你这叫什么手法,倒是很有效用。” “按摩”少女微微一笑,眨着眼亮清澈眼睛,淡淡道:“如果能事先涂上用药材提炼出来的精油,再配合按摩的话,效果会更好。” 按摩? 精油? 风昱与钱公公面面相觑,这两词他们闻所未闻,怪不得他们惊讶。 皇帝脸色未见有什么波动,完全镇定得跟尊佛似的,只是眸底飞快溅过一抹波谲的冷芒。 “朕问你,如果让你来治,那依你看,朕这头风症该怎么治?” “如果陛下真相信臣女,那就不要问怎么治,用什么法子治,你只管记住自己是病人,而我是大夫,你只管配合我就行。” 风昱嘴角无声抽了抽,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皇帝略略抬起头,眼神光芒闪动:“哦,那好,从现在开始,朕就是你的病人,你说首先要怎么做?” “一个人身体不好,首先是因为他身体各项机能下降,才给病源有了存活发作的机会,所以,你首先嘛……”她眯起清亮眼眸,拉长尾音,嘴角微微弯起,脸上隐约可见狡黠笑意。 “要积极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皇帝一脸狐疑看着笑意晏晏的少女,他怎么感觉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当然,这是必须的,只有体能好了,病才能好。”少女含笑点头,两眼眸光闪闪,又道:“陛下每天除了忙碌政事,就是到处乱跑去吹冷风,这种不好的习惯从今天开始,得改!” 话中霸气又带点撒娇的语气,顿时令皇帝双眼一亮;风昱刚扶稳的眼镜继续大跌。 皇帝饶有兴味掀眼皮打量着她,道:“哦,怎么改?” “首先你得放松自己的心态;心态平和,肌理血脉通畅,疾病自然就少;这第二嘛——”她说着,忽然别具意味往窗外望了望,才晏晏笑道:“请陛下找一块适合锻炼身体的地方,独自将它划出来,坚持在每天早晨都去跑步,当然,至少得坚持跑半个时辰以上。” “跑步?”皇帝斜眼瞟了瞟少女笑意如花的脸,犹疑道:“你的方法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这就强人所难啦,我还没说第三点呢!”少女略略凑近过来,两眼目光闪闪,幻化出眩目光彩,看得众人顿觉惊艳无限。 她却笑眯眯道:“哦也对,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忧国忧民是肯定的;但这忧也可以心态平和地忧吧?这世上再难的事都会有它解决的办法,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陷入焦虑状态呢!若是陛下能够做到,天塌下来当被子盖,那这头风症肯定就好了大半。” “还有你觉得每天坚持去跑步很为难,想着每天要早朝,每天还要批阅无数奏折,决定无数事情,根本抽不出时间;一定认为还有别的方法也可以强身健体,对吧?” 少女支着腮,站在他对面,很不客气道:“可是陛下,不管你想做任何事情,请你先想一想,所有事情都有赖于你身体健康,这些事情才能一一做好,这样,你还是要说抽不出时间来吗?” 皇帝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心里其实认同她的说法。 只是——跑步?让他一个帝王之尊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哧哧地晃着膀子,在众人面前跑来跑去,这种事情也亏这个丫头敢说出来! 东方语淡淡瞟了瞟他抽动的嘴角,便明白他顾虑所在,立时便闲闲道:“陛下,你可以单独辟一块空旷的地方,将它用围墙圈起来,并且禁止其他人靠近,这样,你就可以在里面随心所欲了。” 皇帝想了想,觉得她出的主意挺好,不过,“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跑步?”锻炼身体的方法可以多种多样吧? 少女微微笑起,理直气壮答:“很简单,跑步是个全身性运动,它可以帮助协调全身各项机能。你想想,每天在空旷的地方,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鸟语闻着花香做运动,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皇帝略略垂下眼眸,似乎对她的想像力有些无语。 “这第三,陛下得答应我,以后少在在风大的时候跑到高处吹风;这第四,陛下得配合我,每天做按摩;第五,陛下得好好将药喝下去。”生怕这个问题皇帝再诸多借口,东方语一口气说出所有要求,这第五点,她是突然想起以前无意撞见墨白用药汁浇花的事情,她担心皇帝也是个怕苦又别扭的人,所以先强行规定。 想起那个妖魅男子,少女微微有些失神,也不知道那晚过后,他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那家伙当晚为了她,都损耗得吐血了……。 随即又想起她“孝敬”皇后的东西,心下忍不住冷冷一笑,一张脸,对于墨白的伤,和那个年轻枉死的侍卫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利息。 “小丫头,你治病的方法是挺特别的,就不知是否管用?” 皇帝沉中泛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响在耳畔,东方语随即压下心中诸般念头,微笑道:“陛下既然答应让臣女治,那就得全听我的,按我的方法去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这些法子管不管用。” “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朕且试它一试又何妨。”皇帝的声音仿佛轻松了不少,东方语听来觉得甚至含了丝懒洋洋的味道。 随即她会心一笑:皇帝是觉得反正御医们医了几年也不好,都为他判了顽疾之症了,再坏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治病期间,陛下你得记着自己只是个要听大夫话的病人哦!”少女朝风非帆眨眨眼,那调皮的模样明显带着未泯童心。 看着她绝色容颜娇嗔的表情,完全就像个带着儿女娇态在他面前撒娇的女儿,皇帝忽然便觉心神宽松,当下扬起眉梢,咧嘴愉快地笑了起来。 这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顿时晃花钱公公与宛清姑姑的眼;他们飞快对视一眼,心下十分有默契地想:自从陛下患上头风症后,这几年的笑容简直屈指可数,像今天这样完全发乎内心欢愉的笑容,这几年简直无迹可寻。 风昱也惊讶地瞪大一双勾魂桃花眼,心下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语丫头这张嘴巴就是厉害,竟然能逗得父皇露出真心实意,完全不掺其他情绪的笑容,难得,实在太难得了。 待东方语与风昱并肩走出养心殿的时候,日色都已偏西。 绚丽的霞光柔和地笼罩着并肩而行的俊俏男女,登时形成一幅羡煞旁人的美好画面。 而两人轻松顽笑,迤逦出无限美好气氛的一幕,好巧不巧地完全落进,习惯将一身明艳紫袍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高大男子眼里。 他在二人身后遥遥望着地上被日光拖得修长的影子,垂在腰际两侧的拳头蓦然握紧了。 有了皇帝金口玉言,皇后只得带着假笑很不情愿放人。 东方语为了就近照顾皇帝,遵旨搬入到养心殿的偏殿。 翌日一早,为了表现出她是一个合格且专业的大夫,东方语早早从睡梦中爬起来,督促皇帝去开始第一天的晨跑。 她原本安静站在一旁观看的,后来站着犯困,便干脆陪着皇帝一起跑了起来。 听着耳边呼呼风声,用力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再望望旁边因运动而脸颊染霞的少女,皇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复到了年轻时,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虽然跑步过程中,这一老一少并没有交谈,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中便拉近了许多。 晨跑过后,皇帝又小憩了一会,然后一天三餐全被东方语换成了她亲手做的药膳,至于用精油按摩这事,因短时间提炼不了精油,便用了其他有镇痛作用的药油代替;至于服用的汤药,她几乎全换了御医们之前的药材。 日复一日,在东方语坚持中,皇帝倒是很配合,他敛去一身帝王霸气,便平易近人得像个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只是偶尔张扬的性子倒与风昱十分相似,这让从来就没惧怕过他的东方语,在他面前更加肆无忌惮。 一样一样坚持下来,皇帝头风发作的频率便一日日减少,到了第七天,皇帝已完全感觉不到痛楚,而且因为最近几天的室外跑步锻炼,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好了不少,至少晚上睡得香了,白天也感觉不到什么倦意。 而这么多天过去,那个发生瘟疫的村庄,一直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此外,又发生了另外一件让他挂心的事;这事关地方上缴到户部的库银,风墨白领了他密旨,早在前几天便往出事地点去了,而到迄今为止,也同样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第八天晨跑过后,皇帝回到养心殿。 对上少女那双特别透亮传神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笑眯眯,静静流漾从容自信的表情。 皇帝想起压抑在心底多日的疑惑,忽然别有深意问:“小语,朕只听昱儿提起,你曾在大街上拦棺救人的事;朕之前什么也没多问,是出于相信昱儿;现在,有没有兴趣跟朕说说你的事情?对了,一直听你以臣女自称,令尊是……?” 东方语心下一愕,眼眸飞快闪过怪异之色,皇帝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他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对她的身份家事感兴趣,难道——? 她微眯起双眸,带着警惕的冷芒瞟了瞟皇帝带笑中隐隐透着威严的脸庞。 风非帆只是个外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实际上不过是怀有龌龊心思的无耻之徒?还是——他有老牛吃嫩草的嗜好? 可这些天的相处,他给她的感觉又不像是这种人啊? “怎么,小语不愿意?”皇帝盯着她神色变幻的脸,声音微含寒意轻轻飘过来。 几乎不给东方语思考拒绝的时候,皇帝立即又步步紧逼,两眼光芒闪动,眼神带着帝王的威严压迫气势掠了过来:“还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话都逼到这份上了,东方语自然无法再沉默以对,她略略垂下眼眸,任由长密眼睫完全遮住冷光幻动的眼神,泛出不以为意的笑容,淡淡道:“陛下想听,臣女说便是。” 她略一顿,便微微笑道:“回陛下,东方夜便是家父。” “你父亲是东方将军?”皇帝眉宇一收,两眼芒动之色顿凝,对这信息似乎十分惊愕,“那令堂是?” 少女瑰丽媚艳的脸忽地暗了暗,明澈眼神也似染了层蒙蒙的灰,半晌,才听她幽幽道:“家母闺名梅如歌,已辞世多年。” 闻言,风非帆不知怎的,心里顿时一凉,继而感觉全身皆冰凉冰凉的,似是整个人突然掉进了冰水一般,挣扎半晌爬不起来。 东方语看着他骤然失血变得煞白的脸,心下立时感觉错愕万分。 不禁皱眉在想:看他眉宇难掩的真切悲恸表情,难道皇帝与梅如歌是旧识?还是有什么不同寻常关系的那种? 东方语不时用眼光瞄一瞄皇帝,一时心念百转;风非帆心事如潮,似乎早就认定东方语的生母是他某个重要故人,乍一闻恶耗,半天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忽然像被重重冬霜覆盖般。 一时间,殿内竟异常沉默寂寥。 良久,皇帝缓缓抬起头,收敛起悲恸难明的情绪,望着目光透澈明亮的少女,慢慢道:“丫头……,如今朕的头风症算是好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嗯,你只管提出来,只要是朕做得到的,朕一定赏给你。” 少女略略挑了挑眉,眼底浮现惊讶,很快又被她掩饰了去。她淡淡看着面容清瘦的东晟帝君,心下渐渐漫过一种很怪异的情绪,她怎么听着他的声音,竟听出一股沉寂苍凉的味道。 “陛下,你的头风症还算不上是痊愈,想要以后不复发,你必须得坚持做到每天去跑步半个时辰;也少到高处吹风,尤其是冬天北风凛冽的时候,此外,还得注意保持心境平和……”她详详细细又将要注意的事项重复了一遍。 皇帝这次竟然半声不吭,任她说得涶沫横飞、口干舌燥,他亦不过偶尔抬起低垂的眉眼淡淡瞥她一下。 东方语说到后来,只得悻悻摸了摸鼻子,心道:好吧,她对待病人的时候是唠叨了一点,她也是为他好嘛!不过……反正她都将要注意的写下来了,到时只管嘱咐钱公公与宛清姑姑盯紧陛下,大概这头风症是不会再犯了。 眼睛一转,眸光闪闪里,心思便跳到皇帝刚才说的赏赐上来。 “陛下,臣女想……” “禀陛下,五殿下求见。”钱公公尖哑的声音一响起,便将少女轻脆悦耳的声音掩盖了去。 少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来搅局,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皇帝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脸色不悦、在旁小声喃喃自语的少女,“宣他进来。”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忽尔响起,便见一身明艳紫袍麦色皮肤的高大男子步入殿中,屈膝跪下的同时,朗声道:“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说话吧。” “谢父皇。”风情优雅站起,并顺手整理了本来就一丝不苟的衣摆,目光淡淡投向旁边垂首静立,却心不在焉的蓝衣少女。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音容笑貌就像被人用刀一点点铭刻上去一般,无比清晰地雕在了他心上。 也许是在很久以前那一次,大街上风吹落面纱,她嫣然回首眸光灿烂的时候,又或许还在更早,她的一颦一笑,她每一举手或投足,都深深牵动着他的心绪。 她与风昱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相处和谐,可以毫无顾忌,生气便横眉竖眼;高兴,便开怀大笑;即便是与那个生得妖孽般的,从小就是病秧子的堂弟在一起,她眉梢之间也会盈漾温柔或欢喜,她看墨白的眼神有时甚至温柔得令他心生妒忌。 甚至就是与跟前龙案后威严自成,喜怒难测的帝王在一起,她也可以或温和或调皮,总笑意盈脸与父皇其乐融融相奴婢感激娘娘 为什么独独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冷脸冷眼,对他,她脸上永远只有冷漠、鄙夷、不屑甚至厌恶的表情。 对,就是厌恶!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从她清澈眼眸里看到了深深厌恶的情绪,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从来就没有他的倒影。 她从来没将他看进眼里。 但他不知从何时起,目光便一直有意无意不自觉地追逐着那抹精灵似的淡蓝色身影。 所以今天,在他知道她治好父皇的病,大概要出宫的时刻,他瞒着母后,来了养心殿。 尽管她清亮眼眸里不加掩饰的厌恶深深刺痛着他的神经,尽管她早不再承认与他的婚约。 他也曾试过努力去忘记她,但他越想忘记,她的身影在他心里便越发清晰,冲,冲不淡;抹,更是抹不去。 所以现在,他来了,坚持出现在她面前;如果无法爱他,那就恨吧!至少这样,她眼里还能看到他的存在,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正眼看他,对着他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容。 风情又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浮着无奈,随即将目光转开。 “父皇”风情蓦地再度跪下,淡淡瞥了眼自他进来,便连一眼也吝啬给他的少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儿臣今天来,除了恭贺父皇龙体恢复康健之外,还有一事。” 皇帝抬起深邃眼眸,霸气浑然天成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便沉沉扫过去,面容似笑非笑:“还有何事?”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为儿臣赐婚。” “赐婚?”皇帝眯起双眼,冷芒闪动中,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随即带着困惑道:“这种事让你母后操办就好。” 风情仍旧挺直腰板跪在以汉白玉铺就的地上,缓缓道:“儿臣请求父皇下旨赐的婚事,那姑娘有点特别,母后她做不了主。” 事实上,皇后要求他以正妃之位尽快将东方舞娶进门;他当时应了,然后提出了一个附带要求,便是恳求皇后同意他娶东方舞的时候,对东方语许以侧妃之位同时娶进门。 但皇后当场怒火咆哮,坚决不同意他娶东方语。 他才会被逼无奈,瞒着皇后,前来请求皇帝下旨,只要有了圣旨,就算皇后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你这么一提,朕倒是想起来了,朕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就为你订了一门亲事。”皇帝略略挑了挑眉,回想了一下,露出恍然表情,道:“对了,朕记得订亲的对象就是东方家的千金,今年东方家那个二小姐是不是及笄了?既然是从小订的亲,你让你母后操办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特地跑来朕这请旨?” 好吧,刚想偷偷溜出去的东方语不得不承认,她被皇帝这番绝对迷糊的话给狠狠雷到了,还是雷到外焦里嫩那种。 她收住脚步,叹息,翻白眼。 心里大发感慨: 这个皇帝、这个皇帝,哦,不,应该说这个做人家父亲的皇帝,当得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之前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可以理解,可是——之前在帝都闹得沸沸洋洋的“退婚、休夫”事件,他老人家难道连一点点风闻也没有? 他这个皇帝就只负责每天坐在龙椅上,对着一叠叠永远看不完的奏折,打开、签字、合上?然后再由各路人马将他的命令一道道送出去,下达到各级官员手中? 真真是个一心只在政务上,两耳不闻宫外事的“特别好皇帝”呀! 她是不是该向礼部官员提议,让他们向老百姓征集万言书,作为对勤劳好皇帝的嘉奖? 皇帝眼角微转,突然注意到脸色古怪的东方语,随意问:“对了,小语,朕记得与情儿订亲的是东方家的二小姐,你在家里排行第几?” 少女飞快扭头,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抽了抽嘴角,这才慢腾腾走回殿中,两眼内冷芒飞溅,讪讪笑着应道:“嘿嘿,回陛下,臣女好像很不巧的,在家中正好排行第二。” “你也排行第二……?”皇帝有些困惑,大概是因为最近药喝多,脑袋不太灵光的缘故,一时竟转不过弯来,眼角无意瞥见少女低垂眼眸拼命忍住的闷笑,顿时惊悟,随后眼神泛冷,霸气十足地睥睨着少女:“你这个狡猾的丫头,原来与情儿订亲的就是你。” “请陛下明察。”少女笑意晏晏直视皇帝,眼神自信流溢,她上前一步,朝着皇帝行了一礼,才慢吞吞道:“臣女与五殿下早就没有关系了,现在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皇帝眼神沉沉掠向风情,目内寒光隐隐,“情儿,这是怎么回事?” “语儿”风情没有立即应解皇帝的疑惑,却是扭头定定看着东方语,“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你看,现在,你依旧是东方府的二小姐,我还是从小与你订亲的五殿下,我们之间的缘份这辈子是剪不断的。” 旁边笑晏晏俏立的绝色少女立时爆出满身的鸡皮疙瘩。 语儿?我呸!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敢用这么肉麻的称呼恶心她。 如果不是皇帝就在近前,东方语真想对着风情轮廓刚毅的脸大大呸上一口。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 以前她被东方舞母女弄傻打瘸的时候,他绝情断义甩下一纸退婚书,扬言宁愿娶个妓女都不会娶她;现在见她不傻不瘸了,又回过头来对她说,以前一切都不算数了? 丫丫的,就算这个时代是男权至上的时代,她也还没混到要吃回头草的落魄地步。 东方语深深吸了口气,将满腔愤怒使劲压下心头,勾出极其媚艳明丽的笑容,半眯着清亮眼眸,透着重重逼人寒光直直盯着风情,慢悠悠道:“五殿下今天说这话,传出去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么?还是,你眼前仍是漆黑夜晚,才会说着不醒的梦话?” 还剪不断的缘份? 我呸呸呸! 她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要与他这种见鬼的缘份! 皇帝冷冷扫过风情僵硬的脸,看着少女,淡淡道:“小语?你来说。” 说就说,谁怕谁啊! 东方语小脸一扬,随即滔滔不绝将风情如何嫌弃她,如何劈腿东方舞,又如何坚决退婚,后来又被她张狂休夫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风情在她悦耳的声音里沉默了,低头了,两眼暗淡了,脸色变黑了。 皇帝在她眉飞色舞的叙述里,冷眼挑眉,怒意翻涌。 “啪!” 声响如雷的拍桌声,震得桌上的杯子颤颤晃动,惊得旁边侍立的钱公公与宛清姑姑眉梢齐齐跳了跳。 少女仍旧笑眯眯,丝毫不受影响的表情,流丽眼神轻飘飘睨过去,冷眼看着异常震怒的皇帝。 “情儿,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脸面来这向朕请旨赐婚?”这句冰冷得冻死人的问话,皇帝几乎是咬断牙根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 “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所以今天用行动表明儿臣的决心,求父皇成全。”风情跪地伏首,从不肯轻易低下的头颅深深磕到地面上。 错?行动?决心? 东方语像是听到天大的冷笑话一般,毫不留情地白了风情一眼,目光里全是讥讽。 皇帝垂下深邃眼眸,敛动着眼底闪烁的暗芒,状似十分随意问:“小语,你的意思……?” 少女轻声嗤笑,皎皎目光泛着无边冷意,她摊了摊手,懒洋洋道:“陛下,你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吧,他请旨赐婚,不知请的是谁的旨,要赐的又是谁的婚!” “嗯?”皇帝扭头,看定跪地伏首的风情,声音透着绝对威严。 风情仍旧低头着,声音含着几分惭愧的味道:“儿臣……儿臣请父皇下旨,同时娶东方舞东方语两姐妹为正侧妃。”他顿了顿,又飞快补充了句:“这其实是母后的意思……!” “哦?娶两姐妹为正侧妃?”皇帝眼神隐含不明芒动,声带玩味问:“小语,现在,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少女懒懒一笑,眼睛一转,随即流光四溢,明丽如霞,“首先恭喜五殿下未来美梦成真,得享齐人之福,其次嘛……”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笑微微看着喜怒难辩的皇帝,笑吟吟道:“陛下刚才不是问臣女想要什么赏赐吗?” “现在我想好了,我要的赏赐就是——他!” 在皇帝惊讶的眼神中,风情惊喜的目光里,少女嫣然轻笑,闲闲补充道:“他请求任何事,都请陛下绝不应允。” 话音未落,风情倏地抬起磕地的头,满脸不敢置信。 皇帝眼神流漫着不怒而威的帝王霸气,淡淡瞥向殿中俏立少女,见她正随意以指尖绕着肩前飘垂的一缕发丝。 一瞥便收回冷压的目光,再缓缓扫落跪地的紫袍男子身上,长久凝绞不动。 沉默压抑的大殿,只闻几个轻微的呼吸声;风情僵硬着抬头的姿势,定定迎着皇帝冷凝的目光,墨黑双瞳微微露着忐忑期盼。 半晌,皇帝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那冷凝沉压的眼神换了冷淡神色,然后落在少女含笑脸庞,清晰吐字:“朕应了。” 身形高大的紫袍男子身形一阵摇晃,随后缓缓站了起来,俊脸一片铁色,深深凝望了垂首的少女一眼,连起了皱褶的衣衫也没有整理,就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养心殿。 少女神态相当平静,对那道高大身影颓靡的姿态根本视而不见。 她坏心在想:她的好姐姐东方舞如果知道了,即使她不要的男人,东方舞也得不到,不知道会有什么激烈反应呢。 风情走后,东方语便下去忙碌煮饭,自从吃过她做的饭后,皇帝便对她的手艺念念不忘,再吃御厨煮出来的东西,似乎都成了淡而无味的开水。 “陛下”少女端上她刚刚煮出来的菜肴,略带感触道:“吃过这顿饭,臣女就该出宫了。” 这时,风昱正好一脸春风盈面的走了进来。 “昱儿,过来一起吃。”皇帝已经拿起筷子,看见他立时笑着招呼,“小语煮的东西就是有滋味。” 风昱有些受宠若惊的挑了挑眉,平常皇帝是不可能与他们同席用餐的。 “小语,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皇帝没有理会风昱,又笑着招呼东方语。 东方语是什么人,她是在不该客气的时候,绝不会跟你客气的人;皇帝说,就喜欢她这份率真不矫情。 少女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笑吟吟拉过椅子就坐下;按照规矩,在皇帝动筷前,会有人将每道菜都试吃过,确保安全之后,皇帝才会开动。 东方语每次看见太监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上前试吃就觉得好笑,先用银针试过一遍,再让活人试吃一遍,之后才轮到他们。 这些古人们是不知道,有些毒药是银针试不出来的,还有些毒药是要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发作的,像试针试吃这样的保证其实又有几成安全性呢? 不过,尽管她在心里对这种做法很不屑,在皇帝面前,她还是很识相不会说穿的。 皇帝按规矩这么做,不过求一个心安而已。 用完膳,东方语又逗留了一会,随即便告辞出宫;风昱当然亲自送她出去了,他还有满肚疑问要问她呢。 在他们走后,皇后顶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突然也出现在皇帝面前,不过也只逗留了一盏茶那么长的时间而已;其中不过与皇帝来几句相敬如冰的客套话,别的什么也没做便离去了。 “皇宫真像只金壁辉煌的大鸟笼。”东方语一路走得欢快,笑得更是欢快,看着旁边收敛了张扬个性的洁癖男,忍不住笑嘻嘻调侃。 风昱用一双勾魂桃花眼白了她一眼,他才没有那么傻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若是说下去他岂非等于自己骂自己是只鸟?还是只镀金的名贵鸟?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显然被脑中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奇怪字眼给雷到了。 “嘿嘿,语丫头,”他忽尔放低声音,桃花眼里跳动着莫名兴奋光芒,“五哥去的时候,你到底当着父皇的面说了些什么?他出来时脸色难看得跟乌鸦似的。” 少女悄悄伸手摸了一把旁边的石狮,然后使劲拍上他手背,眨着明亮清澈眼睛,笑眯眯道:“真想知道?” 风昱用力点头,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风情脸色那么难看了,他是好奇,哦不,他是关心自家兄弟会不会受得什么特别严重的打击。 “想啊!那你先惨叫一声给姑娘听听。” “什么?” 少女笑嘻嘻用眼角往他手背瞟了瞟,“看看你手背上是什么?” “啊……!”风昱果然如她预料一般弹跳而起,清冽好听的声音惊叫起来其实也很难听,他簌簌抖着指头对着笑得眉飞色舞的少女,咬牙道:“你、你这个坏心的丫头,为什么天天惦记我这点小毛病呢!” 少女哈哈笑着,耸了耸肩,眼神清澈无辜之极,瞟向他用手帕搓得发红的手背,甜甜笑道:“呀,我是不小心,你怎能这么小气呢。对了,我记得某人不是说过,这小小的洁癖毛病已经不药而愈了,现在你吼这么大声是干什么呢?” 风昱俊脸上邪肆笑容僵化如石,盯着她笑靥如花的脸,真想狠狠拧上两把,这丫头还说什么不小心!看她坏笑得意的眼神,分明就是故意的。 似乎还嫌捉弄得不过瘾般,东方语故意将刚才抹灰的手递到风昱眼前晃了晃,然后才笑眯眯当面拍掉那些证据。 直至看到风昱露出青面獠牙的表情,她才悠悠道:“我将赏赐换成了请你父皇拒绝同意大姐成为你大嫂。” 风昱愕了一下,才回过神明白她说的是那桩,当下忍不住猛摇头,夸张地捶胸顿足,清冽声音含着惋惜道:“傻丫头,你怎么可以白白浪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浪费吗?”少女无所谓地嘻嘻一笑,眨了眨眼睛,淡淡道:“我不觉得。”她每逢想起刚穿越过来那一幕,心里就没停止个让东方舞嫁不成风情的念头,现在皇帝金口一开,东方舞想嫁给风情那就是做梦。 打瘸她,让那个男人退婚?一心惦记着五王妃之位? 嗯嗯,让东方舞永远惦记去吧。 风昱除了摇头,实在不知再说她什么才好,这丫头有时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有时候又让人喜爱得要死! 爱……? 风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对这个丫头用这个词?难道在他心里?不会的,不会的……! 东方语可没留意到风昱脸上变幻的表情,她正欢快往最后一重宫门走去呢。 只差三步,她就可以离开沉闷压抑令人发疯的皇宫,感受着从门口处吹拂过来的微风,她已经可以呼吸到外面自由清新的气息。 “皇后懿旨,立刻拦住前面一男一女。”声音飘渺如来自难窥深浅的地狱,却又急又冷。 东方语与风昱在出示令牌前,距宫门仅三步距离之遥处齐齐停了下来,扭头回望声源来处。 急骤的马蹄声,滚滚如响雷的厉喝声,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从东方语身后奔掠到前面,“吁”一声短喝,马蹄几乎腾空,而扫得极为干净的青石地面上仍因骏马戛然而止的蹄足,腾起零星几点尘埃。 东方语只觉一瞬,凛凛杀气扑面而来。 挑眉,再回首,数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利戟已沉沉架在她脖子上。 第58章 锒铛入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六殿下,得罪了。鴀尜丣晓”冰冷的声音又快又沉,也就在这一瞬间,风昱颈项上也迎来了与东方语一样的命运,被同时架上了几柄利器。 “宣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风昱桃花眼沉下来的时候,一身高贵慑人的气势顿时外露无遗。 “皇后娘娘有令,六殿下与这位姑娘涉嫌谋害陛下,特令属下将二位押回去。” 风昱一惊,急忙问:“父皇怎么了?” 东方语心下沉了沉,她高兴得太早了,皇后铁了心要将她的命留在皇宫,岂会让她轻易出了宫去。 “具体情形属下不知,属下只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懿旨办事,将两位先‘请’回去。” 东方语遗憾地望着宫门外宽阔的街道,与行色匆匆的路人,心下略生感叹:这条通往自由之路还真是漫长,这就叫咫尺天涯,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如远隔天涯。 明明只差几步之遥,她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皇宫。这件事临到眼前竟像个透明漂亮的泡泡,可望而不可及。 皇后一定要留她在皇宫,她就留下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皇后还有什么手段。 “放开她,我们跟你回去就是。”风昱皱着眉,清冽的声音含了压抑怒意。 东方语朝他笑了笑,迎上他担忧的眼神,慢慢道:“不要紧。” 宣统领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少女,扬手挥了挥。 那些又沉又冷的利器便齐齐撤离她的脖子。 作为嫌疑犯被押回去后,东方语与风昱同时享受到了蹲大牢的滋味。 他们被关在牢里,能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他们只能暗自猜测,大概皇帝中了毒,正昏迷不醒,御医正在全力集中救治;但基于皇帝特殊的身份,这件事一定会被全力保密的。 年贵妃听闻风昱涉嫌谋害皇帝之后,只能在在顺华宫里干着急,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因着她与风昱血缘亲母子的身份,她根本没法到天牢探望风昱;只能一边忧心着丈夫一边担忧着儿子。 一天一夜后,刑部尚书管正、大理寺卿霍平、御史台中丞徐立,这三人分别是掌管三司中,品级最高的官员;涉嫌到谋害国君这种惊天大案,自然得三司一同会审方可,于是,管正、霍平、徐立三人一同前往天牢,将风昱、东方语二人提到公堂秘密审问。 至于为什么要秘密会审,其实不用风昱说,东方语也明白,不外是怕皇帝中毒昏迷的事泄露出去,会引起东晟动荡。 管正、霍平、徐立三人在公案台后一字排排坐,霍平作为大理寺卿,是三司中权力最高的,所以他坐在主审之位上。 “将疑犯带上堂来。”霍平一声令下,立刻有衙差前去传令。 一会之后,狱卒将戴着手镣脚铐,换上正式犯人装的东方语与风昱给押到了公堂上。 因为风昱的身份,自然没人敢硬要他下跪;但东方语可不同了,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纤纤弱质女子,不用堂上三位大人出声,只见东方语迟疑那么一下,立时便有衙差上前,有人强行按着她肩头,有人在她身后发狠踢她双腿。 风昱当堂怒不可遏,红着眼,拖着镣铐扑过去,双手去推强按肩头的衙差,两腿对踢东方语的衙差顺势横扫而去。 末了,他还冷声骂道:“混账东西,你们知不知道她是谁,竟敢这么对她!” 霍平三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随即霍平对着衙差挥了挥手,衙差这才停下与风昱扭打的动作退了下去。 东方语缓缓站了起来,明亮眼睛淡淡扫了那些衙差一圈,眼底盈漫出汩汩冷华,尖锐明亮得惊人,收回目光,微笑看着脸色铁青的男子,慢慢道:“这点小事,我还受得住,你何必动怒呢。” 风昱握了握拳头,桃花眼溅出一片冰凉暗芒,盯着公案台后那一排官员,冷冷道:“霍大人,父皇曾亲下口谕,她对任何人皆不用下跪行礼。” “六殿下,目前她和你一样都是谋害陛下的疑犯,在大堂上,岂有不跪之理;嘿嘿,就是六殿下你,现在也该清醒记得自己是疑犯身份,是没有特权在我等面前站着说话的。”霍平沉着脸还未说话,旁边的刑部尚书管正便忍不住当即怒声咆哮。 “大人也会说,我和殿下只是有嫌疑而已;既然未能证罪,六殿下身为皇子之尊,何需对尔等下跪。”囚服加身的少女脸上并不见惧色,只见她唇畔漫出一抹轻蔑笑意,目光淡淡掠到三们官员身上,“至于我,莫非尔等因为陛下不在现场之上,便要公然抗旨?嗯?” 这话,隐含的性质可严重了。这不是变相说他们对陛下不遵,还暗中盼望着陛下永远不能醒来。 徐立皱着眉,冷冷盯着满脸镇定从容的少女,沉声道:“我等事前并不知道陛下有这道口谕,怠慢姑娘了。” 这还差不多! 少女懒懒垂下眼眸,嘴角微微翘起。对她有所不满?没关系,可以表示你的不满,但起码对她客气点。 “既然陛下有免跪口谕,那六殿下与东方姑娘就站着听审吧。”御史台中丞徐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是特别,尖冷中略带沙哑,像是什么粗糙的东西用力划在表面光滑的物品上发出那种戛粗的声音一样。 东方语一听,当下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心道这人的声音,怎么跟他的长相给人的感觉一样,尖削而冰冷粗糙又沙哑。 说罢,他朝坐在主审之位的大理寺卿霍平点了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管正扯出一抹怪异的冷笑,也点了点头,提高声音道:“将证物呈上堂。” 很快,有衙差将证物抬到大堂上来。 东方语听闻四个齐齐停住的脚步声,有些讶异回首,这一看,顿时令她傻眼。 被四个衙差合力抬上来的证物,竟然是他们之前与皇帝一起用膳时那张桌子,难怪她听到衙差们脚步声那么沉了,那张桌子可是金丝楠木作底,台面钳汉白玉石做成的。 然而,她讶异中,目光再往上飘,顿时心下一沉。桌面上依旧摆放着他们用膳时的碗筷,就连那些盛菜肴的碟子也还是原来摆放的样子,大多数碟子里还有他们吃剩的菜,跟他们用膳时摆放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根本没人收拾过一样。 这些都是证物? 难道说他们已经从这些东西当中查出皇帝中毒的来源? 风昱自看见这张桌子之后,他的眉头也紧锁不展,他也有着与东方语同样的困惑。 “两位对这桌上的东西不陌生吧?”霍平眉目泛沉,语气虽是疑问,但他脸上的神态却是再肯定不过。 是了,当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如果他们要否定,那多的是可以站出来作证的人。 只是——少女略略挑眉,透亮眼睛冷芒飞溅,他们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以为他们会抵赖? 风昱抢在东方语前头,漠然答:“这桌上的东西,包括这张桌子,都是我们与父皇一起用午膳时的东西。” “六殿下不觉得陌生就好。”又是徐立那道尖冷沙哑的声音,东方语忍不住难受地深呼吸了一下。 “传宫女花苓上堂。”如此迫不及待的,东方语不用看也知道是刑部尚书管正。 很快,外表看似十分老实的宫女花苓也被衙差带到了堂上,三个面无表情的大官,公堂两旁是两排木然肃立、手里还拿着刑棍的衙差,花苓一到堂上,立即便被肃杀的气氛吓得全身不停发抖。 东方语淡淡瞥了瞥这位在厨房协助过她,却胆小如鼠的宫女,眼底不置可否流泻着浅浅讥讽。 “啪”管正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摆出十足官威冷喝:“堂下何人,见到我等还不快快下跪,难道想先受一顿皮肉之苦吗?” 花苓本就胆小,哪里经得住他一吓一唬,惊堂木一响,她双腿便已发软,这一声冷喝响起,她早软趴趴跪在地上,伏首颤抖不休了。 管正似乎很满意宫女被他官威震慑的效果,双目飞快泛过一丝得意的冷嘲。 霍平立时道:“花苓,你过去仔细看看那张楠木石桌上的东西,看可还认得?” 花苓垂着头哆嗦着站了起来,十分听话地睁大眼睛,果真仔细地一样一样辨认着碟子里的食物,半晌,她才小声答:“回大人,奴婢认得这些食物,这些都是东方姑娘为陛下精心准备午膳时,在厨房亲自做的菜肴。” “很好。”霍平沉沉盯着花苓,又道:“你是亲眼看着东方语煮这些菜肴的吗?” “对,奴婢当时一直留在厨房里,替东方姑娘打下手。” “好,本官再问你,这些菜肴从一开始,每一道都是东方语亲手煮好的,对吧?”徐立一开口,那尖冷沙哑的声音几乎吓得花苓双腿又再度发软。 “回大人”花苓哆嗦着,双膝一弯,“扑”一声跪在了地上,头低得几乎埋到衣领里去,“奴婢只负责帮忙弄好食材,其他事情全是东方姑娘一个人单独完成的。” 管正双眼一挑,阴厉目光射落花苓身上,飞快接道:“那传菜呢?” “传菜——”花苓仍旧浑身哆嗦着,其实她很想说,大人你看桌上那么多道菜,怎么可能让东方姑娘一个人端完呢!但她可没这个胆量,只得嗫嚅道:“有其他人帮忙,东方姑娘也端了一些。” “你可以下去了。”霍平说话永远用一个没有起伏的声调,*的像把钝平的锤子一样。 花苓当下连滚带爬离开了大堂,她只是个胆小老实谨守本份的厨房小宫女,像上堂这种吓破胆的事,她这辈子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东方语只是静静站在堂中,含笑冷眼看着,并不曾出声为自己辩驳半句。她要看看接下来,他们还准备了什么证据让她招供。 霍平是主审,这种传证的命令自然由他下:“来人,传文公公与武公公上堂。” 文公公武公公? 东方语轻轻动了动坠得手腕不适的镣铐,嘴角微微翘起,这两太监不是负责试菜与试针的公公吗? 不管姓文还是姓武,两位太监都是皮肤白净高高瘦瘦的人,两人在衙差监押下,几乎是踮着脚尖急促地走进公堂来的。 “两位公公,本官现在问你们,这张桌子上的饭菜你们都事前试过的吧?” 两位公公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徐立的声音,乍一听闻,也齐齐吓了一跳。 但他们的定力明显比花苓要好,两位公公只是微微一怔,脸色随即回复了平常。 “回大人,奴才负责用银针试菜,陛下起筷前,奴才确实用银针一一试过这些食物,银针当时一直是雪亮的,证明菜肴里没有掺毒药。”说话的是斯斯文的文公公。 “回大人”高高瘦瘦的武公公,只两撇浓眉与他的姓氏相符,“奴才负责试菜,你看,奴才吃下那些菜到现在,一直都好好的,跟平常一样,证明菜肴里确实没有毒药,说句不怕大人你笑话的话,奴才就是连腹泄也没有。” 风昱一直紧张地看着二人,听完这番话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东方语见他紧张的神情,心下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怎么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两位公公既然为陛下试菜多年,一定不是轻易就可以被收卖的人,而且,她总感觉对方张的网并不在这。 “两位公公”管正两眼冷光闪烁,略黑的嘴角扯着诡异的笑,“你们一般是习惯于等陛下就座之后才试菜,还是怎么样?” 文武两位公公默默对望一眼,然后文公公道:“我们通常都等传完所有菜上桌,陛下就座之后才会开始试菜。” 霍平眉梢动了动,接着问:“那碗筷是谁布的?是在上菜前还是上完菜后再布?” “回大人”武公公的声音同样也细细柔柔,他似乎有意无意看了东方语一眼,才道:“传菜有专人传,同样布置碗筷,也有专人负责;只不过东方姑娘习惯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在上完最后一道菜肴后,她就动手布置碗筷,待陛下就座后,我们才上前一一试菜。” “是这样。那本官再问一个问题。”霍平看了看堂下明明被手镣脚铐锁着的,却一直镇定自若的少女,又道:“陛下专用的碗筷你们当时有没有试验过?” 文公公脸色微微变了变,谨慎答:“这个——陛下专用的碗筷也有专人负责,测试有无毒物沾染,并不是奴才们能做的。” “这就是说,东方语是在陛下之前最后一个接触到碗筷的人了。”管正淡淡接话,那斜斜流过的目光怎么看都透着不同寻常的诡芒。 两位公公交汇了一下眼神,随即齐齐点头:“是。” 霍平挑了挑眉,手一挥,道:“两位公公可以下去了。” 东方语心下暗暗寻思起来,两位公公的证词相当于为她先洗脱了在菜肴下毒的嫌疑,却又将她拖入到另外一个隐蔽的漩涡里。 她抬起头,静静盯着金丝楠木石桌上那套金贵的帝王御用碗筷。 风昱看见她的神情,也眯起一双勾魂桃花眼,眸光闪动扫凝那张楠木石桌上的东西。 霍平朝二人掠过一瞥意味不明的目光,再次沉声道:“将宫女花信带上堂来。” 东方语怔了怔,脑海里似乎对花信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衙差很快将另外一名宫女带到了公堂上。 宫女脚步拖沓,缓缓走到东方语旁边站定,在衙差半强逼下僵直跪下。 东方语略略扭头看过去,宫女身上穿的是宫里最低等的服饰,从宫女额侧垂下的毛燥松散发丝,只能隐隐窥到宫女脸色憔悴中泛着乌灰,轮廓极端瘦削,表情甚是木然,眼珠也呆滞得几乎不会转动,就像一尊会呼吸的木偶般。 东方语极快地皱了皱眉,她似乎认不出这个宫女到底是谁?更想不起跟她又有什么交集? 只不过这么差的脸色,这么差的服饰……,东方语脑中灵光一闪,蓦地记起一个地方来。 杂役房! 这个宫女满脸愁苦,一定是来自粗役繁重杂役房的人。 是了——当日她还在凤栖宫时,曾有一个为人十分单纯的小宫女每日陪着她去奇珍园拾落花。 不过半月时间,繁重的劳役就将一个原本鲜娇明媚的宫女辗榨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怪当日皇后将宫女驱出凤栖宫罚进杂役房时,宫女会害怕得全身发抖。 “花信,现在本官来问你,你抬起头来看一看,还认不认得旁边的人是谁?”管正似乎在三位大人中性子是最急切的,每次有不同证人上堂,都表现得那么迫不及待。 宫女花信慢慢抬头,在看见东方语淡定还隐隐含笑的脸庞,呆滞的眼睛忽地浮出一抹亮色。 “回大人”花信不敢直视上面那三位面容严厉的大官,只匆匆抬头一瞥,便快速低垂下去,“奴婢认识她,她是东方府的二小姐,奴婢曾服侍过她一段时间。” “好”东方语最烦那个人开口了,虽是短促一个字,但他尖冷沙哑的声音立时惊得跪地垂头的花信双肩抽动了一下,“那你说说,你服侍时,她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东方语脸上依旧是平静带笑的表情,似乎这一拔一拔被传上堂的宫女太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有人瞄了瞄她一直老神在在,波澜不惊的绝色面容,眼底闪过一抹痛恨,随即冷冷道:“东方语,你不会说你不认识这个宫女吧?” 少女微微挑眉看了过去,眼角含着一抹讥讽浅笑,管正在她特别明亮清澈的目光下,略略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头。 花信咬着下唇,偷偷瞟了一下东方语,又掠了一眼上面危襟正坐、满脸诡暗的管正,小声道:“奴婢记得当时在凤栖宫,东方姑娘曾说过,是皇后娘娘特意恩准她到奇珍园走动的,是以有一段日子,东方姑娘每天用过早膳之后,都会到奇珍园去。” 霍平淡淡看了一眼东方语,沉声问:“她到奇珍园都做了些什么?” “东方姑娘也没做什么,她每天清晨去奇珍园,一般都会先赏赏新鲜盛开的鲜花,然后再仔细收集一些新鲜掉落的花瓣。” “捡花瓣?”管正似乎并不打算掩饰他的急切,略略看了霍平一眼,立即便紧接着问花信:“她要那些残落的花瓣干什么?” 花信回想了一下,缓缓道:“东方姑娘是个很能干的人,她之所以认真仔细地将落花分类收集起来,是要拿那些花瓣制作一些不同功效的美容花露膏。” “当然,东方姑娘用落花做成的美容花露膏,并没有打算给别人用,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误会她。”花信似乎怕上面三位官员会误解般,又急急道:“就是奴婢,也在恳求了她很久,她才送了一些给奴婢,但那些都是纯粹用掉落的花瓣做成的,绝对没含有其他东西,而且美容效果很好。” “哦?东方语懂得收集花瓣自制美容用品?”霍平眼里流过一丝不明的玩味,与他左侧的徐立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道:“那她平常都会跟你说些什么?” 花信飞快看了东方语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小声道:“东方姑娘在收集落花的时候,大多数跟奴婢说的都是跟花有关的事情,比如说什么花跟什么花不能混在一起用,假若不小心混用了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假如不小心误食某些相克的食材,又该怎么去补救,等等。” “这么说来,东方语对食物或者植物相克方面很有研究了。”管正沉滑声音里含着冰冷讥笑。 那种笑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已经牢牢捉到别人把柄,随时可以将别人钉死一样。 东方语静静听着,心下渐渐漫过一种很怪异的情绪。 霍平看着花信,继续问:“对于东方语所说的这些知识,你当时有没有做什么笔记之类的?” “回大人,奴婢、奴婢并不识字。” 从右至左,管正、霍平、徐立听闻这话,面上齐齐露出反应不一的表情,有人隐隐表露出惋惜的遗憾;有人脸色似乎略略松了松,有人扬眉泛着深不可测的目光。 不管三位官员心思如何,风昱已为花信这番话深深皱起了眉头。 “那你是如何牢记东方语所教导的那些东西的?”管正随即飞快问,希望花信最好能提供点实质有形的证据。 然,花信将头埋得极低,似乎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般,就连他脸上的神情也不敢面对,小声道:“奴婢、奴婢就是看着那些花,一面想像着若将相克的食物误用的下场……这便记牢了。” 想起那人的交待,管正眉头大皱,目光冷冷压掠过花信头顶,心下冷哼了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 霍平手一挥,对着花信淡漠道:“好了,你现在下去吧。” 直至此刻,东方语绝色面容上,依旧一片平静、无波无澜的模样,那明亮眼眸甚至还不时飞出几缕讥讽的眼风,淡淡掠扫三位会审官员各具特色的脸。 但花信的出现,花信的供述,让她心下渐渐起了一种,早被一步步诱入陷阱的感觉。 早在她还沾沾自喜的时候,对手已步步为营,一点点为她铺就一条不归路。 思绪百转间,又听得霍平道:“将宫女珑儿带到了公堂上来。” 东方语低头盯着自己因镣铐磨擦而殷红的手腕,长睫掩映着漫亮的冷芒,她不必再用心去猜测这位叫珑儿的宫女是谁,因为她知道这个宫女一定也是在凤栖宫里,皇后早早安排下的,到关键时候可以要她命的人物。 窣窣窸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脚步带起的微风里还夹着一股香气。 东方语无声冷冷笑了笑,这宫女身上擦的可不是什么价格低廉的胭脂水粉,如果单凭一个二等或者三等宫女的月银,是绝对没有能力买得起这种香味的胭脂的。 叫作珑儿的宫女随后站到了与她并排的直线上,很识相知礼地立即跪下,跪姿简直像受过专业训练般,完美得让人找不出一点瑕玭来。 东方语眼角瞄见珑儿别在腰带上的香囊,目光再在珑儿极力隐藏却又似故意让人看到的,戴在颈项那条粒粒饱满圆润的珍珠项链,眼神渐渐便深了。 对这位珑儿,东方语心下不免略略有些期待起来,皇后费心赏赐如此贵重的首饰,不知这位珑儿又能为三位主审大人带来什么样重要的信息。 “奴婢珑儿拜见三位大人,不知三位大人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珑儿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则必尽。”声脆如玉珠落盘,节奏分明却又十分舒服悦耳。 管正的目光似乎一霎添了几分晃晃扎眼的亮。 三人中最寡言的徐立似乎也对这个相貌一般,但声音极吸引人的宫女起了一丝兴趣,竟抢在管正之前,刻意压着声音里的尖利道:“珑儿,你站起来,先认一认旁边那女的,看认不认识?” 珑儿又娇脆脆道:“谢大人。”随后便站了起来,还径直走到东方语跟前,很仔细地观看起东方语长相来。 半晌,才听得珑儿恭敬十足道:“回大人,东方府的二小姐曾在凤栖宫作客一段时间,奴婢虽未指派到二小姐跟前侍候,但总见过几面。” 这就是认识了。 管正露出满意的笑容,眼光亮亮地盯着珑儿看了看,道:“据说你手里有东方语不小心遗失的东西,这可是真的?” “回大人,自然是真的,不过奴婢手里的东西并不是二小姐遗失的,而是她自己藏在衣服里,换洗时忘记取出来的。” 霍平盯着一脸娇色的珑儿,疑惑道:“既然皇后娘娘没指派你去服侍她,她的换洗衣服怎会到你手上?” “这个大人有所不知,奴婢虽不直接到二小姐跟前侍候,但却管着底下侍候二小姐的其他人;她们也是无意中发现二小姐放在衣裳里的东西没有取出来,因此交到奴婢手上,奴婢原本想着要将东西交还给二小姐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那东西至今还在奴婢手里……。” 东方语心下倏然卷过阵阵凉意,她已经知道珑儿手里拿的她的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与皇帝的中毒事件……! 徐立略感兴趣问:“那此刻那些东方语遗忘的东西是否就在你身上?” 珑儿娇声轻笑:“大人们传唤奴婢到堂上,为的不就是那东西吗?奴婢怎敢不带来呢?” “大人们请看,二小姐曾经遗忘的就是这件东西。”她娇娇微笑着,从身上掏出一只很特别的小包。 说它特别,是因为那只小包,开口处是用一根细绳串连的,只要在打结处轻轻一拉,袋口就能松紧自如;当然最特别的还不是这点,而是那只用上好布料缝制成的小包,正反两面皆只绣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图案。 那图案简直就是用来做醒目标识的,似是生怕别人不认识一样,居然用扭曲的针法、单一的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语字,但最让人觉得怪异并且一眼就知道它主人是谁的,是这个语字图案,那个口字的绣法,竟然用多股混扭的瑰红丝线绣着夸张上扬的开口笑。 那张扬得意的唇形,活脱脱便是堂上穿着白色囚服,却仍然风姿不减的绝色少女翻版。 这件东西,就算她想否认,只怕也没有一人肯相信不是她的东西。 东方语在看清珑儿特意扬得极显眼的东西后,忍不住小声咕哝了句:“这年头,做人果然还是低调点好。”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霍平眉头紧拧道:“将东西呈上来” 衙差将东西从珑儿手里呈到了主审官面前,管正几乎没有细看,便立时道:“宣两位御医到堂。” 虽然太后皇后这些站在后宫权势顶点的女人们没有到场,但对于三司会审要调用御医一事,还是极力配合的,衙差只出去一小会,便有两名御医匆匆来到了公堂上。 霍平将掂了掂那只特别的小包,对御医们耳语了几句,随后只见两名御医拿着那只小包转入了堂后,只眨眼的功夫,两名御医便面色凝重地出来了。 “三位大人,小包里的各种粉末,多是具有毒性的。” 霍平看了看堂下丝毫不见慌乱的少女,对两位御医淡淡道:“辛苦两位了,两位先请回吧。” 御医们刚转身,管正便迫不及待扯眉发威,冷喝了起来:“东方语,事到如今,你还何话可说?陛下身上的毒一定是你下的!” 东方语不惊也不怒,气定神闲眨着明亮清澈眼睛,懒懒睨过去,半晌,轻声嗤笑道:“大人,如果我丢了一头猪,又恰巧在你府上看到一头同样的猪,那我是否也可以认定,大人府上那头猪就是我丢的那头呢?” “你……”管正立时被问得满面灰黑,半晌,涨红着脸,怒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休得狡辩。” “哦,事实吗?”少女凉凉瞟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讽,慢条斯理道:“事实是,没错,大人手中那只小包确实是我遗失的那只,但承如珑儿所说,这东西已在她手里有好长一段时间,说到这,我倒想问问这位珑儿姑娘,既然你早知道这是我的东西,这么长的时间,又怎么会连交还一个小东西都找不到时间呢?” 她略一顿,也不待珑儿说话,便又快速道:“莫非珑儿姑娘是故意不还的,好专门等着在今天拿出来立功呢?” 珑儿眼内狡色一现,随即低头辩道:“二小姐冤枉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个宫女,可比不得二小姐你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东方语无所谓地看了看她,继而微扬起头,淡淡望着管正,慢吞吞道:“管大人,你说我狡辩,那容我再请问大人一个问题。” 管正张嘴,随即在霍平沉压含怒的眼神里哑了声。 东方语便笑晏晏道:“我吃的饭是用白米煮出来的,大人你吃的饭也是用白米煮出来的,难道我能因为这两碗同是用白米煮出来的,却绝不相同的饭说成是同一碗饭吗?” “你、你……”管正涨红的脸又蓦然转成了黑,当堂你了半天,到底只能指着笑微微的少女,咆哮了句:“哼,你再巧言善辩也没用,要不是存心不良,你的小包里怎么装的全是毒药!” 东方语听罢,露出你十分无知兼好笑的神情,斜眼懒洋洋睨着他:“大人,我只承认那个小包就是我的,但你怎么证明里面那些毒药就是我的?大人要记住,这只小包离开我手里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谁知道当中,会不会有谁故意放了毒药进去构陷我呢?” 这是赤果果挑衅性的质疑! 这话无疑将所有可能接触过那只小包的人都给绕了进去,变成了意图构陷她的对象;就连凤栖宫那位也不例外。 即使有人心存怀疑,谁又敢当着三大官员的面当堂提出? 东方语根本就没有半点身为嫌犯的自觉。 管正的脸勃然绿了;霍平的脸色也沉中泛黑;徐立眯起眼睛,从下垂嘴角里嘿嘿飘出几声森然冷笑。 第59章 十拿九稳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而一直皱眉的风昱则被她几句随意张狂的话逗得乐了,紧绷的俊脸随即微微松展寸许;但随后又深深发狠地拧起了眉锋。覔璩淽晓 这些污脏的手镣脚铐,已经令他难忍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为了不让旁边那总笑意晏晏的少女再受牵连,他一定一掌就将这些鬼东西捣个稀巴烂。 “东方语,你竟敢诬蔑皇后娘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管正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几乎立即不顾身份拍桌而起,粗着嗓子当堂咆哮起来。 嗓门大就了不起? 东方语斜眼睥睨着他,嫣然一笑,继而慢腾腾道:“管大人何必恼羞成怒呢,我可没有指名道姓,更从没说皇后娘娘半句坏话,也没说是你往其中掺了毒药构陷我,我不过说有这种可能;至于谁做过,谁没做,那些人自然心里有数,不是你拍拍桌子就能抹掉拍净的。” 管正当即被她噎得干瞪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那个一直嫌弃挂在身上的金属东西污脏那洁癖家伙,顿时散开心底阴霾,桃花眼微微一闪,便再度泛出勾魂的媚光来。 想在语丫头那张利嘴下占便宜?再回娘胎里练个百八十年吧! 风昱淡淡瞥了管正一眼,当下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嘴角噙出淡淡讥讽笑意。 霍平压下眉梢,心下也因东方语这番话而起了怀疑,犹记得就在陛下昏迷不久之后,这位宫女珑儿忽然说出手里有东方语遗忘的东西,这其间蹊跷隐晦,确实令人心生疑窦,在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也确实很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暗中加了些什么东西进去也未可知。 心念一触动,他又记起近日在朝堂私下流传一则小道消息。 因陛下近段时间犯头风症,痛得十分厉害,陛下大多数时间都在养心殿休养,而将多数不动根本的政务同时交给六殿下与太子处理,但六殿下在政务方面表现出来的敏锐与能力远胜一个从小就学习帝王之道的太子。 传言陛下曾起了心思,要废太子而改立六殿下;又恰在这条消息悄悄流传不久后,恰逢离帝都五百多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发生了瘟疫,太子以储君之身主动请缨前往那个村庄试图控制瘟疫。 如果太子平息了瘟疫,到时衣锦归朝……,无论是民心人望,都有利于巩固他的储君之位。 偏偏这时候,六殿下推荐的东方语治好了陛下的头风症,又偏偏在这当口,陛下忽然身中奇毒,同时将炙手可热的六殿下与东方语拖入其中……。 这些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串连着,被一只阴谋大手在背后默默操纵。 想着想着,霍平的眉头渐渐皱得更深了。 他淡淡看了看风昱,又用眼角掠了眼急怒得上窜下跳的管正。 “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管大人,你可有什么办法证明小包里的东西就是她自己的东西吗?” 这极具艺术的问话,东方语微垂眼眸忽地亮了亮,看来这位霍平大官还不算是个一面倒的糊涂蛋。 “对呀,管大人,你一直坚持小包里装的什么毒药全都是我的东西,你有什么办法证明那些东西确实是我的吗?”少女微昂起头,笑眯眯盯着管正又黑又绿的脸,语气十分欢快。 “哼!”管正似乎对霍平有些不满,兀自冷冷剜了眼东方语,又斜斜瞟了下霍平,压抑着心头怒气,强辩道:“你少得意,总会有办法证明的。” 东方语报以浅浅一笑,却不再说话,她懒得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能不能证明小包里的东西是不是姑娘的,并不要紧。”徐立一开腔,东方语就皱眉,她实在很讨厌听到他那道尖冷沙哑的声音。“我们只不过需要通过这只小包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东方姑娘你不但精通医术,还会自制毒药,更深谙药性药理相克之道。” 徐立轻描淡写几句话,立即又将东方语的嫌疑扩大了无数倍。 管正扬了扬眉,眼睛亮了亮,黑脸终于有了轻蔑笑容。霍平略略皱起眉头,深深看了眼风昱,才将目光锁定风姿绝世容颜似画的少女,不带情绪道:“徐大人说得对,那只小包不过是用来佐证一些事情而已。” “东方姑娘,我看我们还是从头再开始说起比较好。”霍平不自觉用手轻轻敲着案头,盯紧少女不避不闪的目光,道:“刚才,负责试菜验毒的文武两位公公,已经证实了这些食物当中并没有什么毒药;我记得不错的话,东方姑娘你端完菜之后,是在陛下之前,最后一个接触到陛下专用碗筷的人。” 东方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件事既已证实,她没什么好说的,只管聆听霍平下文便是。 “东方姑娘可知道,问题便是出在这里。”他抬手指着金丝楠木石桌上的皇帝御用碗筷,冷冷道:“从陛下感觉不适到中毒昏迷,时间间隔并不长,这张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养心殿所有的东西,都在陛下昏迷后,被大批禁军、侍卫严密看管了起来,所以东方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会有人从中作梗。”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低垂长睫完全掩住了眼底讥讽暗芒。霍平这番话算是回驳刚才她的质疑吗? 但被大批禁军看守着,就真的无缝可钻了吗?谁知道禁军里有没有那人的手脚在呢? 不过是在世人眼中,相对安全一点罢了。 少女轻轻一笑,并没有驳斥霍平的话,而继续静静听着他说下去。 “随后赶到的御医,在检查过陛下情况后,便开始首先对这桌子上的食物进行了检查,当然他们在这些食物中是一无所获的;然而,奇就奇在,陛下专用的御碗底下,粘附着一点点不起眼的白色粉末。” 来了! 东方语心下冷冷一笑,脸上依旧保持淡淡微笑表情。 管正与徐立并没有在这时候插话,霍平微歇一口气后,得以继续道:“御医们也对这点点粉末进行了检验,但得出的结果——粉末并无毒性。”霍平说到这里,眼神微微闪了闪,似乎也对其中捉不到头绪的事感到困惑,“不过,他们很快又检查了陛下膳后用过的茶盏。” “据供述,东方姑娘与六殿下当时一齐在养心殿内与陛下共同用膳,后来又是东方姑娘你亲手为陛下泡的茶,这事,我没说错吧?” 东方语点了点头:“嗯,我在离开养心殿前,确实为陛下泡过一杯茶。” “御医们发现茶盏里的茶叶也没什么特别,只有一点,那就是茶叶里还掺杂了两片花参片。” 徐立听到这,也起了好奇之心,问:“花参性平和,补而不燥,很适合陛下犯头风症时泡茶饮用啊,霍大人?” 霍平淡淡看了看管正,又扫过徐立尖削的脸庞,事关重大,有些事情御医只会告诉他一个人。 “如果单独泡茶饮用,确实对陛下身体有所裨益,但——当御医们一直找不到陛下中毒根源时,他们当中有人突发奇想,将那只御碗下发现的粉末与茶盏里剩余少许的茶水混在一起,当然,他们也没发现有任何毒性;但他们随即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管正眉头莫名跳了跳,连忙盯着霍平急切问:“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霍平只定定看着东方语,语气隐隐含着困惑道:“他们将那些茶水喂给一只小狗,那只小狗突然变得狂燥不安,像是很兴奋的样子,但过了一刻钟后,那只小狗又突然安静下来,”他说到这时,眼底冷芒乍现,略一顿之后,声音忽地扬高了几分:“并且昏睡了过去。”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神坦荡无畏,这算什么情况?小狗被人喂了混有安眠药的兴奋剂? 管正微微有些失望道:“没有毒?小狗却兴奋狂燥?最后还昏睡过去?” 霍平点了点头,眼神幽幽荡着看不到底的阴厉,道:“但是,御医们将那些茶水倒了一部份到陛下专用那只御碗里,再检验时却发现,那些原本无毒的茶水突然成了有毒的,而且那毒性与陛下体内的还十分相似。” 东方语低垂的眼眸忽地跳出一抹冷芒来,好个一步三折的计谋,反复回旋才证实有毒?还是药性相似而已? 这就是说,御医们依然配不出解药,皇帝目前仍旧昏迷不醒! 听到这里,管正已经大大咧开了嘴角,冷冷笑道:“东方语,人证物证,无论你要什么证,现在都齐全了,所有证据都表明你就是下毒谋害陛下的凶犯无疑。” 东方语没有理会管正,只淡淡斜睨了他一眼,随即眸光凝定如渊,静静看向霍平,她脸上甚至还带着明媚笑意,就这样漫不经心问:“霍大人,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霍平掠了掠眼睑,目光无声扫过堂上几人,再慢慢凝回到少女身上,迎着她清亮无辜的眼神,道:“姑娘是最后一个接触到陛下御用碗筷的人,陛下之后喝那杯茶也是你亲手泡好递到陛下手上的;还有姑娘精通药理,深谙药性相克之道。” 他说到这里,略略顿了顿,声音缓缓沉了下去:“虽然那些最终证明有毒的茶水与陛下体内的只是相似,但就目前的证据来说,东方姑娘你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风昱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在一刹紧拧起来。 因为语丫头是最后接触又是最近距离接触那个人,还因为她懂得医理,有自制毒药的可能,所以她就成了被怀疑谋害父皇的特定确切对象? 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他冷冷挑眉,一双桃花眼两簇火焰噼啪燃旺,薄唇微动,便要对霍平的推论反唇相讥。 东方语凉凉看了看他,抢在他前面飞快道:“霍大人说的这些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我想问大人一句,假如真是我处心积虑下的毒,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知道,我刚刚治好了陛下的头风症,况且我跟陛下素无恩怨;在这之前,我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毒,还不必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局面。” “要说原因,这还不简单。”管正也不等霍平说话,立时便面带阴郁之色,抢道:“你所做的一切当然都是为了他!” 他手指一抬,直直指向了公堂中与少女并排而站的风昱。 “哦?管大人高见,我在这洗耳恭听,愿闻其详。不知我是怎么为六殿下犯下这件涛天大案的?”东方语冷冷挑眉,明亮眼神似笑非笑掠了过去,眼底幽幽流转着一片令人发悚的森凉。 管正碰到她的目光,全身莫名打了个寒颤,明明看这丫头平静带笑,还囚服加身,他怎会生出一股被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狮盯视着的可怖感。 “嘿,众所皆知的事,难道还怕别人说!”他阴厉眼神飞杀而过,抽着嘴角冷冷道:“第一件:他,曾为了你,在东方府大肆招摇赠送无数价值不菲的财物;这事你就是想否认也不可能,当日可有无数人亲眼所见他率着侍卫送东西到东方府上直达你的院子里。” 东方语笑眯眯点了点头,懒懒道:“谁说我要否认来着?大人请继续。” “这第二件:他为了你不惜骗盗皇宫贡品,只为搏你一笑。” “管大人慢着!”少女抖了抖坠得她手腕十分不适的手镣,笑容里寒光如刀,不偏不倚射向管正:“这骗盗皇宫贡品一事,管大人最好有真凭实据再说,否则——”她说这话的时候,坦然自信的目光里,竟不加掩饰溢满冰冷。 “诬蔑六殿下,那便是对皇室大不敬,管大人,你确定自己有能力承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吗?” 管正撞上她含着鄙薄不屑的眼光,脸色刹地红了红,犟自低低冷哼了一声,企图想找回点气势。 那件事,若不是因为风墨白那个妖魅得跟鬼似的病痨子,风昱早在陛下面前失势了。 “哼,你少得意。”管正是宁肯输人不输面子的,像他这样一个有身份的官员,若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失了面子,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下去,尤其是在霍平面前,这无论面子与威势都更不能失。 “就算不提那件事。”面子重要,但生命更重要,管理虽然强撑,但几乎立时就改口,“还有很多事证明你与他就是同谋。” “哦?”少女懒洋洋晃了晃手镣,堂上立时发出金属碰撞产生的索索之声,那声音响得霍平与徐立皆同时眉头一皱。 风昱看着她略略下垂的嘴角,一双勾魂桃花眼内莫名的闪过心疼,看这丫头这表情——一定是觉得这手镣很沉了吧! “哼,就拿桐化大街那间古香斋来说,世人只知古香斋每月都有一幅由六殿下提供的,价值千金的画作出售;却从来不知那间古董店幕后之主便是你这位娇滴滴的东方二小姐,你们俩既能合作开古董店,关系还能疏远了去吗?” 这话说得东方语又想大声嗤笑了,如果不是戴着手镣脚铐,如果不是站在公堂上受审,她真想好好指着管正的鼻子点醒点醒他,说话之前最好先过过脑子,免得说出来贻笑大方。 一点身为高官的素质都没有! 东方语懒懒挑了挑眉,很认真地盯着管正看了半晌,然后极其严肃道:“哦,管大人你府上一定养有很多头猪吧,若按管大人刚才的推论,是不是可以说,那些猪与大人你日夜同府而居,更能说明大人你其实与那些猪的关系也绝不匪浅呢?” “哈哈……”风昱当场很不给管正面子喷笑了出来,眉眼飞出一抹亮光,直凝定笑眯眯的少女,这丫头总能苦中作乐,挖苦人还带这么有水平。 霍平与徐立碍于身份面子,不太好意思直接嘲笑管正,当下只得扭过头,拼命忍着。 天知道,他们为了忍住几乎冲破口腔的狂笑,憋得都快内伤了。 堂上那些衙差个个皆动作整齐划一地低头,死命将笑声闷在肚子里。 “你、你……你,哼,事实摆在眼前,再牙尖嘴利也没用!”管正怒愤得腾地拍案站起,长袖忿忿一摔,顿时将公案上一只竹筒子扫翻,里面的令签立即哗哗往地上掉。 “事实?我倒还想听听,管大人还能举出什么事实铁证般的例子来!”少女微昂着头,眼神晶亮晶亮,丝毫不被他的怒气关扰到,绝世容颜上仍旧一派从容如花笑意。 “六殿下为了将你引荐到陛下面前,他不辞千辛万苦,做了很多事情来说服陛下,证明你是一个医术多么高明的神医,为的还不是将来提高你的身份地位作铺垫。” 管正话落,风昱深深皱了下眉,眼底蓦地涌出一股令人发麻的寒意,这件事他当时做得极为隐秘,听管正的语气,他似乎对这件事的经过十分清楚! 东方语心下微微搅起一片惊愕水花,她从一开始就不太愿意风昱将她会医术这事给暴露出来,却未曾想过,将她推荐到皇帝面前,他还需付出很大努力。 心念百转间,她怔怔的沉思着,一时忘记了嘲笑管正。 “还有一事,在此之前,你不惜自毁名声,在帝都大肆张扬休夫,抹黑五殿下。坊间对这事一直有个传言,老百姓都在传,你东方二小姐一定是为了某个人,才故意策划那件轰动帝都的事。” 管正斜着眼,冷冷一笑:“虽然是坊间传言,百姓猜测。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个传言果然在后面的事情里得到了证实。” 少女略一挑眉,眼神完全流露着明显好奇:“哦,怎么证实?” “你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就在陛下昏迷的当天,五殿下曾向陛下请旨,欲与你完婚,你却宁愿抗旨,直接当场拒绝了五殿下,这就是你与六殿下互生暧昧的铁证。” 这件事!东方语心下渐渐涌起一股凉意,她记得当时在殿中的除了她和皇帝,就只剩钱公公与宛清姑姑,还有就是当事人风情。管正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是风情那个可恨的混蛋透露出去的? 这种大失面子的事,按道理,风情的嘴巴应该紧得像蚌壳才是,又怎么可能自己将这一切捅出去? 莫非皇帝身边还有……? 这样一想,东方语眼神渐渐深了,明亮眼波在流盼中迷转,慢慢竟生出娇媚乱人眼的华彩荣光来,只是那晶亮的光彩比万年冰封的冰锥还要冰冷几分。 撇去心中杂念,少女语气一冷,淡淡道:“管大大,请慎言!” “姑且不论我与五殿下之间的事如何,就凭你单拿着街坊传言,便断定我与六殿下之间如何如何,这样的推论,大人不觉得有*份吗?”她冷淡一声嗤笑,眸光霎时锃亮如刀,静静划过管正面上,便呯一声溅起无数灼人的火花。 “只有无知百姓才会相信街坊传言,哦,其实我这话也不对,老百姓之所以会对传言津津乐道,不过是基于这些传言本身带给他们的兴奋性与趣味性,至于传言的真实性,老百姓不可能也不会去考究的。” 东方语话锋一转,眸光瞬息透寒:“但管大人你是一个有身份有素养的人,我实在想不通,大人你怎么也会相信这种不过让老百姓闲时磕牙一乐的街坊传言?” 这话,绝对赤果果笑话管正只是个光会装腔作势,而毫无脑子可言的蠢官! 公堂上众人的脸色又齐刷刷地变了。 管正的脸自然变得最明显也最快。 他当下再也忍不住了,这个黄毛丫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竟一再用言语暗示嘲讽他,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 好,他就让她看看,在公堂上得罪他这个刑部尚书,就是风昱这个落魄皇子也保不了她。 “哼,东方语,你竟一而再的对朝庭命官出言不逊,本官一再容忍你,到你眼中倒成了笑话。”管正脸色一沉,疾声厉喝:“来人,拿掌尺,替本官给她掌嘴二十下。” 管正声音一落,立刻有衙差拿了两面特制的掌尺站到东方语旁边跃跃欲试。 别看衙差手里的掌尺很薄,但这东西可不同一般单单用木块做成的掌尺,它在木块中间钳入薄薄的生铁,打的时候无须太用力,受刑的人,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二十下打在脸颊上,最多显得微微有些红肿。 但脸颊内部,口腔内壁却因中间那层生铁而生生烂掉一层,就是牙根也会在这特制掌尺下松动如沙,二十下打下去,脱掉几颗牙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风昱一见衙差拿出那东西,俊脸蓦然似罩了层寒冰,眼神更在瞬间窜起一股熊熊火焰。 东方语不经意瞄见他骤变的神色,心下还暗自嘀咕:瞧这家伙勃然变色的模样,难道这两块薄得跟层蝉翼似的板子,还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典故不成。 风昱看见她漫不经心的神情,知道这丫头并不识货。 当下又急又怒冷哼一声,语速极快道:“管大人,你让人执刑之前最好别忘记,她姓东方,她的父亲东方夜大将军手掌二十万军权,一直忠心耿耿在边疆守卫着我东晟疆土,你才能如此肆意坐在这对他的千金又锁又打。” 闻言,管正得意洋洋奸笑的脸倏地僵在了半空,半晌缓和不过来。 这种只顾眼前快意,不顾被人秋后算帐的事,向来不是他管正所为。 霍平眯起眼睛看着管正骤然变黑的脸色,心下念头百起,沉吟了一下,便解了管正犹豫到底打不打的尴尬,道:“管大人,东方姑娘年少方刚,难免会做出些一时逞口舌之快的事,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她斤斤计较呢,这掌嘴之刑,依我看,你就免了她吧。” 霍平好意送个台阶给他下,他就算不心存感激,也该识相顺势而下。然管正这人,平生最大愿望便是对霍平的大理寺卿之位取而代之。 这下有心发作,要给东方语一点教训,却又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一时脸色阴沉,硬是沉默半晌也不出声。 拿着掌尺的衙差正等着他一声令下,好过去一展雄风,这等了老半天,心里都等得不耐烦了,管正楞是没有发话让他打。 衙差脸上表情不免有些悻悻然,不敢太直接,却又一直不死心地眨着眼睛提醒管正。 一向中立少言的徐立,看着这冷沉的场面,瞟了瞟霍平又看了看管正,才不慌不忙道:“管大人心宽气广,自然不会跟一个年少无知的丫头计较,对吧?” 情势成了二比一,管正默默垂下眉梢,他除了心里恼恨,此刻,那还能真让人去打东方语呢! 暗咬着牙根,低低怨恨地叹了一声,冷冷道:“本官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本官传这掌尺上来,不过想吓唬吓唬她而已。” 东方语倒是一直波澜不惊的态度,似乎公案后那三个大官争议的对象跟她无关一样。 管正悻悻令衙差退了下去,又不甘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东方语对他的怨怼神情,不过报以淡淡一笑,眼神依旧那么清亮无辜。 她又不是傻子,故意激怒管正讨打。 她早看出这三大官员当中,管正性子阴沉又急切;有最大话事权的霍平虽为人严谨,但古板而公正,并不像个会滥用或纵容别人滥用刑罚来达到目的的人;至于话最少,一出声必然令她感觉不舒服的徐立,则是个心性深沉,难以捉摸的中立派。 皇帝将这三人放在这三个位置上,自然是有他一番考量与道理的。 这一试,果不其然,立时便试出这三人真性情来。 三司会审,有霍平主审,有东方夜这个大将军的光环在头顶罩着,管正是不敢真拿她怎么样的。 除非他们将手脚伸到牢里,不过……即使那样,她也不会怕他们。 诸般念头在心里闪过,东方语眉眼弯弯,无声欢快地笑了。 “管大人,你说我下毒谋害陛下,是为了六殿下,那么我想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六殿下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与我合伙谋害陛下,这又是为什么呢?” 管正瞥着她笑靥如花的脸,真想拿把大捶抡起,然后狠狠砸下去。 “他既然是皇子,你说他毒害陛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呀?”东方语笑意如花,闪着明亮眼眸,故意将手镣晃得叮咚响,“管大人怎么不接着继续往下说呢?你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请恕我愚钝,不会猜谜,所以猜不出你的谜底。” 管正脸色骤然变了好几变,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半晌,咬着牙,硬是不吭声。 霍平的眼神在这片刻慢慢变得幽深如海,变幻眼神透着令人费解的光芒。 他知道管正刚才脱口而出想说的是什么,他来审案之前,心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到了现在,他反而不太确定了,甚至更愿意相信风昱与东方语是清白的。 要说风昱无端下毒谋害陛下,是为了趁太子外涉期间纂夺大位,这事仔细推敲下来,根本就不可靠。 先不说冷氏一族近期未见异动,就是年贵妃一脉也一切正常如昔;单说就风昱目前在陛下跟前无两的风头,再加上暗中流传的,陛下要废太子而改立风昱的消息;风昱根本没必要行此险着,甘冒天下大不韪通过弑父杀君的形式来夺取大位。 但若说这件事是皇后与丞相尤氏一族所构陷的阴谋,可能性倒还大些,但太子目前不在帝都,万一这计划发生意外,太子作为储君赶不回来,尤氏一族的算盘岂不到头来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霍平在脑里将相关人物与线索一一联系起来,细细又过了一遍,却仍旧理不出头绪来。 “霍大人。”东方语声音欢快,眸光闪闪,道:“就算有前面一系列的所谓证据,却没有一样能够直接指认我就是下毒谋害陛下的实证,你最多也只能是通过那些所谓的证据,将我推定为嫌疑最大的疑凶而已。” 少女懒懒地扬了扬眉,又慢腾腾道:“不过,霍大人,我还想多嘴问一句:莫非在大人眼里,我东方语的智商就跟头猪差不多吗?要不然,我在养心殿为陛下治病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机会,早就可以下毒,如果我真有那心的话。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出宫的时候,挑个最不好的时机,来做这件事?将嫌疑往自己身上引?” 管正冷冷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欲盖弥彰,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东方语眯着眼眸,定定望过去,平静眼神里瞬间透出一股令人打颤的凉意,幽幽道:“按管大人这意思,我是活得不耐烦,自己想找死吗?” 极端挑衅的语气,极度睥睨的眼神,绝对不留情面的反唇相讥。 管正泛沉的脸色再次被她轻易激得爆红。 徐立与管正同时侧目朝东方语望过来,一瞬,几乎又同时看向霍平。 因为少女脸上从容自信的神态,明显灼痛了他们眼睛。 更因为此刻,他们谁心里都清楚,东方语说的是事实,尽管他们之前传唤了那么多人证,做了那么多功夫,但俱不过旁证,而他们只能依据旁证一步步推出结论而已。 至于这个结论是否真实可靠,那还有待进一步查证。眼下除非他们拿得出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否则最多充其量也只能认定东方语与风昱是疑犯而已。 霍平不得不在少女坦荡明亮的眼神中点了点头,道:“嗯,东方姑娘说得对,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的确还不能肯定你就是下毒的凶犯,不过,姑娘若想摆脱嫌疑,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除非……。” 东方语眉梢闲闲动了动,她才不管霍平半吊子的话里藏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她现在扛着那么多斤金属在手脚上,站得很累,非常的累。 于是,她眼眸一转,勾起嘴角淡淡笑着,慢吞吞道:“霍大人,有一件事实在很令人奇怪,你传唤了那么多宫女太监前来公堂,为什么独独不见养心殿里的钱公公与宛清姑姑呢?” 东方语略一顿,流丽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脸上,又道:“他们当时都在殿内,而且一直近身侍候陛下,要真有些什么可以证明我是凶犯的话,我想他们的证词一定是最有力的。” 霍平极快地皱了皱眉,她以为他不想传唤那两个贴身服侍陛下的宫人吗? 陛下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皇后以他们两人惯常服侍陛下为由,牢牢将二人留在陛下身边守着,捉拿真凶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陛下的性命,他只得先从别人那里入手调查。 但这些证据,查来查去也只能间接推定风昱与东方语是目前嫌疑最大的共犯。 霍平思忖了一下,看了看风昱与东方语,慢慢道:“本官会请钱公公与宛清姑姑上堂作证的,基于本案疑点颇多,还需要重新取证,今天审理暂且到此。” 也不待惊讶的管正与阴沉的徐立反应,他便快快道:“来人,将他们带回天牢好好看守。” 牢房里,微弱如丝的光线从指甲大的气孔隐隐透下来,阴暗潮湿、臭味阵阵,这些就是牢房特有的现象。 自离开公堂,风昱的眉头便没有松展过,连脸色也泛着摇摇欲坠的苍白;这样脏劣的环境,他没有直接将胃内酸水都吐出来,还多得以前在墨白别苑时,东方语对他那段非人折磨的经历。 “喂,你没事吧?”牢房的环境是差了点,尤其对于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又有洁癖毛病的家伙来说,这差了点,立刻就变成差很多。 她是真担心他会捱不住晕倒过去,那她的麻烦可大了。 之前将他们关在这里的一天一夜时间,她一直没看到他碰过牢房里的任何一点东西,除了他脚底下踩着的地面。 “我还好,倒是你?”风昱白着脸,勉强撑着桃花眼笑了笑,眸内闪过淡淡疼惜,低低叹息道:“看来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完全变成好心办坏事的典型。” 东方语晃着碍事的手镣,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她自认干净到风昱没有借口嫌弃的手帕,费力地递了过去,“拿这个垫着,你好歹坐下来歇一下吧,这样一直站着你会吃不消的,嗯,洁癖也得分场合,对不对!” 风昱愕了一下,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听着她半玩笑半安慰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洁癖要是能控制,他想什么时候不怕脏不畏污,那就不叫毛病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深深凝望着少女因沾染到灰尘而有少许污脏的脸,有片刻失神。 似乎无论在任何恶劣环境下,这个看似柔弱总爱捉弄人的女子,俏脸上总爱挂着笑,就是那双特别透亮明澈的眼睛,也时刻盈漾着令人欢喜的波光,那里似乎有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要看进那双清澈眼眸里,再浮燥的情绪都能奇异地安静下来。 就像现在,他们身陷囹圄,外头有无数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最坏的下场,他的父皇再也无法清醒过来,而他们到最后得枉死,她依然整天笑眯眯,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慌张的神态,永远是那么漫不经心的笑意晏晏,眸内不时闪动着狡黠光芒。 “喂,风昱,我说你该不会因这环境产生严重心理障碍了吧?”少女见他半天不吱声,忍不住挑了挑眉,凉凉道。 风昱略略避过她晶亮熠熠的眼神,作势恼怒道:“咳,语丫头,你这个黑心肝的,你就不能盼我好?什么心理障碍!” 说话间,他皱着眉头,半闭着眼睛,找了块其实完全看不出干净的地,摊开她的手帕,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无论如何难以忍受,为了保存体力,他硬着头皮也得忍下去,他们不能在里面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自救,一定要洗脱嫌疑,带她离开这里。 他可以想见,他的母妃现在也一定被人拘禁在顺华宫里,寸步难行。而他的祖母冷太后,因为担心父皇,短时间内根本无瑕顾及他。 东方语随意拨了把干草,大咧咧靠着墙壁坐下,低声道:“你说,霍平迟迟不肯传唤钱公公与宛清姑姑,是不是在我们离开养心殿后,又有某些人或者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过?又或者他们俩现在被人软禁起来了,还是已经被咔嚓了?霍平根本没办法传唤他们?” 风昱转过脸,与她眉眼相对着,想了一下,才道:“他们应该还活着,若是背后布置这一切那人想将我们置之死地,他们俩绝对是最佳最有力的人证。” 东方语想了想,道:“先不管他们了,你给我说说,朝中最主要的派系都有哪些,嗯,我的意思是说势力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未来有可能争夺皇位的派系,就像三司会审这三个官,分属不同派系一样。” 以前她总觉得朝庭政治权力这些东西离她太遥远,根本无心了解或收集些什么与朝政人事有关的信息,但现在,她已经被卷入到政治这个无形旋涡里,想要抽身,那是不可能了,她总得了解清楚她的敌人都有哪些吧。 风昱见她表情少有的认真严肃,不禁挑着眉,哑然失笑道:“语丫头,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复杂,太子一派自有皇后母族支持,对了,当朝丞相是皇后胞兄,另外,定国侯是皇后胞弟;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父皇这么多年皆有意压制其他人的势力,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又不让哪位皇子的势力越过太子。” 闻言,东方语微感意外,思忖了一下才道:“这么说,加上风情手握的兵权,眼下来看,太子的储君之位是十拿九稳的,他应该十分具有优越感才对,那他们为什么又要一直针对你呢?” ------题外话------ 洁癖昱:丫头,我要疯了。 小语:嘿嘿,你本来就风。 洁癖昱:说正经的。 小语:我什么时候说的都是正经的。 风昱:两眼一翻,桃花眼变成死鱼眼。 第60章 送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昱叹了口气,神色略略有些不自然,道:“那是因为我母妃与太后本是表亲一族。覔璩淽晓” 东方语怔了怔,似乎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情,她还真不清楚太后与年贵妃之间有这层关系在。 太后姓冷。 她忽地想起另外一件盘疑在她心里好久的事情来。 “那幽兰郡主冷兰若跟你是什么关系?” 风昱略略别过头,苍白俊脸浮起了尴尬之色,别扭了半天,清冽声音似乎夹着莫名痛恨,道:“母妃与太后作主,从小给我订下的亲事,她就是表舅的女儿。” 冷兰若是——风昱的未婚妻? 东方语吃了一惊,随即对以前冷兰若眼底露出莫名对她的怨恨释疑,她在心下慢慢叹了口气,很不幸地,她又一次被人当成了假想敌。 为了保存家族利益,表亲之间相互联姻,是很常见的事。就像皇后,让她娘家的侄女嫁给了她的儿子风络做太子妃;她只是有些惊讶,有些意外风昱竟也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依这厮张扬爱自由的个性,一定十分讨厌这样从小就被安排好的命运,所以他刚才说得那么不情愿,声音还隐隐含着痛恨的情绪。 接下来,不用再问,东方语也可以猜出,太后娘家的势力与年贵妃背后的势力一定像紧拧成一股的绳一样凝结在一块,而风昱无疑便是这股绳所结的头。 这么说,风昱是目前唯一可以与太子一争长短的皇子了! 在这种情形下,皇帝偏偏还对风昱流露出明显的欢喜之心。 难怪皇后一再二要除掉他了。 但这厮真有争逐皇位之心吗? 东方语斜眼瞥他半天,仍瞧不出底细来。 还是皇帝真有废太子而易储之意? 如果皇帝真曾透露过这层意思,那么这次的皇帝中毒事件,就绝不会是单单构陷除掉她与风昱的阴谋那么简单。 “对了,太子现在人在哪?”东方语忽地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又急急问:“墨白现在又在哪里?” 风昱皱了皱眉,表情略略有些犹疑,这两人目前的下落都是朝庭的秘密,且关系重大,这时候让她知道……? “怎么了,瞧你为难的样子,莫非太子并不在帝都?”她语气本来懒洋洋的,甚至含了一丝特意调侃风昱的味道,随即脑中灵光一闪,严肃地拧起了眉,道:“难道墨白也……?” 风昱苦笑了一下,警剔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飞快道:“既然都被你猜出来了,我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不错,他们二人早在前些时日就奉父皇密诏离开帝都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会经常出入皇宫,因为他被皇帝捉来替班处理政务了。 他因为讨厌那些繁琐的政务,为了能够迅速有效地处理完那些烦人的事,他在年纪还很小,大概还是跟其他皇子一起上学堂的时候,他就狠狠下过一番功夫。 可恨的是,因为他处理政务能力还不赖,便经常在太子离朝外出不能行辅政之责时,或者父皇犯病懒于理政的时候,他就会被抓来替班。 所以有些机密大事,皇帝并不瞒他。 东方语心下渐渐涌起一股凉意,那种感觉似是她慢慢被层层逼来的迷雾遮住了视线一样,有种令她如临深渊的感觉。 “太子究竟因什么事离开帝都?又去了什么地方?”她说得很轻很慢,脑子在飞快运转着,试图将某些关键的东西串连在一起,理出头绪。 风昱见她脸上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由得心下一沉,皱起眉头,含了一丝莫名紧张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东方语看着他勾魂的桃花眼,慢慢道:“你难道不觉得太子离开帝都,与现在陛下中毒昏迷不醒,这两者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吗?” 风昱到底是常在权力窝里打滚的人,经东方语这么一提醒,他心下立时一惊,当即被脑海里一个倏然闪现的念头给骇出一身冷汗来,他掩了唇,凑近少女耳边,沉声道:“难道你怀疑皇后他们……?” 东方语沉沉点了点头,语气难得沉重道:“你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吗?如果太子能够在短时间内赶回帝都的话,那我们,包括你母妃、还有她身后那些势力,到时全都会被人包了饺子,来个一锅熟。” 风昱虽对她话中用词感到有些奇怪,但她的意思他是听得十分明白的。 当下暗自在脑里回想着太子主动请缨的事情。 半晌,在少女冷静的目光中,他慢慢道:“一个月前,父皇突然接到五百里外一个村庄发生瘟疫的急报,你知道,对于这种事情,父皇为了不想引起东晟百姓不必要的惊慌,肯定要严密封锁消息的。” 少女随手拿起一根干草在地上乱画,闻言,怔了怔,愕然道:“瘟疫?” “对,就是瘟疫。”风昱沉下眉头,道:“幸而只是发生在一个人口并不密集的偏远小村庄,但人再少,也是东晟的百姓,父皇不可能放任不管,正在头痛着派谁前去查探疫情时,太子在知道这事后,主动向父皇请缨前往那个村庄去。” “他主动请缨,你父皇就同意了?皇后不担心她的宝贝儿子会染上瘟疫吗?居然也会同意他以一国储君的身份前去?” 风昱无奈地看着她,苦笑道:“语丫头,你说话能不能别像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好歹留点过程给人消化吧。” 东方语皮笑肉不笑地翻了翻白眼,随即轻嗤一声,她这不是着急吗? 她总感觉这所谓的突发瘟疫很有问题。 “父皇原先存了试探之心,并没有立即同意太子所请;至于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对太子此举可谓双手双脚的赞成。” 东方语扬起眉梢,立即问:“那后来呢?皇帝怎么就同意了?” “后来底下连番急报送来,而太子又表现得十分担忧宽仁的模样,父皇考虑再三,才确定准了他的请求,让他带着两名有经验的御医一同前往那个村庄。” 东方语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路程与所需时间,又问道:“五百里外……,嗯,那太子走后,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风昱忽地斜眼看她,神情微微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满,“你为父皇诊治头风症时,头脑那么灵光,怎么这会突然变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东方语眯起双眼正冷冷睨过去,忽然记起她曾说过,皇帝是因为忧思过度,又经常在高处受风,才会常犯头风。这一提,她心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忧思过度的原因在这呢。 少女轻轻挑眉,睨了难以忍受污脏的家伙一眼,唇畔忽然漫出一丝惊人寒意来,只见她笑意隐隐,却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时间过去大半月,按理太子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但直至皇帝被人下毒前,都没有收到任何一丝关于那个发生瘟疫小村庄的消息。” 风昱俊脸上染了一层无奈,叹道:“这正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蹊跷处。” 东方语扔掉手里的干草,忽然语气森森道:“如果那场瘟疫根本不是真的呢?” 风昱被她这个大胆假设吓了一跳,身子一震,整个人几乎仰面倒地,他看定她眼波生辉的眼睛,急急道:“不是真的?怎么会不是真的?瘟疫是要死人的,这还能有假?” 东方语蓦地眯起眼眸,深深地久久地盯着他,盯到他几乎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时,盯到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时,她才懒懒收回那道渗人的视线,幽幽道:“你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吧,你说我这个假设会不会根本就是事实的真相。” 风昱一怔,目光闪动中,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如果那场瘟疫根本不是真的,那么那些所谓的急报,还有太子一再不遗余力的主动请缨,皇后的举手赞成……。 风昱艰难地闭上眼睛,如果那是一场人为的瘟疫,太子前去,自然是为了提高民望收服人心,为日后顺利登基作好准备了。 那么墨白离开帝都的事会不会也是……? 看着他俊脸上骤然煞白泛起焦急的脸色,东方语凉凉道:“嗯,看样子,你是想明白了,现在可以将墨白的事情也告诉我了吧?” 风昱皱了皱眉,勾魂桃花眼内沉淀出一片幽幽灰色,半晌,他咬着牙,清冽声音压抑着某种恐惧,缓缓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大概是因为地方上缴到户部的库银,在押解上帝都途中出了意外,墨白便奉了父皇密诏秘密前去出事地点查探。” 库银出问题? 不知怎的,东方语心下忽地涌起一阵冰冷之意,好像有什么令她觉得心惊肉跳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帝都的吗?” 风昱想了一下,才答:“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天前吧。” “十天前?”少女身体突然晃了晃,那时距月心宫发生的事不过廖廖几天,“他的伤,他的伤……?” 东方语低低的呢喃几乎小若无声,风昱只见她嘴唇轻轻颤动着,素来镇定的神态有一瞬惊慌漫过,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从容的波光。 几乎立即的,风昱捕捉到她瞬间异样,忍不住急切问:“十天前怎么了?” 东方语缓缓摇了摇头,双手无意识地互搓着渐渐发红的手背,语气含了一丝不确定,问:“你知道他离开的时候,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月心宫那晚所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情,风昱并不知情;而在此时此地,东方语也不打算让风昱知道那晚的事。 她只好暗暗在心里祈求,但愿墨白在离开帝都前,他身上的伤已经没事。 风昱定定盯着她在暗影里看起来有些虚幻的脸,担忧问:“他当时走得匆忙,我并没有见到他;嗯,莫非……你知道他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东方语闭了一下眼睛,随即微微笑道:“我一直被皇后强行留在凤栖宫里,哪能知道他什么事情。” “那你是担心什么?”风昱将这话脱口而出,里面淡淡含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酸味。 “你不觉得太子与墨白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帝都,这两件事太过巧合了吗?”东方语沉了沉眉梢,心下莫名一紧,“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人为,那么……?” 风昱紧绷的神经立时被她这句喃喃自语的话给惊得绷满到极点。 不管墨白有没有明确表态站队,但依着墨白与太后的关系,再依着太后与年贵妃的关系,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将墨白自动归到风昱那边的阵营里。 东方语皱了皱眉,心下猜测着,假如那场库银意外是有人故意将他调出帝都的话……。 “人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上缴的库银动歪心思?”似乎要说服自己心里莫名涌起的惊慌一般,“一定是巧合而已,对,一定是巧合。” 东方语深深凝望着他因过度震惊而有些煞白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掩去眼底担忧,轻轻道:“风昱,这种时候,我们不能自欺欺人,一定要将事情往最坏方面设想。” “最坏方面?”风昱喃喃重复着,眼神有些灰暗的眸子慢慢拢了丝亮色,凝视着少女镇定从容的神态,迎进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那两点墨晶冰锐的亮仿佛就如在黑夜里引导的明灯,拥有着奇异安宁人心的力量,风昱慌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飞快在脑中将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以他政治的敏锐直觉,他几乎立刻嗅出了某种叫做阴谋的味道。 语丫头说得对,瘟疫的事与库银在途中发生意外的事,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目的便是要将墨白调离帝都,好让墨白对他们鞭长莫及……。 东方语看着他勾魂的桃花眼再度泛出迷人的光彩,唇畔缓缓绽放了一抹绝代风华的笑靥来,无论前面有多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只要他们自己首先不惊慌,就一定会找到突破口的,现在他们迫切要做的是争取时间。不过,一切都得先离开天牢再说。 “对了,你知不知道墨白去的地方离帝都有多远?” “事发地点距帝都大概有六百多里远吧,怎么……?”疑惑未问出口,风昱心里蓦地惊得直下沉,语丫头的意思是,墨白也有危险? 东方语看见他骤变的脸色,眨着明亮清澈眼睛,嘴角无声淌出一缕冰凉笑意,风昱显然也想到了她所担心的事。 “风昱,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她轻悦声音淡淡响起,眼神一瞬澄亮如星辰,“据我观察,太后是个极为严厉的人,我想知道,她对你们所有孙辈都一样严厉不亲近吗?那她为何又独独对墨白例外?” 风昱动了动僵硬的姿势,往少女方向挪了挪,飞快抬眸四下张望了一会,才低声道:“这件事涉及到一件皇室秘辛,你确定真想知道吗?” 打听皇室秘辛,万一今天他们牢里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即便她这次侥幸不死,日后也死定了。 东方语微微弯起嘴角,清澈眼眸闪亮闪亮的,她当然知道打听皇室秘辛是禁忌,但现在,唯有弄清事情的源头,她才好找到突破口,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喂,你不会再靠过来一点,还有,你该不会除了轻功,别的什么都不会吧?”少女挑眉凉凉一笑,半含揶揄半暗示道。 风昱怔了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眨了眨勾魂桃花眼,对少女露出会心一笑。 只要他没说出声,就算这牢房四周有监视的人,也听不到他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又怎么去告密呢? 只是这铁栅,还有这墙壁,光是看一眼,他就觉得胃部翻腾得直想吐了。风昱就着昏暗的光线,目光定定凝在铁栅与墙壁一刻钟之久。 在东方语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将他的眉头都皱出三条小溪的时候,他闭上眼眸,一咬牙,以豁出去的神情,“蹭”一下掠到了离东方语最近的铁栅,靠着墙壁凑近了少女从铁栅中侧过来的耳朵。 少女圆润如珠的耳垂近在他温软唇畔,风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呯呯加快了几分,鼻端嗅着少女清淡体香,心神禁不住随即一漾,因少女侧头的姿势,有几缕发丝便调皮地扫落到他脸上,又从他衣襟钻入到他脖颈里。 也不知是因为少女的气息还是少女独特的幽淡体香,还是因为牢房里光线太暗的关系,他忽然便觉得身心激荡,目光落在少女风华绝代的容颜上,他觉得这锈迹斑斑的铁栅与黑乎乎的墙壁也没有污脏得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微张了薄唇,缓缓朝那暗影里娇艳欲滴的脸颊移了过去。 “喂,磨磳什么呢?”东方语皱了皱眉,不满地动了动有些难受的脖子,“你知不知道这姿势很累。” 风昱一惊,随即回过神,收敛起激荡的情绪,悄悄地看了少女一眼,心下暗自庆幸,幸亏这牢房光线不好,不然让这丫头看见他脸上发烫,一定又要趁机嘲笑他一番。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梳理头绪吗?总不能东挑一点西拣一句的跟你说吧。”风昱略了垂下眼眸,借着暗影掩饰涌动的火烫,以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应付她。 东方语嘿嘿冷笑几声,倏地扭头直直盯着他,那眼神晶亮得直让风昱心底发毛。 以为她是好糊弄的吗?她分明感觉到他刚才心不在焉,居然敢眼睁睁对她说大话,这厮一定是久了没吃她的苦头,欠教训! “那现在,梳理好了吗?”少女将尾音拖得绵长,那凉凉的充满威胁的调调,风昱就是再迟钝也听得出来。 心下忍不住有些哀怨地想,他好歹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东晟皇子,怎么老是被这个丫头威胁,还被吃得死死的,不就是被她拿捏住了他洁癖的小毛病吗? 他要改,以后一定得改掉这个小毛病,再不用受这丫头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朝少女作了个手势,随即便见他薄唇微张,牢房里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便再听不到一丝别的声息。 东方语越听,那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珠便越发明亮得惊人。 “原来皇帝竟不是……,难怪太后对墨白会露出那种慈祥的眼神……,原来对于太后来说,他比你还要亲。想不到内里还有那么复杂的事情在里头,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有人逼着你往那条路上走……,哎,想来做皇室中人还真是累!”少女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但她明亮的眼睛里分明漫过幸灾乐祸之色。 风昱除了无奈地抽抽嘴角,还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将所有事情又细细想了一遍,许多原来她想不通的事情此刻都豁然开朗,现在,她百分之九十可以肯定,皇帝中的毒一定与皇后有关。 如果事情真往那个方向发展,估计皇后是不打算让皇帝醒过来了,也许在太子赶回帝都之后,皇帝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靠那帮饭桶御医解毒是没希望了,就算有希望,皇后也会让它变成没希望。东方语哀哀地叹了口气,看来得她这个医学博士亲自出马才行。 可他们一直被秘密羁押在天牢里,要怎么出去救皇帝呢? 除非……,少女眼睛转了转,眸光便忽闪忽闪的,格外明亮引人。 要尽快救醒皇帝,还要拦住赶回帝都的太子,在皇帝醒来之前一定不能让太子进入帝都,否则—— 这两件事,一定要出了天牢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才能办得到。 没有实质证据证实他们两人是清白无辜之前,霍平坚决是不可能让他们离开的。 那只能——,少女忽地抬眸,清亮目光里充满狡黠与算计,笑吟吟凝定在风昱略略有些苍白的俊脸上。 天牢里,狱卒只在长长通道两旁燃着几盏灯光如豆的油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被关在牢房里的人根本辨别不出黑夜白昼来。 当然,只要细心观察,还是可以从狱卒的情绪猜测得出来的。 轮到夜晚来值守的狱卒,不用说,在这种颠倒日夜的环境下,时常会哈欠连连,怎么撑都掩饰不住困意。 而现在,狱卒在通道外的小房间里打着瞌睡。 天牢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因此东面的牢房里只关押了东方语与风昱两人,除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寂静的空间里便只有灯芯偶尔爆响的哧哧声。 “哎哟,痛死我了!”一声痛楚外溢的凄厉呼喊声,乍如一道晴天霹雳惊醒了在外面打瞌睡的几个狱卒。 “风昱,你怎么了?”距离那么远的狱卒都被惊醒了,就关在隔壁的东方语更是在瞬间惊得从草堆里弹跳起来。 “哎哟,我的肚子,痛、痛、痛啊……!”风昱抱着肚子,顾不得地面上污脏得多么难以忍受,直接在干草堆上滚来滚去。 东方语从他痛苦得扭曲的面容猜测,这厮此刻一定痛得生不如死,才会如此不顾形象,忘记洁癖,倒在地上乱滚乱嚎。 瞅着从他额际、脸颊不住直流的涔涔冷汗,东方语忍不住大为着急,立即使劲地拍打着铁栅,放开嗓子大声叫喊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呀,六殿下出事了,你们快来人看看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狱卒张勇揉着惺松睡眼,懒洋洋拖沓着脚步慢条斯理走进来。 “差大哥,你快点过来看看吧,六殿下怕是突然得了什么急症,你看他疼得很厉害的样子,直在地上打滚呢!”东方语的声音又急又惊,小脸上竟全是惶惶神色。 狱卒眯着朦胧睡眼扫落她脸上停了停,半晌,用力摇了摇头,企图用这个动作令自己清醒点。 东方语见他愣愣站着不动,不免半带诱导半含威胁又急声催促道:“差大哥,你快过去看看吧,他可是东晟的皇子,万一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狱卒终于被皇子二字刺激得睡意全无,心下激灵灵一震,虽说被关进天牢的都是重犯,但——皇室里的事谁说得准呢!兴许明天无罪释放,也兴许明天就人头落地。 所以,他一贯抱着不得罪人也不巴结人的原则,就以和稀泥的态度来处事。 只略一停顿,狱卒随后大步赶到了风昱牢房前,抖抖索索开了锁,大步速速跨了进去,弯腰察看仍在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嚎叫的风昱,“六殿下,你怎么样了?” 风昱咬着牙根,断断续续道:“我肚子痛死了,快、快找大夫……!” 狱卒拿着油灯近前,很认真很仔细地观看了风昱一会,看见风昱满脸痛楚脸色惨白,满头满额滚滴着豆大汗珠,这才确定他真的突然得了急症。 “六殿下你等着,我马上出去找大夫。” 确定风昱确实得了急病后,狱卒张勇也不敢犹疑了,当下转身就出了牢房,又快步走过通道,到了外面那间小房里。 “报告牢头,像六殿下那种身娇肉贵的人,大概受不了牢房的环境,突然得了急症,现在痛得直在地上打滚叫喊呢。” 牢头一听,大手重重拍在四方桌上,粗着嗓子骂骂咧咧地嚷开了:“他***,都进天牢了,还以为自己是皇子的金贵命呢,大半夜的还折腾人,想打个瞌睡都不成,真他娘的晦气。” 狱卒张勇耐心等他骂得气顺了,才连忙上前道:“牢头,依小的看,还是给他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这万一他在里边出点什么事?咱们不好交待呀!” 小房间里另外一名狱卒周伍也帮腔道:“牢头,张勇说得有道理,咱辛苦点,还是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牢头刚刚降下去的火焰又篷一下点燃了,他一脚踏在凳子上,瞪眼道:“这大半夜,你们说,上哪给他找大夫去?” 张勇想了一会,忽然一拍脑袋,惊喜道:“哎呀,瞧小的这榆木脑袋;牢头,我记得铜化大街那不是有间明善堂吗?那里通宵达旦都有大夫在轮流值守的,我看,不如就到那去找大夫?” 牢头咧嘴一笑,拍了拍张勇肩膀,道:“还是你小子记性好,从这的后门出去,穿过两条小巷,再走三条大街,就到铜化大街了。” “那小的这就去明善堂请大夫过来?” 牢头不耐烦地竖起眉,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不过你小子可要快去快去,还有记得嘴巴给我悠点着。” 张勇哈腰点头,笑道:“牢头放心,小的晓得规矩,绝不会将他们的身份泄露出去的。” “嗯,去吧。”牢头打着哈欠,看了另外一名狱卒周伍一眼,道:“在张勇没回来前,周伍,你先出去看着,我在这眯一下眼。” 周伍连忙点头称是;牢头转身就趴在桌子上,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牢房里,东方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昱痛得满地打滚,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牢房里除了一堆枯草,什么东西也没有,她想建议他随便拿点什么东西抵在肚子上缓解疼痛,但看了看空荡荡的牢房,她只能将这话闷在喉咙里。 到底只能不停柔声细语安慰道:“风昱,你放轻松,深呼吸,就会感觉舒服一点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张勇带着明善堂的许大夫急急赶了进来。 然而许大夫近前一看清东方语的面容,刹那露出惊讶的表情。 东方语连忙朝许大夫眨了眨眼睛,并示意许大夫往地面看,那里有她用枯草摆成的某个字。 许大夫定睛看过去,那是个用枯草摆成的精神恍惚的“恍”字,顿时愕了愕,随即似想起了什么,又顺着少女眼角余光落在外面灯火跳跃的油灯上停了一下,这才低着头匆匆进入到风昱的牢房里。 许大夫放下挎在肩上的药箱,走近仍在低声哀嚎有风昱,想要努力看清他的面色,然许大夫睁眼又睁眼,距离一再凑近,还是看不清楚,许大夫抬起头,皱着眉道:“这位差大哥,麻烦你拿盏油灯过来,这里光线太暗了,我无法诊治。” 张勇急忙转身出去拿了油灯进来。 许大夫仍嫌灯光不够亮,便拿了根枯草拔了拔灯芯。 “差大哥,麻烦你将这盏油灯放在那里高处吧。”许大夫指了指靠墙壁的边上。 张勇举着油灯,依言放好,放的时候,眼睛盯着跳动的火光看了看,恍惚中,他只觉自己眼皮十分沉重,渐渐的撑也撑不开,头一仰,身子靠着墙壁便睡着了。 东方语见状,嘴角隐隐勾出一缕莫名笑意。 似乎忽然有一阵微风吹过,张勇揉着沉重的眼皮,回头一看,许大夫仍旧弯着腰,正专心诊看风昱的病况。 过了一会,许大夫塞了颗药丸进风昱嘴里,随后站起来道:“差大哥,我跟你出来时太过匆忙,这颗药丸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疼痛,我还得回一趟明善堂,再取些药材,顺便还得多叫个人来帮忙才行。” 张勇一听,当即皱眉问:“这么麻烦,他究竟得了什么急症?” “也没什么。”许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答:“就是得了急性疾痢,擦着药酒,吃一些止痛消炎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张勇听罢,咧嘴一笑,搔了搔头,他也不懂医术,问了跟没问一样,既然大夫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应了,“那许大夫你快去吧,我看他一直疼得厉害,真替他着急呢。” 许大夫点点头,挎起药箱,转身便出了牢房。 服了药丸,风昱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原先凄厉的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豆大的汗珠慢慢也小了些。只是脸色仍旧煞白得吓人。 张勇见状,只好将他扶起来,靠着墙壁坐好,询问道:“六殿下,你感觉好点了吧?嗯,再等一会,待许大夫拿全了药材过来,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风昱无力地点了点头,刚才打滚那么长时间,已损耗他不少体力,这会虽说疼痛没之前那么厉害,但仍旧够他受的,因而连眼皮也懒得睁开,更没有力气说话。 许大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他进来时身后还跟多了一个人,看身形竟是个姑娘。 待那一直低头垂首的姑娘走到近前,东方语微垂眼眸忽地亮了亮,眼角处隐隐流泻出浅浅欣慰的笑意。 许大夫走近风昱身边,在为他看诊之前,站在油灯前顿了顿,从地上捡了根枯草又拔了拔灯芯。 张勇随着他的动作望了望晕黄跳动的火焰,随即使劲眨了眨眼睛,心里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他今夜怎么感觉特别困。 念头才一起,便无知无觉的合上了眼皮,倚着墙壁睡了过去。 迷糊中,只听得许大夫轻声唤道:“差大哥?差大哥?” 张勇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撑开倦意极甚的眼皮,恍惚中下意识应道:“嗯?” 许大夫看着风昱,指着正端碗喂药的姑娘道:“我已经诊治完毕了,待小雪喂过汤药之后,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他就会没事的。” 张勇搓着上下不住打架的眼皮,干笑道:“啊?没事就好,辛苦许大夫了。” “那我就这回明善堂去了。”许大夫见那边的姑娘已经收拾好东西,跟张勇打过招呼,两人转身就离开了天牢。 清晨,瑰丽霞光温柔洒落大地上,静静映衬着路上行人的脸。 顺华宫外。 一名宫女提着一只放满新鲜时令水果的蓝子,缓缓朝顺华宫走了过来。 “站住”在宫女靠近顺华宫时,冰冷的叱喝声起,同时有两名侍卫举起手中利剑交叉在前,拦住低头走路的宫女,“皇后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顺华宫,说,你是何人?到顺华宫来有何事?” 宫女似乎惊了惊,急急在利剑前顿住脚步,抬起头看着两名侍卫,谨慎道:“我是落霞宫的人;是太后让我送一蓝南方刚进贡的新鲜水果给年贵妃尝尝。” 其中一名侍卫看了一下宫女,点头道:“我认得你,你是落霞宫的沈姑姑。”另外一名侍卫认真看了看宫女的容貌,也认出了她是落霞宫里,太后跟前得力女官,侧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蓝子,道:“想进去可以,不过得先让我们检查一下蓝子的东西。” 沈姑姑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来,以商量的口吻客气道:“两位大哥,这蓝子你们当然可以检查,不过请你们检查的时候动作轻点,可以吗?你们看,这些水果都娇嫩得很,要是……,嗯,我想你们懂的,到时我在太后面前不好交差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两名侍卫见沈姑姑如此客气,又是请求又是拜托的,当下也放柔了语气,道:“沈姑姑放心,我们自会轻拿轻放,保证不让你为难。” “如此,我先行多谢两位大哥了。”沈姑姑说着,将蓝子递到了两人面前。 第61章 处境艰难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两名侍卫随意翻了翻蓝子,确定没什么特别,便将沈姑姑放入了顺华宫里。覔璩淽晓 沈姑姑进入到里面,自然有人立刻前去向年贵妃通报;而年贵妃听闻太后派人过来,连仪容也顾不得整理,急急忙忙便从内室出到正殿来。 沈姑姑瞄见长着一双魅惑桃花眼,偏偏眼神明丽纯净的女子,立时躬身行礼:“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是沈姑姑,快免礼。”年贵妃伸手过来虚扶了沈姑姑一下。眼眸微露惊喜道:“太后让你过来,是陛下他醒了吗?” 沈姑姑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娘娘,太后派奴婢过来,另有其他事情。” “还是没醒吗?”年贵妃容色明媚的脸泛出一抹无奈苦笑,“哦,你刚才说太后另有事情交待,是什么事?” 沈姑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下,见宫人们似乎都在各司其职,当下压着声音道:“还请贵妃进内室说话。” 年贵妃微微一愕,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提高了过声音道:“太后有一回是落了件首饰在本宫这,你随本宫到寝殿里面去拿吧。” 年贵妃优雅转身步向寝殿,沈姑姑随后跟了进去。 进入到寝殿里面,沈姑姑轻手轻脚锁上门闩,随即伸手往脸上一抹,竟当着年贵妃的面撕下一张薄薄的面具来。 年贵妃瞪目结舌看着这一幕,直到完全看见她的真容,半晌,惊愕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姑姑露出赞赏的眼神,年贵妃还不错,虽感到惊愕却并不惊慌害怕。 “贵妃不必多问,还请你先看看这封信再说。” “信?谁给本宫的信?”年贵妃虽惊讶,却并不担心这个假沈姑姑会对她不利,疑惑中伸手接了信过来。 沈姑姑微微一笑,道:“贵妃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年贵妃略一犹疑,便将信笺展开。 母妃: 抬头二字便是令她忧心深系的称呼,看着熟悉的字迹,年贵妃呼吸一窒,拿信笺的双手不自觉抖了起来,双目贪婪地飞快往下看。 用不了多久,年贵妃便将信便看完了。 年贵妃深深呼吸了一下,强自压抑着内心激动,定定盯着沈姑姑,问:“你想要我相信这封信确是出自昱儿之手,想让我相信这信上所说俱是实话,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吧?” 沈姑姑微微一笑,从容道:“贵妃不必怀疑,我其实是东方二小姐的婢女;现在我家姑娘跟六殿下一起成了毒害陛下的疑犯,请贵妃恕我说句不敬的话,就算他们不是朋友,现在也成了被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救人与自救是相互的。” 年贵妃淡淡一笑,幽幽看着沈姑姑,眼神透着明丽纯净,“事关重大,本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别人冒充进来诱骗的?除非你有法子证明你所说的都是实话。” 沈姑姑挑眉浅浅一笑,既赞赏年贵妃的谨慎,也心折于如今身在牢狱却慧眼通透的少女,心道:还好语姑娘料定年贵妃不会轻易相信,硬是又哄又威胁的逼着六殿下说出一件可以证明身份的糗事。 沈姑姑微微笑了笑,将手掌作筒状拢向年贵妃耳朵,压着声音快而清晰地说着什么,一会,只见年贵妃果然露出吃惊的神情,继而一双盈着明丽纯净水光的桃花眼也敛去了怀疑之色。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一会,之后轻轻打开寝殿的门,只见沈姑姑低着头从里面匆匆出去了;到顺华宫大门时,外围看守的侍卫仍旧是刚才放好进来那两个,一见是她,也没有上前盘问,就放她离开了。 沈姑姑离开年贵妃的顺华宫,一路匆匆往南行,那方向正是朝着太后的落霞宫而去。 沈姑姑一踏入落霞宫,立刻悲催得呜咽了,因为与她迎面相撞的便是正主沈姑姑。 还好她见机得快,在正牌沈姑姑发出惊讶声前,立刻一手将沈姑姑拉到无人的角落,瞟瞟四下无人注意到她们的动向,才压着声音急切道:“沈姑姑,你先别大声嚷嚷,我是年贵妃。” 沈姑姑怔了半晌,僵直的背简直似被雷霹中了般。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容长相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声音狐疑中带着凌厉,冷然道:“你究竟是谁?冒充我就算了,连年贵妃都敢冒充,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沈姑姑,我真是年贵妃,你仔细听听我的声音;太后她人呢?在落霞宫还是守在养心殿?” 沈姑姑怔了一下,听这声音——确实是她所熟悉的年贵妃没错,可这人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年贵妃迎上她困惑的目光,似乎这才记起自己还戴着面具的事,她略略转身,将脸面向墙壁,忽然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慢慢在沈姑姑面前扯下一张脸来。 沈姑姑瞪大的眼珠在看清她的脸后,才慢慢回复正常。 “太后昨晚睡得不好,这会还没起来呢。”沈姑姑敛了心神略略垂首道:“贵妃你这是到里面等她,还是?” 年贵妃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焦急,道:“本宫还是到里面等她吧,毕竟现在本宫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沈姑姑望了望四周,小声道:“那请贵妃随奴婢到内室来。” 太后因日夜担忧皇帝的情况,好不容易入睡,即便如此,她还是极为浅眠,只要听到一点一点轻微的动静,便立时会惊醒过来。 年贵妃与沈姑姑在进来前,已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想到,她们才走几步,太后便蹙着眉头,挑开帘子,自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年贵妃跟在沈姑姑身后,显然也极为意外,当即挑眉惊讶道:“凝雅?你怎么来了?” “臣妾参见太后。”无论何时,年贵妃都坚持以尊敬长辈为先,是以一见面,便规规矩矩向太后行礼。 太后前行两步,拂了拂手,在沈姑姑搀扶下,坐了下来,望着年贵妃,眉头几不可地皱了皱,皇帝日复日昏迷不醒,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前朝后宫,此时那顾得过这个表侄女,“免礼了;皇后不是一直让人将你禁锢在顺华宫里,你怎么出得来的?” “这……?”年贵妃眼角瞟了瞟沈姑姑,欲言又止。 不是她不相信沈姑姑对太后的忠心,只是她将要说的事,事关重大,又涉及到极为机密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姑姑能做到这份上,察人观色的本事自然比别人强了几分;当下恭谨道:“奴婢出去为娘娘泡杯茶进来。” 太后幽幽瞥了瞥只剩衣角还在门边的沈姑姑一眼,看向下首恬静的女子,淡淡道:“说吧,你来这里找哀家有什么事?” 年贵妃自然看出太后不悦,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自知太后在朝堂的影响力绝非她一个同样久居深宫的后妃可比,若非情不得已,她焉会在此时来烦扰太后。 年贵妃没有说话,只是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交到了太后手里,那是风昱亲笔,千叮万嘱要她亲手将信交到太后手里的。 太后接过来,并没有立即抽出信笺,而是冷冷挑眉,眼神难掩凌厉地盯着年贵妃,“这是……?” 年贵妃勾起一抹难受的笑容,轻声道:“昱儿写给您的,他千辛万苦托人将信交到臣妾手上,臣妾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有所耽搁,所以瞒过顺华宫外面的守卫,亲自到您这来了。” “昱儿?”太后见她面容泛着苍白,怔了一下,稍稍收敛了凌厉气息,她自是清楚风昱的脾性,外表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是个极有责任心又极孝顺的孩子。 关于皇帝中毒的事,她也不相信会是风昱下的手,一是相信风昱的为人,二是风昱没有下毒的动机。 她之所以一直静观其变,一方面是想看看风昱的能力;另一方面是想看看隐在暗处搅起这片腥风血雨的手究竟属于谁。 而最重要的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这事短时间还能瞒得住,但时间一长,到时势必会引起朝野动荡,偏那群整日宣称医术高超的御医们,个个都是只会吃饭的废物,眼看皇帝身体越来越差,竟然完全无法可施,一点作为也没有。 想到这事,太后便觉额头隐隐作痛,万一……到时只能由太子这个储君登上皇位,而冷氏一族多年来与以皇后和丞相为代表的尤氏一族势成水火。 若由太子登基,对冷氏一族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心里更明白了。 千般念头刹那转过,太后缓了声音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年贵妃道:“臣妾也不清楚,他只交待,让臣妾将这封信交给您,说你看了信后就会明白。” 太后听她这么一说,随即拆开信封抽出信笺,缓缓看了起来。 越往下看,太后脸色便越冷,即便微垂的眼眸也渐渐溅出凛冽骇人煞气来。 太后看完信,半晌没有说话,原本搁在椅子扶手上的衣袖却微微颤动起来。 年贵妃见她神色肃冷,表情比平常还要严厉几分,纯净眼神不由得溢出一抹担忧,试探着唤道:“太后?” 太后缓缓看过来,凌厉眼神里透着隐隐凝重煞气,看着年贵妃媚色容丽的脸,半晌,才慢慢道:“你回去告诉给你送信的人,就说、就说哀家会慎重处理那些事。” “太后”年贵妃眼神担忧外露,看太后面色凝重的模样,她暗自猜测着,昱儿一定在信上说了十分重大的事情,否则太后不会表现如此失常,自她进宫以来,她几乎没看见过太后如此激动的模样,想了一下,忍不住柔声道:“臣妾能否帮上什么忙?” 太后静静凝视年贵妃良久,这个表侄女,性子过于柔弱善良,若非平日有她暗中照拂,年贵妃岂能在宫中安然怡得生活。 半晌,太后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不让哀家担心,就是帮了哀家最大的忙。” 年贵妃怔了怔,心下有些黯然,她知道自己学不来太后的本事,也没有什么能耐,也许太后说得对,她不给太后添乱便是帮了大忙。 只是昱儿……,她的昱儿至今还被关在天牢里,如果找不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想到这,年贵妃心下一紧,不,陛下不会有事的,她的昱儿也不会有事。 太后一定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太后静静看着她神色变幻,脸色一层层苍白下去,心下终究浮出浅浅不忍,道:“相信哀家,昱儿会平安无事的,现在,哀家先送你回顺华宫去,一定不要让皇后的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年贵妃紧了紧袖下的手,勉强露出淡淡笑容,道:“臣妾给太后您添麻烦了。” 太后忽地长叹了一声,幽幽道:“凝雅,无论宫里宫外,你我皆是一家人,以后别再说这么见外的话。” 年贵妃眼底闪过惊愕,不知是被太后的叹息声惊到还是被这句充满感情的话惊到。 太后率了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顺华宫,那些奉皇后之命拘禁年贵妃的侍卫们,自然不敢拦着太后,她们进去后,有人悄悄出去将此事禀告了皇后。 皇后知悉后,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现今皇帝中毒未醒,假如太后敢在这时站出来偏袒年贵妃,她便找到好理由狠狠打压太后。 然而,当皇后赶到顺华宫的时候,太后早就离开了,留她蓄了满腔怨气扑了个空。 恼了半天,皇后遥遥望了望落霞宫方向,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诡冷笑意来。 只要络儿能按计划赶回帝都,到时这后宫里的一切都将由她说了算! 皇后瞥了眼团团守卫的顺华宫,慢慢转身往养心殿走去。 太后自顺华宫重新回到落霞宫后,秘密召见了几个人,其中有负责着帝都安全的禁军统领,还有冷氏在兵部任职的族亲。 这些人出去后,帝都在当天便不动声色全城被戒严了。四个城门,一天十二个时辰,明处暗处都安排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守卫把守巡查,对进城的人检查得尤其严格,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进城的,皆须经过像筛子一样的一层接一层的盘查。 其实,不止在帝都四个城门盘查得特别严格;在离帝都还有三十里外的,各条通往帝都的道路上,都设了盘查关卡,所有要进入帝都的人,在前面就已经进行了第一轮筛查。 当然增设这些关卡与帝都城门盘查的人员,一切都按照太后指令,在悄无声息中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皇后及尤氏一族对这些事情暂时还未曾有所察觉。 入夜时分,皇后的凤栖宫迎来了一个身穿抖篷的男人。 虽然皇后贵为一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后宫的规矩她依然得遵守,其实她非但得遵守,还要做出表率来。 后宫内苑,除了皇帝,可谓是其他男人的禁地,所以现下这个男人行色匆匆而入,除了依靠夜色作掩护外,还穿了件将整个容貌长相都隐藏起来的抖篷。 他一出现,立时便有宫女上前不动声色将他从小径引到内殿。 “娘娘,他来了。”宫女轻轻敲门,轻声禀报,然后再快捷地将男人带了进来。 皇后朝宫女挥了挥手,在听到门扉轻声关上之后,才悠然转身,看向穿着抖篷的男人。 “大哥,你坐。” 男人解下抖篷,露出一张与皇后眉眼有三分相似的脸,眼底闪动着诡异的光芒,阴阴笑道:“妹妹,若是让他知道我一再踏入皇宫里男人的禁地,他会不会马上摘掉我这颗当朝丞相的脑袋啊?” 皇后冷冷勾了勾嘴角,盯着尤亦健的脸,道:“他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尤丞相轻轻敲着桌子,眼睛一转,泛出几分幽幽冷光来,“可惜管正不中用,竟然定不了那两个小毛头的罪。” “哼”皇后冷哼一声,凤目之内毫不掩映她的犀利怨毒,“那就暂且让他们多活几天吧,只要那个人那口气一断,不管有没有铁证,本宫都要他们从疑犯立刻成为永无翻身机会的凶犯。”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了一幅画,竟然让她独守空房十五年,多少个夜晚她怀着青春绮丽的梦等待他来临,可每一次,她都在等待中失望,最后从失望等成了彻底绝望,她大好的青春年华白白蹉跎在无数失望等待的夜里,直到她美丽的容貌慢慢憔悴苍老……。 皇后狠狠咬了咬牙,眼神闪过凶残之光,那颗泪痣也同时诡亮一凝。 那个企图废掉络儿太子之位的男人必须得死,想取代络儿的人同样也得死,哼,还有那个,暗中拾掇那个男人另立太子的老太婆,这些人,一个一个,她全部都不会放过。 最最该死的是那个丫头,她竟然拥有一双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她脸上那种从容自信的坦然神态,不管跟那个女人有没有关系,就凭这两点,那个丫头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还妄想勾引她的儿子,做白日梦去吧! 尤丞相贪婪的目光从她脸上蜿蜒而下,轻轻一笑,有些心不在焉附和道:“嗯,妹妹说的有理。” “络儿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回来了吗?” 尤丞相皱了皱眉,神色忽然有些沉,“这事透着古怪,目前还是没有消息,按道理,太子该早就收到信函才对。” 皇后有些烦燥地站了起来,眼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太子风络就是这股东风,但这股东风目前却迟迟没有着落,甚至没有音讯,皇后按上隐痛的额头,在室内慢慢走动起来。 瞄一眼尤亦健,口气透着暴戾冰冷,道:“你多派几个人出去,一定得尽快确定络儿的消息才行。” “嗯,妹妹放心,我回头立刻再加派几拔人手去接应。”尤丞相也站了起来,轻步走到妆容精致的皇后身边,目光隐隐透着某种兴奋的气息,一只手缓缓扶上她肩头,道:“妹妹你只要看好皇宫里头的,外面有我和弟弟呢。” 皇后叹了口气,沉沉道:“另外一件事办得怎么样?有好消息了吗?” “妹妹你尽管放心,我沿途埋伏了无数高手,谅他再如何狡猾,这次也是有去无回。” “还是谨慎点为好。”皇后缓缓走到床榻边上,男人壮实的手顺势将她往床上轻轻一推,两人同时滚跌到床上,皇后全身微微颤栗着,声音含了一丝媚意,“我们这次一定要一击即中。” 尤丞相翻身压了下来,眼睛里隐隐透着兴奋,笑声里一语双关道:“绝对的一击即中。” 落霞宫。 “太后,那个人进去了。” 又进去了! 太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拳头无声攥紧,微眯眼眸里闪过极端痛恨嫌恶的情绪。 “依计行事,沈姑姑你带人到凤栖宫外面守着,只要她有什么异动,你立刻……。”太后阴沉着脸,说得飞快。 沈姑姑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太后静静看着她,有些语重心长道:“那宫里暂时就交给你了,哀家还有其他事要亲自去办。” 太后吩咐完毕后,领着几个得力宫人,往禁宫九重门而去。 心下怒火翻腾得厉害,若非为了大局,她今晚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胆敢令皇室蒙羞的女人。 半个时辰后,太后出现在天牢里。 牢头连忙在太后跟前点头哈腰:“太后,您请,您请。” 太后淡淡瞥了牢头一眼,冷冷道:“你让人打开牢房,哀家要进去单独跟他们谈谈。” 牢头呆了呆,迟疑道:“这……?”不合规矩啊! “嗯?”太后忽地扭头,眼睛定定盯着牢头,凌厉的目光透着凛凛煞气,光是那份自然散发不怒而威的气势就吓得牢头尿裤子了,“怎么?哀家不能进去吗?” “这……这,不、不是。”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牢头也说不到重点上来,末了,自己狠狠刮了自己一巴掌,连声点头道:“太后您当然能进去,当然能进去。” 一转身,牢头立刻装腔作势大声喊:“周伍,还不赶紧去打开牢房,找死啊你小子!”这一喊,顿时让他感觉自己的威风又回来了。 周伍立刻颤颤应声小跑过去开了牢房。牢头见状,立时雄纠纠挺胸迈着霍霍大步在前头领着太后。 太后挑了挑眉,冷冷吩咐:“把他们的镣铐也除了。” 牢头动了动嘴唇,想说句按规矩得让他们戴着的话,然话到嘴边,瞄见太后那凌厉森冷的眼神,立时大气不敢喘,回头便让周伍快手快脚将东方语风昱二人身上的手镣脚铐全给摘了。 “行了,你们都出去外面守着。”太后声音淡漠,那甚为压迫凌厉的眼神轻轻往牢头面上一划,牢头立时敛首屏息,率着两个狱卒转身快步离开。 太后看了一眼牢房的状况,极快地蹙了下眉梢,最先进入到风昱所在的牢房里。 “孙儿参见皇祖母。”风昱见到太后,脸上居然露出恭敬又隐含着畏惧的表情。 东方语在隔壁漫不经心看着,心下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得挑了挑眉,斜眼看着风昱,心道:就算太后严厉,这厮也不至于畏怕成这样吧,看他那是什么表情啊,简直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太后淡淡环视着风昱,道:“免了。昱儿,他们没给你吃苦头吧?” 眼下的风昱,完全不见往日风流不羁的姿态,对着太后竟微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大概是霍大人交待过了,他们并没对孙儿怎么样。” 太后点了点头,语气透着一丝赞赏:“嗯,霍大人为人严谨,但正直无私,且不赞成对犯人用刑罚,担心会屈打成招,有他主审这件案子,他们的确不敢对你私下用刑。” “皇祖母,父皇他——怎么样了?”风昱略一犹豫,才将这话问出口。 “你父皇他——”太后强硬的脸上莫名露出一丝倦色,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焦急担忧,却又转瞬即逝,“唉,那群没用的庸医,不过是一群只会摇头的废物,每天除了摇头就是摇头,他的情形怕是不太乐观……。” 风昱那双勾魂的桃花眼里闪过明显惊愕,眼前这个一贯强势严厉的女人,居然会在他面前叹气,这个人还是他的皇祖母吗?还是父皇的身体已经坏到不容乐观的程度? 惊愕过后,风昱满脸随即漫起担忧,急急问道:“御医院那么多御医,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太后闭了闭眼眸,半晌,再睁开,已完全寻不到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倦色与偶尔流露的脆弱;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又是那个严厉强势的太后。仿佛之前那些情绪不过是风昱眼花看错而已。 太后目光幽幽瞥了眼隔壁的东方语,冷冷道:“你以为,若非御医们束手无策,哀家今晚会到这来吗?” 风昱悻悻垂着头,双拳无意识握紧。他知道要改变太后对东方语的看法,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但他听到太后以这种轻蔑的语气对待东方语,心下仍旧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太后幽幽瞟了瞟东方语,皱着眉头,充满怀疑又道:“你说那个丫头能替你父皇解毒,这事可靠吗?” “皇祖母。”风昱缓缓抬头,严肃地望着太后,慢慢道:“你可以不相信孙儿,但——不可以怀疑她的医术。孙儿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明白,她曾经解掉被下在自己身上积了十年的毒,当然,孙儿并不是为这事打包票,毕竟父皇中毒那么久,已错过最佳的解毒良机。” 太后略感意外地挑起眉头,斜眼看着他。这个孙子在她面前,从来连直视她都不敢,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从来不敢顶撞她半句的,现在居然为了她一句怀疑那丫头的话,竟不再惧怕她了! “既然如此,那姑且让她进去试试。”太后这么说,显然是抱着死马当活马的态度来的,当然,但凡还有一分机会,她也不会肯轻易放弃的。 皇帝若就此沉睡不起,墨白眼下又生死未卜,得到最大好处的只能是皇后与她背后的尤氏一族。 风昱悄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太后会坚持要东方语立下生死状呢。 眼下听太后的语气,无论东方语救得了救不了皇帝,都不会追究东方语责任了。 “语丫头她,一定会尽力救醒父皇的。”想了想,风昱只好如此安慰道。 太后不带情绪看了风昱一眼,淡淡道:“嗯,但愿她有这个本事。” 说完,太后转身跨入了东方语所在的牢房。 太后直直盯定东方语明亮眼睛,沉沉道:“时间紧迫,闲话少说,丫头,但愿你别令哀家失望。” 东方语不避不闪迎着她凌厉眼神,淡淡笑道:“太后放心,臣女就算不为任何人,只为证明臣女的清白,也一定会尽力救醒陛下的。”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凝定少女流丽如许的目光,道:“这就好。” 随即她手一扬,道:“你们进来,给她换妆。” 太后走了出去,两名宫女拿着包袱走进了东方语的牢房。 “太后金安。”东方语懒洋洋的语调没多少恭敬的成份,只是很随意地拱了拱手。 这嚣狂的态度!看得太后眉头皱起,心底生寒。 少女笑微微直视着太后凌厉透凉的眼神,丝毫不见惧怕之色,对视半晌,还笑嘻嘻问:“太后愿意来这,就是表示您相信臣女是无辜的,臣女想请问太后一句,您凭什么如此肯定陛下身上的毒不是臣女下的呢?” 太后掀起眼皮,冷冷盯着少女脸上那即使身陷囹圄,仍旧不曾失去光彩的笑容,淡淡道:“你没有动机。不管一个人是聪明还是傻子,他所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找到动机。” 她知道这丫头,虽然聪慧顽劣,但心地善良得很,要是内心奸恶之人,是绝对没有那样清澈明亮眼神的。 听着太后冷静中肯并且一语中的的话,少女眨着明亮眼睛,悻悻然搓了搓手背,心里再次生出无限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太后的眼神不但凌厉,还很毒! 一眼就看穿她和那洁癖男之间没有什么,管正所谓那套你为他,他又为她的杂七杂八的暧昧情事。 朝太后行过礼,东方语朝其中一名宫女眨了眨眼,轻声道:“夏雪,辛苦你了。” 夏雪微微一笑,“语姑娘吩咐的,夏雪无论如何都会完成。”让她进宫送个信而已,谈不上辛苦。 说话间,东方语将身上的囚服换了下来,随后与另外一名,跟她身形差不多的宫女互换了衣服,夏雪将事前做好的面具戴在那名宫女脸上,再看,那个宫女就成了东方语。 从今晚起,那个宫女就将成为东方语的替身,代替她关押在天牢里;而她则会随后直接跟着太后回宫,前往养心殿为皇帝诊治。 两人调换完毕,东方语走到风昱跟前,笑眯眯道:“以后我就劳你多多照顾了。”说着,她意有所指看了看另外一个她。 风昱唯有在她面前,才会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扬出邪肆笑容,懒洋洋道:“嗯,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哦。”少女调皮地做个鬼脸,嘿嘿邪笑着,明亮眼眸四下瞄了瞄,随即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贼兮兮道:“嗯,其实呢,我觉得这间牢房真的不脏,昨天我看你在这地上滚得挺舒服的,对吧?” 她竟然好意思提!还不是她出的馊主意! 看她贼笑兼眉眼飞飞的模样,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考验他的耐受力,才想出这种苦中作乐的主意捉弄他! 一听在地上打滚这几字,风昱浑身一阵颤抖,脸色煞地惨白如纸,这种事——他发誓,以后打死他也不会再做。 少女看着他俊脸上晦暗变幻的神色,嘻嘻笑着,在空手挥了挥手,转身跟随着太后离开了。 当然,要跟在太后身边接近养心殿为皇帝诊治,东方语少不得再戴上面具,扮作太后落霞宫里的宫女,才能大摇大摆堂而皇之跟着太后在皇宫里自如行走。 入夜后的皇宫,因为少了人气走动,四下显得阴森森的,连绵起伏的宫殿在幽静的夜色下看来,就如一尊尊巨大的怪兽般蹲着不动,却张牙舞爪冷冷看着你步步走近。 这种异常诡怖的感觉,随着树梢晃动发出低闷的沙沙声而达到了极致。 东方语瞟了瞟那些在静谧夜幕下幽幽散发着黄晕的宫灯,一只只随风摇曳,实在很像暗夜幽灵闪烁的眼睛。 各种天马行空的念头一起,她自己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机灵点,前面就是养心殿了,那里现在到处都安插了皇后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记得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来,否则——这番苦心将全部白费。” 太后冷淡的声音低低飘进耳里,东方语撇着嘴角嘿嘿干笑几声,连忙收敛了心神,老老实实跟在太后身后。 她们一行人刚刚靠近养心殿,四面立刻有无数暗影掠动。 东方语睁大眼睛一看,朝她们涌过来的全是清一色执着利剑的内庭侍卫,像一支有序的蚂蚁队伍一样,人多但动作迅速。 为首的侍卫统领相貌眉清目秀,从他全身上下都感觉不到一点戾气,唯独他那双鹰隼般猎利的眼睛,森冷地望过来的时候,令东方语心下莫名涌出一股抵触感。 “什么人?赶快站住,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乱闯的地方!”统领的声音冰冷中不带一丝人的温度,距离太远,光线又太暗,他显然没看清太后的面容。 太后冷哼一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径直往养心殿大门缓步而去。 “站住。”又是一声冷喝,这回的声量提高了不少,显见那统领有些发怒了;把守在养心殿门前那些侍卫在听闻统领的叱喝声后,立时紧张地拔出利剑防卫性地拦在那里。 “怎么,许统领好大的气派,连哀家也不能进去吗?”清清淡淡的语气,端的透出一股无形的凛凛煞气来。 许统领快步走过来一看,立时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拱手道:“原来是太后,都怪卑职有眼无珠,这光线……居然没认出太后您来。” 太后淡淡瞥过他眉清目秀的脸,目光凝针般定在他略垂的眉梢,幽幽道:“嗯?那现在哀家可以进去了?” 许统领躬身,微微前倾,右手向前作出请的姿势,恭谨道:“太后,您请!” 这情形,东方语看得心下泛沉,养心殿确实是被皇后牢牢把控了,不过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皇后尚不敢完全与太后撕破脸面而已。 厚重殿门徐徐拉开,东方语混在太后的宫女堆里缓缓跟着进入深深大殿里。 张目一看,里面的情形差点吓了她一跳,原先在养心殿侍侯的宫人,居然全被赶到偏殿去了,养心殿里一重二重各处要道,全部布满了皇后的人。 听太后话里嘲讽的意思,因为当时是皇后最先发现皇帝不对劲,然后抢在第一时间调来了侍卫与她的人将养心殿层层牢牢禁锢起来。 东方语挑着眉头,一路沉默不语,跟着太后直入皇帝休息的内殿。 然,她们刚靠近内殿门口,里面立时有一个太监与一个嬷嬷快快走了出来,也不看来人是谁,直接往门口处一站,张开双臂就拦,两人的身量与姿势,简直就像两尊凶恶的门神一样,将门口堵了个密不透风。 东方语一见,眸内冷光微闪,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定定睨过去,她等着看太后发威,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待会怎么倒霉呢。 第62章 白骨森森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就在原地站定,却没有如她所预想般恼怒发威,只是淡淡眯着眼眸看了那两个宫人一眼,在东方语可见的角度,还破天荒的在太后眼神里居然看不到一点凌厉的神色。蒲璩奀晓 少女惊愕地怔了怔,当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谁知太后这时缓缓扭头,往她所站的位置看了看;东方语原本还以为太后的视线并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旁边那位气势沉稳的姑姑,她满心以为太后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这位姑姑上前去教训门口那两个宫人。 但,姑姑没有动,岿然如山般垂首站着。 太后淡淡的目光渐渐溅出一层霜气,密密笼罩在东方语头顶。 迟钝的东方语在众宫女明显的注目礼下愕了半晌,才知道太后的意思原来是示意她上前去教训那两个宫人。 让她上前去吗? 少女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诡冷笑意来。好,她今天就借太后的光,狠狠的狐假虎威一把。 主意打定,她右手往衣袖内侧抹了抹。心下开始嘿嘿冷笑起来,皇后早先搜走了她带进宫的宝贝,让她吃了不少暗亏;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绿意苑里,她有的是存货。 她平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停研究这个时代的医书与炼制各种药品了,她不缺药材,因为当初她敲诈风昱的时候,特意开了一间药材铺,明善堂的大东家么——嘿嘿,正是她这个深闺小姐;她最缺的是自动送上门的试验品,尤其是活人试验品。 想到这里,她再看向门口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宫人时,忽然觉得他们真是可爱,可爱到让她忍不住手痒想往他们身上试她的新产品。 太后幽深透着重重压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没有稍动半分,太后大概十分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胆子上前。 少女眨着明亮清澈眼眸,目光闪闪里,她把胸一挺,步伐身姿俱十分有气势。然,那两个宫人一看她笑眯眯的眼神,立时不屑地收回目光,正了正身体,把门口堵得更死了。 东方语脸上确实是讨好的神色,那笑眯眯的眼神更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瞄见两宫人不屑的眼神,她心下凉凉乐开了花,要的就是你们轻视! 讨好眼神,如花笑靥,两个宫人对她完全没有防备,就连一丝警觉心也没有。 “啪啪!”清脆的巴掌声就那么突兀炸响在众人耳里,沉寂的大殿霎时被这两巴掌激起了层层回音。 所有人一刹完全惊呆了、傻眼了。 目瞪口呆里,只见少女脸上仍旧飞扬着灿烂笑容,却是眨着眼神无辜收回刚才同时挥掌,并且因太用力而泛红的手。 “现在,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看清楚来人是谁了吗?还不赶紧给姑奶奶我滚到一边去!” 两个宫人在她一声清喝中,怔了半晌才回过神,不约而同摸上火竦竦的脸颊,然而这一摸,他们立时发觉,刚才只是疼痛的脸颊,现在突然似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般,痒得难受又痛得难忍。 这种怪异的感受令他们同时心神一震,望向少女的目光畏惧一寸寸盈积递增。 东方语轻轻勾起嘴角冷嗤一声,斜着眼睛凉凉睨过去:这么快就露出这种见鬼的表情给她看了,要是待会,他们知道自己摸过脸的手也……,啧啧,那他们会不会马上哭给她看啊? 果然,下一秒,在众人还愣在刚才那突兀又迅速的两巴掌里,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拦住门口那两个宫人红肿的脸上忽然露出扭曲的神情来。 他们齐齐惊恐地瞪了东方语一眼,顿时悄无声息退到一边,让出门口来。 少女嘻嘻笑着,拿出雄纠纠气昂昂的姿势,像个开道先锋般率先走入内殿。 入到内殿,她定睛一看,顿时心情直直下沉。里面居然也跟外头一样,隔三五步遥的距离便站着一个宫人,她默默数了数,居然有不下十个人留在里面。 心下抑制多时的怒火一下便似被点燃了般,噌噌直往上冒!这算什么,皇帝还有呼吸呢,这些人就敢明目张胆当他不存在了! 简直太可恶了! 太后在她之后缓缓走进来,脸上并不见什么情绪起伏,大概是习惯了眼下的情形,只是冷冷扫过一眼之后,便朝隔了屏风的床榻走去。 那些在各个方位垂首而立的宫人们,似乎也完全将太后当透明一般,见她进来,既不上前行礼,也没有一人出声相迎。 东方语在原地停了停,见太后没有发作,略一讶异,随即便跟着往里而去,她知道,太后容忍这些人,不过是因为担心里面那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男人。 转入里面,东方语微微露出吃惊的神情来,因为一直未被霍平传到公堂作证的关键证人,钱公公与宛清姑姑居然都在里面,面容悲戚地静静侍立在幔帘重重的龙榻前。 许是因为夜已深,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御医随侍在侧。 见她们进来,钱公公与宛清姑姑立即收起悲戚的表情,转过身向太后行礼。 当然东方语戴着面具,他们是认不出她来的。 太后衰老的面容上难掩担忧,她缓缓靠着龙榻走过去,冷淡的声音含着难抑的沉重苍凉,缓缓问道:“陛下还是老样子吗?连眼皮都没动一动,半分清醒的迹像也没有?” 钱公公收起悲戚,声音却外泄着哽咽,“回太后,陛下他……他就这样一直睡着……。” 太后低低叹了口气,低沉的叹息声就像一道幽长的低音符,遇上墙壁之后再一重一重地回荡到东方语耳里。 听得她满心不是滋味。在她替皇帝治头风症那段日子,虽然人前皇帝会端起架子,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但人后,尤其二人独处时,她隐隐可以感受到皇帝完全是以一个慈祥长辈的身份关怀着她。 让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来未曾感受过父爱的她,在这个帝王之尊的男人身上,体会到一种叫做父爱的感受。 太后缓缓靠过去,东方语也跟着靠过去;然而,太后已靠近床沿,正要坐下来仔细看看昏迷不醒的风非帆,那些原本像装饰品一样静立的宫人,在这一刻突然动了,不但动了,还行动如飞,转瞬就到了龙榻前,硬生生阻拦了靠近皇帝的太后与东方语。 太后黝黑的眸子霎时冰锐一样的亮,微微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她极力压抑的怒火已濒临到爆发边缘。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眸,透出雪亮的光芒扫落拦在床榻前的宫人。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竟敢阻拦太后看望陛下!你们的主子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东方语冷冷一笑,声音漫淌出冰点般的寒意,“教你们尊卑不分?枉顾人伦?” 两堵墙般杵在龙榻前的宫人略略让了让,不过是让太后可以近距离看望皇帝,却将东方语堵得密不透风,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存心不让她靠近。 少女看着两尊淡漠如雕塑的宫人,当下不怒反笑,他们既敢如此,定然是早得到某些人授意;除了太后和御医,其他人等一律不准靠近皇帝。 好啊,她正想找人练手呢! 少女不再试图从他们之间靠近前去诊治皇帝,而是略略退后两步,优哉游哉地东瞄瞄西看看,两个宫人一时被她的举动弄得迷糊不知所以。 东方语微微笑着,比了比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向,然后站定,假意剔指甲。 两个宫人见状,更加被她放肆的举止弄得满头雾水,相互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太后向来不是以严厉著称的吗?在落霞宫当差的宫女竟敢这般姿意悠然?完全视宫规为无物? 在他们惊异莫名的时候,东方语笑眯眯朝他们招了招手,当然她不是要他们过去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引起他们注意而已,两个宫人果然齐齐抬头昂起脖子往她望去。 少女懒洋洋晃了晃手指,顺着窗户吹进来的风,也小口小口的吹了几下。 两个宫人忽然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他们不约而同举起双手搓眼睛,但越搓越痒,越痒越搓,越搓越辣,搓到后来,他们根本连眼也睁不开,只觉眼皮与双手,已分不清究竟是手痒还是眼辣,总之是让人受不了,搓着搓着,好像会传染般,从眼睛到脖子再到身上,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又痒又辣。 两个宫人就像两个小丑般,搓上揉下,将自己扭成了麻花。 这种时候,东方语早步近皇帝跟前,专心看诊了。 而在东方语看诊的时候,混在宫女里的夏雪亦早隔开两个宫人的视线了。 待两个宫人将浑身上下都搓遍揉完,东方语已笑吟吟上前挽着太后起身,在他们错愕莫名的眼光中离去了。 出了养心殿,自然是去太后的落霞宫了。 “丫头,怎么样?”确定没有皇后的眼线后,太后迫不及待焦急地问了起来。 “很棘手!”东方语敛了盈脸笑意,说得很慢,“比我想像中的要棘手。”从她带回来的血液颜色来看,皇帝身上的毒比她之前积了十年的毒还要厉害;她估计皇帝之所以还留着一口气,完全是因为皇后所等那个人还没回到帝都而已。 太后颓然向后一退,面容似乎在瞬间衰老了十岁,半晌,有些心力交瘁的问:“那究竟还能不能治?” 东方语咬了咬牙,慢慢道:“再棘手,我也会尽力去救治的,不过,以陛下目前的情况,在没有找到解药之前,得借助一些别的东西来做试验,以确定哪种药物才是解药。” 太后听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问:“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什么试验?什么解药?如果真能找到解药直接给他服下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借助什么东西试验?” 东方语扬了扬眉,扯动嘴角露出无奈兼无措的表情来,半晌,才又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说,陛下目前的身体经不起反复试验,所以得找别的东西来代替,直到我能配出真正合适的解药为止。” 太后眉眼冷沉似凝结了层晶莹欲坠的冰,盯着少女绝色容颜,动了动嘴唇,半晌,终只逸出一声低叹,她明白东方语没有直接给皇帝判死刑,已经十分难得了。 像御医院那群庸医,她每次问,都只会畏畏缩缩摇头。 少女现在这样说,虽然没有什么把握,但总归还有希望,她这时还能苛责什么呢! 眼前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丫头实在比御医院那群废物强太多了。 “那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哀家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 东方语扭头看了看外面幽暗的夜空,想着这么晚了,不知御药房还有没有人在。 少女皱了皱眉,轻声道:“首先,得需要很多药材。” 太后也抬头望向外面只见树影绰绰的庭院,似乎明白她的顾虑,却肯定地点点头:“这个没有问题,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列出来,哀家立刻让人到御药房去取。” 东方语有些担忧道:“可是,要是大张旗鼓地去御药房取,我怕万一惊动了皇后那边,那事情反倒不妙……。” 太后眼神一冷,随即便打断了她,“这个你不用担心,哀家自有办法。” “这样最好。”东方语神色略略松展,又道:“有了药材,还需要试验的对象,我想知道,这里能找得到白老鼠吗?” “白——老鼠?”太后皱眉,眼神惊愕盯着她,“老鼠能有什么用?” 东方语正了正神色,解释道:“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白色的老鼠,这种老鼠各种机能与人类相似,且对外物反应明显。” 太后仍旧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那哀家尽快让人替你找。” 东方语又道:“能不能尽量弄多几只回来给我?”试验这种事情,需严格控制好分量才能得出正确有用的解药,在完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她恐怕得多做几次试验才行。 太后冷冷望了她一眼,随后略略点了点头。 落霞宫环水而建的八角凉亭里。 一名男子烦燥地走来走去,又是扼腕又是摇头道:“太后,不是臣推搪,这若是要买猫买狗的,臣随时可以找个一百几十只回来,可是老鼠?还要是白色的老鼠?这……?” 太后望着浮燥走动的男子,她的亲弟弟冷丰年,无奈叹息道:“这个哀家也知道不容易找,但为了陛下,再难找也得给哀家找回来。” “可是……?”冷丰年按着桌子,皱着眉头,“这让臣怎么找呀?” 太后沉吟了一下,建议道:“哀家看不如这样,你在宫外让人放出消息去,就说有人出重金收购白老鼠,越多越好,这样总比你像个瞎子般盲目去找要容易得多。” 冷丰年捊了捊袖子,在太后旁边坐定,想了想,叹着气道:“唉,看样子,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多几个人去找,总比一个找要快。那臣这就出去准备这事。” 太后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吧,动作尽量快些。”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冷丰年让人将消息放出去后,一天内果然陆续有人给他捉了几只白老鼠回来。 “还是不行。”东方语看着第三只白老鼠显示出来的特性,皱眉摇了摇头。 夏雪端了杯热茶过来,有些心疼道:“语姑娘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你这样子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 “不行,我得争取时间啊,我能休息,可是陛下不能等啊!”少女摇着头,继续斟酌各种药材的分量,一会,又将药灌入第四只白老鼠嘴里。 然而……,第五只、第六只,直到所有的白老鼠都被她试验过了,还是没法从中得出想要的结果。 第二天,宫门一开,冷丰年就让人又送了几只白老鼠进来。然而这一天下来,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第三天,冷丰年送进宫的白老鼠数量突然比前两天多出了几倍,东方语心下暗暗惊奇,便亲自验看了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白老鼠,但她一验看,立马就验出问题来了。 “夏雪,帮我提桶清水来。”她盯着笼子,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夏雪怔了怔,转身就提了满满一桶水过来,“语姑娘,水来了。” 东方语二话不说,两手提起桶子,将清水哗啦啦往笼子里的白老鼠直泼。 夏雪盯着里面*的老鼠,瞬间瞪大了眼睛。 东方语眯着眼眸冷冷道:“果然有人冲着高额奖金,来了个鱼目混珠,瞧瞧这些‘白’老鼠,可真够白的。”她眼角瞟了瞟地上由滴溚水珠汇成的白色细流,转身进屋拿了一大包白色粉末出来。 “看在你们也是生命体的份上,我就痛快地仁慈点,给你们留个首尾,也省得你们这些祸害人的东西,再溜出去祸害粮食。” 夏雪略感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只见少女将粉末混在食物里,放进笼子去,那些染色的老鼠立即争先恐后来抢食,不过,眨眼的功夫里,它们便全部气绝身亡了。 夏雪捏着鼻子,让人将那些死老鼠拿出去埋了。 “敢在吏部尚书手底下造假,这个人要么是个见钱眼开的蠢货,要么——就是极有背景又与太后对着干的人!”东方语轻轻敲着桌子,眼底暗芒浮动。 夏雪听她这语调,一定是心中有怀疑对象了。 “语姑娘认为这些假老鼠是那个人指使的?” 东方语抿唇冷冷一笑,“十有*不会错,只有她最不希望皇帝醒来。” 夏雪望着她疲惫神色,原来明亮眼眸也染了几分憔悴迷蒙,不由得劝道:“语姑娘,我看不如这样,你继续用这些白老鼠做试验,我则找机会混进凤栖宫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解药,你说怎么样?” 东方语低头捣弄着药材,闻言停了停,道:“这样也好,但你一定得保证,不管找没找得到解药,都要给我完好地回来。” 夏雪微微笑了笑,“语姑娘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学好,只有逃命的本事还勉强过得去。” 晴空朗朗的午后,据说近期在午睡后都会到佛堂为皇帝祈祷的皇后,在夏雪亲眼所见下,遣开所有服侍的宫人,浑身散发出虔诚祈祷的恬淡气质,进入到与凤栖宫相隔甚远的一座佛堂里。 夏雪看着那张扬迤逦的凤袍消失在漆红大门里,翻身一跳,手脚利落从大树上跳了下来,直奔凤栖宫而去。 据她调查,皇后每天进入佛堂后,没有个把时辰是不会出来的,而这一个时辰就是她潜入凤栖宫搜查的最好时机。 因为皇后不在,凤栖宫的宫人显然松懈了许多,夏雪仗着宫女的身份,十分轻易就混到了凤栖宫正殿里,悄悄摸入皇后的寝宫来。 夏雪望着皇后宽敞奢华的寝宫,顿时生出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她可以隐秘搜查这里每一个角落,但却不能张扬,更不能弄乱什么东西,一切还得小心翼翼保持原状,才不会令皇后起疑心。 夏雪皱着眉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她是皇后,一定会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近身的地方才会觉得安全。 主意拿定,她不再迟疑,立即便着手从离床榻最近的柜子盒子什么的先搜起。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夏雪将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回去,心下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么大的地方藏点东西,她现在的行为简直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 两刻钟过去后,夏雪已经从寝宫的一头翻搜到另一头,但仍旧毫无所获。 她站在幔帘后正轻手盒上一扉柜门时,床榻附近的衣柜里忽地传出一阵窣窣窸窸的声响。 夏雪停下手里动作,将身子完全隐没在幔帘后,挑眉往那柜子望了望。 这一望,登时令她大吃一惊。 柜门被人从里面往外推开,之后从衣服里接连钻出两个人来,看见那一袭大红拽地凤袍,夏雪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凤栖宫的主人皇后尤氏;皇后出来之后,夏雪还未来得收起她眼底的惊讶,却蓦地看见一只属于男人的鞋子。 夏雪瞪大眼珠定睛看着,那男人拔开衣服,随后便慢条斯理从衣柜里走了出来。 难道皇后去佛堂祈祷只是个幌子?不,她明明亲眼看着皇后走进佛堂的,可皇后这会怎么会跟一个男人从衣柜里钻出来呢? 夏雪沉吟了一下,随即目光一亮,一定是皇后为了方便与这个男人偷情,从佛堂挖了条地道直通她的寝宫。 皇后果真有一颗虔诚向佛的心,虔诚到明目张胆从佛堂偷人偷到自己寝宫来了。 夏雪皱着眉隔着帘子,淡淡瞥了一眼外面,发现这时她想悄悄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皇后与那男人就在与她遥遥相对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一坐下,背对着夏雪的男人一双手便不规矩地往皇后肩上摸去。 皇后娇笑一声,却是伸手按住了那男人往衣襟下探的手,含着忧愁道:“大哥,络儿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大哥? 夏雪瞪大的眼珠猛地收缩起来,与皇后相谐而坐的男人居然是当朝一品大员,皇后的胞兄尤丞相! 这不是……? “妹妹你放心吧,我的人已经将消息送到太子手上了,估计现在他已经动身回来了。”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眉眼含春,声音夹着一丝引诱的娇媚,“本宫不能落实这事,心里总是忐忑,你说,我们做这么多事,就等着他这股东风了。”她顿了顿,反握着尤丞相另一只不安分往她胸前袭去的手,又道:“那边拖得太久,本宫担心那人会捱拖不下去。” 尤亦健冷笑一声,眼睛直往皇后微微敞开的前襟瞄窥,“你没听说落霞宫那位这几天在重金收购什么白色的老鼠,去救那人么?在太子回来前,他一定不会断气的。” “哼,白老鼠!”皇后眯起冰冷眼眸,即使面容泛起潮红娇色,眼眸里仍难掩犀利狠毒,“本宫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消息呢!” “哥哥知道,所以很客气的让人送了点礼给她老人家。”尤亦健搂住皇后,干脆站了起来,拥着她往那边的大床走去。 皇后半推半就的笑了笑,眼角下那颗泪痣莫名的诡亮起来。 夏雪心下一沉,体内有怒气隐隐翻涌。 语姑娘猜得没错,那些被染色的灰老鼠果然是这对狼狈为奸的恶心兄妹干的好事。 目光飞快环视了一下四周,正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悄悄从窗户跳出去。 因为对面那两恶心男女相拥往床榻而去的同时,已猴急得开始动手剥衣裳,夏雪忍耐地皱着眉头,她可没兴趣看他们上演活春宫。 趁着他们滚得火热的时候,夏雪悄悄挑开帘子,只要她再走几步便能从窗户跳出去。 然,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本来差不多脱得精光的一对男女,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直直坐了起来。 两人急剧坐起来的时候,尤亦健的手还放在皇后白嫩的胸前握着没有拿开。 夏雪心下一紧,转身前行的脚步随即停下,心想他们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正想着,皇后犀利而阴毒的目光冷箭一般射了过来,但一瞥便转开,这对正在兴奋头上的男女突然急速地穿起衣服来。 夏雪抬眸视线略略偏了些,这才惊觉一件要命的事,原来床榻附近,竖立着一面怪异的镜子,那角度应该是可以看到她这边的情形,皇后二人一定是刚才滚床单的时候无意瞟见了她。 念头一动,夏雪不再迟疑,当下拉上面巾蒙着脸,干脆利落步至窗边,飞快跳了出去。 她动作虽轻巧,但翻窗跳落的时候,却清晰听到皇后咬着牙根低低说了句:“我们快从密道回到佛堂去,一定要将刚才潜入的人给捉住。” 夏雪无声笑了笑,眼神闪过一丝嘲讽。 皇后想要捉住她,等皇后从佛堂赶回来,她早出了凤栖宫。 夏雪摇了摇头,皇后是急昏了头,忘记凤栖宫到佛堂的距离有多远了。也是,那个秘密被人撞破,为了保住荣华富贵的后位,可想而知皇后有多想灭她的口了。 夏雪默默腹诽,出了寝宫后,她扯下面巾,悠然以宫女的身份混入凤栖宫的宫女群中,反正凤栖宫每天都有新宫女进来,其他人见到生面孔也不会觉得奇怪,再加上她淡定的神态,谁也不会怀疑她刚才做了什么。 于是,夏雪怀着没能找到解药的遗憾,又带着发现皇后重大秘密的兴奋,扮作凤栖宫里面的宫女,怡然自得慢吞吞走着。 不过,夏雪太低估皇后灭口的决心与速度了,她还未走到凤栖宫大门,那一袭大红拽地凤袍已嚣狂而张扬地堵在了门口那里。 “有刺客混进凤栖宫了,立刻让人来搜查,一定要捉住刺客,对了,那是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刺客,大家一定要小心。” 高亢尖冷的声音,恼怒焦急的神态,令凤栖宫所有宫人禁不住当场眼神缩了缩,身子也无声抖动起来。 宫人们虽然惊愕皇后突然回来,更奇怪她一回来就宣布凤栖宫有刺客混进来,一时还怔在皇后是怎么知道凤栖宫有刺客混进来的疑问中,集体未回神。 夏雪心下暗自喊了声糟。 她不该太过自信,笃定皇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她怎么给忘了,皇后是不用双脚着地就能走回来的。四个人抬的凤撵肯定比两条腿走得快,而且快多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花圃里新近翻过的红泥土,心下顿生一计。 “来人,将大门……” “黄妈妈,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就去杂役房,求你饶过奴婢吧。”夏雪震撼的哭声不但打断了皇后,还将她吩咐关门的声音完全给掩盖了。 夏雪一边掩面痛哭,一边跌跌撞撞往大门处跑去。 刚从拐角转出来的黄妈妈一脸莫名其妙中,皇后怒不可遏中,夏雪掩着脸,迅速从皇后身边跑过,一会便出了凤栖宫大门外。 皇后盯了眼夏雪的背影,回过头看着黄妈妈问:“刚才那个宫女犯了什么事?” 黄妈妈瞟了眼夏雪那身带着红血痕的衣裳,迅速消失在视线外,半晌才回过神,对上皇后怨怒犀利的眼神,立时战战兢兢答:“奴婢、奴婢并没有惩罚她。” “饭桶!”皇后一听这话,当即气得随手抄起花圃边上的铁锹,使劲就往黄妈妈身上砸去,“她就是混进凤栖宫的刺客。” “啊……?”黄妈妈不敢闪躲,硬是站定在原地,生生受了皇后挟怒砸来的铁锹,后腰疼得眼泪狂飙,却只能拼命忍住痛,将泪水无声吞回去,她甚至连头也不敢稍抬,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 “一群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呀!”皇后一声高亢尖冷的怒喝,惊得在场众宫人立时跳了起来,一群人乱哄哄叫嚷着“捉刺客”,一边往大门外涌。 追? 施展轻功在外面奔掠了一段路的夏雪听闻这声暴喝,挑起眉梢,淡淡勾着嘴角笑了笑。她将那件擦了红泥的外衣脱下,又赶在凤栖宫的宫人们前头很远的地方,将外衣挂在视线看得三分清楚七分朦胧的地方,看着那群人潮水一般涌过去。 她嘴角噙出浅浅讥讽笑意,然后拐入另外一条道,慢慢往相反方向走去。 结果,皇后的人自然捉不到什么刺客。而因为这件事,她时刻担忧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被外泄;皇后渐渐变得寝食难安,她可以怀疑那个宫女是落霞宫的人,但她没有一点证据,自然不敢对太后的落霞宫做什么了。 东方语在夏雪探过凤栖宫后,继续做她白老鼠试验,过了两天,忽然有风声传出,说是太后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山野高人,极有可能为昏迷多日的皇帝解毒。 皇后收到这个小道消息,本是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尤亦健不同,他有着男人天性的果断狠辣,更恋栈身处高位,睥睨众生带来的那种快感,他们为了今日这个局面,不知谋划了多久,他绝不会让可能存在的风险毁掉这个必须进行下去的计划。 因此,他要他的亲妹妹,皇后娘娘再给皇帝下点猛药,只要保证皇帝在太子回来前还有一口气在就行了,他就不相信一个什么山野的赤脚郎中,真能解得了皇帝身上那种无人能解的毒药。 夜深人静,万物皆沉浸在浓浓睡意里。 养心殿外,日夜不停巡逻的侍卫,在这时,也偷懒躲在一边闲磕打发睡意。 一道将自身完全笼罩在黑色大抖篷下的身影,自幽暗小道上急匆匆往养心殿而来。 她的出现,自然惊得那些三五成群闲散聊天的侍卫们,立刻提着利器霍霍朝门口处围了过来。 但她一近前,只将手里的令牌往侍卫眼前晃了晃,那些侍卫便立时歇了气焰,让开一条道给她进去。 她进入到大殿内,除去抖篷,亮出令牌,那些由皇后安插在殿内的宫人立时安静了。 她很轻易转入到里面内室,钱公公与宛清姑姑日夜这样守在皇帝跟前,深夜里早就熬不住在旁打起了瞌睡。 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着一个小瓶子,拔开盖后,轻手轻脚步近钱公公身边,拿小瓶子就着他的鼻端,用力扇了扇;然后对着宛清姑姑也如法炮制。 确定两人都吸入了她瓶子中的迷香之后,她放心地越过两人,目内闪烁着残酷阴戾的光芒,一步步走近昏迷中的皇帝。 她从身上掏出一只黑色瓶子,拔下盖子后,将皇帝的头部垫高,然后一手捏着皇帝下颌,一手拿着瓶子就往皇帝嘴巴,就要将里面的液体往皇帝口腔里送。 “住手!”挟着雷霆万钧之怒的叱喝从重重垂地的帘账后乍响,伴着这声怒喝转出来的,是威严凌厉的太后。 她顿时一惊,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瞬的功夫里,暗影处处原来静止的帘帐与角落,不约而同转出多条人影来。 “还不束手就擒!”清越声起,一身宫女打扮的东方语已笑吟吟转到了她近前。 那宫女望了望这些朝她步步逼过来的,不知埋伏了多久的宫人们,绝望地笑了笑,眼角一瞬流下两滴晶透冰冷的泪珠来。 接着,在东方语意识到不妙,正要冲上前夺下瓶子的刹那。 那宫女瞟了她一眼,将头微微往后一仰,在东方语接触到瓶身要抢时,眼疾手快地将原本要倒入皇帝口中的液体猛灌到她喉咙里,末了,她还扯出一抹惨狞笑容,左手不知何时又多了另外一只瓶子。 “不要!”东方语惊呼声起。 那宫女左手的液体也同时入了喉咙。 眼睁睁看着那宫女露出惨淡却放心的笑容,东方语无力垂下晾在半空的右臂,唇角微微逸出一声低低叹息,明澈眼神流过一丝惋惜。 惨笑过后,那宫女缓缓倒在了地上,眨眼,宫女的嘴角处开始腐烂,同时响起嗞嗞瘆人声,很快,那宫女整个口腔与脸颊都变成了森森白骨。 其实这些发生都不过瞬息的事,边上缓缓围拢过来的宫人们看着这诡怖的一幕,皆齐齐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扭过头捂上双眼往后退。 太后皱着眉头,看向东方语,问:“她到底给自己吞了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厉害?瞬间将人肉化成白骨?” 东方语叹了口气,微微有些惋惜道:“应该是王水。她这么做,一是不想让我们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东西;二是不想让我们从她喉咙里拿到毒药的原液。” 所以用王水将自己整个口腔都化掉了。 太后皱眉盯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宫女,冷冷道:“哀家就不信,从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破绽。” 在太后眼神示意,旁边的沈姑姑强压着心头泛酸要呕吐的不适,在宫女跟前蹲了下来,努力不去看那腐烂得不成人样的脸部,而去搜宫女的身体。 搜来搜去,却始终搜不出什么东西来。 东方语盯着那宫女手心紧紧攥着的两只瓶子,顿时眼前一亮,不管那宫女怎么倒,瓶子里多少还残留有原液的。 东方语也蹲下来,小心翼翼拿了手帕去包住那两只瓶子。 太后看见她的举动,目光也落在了宫女两只手上。然而这一看,太后顿时心下一紧,她忍不住眯起双眼,又仔细再确认了一遍,宫女右手外翻袖沿处隐隐显露着一个方字。 “沈姑姑,你脱下她的鞋袜看看,上面都绣了什么?” ------题外话------ 谢谢hnyzlql的票票。 嘿嘿,兜里有票票的童鞋,不要再捂着了,欢快地扔给小羽吧。 不然,我就让皇帝死翘翘了! 让小语被砍头了。 哈哈…… 第63章 险中险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沈姑姑有些惊愕地怔了怔,抬头撞进太后幽沉凌厉的眼神里,她心下莫名透着不安,依言一一脱下那宫女的鞋袜查看。瞙苤璨晓 太后仔细看了看,那些鞋袜上面果然跟她料想的一样,全部都绣了一个方字。 并不是这个方字有多特别,而是这个姓氏,让她心底阵阵发寒。 “哀家记得没错的话,年贵妃身边就有个姓方的姑姑,对吧?”太后眼神凌厉,声音却隐隐透着疲惫与森寒之意。 沈姑姑的脸色蓦然变了,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提起一个宫婢的。 她睁大眼睛,恐惧地看了地上那面目可怖的宫女一眼,难道这个宫女与年贵妃宫里那个方姑姑有关?而不是如她们所猜想的那般,是皇后派过来的? “沈姑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哀家调查清楚,这个宫女与顺华宫的方姑姑有什么关系?” 沈姑姑垂首恭谨应是。 翌日,顺华宫里。 “方姑姑,本宫这么多年待你如何?”年贵妃精心修剪着盘栽,手中动作一顿,略略侧头看了眼旁边的方姑姑,声音恬淡面容平静,看不出跟平常有什么特别不同来。 方姑姑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心莫名紧了紧。 “娘娘这些年待奴婢一直都是极好的,奴婢、奴婢心里感激娘娘,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方姑姑沉默了一下,斟酌着打着圆腔。 年贵妃“咔”一声剪掉一枝余桠,弯起媚色容丽的桃花眼,幽幽道:“赴汤蹈火就不必了,本宫只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看在本宫待你不薄的份上,向本宫坦诚一切。” 闻言,方姑姑手心一紧,只觉心下漫涌出一片冰冷。难道是那件事被娘娘知道了? “娘娘你请问,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年贵妃放下剪刀,优雅转身,纯净明丽如水的眼神直直盯着方姑姑,微微含笑道:“那本宫就直接问了。” “昨夜去养心殿欲毒害陛下,后下毒不成当场自尽的宫女方明珠是你什么人?”一向温和柔婉的女子在这一刹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就连那纯净的眼神也覆了冰般寒重。 方姑姑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脚下腾腾倒退了好几步,她勉强抓住旁边的椅子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泪来,半晌,才巍颤颤开口问:“娘娘说的,说的是真的吗?明珠她——昨夜在养心殿自尽了?” 年贵妃轻轻叹了口气,眉眼已是一片冷色,看着方姑姑淡淡道:“你果然认识方明珠。” 方姑姑霍然跌坐在地上,听年贵妃这语气,刚才她说的事就是真的了。 毒害陛下?明珠怎会做这种事,对,一定,一定是那个魔鬼一样残忍无情的女人逼迫她……! 可怜的明珠,姑姑对不起你呀! 年贵妃静静看着方姑姑神色变幻不停的脸,她在等,等方姑姑跟她坦白。 良久,方姑姑惨笑着挣扎站了起来,双眼呆滞如死,她看了看年贵妃,慢慢道:“娘娘,奴婢对不起你,明珠她初初一进宫就被人骗去了杂役房,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我大哥留在这世一唯一的血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里面……。” 年贵妃盯着她眼睛,淡淡道:“你当初若将这一切告诉本宫,本宫自会想办法调她出来,就是让她跟在你身边也未尝不可,可你为什么……。”年贵妃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方姑姑闭上眼睛,脸色一片死灰,娘娘不知道,她会知道明珠身份,是因为那个女人用明珠来要胁她。 方姑姑再睁开眼睛,面上一片视死如归之色:“娘娘,总之是奴婢对不起你,那个才十五六岁大的年轻侍卫……是奴婢用娘娘的令牌将他骗去月心宫的……,奴婢这就给他偿命!” 她话音还在殿内未散,嘴角已缓缓流溢出猩红血液来。 年贵妃惊愕看着她的身体软软倒向地面,心中顿生一股悲凉难受之感。 忠心耿耿跟了她十几年的人,为了一个血亲,出卖她,最后死在她面前。 这种时候,谁的心情能好受。 “来人,将方姑姑抬下去,让人好生安葬。”年贵妃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她刚刚修剪的盆栽,枝头上开得正灿烂的花朵忽然便无声枯萎发。 她收回目光,垂下眉睫,慢慢转身,最后这件事,就当全了她与方姑姑十几年的主仆情份吧。 经过明珠下毒当场被抓事件,太后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皇后原本安插在养心殿的人,包括外围那些听令于皇后的侍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统统给换上了她的人。 皇后虽然恼恨,但一时间却不敢轻举妄动,冷氏一族的势力断不可小觑,尤其手握重兵的安平王爷还是太后亲子。 尤亦健搂着皇后腰肢,冷笑道:“妹妹担心这个干什么?就是让她将我们的人赶出了养心殿,谅冷太后那个老太婆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你想想,已经过去那么多天,那些毒早侵入那个男人五脏六腑了,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他的,你就少生这种闲气吧。” 皇后想了想,便笑逐颜开地点点道:“哥哥说的也是,就是让她把守了养心殿又如何,那个男人永远也别想再救活。” “对了。”皇后忽地又想起那一双明澈透亮,自信坦然的眼眸来,“天牢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管正还是找不到有力证据钉死那两个人吗?” “妹妹,这种事就留给哥哥去操心吧,你现在乖乖的……嗯……”尤亦健笑眯眯按住皇后肩头,暗含挑逗的眼神落在她胸前,二人露出会心笑容齐齐倒向那张奢华大床。 皇后与尤丞相在凤栖宫大床上颠鸾倒凤的时候。 养心殿内。 东方语在密切注视着皇帝身体的变化,因为她从之前那个方明珠宫女手里拿到毒药的原液之后,不休不眠利用小白老鼠做试验,经过多次改进多次试验,终于让她配出合适剂量的解药,从今天开始慢慢给皇帝解毒。 但皇帝之前中毒时间过长,又昏迷太久,她担心皇帝承受不住,只能一点点给他用药。 时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逝去,在连续观察了三个时辰后,皇帝的身体终于对解药微微有了反应。 之后,又过了两个时辰,皇帝僵直的手指忽然跳了跳。 钱公公一直在旁悬着心盯着皇帝,这细微的变化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动了,动了……”钱公公的心脏也跟着皇帝那微微跳了跳的手指而呯呯加快起来。 “什么动了?”东方语揉揉有些迷蒙的眼睛,不以为意问道。 “他动了,他终于有反应了!”钱公公激动得语无伦次。 东方语挑眉瞟了他一下,“谁动了?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奴才说的是陛下,是陛下啊,东方姑娘!”钱公公一张老脸是又是悲又喜的情绪交织着,笑中带泪的表情顿时令东方语惊愕得忘记反应,她还以为钱公公的脸是板雕成的,永远都是那一号表情呢。 “啊……你说是,是陛下他醒了,醒了,真醒了?”东方语也兴奋得忘乎所以,谁也无法理解她此刻惊喜的心情,她日夜试验那么多次,失败那么多次,她几乎都担心皇帝会捱不到她研制出解药那一天。 幸好,老天还是长眼的。 东方语定定盯着皇帝微微跳动的眼皮,当下笑得眉眼只见一条缝。 五天后,凤栖宫。 “醒了?他怎么可能醒了!”皇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往地上掷去,瓷器破碎声里,她状若疯狂,声嘶力竭道:“那明明是……,他怎么会醒?他为什么要醒?”她刚刚收到络儿的消息,络儿出事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却在这时醒了? 那通报消息的宫女惊惧地看了皇后一眼,低低垂着头畏畏缩缩悄悄退后了两步,颤抖着道:“各宫里的娘娘都陆续前去探望陛下了,皇后娘娘你是否也去养心殿?” 皇后垂下眉睫,沉默了一下,忽尔雍容端庄地笑了,眼底眉梢全不见刚才暴戾狂燥的影子,她微笑着,以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轻道:“各位妹妹都去了,本宫当然也要去,不但要去,而且是现在就去。” 那宫女无意瞄见她眼角下那颗泪痣闪着莫名的诡亮,心下不知怎的“扑扑”乱跳起来。 养心殿外。 “皇后娘娘,陛下还没起来,请你稍后再来。”门前的侍卫冷着面将她拦在了殿门外。 “放肆,本宫进去只是看看他,又不会打扰他,他醒不醒来有什么关系,你们赶紧给本宫让开。” 门前那一排的侍卫继续面无表情地拦着她,连姿势都丝毫未变,又听得为首的侍卫毫无感情道:“皇后娘娘,卑职不过奉命行事,若无陛下准许,卑职是不会让娘娘你进去的,你还是请回吧。” “奉命行事?”皇后不怒反笑,眯起一凤美丽凤目缓缓扫过侍卫们,冷笑道:“你们奉了谁的命?行的什么事?拦着本宫?不许本宫进去看望自己刚从死亡线上醒过来的夫君?” “让她进来!” 皇帝不怒而威的声线从大殿里淡淡飘出来,那些侍卫一怔,随即让开一条道:“既然陛下准许,皇后娘娘你请进。” 皇后微微冷哼一声,迈着莲步施施然拾阶而上,奢华高贵的大红拽地凤袍随着她的动作而在空中扬起令人晕眼的弧度,那片片皱褶挽出的蓓蕾,红艳张扬得令人眼胀。 侍卫们瞄着那一片大红的艳,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扑扑狂跳起来。 一踏入殿内,皇后随即露出雍容端庄与她身份相称的微笑来,脚步略略有些急促,好显示她得知皇帝醒来的消息后是多么欣喜若狂。 对于这种时候还记得装面门的功夫,知情人除了给她意味深长一瞥后,随即便垂首收敛情绪。 皇后即使心急,但脚步仍保持她的端庄优雅,转到内殿里面,透过层层帐帘望去,那个男人居然靠着床头半躺起来,半眯着一双狂傲深邃霸气外露的眼睛,不动声色往她的方向瞥了一下。 皇后又走快了几步,再近前一点,视线越过钩起的帘帐,这下可以十分清晰看到皇帝的情况。 面容苍白、瘦削,神情十分憔悴,但那双沉压有力的眼睛却并无任何浑浊之色,反而泛着炯炯幽深的冷光,他随随便便往皇后看过来,那眼神里帝王天生的慑人霸气便显露无遗。 皇后接触到风非帆的眼光,心下略略起了一丝惊慌。这种眼神锐利冰冷还透着沉沉无限威压的力度与帝王气势,即使是皇后这种久居权势上位的人看到,仍难免有瞬间心惊。 惊慌过后,皇后心下疑惑立起,挑起眼皮无声睨了皇帝一眼,不是说皇帝才刚刚醒过来吗?为什么看他的气色竟只是像久缠病榻的样子,而非长时间中毒昏迷的模样? 尽管心底疑惑重重,但皇后面含端庄得体笑容,微微躬身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臣妾恭祝陛下洪福齐天。” 皇帝冷冷瞥过她妆容精致的脸,目光凝在她诡亮的泪痣上,漠然含着讥讽道:“托皇后的福,朕这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皇后脸色沉了沉,脸上依旧端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臣妾真有点好奇,究竟是哪位神医如此妙手令陛下回春?真该将他请到宫里的御医院来供职才对。” “皇后娘娘不必好奇,臣女微末之技,实在不敢在娘娘你面前献丑呢!”含笑的女声娇脆悦耳,微微上扬的声线似乎还略略透着一丝得意的味道。 声落,有人挑了帘子,头一侧,人便款款行走了进来。 “臣女参见皇后。”水蓝色的衣裙,纯净宁静如天际一抹飘荡的浮云。 令皇后觉得相当刺眼的是那抹飘浮如云彩的蓝色之上,竟然是那张风姿绝世的容颜,还有那双明亮清澈眼眸,和那从容自信的坦然神态! 竟然是她! 皇后眼神骤然深了,似被人硬挤了墨色进去一般,幽深中透着冷芒的晶锐,就连眼角下那颗泪痣也莫名的诡亮起来。 皇后卷起袖下华贵指套,却垂下眉睫对进来行礼的少女视而不见,反而定定凝着皇帝浮白瘦削的脸。 “她是下毒谋害陛下的最大嫌犯,不是应该关押在天牢吗?怎么会出现在陛下的养心殿?” “要说嫌疑。”皇帝风非帆倏地抬起眼眸,目光冷厉而凛冽,“皇后你不也同样有洗不清的嫌疑吗?朕记得在中毒昏迷前,皇后你也曾来过养心殿,还是朕在中毒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呢!论起来,皇后你的嫌疑应该比小语与昱儿他们的嫌疑还大些。” 皇后脸上笑容僵了僵,袖下指甲已深深刺入肉里,“陛下说笑了,您乃臣妾的天,臣妾当然时时刻刻盼望您龙体安康,臣妾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皇后眉眼一转,目光幽诡地落在东方语身上,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少女的心窝一般,“陛下,倒是她……?” “皇后,朕身上中的毒就是小语解的。”皇帝语气淡淡打断皇后,然眼底对皇后的不屑已完全不加掩饰流泻了出来。 皇后犀利眼神骤然一缩,霍地扭头怨毒地盯了东方语一眼。 “臣妾真想不到东方二小姐的本领如此之大!”明明无解的毒药她都能令皇帝活过来,以前还真是小看这个丫头了。早知道,当初在天牢,就该弄死这个丫头和风昱那小子。 如果他们在牢中畏罪自杀,相信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但现在,简直可恨透了! 皇帝醒过来了,她就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陛下,虽然是她解了你身上的毒,但也不能就此洗脱她下毒的嫌疑,谁知道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人指使或者与她共同谋划的呢?”皇后不死心,仍旧试图说服皇帝。 皇帝冷眼睥睨着皇后,沉着声音毫不留情道:“目前的确没有证据足以洗清他们的嫌弃,但也没有更多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元凶,所以朕将他们放出来了;况且皇后何不问问自己,你有证据摆脱嫌疑吗?若是你自身也没有证据,又何必在这五十步笑一百步!” 皇后脸色倏然变了又变,这个男人是在警告她,若是执意咬着风昱与东方语不放,他不介意将她也关进天牢去! 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 他怎么敢,当面赤果果的威胁她! 东方语在旁听着,心下冷冷嗤笑一声,皇后这是狗急跳墙么?还是眼瞎到看不清形势?或者——东方语心下一紧,最近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令皇后乱了方寸? 皇帝冷冷瞟过皇后描满胭脂的脸,强压下心头厌恶,道:“这事朕心里有数;皇后若想打谁锁谁,还请皇后回你的凤栖宫去吧,朕该休息了。” 闻言,垂首敛目静立一旁的少女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皇帝这话也忒不给皇后留情面了,他分明是间接告诉皇后,若想摆皇后的谱,就识相的滚回她的凤栖宫去,养心殿是他的地盘,还轮不到这个女人来指手画脚。 皇后气恨地沉下凤目,怨毒地瞟了旁边的少女一眼,才悻悻地福了福身行礼,然后躬身退了出去,那拽地凤袍在她转身一刹,自空中带起一片阴冷的煞气来。 “陛下,你的身体虚损太过,你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臣女下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东方语眼角斜斜瞟着皇后摇曳生姿的背影,心下暗暗沉思起来。 但东方语离去不久,便有人将急报送到养心殿内。 皇帝不得已在钱公公搀扶下,再度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报告陛下,帝都五百里外发生疫情的村庄呈上急报。” “呈上来。”皇帝心头一紧,声音有些急速,这还是太子请缨之后,第一次有明确消息传回来。 钱公公将急报双手呈给了风非帆,宛清姑姑看着皇帝忽然蹙起的眉头,在旁轻轻替他垫多一个枕头,让他背靠得舒服点。 皇帝很快看完急报,但他的脸色从原本的浮白蓦地转成了灰黑,眼底也泛起一抹担忧之色。 这明显变化惊得钱公公与宛清姑姑小心翼翼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下暗暗猜测着急报上到底说的是什么情况。 然,在皇帝蹙眉沉目思考的时候,另外又有急报再度传来。 这回,皇帝看完急报后,脸色又从灰黑转变成了苍白虚浮,眼底幽芒沉压的气息更盛了,眉头几乎拢起成了山峰。 “陛下,六殿下从天牢出来了,您要不要见他?”钱公公瞄了瞄皇帝青白变幻的脸,小声道。 “宣他进来。” 风昱一入到殿内,看到皇帝不同寻常的面色,不由得关切问:“父皇,你的身体?” 皇帝淡淡瞟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忽然咳嗽起来;宛清姑姑立刻上前替他顺了顺气,又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他润了喉咙。 风非帆看着底下眉目染沾了忧色的儿子,这才道:“太子有消息传回来了,说是疫情控制不住,已开始向周边扩散。” 风昱皱了皱眉,当即惊道:“怎么会这样?当初不是说只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发现瘟疫的症状吗?都过去那么长时间,居然还控制不了疫情?” “朕担心的还不止这事,随墨白一起去追查失盗库银下落的人也有急报传回了;银子找到了,也开始安排人手押解回帝都了,但——墨白因当时受了重伤,留在原地养伤却忽然失去了踪迹。” 风昱怔了怔,心头浮起隐隐不安的感觉,“这么说,墨白他——失踪了?” 皇帝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凝重,这消息还得好好隐瞒,万不能让太后知道,否则以太后对墨白疼爱的程度……。 正在这时,东方语端着汤药走了进来,钱公公立时拦住她,小声道:“东方姑娘,陛下正在商议政事,这药,待会再端进去吧。” 少女点点头,便欲转身出去,她知道规矩,皇帝在商议朝堂的事,她是不能入内的。再说,那些政治上的事,她也没兴趣知道或参与。 “让她进来吧。”皇帝眼尖地瞟见她飞扬的蓝色裙裾,淡得不显情绪的声音便忽地飘了过来。 东方语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朝风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将药交到宛清姑姑手里,道:“陛下,这药你得趁热喝下去,若没什么事,臣女就先出去了。” “小语,你等等。”皇帝接过药碗,沉吟了一下,忽地望着她转身的背影,飞快道:“朕想知道,你对治疗瘟疫有没有什么特效的办法?” 东方语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风非帆,慢慢道:“陛下,这个,臣女得先看过症状才能下结论。”她说着,脑子里却在飞快搜集着关于这个时代瘟疫的特点。 皇帝略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东方语躬身走了几步,忽地想起她刚才似乎隐约听到他们提起墨白,这一想,猛地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直直凝定皇帝充满帝王霸气的眼眸,道:“陛下,请恕臣女朁越,问句不该问的话。” 皇帝挑高了眉,看着底下眼神坦荡的少女,这丫头的个性虽有些张狂,却还是识大体极知进退的,今儿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想了想,皇帝不动声色道:“嗯?你说。” 少女微昂着头,眼神一片清澈纯净,缓缓道:“臣女刚才无意听到你们提起白世子,似乎他目前有危险。臣女以前曾几度受白世子救命大恩,因此冒犯问陛下一句,能不能告知臣女,白世子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 她之所以在大殿上问出这事,一是因为她真心关心墨白的安危;二是她不想私下去问风昱,免得风昱到时左右为难。 皇帝眼光闪了闪,神色有片刻犹疑。 墨白个人安危牵涉到的范围甚广,他可不能贸贸然将这事告诉她。 东方语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短暂变幻的神色里明白皇帝的顾虑,她收起面上淡淡笑意,神情一肃,慢慢让声音贯满力度,道:“陛下请放心,臣女出了这养心殿,关于白世子的事情就会让它烂在肚子里,臣女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只字片语。” 皇帝沉吟了一会,才淡淡道:“好吧,既然如此,朕告诉你也无妨,墨白他目前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皇帝顿了口气,拣了些不太重要的信息间接透露出墨白眼下的处境。 少女沉默了一会,那张风姿绝世的小脸上忽地露出一抹坚毅之色,只见她目光流丽如华,厚重而瑰艳,似层层华彩织就的富贵锦缎,寸寸逼眼而来。 她凝定皇帝锐利冷厉的眼神,缓缓道:“请陛下恩准臣女跟随御医前往五百里外的慕天村。” 风昱一听,心神狠狠大震,忍不住拉了拉她衣袖,压着声音严厉道:“语丫头,你疯了,那个村庄现在正发生瘟疫呢,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不想要命了?再说,墨白又不在那里。” 东方语转过头,淡淡看着他,道:“首先,我是一名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我不怕死。其次,你怎么能肯定墨白一定不在那里?万一他在呢?” 风昱怔了怔,脑子里将他们曾在天牢里议论过的事情联系起来。 心下不由得认同东方语的话,如果瘟疫与库银两件事确实与太子有关,那墨白现在确实极有可能就在那个发生瘟疫的村庄里。 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呢? 他们的对话,半躺在床榻上的皇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风昱担忧的神情与东方语坚定的态度,也悉数被他看进了眼里。 “求陛下成全。”东方语蓦地双膝一屈,直接给风非帆跪了下来。 娇脆的声音流泻着不屈的坚定,她即使跪下,仍然昂着头,眼睛直直与皇帝对视,眼神亦是一片倔强坚持之色。 皇帝迎上她这眼神,心下微微的怔了怔,瞬间生出淡淡惆怅来,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几乎同样坚持倔强的女子,也曾用这种眼神直视过他。 皇帝沉吟了一下,微微斜着眼看向她,眼神隐隐透着意味深长的光芒,慢慢道:“小语,如果你坚持要去,那朕就拿这次你立下的大功给抵消了,你还是一定要去吗?” 似生怕少女不明白他的顾虑般,威严的目光微微流泻着莫名慈爱,他凝定少女风华绝世的容颜,又飞快补充了一句:“你可要考虑清楚再回答朕。” 少女微微含笑,缓缓道:“臣女救治陛下,从来就没想过要从陛下这里得到什么赏赐,更没想过邀什么功劳。”她略一顿,眼亮眼眸泛出一丝悲悯之色,坚定而有力道:“请陛下成全。求陛下不看别的,就看在那些村民也是您的百姓份上,请让臣女跟随御医前去。” 第64章 血窟窿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皇帝敛目沉思了一会,目光淡淡流过风昱面上,又缓缓凝定在少女眉宇风华绽放的容颜上,半晌,缓缓道:“朕准了。瞙苤璨晓” 阴沉沉的天气,实在不是个适合送行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只会令送别的人心头更添几分落寞离愁。风昱站在城门内,朝出了城门的一辆普通马车挥手再挥手,直至远得那辆马车只剩下一个小点,他才恋恋不舍,情绪低落地策马回头。 原本他也请旨要跟随东方语一道前往慕天村的,但皇帝以需要他辅助处理政事为由,拒绝了他。所以今天,他只能带着无比郁闷的心情前来送别。 风昱转身策马而去,却不知道他在为东方语送行,有人却隐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他,直至他消失不见,那个隐在暗处的人才缓缓现身站在阴霾压顶的街道上,卷起幽深阴毒的眼光,远远追随着已出了城门,往城外那辆疾驰的马车纠缠而去。 由于慕天村疫情往周边扩散,皇帝不得不另派了几百名士兵与东方语一道前去慕天村。 这支几百人的队伍里,除了东方语还有一名据说在治疗瘟疫方面很有一套经验的老御医,另外,随行的还有,皇帝让人在帝都备下治疗瘟疫需要用到的各种药材。 出了帝都之后,前往慕天村的道路并不好走,因此他们行进的速度算不上快速。 第一天,他们离开帝都仅走了不到一百里的路程,天就黑了,于是,就在附近小镇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与东方语同往慕天村的老御医姓史,众人都习惯称他为“史老”,以示尊重之意。 这位史御医看见东方语在夏雪的帮忙下,提着繁杂的裙摆走下马车,顿时从鼻孔里喷出一声重重不屑的冷哼。 “一个身娇肉贵的小丫头,居然让马车一路赶在老夫前头,不过仗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和一张会骗人的小嘴,竟让陛下恩准她随老夫前往那疫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史御医苍老低沉的声音不高,却恰恰让周围的人能够对他自言自语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走在前面让他吃了一路灰尘的东方语,更是字字清晰入耳。 东方语眯起清亮眼眸,幽幽看过去,目光里含着隐隐寒意。 讽刺她? 倚老卖老? 她不休不眠研究解药为皇帝解毒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在哪? 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丫丫的,你个老家伙有本事,告诉她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 东方语略略垂下眼眸,笑晏晏走近他面前,恭敬道:“史老德高望重,确实是我等小辈望尘莫及的,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问见多识广的史老前辈。” 史御医见她态度谦逊,当下仰起脸,捊着下巴那撮花白的山羊胡子,爱理不理地摆着谱,懒懒地瞥了眼笑容甜美的少女一眼,冷淡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老夫不才,但相信区区一个问题老夫还是可以为你解惑的。” 少女笑晏晏朝他拱了拱手,神态恭敬道:“那有劳史老了,我问题其实很简单,刚才史老不是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吗?恰好被史老说中了,我确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还望史老不吝赐教,告诉小女子,这头顶穹天到底有多高?脚下黄土究竟又有多厚?” 这话问得可真叫人拍手称绝了! 附近听闻二人谈话声的人皆不约而同往他们围了过来,都竖起耳朵想一听史御医的回答呢。 然而,等了半晌,只见史御医红着老脸,尴尬地咳嗽支吾了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刚才那么一说,本就意在指责东方语不懂得尊老爱幼,谁料到这个小丫头竟会拿着一个天高地厚的词跟他较真,这世上有谁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 早知他刚才就不该将话说得那么满,现在答不出来岂不啻于在众人面前自己打自己耳光,让他一张老脸没地搁。 这个小丫头,他跟她没完! 憋了半天,史御医气哼哼喷出一声冷哼,“哼,老夫还没量过,没法给你个精确的答案,但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他说完,甩袖转身走了。 少女抱臂站在原地,盯着他老迈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她记起来了,皇帝中毒的时候,这个史老似乎正在家病休呢。 幸而这个小镇甚为冷清,平常并没有什么外来人,他们这几百号人涌进来,一下就将镇上唯一一间客栈给住满了。 东方语含笑走进客栈的时候,那个史御医已占了一张好桌叫上一桌酒菜,吃了起来。她不以为意,与夏雪在角落找了张小桌子坐下。 然而,饭刚吃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接着,便听到外头传来妇人恳求的声音:“大夫,你快给我的娃看看吧,他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哭个不停的。” 再接着便是大夫低沉的询问声,但具体问了什么,因隔了堵墙,声音并不清晰。东方语想了想,记起来就在这间客栈旁边,有一间药堂。 又过了一会,东方语都吃饱了,外头那个婴儿的啼哭声仍旧不止,她不禁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那史御医眼角瞟见她起身出去,随即饭也不吃酒也不喝了,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他要出去看看,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能有什么真本事。 东方语径直走到隔壁的药堂里,看着里面的大夫为那大约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婴儿诊断,只见那大夫看了看婴儿,又问了抱着孩子的妇人几句,却道:“韦大嫂,小侄子没什么问题,他一直哭,大概是饿了,你抱回家将他喂饱了,保证他马上就不哭了。” 那妇人疑惑地看着大夫,犹豫道:“可是,何大夫,我在家刚刚将小牛喂饱了啊,他还是一直哭,真的是饿了吗?你看他小脸都涨红了,真的没有其他毛病吗?” 何大夫随意看了婴儿一眼,言之凿凿道:“韦大嫂,你听小侄子哭声宏亮,肯定就是饿的,听我的准没错。” 史御医见状,拔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对韦大嫂道:“给我看看?” 韦大嫂护着婴儿,退后了几步,抬头,警惕地看着他,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史御医忽然记起此行目的,不得随意泄露,当下改口道:“我也是大夫,你不是担心你的孩子有问题吗?让我看看又如何?” 许是小镇上的人平日见的都是乡里乡亲,肚子里并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当下,纯朴的何大夫对韦大嫂劝道:“韦大嫂,我瞧他一身道骨仙风的模样,大概是个四处游历的神医也说不定,你让他看看小侄子又何妨。” 何大夫这话说得史老心花怒放,嘿,他虽然不是四处游历的神医,却是个医术高明的御医。 韦大嫂想了想,便道:“好吧,那有劳老先生了。”她虽然抱着孩子走前了几步,却仍是以保护的姿态牢牢抱着婴儿,只是将婴儿往史御医跟前靠近了些。 史御医摊开婴儿的手掌看了看,又仔细观察了婴儿的面色,最后得出的结论与何大夫一样,“这位大嫂,你的孩子在长身体期间,食量大些是正常的,我觉得他确实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哇哇哭个不停的。” “真是这样吗?”韦大嫂仍旧有些担心,听着孩子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不免有些心疼地小声哄着孩子,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何大夫与史御医,她怎么觉得她的孩子并不是闹饿给哭的? “这位大嫂,不如让我来哄哄他?”东方语微微含笑走近韦大嫂跟前。 韦大嫂看着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美得跟画中走出的人儿一样的姑娘,惊愕地后退了一段距离,抱紧孩子迟疑道:“姑娘,你不会也是大夫吧?” 东方语随意往史御医脸上设了一瞥,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大嫂,我不是大夫,我只是在家里帮嫂子带过孩子,有一点点哄小孩的经验。” 韦大嫂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想了想,竟将孩子交到了东方语手里,叹了口气道:“他哭了老半天,怎么哄都哄不住,我真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哭坏身子,这才抱他过来让大夫瞧瞧。” “是这样吗?那大嫂让我来试试吧,兴许等一下他就会笑起来了。” 东方语抱过孩子,除了小声哄着孩子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随即轻轻抚上他不住扭动的腹部,看着韦大大嫂问:“大嫂,你最近这两天是不是吃了什么油腻的难以消化的东西?” 韦大嫂惊奇地点了点头,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语微微笑道:“我想大嫂刚出月子,为了保持足够的奶水,一定极为注意补充营养。” 她略一顿,又含笑道:“你的孩子一直扭动不停,又一直挺着腹部,我想他应该是消化不良引起腹痛,才会一直哭,你让这位何大夫给些有助于消化的止痛药,混在奶水里让孩子服下去,过不了半个时辰,他肯定又会生龙活虎的对你笑了。” 韦大嫂惊喜道:“真的吗?姑娘?” 东方语低声软语哄了婴儿一会,孩子果然止住了哭声,她将孩子交到韦大嫂手里时,孩子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看着她,还冲她傻笑。 “何大夫,请你先拿些止痛的药油给韦大嫂,让她现在就擦在孩子腹部肚脐周围,之后再开些止痛有助于消化的药,相信孩子很快就会没事的。” 何大夫对于被一个自称“外行”的东方语指来指去,丝毫不以为忤,转身便进去拿了药油出来。 擦了药油之后,孩子果然停止了扭动小身子的举动,并高兴地举起两只胖嘟嘟的小手,手舞足蹈要东方语抱。 韦大嫂啧啧称奇,又对东方语再三道谢,拿了药之后便离去了。 史御医忍了半晌,这下待何大夫走进药堂里,韦大嫂远远走出了视线,他再也忍不住当场发作起来。 “哼,不过仗着侥幸有点带小孩的经验,就敢在这大言不惭指手画脚,简直不知所为。” “不敢不敢!”少女笑眯眯在距他一丈外站定,漫不经心看着天空,语气懒洋洋道:“史老面前,谁敢大言不惭啊,我会知道那孩子是因为消化不良引起的腹痛纯属侥幸,侥幸而已!” 在史御医脸色刚刚变得有点正常,她又笑嘻嘻转头看着旁边的冰冷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口气十分单纯无辜的问:“对吧,夏雪?” 夏雪很配合地点点头,微笑答:“嗯,语姑娘就是运气好一点而已,真的没什么特别。” 语姑娘的大哥——那个阴险的小人还没有成亲呢,那来的孩子。 夏雪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与东方语在史御医面前相视而笑,随即转身走进客栈去;史御医在她们身后,一张老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灰,眨眼的功夫,颜色已轮换了好几回。 这个史御医似乎是为东方语受到皇帝特别礼遇,而感到心里十分不平衡,还是只单单为看东方语不顺眼还是怎的。 总之逮到机会,就要挖苦东方语一番,但往往最终结果,被挖苦遭奚落的人总变成他。 但他却乐此不疲,眼下,大伙用过晚膳,劳顿了一天,便该早早进入客房歇息了。 他却又为谁住东字号第一间,而跟东方语杠上了。 “我说东方姑娘,莫非东方将军对你们晚辈从来不曾教导过你们什么尊敬长辈,是美德吗?这东字号第一间理应让我这个年纪最大的人住才合适。” “史老,真不好意思。”东方语嫣然回首扬眉轻笑,淡淡道:“我与家父从小聚少离多,说句不怕史老你见笑的话,迄今为止,我连家父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呢,他忙于保守东晟疆土,实在分身乏术。对我们这些儿女晚辈教导的责任都落在主母身上,偏生我从小痴傻,主母平日教导的,我是连一分半寸也学不会,真真叫史老见笑了。” 东方语说完,直接与夏雪绕过他面前,悠然拿着东西到房间里去,进去以后,她随手把房门一关,便将他隔绝在门外。 不过一个倚老卖老、恃才傲物的老家伙,就凭他看她不顺眼,便处处找茬让她不痛快! 她为什么要让着他,助长他得瑟的气焰? 讽刺她没家教? 哼哼,她就是没家教,怎么了!老爹长年累月在边疆磨刀霍霍,老娘又早死早登极乐,她也想有人教,但谁教她啊?恨毒她的夫人姬氏吗?还是刻薄的老夫人? 史御医听闻那一声极大的呯的关门声,顿时气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鼻子气得歪了,连眼睛都绿了,头顶也开始冒烟了。 一个乳臭末干的黄毛丫头,竟敢一再的给他难堪,给他甩脸子? 他总会找到机会狠狠教训她一次的!哼,走着瞧吧。 他摸着差点撞到门板上的鼻子,气哼哼转身往东字号第二间房走去。 临天亮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来,这座寂静的小镇因这哗哗的雨声而渐渐喧闹起来,而这喧闹之声首先便从小镇上唯一一间客栈里开始荡漾开去的。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史御医临睡前忘记关好窗户,尚在睡梦中便被狂风自窗户卷进来的雨水给浇醒了。 一脸的湿意,一身的寒意,再加上一心的不满意,他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望着濛濛亮的天际,当下再也睡不着,而他侧耳听听隔壁,却发觉东方语她们似乎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从窗户探出半个头去看,发现她们房间的窗户也半敞开着,他心头疑惑,便抬头往上一看,这才发现东字号第一间房的窗户设计与别的房间有点不同,那一排轩窗上面,还多砌出了一尺的板墙,即使再大的风雨,也不会有雨水飘进里面,而影响到人的睡眠。 这一看,史御医当即满心不是滋味,他就想着如果是他住进那间房,现在就不会被雨水打湿,更不会因这不停的雨势而吵得难以入睡了。 这么一想,心下更来气了,对东方语那轻蔑不满的情绪顿时膨胀到了极点。 他晃着脑袋,点亮了油灯,在房里找到一块破铁皮,再弄下蚊帐的钩子,将那块破铁皮贴着与东方语相邻的墙壁,当下用力“当当当”的使劲敲了起来。 都是因为她们两个小丫头不肯让出那间房,才搞到他睡不着;哼,他睡无好眠,那他也不让她们好睡! 可是史御医忘了,除了隔壁的东方语,这客栈上上下下的客房都住满了人,那些人还不是别人,而是一路对他尊重有加的士兵。 他用尽吃奶力来敲这破铁皮,莫说东方语与夏雪立即被吵醒了;因为雨声的关系,人们本就浅眠,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加上他用铁皮贴着墙壁,引起了共振,令那刺耳的当当声从相连的墙壁一层层传播开来,这样一来,整间客栈里的人全都陪着他在破晓前听雨声了。 夏雪在皇宫里的时候,曾见识过一次东方语起床气的威力,史御医失惊无神的来这震天一敲,夏雪还真担心他之后能不能承受得住东方语的怒气。 东方语揉着撑不开的眼皮,迷迷糊糊听着从墙壁处震动而来的当当声,咬着牙根激灵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听着那犹如穿脑的魔音的破当声,她当即头疼欲裂,睡意全消。 夏雪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只见少女眯起清亮眼眸,红唇微翘弯起,远远望去,绝对是养眼的绝美画面。 但,仔细一看,风姿绝世少女那清亮眼眸里,闪动的全是骇人的冷芒,就是唇角上扬的嫣然笑意,也透着一股森然冰凉,令人一看便从心底瞬间生出不寒而栗的诡异之意。 然,就在夏雪静待东方语发飙的时刻里,东方语居然在勾起一抹森凉浅笑之后,十分随意地瞄了眼仍在当当大响的墙壁,打着哈欠,随即找了包药粉冲进开水里搅了搅,然后仰头,一咕噜将开水灌进了肚子里。 少女双目闪着熠熠精光,笑嘻嘻看着神经绷紧的夏雪,懒洋洋道:“夏雪,你要不要也来点安眠药?” 夏雪怔了一下,瞄了眼她手里的杯子,问:“安眠药有什么用处?” “呵”少女轻声笑了笑,道:“顾名思义,安眠药自然是用于促进睡眠用的东西了。” 夏雪一听,倏地睁大眼睛,看着笑眯眯丝毫没有火气的少女,诧异地动了动嘴唇,却终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略感意外地摇了摇头,她习惯时刻保持警剔,安眠药这种东西她还是不碰为妙,再说,天就快亮了,她少睡一会也没关系。 东方语见她摇头,也不勉强,一手捂着猛打哈欠的嘴巴,转身又趴在床上拉上被褥睡了起来。 她这一睡,还睡得十分香甜。夏雪估计,就算隔壁的史御医敲穿墙壁,东方语也不会轻易醒来。 待东方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辰已过晌午了,但因着雨势太大,又一直连续不断在哗啦啦地下,负责这次带队的严统领便决定暂时在此再宿一日,等待暴雨停止后,再继续前往慕天村。 这场倾盆大雨就像是天上开闸的水库般,一下就下了一天一夜,天色直到傍晚时分才稍稍放晴了些。 睡得精神饱满的东方语起床后,让夏雪到街上替她买了些特别的用具回来,她还趁着大家都去用晚膳的时候,悄悄在窗户外那块开阔的空地上布置起来。 夜很快便深了,白天因为东方语都在睡觉,因此与史御医没有机会碰面,两人今天便没有什么摩擦发生。 夜深人静时,史御医早早抱着枕头做他的春秋大梦了。 而睡得精神抖擞的东方语,趁着所有人都酣睡如猪的时候,却精力充沛地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夏雪从窗户爬到了外面那块空地上。 借着微微的光线,少女准确地站到她悄悄布置好用具的中心点站定。 “咚——咚咚。”极具张力与穿透力的击缶声,比在极静的环境里蓦然听到万马齐奔腾的声音还要来得令人震憾。 缶声一响,尚在睡梦中的史御医立即便被惊醒过来,他方一惊醒,听着那苍劲擂动激越人心的缶声,还以为身在战场呢,当下揉着眼睛,提着裤子,就要往门口外冲。 但再一听,他停住脚步,黑着脸,猛地转身往窗户走去。 因为东方语在他窗外一共布置了八只乐缶,漆黑的夜幕下,她并没有点灯,而是利用事先洒在乐缶上的荧光粉来辨别乐缶所在的位置,她击缶的东西也很特别,不过在一根彩带两端分别兜住两只木制圆球。 彩带在她手臂随意舞动下,灵活如蛇,一声声悠远而令人心生振奋的乐音,便在她挑掠吞吐飞闪挪扫的动作间,一下下激荡开去。 沉寂至静谧的夜,在她张扬而极具穿透力的缶声里,瞬间喧嚣沸腾起来。 史御医朦胧睡意一刹烟消云散;客栈里其他人听到这种极富鼓动力的乐声,皆以为是战场上吹响的冲锋号角,也纷纷从睡梦中爬了起来,四下张望寻找声源来处。 窗户外那一块隔离性的开阔空地,少女或点足跳跃,或腾空起舞,或彩带翻飞,击缶声随着她的动作,或激越或高昂或沉压或悠远,声声如鸣,如洪钟波涛层层激荡,飞掠在沉沉夜色里,四散传播开去。 很多人挤到了史御医的房间里,欲从窗户往外一窥究竟,然窗外漆黑如墨,只闻其声,隐见其影,却难辩其形。 少女灵活舞动的彩带,灵巧纤柔的身姿,在八只乐缶中轻盈回旋,奏出声声激荡人心的乐声。 如果说史御医前天黎明前敲破铁皮的声音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那此刻少女夜半起舞击缶的声音就是美妙高昂激奋人心的鼓号,声声击缶之乐有如松涛拍岸将人带进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想像里。 被缶声吸引而起的士兵在这一刻如痴如醉,虽无人有幸窥见少女黑暗中翩翩起舞的全貎,但她手中飞掷回旋的彩带因沾上了八只乐缶上的荧光粉,也在黑暗中隐隐闪着荧荧星光。 缶声激越,不但吸引了客栈里同宿的人,也吸引了午夜从小镇匆匆过往的行人,修长优雅的年轻男子听闻这隐约缶声,也忍不住停下了匆匆脚步。 漆黑夜色中,小镇上蜿蜒如墨色的道路上,温润儒雅的少年,忽然听闻这声声击缶,本要往西而行的脚步随之一顿,便转了方向往小镇客栈而去。 夜色里,只见少年金冠玉螭,一身儒雅仙风之姿,俊美无双的脸庞上,那一双眸子在黑夜里亮如星辰,微微含笑的眼角处隐隐透出他心性聪慧绝伦。 他赶到客栈时,只来得及窥见暗夜下少女最后舞动的那一段,在他意犹未尽中,少女已收回彩带,转身翻窗而入。 少年托着下巴,两眼闪动着灿亮星芒,看着她瞬间消失的身影,有些遗憾地怔了半晌,他想不到无意窥见这一段暗夜缶舞的少女,会在他以后的人生里留下永难磨灭的烙印。 他沉吟了半晌,对着那扇半掩的轩窗落下长长一瞥,随即掉头,继续赶路。 此后,史御医对东方语挑刺抬杠的行为似乎少了些,唯独一点,他仍旧对东方语非常不满,那就是东方语坐的马车一直走在他前面,让他一路吃足了灰尘。 如此行了七八天之后,开阔的道路渐渐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因为他们要去的慕天村,只有那么一条羊肠小道可通行,又在偏僻的山区里,行进的速度便变得更加慢了。 东方语挑起车帘,望了望前面要爬坡的险峻山道,低低和夏雪说了几句。 少女朝夏雪眨眨眼睛,视线往遥不知名的地方瞟去,倏然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进入山区前,停在原地休憩了一小会,起程时,东方语吩咐车夫道:“大叔,让后面那辆马车先过去,我们落一段路,跟在他们后面走。” 车夫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笑微微的少女,见她点头示意,车夫只好恭敬称“是”。 看着史御医那辆马车远远越过他们走在前面,夏雪瞥了眼从前面马车伸出半个头,露出带着得意讽刺笑容嘴脸的史御医。 她扭头,瞟了眼车内懒洋洋的少女,不免有些奇怪问:“语姑娘,你不是一直不肯让史御医走前面的,为什么现在忽然又让走前面?” 东方语靠着软垫,撇了撇嘴,悠悠笑道:“没什么,我就是不耐烦被他一路唠叨;其实我刚刚觉得吧,史御医他年纪挺大的,突然就良心发现,觉着对他确实应该尊重一点,他那么喜欢走前面,那就让他走好了。” 夏雪垂下眼眸,嘴角微微抽了抽,她才不相信语姑娘这套说辞,什么良心发现什么应该尊重他。她看语姑娘这一路逗史御医逗得乐着呢,那会真心让道不和史御医抬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但究竟有什么阴谋呢?夏雪侧着头眯起双眼,看了看笑意晏晏的少女,安静地沉思起来。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进入两旁峭壁耸立的崎岖山道,这段山道前段是缓坡,后面是下坡,也就是说,走在最前面的,上了坡进入山道之后,由于地势的关系,是看不到后面情况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百名士兵负责开道,中间有两百人保护马车与从帝都运载的药材,后面留有两百人断后。 那一段峭壁耸立的山道不算太长,他们大约走了一刻钟,前面的人便通过了,就在队伍中间的马车也要走出那段山道时,山里无端刮起了大风,风势猛烈,吹得两旁崖壁上的树木呼呼作响,崖壁上松动的碎石随着狂风簌簌滚落。 被风卷起的风沙迷乱人眼,就连行人在这阵势猛甚烈的狂风里,也被吹得身体摇晃,脚步东倒西歪的,难以平稳站定。 就在人人都忍不住以手捂眼以阻挡风沙迷眼的时候,几只清一色蒙头蒙脸的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在狂风卷起的飞沙走石里,闪电般跃入人群中间。 但,不是袭向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而是将人手各举着火把,冲到士兵押运的药材旁,举手就将火把往车上的药材掷去。 药材是干枯的,一遇火便立即烧了起来,再加上大风助火势,转瞬,那些药材就变成了火海里的鱼虾,任烧任烤。 负责保护药材的士兵看着大火汹汹如潮,霎时全都傻眼,不会反应了。 不知是谁首先回过神来,高声喊了一句:“大家快将火扑灭啊,这些药材可是百姓们救命的药啊。” 这一喊,士兵们只有少数人去追截放了火就跑的黑衣人,大部份人则留在原地手忙脚乱去扑灭药材的火苗。 在这混乱一片的时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前面已走到山道出口的马车。 黑衣人似乎存心要将士兵们都引去救火,并将他们借火势拖在山道里一般,待前头的士兵调过头再冲入山道里之后,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又以眨眼的速度在山道口外连续放了好几把火,彻底将士兵们都堵在了里面,而将马车孤零零隔绝在外。 所有事情发生不过眨眼之间,为首的黑衣人在空中大手一挥,立时有几名黑衣人朝着马车围了上去。 当然,他们一路暗中跟踪,早就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因此,首领挥手之间,黑衣人完全严密包围了走在前面的第一辆马车。 没有声音没有招呼,只见那为首黑衣人手势往下一压,几柄同样寒光闪闪的长剑齐齐亮了出来,便要同时齐刷刷往马车内刺去。 “哎哟,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驾个车都驾不稳。” 史御医苍老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抱怨从马车传出来,那些本要齐齐往他身上刺的利剑同时顿了顿,首领愕了一下,手腕一动,长剑便挑开了车帘。 入目,是一张属于男性的苍老面孔,目光再往下瞄了瞄,似乎在确定车里的人是不是易容。 干瘦的身材,宽阔的肩骨,明显自然略略佝偻的腰板,一切特征都说明车里这个老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不是他们原本锁定的目标。 那个年轻漂亮却诡计多端的少女。 史御医在车帘被挑起那一刹,看见外面那四五个只露出一双凶神恶煞眼睛的黑衣人,整个人都吓呆了。 黑衣打量了他一下,随即收回不带感情的冰冷目光,在史御医慢慢松下心神,想要舒口气时,那些已经转身的黑衣人突然回过身来,齐刷刷往他身上补了几剑。 剑虽然都落在了他身上,但绝对不足以致命,大概是那些黑衣人不忿被骗,所以一人补一剑借以泄愤,却又是极有操守的,只伤人不要命。 又或许是因为无人出钱买史御医的命,所以他们才不愿白费力气做赔本的买卖。 至于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史御医半眯着一双昏花老眼,哆嗦地看着那一把把寒光眩目的利剑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招呼过来,他在极度惊恐忍中受不住,在那些黑衣人还未收手之前,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黑衣人慢条斯理刺伤了史御医,恼恨地往车里呸了一声,为首的黑衣人这才发出低沉桀桀冷笑声,招呼着其他人齐齐迅速围拢向后面那一辆马车,他们围着后面那辆马车,一双双外露的眼睛皆不约而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既然目标不在前面那辆马车,那一定就在后面这辆马车里。 为首黑衣人回头望了望,那边的山道口已经被他们用大火控制住,那些被大火困在山道里的士兵,一时半会是发现不了这边的情况的,就算发现了,一时间也没办法冲出火海,过来救他们的。 黑衣人围住了第二辆马车,听着里面惊慌紊乱的呼吸声,已经十分肯定他们的目标人物就在里面,当下却不着急,反而慢悠悠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们不用刻意,浑身上下便释放出骇人的阴森煞气来,他们极具杀伐的脚步声慢慢逼近,马车里紊乱的呼吸声便越来越急促,车里甚至传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为首黑衣人一个眼神,其余人齐齐亮着利剑,在他一个手掌劈落的姿势里,不约而同递出锋利无比的凶器,从四面八方往马车里的活靶刺去。 手腕翻动的瞬间,他们外露的眼睛皆现出了残忍而快意的冷芒。 他们等待着利剑穿透血肉发出的“哧”声,想像着脆弱的人体被利刃刺成血窟窿的模样。 ------题外话------ 嗯嗯,这章又出现了一个美男哦,这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话说,亲们猜猜,这批杀人放火的黑衣人是小语哪个仇家买来的呢? 第65章 绝望时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然,数柄利剑穿透并不算十分坚硬的木板,却没有击中想像中的目标。琊残璩晓 更没有传来令他们血液沸腾的“哧哧”微响声。 黑衣人飞快对视一眼,几人同时劈掉马车的车帘,急急凑头往里一看,里面的情形,却顿时令他们同时傻眼,马车里除了一只被绑住的兔子,什么也没有,别说人影,就连衣裳的影子也没有。 第二次被耍的黑衣人气得浑身都着火了。 他们一路暗中监视,明明看着目标就在这辆马车里,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一只惊慌乱蹦乱跳的兔子了? 为首黑衣人望了望山道口那边逐渐变小的火势,皱了皱眉,打了一个手势,几人便匆匆撤走了。 夏雪从火堆里钻出来,身上赫然穿着士兵的服装,她望了望地上那些踪迹沓然黑衣人留下的凌乱脚印。 抹了一把脸,微笑道:“语姑娘,他们已经走了,过了这段险峻的山道,前面的地势极为开阔,不便于藏匿,我想我们大概是安全了。” 东方语也在夏雪身后现身出来,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目光却是落在前面史御医那辆马车上。 负责押运药材的严统领上前恭恭敬敬朝东方语行了一礼,露出佩服的神色道:“还好东方姑娘事先提醒,让我们在药材上面覆了层可以隔断明火的粉末,不然,这一烧,这批药材可就全完了,真的要好好谢谢东方姑娘。” 东方语还了一礼,又谦逊几句,便迈步往史御医的马车走去。 她观察史御医身上的伤势,夏雪则观察黑衣人留下的痕迹。 在确定史御医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之后,东方语看着若有所思的夏雪,问:“夏雪,发现了什么?” 夏雪收敛了情绪,淡淡道:“语姑娘,并没有什么发现,我猜测那些人都是江湖上以杀人为生的杀手,只要出得起价钱,让他们杀谁就杀谁。” 花重金请杀手不惜数百里奔波要她的命,嗯,会是谁呢? 夏雪看了看眸光闪闪的少女,愕了一下,脱口问道:“莫非语姑娘知道他们是谁?” “嗯,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少女语气略顿,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眼底冷芒乍现,含笑道:“如果慕天村的瘟疫是真的话,我想,这么坚持要我命的人大概就只有一个了。” 夏雪听着她的话,眉梢莫名的跳了跳,瞥了眼自信从容的绝色少女,夏雪忍不住反问:“语姑娘的意思是——这些杀手不是皇后派来的?” “我想她若还想看到她的儿子活着回去的话,她大概不会在这时候做这种傻事。”东方语笑眯眯收回有些虚空的目光,答案却意味深长。 夏雪看着她肯定的眼神,怔了怔,当下陷入沉思中。 按理说,语姑娘救醒了陛下,坏了皇后的谋算,最恨语姑娘的便是皇后了,如果不是皇后,那会是谁呢? 过了这段险峻的山道之后,后面的道路果然平整开阔多了,除了平坦的地势令人无法藏身外,道路上还三三两两有行人出没,也就如夏雪所说的一样,那些黑衣人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样又过了七八天,他们一行人逐渐离那个有瘟疫的慕天村近了。 史御医那个固执又恃才傲物的老家伙,醒后虽然心里也怀疑那天东方语是故意让他走在前面替她挨剑的,但这事终只是猜测而无任何实质证据,加上到底是东方语替他止的血治的伤,后面几天的行程里,倒是安静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在明面上找东方语挑刺。 走在越来越小的路径,往越来越偏僻的山区去,他们一行人终于在离慕天村还有两里外的地方,看到了由当地府衙调派过来驻守在此,禁止村民外出的官兵。 严统领当众宣读了圣旨,讲明他们一行人的来意后,那些面色凝重的官兵脸上终于略略露出一丝喜色。 严统领望着皮肤黝黑的军官,问道:“张统领,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张统领皱着眉头,望进他们设卡隔离村民出入的慕天村,眼神有些茫然,道:“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自从太子来到此地之后,就令我等设卡驻守在此地,严禁慕天村的村民出入;并严令我等没有他的命令,不得轻易进入村庄里面查看。” 严统领心下紧了紧,连忙问:“这么说,太子自来到此地后,一直在慕天村里没出来过?” 张统领皱着眉头答:“确实如此,但我等一开始就得到太子严令,是以一直坚守在此,不敢轻易进入慕天村。” 东方语在旁听得暗暗心惊。只听得严统领又问:“算起来,太子进入这个村子已经有两个月了吧?” 张统领点了点头,眉头仍旧皱起老高,那黝黑的脸似乎更黑了,“就快两个月了。” 东方语忍不住插口问道:“两个月时间,太子没有出来过,那其他人呢?太子带进去的人呢?还有这个村子里面居住的村民呢?难道也没有一人出来吗?” 张统领扭头看了看一身士兵打扮,完全看不出真实容貌的东方语,迟疑道:“这位是?” 严统领看了东方语一眼,微微笑道:“哦,她是我们随行的军医,对瘟疫颇有研究。” 张统领哦了一声,才答:“大概一个月前,太子的随从出来了一次,不过只是吩咐我们采购一些药材而已;最近半个月前,陆续有村民想冲过我们关卡外出,但都被我们拦住了。”他略停顿了一一,又解释道:“太子曾严令不得放任何一个村民出去,就是从村子里出来的一只狗一只猫也不可以,目的是为了防止疫情往四周扩散。” 严令死守?那送到帝都的急报上说的疫情已往四周扩散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语压着心底疑惑,随意抬眸掠望了张统领一眼,问:“那症状?”微顿了一下,连忙再问:“那些村民的症状怎么样?像不像感染了瘟疫?” 张统领回忆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道:“他们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什么得病的样子。” 没有感染! 东方语紧追着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放他们出去?” 张统领面色一肃,黝黑的脸随即泛起极其严厉的表情,看了看东方语,眼里透着隐隐怒气,厉声道:“你既然是个军医,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吗?太子既然严令我等坚守此地,并再三申明没有他的允许,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去,难道你让我违抗军令?” 东方语顿时一怔,随即心头漫过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这位张统领是个坚决将命令执行到底的一根筋,太子又不是军官,他下的命令算什么军令。 东方语冲他露出歉然的表情,又问:“那后来呢?再也没有别人要出来吗?” “最近,倒是有几个满脸惊慌的村民想偷偷离开慕天村,但都被我们给撵回去了。” 严统领听着听着,也发觉不对劲了,跟在东方语后面紧接着问:“那你就没问问他们,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太子的情况又怎么样?” 张统领昂起头,冷冷瞟了眼严统领,大概是觉得他说的话太过白痴,目光里泛起不加掩饰的轻蔑,道:“自然是问了。他们说里面死了好多人,但没见着什么太子,只知道先前进入他们村子的人好像都不见了。” 严统领大吃一惊:“不见了?” 这还得了,太子可是东晟的储君,假如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岂不动摇东晟的根基? 这一想,严统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也顾不得再详细询问了。 “张统领,你让弟兄们打开关卡,我们要进村去详细察看。” 张统领点了点头,既然有皇帝圣旨,他自然爽快将他们这一行人放入慕天村。 过了关卡,步行没多久,他们便嗅到了空气中飘着腐肉的味道,那种气味又臭又猩,恶心得令人作呕,而有人受不了这阵夹在空气里吹来的味道,当场就蹲在路边大吐特吐了起来。 东方语紧紧皱起了眉头,在未靠近慕天村之前,断然道:“严统领,快令大家停下,全部穿上特制的防护服,才进村子。” 史御医一听,吊着一条不能动的膀子,顿时讥笑道:“闻到一点臭味就大惊小怪,那说不定只是路边的一条臭死的野狗发出来的呢!” 东方语冷冷睨了他一眼,却是神情严肃地看着严统领,缓缓加重了语气道:“严统领,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医术,但你不应该拿士兵们的生命开玩笑。” 严统领心头狂跳了一下,随即点头,沉着脸高声吩咐下去:“大家原地停下,拿出防护服穿上,我们再进村子。” 刚才在关卡外,与张统领的谈话言犹在耳,他可不会因为史御医的话而轻忽大意。想到太子进入这个村子已经两个月了……,严统领心下紧了紧,喉咙瞬间升起一股森凉的窒息感。 穿上防护服后,他们一行几百人继续浩浩荡荡往村子走去,一会之后,远远便可见慕天村的牌子孤零零悬挂在村口的牌坊之上。 入目,四周是极度萧索衰败的景像,暮色已起,村子里却看不到一丝人烟,甚至看不到一缕烟火。 整条村子似乎在沉寂中变成了死村一样,寂静无声,就连鸡犬之声也不相闻。 令人窒息的寂静,微风吹送的空气里夹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所有人都悬起了心,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村子走去。 东方语加快了脚步,越过士兵走在了前头,进入村子里的第一户人家。 院门虚掩,她顺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抬眼望去,院子的槐树下躺着一个已开始腐烂的死人,他僵硬的身体还保持着往院门方向爬去的姿势。 随后进来的夏雪一瞥之后,忍不住立时扭头,她并不是害怕看见死人,她只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伤的怜悯,为院子里那个死人死去的古怪姿势,那是极力渴望求生的姿势。 东方语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明亮眼眸也似凝了层厚重的冰霜一般,眸子被浓稠的墨黑笼罩着,谁也看不透那里面幽深的情绪。 她轻轻走过去,在那死去多时的男子旁边蹲下身来。 仔细观察着死者身上所有表征,用她的专业知识判断这个年壮的男子究竟死因为何。 皮肤布满红色斑点,咽喉与舌头肿大外突并伴有严重充血现象,口腔内还发出异常恶臭的气味。 各种症状表明,这个年壮的男子确为死于某种突发的疫病无疑。 东方语缓缓站起来,却没有说话,严统领见她神色凝重,心头也瞬间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史御医看了看她,也收敛了随时找茬挑刺的毛病,一拐一拐走进屋子里面去。 他在里面又发现了三个死人,按年纪来猜测,应该是院里男子的妻子与一双稚龄儿女。 他们三人的死状与男子差不多,不过从他们腐烂的程度看,应该死在男子之前。 气氛一下凝重到令人心底生寒,严统领压下心头漫起的恐慌情绪,缓缓问:“史老,东方姑娘,依你们看,这条村子的瘟疫还能控制得住吗?” 照他的经验判断,这户人家死了都有十天半月了,如果这是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到了此时,他估计,大概这条村子里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这种疾病,所有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史御医反复捊着下巴那撮花白的山羊胡子,瞄了敛去笑意的少女一眼,慢慢道:“我们还是到村子其他地方看看再说吧。” 严统领沉着脸,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他们起码得先找到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两个月的太子再作打算。 一路深入,看到的除了死人还是死人,除此之外,就是已开始腐烂生蛆的各种家禽。 严统领战战兢兢去翻看那些辩不出面目的死人,在漫长而令人心惊肉跳的煎熬中,寻找着失去踪影的太子风络。 夜色很快当头笼罩而下,慕天村陷入一片漆黑中。天一黑,他们自然不方便再深入察看,严统领不得已,只好下令士兵们劈出一块空旷的地块,架起篝火,就地歇息。 这一夜,史御医与东方语难得的第一次达成了统一意见,让严统领从运来的药材中取了些来,用几口大锅熬成汁,然后每人分食一碗。 从他们白天查看的情况来看,这个村子里的人确实都是染上疫病才死去的,因此他们喝些预防的药汁来增强抵抗力,那就十分必要了。 慕天村令人紧张不安的第一个深夜悄无声息降临了。 夏雪却了无睡意,她知道旁边闭目的少女其实不过在假寐而已。 “语姑娘?”夏雪压低声音,轻轻道:“你睡了吗?” “没呢。”东方语懒洋洋的声音透着隐隐担忧,她是在极力表现出镇定,以免令恐慌的情绪在士兵中蔓延。 “你也睡不着,想聊点什么吗?” 夏雪张了张嘴,却说点什么轻松的话题,大脑却在一时半会似突然被人抽空了一般,空白如纸,她居然找不到什么东西来逗一逗东方语开怀。 “夏雪,不用太过紧张,我们已经做足了防护措施,不会有事的。”东方语轻轻安慰道,“如果明天我们找遍这条村子,也看不到活人的话,那你……。” 夏雪飞快打断了她,坚决道:“语姑娘,我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什么,夏雪心里明白,姑娘不说出来,那就让它放在心里,只要没见到他,我是不会回去的。”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流泛出一抹罕见的坚定,慢慢道:“虽然他出事的地点就在这附近,可说不定他根本不在这里呢。” 东方语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夏雪既然都这样坚定的表明态度了,她别的什么话只好统统咽回肚子里去。 她睁大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心里隐隐有些烦燥不安。她才不关心太子的死活,她只关心那个人,来这个瘟疫的村子不过是顺道而已。 墨白?墨白?你究竟在哪呢? 夏雪沉默了半晌,暗暗咬了咬牙,试探性地缓缓开口:“语姑娘,其实你知不知道公子他很……?” 夏雪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刚才还在她旁边辗转反侧的少女此际已安然入睡,她只好摇了摇头,也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 漫长而令人倍觉煎熬的夜晚终于过去了,在霞光微微露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迫不及待睁开眼睛,跳着站了起来。 也许是怕自己会在睡梦里无声无息一睡不起,无法活着看见早晨的太阳吧。 东方语看着那些惶惶不安又惊喜莫名的面孔,心下微生感慨:瘟疫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一种令人极度恐惧的东西。 死亡,临到头时,谁都会害怕的! 吃过干粮,严统领站在士兵前面,缓缓道:“大家穿好防护服,今天我们继续搜村子,看看这条村子还有没有幸存者。” 望着死寂一般的村子,人人心头都布满了阴霾,在严统领指挥下,士兵们分成数个小队,战战兢兢挨家挨户去搜寻。 东方语捏了捏有些酸软的双腿,心下无声叹了口气,谁说慕天村是个小村庄来着,它人口分散,面积也大得可怕,他们都走了大半天,还没走到村子尽头。 也许是看见的死人多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由最初的震惊害怕渐渐转变成了麻木与呆滞。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寻活口,但这大半天走下来,那些住户的屋子里,要么一家人全部死光光,要么连个鬼影也没有。 对于这种情形,东方语虽感到奇怪,但此刻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原因。 东方语与严统领一路慢慢走着,到了一家十分宽落的住户门前。 抬头,院子半边门扉斜斜敞开着,依旧没有一丝人烟气息,他们嗅到唯一的气味便是腐肉散发出来令人熟悉到恶心的味道。 夏雪皱了皱眉,上前扶住已现疲惫之态的东方语;严统领先她们几步,一手推开那半边斜敞开的门扉,抬腿走了进去。 院子很萧败,但打扫得十分干净,院里栽种着几颗高大的梧桐树,但地上却连一片落叶也看不到。 东方语心下微微漫起一阵凉意,加快了脚步,跟在严统领后面走进了正屋。 严统领一进入到正屋里面,便似突然遭遇到雷霹一般,呆呆的楞在了门口堵着。 夏雪当下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让开位置。 然严统领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仍傻楞楞的站在门口岿然不动。 东方语见状,眼神微微收缩,心情直直下沉,能令严统领如此失常,该不会是那个谁死在了屋里头吧? “严统领?”她试探性的唤了声。 戎装男子跟个木头人似的没反应。 东方语心下略略泛起怒气,娇脆悦耳的声音夹着无边冰冷,提高了声量冷漠道:“严统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能不能请你先让开门口?” “啊?” “对不起,对不起,东方姑娘,我失礼了,你请进。” 少女撇了撇嘴,大步一跨,从他让出的空隙里挤了进去。 正屋厅堂里交叠着两三个死人,只一眼瞄过去,东方语便知道他们也是染上了瘟疫而死的。 眯起眼睛仔细一看,东方语不禁怔了怔,这几个死人唯一与那些同样染上瘟疫死去的村民们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那是皇宫侍卫才有的服饰。 难怪严统领会表现得如此失常了,原来是太子身边随侍的侍卫死在这了。 太子……? 念头一起,东方语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顾不上还在发楞的严统领,快步绕过那几个死去多日的侍卫,往各个房间探去。 没有。 下一间,还是没有。 再下一间,仍旧没有。 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 东方语心神稍定,太子没死在这,那说明他还有可能活着。 然而,当她绕过屏风,穿过后堂的时候,目光在窗棂上扫过时,随即似被强力胶粘到一样,凝住不能再动一动。窗棂上面有一道明显血痕,呈喷洒状,血迹染漫了一大片纸窗。 刚刚稍定的心神又在这一瞬再起波澜,她眯起双眼,继续往其他地方望去。 往后门的地方,不论是窗棂还是门扉或是廊柱,上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看样子竟然像是不久前激烈打斗时所留下的。 东方语握起了拳头,脚步在原地稍稍一停,便立刻又往外迈去。 就在后院那扉小门前的树荫下,横七竖八躺着三四名死状极惨的侍卫。 饶是一向沉稳冷静胆大过人的夏雪,乍一眼看见那几人的惨状,也禁不住脸色当场煞白。 严统领也随着她们的脚步声跟了出来,一眼瞧见那几人迸裂的脑壳,脸色直接变成青灰色,连身体都霎时摇摇晃晃起来,眼角无意瞄见地上混着血迹的乳白脑浆,他直接在旁边捏着喉咙呕吐了起来。 东方语只是脸色微微变了变,清亮眸子的颜色渐渐加深,她略一顿,便径直往那几名死者走去。 细数下来,只见他们身上有十几种不同形状的伤痕;有锄头的、铁锹的、榔头的、犁钯的、木棍的……,仔细观察,这些形状都离不开村民平常劳作的农具。 东方语默默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缓缓站直了身体。虽然从这些侍卫身上,她也看到了瘟疫初期的轻微症状,但他们绝对不是死于瘟疫之下,而是毙命在这些各式各样的农具暴力之下。 真不知道他们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可怕的伤痕! 看情形,他们应该是和这个村子的村民曾经发生过激烈冲突所造成的。 太子的侍卫死在这,但太子人呢? 严统领呕吐了一会,终于觉得胃部没那么难受了,待他颤颤挺起腰来,东方语与夏雪已经往后门走去。 但夏雪使劲往外推,那扇看似敞开的门扉却怎么也推不动。 东方语见状,连忙过来帮忙,然,她近前低头一看,门下卡着一只僵硬如石的脚。 东方语皱了皱眉,回首看着那个脸色泛青的男子,道:“严统领,你过来帮忙推一下。” 门从里面推不开,严统领干脆抽出身上的佩刀,霍霍几下将门板劈碎开来。 卡着门板的死者大概四十上下年纪,看服饰应该也是太子的随行之列,但他脸朝着地下,看不清长相。严统领跨出门外,吃力地将他扳转过来。 然他的目光落在死者脸上,不由得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啊,这、这不是韩御医吗?他、他也死在这了!” 御医? 东方语闻言一阵错愕,连忙低头看向死者;一会之后,她心下无形松了松,还好,在这个什么死鬼御医身上,她没看到什么染上瘟疫的症状。 这个情况至少可以说明,在他死时,太子那个祸害还活得好好的。 但,少女目光往外掠,随即心情凝冻成冰,后门的小道上蜿蜒着凌乱却异常清晰的血脚印。 在太阳炙晒下,血迹早已干涸,连上面的鞋纹都清晰可见。 严统领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外扫了过去,他自然也望见了那行杂乱的血脚印,但他的视线在看见上面的鞋纹时,却牢牢疑绞着不会动了。 “这鞋纹……这鞋纹……是宫里侍卫特制的鞋子才会有的……。”严统领喃喃自语中,眼神里的绝望又深了一层。 东方语紧抿着唇,沿着那行血脚印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一个拐弯的小坡上,又发现了三名太子身边的侍卫死在血泊里。 严统领跟过来,看着那三人的死状,竟然跟他们在后院发现的侍卫差不多,死状都极为惨烈可怖。这一看,刚刚稳定压在内腑的酸水又开始猛地涌上了喉咙,他连忙掉开头,佝偻着直不起来的腰,一个劲地呕吐。 待他呕吐完毕,东方语静静看着他,发现此时的严统领就如一只泄气的皮球一样,双眼颓败无神,充满着绝望的神色。 她沉吟了一下,随即略略昂起头,直直盯着严统领,目光坚定坦荡,明亮眼眸里透着一股令人敬佩的安定无畏:“严统领,如其在这猜测,还不如跟过去一看究竟。” 严统领沉重地点了点头,慢慢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顺着那行零乱却清晰的血脚印,一路往村子另一边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免又碰上了无数腐烂的死者,人人脸上皆呈现着惊惧与痛苦交织的绝望之色。 似乎受到感染般,严统领的身体也微微颤动起来,脸色也在步步行进中渐渐惨白下去,眼神摇晃着幽幽的惊惧与绝望之色。 在这条充满死亡气息的村子里,一切所见所闻似乎都慢慢超出了他心里负荷,就怕悬着他生命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压断,那他就将永远也无法走出这条死亡之村。 血脚印一直断断续续延伸到了村子另一头,在这个充满压抑与绝望死亡气息的村子里,在静谧到令人心头不安,甚至衍生出绝望可怖之感的安静空间里,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含着无限痛楚的微弱呻吟声,断断续续夹在微风里,吹送过来。 东方语心下一紧,与夏雪默默对望一眼后,立即快步循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微弱呻吟声寻去。 他们又绕来转去的走了一段路,才确定声音是从村子另一头接近河流的一户人家传出来的。 他们快步走近前,发现那户人家的院门大开,院子里头靠右边一棵茂盛大树下,砌着几口打铁用的炉灶,灶膛里的炭火早已熄灭,漕渠里还放着就着凉水冲洗冷却的半成品。 但院里没有人,那令人心头揪紧的微弱呻吟声,是从里面的房间传出来的,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这时候,东方语他们几人都忘记了最基本的礼貌,没有先出声询问,也没有人记得该先敲门,而是直接抬步就往那传出声音的房间里走去。 在这一刻,他们脑子里全被这个死亡之村还有活人的消息给胀满,心情紧张中带着不安,不安中又隐隐透着欣喜。 ------题外话------ 活着的人到底是谁呢? 墨白在不在这个死亡之村? 哈哈,想知道,继续往下看吧。 第66章 诡异山洞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细碎微弱而极端痛苦的呻吟声,在此刻,落在他们耳里,可比那天籁之音还令人激奋。洌璨啚晓 有声音,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村子里还有人活着。 最低限度,他们可以从这少数的活人口中知道,这个村子在他们到来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事。 东方语与严统领几乎并肩而入,三两步就跨进厅堂里面去,在他们正要迈入东面的房间去探究竟时。 忽然有道愤怒的男声自他们背后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滚出去,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男声含着极端愤怒,那火药味十足的语气里甚至有些疯狂的状态。 他们齐齐转过身去,迎面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的药碗还冒着袅袅热气。 严统领第一次表露出他作为男子汉的气概,一个箭步,居然在夏雪傻眼中,抢先护在了东方语前面。 “这位小兄弟,你先安静下来,听我们说好不好?”严统领的声音低沉中也隐含着怒意,他们好不容易寻着个活人,难道连问也不问,轻易转身就走? 这怎么可能! “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些外来人,没一个好东西,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男子双眼通红,盯着他们几人快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手里还端着汤药,他才不跟他们罗嗦,直接用拳头打出去再说。 东方语轻轻越过严统领,瞄了瞄男子手里的药,随即扬起一抹轻淡笑容,极快道:“你家人也感染了疫症,对吧?你难道不想救她吗?” 男子通红眼睛里闪过一抹极端痛苦之色,但随即便露出凶光,咬着牙恨声道:“哼,不用你管。” 东方语往内室瞟了一眼,飞快道:“我是大夫,我有可能救得了她。” “小勇,让他们进来吧。”低沉的男声忽自室内传来,那声音里饱含着担忧与倦意。 东方语看了看小勇,也不待他带路,直接迈步便往里走。 掀起帘子,往里一望,东方语心脏顿时被眼前情景狠狠扯痛起来。 两鬓染了霜色的中年汉子坐在矮凳上,微微侧身斜目望出来;在他正面,并排放着两铺不大的床,两张床上分别躺着一老一少的女子,远远望过去,东方语目光便凝住不动,隐约可见她们脸上开始长出了红色小斑点,她们眼睛紧合,略略显得有些扭曲的面容上,神情很是痛苦。 刚才他们在外面听到的痛苦呻吟声便是床上两名女子所发出来的了。 东方语略一顿,随即凝定清澈眼眸,露出诚恳的目光道:“大叔,我是大夫,能让我看看她们吗?” 中年汉子站了起来,他年纪看着不大,但满脸忧愁沧桑的模样给人一种沉重的悲凉感。 “姑娘,你请。”中年汉子没有客套,直接让开了位置。 “爹!到现在你还相信他们这些外来人!你看看我们的村子……”小勇跟在身后走进来,端着汤药直到床前,不满地看着中年汉子,随即又佯装凶恶的样子狠狠瞪了东方语一眼,然他恼怒含着哽咽的声音,在视线扫过床上的女子时,却渐渐低了下去。 “小勇!”中年汉子加重语气,瞪了小勇一眼,才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现在你娘和妹妹都躺在床上,我只想她们能够好起来。” “哼,就她?”小勇仍旧气哼哼盯了东方语一眼,“你相信她能治好娘和小渔?” “行了,你别再说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要试试。”中年汉子也恼了起来,冷着脸将小勇拖到旁边去,以免小勇妨碍到东方语。 东方语靠近仔细观看过床上两名女子,又详细问了她们发病的经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大叔,她们虽然也感染了疫症,不过看她们的症状,这只是初期;我想问一下,村子里的人染上疫症后,一般从发病到死亡有多长时间?” 中年汉子皱眉想了想,叹气道:“这要看个人体质,身体好些的,染病之后大概半个月就……,如果是差一点的,捱不过十天就会身亡。” 东方语扭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摆设,脑里有什么想法正慢慢成形。 “大叔,这条村子,到现在是不是只有你们还活着?”东方语深深看了看床上两名女子,想道:虽然史御医与其他人尚未与他们会合,不过看情形,估计除了眼前这一户人家,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活人了。 中年汉子疲惫的脸涌出痛苦之态,半晌,抱着头慢慢道:“大概是吧,这场可怕的瘟疫在我们村子肆虐了差不过一个多月,人都死光了,连鸡狗牲畜也没剩下。” 少女扭头瞟了眼已星火湮灭的炉灶,两眼冒着忽闪忽闪的光芒:“这个村子,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一家打铁铺?” 中年汉子有些茫然,但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东方语微微一笑,道:“因为这可能关系到她们能否好起来。” 打铁跟瘟疫能扯上什么关系? 除了东方语,所有人都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少女眨了眨明亮清澈眼眸,淡淡道:“你们看,到目前为止,你们这户人家可能是这条村子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家;看你们父子的情形,应该没有感染瘟疫,而你们的家人也是最近才染上疫症的,这跟你们开打铁铺不无关系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心头都震了震,但中年汉子一家还是对这个结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可是她们——还是染上了疫症。”中年汉子看了看床上两名女子,难过地说道。 “我想,这是因为她们虽也经常在旁边帮忙,但终究不及你们父子二人,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终日都与火打交道,因此你们才能免疫。” 打铁需要大火融化铁水,而大火意味着高温,高温意味着很多病菌无法存活;所以铁匠父子才能在这场恐怖的瘟疫中幸存下来。 想通关键,只待稍作试验就能证实这个推论正确与否;东方语心下微微轻松了些,面上也浮出一抹轻快笑意:“大叔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她们都好起来的。” 她略略顿了顿,然后昂起小脸,目光充满自信与坚定,嫣然流转的波光里渐渐生出几分欢快的喜悦与令人安心的华彩来,“现在,我们先在四周点起大火。” 红炎炎的火光里,东方语让人将那对母女的床也搬到了院子里,阳光中的紫外线是天然的灭菌好手,加上高温炙烤,先将这房子周围环境里的细菌减少了。 那对因痛苦而陷入半昏迷的母女,在服过东方语开的汤药后,在焰火舞动的光影里慢慢睁开了眼睛,精神也略略好了些。 这说明东方语的法子有用,那对刚刚染上疫症的母女有救了。 一直对东方语他们有意见的小勇这下终于放下成见,红着脸红着眼向东方语道谢。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暂时稳定了那对母女的病情。 中年汉子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喜色,看着少女激动道:“真的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她们……” “大叔,这是我做为大夫应该做的。”东方语微微一笑,眼眸一转,凝落在中年汉子脸上,慢慢道:“大叔,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我们其实是朝庭派来的。” 听到朝庭二字,中年汉子眼里闪过一抹深恶痛绝之色;再看少女坦然的眼神,脸上又浮出一抹感激,痛恨与感激矛盾交织着,他愣了半天,也没吭声。 “大叔,”少女缓缓加重了力度,仍旧凝着清澈眼眸看定中年汉子,声音含了一丝隐晦的恳求:“我想知道,这个村子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提到这个,一旁帮忙的小勇忍不住了,冷着脸走到她跟前,气哼哼道:“东方姑娘,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们朝庭之前派来的人真不是东西,可以说,我们这条村子,就是被那些人一手给毁的。” “小勇!”中年汉子皱着眉,责怪地横了小勇一眼,然后看着东方语,叹了口气道:“这不关东方姑娘的事,你别将那些畜牲做的错事迁怒到她身上。” 畜、畜牲? 严统领一听这话,满额满脸霎时变成了炭黑色。 这位田大叔知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些畜牲包括了他们东晟国的储君,风络太子殿下在内? 这种大不敬的言辞,若是传出去,这位田大叔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相比严统领的激动,夏雪可稳重淡定多了,她不过微微抽了抽嘴角,目光含着淡淡困惑在田大叔父子面上流转了一圈而已。 东方语不过心下略感错愕,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没什么特别波动的情绪。 她心想:若非太子那个祸害,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这位田大叔也不会出口成脏,言辞激愤至此了。 说到底,也是太子的错,人家不过骂他两句而已,他身上既不会少块肉,晚上也不会因此睡不着觉。 听田大叔的语气,他可是把人家整条村子都给灭了。 “大叔,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在这里,我代他们给你道歉了。”东方语想起他们在这个村子看到的情况,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虽然我知道一句道歉什么作用也没有,但这是我对无辜身亡的村民们表示的微末心意,还希望大叔能跟我们详细说说,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中年汉子田大叔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满脸顿现痛苦之色。 “唉,东方姑娘,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 田大叔眼神有些迷茫,手里拿着杯子有半刻钟了,竟还没将那已凉掉的茶水喝下去。 “大概在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村里有两三户人家似乎在同时患了病,据说,那时候他们生病的症状跟染了瘟疫后的差不多,都是全身发热,咽喉与舌头肿痛,皮肤上还莫名的长满了红色小斑点。” 田大叔的声音低沉幽长,伴着他语气中绵长的叹息,将在场众人心情都带入沉甸甸布满阴霾的回忆里。 “那时,我们村里的大夫还活着。他们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不过一些小毛病,服几贴药就会好。但他们吃了大夫开的药,并不见好转,当然也没有明显恶化;这时,反而又有其他人也得了与他们同样的怪病,人数还越来越多;他们发病的半个月后,我们村口突然来了一群官兵,还设起了关卡不让我们随意进出。” 东方语听得心下沉了沉,默默瞥了眼旁边满脸伤悲难掩愤怒的小勇,无声叹了口气。 而田大叔脸上也泛起了悲愤之色,“他们最初什么也没说,就是仗着人多又持有利器,硬是阻止我们随意进出;后来,忽然说朝庭得到消息,说我们村子有瘟疫,严禁我们村里的人离开村子;就在那时,有个自称太子殿下的年轻人来到我们村子里,他说他是奉皇帝的圣旨,来帮忙我们治好瘟疫,防止它扩散的。” “大家一听村子里有瘟疫,当时都慌神了;又见那年轻人手持有圣旨;我们当时是真心相信他是朝庭派来帮助我们的,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将他和他带进来的人当成上宾来对待。但——” 田大叔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之后咬了咬牙,两眼搅起痛恨的光芒。 才恨声道:“这个所谓奉皇帝的圣旨来帮助我们的太子,并没有什么作为,他带来的那两个听说是御医的大夫,随随便便给那些病人看了看,就一口断定他们全部都感染了瘟疫;还说为了防止继续传染,硬是要将那些病人给单独关起来,说是那样好集中有效治疗。” “谁知——” 小勇用力拍了拍桌子,咬牙道:“谁知他们根本就没有给那些病人治疗,只是将他们关起来欺骗我们而已。” 田大叔点了点头,又道:“最初他们坚持不让家人接近,更不让病人与外人接触;后来经不住病人家属的恳求,勉强同意家属们进入去看望那些病人。” “但那些家属出来后,一个个莫名其妙全病倒了,那症状竟跟被他们单独关着的那些人一模一样;太子就指责村民,不该不听他劝告;这次他再将那些发病的人关着隔离开来,谁也不敢再多话,因为村民开始相信那些病人真的得了瘟疫,当时开始感到真正害怕与恐慌,便什么都听太子的。” 田大叔搁下凉掉的茶水,又道:“那些人也被他关起来以后,村里果然没有人再发病了,于是大伙都十分相信他,他身边的御医又信誓旦旦跟我们保证,一定会治好那些病人。” 小勇看了田大叔一眼,愤愤接口道:“我们也信以为真,就天天好吃好喝的供菩萨一样供着他们一群人,只盼望着他们能将可怕的瘟疫控制住,能让我们的亲人回复健康。” 田大叔脸上泛起奇怪的情绪,道:“当时我们只见太子那些人整天游手好闲的在村子里,东逛逛西看看,太子甚至还带着人到河里去摸鱼虾;当时我们都很奇怪,就追问那些被他关起来的病人都怎么样了,记得当时御医对我们说,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再过一段时间,那些病人就会好;还说他们四下走动,是为了观察地势,清除村子里可能存在的疫症隐患。” 东方语眉心莫名跳了跳,直觉有些紧张问:“那后来,那些被关的病人怎么样了?全部回复健康?之后就放出来回到各自家中去了?” 田大叔点了点头,眼神也存了狐疑,“在他们从村口那批官兵手里弄了一批药材进村后,大概过了五天左右,太子高兴地对我们宣布,说是疫情已完全被他们控制住了,那些之前染上疫症的病人也全部被治好了,在这之后,那些之前被关的病人便全部都放了出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瘟疫有那么容易就被控制住,还轻易的将病人全部治好了?没有一人死亡?这也太神奇了吧! 田大叔似乎要印证她的怀疑般,沉痛道:“可就在这些人被放出来,回到家中以后,悲惨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小勇将脚边一块石头砰一下踢出老远,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村民还沉浸在幸福的喜悦里,就在村民们都对他们这帮所谓的朝庭派来的太子们歌功颂德,尊敬有加的时候,那些被关了半个月,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还不足十天的村民们,全部在一夕之间暴病身亡了。” “更可怕的是,村里所有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在他们死后不久,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疫症,有人呕吐不止,有人高热不退,有人全身肿胀,有人疼痛不止……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村民们这下完全陷入惶惶恐慌中。” 田大叔也气愤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杯子颤颤作响。 “太子这时似乎比村民们更加惊慌;他们不但变着法子找各种理由,或搪塞或拒绝为村民们医治,更为可恨的是,他们还想趁着夜晚村民们都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村子一走了之。” 严统领面色白了白,太子堂堂一国储君,会做出这种贪生怕死之事?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对望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所谓的瘟疫一定有猫腻;太子明明是有备而来的,怎么事到临头,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偷偷逃跑? 说出去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小勇又气又怒,随手拿了桌上他老爹喝过的水咕噜一口往肚里灌,末了,衣袖一抹嘴巴,恨恨道:“幸好我们早有防备,他们还没到村口,就被我们给堵了回去;他们逼得没法,这才不甘不愿的给村民们看病。” “但这次,村民们的病是怎么也看不好,不但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并且开始陆续有人死亡。”田大叔幽幽叹着气,道:“太子似乎着急了,就说他们并不是要对我们撒手不管,他们只是想请求朝庭派多几个有经验的御医来支援,又说要上奏朝庭,运一些珍贵的药材来。” “我们在这个时候,不管相不相信他们,也不会放他们离开这个村子的。” 东方语心下渐渐涌出几分沉重悲凉的情绪,田大叔的意思,如果他们村里真的有瘟疫,有太子在,朝庭一定会十万火急派人来救治;如果放太子一行离开,朝庭便极有可能用极端的手段以控制疫情不向外扩散,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可谓屡见不鲜。 东方语想起那间发现御医与侍卫的宅院,不由得含了一丝凉意问:“那你们就将太子他们一行人困在村里的一间大院里了?” 田大叔点了点头,慢慢道:“起初我们合计那么做,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希望将太子一行留在村里,然后让人去村口跟官兵谈判,让他们找人来或者放我们出去,我们自己去求医也总比困在这里等死的好。” 东方语想起守在村口那个一根筋张统领,觉得心情忽然无比沉凉起来:“那些官兵拒绝了。” “是”田大叔眼神无奈中带着痛恨,“那个什么统领坚持一定要有太子亲口谕令,他才会照办,否则,一概免谈。” 东方语闭上眼睛,心里狠狠一揪,悲剧的开始果然跟一些人的性格有极大关系! 如果张统领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他进村里来看一看,或者不那么坚守太子的命令,也许今天,这条村子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完全变成一个萧索衰败毫无生机的死亡之村。 少女淡淡看了田大叔一眼,她几乎没有力气再问下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田大叔慢慢道:“我们出不去,太子他们又没有办法治好我们,当时就这样僵着了,就盼着朝庭早些派人来。” 东方语想起风昱对那些御医的形容,不由得皱着眉问:“你们村子里不是有大夫的吗?他对疫情也束手无策?” 田大叔摇了摇头,一脸痛苦之相,“我们村子向来风平浪静的,大夫跟我们一样从来就没见什么瘟疫,一时间,哪有什么法子呢!” 夏雪想起张统领那副嘴脸,冷了声音问:“你们就没有人试图闯过关卡,硬闯出村口去吗?” “怎么没有?”小勇扯高眉毛,斜眼盯着夏雪,“很多没有得病的人看见太子他们无法治病,不想也被传染了瘟疫,枉死在村子里;曾试过多次闯出关卡去,但官兵人多势众,还调来了火炮对着我们村子,他们对我们又打又杀的,试过多次无果之后,人们才渐渐绝望了。” 严统领黑着脸,艰难问:“难道太子他们一直都不想办法吗?” “哼,靠他们?”小勇极其轻蔑地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冷冷道:“如果他们想办法,我们的村子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田大叔垂下眼睑,脸上仍难掩悲伤,缓缓道:“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染上瘟疫,越来越多的人在痛苦中等死;不知是谁先说的,认为是太子他们将瘟疫带进了我们村子。” 东方语眉梢上挑,心里突然闪过心惊肉跳的感觉。 “太子他们密谋着要害了我们,然后逃出村子去;却被其中一个村民知道了,后来,村里还没死,包括染病的和没有得病的,一齐围住了太子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东方语脑海里忽地浮出了她在那间宅子后院所见的各种打斗痕迹。 小勇接着道:“我们当时也不是真的想要与太子两败俱伤,不过是想逼着他出去想办法而已,我们谁都不想眼睁睁困在这里等死,但是,太子误以为我们……,后来村民就与他带来的人发生了冲突。” 闭上眼睛,那些血迹,那些打斗所留下的各种损伤便赫然浮现在眼前。 东方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悲痛得麻木的中年汉子,慢慢地一字一顿问:“冲突之后,太子他们一行人都到哪去了?” 除了死在那间宅子后院的其中一名御医与几名侍卫,他们一直找不到太子与其他人的踪迹。 东方语这一问出来,严统领溢满悲凉沉重感的心忽地悬上了半空,忍不住当即竖起耳朵倾听田大叔将要说的话。 这个答案几乎直接关系到他与众多人的生死,这一瞬,严统领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背脊上更是感觉凉飕飕粘腻腻的。 田大叔慢慢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才缓缓道:“严格的说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严统领紧绷的神经差点被这话“呯”一声给逼断,他当即忍不住跳起来,大叫道:“这叫什么话?太子一行不是被你们困在村子里,又被你们聚众围攻的吗?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田大叔两手一摊,盯了严统领一眼,眼神渗出幽幽寒意,冷冷道:“事实上,起冲突的时候,他们留了几个人在前面拖延时间,另外的人则护着太子想从后门逃跑;后来被我们觉察不对劲,村民们一涌而上,追到后门去,一直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但——道路上的血脚印相信你们也看到了。” 严统领憋着气,冷冷道:“我们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血脚印,我们当然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那些脚印,我们才跟到你这里来的。” 田大叔见他面色不豫,脸上堆满怒意,也绷起脸,冷冷道:“他们一行被村民堵在村子里,没法往村外逃,就只好往村子里的河流退去。” “就这样,他们在前面逃,村民们在后面追,当时,大伙只远远看见他们扑通扑通的,一个接一个往水下跳;但是当村民们吆喝着追到河边时,却再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没有。” 听着田大叔口中,这令人心情七上八下的诡异答案。 东方语与严统领愣了半晌,也没缓过来。 难怪河里有水怪,一口气将太子一行数人全部给吃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起,东方语禁不住在心下嘲笑自己,一定是以前科幻片看多了,一条水深不过两米的河流,哪来什么可以一口气吞掉那么多人的水怪! 要是那条河里真有什么吃人的水怪的话,这个村子的人早就被吃光了,还用得着等到被瘟疫灭村! 但是,太子一行人到底去哪了呢?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就算有飞天遁地的绝技,也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呀! “田大叔,你们到下游的地方查看过了吗?确定太子他们没有……?” 小勇忿忿道:“哼,太子就是我们村里还活着的人唯一的希望,你以为我们真想全部死在这吗?别说下游,就是上游,我们也沿途一直找了两里多的地方,一直找到山崖绝壁下的瀑布,仍旧连他们半点踪影都没找到,他们那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算什么情况?真的不见了?眼睁睁消失在村民们面前? 东方语心下错愕不已,皱着眉头在飞快思考这件诡异的事情。 “这是多少天前的事?” “就是五天前的事;后来找不到他们,村民就陆续回家了,也许到了今天,所有人都发病死了,我娘与小渔就是在那天之后,也突然发病,发起了高烧,皮肤起了红斑,全身痛苦不堪……。” “小勇,够了。”田大叔拧着眉头,沉沉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无论太子是死是活,他们总得找到人才行。 严统领捏了捏眉心,只觉额头痛得厉害。 太子既然在河流消失不见,那古怪一定在河里,想要知道答案,必须下水去找了。 东方语想了想,看着脸上闪过迷茫、不安、烦燥、痛苦之色的严统领,缓缓道:“严统领,依我看,我们还是分散到河流上下游去找找吧,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要下水啊?”严统领瞥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闪过一丝尴尬与无奈,“我也是这么觉得应该从河流着手去找;但——我、我怕水。” 少女怔了一会,反应过来看着严统领尴尬的模样,真想哈哈大笑出来,但她眼角瞟了瞟四下,实在是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人就更不对,这笑声到了唇边,就演变成苦涩满喉的叹息声了。 “严统领,我看不如这样吧,待我们和史御医他们会合之后,看看这个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然后我们再分成两批人,一部分留在这个村子处理善后事宜,另外选出会水的,沿着河流寻找太子一行人的踪迹。” 严统领点了点头,当即同意了她的提议。 与史御医会合后,东方语与其他懂水性的沿河去搜寻太子下落了,但经过半天追寻,无论是负责上游的还是到下游寻找的,都说没有任何结果。 令人觉得可疑的是,下游靠近山壁腹地的河岸,有一段很宽的河床,据他们水性好的人去探查,发生河床内有股激流暗涌的漩涡。 东方语估计,暗涌的漩涡可能连接着地下河,太子他们一行有可能被卷进了漩涡里去,而随着河水带到了别的地方。 当然,太子一行也有可能是自己主动让漩涡卷走的,她记得田大叔曾提过,太子他们曾在河里摸过鱼虾,也许那时太子他们就发现了水下的古怪,这才一路逃到河边。 没准那漩涡之下便是太子早准备好的退路。 但这事终究只是猜测,谁也说不准漩涡后到底有什么;严统领并不赞同让人前去冒险探寻。 东方语亲自到上游,去了田大叔所说的瀑布仔细看了看,可以说,那里便是这个村子最尽头处,因为瀑布从千仞高的绝壁飞流直下,四下除了一些农田与矮坡,这个村庄四周便全是万丈高的绝壁,所以,被张统领设起关卡给把守住的村口,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出口。 休息一晚之后,东方语仔细观察了那对母女的病情,确定她们的病情已完全稳定下来,只须用过药后,慢慢调养,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转变。 她放下心来,又一再拜托史御医对她们二人多多照顾。然后决定亲自到瀑布底下再一探究竟。 史御医因受过她恩惠,心里也开始有些佩服她的医术,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严统领因为不谙水性,只得留在村庄,又再三拜托她假若有太子的讯息,一定要及时传回来让他知道。 “语姑娘,你水性好吗?”夏雪见少女信心十足,她却不免有些担忧,瀑布底下可不比一般地方,若非水性极好,根本游不到那里去。 但语姑娘——夏雪又淡淡凝视了眉宇自信流溢的少女一眼。 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姐,懂水性已经是件令人意外的事了,若要炼就极好的水性,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语姑娘真的能吗? 东方语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微微道:“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说罢,又检查了一遍自身的安全措施,确定没问题之后,有如一抹纤动的精灵般,蓝色衣裳在空中扬起一道眩目的影子,少女已纵身跳入离瀑布不远的河流里。 其余水性极好的士兵也跟在她身后陆续跳下水里,他们小心翼翼绕过瀑布直冲而下的中心点,避开瀑布万钧的冲力,自边沿处慢慢游到瀑布后面去。 游到后面,东方语眼睛霎时大亮,因为她抬头往上看时,果然看见瀑布后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与她的兴奋相比,其他人可显得小心谨慎多了,谁知道山洞里面有没有暗藏着什么潜在的危险。 东方语小手一挥,两眼冒着闪闪光芒,率先爬了上去,上去之后,又走在最前头。 也不知道他们在山洞里走了多长时间,只感觉这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有士兵终于忍不住了,狐疑看着前面的少女,问:“东方姑娘,这山洞黑乎乎的,谁知道这哪里是尽头,或者这只是个没有出口的山洞。” 东方语略略放缓了前行的脚步,脆生生道:“我们现在已经走到山腹之中,但有人觉得不适或有窒息感没有?没有吧,没有就对了。” 少女就着火光,作出陶醉享受的姿势眯起眼眸,半晌,闪着晶亮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们不觉得有微风拂过吗?这个山洞一定有出口的,再者,你们看这个山洞的高度与宽度,这根本不是天然的山洞,而是人工造出来的,相信我,这个山洞肯定有出口,而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仿佛故意与东方语唱反调一般,她的话刚说完,声音撞到山壁,还在山洞里层层回旋不休。 然而,就在他们拐个弯后,正吃力地爬上一小段矮坡,抬头,忽然便撞进前面黑暗中一双半眯的眼睛,透着幽幽光点懒懒睥睨着他们。 ------题外话------ 语姑娘,那是什么东东? 夏雪,自己走过去打个招呼不就知道了。 第67章 殁及桃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是第一个发现前面有对闪烁着幽芒眼睛的,她凑近定睛仔细看清楚一点,那是一条五六米长的大蟒蛇,正懒洋洋地横卧在山洞里他们必须穿过的路上,她一爬上矮坡就直接撞上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洌璨啚晓 但她拼命忍住了冲到嘴边的尖叫,努力深呼吸了几下,借以平息内心的恐惧。 她不能让身后的人看出她的惊恐来,眼角瞄着黑暗的山洞,她心下暗自庆幸起来。还好,那些人都在她身后,只要她不回头,谁也不会发现眼下她的脸色有多么惨白。 夏雪见她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不动,不由得疑惑问道:“语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东方语平息急喘的呼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不过是前面路上遇到一点小障碍。嗯,有条蟒蛇把这当成了它的安乐窝。” “蟒蛇?”夏雪只是略略皱了皱眉,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从东方语的角度看,夏雪甚至连一丝害怕的情绪也没有,她只是困惑地扬了下眉梢,便道:“我过去看看。” 东方语看着夏雪“嗖”一下跃过去的身影,瞪大明亮清澈眼眸,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夏雪居然不怕蛇?她以为全地球的女性都跟她一样,看见这种冷血动物,四脚会发软,两腿会打颤。 “语姑娘,我们可以从旁边过去,只要我们不去碰它,它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的。”夏雪风一般又掠了回来。 “从、从……它旁边走过去?”东方语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瞪大眼珠道:“这万一,万一……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岂不是死定了。” 后面的士兵也陆续爬了上来,有人插口道:“东方姑娘,要不,我背你过去?” 东方语转头看了看那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挑了挑眉,干笑道:“嘿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万一蟒蛇被他踩到发起狂来,她不是死得更快。 少女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懒洋洋盘踞不动的大蟒蛇,支着下巴,脑子在飞快转动。 嗯,眼前这条蟒蛇少说也有六七十岁,这么老龄的蟒蛇内胆可极为难得。想起那个妖魅男子不时压抑隐含痛苦的咳嗽。 少女笑眯眯看向夏雪,道:“夏雪,我决定了。” 夏雪没有吱声,等着少女令人绝倒的下文,她已经习惯东方语跳脱性的思维方式。 果然,东方语一开口,就绝对够一鸣惊人:“宰了它,取走它的内胆,那可是个好东西,对平喘化痰止咳十分有用呢。” 夏雪与其他人一时瞪大眼珠看定少女,“语姑娘,你——敢靠近它吗?”她刚才明明看到语姑娘双肩在发抖呢。 少女笑眯眯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夏雪面上,闪烁着绝对不怀好意的光芒,道:“我是不敢靠近这东东,不过夏雪你不是不怕它吗?我就在这看着,你去收拾它就好,对了;一定记得将它开膛剖肚,我要取它的内胆,那可是个难得的宝贝。” 夏雪看着她笑眯眯说得十分轻松的模样,脑里不期然想像着血腥的画面,一想之下,她不禁立时用力晃了晃头,咽了咽口水,道:“我虽然不怕它,可开膛剖肚这种事……呃,我觉得实在不太好,不如我将它弄昏了,你再从旁边走过去?” 夏雪是认定东方语太害怕了,才会出这种充满血腥的主意。 “夏雪,我没骗你,它的内胆对我有极大的妙用。”东方语盯着那坨不动的冷血动物久了,心里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她忽地扬眉笑晏晏看着身后的士兵,道:“你们谁身上带有鸡蛋,请贡献一个给我。” “东方姑娘,我这有一个,给。”那个五大三粗的士兵从身上掏出熟鸡蛋的时候,本来炭黑的脸忽地红了红。 东方语可没留意他的心思,接过鸡蛋,往上面抹了层粉末,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接着用力将鸡蛋扔到蟒蛇眼前。 那条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盘着不动的冷血动物,眯起一条眼线看了看那只骨碌碌的椭圆形食物,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头一歪,十分不屑地将那只鸡蛋给拱到一边去。 夏雪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她瞄了瞄少女笑眯眯的神情,问出了在场众人的疑惑:“语姑娘,你这是……?” “嘿,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少女眨了眨眼,回头对那些士兵道:“大伙将手里的火把都扔到它身上去。” “东方姑娘是打算用火烧死它?” 东方语自己举着一支火把退后了些,笑吟吟道:“好了,将你们手里的火把都扔过去吧;蟒蛇是种不耐热又不受寒的动物,只要温度达到四十度以上,用不了十分钟,它就会死翘翘。” 士兵们面面相觑,对她口中呢喃不时冒出的词觉得十分困惑。 夏雪是见惯不怪,早适应了少女口中时常嘣出来的怪词。 东方语回头,见士兵们都愣住,不由得加大音量又道:“你们快将火把扔过去呀,再等一会,它刚才吸进去的麻醉散就失去效力了。” 吸入麻醉散的蟒蛇,在被火把攻击,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仍挣扎着蹿起来往人群这条扫过来,夏雪眼疾手快一掌将它拍昏过去,后来东方语顺利取了内胆,一行人又继续往山洞更深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大家觉得又累又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点微末的亮光。 “大家快过来看,这里一定是山洞出口。”东方语指着从外面透进来的日光,将手掌放在缝隙里感受外面吹进来流动的风。 夏雪也走近仔细看了看,半晌,忍不住泼冷水,道:“可是,语姑娘,就算这真的是出口,但这个洞口完全被大石头堵死了,我们怎么出得去?” “怎么出得去?”少女望着几乎与洞口严丝合缝的大石,在原地绕了三圈之后,托着手肘,两眼在堵死洞口的大石上转了转,眼眸在黑暗中闪动着熠熠光芒。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衣兜,双眼忽地放亮。 有了。 “大家退后两丈,我来弄开这个大家伙。” “东方姑娘有什么办法?”士兵中有人质疑,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弄开眼前的巨石。 夏雪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件往事,那是关于眼前这个笑意嫣然少女的,一件有点强悍恶趣味的往事。 “大家都退后点,语姑娘说她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夏雪姑娘也知道是什么办法?不如告诉我们好不好?” 夏雪望了眼好奇围过来的士兵,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 只见那绝色少女在巨石前敲敲打打,又用手指在石面上丈量了一下,随即见她拿了个接上引线的小圆球,将引线就着火把点燃,然后迅速往石缝里塞进去。 接着,只见少女突然似闪电般后退到人群当中。 “呯”闷响声不大,但它的威力也够令人心惊的,他们在山洞里,那一瞬竟然能感受到地动山摇的震动感。 闷响过后,众人凑近前一看,巨石被炸开了。 不过,只炸出了一个小洞,一个小到人的身体根本通不过去的洞孔。 夏雪走近前一看,微微一笑,清亮笑意里隐隐含着揶揄道:“语姑娘这回下手倒是轻了呢!”她可听说,当日语姑娘从别苑回东方府时,直接将东方府的大门给炸得木屑横飞,整个门框都散架了呢。 东方语支着下巴,清亮眼眸露出满意的目光,笑吟吟道:“嗯,我担心火力过猛,炸得山洞塌方了,我们可就要集体留在这做山神了。” “看吧,外面阳光无限好,想要顺利出去,就靠你们去努力了。”少女懒洋洋指了指那头大的洞孔,心安理得倚着洞壁纳凉。末了,瞄一眼还在惊呆的士兵们,勾起绝亮笑容,闲闲道:“加油,开山劈石挖洞吧,男子汉们。” 夏雪嘴角微微抽了抽,摇着头领大家为从山洞顺利出去而努力。 夏雪带头,大伙轮流上前挖石头,苦于没有工具,费了好半天的劲,才终于挖出勉强可以容人通过的小洞孔来。 从山洞钻出来,少女拍拍衣裳上的灰屑,抬头展开双臂迎着阳光露出明媚欢快的笑容,在她脸上根本寻不见一丝狼狈的影子。 也许是受到她的感染,也许是这个地方景致实在太过美好,所有人被慕天村瘟疫笼罩下的阴霾心情,在这一刻忽然有云开雾散的感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学着少女的模样,昂起脸,闭上眼睛,静静感觉大自然的美妙。 听那啾啾鸟鸣,闻那淡淡花香,感受那徐徐清风。 一切清新、安静、美好! “嗖”急掠而来的轻微破空声,惊得距东方语最近的夏雪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可以直接将东方语拉到一旁避过去,但站在东方语身后的人势必被重伤;没有犹豫,在睁开眼睛的一霎,她闪电般伸手抄住了那支直逼东方语面门的箭矢。 这又急又疾的箭矢,夹带而来的力量也非比寻常,夏雪在箭头离东方语身体仅两寸的地方才险险挟住了它,但她的手指也被震得辣辣生疼。 夏雪抬眸望向远处,将箭头调转过来,朝那草丛里一点晃动的人头狠狠掷了过去。 一切发生不过瞬间,东方语看见夏雪紧绷的脸略略有些胀红,眨了眨眼,很是惊讶夏雪的恼怒。 抬头望向刚才夏雪回掷箭矢的地方,那边草丛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倏地有个人从草丛里跳了出来,看他表情似乎很是意外的模样,半晌,还楞在那摸着脑袋,满脸是困惑不解之色。 “臭小子,说,刚才为什么用箭射我们?”在东方语惊讶的目光中,夏雪抽出随身宝剑,“呼”一下像阵劲风般掠到了那边草丛,一把将宝剑指着那个还在楞头楞脑的小子。 “喂,你谁啊?谁用箭射你们了?我刚才明明在猎杀一头梅花鹿,啊,刚才是你把箭给掷回头的,我还奇怪……!”小子一把拔开夏雪的剑,抬头瞬间,立时又惊又喜。 眉开眼笑嚷道:“咦,你是外面来的人?你们都是……?” 夏雪扭头看了看全部往她这走过来的人,沉着脸,冷冷道:“你的眼睛长头顶吗?人和鹿都分不清,距离都不会计算,你要猎那头梅花鹿距我们远着呢,你差点就伤到人了,知不知道?道歉!” 浓眉大眼的小子望了望远处在低头吃草的梅花鹿,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笑了笑,“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算术学得不好。” 夏雪眯起眼睛透着隐隐寒光瞥了他一眼,红唇冷冷逸出一声冷哼。 东方语笑意晏晏走上前来,大咧咧将小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觉这小子除了楞头楞脑外,竟有一个让她心生妒忌的地方,就是他的牙齿比她的还要白。 她皮笑肉不笑近前,找了块很高的石头站上去,挑衅性地睥睨着小子,笑眯眯道:“喂,小子,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受伤的是我,你道歉的话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来?” “小丫头,我不叫喂,我叫威崖!”小子挑了挑浓黑的眉毛,恼怒地瞪着东方语,似是不忿她竟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他。瞄了瞄四下,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忽地也找了根树枝跳了上去。 他摇摇欲坠站在上面,瞪着东方语,气呼呼道:“我说了我算术不好,那是失误,而且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 东方语指了指自己鼻子,这楞小子叫她小丫头? 有没有搞错?她看起来比他小吗?还是他觉得她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她吸了口气,勾出颠倒众生的笑容,白了威崖一眼,轻嗤一声,凉凉道:“切,还不是叫喂!” “是威崖!” “威!” “威崖!” …… 夏雪不停眨着瞪大的眼珠,看着一男一女越站越高,瞪着斗鸡眼似的在相互对垒。霎时有种想直接晕过去的冲动,语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小孩一样,跟人家争论一个称呼!还争得面红耳赤。这实在太冲击东方语在她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了。 “语姑娘?” “啊,东方姑娘,小心脚下,要掉了……!” “呯!”士兵的提醒太迟了,东方语一脚踩空,直直在空中形成一道迅速下坠的抛物线。 东方语斜眼瞟了瞟,心下微微吁了口气,还好下面是草地,掉下来也伤不着筋骨。 东方语狼狈地爬起来,顿时怒不可遏,两手叉腰,昂起脸,怒骂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在上面发芽,否则……哼哼,姑奶奶有千百种办法让你乐呵,还担保你永世难忘。” 夏雪好笑地看着她,淡淡道:“语姑娘,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跟他较真。” “孩子!”东方语冷冷瞟了瞟那个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楞小子,“呸,他简直就是风昱第二;不,风昱比他好多了,这小子一点也不可爱,简直可恨到极点。” 夏雪除了摇头只能摇头。 六殿下只会一味宠着你,让你欺负让你威胁,你当然觉得六殿下可爱了! 不过——夏雪眯起眼睛淡淡扫了威崖一眼,这小子确实挺可恨的! 要是哪天让公子知道他这样气语姑娘,估计不用语姑娘出手,公子就把这小子收拾得再见着语姑娘都要低头绕道走。 公子……可是公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是夏雪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影响到东方语,她敛了怒意,拍了拍衣裳上粘附的草屑,眼神也淡淡泛起一丝忧虑来。 威崖虽然楞头楞脑,却有极敏感的观察力,看见东方语她们一瞬神情都落寞下来。 想了想,他便上前朝东方语正正经经行了一礼,诚恳道:“请姑娘原谅,刚才我真的无意伤你。” 东方语淡淡看他一眼,闲闲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懒得和你一个楞小子计较。” 夏雪与其他人嘴角统一地抽了抽,还不计较呢,刚才都不知道是谁跟人家比高比嗓门,还摔了一身泥。 “喂,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五六天前,有没有看见什么陌生人来过这里?” 威崖皱了皱眉,看了东方语一眼,又瞄了瞄夏雪,到底将心里不悦给忍了下去,半晌,才睨着东方语,懒懒道:“小丫头,你还真问对人了,据我爷爷说,我们这里有几百年没有看见过外人了;想不到,这一下子不过几天时间,加上你们,就来了两拨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外人。” 闻言,东方语与夏雪对视一眼,目光齐齐亮了亮,一瞬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惊喜。 这么说,他们闯进这里,还真是来对了。 东方语露出欢喜的笑容,急切道:“几天前到这来的人,现在在哪?你可以带我们去见他们吗?” 谁料,威崖完全无视她的急切与期盼,摇了摇头,皱眉道:“不能!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赶紧从什么地方回去吧,要是让我爷爷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出事了! 东方语心里突然一堵,连忙问:“喂,我们千辛万苦钻到这来,就是为了找到我们失散的亲人,你现在连见都不让我见,就赶我们走,还有没有一点人情味了?” 威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东方语两眼一睨,随即垂下长睫遮住闪闪眸光,露出担忧的神态,急声道:“至少得让我们知道你爷爷为什么要赶我们走吧?是因为我的亲人他们无意闯进来做了什么坏事吗?” 威崖看了看她,皱眉想了半晌,又警剔地望了望四周,才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但爷爷他……。” 这小子,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就不能像个爷们痛快点。 东方语狠狠白了威崖一眼,不得已,继续装出苦逼的表情搏取威崖的同情心,声音含着无比悲伤,慢慢道:“那你说说,那些人都有什么特征,不让我们见他们,起码得让我们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呀。” 威崖果然被她脸上哀伤焦急的表情所感动,咬了咬雪白的牙齿,双眉一沉,以豁出去的姿态,轻声快速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我只是远远的见过他们几次。” 闻言,东方语露出失望的表情,什么嘛,枉费她卖力演戏辛苦半天,不过从这楞小子嘴里听到两句毫无用处的废话而已。 “不过”就在东方语小脸往下沉之际,威崖又突然道:“我听爷爷说,其中有一个人,长得比我差一点点,好在他皮肤比较白,对,就像个小白脸一样。” 小白脸? 东方语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她嘴里没有含着水,不然非喷这小子满头满脸不可。 这楞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 东方语微微斜眼睨着威崖,心下正困惑,又听得威崖想了一下,才道:“那个人似乎是那行人的头首,嗯……我好像看见他左手小指上套了只血红色的玉环。” “东方姑娘,那不是、那不是……!”那些士兵似乎都很熟识某个人的特征,威崖这话音一落,士兵们齐齐激动得泪花闪闪,相互对望中喜悦溢于言表。 东方语露出困惑的眼神望了望他们,皱了皱眉,努力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似乎模糊记忆中她曾几度见过某个人左手小指上戴着血红玉环。 那个人……那个人……咳,她是被威崖给误导了,什么叫长得比他差一点点。 凭那个人龙章凤姿的容貌,岂是比这个楞小子英俊百倍,拿那个人跟这小子放在同一水平线相比,简直太辱没人家优良的传统基因了。 确定了那人的身份,这下,他们更不可能原路返回了。 东方语想了想,继续露出苦哈哈的表情,眨着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眸定定盯着威崖,叹息道:“唉,听你的描述,那些人就是我们找寻多日,失散良久的亲人啊;可惜,我们明知他们在这里,却无法相见,这不是活活拆散有情人,让我们饱受咫尺天涯的分离之苦吗?” 夏雪忍不住别过脸,无声撇了撇嘴,在心底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语姑娘为了诱骗这傻小子,也忒口无遮拦了,什么叫拆散有情人? 那个人跟她就算说不上仇人,但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有情人! 士兵们听罢,一时如坠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又疑虑重重,他们怎么不知道东方姑娘跟那个人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啊? 威崖受不了她哀怨无辜的眼神,被她这么一看,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拆散人家亲人团聚的大恶人,大混蛋。 他连忙举起双手捂住脸,求饶似的急急道:“行了,小丫头,求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将我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你,好不好?” 东方语眉梢微微动了动,眼眸依旧盯着他纹丝不动,目光是那么清澈无辜,小声道:“喂,这样好吗?你不怕你爷爷知道后,骂你吗?” 威崖垮下脸来,小心翼翼瞄了她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无奈道:“我宁愿被他骂,也不想被你这样看着,你的眼神简直太让人吃不消了。”那清澈无辜的眼神,简直让他心里立时生出无限的负罪感来,他还想无忧无虑的享受以后美好的生活呢。 被爷爷骂两句,顶多听听,呼一下像阵风吹一样,眨眼就过去了。 “那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东方语这表情这声音,十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雪看得嘴角又是一抽,她都有些怀疑如果东方语继续用这种表情哄骗这个傻小子的话,她脸上会不会提前生出皱纹来。 “不为难,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威崖拼命用力点头,生怕她再用那种极具诱劝力与感染力的眼神再看他,连忙接着道:“据丽娜说,她在一个湖泊发现了他们一行人,他们当时都昏迷着,丽娜就把他们都带回家里,还亲自照顾他们。” “这个丽娜是谁?”东方语举起手,像个好学的学生,打断了威崖。 “她是我们欢乐谷谷主的女儿啊。” 东方语点了点头,当即感叹:欢乐谷,还真是个好名字,好地方。“你继续。” 威崖想搔搔头,想了一下,又道:“他们第二天就全部醒过来了,我们欢乐谷,从来没有外人;大家听说丽娜从湖泊里救了几个陌生人,一时都很好奇,就纷纷到谷主家里看他们;谁知道,这一看,竟然出事了。” 看一看,竟然会出事? 东方语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看了看威崖朝气蓬勃的脸,静静思忖起来。 该不会是那几个人也在慕天村染了瘟疫,不过之前还潜伏着没发作,大概被暗流带到这个欢乐谷的湖泊后,身体抵抗力下降了,才不约而同发病了吧? 夏雪皱了皱眉,冷淡问:“出什么事?” “谷里去看过他们的人,回家之后,在第二天第三天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腹痛;甚至与他们亲近接触过的人,还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烧;我叔叔家距谷主家近,我堂妹又好奇,一直都缠着他们几个人玩;谁知、谁知,她大前天夜里忽然发起高烧,临天亮时,就……突然就不行了。” 威崖说着,眼角缓缓溢出两行泪水,脸上眉梢尽是悲伤之色。 夏雪怔了怔,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东方语心头突突狂跳了几下,缓缓闭上眼睛,心情一瞬沉重如石。她猜测得没错,他们果然将瘟疫带到这个避世好几百年的山谷来了。 少女敛了笑意,声音焦急中还隐含了一丝冰凉:“谷里没有大夫吗?” “当然有大夫。”威崖脸上忽起悲愤的神情,盯着东方语,恼恨道:“大夫说小寒,就是我堂妹,不知染上什么急病,根本没法子可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在场的人心里顿时冰凉一片,就像当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雪给压顶,彻底笼罩住一样。 沉默良久,东方语才慢慢道:“小寒她多大了?” “三天前刚过六岁生辰。”威崖脸上表情愈发苍凉悲愤,“大夫后来觉得那些人可能带有什么传染病,急急忙忙熬了药让全谷的人喝下去;又让谷主将他们给关起来,不与别人接触。” 威崖说到这,声音忽地哽咽起来:“但——太迟了,凡是与他们抵触过的人,不论男女老幼,人人都发病,只不过,大人就是肚子痛一痛就过去了;但孩子……站得远远看过他们几眼的那些孩子,喝过大夫的药,也慢慢好起来了,只除了曾近距离与他们频繁接触的几个小孩,都已经……已经去世了。” 死的都是孩子! 孩子因为年幼,抵抗力一般都不如成人,所以在瘟疫面前,最先被夺走生命。 东方语心下这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沉重、悲凉、无奈、叹息种种混在一起,在她心里搅腾得厉害,让她觉得又痛又沉。 “那,谷主他们一家呢?”东方语闭了闭眼睛,微垂长睫也遮不住眼底流淌的无声悲哀。 “他们一家全部都得病了,丽娜她弟弟小古也快不行了……,因为小古与小寒一直都缠着那些人玩,嗯,小古今年才八岁而已。”威崖说着,眼神也带了愤恨的情绪,就连满嘴雪白的牙齿,这一刻在东方语看来,也闪着痛恨的冷光。 “大夫说,谷主一家也有可能全部得了传染病,所以他们一家也被隔绝了起来。” 东方语心下这一瞬,漫凉如冰,语气有些急燥,问:“那大夫一直没想办法救小古?” “谁说大夫没有想办法。”威崖白了东方语一眼,忽然一拍脑袋,懊恼道:“他现在正和我爷爷在家想办法呢,就是大夫让我出来猎杀梅花鹿的。” “行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们快从原路返回吧,我要赶紧去猎那头梅花鹿了。”威崖又急又疾说完,转身就要走。 却被一只手飞快拽住。 他回头一看,夏雪眉目含霜正冷冷盯着他。 “你着急什么,先听我们把话说完了,你再走也不迟呀!”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赶紧放开手。”威崖恼怒瞪了夏雪一眼,然对上她冰冷不带温度的眼神,又不由得软了口气,恳求道:“小古正等着我猎那头梅花鹿回去救命呢!” “我是大夫,而且——”东方语上前一步,凝定威崖大眼,飞快道:“我知道他们染的是什么病,我不但知道,我还有办法治好他们。” “你?”威崖斜眼睨着她绝美如画的脸,大眼里明显透着怀疑:“就你一个小丫头,能治好连我爷爷与大夫两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病?” “谁信呢?” “在这口说无凭,我当然不能只嘴上说说就让你相信。”东方语眼神一冷,明亮的眼眸便透出汩汩逼人的光彩来,“你不想眼睁睁看着小古还有丽娜他们一家都没了性命吧?” 她声音倏地变冷,挑起双眉,轻叱道:“还不赶紧带我们去见你爷爷。” “可是我爷爷他……”威崖虽被她气势所慑,但仍没有彻底妥协。 夏雪忍不住怒道:“你爷爷阻止外人进入,不过是因为有人给欢乐谷带来了灾难,现在语姑娘有办法解决这个灾难,他欢迎还来不及,还说什么阻拦,除非他不想救人,想自己当上什么谷主。” “你休要胡说!”威崖顿时大怒,圆睁着大眼,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我爷爷是欢乐谷辈份最高的长老,他要是想当谷主早当了,哪会盼望谷主他们一家……!” 东方语撇了撇嘴,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这个楞小子没看出来夏雪是在故意激怒他吗? “那到底还想不想救人?要救人的话赶紧带我们进谷去!”东方语暗咬着银牙,眯起眼眸掠了一记森然眼风过去,“你要怀疑我的医术,也得让我到里面,看过我能不能治好病人再说啊!”脑袋打结的笨蛋! “小丫头,你真的懂医术?”威崖眯起眼睛,斜斜盯着风姿卓绝的少女,他觉得怎么看,这个小丫头都不像个大夫,更别说是医术高明的大夫。 大夫都是很稳重,很有修养的模样。那像她,除了长得好看点,其他地方就跟只野猴子一样,一点大夫稳重的感觉都没有,让他怎么相信她。 “这叫各有所长,懂不懂!”东方语懒懒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就像夏雪会武功一样。我精通医术有什么奇怪!”没见识的楞小子。 威崖收起怀疑的眼神,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脚尖,搔了搔头,露出茫然的神色,皱眉道为:“好像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有点道理? 笨蛋,她说的何止是有点道理,她说的就是真理,好不好! 东方语别过脸,懒得去看他两排令她妒忌的白牙,直接迈步就走。 “还发什么楞,赶紧去前面带路!”夏雪冷冷瞟了威崖一眼,出口的话也夹着绝对冰冷的命令式。 威崖一边搔着头跑到前面领路,一边在迷糊地思考,他刚才有答应要带他们进谷里去见他爷爷吗? 翻过一座山坡,顺着蜿蜒山道而下,入目,尽是一片淌着绿意的田野,田野两旁栽种着各种果树;一阵清风吹过,送来稻香果甜的气息,令人顿时陶醉在这自然的田园风光里。 不远的矮坡上,隐约可见有牛羊在低头啃草。而开阔的草地上,还有着三三两的牧童在嘻闹玩耍,果香里夹着孩童清脆的笑声,光是听着闻着,便让人心里透出无限温馨美好来。 这个欢乐谷,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入侵,一定是个充满祥和安宁和谐气息的地方,就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一样。 这个欢乐谷也是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居住在这里的人自给自足,没有过多贪婪的*,所以他们过着简单、纯朴,却绝对平静快乐的生活。 威崖走在前头,带着他们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绿意盎然的院子前停下脚步,道:“这就是我家,我爷爷与何大夫就在里面。你们看不远处那所院子就是谷主他家。” “爷爷,我回来了。”威崖一入院子,便扬高声音。 东方语一行则在院子里稍候,他们总得给个机会让威崖进去与他爷爷密语一番。 东方语趁机静静欣赏起院子里的景致来,一排翠竹,一排绿树,中间摆放着几盘鲜花,临着回廊一排轩窗下,有两三颗光滑的的石头,虽然布置不成章法,但看过去,这点红翠绿相映成趣之间,却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得很。 “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去猎梅花鹿,你居然、居然又给我带了几个外人进谷里来,你是嫌我们谷里现在还不够乱吗?你看看你叔叔,想想小寒她……!”声音听着有些苍老,但暴怒之中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 一听这几句怒骂声。 东方语立时什么好心情也没有了,什么花什么竹什么石,此刻在她眼里,都比锋利的钢针还令她觉得扎眼。 少女双眉上挑,脸一沉,眼眸光芒一闪,敛了绝世容颜上那抹平静淡然的笑意,抬起腿,便大步霍霍挟着凛冽煞气往屋子里走去。 ------题外话------ 今天心情不好,为了写瘟疫这几章,心情沉凉沉凉的。 第68章 意志坚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是我逼着他带我们到这的。洌璨啚晓”东方语一进屋,清澈双目泛着幽芒,极具威慑力的眼光立时电射向屋内一个胡须一翘一翘,却精神隻烁的老头。 也不待那个气得七窍生烟的老头反应,她接着又连串炮似的道:“我们是外人,还是与那些之前被关起来的外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你若不想整个欢乐谷的人都被你拖得药石无灵,就少在哪指鼻子瞪脸骂你的孙子。” 她换了口气,又瞪着那老头,气哼哼道:“因为我知道他们得的是什么病,我还有办法治好他们。” 前面那噼哩啪啦的一大串,本来让屋里两个正在商量的老头傻眼,连威崖都目瞪口呆来着,后面那两句,却让那两个准备对她炮轰的老头立即转怒为喜。 横眉竖眼转瞬变成喜笑颜开,那速度简直比东方语说话的速度要快多了。 “小丫头,你真的有办法治好他们?” 东方语不用看,也知道这话一定是胡子一抖一抖的那个老头说的,这德性,跟他的楞孙子简直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小女娃,老夫都快愁死了,你真能医好他们的话,老夫愿意立刻拜你为师。” 穿着灰衣粗麻布的老头一拍大腿,眉开眼笑站了起来,直往东方语跟前凑。 这话一出,东方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哀怨地看了那灰衣老头一眼,连忙手脚并用,嘿,别误会。她是摆头兼晃脚外加摇头,三管齐上,惊骇地嚷道:“不不不,我可收不起你这样的徒弟。”她还想好好活个百八十年呢。 “你这是嫌弃我老?还是说你能治他们不过是在这诓我们?”灰衣老头两眼一瞪,脸色说变就变。 东方语翻了翻白眼,真受不了这对活宝,人说越老越孩子气,这话果然没错。 “嘿嘿,不说医术,就你老人家的见识肯定比我广了,我一个黄毛丫头怎敢做你的师傅。”东方语露出狗腿的笑容,眨着明亮眼睛,道:“我之所以知道他们得的是什么病,也知道治疗的法子,不过是因为我们凑巧在同一个地方待过而已。” “是这样吗?”灰衣老头疑惑地看着笑意晏晏的少女。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给他们治呀。” 东方语觉得威崖的爷爷特别搞笑,他一张嘴说话,下巴那一撮小胡子立马就一翘一翘的耸动。 “小丫头,这位就是我们谷里的何大夫,我们平时都爱叫他何爷爷。”看见他的爷爷不再说要赶人走,威崖立时眉开眼笑走到她旁边,小声道:“对了,我姓原,走在前面那个就是我爷爷。” 东方语眯起眼睛,斜眼看着浓眉大眼的楞小子,凉凉道:“喂,再叫我小丫头,小心我在你爷爷跟前打你的小报告。” 威崖盯着风姿卓然笑意如花的少女,搔了搔头,困惑道:“什么叫打小报告?” 我去!东方语脚下一个跄踉,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少女狠狠瞪了威崖一眼,昂起头,踩着杀伐生风的脚步,气昂昂往外走。 她就是个自作聪明的傻蛋,才会用对付风昱那招跟一个与世隔绝的楞小子说话。 夏雪微微一笑,快步跟上去,轻轻顺了顺少女的背,避免她被自己闷在胸口那口气给憋死。 欢乐谷的谷主姓石,他家与威崖的叔叔家相邻,也就隔了十几丈的距离而已。 东方语在门口外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匾上的石府二字,才缓缓走进院子里来。入目,也是很普通的布置,一样的绿意盎然,但这花红树翠的院子里,到处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任谁走进这样的空间,心情都无法欢快得起来。 染了疫病的谷主一家就在二进屋子里面,他们一行进入前院,立时有几名年轻男子迎了出来:“何爷爷,原长老。”几人恭恭敬敬行了礼,才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们身后的东方语一行人,当然,好奇眼神里也掺杂了反感与愤怒。 大概因为太子一行的缘故,所以东方语一行也自动被归入为坏人一列。 原老头问:“他们感觉好些了吗?” 何大夫则同时问:“没有其他人靠近这里吧?” 五个年轻人一同摇了摇头:“大家没有长老的允许,是不会靠近这里的。” 东方语扫了那五个年轻人一眼,询问的目光落在何大夫脸上,道:“何爷爷,你让他们守在这里,他们全部都喝过预防的药了吗?” 灰衣老头眯起双眼,点头道:“当然,每日三次,人人不能落下。” 闻言,东方语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目光,淡淡回首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人,道:“你们之前的防护服有没有带来?” 八个士兵相互对望了一眼,皆面露惭愧之色,齐齐摇了摇头;只得夏雪点头答:“语姑娘,我的带来了。” 少女挑了挑眉,清亮目光淡淡掠过那八个士兵脸上。什么也没说,只扫一眼便转开,明白他们当时是怕累赘才没将防护服一起随身携带,但事已至此,她再责怪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夏雪,穿上防护服,我们才进去。”东方语声音淡淡,教人听不出喜怒,她微微抬起头,看了那八个士兵一眼,道:“至于你们,暂时还是留在外面吧。” 东方语想了一下,扬高声音对着已迈步进入里面的何大夫道:“对了,何爷爷,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预防的药,也分给他们喝上一碗?” 事情有备无患,事前绸谬,总比事后再想办法补救要来得好。 何大夫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其中一个年轻人道:“阳子,你领他们过去喝药。” “好的,何爷爷。”年轻人恭敬应了声,才朝士兵们招了招手道:“大家请跟我到这边来。” 东方语点点头,穿上防护服,便与夏雪一同跟在何大夫之后,走到二进院子里,病人休息的地方来。 一进入屋子,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艾草气味,东方语四下看了看,发现屋子角落都燃着艾草。 艾草虽然不一定能够直接有效对付瘟疫,但它有一定的抗菌抗病毒的作用,在病人屋子里点燃艾草,倒不失为一个消毒的法子。 夏雪看了看四周,才附近东方语耳边,小声道:“语姑娘,没看到太子他们,不知道他们将人关在什么地方了。” 东方语皱了皱眉,淡淡道:“那只好先进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 “这万一他们根本就没给太子治疗,太子岂不是……?” “我想应该不会的。”东方语慢下脚步,瞟了瞟前面的何大夫,道:“那个灰衣老头是个有见地的大夫,医术比皇宫里那些御医要来得强,况且,我看他应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应该知道不将病源切断,疫症一样会蔓延的道理。” 夏雪一听,心下无端掠过一阵寒意,担忧道:“这么说,他们若将太子一伙给……,岂不是一了百了?” 东方语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瞄了夏雪一眼,轻声道:“你多心了,我看他们不像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人,太子目前应该还是活着的,就是不清楚他有没有感染瘟疫。” “喂,小丫头,你们在外面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进来。”原老头看见她们还在外间蜗牛似的走着,不由得焦急地大声嚷了起来。 东方语挥了挥手,应道:“来啦,来啦!” 随即她又对夏雪小声道:“唯今之计,也只有先稳定了谷主一家的病情再找机会询问太子他们的情况了。” 夏雪默默点了点头,二人便结束了这短暂的谈话,快步往里走。 小古因为是孩子,体质不如成人的强,所以病得最严重。 东方语一进入里面,何大夫便将她拉到小古的床前。 东方语怜惜的目光轻轻扫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孩;俊秀的小脸上,红色斑点在白皙皮肤上显是格外现眼,眼眶已微微有些内陷,而眉宇之间隐隐浮着一层灰黑色。 东方语心下一紧,目光往下,落在男孩脖子上,除了有明显的红斑,皮肤表层还有些溃烂。再往下,看着男孩一双手,就如流失了水份的干瘪桔子一样,皱皮横现。 她靠近了些,弯腰轻轻捏开了小古紧抿的嘴巴,细细一看,喉咙与舌头处皆红肿充血,还散发着令人恶心呕吐的臭味。 她摸上小古的额头,只一接触,便感觉热度烫得惊人。 “何爷爷,小古他烧得如此厉害,一直都没办法给他降温吗?”这样烧下去,五脏六腑所有功能都会给烧坏的。 何大夫难过地掩上双眼,转了头,微微红着眼,低声道:“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这孩子的体温一直就这么高,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唉,这高烧不退,小古他已经烧了连续两天两夜了,我担心再这样……”说着,他倏地两眼放光,盯着少女,带着无限期望道:“小女娃,你不是说你有办法,那你先将小古的热度降下来再说。” 两天两夜……! 东方语心下直沉谷底,就她手触小古的温度大概越过四十摄氏度,这个孩子,如果不是生命力十分顽强,也许根本捱不了这两三天的高烧。 “我尽量试试吧。”东方语一脸严肃看着何大夫,缓缓道:“何爷爷,你也是大夫,对于小古的情况,我只能试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何大夫点了点头,麻布粗衣那两只袖子在他极轻却似乎极其艰难的动作里,微微抖了抖,双眼含着希冀的目光,轻声道:“嗯,我明白,但凡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也希望你不要放弃,小古他——是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 东方语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立即着手让夏雪帮忙准备降温的药物,随即低头再详细诊断小古其他的症状。 这一看,她心情更为沉重了,因为她从小古身上,看到的是慕天村疫症的变异体,也许是病菌经过一段时间在人体潜伏之后,变异得更为可怕,更加具有耐药性,染上这种病的人死亡时间,比慕天村那些村民大大缩短了。 一个时辰后,小古的体温微微下降了些,但仍然属于高烧不退的情况。 “何爷爷,在欢乐谷里能否找到连翘?” “连翘?”何大夫沉吟了一下,继而缓缓摇了摇头,花白头发下那双眼睛,似乎也随着这个动作而与他身上衣裳融成一体幽暗的灰,“我连听都没听过这种药物。” 东方语想了一下,或许是这个时代那药名并不叫连翘,遂将连翘的特点一一详细说了一遍,谁知何大夫听后还是摇头。 居然没有连翘? 东方语愕了半晌,又道:“那芦根呢?该不会也没有吧?” 何大夫捊起粗布衣袖,迎上少女期盼的眼神,叹了口气道:“芦根原本是有的,但在三天前,我已经全部用来煎成药汁,让大家喝下去做预防了。” 东方语略感安慰,眉头松展了些,眸光明亮如许里,她又道:“那也不要紧,新鲜的芦根功效虽然及不上干芦根,但也一样可以用的。” “新鲜的要到二十里外的雾松山才挖得到。” 少女立时欢声道:“那赶紧让人去挖吧。”她自顾又接着问:“对了,板蓝根有没有?”她自顾说着,却并没有注意何大夫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何大夫叹了口气,如果真那么容易挖回来,他早让人挖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何大夫皱着眉头,答:“板蓝根也没有,不过,距雾松山不远的地方倒也可以找到一些。” 东方语在脑里算了算,喃喃道:“二十里,用走的话,来回两个时辰应该足够了,如果让夏雪去,那可以省下起码一个时辰。” “嗯,何大夫,这个欢乐谷除了你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比如外面那几年轻人,他们中有没有人懂得辨别药材的,不说别的,单就芦根与板蓝根这两样?” 何大夫还是摇头,缓缓道:“我倒是有个弟子,不过他在前段时候上山采药时摔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至于年轻一辈,就只有威崖跟他爷爷学习过辨认药材。” 东方语挑了挑眉,眼底飞出一抹惊讶,“就那个楞小子,能记得住各种药材吗?” “小丫头,你可别小看威崖,他辨认药材的本事强着呢,通常别人看三五遍都不一定记得住的东西,他只须认真看一遍就能记住。”原老头从另外一间房里走出来,听到东方语怀疑的语气,不由得立时翘着胡子,为他的孙子说话。 即使孩子在外人眼中并不是很好,但在父母眼里他也是最优秀的。 威崖父母早逝,从小与原长老相依为命,在原长老心里,威崖就是宝贝中的宝贝。 看一遍就能记住,那不是过目不忘吗? 少女眨了眨眼,闪动的眸光里明显盈着不相信的表情,就那楞小子会有这等本事?骗谁呢! 又不是那个妖魅得跟谪仙一般的家伙。 不过,既然没有更好的人选,那她暂且将就相信那个楞小子一回吧,但愿他不会搞错药材。 于是,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让威崖与夏雪一起到雾松山去采挖芦根与板蓝根这两种药材。 东方语随后拿出她在山洞里意外取得的蟒蛇内胆,准备辗成粉末与芦根一起入药,给小古他们一家人用。 原老头与何大夫一见她拿出这东西,两双老眼齐齐闪出激动的光芒。 何大夫急急问:“小女娃,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这可是好东西呀!你真舍得给小古他们用?” 东方语忍不住暗暗在心下嗤笑了一声,废话,要不是好东西,她当初能费那么大的劲将它取出来吗? 后半句就更加是废话中的废话了,她若不舍得,她拿出来干什么?显摆吗? “何爷爷,我是大夫,这内胆在我眼中不过一味药材而已,既然这内胆对他们有用,我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东方语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睫,密密遮掩眼底讥讽光芒,随后仔细将蟒蛇内胆磨成了粉。 可惜这东西一定要与芦根一起入药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否则单单这内胆一样,喂了小古也不过暴殄天物,根本没什么作用。她原本是想着这东西对那个老声声咳嗽,又抵死不肯让她看诊的家伙用的。 可惜,现在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东西,她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弄一个了。 少女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天边还隐隐有乌云向头顶浮云,压移过来。 夏雪与威崖已出发一个时辰了。 东方语看着计算时间的沙漏,有些焦急地再抬头望了望天际。 “轰隆隆”一阵惊人的响雷,劈头盖脸的在头顶炸开,随着一道道极亮极晃眼眩目的闪电“啪”一声连接大地,天空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暴雨里还夹着狂风,狂风中还伴着雷鸣,雷鸣不休电闪不止,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乌蒙蒙雨成帘的情景。 “呯”又是一声极其响亮的惊雷,那声音劈得屋内守在小古床前的人皆心神大跳。 东方语也被这一声响雷惊了惊,忍不住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心里实在焦急得不行,因为小古的情况已经坏到了极点,如果一刻钟内,夏雪还不能将药材拿回来,小古他恐怕……! 念头闪过,雷声停止,少女再度徐徐睁开泛涩的双眸,往昏迷中的小古看去。 这一看,几乎惊得她立时心神俱散。 小古布满红斑的脸,已经变成灰紫一片,眼皮重重粘合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再撑开了。 东方语缓缓伸手去探小古的鼻息。 没有呼吸! 她心情沉重伸手触上小古额头与脸颊,指尖触感比突然摸到一块万年沉积的冰还要冰凉,东方语的心在这一刻直接凉透了,那寒意一瞬从指尖直传心脏,转瞬散遍全身血液。 小古,等不到夏雪他们拿药回来了。 少女只觉这一刻,自己的手臂仿佛不听使唤般,沉重得让她无法挪动,过了很久,她才能慢慢地将垂下的手臂移开小古那张仍旧稚嫩的脸。 几乎没有气力地看了坐在门槛的灰衣老头一眼,声音含着悲凉的哭腔道:“何爷爷,小古他——等不到了。”晶莹无瑕的泪珠就在她转头瞬间,无声沿着眼角滑下双颊,再迅速淌过嘴唇,融入舌头,味道苦若黄连,涩堵喉咙。 “什、什么?你说小古他……?”何大夫猛地回头,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他却突然站起,然后似疯了般朝床榻奔了过来。巍颤颤伸出枯老的手,一寸一寸往小古鼻孔处移去,每移动半分都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手指移进得那么缓慢那么沉重。 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利刃一般急疾而极富力度地割断哗哗倾盆的雨帘。 “语姑娘,我将药材带回来了。”声落人至。 东方语艰难抬头,正正撞见夏雪一身狼狈的冲了进来,两只手里还晃着她要的芦根与板蓝根。 可惜,太迟了。 “迟了!”东方语轻轻一眨眼睛,睫毛上盈挂的晶莹水珠便如断线的珠子般直直往下滚。 夏雪看见她悲怆的神情,浑身震了震,怔在了原地保持着一脚前跨一脚腾空的姿势,就定格在密密雨帘里,任凭雨水从她脸上身上滴溚打落。 狂风卷过,带起密集水珠,重重打在夏雪煞白的脸颊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静止,何大夫背对着她们,佝偻的腰几乎无法直起来,微垂的双肩不停在抽动。 滂沱雨势仍在继续,半晌,天地间除了哗哗雨声,所有人都在沉默中无声哭泣,为那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竟无法多捱一刻钟的时间,而心生无限悲凉。 良久,夏雪轻轻动了动撑得几乎麻木的眼睑,腾空半天的左脚慢慢放下着了地。 她轻轻坐在明亮眼眸里全是悲恸之色的少女身旁,缓缓哽咽道:“语姑娘,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少女抬头望着雨意迷蒙的天空,扯出一抹苦笑,淡淡道:“途中发生了什么事?”她计算过的,以夏雪的轻功一个时辰内赶回来绝对没有问题,况且夏雪知道她等着这些药来救命,若非没有其他性质严重的事情发生,夏雪绝对不会迟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夏雪眨了眨眼,却略略偏了头,避过少女平静信任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道:“起初,我很顺利采到了板蓝根;之后就到雾松山与威崖会合,我到雾松山的时候,威崖正在悬崖边上挖芦根,他看见我,一时大意,竟然让到手的芦根掉了下去。” 夏雪又淡淡叹息一声,道:“第二次挖到芦根的时候,却因为一道惊雷,他整个人连同芦根齐齐往下掉,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救上来,但这回更惨,我身上的板蓝根没了;而第三次……我好不容易将芦根与板蓝根采齐了,结果,因为在回来途中,他害怕打雷闪电,慌乱躲避之下,崴了脚,还将我身上的药材撞飞到旁边的山沟去。” “我只有找到一个山洞,先将他安置好,然后再回去捡那些散落在泥水里的药材……后来,我一路拼命的赶路,可没想到,我还是回来得太迟了,语姑娘,一切都怪我,如果我小心一点,如果我再尽力加快脚程,也许小古他就不会……就不会等不及了。” 东方语缓缓凝定夏雪冰冷的脸庞,那漫染着无尽自责的表情,沉默了一下,眨着明亮眼眸,眸光华彩如阳,令人见之阴霾尽散。 “夏雪,这不怪你,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小古大概不舍得让小寒一个人走得那么孤单,担心她在黄泉路上会害怕,才执意要去陪她的。”少女淡淡说着,心底记起威崖曾说过,小寒与小古两人从小一起玩耍,感情特别要好。 “语姑娘……”夏雪伤感地唤了少女一声,忽地直视少女眸光流丽的眼睛,慢慢道:“谢谢你。” 东方语使劲抹了抹眼睛,从门槛上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背,明眸流漾出暖暖笑意,轻声道:“夏雪,如果要说道谢,我都不知道要跟你说多少遍谢谢才够呢。” 她的目光落在夏雪浑身混着泥水草屑的衣裳,道:“你还是赶紧下去换了衣裳再说吧,其他的交给我为处理;记住,你可千万不能病给我看啊,我现在是时刻都离不开你呢。”少女明亮眼眸里流露出依赖之意。 夏雪迎上少女仿佛能安定人心的眼神,心头因内疚而沉重的悲伤略略淡了些,随即应道:“嗯,我这就下去换衣裳,绝不会在这时候给你添乱。” 被人需要的感觉令夏雪低落的情绪渐渐平复,她又恢复到以前精神饱满的状态。 “小古,可怜的小古,你怎么就不再等等呢……呜呜!都是何爷爷没用。” 东方语目送夏雪离去,却在渐小的雨势里突兀地听到何大夫喃喃低语的呜咽声。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安慰道:“何爷爷,你这样,小古知道也会不快乐的,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抓紧时间做呢,小古的父亲与姐姐还在里头躺着啊。” “对,你说得对。”灰衣老头举袖一擦两眼,眼角瞟到床上已经没有呼吸的男孩,转瞬,又禁不住悲从中来,声音含着难抑悲痛道:“可是小古……” “小古……”撕心裂肺般的悲恸哭声从另一侧扑了进来,硬生生将何大夫的呜咽声压了下去。 东方语随即只觉面前卷过一阵旋风,接着眼前一花,便见一个妙龄少女跌跌撞撞扑到了小古床前,半跪半趴的搂着小古,哀伤之极的痛哭不止,在哽咽声里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若是再放任少女继续哭下去,估计过不了两刻钟,她就会痛哭得昏倒过去。 “小古……,都是姐姐害了你……,都是姐姐不好!” 何大夫擦掉眼角的泪痕,上前拍了拍埋头痛哭少女的肩膀,哀伤道:“丽娜,小古不怪你,你别这样了,要是让你父亲听见了,那可不好。” “何爷爷”一声哽咽痛唤里,少女和着朦胧泪眼,扑进了何大夫怀里,夹着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道:“何爷爷,要不是我那天多事,将那些人带回家来,小古就不会……还有小寒,还有其他的孩子……他们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才……才……!” 何大夫忍住直冲眼眶的泪水,微昂着头,安慰道:“丽娜,你当时也是出于一片善心,谁也料不到后来会出这样的事,那只是意外,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别这样,好吗?谷主他——” “何爷爷说得不错。”看见这一幕,东方语心下悲凉如水,郁结成无法排解的沉重凝坠在心头。 但她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悲伤看起来淡得无形,她上前扶起了哭倒在何大夫怀里的少女,缓缓道:“丽娜,小古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应该让他走得安心些,别再为他这么悲伤难过。” 丽娜从何大夫怀里探出朦胧泪眼,望着眼前眉宇流泛着安定光芒的绝色少女,愕了一下才问:“你是……?” 何大夫连忙上前为她介绍,好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丽娜,你别看她年纪轻轻,医术可比爷爷我还了得,她叫……?” 想了半晌,何大夫无意识地捊了捊衣袖,望着东方语讪讪道:“咳,小女娃,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东方语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凝望着跟威崖一样有双漂亮大眼睛的丽娜,轻轻道:“你好,我叫东方语。” “东方语?”丽娜喃喃念着少女的名字,却转头疑惑地看着何大夫,她想不明白,这个美得跟从画上走出来一样的姑娘是什么人物。 “咳,她是——”何大夫临急将到嘴边的话又怏怏吞了回去,若他实话实说,将东方语的来历告诉丽娜,丽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肯定又要再度泛滥成灾。 何大夫想到这,忍不住求救似地看向东方语。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她的来历瞒得了丽娜一时,瞒不了一世,况且现在丽娜虽然从昏迷中醒来,但还得积极配合她的治疗才行,目前的情况,丽娜的病情并不稳定。 解开她的心结最为重要,否则,后续的治疗便难以有起色。 经过变异的疫症,发起病来比原来她在慕天村所见的要凶狠得多,她没有时间可以耗。 东方语眉梢略略一沉,直接忽视何大夫的目光,看定丽娜含泪的大眼睛,缓缓道:“丽娜,跟你实话说吧,我其实也是从外面来的,不仅如此,我还清楚你们这次患病的来龙去脉,我知道你很自责,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好意,而几乎给全谷的人带来了灭顶的灾难,但是——” 东方语不等丽娜从惊愕中回神,又接着飞快道:“事已至此,无论你伤心也好,自责也好,逝者如斯,你再怎么悲伤痛苦也无济于事,他们既看不见民听不见;假若他们灵魂仍在,我想,他们一定会责怪你的。” 何大夫错愕地瞪大了眼珠,在丽娜身后使劲朝东方语使眼色,小女娃,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你这不是将丽娜往绝路上逼吗? 东方语淡淡用眼角瞟了他一下,又凝定丽娜美丽的大眼睛,幽幽道:“他们责怪你,不是因为你一时善心好意为谷里带来了灾难;而是,你没有勇气面对你的好意带来的恶劣后果;你若只会一味逃避,整日只会沉浸在悲伤里自怨自艾,岂不是令所有人都失望!” “如果你想让他们走得安心,还不如收拾悲痛的心情,努力用行动去弥补你无意造成的过失。” “你说小古,他只会怪我没有坚强地站起来,帮助大家战胜这场灾难?”丽娜瞪大眼珠,错愕地望着东方语,尽管脸上仍着泪痕,但灰蒙呆滞的双目却微微闪动着明亮的光彩。 东方语用力重重点了点头,道:“对,小古临终前跟我说,他不怪你,相反,他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责怪他才好。” 丽娜忽然捉住了东方语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道:“你说小古,他……我责怪他?真相?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真相?” 东方语轻轻拍了拍丽娜手背,才慢慢道:“小古说,以后照顾爹爹的责任就完全落在你这个做姐姐的头上了,他不放心小寒,所以决定要去陪小寒,只能辛苦你了,还说要请你原谅他的自私决定。” 何大夫皱高眉头,斜眼盯着表情正经,神情严肃的少女,暗道:他当时也在这个房间里,他怎么没听到小古说话呢? “小古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丽娜心里其实已经完全相信了东方语的话,嘴上这一问,不过出于习惯使然。 东方语转了转眼睛,明澈眸光里微微流泻着一丝狡黠,她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你呢,不信你问问何爷爷,当时他也听到小古这样说的。” “对吧,何爷爷?”少女微眯起明亮眼眸,流漾波光里含着某种信息,她相信这个越活越孩子气的老顽童,能够体会她的苦心,不会拆她的台才对。 “啊?”被突然推出来作人证的何大夫怔了怔。 对上少女明丽流转的眸光,随即心下恍然顿悟,连忙对丽娜道:“丽娜,她说的没错,我当时确实也听到小古亲口说过这些话;你应该坚强起来,不要再活在自责的阴影里,谷里还有好多人需要你帮忙呢;包括你爹他——” “这么说,东方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了,小古他不怪我,他真的不责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害了他……。”丽娜激动地喃喃自语,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再缺堤而下,只不过这一刻,她悲伤中含哭带着安心的笑意。 日夜沉重压在她心头的大石,终于在这一刻因小古的临终遗言而可以轻轻放下。 “小古……是不是小古他……!”悲怆的声男声,伴着慌张而跄踉的脚步。 东方语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刚好不容易安抚住一个,又来了一个。 听声音,来人肯定是小古的父亲,欢乐谷的谷主了。 一个能被全谷人信任,并推举为领袖的男人,绝不会像丽娜这么容易就给她哄骗过去的。 好在,她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也潜心研究过心理学,现在虽然感到有些生疏,但幸而功力未退步。 就在她短暂的一声叹息里,从雨幕里冲进一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男人,他努力保持摇摇晃晃的身体不在跌跌撞撞中扑倒,身体一路前倾冲到了小古床前。 “爹……”丽娜一见这个满身流溢着哀伤气息的男人,忍不住再度悲恸得抽泣起来。 东方语一见,眉梢挑了又沉,沉了又起,心情也是一样。 这个英朗精瘦却散发着忧郁气质的男人,虽然没有像丽娜一样,看见小古就眼泪横流,哭得呼天抢地,悲得稀哩哗啦。 但这个气质忧郁的男人,浑身上下,从他额头眉宇开始,没一处地方不流露出强烈令人沉浸其中的悲伤气息。 少女悲伤中,目光轻轻看了过去,心下沉沉透着一层隐忧。 这个看似忧郁的男人,一定是属于意志甚坚那类人!她能轻易得他应允,顺利见到不知近况的太子吗? ------题外话------ 亲爱的,为什么都没人留言呢? 随便说两句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也好嘛! 第69章 套中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心情悲凉中,静静看着那个一身忧郁气质的男人,心里似被什么锋利尖冷的东西阵阵穿刺着般那么难受。洌璨啚晓 谷主一直没有哭出来,从他忧郁的眼睛里甚至没看到一点泪意。 这种哭不出来的悲,才是最震憾人心,最具有感染力,最令人神伤的感情。 就像东方语,她一直在做心理建议,努力让自己心里的悲伤淡些再淡些,但此刻,连她也被眼前神色流露着淡淡哀伤,然而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的男人给感染了。 那哀痛的感觉顿时如潮水一般袭来,席卷着她全身每一条神经。 本来就像个哭娃娃的丽娜,受到谷主至亲血脉里那份沉重悲恸的感染,突地再次“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口齿不清道:“爹……爹,都是丽娜不好……是丽娜害了小古……!” “好孩子!”英俊脸庞自带一股忧郁气质的中年男人,轻轻搂住丽娜颤动的肩膀,柔声道:“这不是你的责任,这都是爹的过错;是爹有负你娘亲,爹答应过你娘亲,要好好照顾你们姐弟俩,可是爹食言了。” 东方语兀自被这个浑身散发着悲痛气息的男人所感染,沉浸在哀伤里不能自抑。却忽闻丽娜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当下心神剧烈地震了震,眸光渐渐回复清亮平静,她极力稳定自己心神,不让那男人散发的悲伤情绪再左右自己。 这个优秀的男人,身上除了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还是一个极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去感染他人的男人。 对这样的人,除非能击中他心中最脆弱部份,否则说再多也无用。她淡淡扫了一眼仍在柔声安慰丽娜的男人。 嗯,这是个责任心极强的男人。也是个极重感情的男人。 少女敛起一身感同身受的悲伤,抬眸,看定依靠着矮几才能稳住身体的男人,慢慢道:“谷主……” “东方姑娘。”她一开口,立时便被男人打断,他随意看着她,目光沉淀着不化的哀痛,“我知道你,我在此代表欢乐谷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东方语心下一紧,这个男人难道还能窥探人心不成? 她一开口,他仿佛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这都不给她机会,直接堵死她了。 可惜,她天生就是个不知妥协的人! 少女扬起小脸,微微转了转眼睛,眼眸流转出熠熠慑人的光芒,她淡淡道:“谷主,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多说,但就算你嫌我罗嗦,我也要将我的心里话说完。” 谷主略感讶异地挑眉,幽深得让人无法窥出深浅的眼神,没有实质感轻飘飘瞥过少女风华绝世的容颜。 “我知道你会为了你这个谷主的身份,与这个身份所应承担的责任,而尽力配合我们,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但我要说的是,如果你放任自己心结郁凝难舒,就算有神仙灵药,这病也无法治得好。” 少女眨了眨眼,优美唇边逸出无声叹息,她抬眼,看着那眉宇忧郁不化的男人,又道:“须知心病还须心药医,就是这个道理。药物只能治好你身体的病痛,却无法渗入你心里,驱除你的郁结。下面的话我其实不应该说的,但我希望你知道,不但小古是你的孩子,丽娜也是一个需要父亲照顾的孩子。” “请容我放肆说句冒犯的话;小古是你的孩子,但他已经去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除了以痛苦悼念逝者外,更应该调整好心态,努力让仍旧活着的人幸福。” “希望谷主能够早日从心底放下对小古的那份愧疚之情,好好的修心养病;否则,别说是我,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法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已无生念的生命。” 闻言,丽娜扭头吃惊地盯着神色一片坦然的少女。 在她记忆里,似乎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这个统领着欢乐谷的爹这样说话。 直接而不留情面! 就连何大夫也错愕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别看他辈份比谷主高,但在这个欢乐谷里,就算是辈份最高的原长老,在面对谷主的时候,也不敢如此直言不讳。 他们不是惧怕谷主,而是无法在谷主那种随时可左右别人思想的眼神下,完整地将自己的意念表达出来,他们敬畏着谷主,爱戴着谷主,也从心底里服从着谷主每一个命令,甚至下意识无条件地臣服于谷主那仿佛带着无上力量的眼神。 谷主也沉默了半晌不语,他静静看着站在门边的绝色少女,心情渐渐冒出激越澎湃之感,这个惠质兰心的少女,不但有过人的医术,还有颗善感且玲珑剔透的心。 居然能够一下就看穿他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不过,她也许说得不错,活人不应该活在逝者的阴影里,悼念一个人未必非要用痛苦来表达,快乐也是可以的。 欢乐谷若没有他这个谷主,自然可以再选个有能力的人来统领欢乐谷;但丽娜——他的目光往哭声哽咽的大眼少女掠去。他的女儿就只有他一个父亲而已。 小古在另外的世界,有他娘亲照顾;而他这边的世界里,还有丽娜与他相依为命,他是该好好照顾她。 良久,沉凝在他眉梢上压弯了剑眉的悲痛似乎微微轻了些,弯沉的眉也在无声上扬着。 这变化不明显,但东方语却可以从他呼吸甚至气息的改变感受得出来。 她眸光如许里,微微含着一抹明亮,朝那个天生为领袖人物的男人点了点头。 “东方姑娘,谢谢……你……” 你字发音还拖在喉咙未发全,谷主眉宇凝聚的沉痛之色刚刚有化开的迹象,他却在这一声短短的道谢里,身体倏地软了下去。 “谷主……” “爹……” 惊呼声不约而同侵袭男人耳畔,只是他已完全将这外界的声音摒除在心神之外。 东方语心下一紧,却没有丝毫慌乱,在何大夫与丽娜的惊慌里,她迅速上前为谷主看诊,一会之后,她略略松了口气,缓缓道:“你们不用太紧张,他不过是再次昏了过去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东方语在夏雪与何大夫帮助下,全谷里曾轻微感染过瘟疫的人,全部开始渐渐好转起来;就连与太子一行接触最多的丽娜,也在东方语悉心救治下,病情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唯独谷主,病源直入肺腑,难见有起色;并不是谷主的身体不如丽娜,而是因为谷主这人心神损耗过度,再加上小古的打击,令他一时精气大伤,病源体趁机蚕食他的身体,也就造成后来,即使在东方语深刺内心软弱之后,他心情有所改变,仍难避免如今病情反复难见好转的局面。 “语姑娘,你不能再这样操持下去了,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现在这样,谷主未好,你就已经垮了。”夏雪皱眉过来阻止东方语配药,“再说,你完全可以将这些事情让给何老头来做,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折腾自己。” 夏雪轻轻叹了口气,心下却想起了那个妖魅如雪的男子。要是让公子知道你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到时都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何爷爷年纪大了,这些事他虽然也做得来,但他做起来可比我吃力多了。”少女轻轻拨开夏雪阻拦的手,继续埋头配药,“再说,谷主与太子都经不起时间拖耗,我又怎能在这时候去休息呢,我与原长老达成了条件,只要我能先将谷主的病情稳定下来,他们就让我去见太子。” “语姑娘,其实——”夏雪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凑近东方语耳边道:“你尽力了就好,至于太子,就算有个万一,到时陛下也不会说你什么,更不可能责怪你,你又何必非要……” 夏雪的想法里,就算她们这么努力将太子救回去,太子回去之后也一样站在与她们对立的立场,因为墨白与风昱的关系,他们两人的立场天生就是对立的,谁也改变不了谁!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救,也许以后还能省却很多麻烦。 就算要做出救人的举动给那些士兵们看,也不必如此尽心尽力,非要将太子救回去不可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日后回到帝都,谁也无法指责她不尽心。 “夏雪”东方语略略抬头,凝视夏雪平静的眼神,正了神色,缓缓道:“你不懂,我一定要争取时间进去救太子,并不是因为陛下的嘱托,而是因为我曾经欠了他一个人情。” 东方语沉默下来,想起那次东方贤与夫人暗中在梅如歌灵位上动手脚,暗算她,将她扔去城南乞丐窝的事;虽说那时的她根本不需要风络出手相救;但假如那时她真的中了东方贤下的忘忧散,那次风络的偶然出手,无疑等同于将她救出了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的情,风络未必要她承,但她却不能不还。 这是她做人所坚持的原则,有恩必报,有仇誓还。 夏雪看着她微微泛沉的脸色,想了想,终是没有再试图劝说她。 东方语将自己困在方寸大的地方里,埋头研究着草药与疫症,时间就这样无声消逝,眨眼又过了一天一夜。 为了能够配出有效的药物,为太子争取时间,她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血液做试验,终于在第三天晨曦破尽黑暗露脸的时候,她将数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谷主给拉了回来。 谷主病情稳定下来,东方语立时迫不及待找到原长老,急切道:“原长老,谷主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苏醒过来,他的病也会逐渐好转,现在,你是否可以带我去见那些被你秘密关起来的人了?” 原长老停下打扫落叶的动作,将扫帚支靠在树旁,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有办法治好谷主?” 东方语盯着他说话时,一翘一翘耸动不休的胡子,耐着性子道:“原长老,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问问何爷爷,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何大夫这时正好从外面走进原长老的院子,闻言,诚实地点点头,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流露出笑容,道:“长老,她说的没错,我刚才去看过谷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日后只要好好调养,谷主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东方语摊了摊手,顶着两个严重的黑眼圈,也微微笑了起来,声音略含欢喜道:“听吧,原长老,按照我们事先谈好的交易条件,你现在应该让我去见他们了。” 原长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的确应该遵守约定,带你们去见他们。但是——”他双目一沉,脸色也冷若寒霜,他默默掠了少女一眼,才慢慢道:“在带你去见他们之前,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立马让你去见人,你若是不答应,那就当我对之前的约定食言好了。” 这话,说得东方语心下没来由的顿生燥意。 瞧原长老说得如此严肃,肯定不会是什么易与之事。 但——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原长老说什么,她除了点头的份,哪还有她不答应的余地呀。 “原长老,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就是了。” 原长老沉吟了一下,看了坦荡从容的少女一眼,眼神闪过一抹不自在,但为了全谷人的安危,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尽管这个小丫头为了救他们欢乐谷的人,将那只十分难得的蟒蛇内胆也贡献了出来,眼下这条件他还是不得不提。 “那些人虽然也一直有专人为他们送去老何开的药,但他们在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们并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当初才将他们隔得远远的秘密关了起来。” 东方语急速地点了点头,道:“嗯,原长老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你就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吧。” 原长老叹了口气,望了望瞪眼看他的何大夫,胀红着脸,避开少女清亮的眼神,慢慢道:“你要进去看他们医治他们,可以;但,在你有把握彻底治好他们,消灭那些病菌之前,你得跟他们待在同一地方里不能出来。这条件,你能答应吗?” 这条件何止是苛刻,简直就是连一丁点的人情味都不讲了。 东方语要是答应,岂不等同将自己也置身于绝对危险中,简直等于把自己的性命跟太子一行牢牢的拴在了一起。 太子活,她就能活;太子若亡,她也得陪着死在里面。 威崖听闻这话,也不惧原长老生起气来有多可怕,当场忍不住从屋里冲出来,大声反对道:“爷爷,你怎么能提这样的事作条件呢?这小丫头,不管怎么说,总是救过我们欢乐谷里好多人的命,就是谷主,也受恩于她,你不能生生把她逼死啊!” “放屁!这,有你这小兔崽子说话的份吗!”原长老瞪眉竖目,拿起扫帚就往威崖身上招呼,“去去去,你这浑小子,给我闭上嘴,滚一边去!” 夏雪也疾步走到少女跟前,盯着她坦然镇定的眸子,急声道:“语姑娘,太子他们在里面那么久,谁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事你可得想清楚再做决定,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呀。” 少女淡淡回望了原长老一眼,明丽如许的目光轻轻从夏雪脸上滑过,只略停了片刻,便淡淡道:“我意已决,请原长老这就带我去见他们吧。” 原长老翘动着下巴那一撮小胡子,眼底乍然闪过欣赏的芒动,他点了点头,随后亲自将东方语带到关押太子的地方。 那是在山谷中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洞口完全用石头封死,只留一个小孔可以递放食物入里面。 这简直恶劣到无以复加的环境! 东方语一见,当即忍不住皱眉,望了望四周,拦住原长老,道:“原长老,把他们全部关在一个山洞里,不透风不透气不透光的,他们的身体怎么好得起来,我看那边槐树旁有间空置的房子,你还是让他们都搬到那里住吧。” “当然”在原长老开口拒绝前,少女又飞快道:“他们搬到那间房子里去,你们也可以在外围用石头砌起围墙,将我们围在里面,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将病源再散播出来,传染给谷里其他人。” “爷爷,你就答应她吧,你看那个山洞……”威崖看了看原长老,小声道:“难道你让她一个姑娘家也跟那些人混在里面吗?她都已经答应你那不近人情的条件,不治好他们不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原长老冷冷瞪了威崖一眼,想了一下,看着脸庞一片坦然之色的少女,道:“好吧,他们可以搬到那间房子里去,我马上让人在外头砌起围墙,希望你——能够治好他们。” 他们将山洞打开后,太子风络已陷入昏迷状态,而他的随行人员里,只剩六名侍卫还活着。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太子这一行七人被关在一起那么久,竟然还有一个侍卫没有被疫病传染,而其中状况最差的却是太子。其他几人虽也染上了疫症,却还清醒着,勉强可以自理。 跟随东方语进入欢乐谷的士兵,受欢乐谷里的原料所限,东方语无法再制作防护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东方语决定只让他们在外围帮忙;而夏雪见东方语心意甚坚,自愿到里面帮忙。 因着太子病情最重,东方语决定将太子与那五名侍卫分开,留夏雪与另外一名没染病的侍卫照顾他们,而她则亲自照顾太子。 表面上,她是担心夏雪也会被太子传染,而实际上,东方语是不想让夏雪看到太子那副落魄颓靡的模样,她更担心日后风络好起来后,为了顾全颜面,会找借口杀害夏雪。 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做到未雨稠缪,她宁愿自己辛苦些,也宁肯将危险独自留给自己将来去面对。 东方语看着太子风络胡子拉茬的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幸好欢乐谷的人虽然恼恨他们给欢乐谷带来了灾难,但也只是将他们关起来,隔绝病源传播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动手除掉他们,就是治疗疫症的药物,何大夫也未曾亏待过他们。 谷里人所能喝到的汤药,何大夫都有让人送到山洞里。 大概因为这样,太子这一行即使被关起来,也仍然还能活到现在。 虽然状况堪虞,但好歹还有医治的希望。 东方语收回恍惚的心神,解散太子一头蓬乱打结的发丝,拿起木梳子,握着分成一缕缕的干涩的发丝,一下一下轻轻地梳了起来。 风络在混混沌沌中,仿佛感觉自己经历了地狱里无数酷刑一样,各种灼心、冰寒、难受的滋味时刻盘桓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意识。 痛楚辗转中,忽然感受到一双温柔的手抚上了他的皮肤,令他心头漫流出永生也难忘的感动来。 锦上添花,别人未必能记住;但雪中送炭者,受惠之人一定永世难忘。 这一刻,少女安静轻柔替他梳头;对于一个落魄潦倒,生命垂危的太子来说,简直比那雪中送炭还令风络心中感激万状。 自从在慕天村假瘟疫酿变成真瘟疫之后,他每日都在战战兢兢里煎熬中度过,他都忘了多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温暖平和;这双温柔细腻的手,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它能抚平人心浮燥不安,能令狂乱甚至痛苦的情绪消失无形,从而令人渐渐在平静中舒适下来。 太子缓缓睁开已闭合多时的眼皮,在山洞里待久了,乍见明亮的光线,他忍不住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他才再度缓缓一点点睁开眼皮,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明亮的环境。 他发觉自己虽然苏醒了,但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努力想扭头去看那双温柔的手,无奈只能用眼角斜瞄到一片纯净湛蓝的衣裙,他隐约只能瞄见一抹安静的蓝色影子从在他头部不远的地方。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一双轻柔温暖的手,握着他干涩枯燥打结脏乱的发丝,一下一下慢慢梳理着,这样安静而美好的画面令他几疑仍然身在梦中。 明亮的光线,清新的空气,再没有山洞那种湿闷得令人窒息发呕的味道。 风络再度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片刻宁静。 东方语很耐心很仔细地将太子的头发一缕一缕梳理好,再用玉冠在头顶将发丝束起来。 这才站起来,缓缓走到风络旁边,静静看着他。 从他轻微改变的呼吸声里,她其实在他睁开眼睛的一霎,便知道他已经醒来。 她故意佯装不知,不过是给他一点时间回想适应现在的情况,所以她梳理他发丝的动作很轻很缓。 她将他的发丝柔顺地束在玉冠里,静静站在床前,看着薄薄的淡黄阳光轻轻洒落在他脸上,跳动于他浓密的长睫。 被少女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目光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 风络再也忍受不了,这下是霍的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一转,却是撞入了绝色少女含笑的明亮眼眸里。 这张脸,这眉眼,这神态……! 风络绝对震惊中,错愕得楞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之前温柔替他梳发的人会是她;他更想不到,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会是这张风姿绝世的脸,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里,如此清晰地映出他此刻一身颓唐落魄。 风络几乎下意识地逃避性闭上了眼睛。 这个笑意晏晏的卓绝少女,这个少女,他曾经因为她坏了他刻意为东方贤与冯玉牵线,而让他心生杀机的少女;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以这种恣意微笑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自动忽略风络眼底的惊愕,微微笑道:“你醒了。”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似乎她与太子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当下眨着明亮眼眸,吟吟浅笑道:“哦,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了。” 她习惯性伸出右手,瞄了一下太子,又将手收了回去,这个时代的人固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条,是不会明白,在现代世界里握手只是一个表达善意的礼节方式。 “我叫东方语。”她看着风络,眼眸闪亮流丽,又笑道:“嗯,你就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是东晟国的太子殿下。” 风络看着她嫣然含笑的脸庞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不时闪过调皮狡黠的光芒,心下突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没来由的生出一阵烦燥之意。 “东方姑娘,我——们这是在哪?” 话一出口,风络似乎怔了怔,他是为自己对她用上了我们这个表示并非陌生敌对关系的词,而感到有些愕然。无论对谁,他都极少使用这个词来代替你我的。 东方语明显没有留意到太子眼底那一抹不自然,看了看外面绿意盎然的景致,再转头从另一扇窗户望出去,视线绝然被高高大石砌起的围墙给隔断。 她微微敛了唇角笑意,回头看着风络瘦削而红斑密布的脸,淡淡应道:“太子殿下目前所在的,是欢乐谷一间空置的房子。” “欢乐谷?”风络心下一紧,愕然凝定了目光,他还在那个该死的山谷里? 山谷里那些人不知是什么怪物,竟然不知道外面有东晟国,更不知道有他这个身为一国储君之尊的太子! 少女点了点头,目光平静瞟落他脸上,道:“对呀,太子殿下该不会以为睡一觉醒来,你就回到帝都皇宫里了吧?” 风络又是一阵错愕,她怎么知道他内心的感受,他就是觉得自己似乎陷在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这漫长又痛苦的梦境里,他硬是吊着一口心气,不肯屈服,忽然他就觉得身上所有不适与那些纠缠他不知多久的噩梦便如云烟消散,无影无踪了。 “太子殿下,请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东方语笑眯眯凝定他错愕的脸,十分随意道:“你现在不但还在欢乐谷里,你和你的随行还很不幸地都染了瘟疫,现在这间房子么——?” 她忽地脆声嘿嘿冷笑起来,瞥了瞥风络,又语声含凉道:“不过是我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要求他们给换的,换言之,现在我与你等同一起被他们囚禁在这呢。” 风络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心中漫过莫名情绪,依她这话的意思,她的命现在是和他的拴在一起了吗? “可是,为什么?”风络吃力地盯着笑晏晏的少女,眼眸闪过丝疑惑,“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救我?” “嗯,到底为什么呢?”少女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托着腮帮子,瞪着明亮眼眸,闪亮闪亮地盯着风络,笑眯眯道:“我也搞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才不想将那次城南乞丐窝事件说破,免得他知道自己被人当成免费人肉快车,而自尊受挫。 风络眯起眼眸,温雅面容微微泛出一丝森冷。 少女盯着他幽深眼眸里闪烁的冷芒,淡淡道:“太子殿下,你大概都忘记自己离开帝都多久了,久到陛下因为担心,而日夜寝食难安。” “是父皇派你来找我的?”风络愕了愕,眼神满泛着不可思议。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是受陛下旨意,才一路寻到这来的。”东方语懒洋洋剔着指甲,半掀眼皮瞄了瞄床上被疫病折磨得惨不忍睹的男子。 心下暗自称奇:风络这个太子也真奇怪,听闻身染疫病,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净在这操心这些有的没有,她摇了摇头,又两眼闪闪盯着风络,道:“太子殿下,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从慕天村的河流闯到欢乐谷里来的?” 见她问起,风络微微眯起眼眸,幽远眼神里将他带入曾经令他惊恐的回忆里。 半晌,他小心敛去波动的情绪,慢慢道:“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不过,你听完之后,能不能也对我说几句实话?” 少女支着下巴,侧着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漫过一丝狡黠,不置可否道:“哦,你想知道什么?” 风络长久保持着侧头斜眼望她的姿势,心下觉得脖子实在难受得要命,却又不愿让少女看出来,看着漫不经心的少女,也装出淡然的神情,道:“也没什么,我也就对你怎么来到这,同样感到有些好奇而已。” “嗯,很公平。”少女懒洋洋站了起来,就在他面前恣意伸了伸懒腰,半晌,才笑眯眯道:“成交。” “慕天村那条顺着崖壁蜿蜒而流的河流,其中一段有个很宽阔的河床,从河床前面绕过,底下有一个水流湍急的漩涡,其实那个漩涡只是一个障眼的表象而已,我之前早就研究地势,猜测漩涡之下一定连接着什么暗流,而且按地势估算,暗流出口之处一定不会太远。” 东方语眯起眼睛,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么说来,太子早做好逃跑准备了,他早前在河里摸鱼虾,可不是白摸的。 风络干脆扭正了头,不再试图去看清少女的神情,又道:“事实就如我所猜测的一样,当日我们被逼跳下河流,立时就随着河水从漩涡隐身离去;只不过,有些事情仍然与我估算的有偏差,暗流的出口虽不太远,但也不算近,所以我们一行被水流带到暗流出口时,全都昏迷了过去。” 而水性不太好的人,比如另外一名御医,与其余的侍卫,全都死在了暗流里,随波逐流,不知漂到了什么地方去,也许葬身鱼腹,也许漂进大海。 东方语闲闲撇了撇嘴,恐怕你估算得更不准的是,那条暗流的出口居然通往一个幽深的山谷吧。 你们这一昏迷竟被水流带到欢乐谷里,漂浮在湖泊上,这才引起后来欢乐谷一系列的事情。 “后来……后来的事情估计你比我还清楚。”风络说完这一段话,略略感到吃力,但他却撑着,道:“嗯,现在轮到你说了。” 东方语闲闲笑了笑,接着飞快将她怎么误打误撞进入欢乐谷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她隐瞒了某些重要的信息,比如在帝都时她所知道的关于风墨白的事情。 风络听完,除了眼神略略表现出一丝惊讶外,也没有过多的意外,毕竟他可以从漩涡暗流进入欢乐谷,她从瀑布后的山洞进入这里,也就是件很平常的事了。 他听着少女轻柔的语气,竟渐渐的平静地进入了睡梦中,这是他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得那么安稳那么踏实,仿佛在她在,什么危机都可以安然渡过一样。 “太子殿下,你该醒来了。”风络感觉自己似乎才睡了一小会,朦胧里便再次听到少女轻柔带笑的声音,“这是我刚刚熬好的清淡小粥,你得趁热吃一点。” 她娇脆的话音刚落,神智仍在迷糊中的风络忽地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食物清香缭绕鼻端。 这香味缭鼻,令风络被污浊臭气闭塞多时的味蕾立时苏醒过来,他立即感到饥肠辘辘,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起来。 然而,他脑子想着要起床,四脚却并不听他使唤,仍旧软绵绵的摆在床上,连轻微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也是这时,似乎才看清少女穿的服饰,少女穿着衣裳的外面,从头到脚还套了件透明的、样式古怪的,暂且称作衣服的东西。他虽然不清楚这件古怪的衣服有什么作用,但他记得,自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她时,她便一直穿着这件衣服,从来不曾脱下。 他呆了呆,随即陷入极大的震惊中,似是慢慢相通一个事实,眼神渐渐布满沮丧绝望之色。 少女拖了张凳子过来,再将之前搁在桌子上的小粥捧过来,眼角随意一望,却瞄见了他极不对劲的神情,她心下略略一紧,随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微微笑着,轻松道:“太子殿下,你之前昏迷太久,身体过度虚弱,恐怕最近一段时间,你都得将就着,只能进食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风络垂着眼睑,淡淡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也染上了瘟疫?是不是已经快死了?” 东方语将碗重新搁在桌子上,眼睛一转,随即定定看着他,神色正经而带着严肃,缓缓道:“你染上瘟疫,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道你忘了你和你的随行为什么会被欢乐谷的人给关起来吗?” 闻言,风络脑里空白一片,半晌,他才慢慢想起前事,确实,即使被关起来的时候,他还没染上瘟疫,但他的人里肯定有人已经带有病源,而他与他们关在一起那么多天,他怎么可能奢望自己的身体仍旧健康如昔呢。 他捧着头,半眯眼眸里漫过一片痛苦,低低吟道:“我真是自作自受。” 东方语懒得仔细听他低喃什么,淡淡瞥了他一眼,唇畔勾起讥讽冷意,道:“至于你是不是快死了?之前那么恶劣的情形下,你心里不是一直都有个信念在支撑着,你一直都在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吗?现在,有我这个神医在,你竟然还会害怕到绝望?” 风络愕然停住了捶头的动作,缓缓看向少女充满自信从容的眼眸,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你可真厉害,连我之前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的确,你都敢将自己的命放在这了,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少女眨了眨眼,神色带着骄傲,微微笑道:“虽然我不想承认自己是神医,但他们一定要这样称呼我,我也没办法阻止,所以呢,我这个大夫说什么,你这个病人最好乖乖的听着,照做就是。” “嗯,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东方——神医!”风络居然笑了起来,看着她得意的脸,特地调侃了她一句。 “这么别扭的称呼!以后还是别让我再听到的好。”少女耸耸肩,不满地嘀咕着。 “现在,你乖乖地给我喝了这碗小粥,这可是我用慢火熬了一个时辰的好东西。”她瞄了瞄躺着不动的风络,心下默默哀叹了一句,碰上太子这尊大神,她少不得要做些体力活了。 风络眼尖地捕捉到她眉梢一闪而过的无奈,心下不禁怔了怔,难道除了替他治病,他的饮食起居,也全由她一个人负责? “这里就你一个?”风络迟疑了一下,道:“他们人呢?” “哦,你说的他们是指你的那些随行吧。”少女随意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他们在这个房子的另外一边,有别人照顾,我呢比较爱占便宜,所以拿你的身份做文章,独自留在这照顾你了。” 少女说着,略略弯腰,扶着太子坐了起来,并尽量让他靠坐得舒服些,然后才拿起碗,吹着小粥的袅袅热气,再一口一口喂给风络。 风络仍在错愕里,便见少女淡然吹着小粥,温柔地一口一口往他嘴里喂。 这样平淡恬静的神态,这样纯净安然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神,狠狠地撞疼了风络心中最冷漠最坚硬的地方。 他从小就是太子,背负着一国储君的尊贵身份与繁盛国家未来的责任,上至父皇、母后,下至宫里的下人奴仆,从来没有人用这样平等安然恬淡的神态对待过他,为他做过任意一件事,哪怕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父皇以储君的身份来要求他;母后以未来帝王的期望来鞭策他;奴仆以毕恭毕敬的态度服侍他;他们当中有严厉的,有期盼的,甚至有畏惧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将他与太子的身份分开,而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过。 他们要求的、期盼的、敬畏的,不过是太子这个代表着东晟储君的头衔与身份而已,而他因为是那个从小就穿着这层华丽外衣的套中人,他连做一个正常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他愣愣看着坐在床沿边上,垂眉敛首神情淡然,一口口安静而温柔为他吹着热粥的少女,心里蓦地涌起一个强烈且大胆的念头。 要是……! ------题外话------ 嘿嘿,面对我家容颜无双,古怪绝伦的语姑娘,风络起了什么邪恶的念头呢? 惨淡无比的订阅……! 我还在努力坚持着万更。 亲们,真的不说两句表扬一下偶么? 第70章 残害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看着少女淡然而专注的神情,他荡漾的心情缓缓回复平和宁静。洌璨啚晓 在这一刻,在他知道自己感染瘟疫,有可能死掉的时候。 竟然有一个人,一个他曾经因为她破坏他利益,而让他曾起意要杀害的少女,居然以他一直最渴望却以为永远也得不到的,以平常人的心态对待一个完整的普通人那样来对待他,而不是只看到了他太子的身份,眼神永远装着敬畏或奉承讨好。 少女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是他见过的最明亮,流露的却最最平淡的情绪,他从那双眼眸里,看不到一丝敬畏或者阿谀奉承,那是平常人看平常人最平常不过的眼神。 正因为平常,所以落在他身上,才令他倍觉弥足珍贵。 风络就在这样万千感慨里,一口一口静默无声地吃完一碗小粥。 喂风络吃完小粥后,东方语又去厨房忙开了,一个时辰后,她提着一桶热水,拿了脸盆与毛巾出现在风络视线里。 风络看见这些物品,第一个反应是,她该不会想亲自侍候他沐浴吧? 虽然他觉得无所谓,但她一个姑娘家,还是——风络突然想起少女与他胞弟风情之间的纠葛,当下极快地皱了皱眉。 他不能为了自己舒服,就不顾她的名声呀。 “太子殿下,收起你那充满邪念的眼神。”少女提着桶吃力走近床前,凉凉地瞟了床上浑身没处干净的男子一眼,淡淡道:“我这是打算给你洗洗头发呢,之前我给你梳头发的时候,发现发丝都打结了,你现在一定觉得头痒得难受吧。” 虽然风络不比风昱那厮有洁癖的毛病,但对于一个从小在皇室里成天被成群奴仆环绕侍候的太子来说,现在的污脏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吧。 少女暗暗在心里下着结论,瞄了瞄风络抽动的嘴角,又道:“至于沐浴,待你身体好点,至少,得等到你可以自己走动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你先将就着,我先帮你弄干净头发再说。” 风络愣了愣,当然,让他发愣的是少女那直接不留颜面的言语,还有她直率不加掩饰表露出来的情绪。 他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病人。 什么尊贵、畏惧、敬重,在她眼里,统统都是浮云。 她没空抬头仰望,也没心思去在意。 风络愣了半晌,忽然觉得心情愉快起来,在这里,他不是太子,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他不过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而她则是个尽责照顾病人的大夫,如此而已。 所以,她在他面前直率而没有敬畏,甚至偶尔还流露出狡黠,平常中带着温柔,笑意里透着聪慧。 少女说着,也不管风络同不同意,直接将他的头部挪向外,然后挽起衣袖,用毛巾裹在他衣领处,以防止稍后洗头发时水滴弄湿他的衣服。 弄好毛巾,她便解开他的发髻,再将脸盆里的热水慢慢地一下一下淋湿他的发丝,然后轻轻地揉搓起来。 纤纤十指抵达头部皮肤,指间动作相当轻柔,力度亦十分适中;风络心下莫名的微微泛起一阵涟漪,他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美好。 窗外,景致如画,日光斜斜从缝隙中透进来,斑斑点点里洒就一室明亮金黄,少女眉宇风流,容颜绝世,明亮眼眸清澈如泉,上翘嘴角微微含笑,纤纤玉指握着他的发丝,极尽温柔而体贴地洗搓。 在她眼里,她从来都没有将他置于太子的位置,而以敬畏甚至讨好的眼神仰望他;她一直将他放在与她同等水平的位置上,她看他时,眼眸里只有平静淡然。 风络心里念头无数,静静看着水蓝的身影与金黄日光相互映衬,纤细的身影被无限拉长,绮丽着一室安静华光。 安静、温柔、体贴、美好、闲适、平淡,风络想不到这些词能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被他用上,还是用于形容一个人身上,让他除了恍若置身梦中,更多的是,让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强烈渴望,一股让他做个普通人的渴望。 不必背负家国责任,不必理会人心诡诈,不用费神算计猜度。 娶一个心爱的女子,与她安静度日。 就像现在,她温柔美好,眼中只有他;而他享受着来自她的温柔热爱,双瞳里也只容得下她的身影。 多好! 安静的气氛里,桶里的热水腾腾热气在空气里弥漫,风络隔着袅袅热气后仰着看向少女,只见热气迷漫里,少女容颜如幻似真,她微微垂着眼眸,神情平静中透着专注,专注里泛着温柔认真。 不知不觉,这一眼,这一看,便让风络痴迷了,视线似乎被无形吸力牢牢吸附了一般,再怎么挣也挣不脱,收不回。 少女对他过度的注目的视线似乎仿若未觉,她一边轻柔地清洗着风络满头乌黑发丝,一边在心里忖度着,该如何不露痕迹又能不动声色从风络口里套出关于墨白的消息来。 “嗯,洗好了,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少女微微笑着,站起来,将桶与脸盆拿了出去,然后再度轻盈如蝶舞旋而回,“我还得快点替你擦干头发才行,要不然,枕着湿溚溚的头发睡觉,你一定得病上加病。”到时吃力不讨好的还是她。 她弯着明亮眼眸,眯眯笑着,又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轻柔而熟练地替风络擦着头发。 风络看着她嫣然含笑的脸庞,心情居然略略涌出一丝妒忌。 是的,他在妒忌以后成为她夫君的男人。 他估计,少女以后一定会为她的夫君挽衣,梳头、洗发、洗手做羹……就像现在,她为他做的一切一样。 以前曾有无数的奴仆为他洗过头,擦过头发;但他心里从来没有过这一刻的满足感受。 温馨,美好,仿佛她就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她为他心甘情愿做这一切,她眉梢眼角处处流漾着幸福的安然眷恋。 “太子殿下,”静谧安好的气氛里,少女轻轻开口:“你是不是十分酷爱骑马?” 风络怔了一下,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他一个这样的问题,眸光如许里,看少女嫣然带笑的脸庞,看起来十分随意,他沉默了一会,才道:“骑在马背上的时候,我可以自由控制骏马奔跑的速度,可以自由驰骋,可以尽情领略沿途风光,骑马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少女略略垂下眉眼,听太子这语气,看他脸上自然呈现出来的神往之色,眼前这人在床上躺得久了,一定十分渴望骑在马背上自由驰骋那种快感。 只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太子风络仍在昏迷的时候,她替他把脉,发现他的精气曾大受损伤,而且一直不曾复原,后来果然在他身上看到一道年代久远的旧伤疤,那是被利箭贴着大腿内侧擦过的伤疤。 太子受伤时一定差点伤到要害,以至于影响到衍育后代的能力。难怪他大婚多年,府上姬妾无数,却只有太子妃一人膝下育有一女。 不过这事……东方语心下凉意淌过,御医一定没有对太子说实话,而皇后也不清楚实情,否则,皇后就不会那么积极替她的儿子广纳美姬丽妾了。 “听太子殿下的描绘,骑马确实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情。”少女擦了发丝的水珠,又温柔地拿了梳子,替太子梳理起来,动作里怕扯疼他,她一直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力道轻些再轻些,“那太子殿下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 东方语坐得远了些,以风络的姿势,他没法看清少女含笑带俏的面容,听她语气里流露出羡慕之意,他微微扬起嘴角,笑道:“嗯,细数起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句,我的足迹可以说得上是,踏遍东晟东西南北;嗯,就拿这里方圆百里来说吧,我大概除了欢乐谷,其他地方都走遍了。” “是吗?若他日我有此机会,一定也要到各处好好游览一番,才算不枉平生来人世走这一遭。”东方语慢慢梳着他的发丝,又淡淡道:“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帝都,不说远的,就拿这附近来说吧,太子殿下能否跟我说说这方圆的地理环境与风土人情?虽然我看不到,但听着你的描绘,我大致也可以想像一下。” 风络见她问得随意,但随意里却又适当表现出想要倾听求知的神态,当下来了兴致,十分详细跟她说起这方圆百里的地理景致与风土人情。 少女微微含笑,听得十分留心,眼神不时流露出向往之色。 她听得留心不假,因为她要从太子滔滔不绝的言谈里,在不动声色之间挑拣出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还好,太子不负她所望,说起东晟大好河山时那种自豪感里,她可以从中获益;看着他说得差不多了,她适时打断了他:“嗯,听着太子殿下的描绘,真令人羡慕呢,不过现在,你该好好休息了。” 风络不疑有他,在她清澈眼眸凝视下,很听话地住了嘴,并且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他很快就沉沉睡去了,大概是这段愉快的谈话,令他心情也舒畅了起来,睡梦里,眉梢也是上扬的,嘴角处还隐隐透着自然笑容。 东方语看了他一眼,目光轻轻掠过他小指上那截血红玉环,在心底淡淡落下一声悠长叹息,旋即起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风络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再抑郁,在东方语悉心照顾与诊治下,病情似乎好得很快;事实只有东方语知道,她每次替风络把完脉,心头挥之不去的沉重感都会加深一分。 但她每次在风络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状态绝对是自信乐观的,她不能让风络稍稍看出她心底的忧虑;就这样,她一边在风络面前尽量不刺激到他,一边在暗处私下绞尽脑汁思考办法。 然而,预料中的可怕事情终于还是来临了。 那是一个霞光淡淡里透着浅青灰色的早晨,东方语从厨房端着早膳,正准备抬脚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隔着门忽然听闻里面传出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接着,那呼吸便骤然轻浅到几乎让人感受不到气息。 她脚步一滞,迅速直接用手肘推开了门,抬眸急急掠望过去,这一望,差点惊得她魂飞魄散,手里的点心便在这骇人的震惊里,呯然应声而落,瓷碗在这片声响里,变成一地扎人的碎片,零乱了一室干净。 风络仍旧以平躺的姿势睡在床上,但这一刻的风络,在东方语望过去的时候,已经面若死灰,额上是大颗大颗直往外滚的汗珠,双眉几乎拧成了一道,两眼死死紧闭着,薄薄的嘴唇泛起暗紫色,细看,还能清晰看到那两片薄唇在不停地颤抖着。 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里,身体四肢竟然也止不住地痉挛蜷曲着。 少女心下大骇,一惊即回神,顾不得地上碎片会扎破她的鞋袜,一个箭步便直接从瓷片上踩过,往床沿直奔而去。 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稳定自己紊乱的心神,然后搭上风络腕脉。 这一摸风络的手腕,她惊得差点软倒在地。 因为她根本摸不到风络的脉像,她随即伏到风络胸前听了听,那代表生命体征的心跳竟然微弱得似乎随时会停止一样。 摸上额头、察看眼睑、飞快捊开衣袖裤管,扫过手脚……惊人的烫,密布的红斑,泛着灰暗色的皮肤……。 东方语心下凉了一大截,然而,当她想起风络被关在山洞里昏迷那么久,都挺了过来,心下透着浸体的冰凉,忍不住一手揪着风络衣领,大声吼了起来: “风络,你这个混蛋,是不是成心要砸我神医的招牌?毁我神医的名誉?” 怒急交加之中,少女瞅着风络死灰的脸,紧闭的眼,继续吼道:“风络,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死在我手上的话,我保证一定让你死了也要后悔一万年!” 在她惊恐恼怒的吼叫声里,重度昏迷的风络似乎能听到她的叫声一般,居然勉强撑开了一线眼缝,吃力地看了少女一眼。 只一眼,便足够将她小脸上的担忧愤怒,还有心疼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少女这副为他焦急的模样,也让他牢牢印在脑海里好多年。 “语姑娘?语姑娘?出什么事了?”听到东方语又急又怒的大吼声,夏雪赶忙从房子的另一边掠了过来,隔着围墙拍着门在外连声叫唤不止。 “我没事。”夏雪的叫唤声令东方语瞬息冷静下来,她转身飞快去开了门,打量了夏雪一眼,道:“我需要帮忙。” 夏雪闪身进入屋内,满眼担忧地将少女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见少女安然无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东方语叹了口气,转身回里走,边走边说道:“你跟我进来,是太子他——快不行了。” 夏雪跟在她身后,闻言,吃惊地顿了顿,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看着都快恢复过来了,还以为他……” “那是假象!”东方语皱眉,飞快打断了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他从小吃太多补品的原故,病菌在他体内潜伏周期特别长,而且还发生了变异,之前看着他逐渐恢复,那不过药物在他表面起作用而已。” 夏雪挑了挑眉,“那依姑娘这意思,他这是活不成了?” 东方语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忘了,他活不成了,我也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夏雪愕了一下,随即想起东方语答应原长老的条件,脸色不由得倏地变得煞白。 语气也急了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他还能不能救?” 东方语看看气息渐弱的风络,道:“之前他一直被关着,全靠着盘桓胸口一口气强撑着,活下来,也就是说当时他的求生意志强烈。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得出来,他的心境逐渐平静,那口气一泄,他体内潜伏的病菌便汹涌而至,真是病来如山倒。” “如果他的求生意志已被病菌蚕食变得很微弱,恐怕……” “语姑娘,那你赶紧激发他的潜能,让他自己重拾求生意志啊!”夏雪着急了,当然,她的焦急完全是因为风络的生死关乎到东方语的生死。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无声睨了她一眼,目光含着万般无奈,“说得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谁知道他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呢,摸不准这个,怎能激发他呀!除非我们能知道他最大未了心愿,否则这个是很难起效的。” 东方语说着,手里也没闲下来,让夏雪扶着太子,她将所有早准备好的药,一个劲往风络嘴里塞。 又在夏雪瞪大的眼珠中,按着太子前胸,为他做心脏复苏。 “语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看起来好像在虐待风络一样,当然,她知道这时候的东方语绝对不会那么无聊,所以这一问,纯属满足好奇心而已。 少女头也不抬,两手交叉按在风络胸前,仍旧不停用力,“他的心跳太缓了,我担心药还没起效,他就会因为脑部缺氧而死亡。” 又来了。 夏雪嘴角微微抽了抽,语姑娘总会三不五时嘣出几个让人听不懂的怪词。 大约过了一刻钟,才见少女大汗淋漓停下来。 “总算让他的心跳回复正常了。”少女拿了夏雪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拭额上汗珠,一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呼吸回复平稳的风络。 夏雪闻言,眼神一亮,欢声问道:“这么说,他还有救?” 东方语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缓缓道:“我手里的药只能暂时压制着他的病情,但——药力唯持不了多久。” 夏雪想起他们在穿过山洞时的情形,问:“语姑娘将所有蟒蛇内胆都给他服用了?” “嗯”少女眼神沉了沉,“凡是我能拿得出,找得到的药材,都给他服用过了,但——看这回病菌袭卷来势凶猛,基本收效甚微。” “那语姑娘可曾想到其他的办法?” 东方语拿了杯温水往风络嘴里灌,但已无意识的太子殿下根本无法配合她的动作,水顺着嘴角潺潺流了出来;夏雪见状,只得连忙拿了帕子去擦拭水滴。 两人又费了一番功夫,才令风络勉强吞了些温水下肚。 东方语盯着他那薄薄却已经泛出暗紫色的嘴唇,沉声道:“根本无法可想,除非……” “对了!”少女忽地面露喜色,整个人几乎要蹦跳起来,但一看手里还扶着风络,这才缓了动作,略略显得激动道:“夏雪,赶紧找那个没有被感染的侍卫放一碗血,然后快点拿来给我。” “没被感染的侍卫?”夏雪怔了怔,随即恍然道:“语姑娘说的是那个叫周信的侍卫,但是要他的血干什么?” 东方语双眉一挑,轻手轻脚将风络放平躺好之后,立即推着夏雪往外走:“先别问那么多,赶紧去吧,太子等着救命呢!” 夏雪带着满腹疑问,飞快开了门小跑着出去找那个叫周信的侍卫。 几乎在眨眼的时间,夏雪就折返回来了。 东方语闻声,回首往门外一看,那个叫周信的侍卫正跟在她身后,大步霍霍往屋子里迈进呢。 东方语眼神一冷,目光飞快凝定在周信身上,急声道:“周信,等等,你别进来,还是让夏雪在外面拿碗接了血,再拿进来给我吧。” “东方姑娘是担心属下会被太子殿下传染,对吧。”周信一开口便道破东方语的用意,但脚步只一滞,却又继续往屋子里迈。“我这条命就是太子救的,若没有他,我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现在我还害怕什么被传染,时间紧迫,还请东方姑娘直接从我手臂上划刀吧。” 东方语见状,除了摇摇头,吞下那逸唇而出的叹息外,只得飞快递了颗药丸过来,一边急声道:“好吧,你忠心为主不怕死,我不拦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免得待会救了太子,我还得分神救你。你现在先将这颗药丸吞下去,我马上要取血来用。” 周信二话不说,连水也不要,直接就将药丸吞了,管它是毒药补药,先救太子要紧。 东方语默默看了周信一眼,心下微微激起一片水花,叹道:看来风络这个太子人品还不算太坏,居然有人如此忠心为他,连赴死都慷慨激昂,估计太子就是这会死了,也不会觉得太过遗憾了。 瞧周信那激奋的情绪,若是她不在当场看着,差点会误以为周信是去参加什么宴会呢。 心头万千思绪闪过,手上却一秒也没闲着,拿了锋利的薄刀,直接便往周信手臂深深划下去。 血,鲜红代表着生命力的液体,霎时从他手臂上汩汩喷涌而出。 直接让风络喝人血,那也是冒险一赌的事。 东方语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风络的反应,但愿她没有错,周信体内已形成这种瘟疫的抗体,他的血液能对风络起作用。 滴、滴、滴,周信手臂上的鲜血速度从最初的喷涌开始缓了下来。 东方语看着他泛白的脸色,赶紧道:“可以了,再流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周信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还可以支持一会,只要我的血能救太子,就是赔上我这条命也无所谓。” 东方语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多费唇舌,直接拿了布条与止血的药粉,对夏雪示意了一下。 两人便默契上前,硬拽着周信过来止血包扎。 接下来,东方语每时每刻都不敢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风络,几乎眼不带眨的盯着他身体的反应,即使再细微的,她都不能遗漏错过。 在漫长熬人煎心的等待中,风络脸色缓慢地变了些,那死灰的暗渐渐淡了下去,淡淡的血色缓缓回染到他脸上。 东方语在提心吊胆中战战兢兢守着他过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最近一次把脉中,确定风络的病情逐渐趋于稳定,这才站了起来。 然而,她一站起来,立时觉得天旋地转的,接着身子一软,人便往旁边倒了下去。 闻声而入的夏雪见状,惊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语姑娘……?” 东方语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夏雪焦急而惊慌的脸色,还有她那遥远得仿佛来自九重天的惶惶呼唤声。 夏雪没有办法,只得让偷偷来这时帮忙的威崖去找何大夫过来。 看着何大夫缓缓收回手,脸上却是愁容难展,表情凝重极为严肃的模样。夏雪忍不住急声问:“何爷爷,语姑娘她怎么了?” “哎,这个小女娃,真是不要命了!”何大夫抖着灰衣粗布衣袖,又气又恨又担忧道:“她日夜劳累过度,又没保护好自己,现在连她也染上了疫症。” 好一道令人惊恐到找不着北的晴天霹雳。 闻言,在场的夏雪、威崖和周信都瞬间懵了。 夏雪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回响:语姑娘自己也染了疫症,那谁来救语姑娘?谁可以救语姑娘? “何爷爷,那你赶紧想办法救这个小丫头呀。”威崖又惊又急,捉住何大夫手臂拼命摇晃起来。 夏雪震惊过后,也回过神来,连忙也恳求道:“何爷爷,求求你,一定要救救语姑娘。” 何大夫捊了捊衣袖,皱起焉耷的眼眉,嗤声道:“你们这一个两人的干什么,难道我老头子不想救她吗?可也得有办法才行啊!” “怎么会没有办法?”夏雪完全乱了方寸,急声道:“语姑娘之前不是一直和你一起研究治疗的方子吗?” “唉”何大夫沉着脸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夏雪,道:“方子是有,但关键的药我没有啊!” “药?什么药没有?”夏雪急糊涂了,连声又道:“没有药就让人去山里挖啊,要不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挖回来给你。” “丫头,不是随处可以挖的药。”何大夫不满地嘀咕着,白了夏雪一眼,才道:“我们之前研究过,其中最关键最有效的药物就是她带来的那只蟒蛇内胆。” “内胆?”夏雪脸色煞地变了又变,连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她看着何大夫,声音含着莫名悲凉,哽咽道:“可是——那只蟒蛇内胆,已经让语姑娘全部给用完了。” 威崖惊愕中下意识看了夏雪一眼,喃喃道:“那可怎么办?” 夏雪被他那无助的眼神一看,顿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道:“放眼欢乐谷到处都是连绵不休的山峰,我们马上出去再找一条蟒蛇,再取一只内胆回来 不就行了!” 谁知何大夫闻言,当即摇头,直接泼了夏雪一身冷水,道:“丫头,欢乐谷周围山峰是多,但蟒蛇若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也就不用在这坐困愁城,空悲切了。” 夏雪愕了愕,瞪着眼睛,又道:“不容易找,那也得找啊,我绝不能让语姑娘有事。”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公子,当初,公子将她送去东方府时,曾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语姑娘,但现在……公子下落不明,语姑娘又陷入生死关头……。 “没用的!”威崖一双大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痛苦之色,“我在这里长这么大,别说是你们所遇到的那种高龄蟒蛇,就是一般的蟒蛇,它的蛇子蛇孙,我连一条也没见过,就是相似的影子也没遇到过,这里根本就没有蛇,一时间,你要到哪里去找?” “没有……蛇?”夏雪脚下一跄踉,腾腾倒退了好几步,直至撞到墙壁,才勉强靠着那稳住了身体,一向平淡漠然的眼眸也渐渐起了绝望之色,忍不住失常地喃喃:“怎么会没有蛇?怎么能没有蛇呢?那语姑娘要怎么办?她为了救别人,将整只内胆都给用完了,老天,谁来救救她啊?”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用其他药物先暂时压制着,不让她恶化,其余的,我们再想办法。”何大夫幽幽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出去。 东方语病倒了,照顾风络的责任就完全落到周信身上;而夏雪则负责照顾东方语;威崖跟在何大夫身旁,回到他的院子里,与原长老一道研究怎么救人。 望着沉睡中消瘦得脸颊也变尖的少女,从来不相信鬼神的夏雪,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无助地闭上眼睛,双手合什胸前念念有词,祈祷老天爷能够听到她的恳求,让那个救人无数的少女赶快好起来。 不知是因为夏雪心诚则灵,还是东方语生存意识顽强。 她昏睡了两天之后,忽然便醒了过来,只不过因为疫症病菌的破坏力极强,她虽醒了过来,却浑身虚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全身的力量似乎在沉睡中已被病魔狠狠地无情抽光了一样。 “夏雪?”少女躺在床上,吃力地张嘴,想要唤夏雪替她倒杯水过来。但这一唤,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声音竟小得可怜。 幸而夏雪虽听不到她的声音,却似乎感应到她睁开眼睛时,空气中那细微的波动,放轻脚步从门外转身走了进来。 看见少女睁着眼睛,夏雪顿时惊喜交加,平时沉稳的她也忍不住激动得手足无措起来。 “语姑娘……” 东方语听着她哽咽的声音,勉强张嘴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又吃力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东方语喝了水之后,夏雪急忙让威崖请了何大夫过来。 “小女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何大夫为少女诊了脉,敛去面上愁苦之色,放轻了语气关怀问道。 东方语无力地勾了勾嘴唇,低声道:“实话说,感觉不怎么好,简直难受极了。” 这话,让原本以为她会说出自我安慰让人宽心的何大夫,惊愕了半晌,讪讪地动了动嘴唇,硬是嗫嚅了半天也接不下话去。 夏雪见状,悄悄转头擦了擦眼角,调整了呼吸,才回过头来,轻声问道:“语姑娘,你哪里不舒服,让夏雪替你缓解一下?” 少女虚弱一笑,眨了眨因病弱而失去光泽的眸子,嘶声道:“咳,夏雪,你别当真,我这是在吓唬他呢。”不想看到夏雪那平淡的眼睛里泛出令人惊心的担忧,她又道:“我自己就是大夫,那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小女娃”何大夫沉吟了良久,才定定看着少女赢白的容颜,缓缓道:“就是因为你自己也是大夫,你才更不应该隐瞒,现在,我只能惭愧地告诉你,我对你的病真的感到很棘手呀,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何大夫说着,竟羞愧地埋低了头。想到自己年纪一大把,算起来都可以当这个小女娃的爷爷了,他的医术竟然远远比不上她,真是让人汗颜啊! 少女极快地蹙了蹙眉,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我想,何爷爷可以拿龙舌草与金银花来代替蟒蛇内胆来入药;比例嘛——就按二比一的来调试吧。” 闻言,何大夫一双老眼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当场拍了拍大腿,激动道:“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两种药材在欢乐谷常见得很。” 东方语虚弱地笑了笑,她没有告诉他,关于这事,她其实已经研究好久了,只不过还未来得及真正研制,让自己服下,她就中招了。 “对了,夏雪,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吗?现在,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夏雪嗔怪地瞥了少女一眼,在这种时候,语姑娘还满腔心思去担心风络,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来,让她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也不知语姑娘是出于身为大夫的职责使然,还是真正关心风络。 负责照顾风络的周信连忙上前一步,道:“东方姑娘你放心吧,太子殿下现在虽还没苏醒,但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何大夫说,他已经开始好转了。” “这样啊”少女缓缓闭上眼睛,唇畔微勾,她无力地笑了笑,声音越来越小,“那我还真的可以放心了。”话音仍未消散,她又再度陷入昏迷当中。 在所有人心惊肉跳中,何大夫赶紧过去仔细看了一会,才道:“她暂时没事,只是又昏了过去。” “何爷爷,我就留在这里照顾语姑娘,请你赶紧去配药吧。”夏雪声音带着哀求,一向冷漠平淡的眼神泛出无比急切之色。 何大夫点了点头,不太放心地看了眼东方语,目光流露出沉沉的无奈之色,这才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龙舌草与金银花有现成的。药,很快就配好,煎成了汤汁拿到夏雪跟前。 东方语在夏雪帮助下,将药缓缓吞了下去,一次,两次,三次……两天后,少女在众人忐忑难安的等待中,徐徐睁开蒙了层黯淡灰色的眼眸。 她没有惊动疲倦地正在床沿旁打瞌睡的夏雪,而是轻轻将手指搭上了自己手腕的脉搏。 脉搏很缓,不太有力,浮滑得似无处着力随风飘荡的落叶一样。 她双眸暗了暗,闭上眼睛,默默沉思起来。 情况还是不太好。 难道龙舌草与金银花混合起来的效用,仍远远不及一只高龄蟒蛇内胆来得有用吗?若不能尽快配出合适的方子,她的身体因连日劳累过度,只怕是捱不了多久的;试试周信的的血液? 这念头一起,少女便直接摇头给否决了,别说太子尚需要周信供血;就是不用,她也没法利用周信的血液达到杀死体内蚕食机体病菌的目的。 风络曾与周信一起关在山洞里待过很长时候,她才敢冒险一试,这一试还证明她的设想是正确的,他们在慕天村同吃同眠,又在欢乐谷山洞受过同等恶劣的条件,周信体内无意形成的抗体对风络体内变异的病菌才能起作用。 而她——,也不知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 在少女安静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时,她略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很快惊醒了夏雪。 “语姑娘,你醒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东方语看着关怀溢于言表的夏雪,淡淡笑了笑,故意扬了扬手,以作证明,道:“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快好了。”她淡淡看了夏雪难掩倦色的脸,微垂眼眸里浮出一抹心疼,“夏雪,你照顾我,一定很辛苦了,现在去休息一会吧,正好,我还困,也想再睡一会呢。” 夏雪凝望着她蒙尘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语姑娘的笑容自然中透着勉强,明显是装出来的,如果语姑娘真的没事,为什么还要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来令她宽心呢? 这样一想,夏雪刚刚轻放下的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 她想了一下,慢慢道:“语姑娘,你困的话,就再睡一会,我让威崖找何大夫过来。” “夏雪”东方语摇了摇头,看着她染了迷蒙的眼眸,缓缓道:“你且让我先想一想吧,不必着急去找何大夫。” “可是,语姑娘……?”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微微一笑,淡然道:“我真的没事,那些药虽然还救不了我的命,但暂时我的性命还是无忧的,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究竟还少了什么药材,才能对我的身体有用。” 夏雪沉默了一下,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叫我一声。” 两个时辰后,夏雪在东方语授意下,让威崖请了何大夫过来。 “小女娃,听说你想到办法了?你快说,该怎么配药?老头我的头发都愁得快掉光了,你赶紧告诉我吧。”何大夫捊着过长的衣袖,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大概是知道东方语暂时没事,心情没再那么紧张,这便做出各种动作逗一逗东方语。 东方语看着他古怪的样子,忍不住啼笑皆非地翻了翻白眼,道:“我想,你只要往那些药方中添加一味附子,我大概就能好起来了。” “什么?你刚才说附子?”何大夫挑高了眉,两只眼珠吓人的外突,盯着少女虚弱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吃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附子可是,可是……” 东方语不想令其他人也跟着担心,脸色略略沉了沉,遂将眼睛一横,眼眸霎时溅出吓人冷光飞凝在何老头脸上。 少女盯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连忙急声打断他,道:“何爷爷,我当然知道附子有什么作用,假若大量服用的话,才会对我的身体有害处,但这一星半点的,我估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就放心往药方里加吧。” 第71章 为红颜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略略勾眉,淡淡笑了笑,眼神却从容而坚定,道:“现在已经这样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殩齄玕晓” 何大夫脸色沉了又沉,半晌,忍不住眯起一双老眼,斜斜睨着少女坚定的眼神,犹豫道:“小女娃,你真的确定只有添加这一味药材才有用吗?要是以后你……?” 东方语眉眼一挑,眼睛飞快掠过夏雪与何大夫同样写满担忧的脸庞,以斩钉截铁般的语气,淡然道:“何爷爷,我也是大夫,你以为我会胡乱添加药材吗?我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吧。若是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想冒险,但现在……就当我求你了,总之以后无论造成什么后果,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怨怪任何人。” 东方语这番话,果断的将何老头惹得发怒了,他瞪大眼珠死死盯着少女风姿卓绝的容颜,恨声道:“小女娃,你不用对我使什么激不激将的办法;既然你坚持,我当然只能义不容辞了,毕竟,那什么再重要也没有生命重要。” 东方语这才露出宽慰的笑容,冲何大夫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就是嘛,若是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以后!还是何爷爷想得通透。” 这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哑谜令夏雪越听越糊涂了,听到后面,又是将来又是性命的,她再也忍不住,插口打断二人,声音微微含了一丝焦急在里头,问道:“何爷爷,那附子是什么东西,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嗯嗯,那个……附子嘛!”何大夫转过头,眼神四下乱瞄,嘴上却在左右而言它,分明不想告诉夏雪真相。 夏雪一看他这副躲躲闪闪还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的遮遮掩掩着,心下当即沉中多了层冰,直直的往深渊下坠。 不用问了,她现在已经知道,附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对现在的语姑娘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东西。 她眯起双眸,眼神隐隐透着担忧,还泛出莫名令人惊心的戾气,看定东方语,缓缓道:“语姑娘,你告诉我,附子到底有什么用途?” 有什么用途? 东方语心下哀怨地叹息了一声,她能直接告诉夏雪,那东西其实具有凉血袪毒、活血化淤作用,通常被用来流产用的吗?她能告诉夏雪,她若吃这个附子多了的话,以后极有可能怀不上孩子吗? 少女垂下眼眸,想了一下,抬头凝定夏雪严肃的神情,慢慢道:“附子最大的用途就是清热解毒、活血化淤。” “真是这样吗?”夏雪带着狐疑的目光从东方语脸上再落到何大夫脸上。她怎么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古怪,不然语姑娘与何大夫不会一直打哑谜,分明有什么东西要瞒着他们。 夏雪忽然想起在场还有一人虽不懂医但熟识药性。眼睛一转,冰冷带着命令式的目光锁定懒懒一脚踏在门槛上那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威崖,你说。” 被突然点将的威崖望着夏雪,指了指自己鼻子,半晌,搔了搔头,讪讪道:“其实他们刚才没说错啊,附子的功效就是活血凉血袪毒;只不过……”他瞄了瞄那笑意晏晏透着寒光隐隐的少女,小声嘀咕道:“假若小丫头一次性服用大量附子的话,对她的身体不太好。” 威崖似倏然想通什么似的,霍地扭头瞪着大眼凝定何大夫:“何爷爷,你明知附子对小丫头身体不好,为什么还一定要用这东西入药?” 闻言,在场众人很不给威崖面子地,翻白眼的翻白眼,不屑地发出轻嗤的轻嗤,皱眉的皱眉。 敢情这楞小子,他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现在想要治好东方语,必须得在方子里加入附子这叶药不可! 夏雪嗤笑完威崖后,心下一阵阵揪紧起来,威崖不明白,她可是听得很清楚了,大量服用附子对一个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深深看着东方语,道:“语姑娘,一定要这样吗?”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目光透着平静与坚定,缓缓道:“如果连命都没有了,那还谈什么以后,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需要选择的。” 夏雪默默垂下眉眼,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巨石一样压下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使她只觉心里又闷又堵,她嘴唇动了动,却再发不现任何声音来。 语姑娘说得对,这根本就不是需要选择的事情。 无论什么与性命相比,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保全了性命为前提,才有可能谈将来论其他。 少女看着夏雪那难受又释然的变幻神情,淡淡地扬了扬嘴角。 他们在这边为附子一事讨论得热闹,却不知在同一时间里,另一边昏睡的太子风络撞在这个点上苏醒了过来。 他们说话原本没有顾忌到风络,尤其是楞头楞脑的威崖,那声音更是响亮。 这边字字句句全部一字不漏,全部被风络默然听了去。 周信捧着托盘,拿了食物进入房内,直到放下东西,才看清风络已经醒来,脸上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脸色也沉沉泛着寒意,简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生人靠近的冰冷模样。 周信愕了愕,欣喜叫道:“太子殿下,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一定饿了吧,属下刚刚煮了东西,你趋热吃吧。” 风络缓缓动了动,却是侧身努力望向门外,望了望,发觉什么也望不清,努力不过徒劳而已,他皱着眉头收回视线,落在周信脸上,道:“东方姑娘怎么了?” 周信没料到他一醒来便问这事,不过,他原本也不打算隐瞒什么,瞄了风络一眼,便据实道:“东方姑娘之前为了照顾你,因劳累过度,不幸也感染了疫症。” “什么?”风络激动得差点直接从床上滚下来,瞄到周信惊讶的神情,忽地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度,压了压心头一瞬揪紧的情绪,极力以平静的语气问道:“你说东方姑娘她——也感染了疫症?那她现在怎么样?” “太子殿下放心吧,东方姑娘有欢乐谷里的何大夫照顾呢。” 何大夫? 风络皱了皱眉,眸底闪过一丝怀疑,看样子刚才那个穿灰衣的老头就是什么何大夫了,可听他们谈论的内容,那老头根本没办法治好东方语,这才需要请教那个尚在病中的少女。 风络想起这事,心里骤然涌起难过感动内疚种种情绪。 周信说她是因为他才病的。 现在,更是他亲耳所闻,她亲口要求那个姓何的老头加一味附子入药方里。 而附子——她明知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坚持要用那东西入药,那一定是非它不可了。 如果日后她因此留有什么后遗症,完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不计回报的为他付出,她是第一个,也许亦会是最后一个。 想着想着,风络心思悄悄起了微妙的变化,除了感动感激内疚,还有另外一些陌生的情怀慢慢从他心底滋生,并且渐渐胀满了他的身心,令他忽然生出无限欢喜来。 风络敛去眉宇微闪的光华,淡淡问:“那个何大夫有办法治好她吗?” 周信难过地摇了摇头,带着惋惜道:“听说,何大夫现在也只能暂时压抑着东方姑娘的病情,不让她恶化而已。”他看了看风络,又飞快自顾补充道:“不过,太子殿下你放心,相信何大夫很快就会研究出办法治好东方姑娘的。” 周信想起那些受过东方语恩惠的人,声音含着莫名情感道:“像东方姑娘这样的好人,属下想,她一定会有好报的。” 好人有好报! 风络微微扯动嘴角,勾出一抹冷冷讥讽笑意,但愿老天这次长眼吧。 随后风络没再说什么,吃了东西之后,便睡下,但他确定周信出去之后,又忽然睁开眼睛,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匕首,咬住牙根,猛地用力在被褥下一刺;痛感袭来,他觉得自己意识果然清醒了不少。 依着添了附子的药方,再重新熬出汤药来,东方语服下去后,病情果然稳定住,并且很快就开始好转,多了一味带有副作用的药材,她的病反而好得出奇的快。 东方语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才三天功夫,她就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气力,已经可以自行下床到处走动走动了;而风络仍旧在床上躺着呢。 其实她住的房间与风络的相隔并不远,她走不了几步就可以看见风络房间的门口,她本想进去先看看风络的,但路过的时候从窗户看进去,看见他似乎正睡着,便准备轻手轻脚先走到了外面,回头再进去看他。 但,就在她站在门口想要转身的时候,她忽然闻到风络房间里有一阵极力掩饰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少女怔了怔,停下脚步转身,挑了挑眉,随即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进入里面,血腥味更浓了,虽然房里还燃着香料,借以掩盖那股血味,但,出于一个大夫职业的敏感。 少女双目一转,凝锁住了散发出血腥味的祸源。 风络盖着那床被褥下。 她轻轻走过去,想要悄悄不惊动风络掀开那床被褥看一看,但她方伸出手捉着被角,却突然发觉被褥四周皆被捂得很紧,简直有些密不透风的模样。 少女偏头,双目悄然转了转。捂得这么严密,被褥下一定有问题,她瞄了瞄仍旧闭上沉睡的风络。 唇畔微勾,一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床铺,她是看定了。 风络在她推门进来时,便已醒了,他刻意放轻呼吸闭目装睡,便是不愿意她靠近过来,发现床下的不对劲。 但,听着她步步走近的脚步声,风络发觉自己显然错估了这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女。 这时,少女已笑眯眯在床前站定,托着下巴凉凉盯着他。 风络突然生出一股尴尬如坐针毡的感觉,少女流丽如许的目光,仿佛有如实质的冰水一样洒在他身上,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从他头顶嗖嗖直往下钻。 除非他在这时睁开眼睛,佯装刚刚睡醒的样子,试图用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否则他敢肯定,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盖着的被褥。 东方语瞄着他微动的眼皮,才不会给他乍醒的机会,直接伸手倏地飞快掀开那床极力捂着血腥味的被褥。 鲜红得令人眼晕的血液,自风络大腿外侧蔓延到床榻上,染了大片殷红,不论是床榻还是被褥,都晕染了大片血色。有的地方已经干涸凝结,有的还新鲜流动。 少女明亮眼眸倏地收缩,瞬间冒出熊熊火焰来。 难怪这房里会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这半张床都漫晕了鲜血,这个到处祸害别人的家伙没因失血过多而亡,已经算是一项了不起的世界奇迹了。 少女也不管床上的男子是真睡还是假昏,目光冷冷凝定流血的伤口处,两手用力一扯,就将他腿上的裤管给撕裂开来。 她盯着那伤口处,定定看了一刻钟。 骤地指着风络,暴怒大吼:“风络,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这算怎么回事?嫌命长,活得不耐烦了吗?” 她双目微微眯起,呼了一口气,继续咬牙骂道:“自己拿匕首往自己腿上扎?扎了一刀还觉得不过瘾是吧?一刀两刀三刀……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算不死在瘟疫之下,也会死于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 “你知不知道,我将你的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有多么不容易,差点连我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你居然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哼,你个杀千刀的混蛋,简直气死我了。” 少女又是瞪眼又是跳脚,那震耳欲聋的叫骂声差点令风络在惊愕中直接昏了过去。 “东方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周信闻声冲进来,一看见房内的情景,顿时惊呆了。 太子一脸愧疚捂着脸,东方语一手还扯着被角,一手在空中挥舞指着太子大骂。 周信望了一眼,立即识相的垂下眉眼,他知道东方姑娘是大胆出了名的;可是——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来骂,还将声音飙得这么高,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这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 好歹那个人是他们东晟未来的国君,怎么着也该给那人留点颜面吧? 可是,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捂着脸任东方姑娘叱骂? 被骂的人自觉惭愧,骂人的人不但理直气壮,还怒火中烧? 东方姑娘骂了这么久,看起来还十分生气,怒火难消的模样? 周信抬头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一看,目光落在少女手里被褥下的床榻上,那大片晕染,甚至有的干涸凝结成块状的血迹,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 太子这是内出血?还是大出血?流得这满床满被都是血的? 可是太子为什么不出声?难道东方姑娘就是为这个而生气的?可谁来告诉他,这些血是怎么回事啊? 东方语骂了一会,觉得体内火气降了些,呼吸也顺了些,她狠狠剜了风络一眼,倏将视线掠到周信头上,凝漫出一片冷厉的火花来。 “周信,你是怎么照顾你的太子殿下的?你过来看看,这满床的血……他整条腿都快废了,你居然一直不知道?” 周信几乎是被她野蛮地拽过去的,他顺着她的手指往床榻望去。 这一望,心脏都吓得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这……太子殿下?你这腿伤是怎么弄的?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属下?你这样,你这样……”周信结结巴巴里,只觉脑子空白一片,整个人几乎快吓傻了。 难怪东方姑娘会这么生气,发那么大火了。 连他看见,都忍不住都要骂太子殿下两句。 风络看了看东方语,又望了望周信,苦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连一句为自己开脱辩解的话也没有。 “周信呀周信”少女瞟了那个兀自以沉默不变对付她的男子,又气又恨道:“你看看他的脸色,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太过苍白?太过不正常吗?你的鼻子难道是来做装饰用的吗?房里这么浓一股血腥味,你竟然嗅不到?你居然从来都没低下头看过他盖的被褥吗?” 少女不停歇,冷着脸,横着一双明亮得惊人的眸子,指着垂头敛首的周信一口气就骂出一大串来。 骂得周信直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对不起,东方姑娘,是属下失职,是属下没照顾好太子殿下,都是属下的错。你怎么骂我都可以,请你就不要再生太子殿下的气了。”那是他们未来尊贵的帝王啊。 “哼,不生他的气?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好好的要拿匕首往自己腿上扎?”少女两眼一瞪,流丽眸光里溅着熠熠亮光,直晃瞎人眼。 “这个……这个……!”周信挠腮挠耳,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迎上少女冷幽幽的眼瞳,他急忙扭头,恳求地看着风络,小声道:“太子殿下,请你告诉东方姑娘,你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往自己腿上扎刀啊?”旧刀新伤,密密麻麻的刀痕,不但触目惊心,还会要人命的! 风络看着少女因怒意而泛涌出一抹绯红的俏脸,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终是无声叹了口气,他不可能将真正原因告诉她。 少女异常恼恨撇头气哼哼瞪着墙壁,正等着他的答案,然竖起耳朵等了半天,那人却没说一个字。 少女当下怒火更盛了,扭过头就要继续开骂,但这调头一看,顿时愕住了。 风络已经不声不响把眼睛给闭上了。 又睡着了? 然而,少女走近两步,低头一看,差点被吓得心脏直接从喉咙蹦出来。 风络面如金纸,眉宇泛着不正常的灰,呼吸也比正常的微弱。 又出事了! 东方语哀哀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她就不骂那么狠了。瞧,他真昏给她看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的那种。 再凝视一眼闭目呼吸的风络,东方语心下忍不住狠狠来气。 这混蛋,她刚好点!他就找事给她忙活! 她仔细看了看被风络扎了无数刀的大腿,不禁气恨地摇了摇头,流那么多血,换别人早昏了,这祸害人的混蛋倒是挺能撑的,可他为什么要不停地扎自己呢? 少女将这个疑问放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来。 接下来,她不得不想办法为风络输血;因为按风络腿上的出血量,再不输血,他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但要输血。首先得让人制造两根细针管,当然这并不是件难事;第二,得找到与风络匹配的合适血型。 时间紧迫,东方语想办法验证了风络的血型之后,又化验了自愿献血的周信、夏雪与威崖。但遗憾的是,他们这三人的血型与风络的皆不相符。 召集全谷自愿献血的人一一检验吗? 这个想法一出,东方语立时就自己将它否决了。 一则在时间上显然来不及,二则,恐怕谷里也没几人会愿意到这来为风络献血。她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让夏雪将输血的工具拿了过来,咬着牙,往自己手臂上扎。 “语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夏雪见状,慌忙上前阻止。 东方语避过夏雪的动作,凝定她担忧的面孔,神色没有一丝动摇,淡淡道:“你们的血型与风络的不相符,根本没办法输血给他,现在这里的四个人当中,就只有我的血能救他,你说我要做什么!” 夏雪想了想,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劝道:“可你的身体才刚刚好一点,还没好全呢,你这样——难道不担心会将那什么病菌给传到他身上吗?” 东方语看着夏雪,微微笑了笑,眼神却坚定明亮,丝毫不见退缩,“我原先也有这种担心,但现在……再不输血他就会死,我总得先救他呀!” 她面上虽在笑,心下其实呕得要命,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风络的,这辈子才会从遥远美好的现代世界穿越无法计算的距离到这里来还债。 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又是染病又是出血的!哎,想想都觉得心酸,她怎么感觉她的日子越混越回去了。 少女盯着风络的面容半晌,那双清亮眼眸里闪动的全是噼啪的火花,她暗地将牙磨了又磨,手背又被她搓得发红了。每逢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虐待她的手背。 风络应该庆幸此刻他是昏迷着的,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时愚蠢的自残举动,又祸害东方语多一次的话,估计再怎么救怎么输血也没用,因为他自己该羞愧而死。 少女瞥了瞥风络渐渐回复血色的脸,恨恨拔下针头。 这混蛋,他的脸色是好看了,就该她的脸色白得跟鬼似的了。 恼恨腹诽里,东方语摇摇欲坠站了起来。“夏雪,过来扶我一下。” 夏雪还没走近前,东方语无奈地翻了翻眼睑,盯着夏雪的手,眼神忽地迷离起来,接着便很不客气直接软了下去;夏雪见状,急忙跑过来扶着她,让她倒在了怀里。 就像是轮流一般,风络刚刚醒来,东方语又昏了过去。她这一昏睡还直接的睡了两天。 要不是何大夫来看过,告诉夏雪东方语并没有什么事;夏雪才不管那个叫风络的专门祸害人的混蛋是东晟的太子,还是东晟的皇帝,她一定揪着风络狠狠揍上一顿再说。 风络醒来后,得知东方语为了救他,果断地献了血,还果断地又昏了过去;他愣了半晌,然后揍着自己的头,埋在衣襟里久久不愿抬起来,心里更是瞬间涌出杂陈百味。 懊悔良久,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却又盯着自己的手腕那细小的红点处楞楞出神。 指腹抚上那个据说是输血的针口,风络感觉心里某个空白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慢慢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将它占满。 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那个眉眼笑意飞扬少女的血液,这是件多么神奇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想着,风络那温雅略显严肃的嘴角,慢慢绽放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来。在确定夏雪出去后,他轻轻走进了东方语的房间里,一步步无声靠近在床上垂着长长眉睫,安静呼吸的少女。 目光从少女风华绝世的容颜上慢慢流转,落到少女外露在被褥下的手腕时,他忍不住心中一动,蹑手蹑脚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目光流泻出淡淡的温柔,凝着少女姣美如画的面容,下意识便执起了少女皓白的葇荑,粘住那为他输血的红点处,体内某种令人甜蜜的情绪一寸一寸蔓延膨胀,直至他感觉满心洋溢着欢喜。 风络也不知道自己保持同一姿势坐在床前凝望少女有多久,也不知道他怜惜而痴缠的目光里完全充满了某种欢欣的,叫做柔情的东西流淌盈溢,令整个房间都浸染在他自然流露的情绪中。 令从外面进来的夏雪未靠近门口,便能明显感受得到他全身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气质。当然,风络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她走近;而她也因为角度的关系,没有看到风络一直握着床上少女的手。 但,风络自然流露出来那种不加收敛的温柔气息,令她心中莫名觉得不舒服,于是,她刻意加重了脚步,好让风络听到,继而回避。 她在想,若他识趣,就应该立即站起来回他的房间去,因为——,夏雪垂下眼眸瞄了瞄手里的衣服,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冷芒。 她得替语姑娘换衣裳。 风络在她极响的脚步声里扭转了头,眼睛往她手里叠得整齐的衣裳凝了凝,旋即如夏雪所期望的一般,站了起来,冲她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夏雪姑娘。” 夏雪眨了眨眼,目光瞥过少女外露的手腕,眼神蓦地微微变得更深了些,她随即看着风络,不带感情地扯出一抹假笑,幽幽道:“太子殿下言重了,照顾语姑娘本就是夏雪的责任,没什么辛苦可言。” 她看了风络一眼,见他虽出了门外,那面容上却露出似乎并不打算立即离去的神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回头冲风络漫声道:“太子殿下,你的身体还没痊愈,还请你回房好好休养吧,我得为语姑娘重新换一身衣裳,免得她汗湿的衣衫令她的病再加重一层。” 她声音冷淡,神情平静,但风络却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股瘆人的寒气来。 风络微微愕了愕,旋即勾唇露出幽冷笑意,垂下长睫里眸光变幻,莫测高深。 他是什么人,何等尊贵的身份,从来只有别人臣服他仰望他,他又岂会在夏雪面前怯意畏缩。 于是,在夏雪冷淡的目光里,他完完全全摆正姿势,就在门外,双脚似在地下生了根般站定不动了。 风络不但站定不动,还直勾勾盯着那扇房门毫不掩饰他的目的。 夏雪迎上他的视线,顿时气得怒火中烧。 她略略扬了头,直视风络不闪不避的目光,漠然道:“太子殿下,你该不会希望语姑娘一直病下去吧?她可是太子殿下你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呢!” 风络想了想,抬些颜色墨似的眼眸,默默凝视了夏雪半晌,紧了紧袖下的拳头,才霍然转身,缓缓走开。 他走开,并不意味着他因为夏雪的眼神而退让,他不过是不想里面那个少女病情再加重,如此而已。 夏雪看着他缓慢挪动的背影,两眼深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接下来,在东方语醒来前的三天时间里,风络简直有心跟夏雪捉迷藏一般;夏雪一走开,他便过来守在东方语身边;而她一回来,他又慢腾腾离去。 夏雪对他是骂不得打不得,只能明着暗着找各式各样的借口赶人。 好几次,夏雪出去前,干脆将房门锁起来,但风络不知用什么手段,每次她回来,都能看见风络安然大摇大摆地坐在里面。 他来就来吧,偏每次还让她看见,他情深款款凝望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女,那一瞬不瞬的痴缠目光,那神态,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与东方语之间是两情相悦,情根早种的爱侣呢! 三天后,在夏雪无限恼恨,像防贼似的防着风络的悲惨日子里,东方语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她多了层迷蒙水气的眼睛。 东方语醒过来,夏雪再没有理由赶风络了。 于是,风络便光明正大的到东方语房里晃悠。 偏偏东方语还迟钝的看不出夏雪与风络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察觉不到他们二人在表面平静下隐藏的剑拔弩张之势。 像现在,风络又趁着夏雪出去张罗食物的机会,佯装无意的溜到了东方语房里。 “小语,”在少女诧异的眼神里,风络含笑凝着她,温柔道:“你觉得欢乐谷这个地方怎么样?” 东方语还愕在他刚才对她的称呼里呢!她怎么不知道她和太子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悉那么友好了?她记得昏迷前,他一直都客气地叫她东方姑娘来着,怎么她一醒来,这称呼变了,就连他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怪怪的? “啊?”少女怔了一会,随即敛了情绪,笑道:“很美的地方。这里的人,个个纯朴、善良又可爱,空气也好,简直就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世外桃源。” “如果。”风络定定直视着她明亮眼眸,隐藏着心思,有些小心翼翼问:“我是说如果,让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永远都不离开,你愿不愿意?” 第85章 少女霍地抬头,睁大眼睛瞪着面前温雅却情绪内敛的男子,愕然重复道:“什么意思?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嗯?”风络想了一下,眉宇淡淡泛出一丝柔情,凝视着少女,轻声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个人愿意放弃身份名利地位,和你一起在这里隐居,你愿不愿意?” 太子怎么突然想起问她如此稀奇古怪的问题? 少女侧着头,两眼闪闪看着风络,挑了挑眉,困惑道:“欢乐谷是不错,可我为什么要隐居在这过一辈子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愿望没达成呢!” 风络微微流露出失望的眼神,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如果你心爱的人请求你留在这与他隐居一辈子呢?” “哈哈……”少女夸张地挤眉笑了笑,“我都没有心爱的人,谁会请求我在这住一辈子啊!” “太子殿下,你多想了,你呀还是好好休养,尽快养好你的伤离开这吧,这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估计你再这么病下去,帝都有很多人都会为你急疯的!” 风络眼神微微沉了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少女,不明白她是故意装作听不出他的暗示,还是真的迟钝到看不出他的用心! 可不管是哪种,他的试探得到的答案还是难免让他心中有些失望。 夏雪可没有给他机会让他继续缠着东方语问这些有的没有。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东方语病好后,细细叮嘱了周信一番,照顾风络时该注意什么事情;然后留下一封信给夏雪,让她跟随太子一起回帝都;居然在某一天一个人悄然离开了欢乐谷。 “什么?小语她一声不响一个人走了?”风络沉着脸,听着周信惊讶的汇报,心下惊愕与怒意夹在一直翻腾搅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信摇了摇头,看着风络墨黑的脸色,他站在一丈外,都能明显感受到来自风络身上的莫名怒气,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低下头,答:“没有人知道她什么走了,夏雪姑娘说,今天早晨起来之后,她一直就没见过东方姑娘。” “去,将夏雪叫到这来,我有话要问她。” “太子殿下。”周信感受着风络身上散发的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怒气,小心翼翼道:“夏雪姑娘,她、她也离开了欢乐谷。” “什么?一个个都不辞而别!”风络咬着牙,眼角隐隐可见寒光闪闪,欢乐谷那群怪物不把他这个东晟太子放在眼里就算了,连她们两个从小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也……,这让他的颜面从哪放! “知不知道夏雪去了哪里?”他皱着眉头,心下满不是滋味在想道:如果东方语留信,说不定会将去向告诉夏雪,只要他让人跟着夏雪,就一定能在最快的速度里找到东方语。 谁知周信似乎全然没看到风络带着期待的眼神一般,又将头晃了晃,答:“其实谁也说不上夏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猜测着她是追东方姑娘去了。” “那欢乐谷里其他人呢?没有一个知道她们都去了哪?”风络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那个呆头呆脑的楞小子,看他知不知道夏雪的下落?” 周信有些愕然地看着风络,他不明白风络那么着急追寻夏雪的去向干什么。 “太子殿下,她们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又不想惊动别人,才会悄然离开欢乐谷的。” 好个不想惊动别人! 风络一听这句话,心底怒火更盛了,周信口里这个别人指的分明就是他! 周信看着他泛黑的脸,自作聪明的、飞快又小心翼翼道:“不过太子殿下你放心,东方姑娘临走前,都将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待过属下了,你且在这安心养好伤,然后我们尽快赶回帝都去。” “养什么养?”风络心下隐隐浮出几分难以压抑的烦燥,眼底戾气激掠,皱着眉头,冷声道:“收拾东西,我们也马上出谷去。” 周信吃惊地看着他,为难道:“可是太子殿下,东方姑娘交待过,以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宜四处走动。” 他的声音忽地小了下去,连眼睛也不敢再对着风络,嘴唇动了半天,才发出极低的声音,战战兢兢道:“再说,欢乐谷的原长老与石谷主他们,现在还不同意你离开这间屋子;没他们的同意,我们根本不知道从哪离开欢乐谷。” 风络闻言,抬头,双眸蓦地激射出凛冽煞气来,簇簇火焰在眼底腾腾燃烧着,他眼角一掠,见近前有只冒着热气的杯子,随即伸手握住桌上那只热度极烫的杯子。 眨眼,那只瓷杯竟在他掌中变成了一堆粉末,热水混着粉末簌簌自他指间抖落。 第72章 跳崖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周信瞄了桌面上那一堆粉白,心惊肉跳地悄然往后又退了退。頙琊璩晓 “太子殿下”周信忍住转身逃跑的冲动,他最畏惧这样的风络了,不动声色地发怒,要人命也在不动声色之间。 为了尽快令风络平静下来,周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决定抬出某语的谆谆告诫作挡箭牌:“东方姑娘一再叮嘱,你要心平气和,保持心境开朗,这样病才能好得快,病好了,他们自然就放太子殿下离去了。” 周信悄悄抬眼瞄了一下风络,见他仍旧阴沉着冷厉骇人的脸,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飞快道:“太子殿下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想想东方姑娘,她为了将太子殿下你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差点连自己的性命都赔上了。” 周信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又冒死轻声道:“若是日后让她知道太子殿下这样轻忽她的告诫,属下担心——东方姑娘会生气呀!”那个少女虽然医术顶尖,但那脾气也是世所罕见的。恼怒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你是天皇老子,她照样敢指着那人鼻子,骂得痛快淋漓。 周信悄然瞟了眼风络,心下哼哼道:想你太子殿下就曾被东方姑娘给骂过狗血淋头。 听闻那个人的名字,风络狂怒的情绪终于微微勉强稳定下来。 但,她为什么要急着离开欢乐谷? 是外面有什么令她放心不下的人或事? 这么一想,风络脑里忽然浮起一个原本在记忆里十分模糊的情景。 那一回在天香楼雅间里,他隐于帘后,看到她与那个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并肩拾阶而行,那一幕男俊女俏,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相谐而行,二人眉宇间隐约可见温情脉脉流转……,那一幕,曾经令当时的他也在瞬间起了妒忌之心。 难道她悄然出谷——是因为那个人? 风络刚刚勉强压下去的怒意又腾地升了起来。忽地记起有一段时间,她表现出对各地景观兴趣勃勃的样子,一直向他讨教各地风土人情,绕来绕去。原来她最终想了解的是这方圆百里的环境。 可是,那个人,那件事,都是秘密——她有可能知道吗? 还是她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猜测到什么?急着离开欢乐谷出去证实? 风络越想,越觉得心头怒火炽盛如烧。 “呯!”他墨色瞳孔猛然一收,在他近前那张可怜的木桌顿时被他一掌劈成了两半。 周信张大嘴巴,却赶紧用手掌捂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楞楞的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张眨眼化为两半的倒霉木桌。 半晌,他感觉到空气中发自太子风络身上的,那股骇人的狂暴气息渐渐弱了下去,他才敢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风络垂下眼眸,脸上微微露出颓败倦色,无力地朝周信挥了挥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这口气,就是不提要立刻离开欢乐谷了! 周信转身,屏着气息出了门口,才敢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转到风络视线不及的地方,飞快举起衣袖,直往额上擦拭,倚着墙壁站在原地良久,发软的双腿才慢慢止住颤抖,恢复正常。 心道:太子殿下刚才发怒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他跟随太子少说也有五六年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太子狂怒成这样不加收敛的样子,实在太骇人了! 慕天村外十里地,岔路处一间专供过往路人歇脚的简陋茶竂里。 最角落的一张陈旧四方桌,坐着两个装束怪异的年轻男子。 说他们打扮怪异,是因为他们虽然身着男装,也极力表现出男性那种特有的粗犷豪迈的气慨。 但看他们脸上白净嫩滑的皮肤,眉宇间那股自然流露,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女儿娇态,还有那双白皙纤长的手,加上那罩在不合身的肥大衣衫下,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让人怎么看,都实在觉得他们更似娇滴滴的大姑娘多些,他们的模样跟一般肩宽腰圆身扁的男子实在有天壤之别。 不过,此时天色尚早,茶竂里并没有什么行人,自然也无人注意他们那不协调的衣着与举止。 他们压着低低的帽檐,将那白净的面孔往帽檐下藏了又藏。 他们故意选在茶竂里最角落的位置,自然是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兰公子”坐在外侧那个相貌很普遍的少年小声道:“我们已经连续在这里等了十天了,你说那个人真会出现吗?” 靠着竹篱笆坐在里侧那个少年,容貌极佳,尤其一身自然流露掩映不住的脱俗气质,更为他上佳的相貌增添了几分明艳的魅力。从他的位置可以将岔路口上过往的行人清楚得一览无遗。 他优雅地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里面清香四溢的香茗,他手里的杯子可不是普通的茶杯,而是一只通透的胎白瓷杯,很显然不是这个简陋茶竂所有之物,而是他自己随身携带来的,就连那杯中袅袅浮沉散发出阵阵清香的翠绿叶子,也是他自己所携带的。 他啜了一口茶,随即慢悠悠往路口掠去一记静而沉凉的轻瞥,半晌,才淡淡道:“莫言,一定会的,你家公子我什么时候猜得不准过!” 那随从模样的少年莫言微微垂了头,样子有些瑟缩,“可我们已经连续在这里等了十天,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她不是跟严统领约定以一个月为限的吗?”兰公子嘴角噙着幽幽冷笑,“一个月,时间所剩不多了。” “兰公子”莫言瞄了瞄周围,壮了壮胆子,小声又问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在这等着呢?如果她迟早都会出现的话,到时让人将她给……?” “你懂什么!”兰公子半眯起眼眸,轻嗤一声,“我总得亲眼看着才甘心。” “是”莫言有些战战兢兢小声应了句,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兰公子,就算她出现,我们怎么知道她会往哪条道上走?” “不用担心,不管她从哪条道走,我都有办法将她引到雁回峰去。” 莫言又不明白了,“兰公子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兰公子勾起嘴角,轻轻冷笑了一声,缓缓道:“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他所在意的东西,他在意的越多,就证明他的弱点越多,他越是在意,他的弱点就越大;只要能够牢牢把握住一个人最大的弱点,你想让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 莫言脸上还是一派迷糊之色,却不敢再高声询问,而改为垂首小声嘀咕:“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的弱点是什么?你又凭什么肯定那就是她的弱点?” 兰公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低不可闻的咕哝声,似笑非笑道:“莫言,看着吧。” 就在这时,岔路口上,忽地走过一个纤瘦的少年,看他脸上那双灵活转动,明亮有加的眼睛,任凭怎么改装也掩映不住其中自然流露的惊艳华彩。 “莫言,你看,那个人果然从慕天村出来了。”兰公子指着岔路上那个眼睛格外明亮清澈的少年,幽凉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背脊发寒的阴毒。 “兰公子,那明明是个……” “哼”兰公子眼睛一转,目光泛着轻蔑盯了莫言一眼,冷冷道:“她虽然改扮得很像,但她那双眼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迄今为止,这世上,我只见过一双如此明亮透澈的眼睛。” 透澈到令她时刻寝食难安,只想毁之而后快。 “眼睛?”莫言惊讶又疑惑地抬头望去,盯了那行人好半晌,可她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可分不清那人的眼神明不明亮。 不过,莫言悄悄瞄了眼坐在里侧的兰公子,心道:郡主既然说那个人就是她们要等的那个人,那十有*就是了,郡主的眼睛一向很毒,她从来就没见郡主错过一次。 “公子,你说她为什么一个人乔装打扮从慕天村出来呀?” “这还不简单,她一定是有什么隐秘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撇下太子,单独悄悄从慕天村溜了出来。” 兰公子看着那个眼睛明亮的少年越走越远,垂下眼眸,轻轻笑道:“要撇下太子,又隐秘的事情,那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了。不想让太子知道的事十有*就是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嗯,我布的网现在可以收了。” “兰公子?”莫言讶异抬头,满脸尽是困惑之色。 相貌极佳的兰公子优雅将胎白瓷杯茶水慢慢饮尽,然后慢悠悠站了起来,含着寒意道:“走吧,现在起,我们不用再来光顾这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简陋茶竂了。” 莫言呆了呆,收拾桌上的茶具,站起来问:“去哪?” 兰公子悠悠往岔路口投去长长一瞥,半晌,幽幽道:“雁回峰!” 那个从慕天村出来,乔装成男子模样的少年正是天亮之初便悄悄从欢乐谷不辞而别的东方语。 原长老应她要求,并没有将那个山洞给封死,所以她趁着夏雪出去洗漱之际,偷偷开溜了,再次回到慕天村,那已经是焦土一片了。 但严统领仍率领着当初从帝都带来的士兵守在村里,因为他虽然得知了太子风络的下落,却未见到太子真身,未能将太子迎回帝都。 东方语不想惊动严统领,在欢乐谷时便做了乔装,出了山洞,她更是悄无声息就溜了出来。 迎着和暧骄阳,东方语出了慕天村地界,独行在道路上,她从太子口中已了解清楚这周围的地势,因此偷偷手绘了一份地图,现在正往慕天村百里外的地方打探消息。 那里有一座小镇,虽然位于偏僻之地,但因过往行人较多,因而这一座小镇也繁华异常。 东方语不会骑马,在这偏僻之地也找不到什么代步工具,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靠两条腿一步步行走而去。 路途中偶尔会遇到一两户人家,她碰上有人的时候,借着上前讨碗水喝的机会,便作出随意的模样询问起来。 就像现在,她捧着边缘粗糙的海碗,咕噜咕噜将一碗凉水灌进肚子里,然后一挥衣袖,拭去嘴角流出的水滴,眨着明亮眼眸,看着朴实的汉子,笑眯眯问道:“大叔,这条道上行人稀少,附近这一带应该比较太平吧?” 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少年,道:“总的来说,我在这住了三四十年,都还算太平,没听说出过什么盗匪之类的。” “不过……”汉子想了想,看着少年,略略有些犹豫道:“说也奇怪,几十年没出过事的地方,据说偏偏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生了一起怪事。” “哦,怪事?什么怪事?”东方语心头突然震了震,她垂下眼眸,长睫遮掩住眼底悸动,随即挑起眉梢,表带出极感兴趣的样子,微笑道:“大叔能给我详细说说吗?我这人,生平就对各种奇怪的事特别感兴趣。” 那汉子咧嘴一笑,招呼着东方语在树下的石凳坐下,才道:“咳,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不过小兄弟你既然感兴趣,我就说说。” 他想了想,道:“听说在一个多月前,有一批地方上缴国库的银子,在平定山的官道上被劫了。” 闻言,东方语眸光微微变幻。这件在帝都尚属秘密的事情,难道早在这偏僻山野之地传开了? 她佯装出惊讶的神色,道:“大叔是怎么知道这事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劫官府的银子?” “咳,我就是听说的呗。”汉子摆了摆手,又道:“小兄弟你听过就算,这种事谁知真假呢。”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和的神态,以一个局外人的态度来听这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你说得对,大叔你请继续。” “这事说也奇怪,我听说,那些劫匪劫到银子之后,并没有拿着银子到外面招摇,反而将那些银子找个隐秘的地方给藏起来了。” 东方语笑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官府的银子都有特殊的印子,他们若随随便便拿出去乱花的话,没准刚露面就被人给抓起来了。” “嘿嘿,还是小兄弟有见识。”那汉子憨厚地笑了笑,又道:“小兄弟一定猜不到,我听说,他们藏银子的地方就在这片山林里呢。” 东方语心下一愕,问:“大叔是说他们将银子藏在这连绵的山峰里?你还听说了什么?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将银子藏在这种地方来?” “咳,准不准我不知道。”汉子搔了搔头,道:“反正一切都是听说来的。据说他们事先在这连绵大山里造了个铸银子的地方。我估计,他们将银子藏到大山里,一定是想仿造银子。” 东方语听罢,沉默了一会,她可不认为劫匪想仿造银子。她觉得这个传言若是真的,那些劫匪将银子藏到大山里,一是方便藏匿,二来:如果真有什么秘密基地之类的地方,他们应该是想将那些官银融掉,再重新铸成没有官府标识的银子才对。 那样他们再将银子拿出去花,谁也抓不着把柄,更无法从中追朔到那批失劫官银的下落。 少女心下一紧,这么说来,那个人岂不是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带大山里失踪的? 她想了一下,又表现出极大兴趣的模样,笑道:“大叔还听说了什么?” “哦,小兄弟,后来的事情可就有趣了。”汉子见她兴致极高,当下也来了兴趣,两眼冒着闪闪光芒,有些兴奋道:“听说朝庭知道银子被劫后,皇帝非常震怒,当即派人前来秘密查访那批银子的下落。那个派来的人可是个能人,他居然能将匪徒们藏在大山里的银子给找出来,又给皇帝送了回去。” 东方语双眉上挑,大叔口里这传言怎么如此接近事情真相? “那后来呢?” 汉子咧嘴笑了笑,又道:“后来呀,我听说又出事了。那个前来负责追查,找回银子的年轻人,被那些匪徒们给惦记上了。官府他们还没将银子押出多远,那些匪徒又在暗中使阴招,缠上了他们。” 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看得东方语眉头一皱。 却又听得他道:“不过听说,那个年轻人功夫十分了得,当时让大部份官兵护着那批银子先走,他则留在原地拦着那些劫匪,谁知那些眼睁睁看着失了银子的劫匪们恼羞成怒,打不过人家,居然一路暗中跟随,后来几度偷袭,终于得手,不过他们得手时,却发现那些银子早被那个有谋略的年轻人给移花接木运走了,根本就不在那些大摇大摆押运的官兵队伍里。” 皮肤黝黑的汉子说到这,停了一下,带着惋惜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发现上当的劫匪们,那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们后来居然又找来一群江湖高手,生生将那个留在后面断后的年轻人给重伤了……。” 少女眉心倏地剧烈跳了跳,汉子口中的年轻人一定就是墨白无疑。 她记得皇帝隐晦提到,墨白重伤了,然后突然就失去了联络。 她抬眸,看着皮肤黝黑的汉子,娇脆声音透着一丝莫名紧张,问:“那后来呢?有没有关于那个重伤年轻人的消息?” 谁知那汉子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脸上表情有些奇怪,道:“听说那个年轻人受了重伤之后,仍旧十分了得,硬是拼着一口气,逃出了那些劫匪们的包围圈,有人说看见他逃回大山里藏匿起来,自行疗伤;也有人说,好像在附近一带看见那个年轻人被他们给……” 少女心下紧了紧,连墨晶似的瞳孔也在汉子最后一句话中猛然收缩。 那个最坏的设想,她一直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她一直坚信那个人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 “大叔,这附近有什么险峻的,平常人很少到的地方么?” “小兄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东方语哂然一笑,搪塞道:“嘿,我从小喜欢到各地游历,尤其喜欢到各处冒险,我看这周围都是连绵的山峰,猜想一定有什么险峻的名山才对。” 汉子不疑有他,咧嘴笑道:“哦,要像你刚才形容的那样,我们附近还真有一座那样的山。” “哦?”少女挑眉,眸光闪闪里,掠过一抹焦急,她看着汉子,作出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大叔能否跟我说说,那是座什么样的山?有机会的话,我好到那里探寻一番。” 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着她兴趣盎然的模样,道:“那座山,住在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它雁回峰。离这里大概有百来里远,那座山——据到过附近打猎的人形容,它高耸入云,终年云山雾罩着,谁也不清楚它底下是深渊还是绝崖,叫它雁回峰是因为就算方向感极强的大雁,到了那都要绕道走。” “雁回峰?”少女轻轻呢喃着这个山峰的名字,眼底闪烁着幽深冷芒,“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去雁回峰的路怎么走?” “小兄弟,你真想去那里?”汉子一听,连忙摆手道:“听我一句劝,你可千万别去,你别看现在是*月的天气,但据那些猎人们形容,雁回峰底下虽绿树如茵,四季如春,但它山顶上却终年积雪不化,这个时节里,往往会有雪崩发生,你若在此时前去,万一遇上雪崩,那可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雪崩?”少女怔了怔,即使来自现代,她仍然明白,人在面对大自然灾害时,有时候人的力量真的渺小到如同浩瀚宇宙里的一料尘埃。“有人见过它在这个时节里发生过雪崩吗?” 汉子摇了摇头,道:“倒没有人真正看见过,因为猎人们都清楚雁回峰的情况,大都在这时候都会谨慎地选择远离那里打猎。不过,即使不去雁回峰打猎,据说仍然有人在附近听到过雁回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他们猜测着,那应该就是雪崩时才发出的声音。” 东方语又与那汉子闲聊了一会,然后便告辞而去。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那个院子后,那皮肤黝黑的汉子却有些失神地怔怔低喃:“嘿,没想到真有人向我打听这些传说的情况,这五两银子赚得真够容易的。” 东方语一路顺着官道而走,路上又遇上些三三两两零星散布在路旁的人家,也都一一上前打听了。 不过,得到的消息基本上都关于那件库银被劫的事情,大概在这一带偏僻平静的地方,这么一件事足以令他们当成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纯属拿它当成故事来传递的。 至于墨白受伤后的去向,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具体来。倒是让东方语听到无数版本的传言,但说来说去,全纯属个人臆测,并没有什么真凭真据。 唯一让东方语心下稍觉安定的是,虽然没打听到关于墨白重伤后的确切消息,但也没有关于他已经被害的消息。 在墨白已经失踪月余的情况下,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东方语猜测着,墨白受伤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一是选择繁荣的城镇,当然这有利于伤势复原,但从这些连绵群山到达繁华的城镇,至少得花上一天的时间,就墨白当时的情形来说,这个可能性相当低。况且,假若他真的隐身在某个城镇,这么长时间也一定早将消息暗中传回帝都去了。 但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就连他是生是死都无人知晓。 无法去繁荣的城镇疗伤,最大的可能就是就近选择躲进深山中去了。 不过,那些匪徒们既然在大山里藏匿过,那一定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才对;假如墨白随便找座山将自己藏起来,就算一时不被他们找到,也躲不了多长时间,若非他伤势异常严重,他断不可能做出逃跑躲藏之类的事情。 既然他目前身手不敌那些凶狠的匪徒,便只有找个隐蔽让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疗伤,这也可以很好地解释得通,为什么他失踪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消息传回帝都。 又或者他找一个别人不敢去的地方藏起来疗伤。 不敢去? 念头闪过,东方语眼中大亮。 她隐隐觉得,墨白极有可能就躲在雁回峰,就算不在那,至少也不会离得远。 于是,她分别向不同的人打听去雁回峰的道路;但人们一听到她要前往那里,皆很有默契地规劝她回头,并且无论如何也不肯将进山的路线告诉她。 后来,她察觉到问题所在,换了个方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打听到去雁回峰的道路所在。 既然那是一个极其危险,还充满未知的地方,她在进山前,就充分准备了各种可能用到的东西。 这天,朝霞绚烂,天气十分晴好,东方语携带着她采购的东西,满心期盼踏上了进军雁回峰的征途。 阳光下,她纤长的影子看起来十分瘦弱,并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在茂密山林里。 在她曾经走过的山道上,忽地转出两个少年,这两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曾在慕天村外那个简陋茶竂连续守株待兔,守了十多天那两个叫兰公子与莫言的人。 “兰公子,她真的进山了,我们还要跟进去吗?” “去,当然要去,我为什么不去呢?”相貌极佳的兰公子盯着那抹已不见的影子,目光幽寒中透着阴毒,他冷然一笑,道:“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死在那,才会安心。” “可是,兰公子。”莫言表情看起来有些惧怕,望了被风卷起片片落叶的山林,硬着头皮道:“他们都说,这个时节,雁回峰可能会发生雪崩,我们跟进去的话,是不是太过危险了?” “危什么险!”兰公子微昂着头,脱俗的脸庞透着狠色,微微上翘的嘴角噙出一抹诡毒笑意,嗤声道:“我们只要选一个视野好的地方,远远看着,就算雪崩,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 她略略垂下眼眸,低低冷笑道:“不跟进去,我怎么能亲眼验证我的成果呢!” 莫言张了张嘴,还想再说。 兰公子霍地扭转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行了,快走吧。” 山道崎岖弯曲,比在平地上走路,那可费劲多了,尤其东方语还负重行走。 她走了一个时辰,便大呼受不了,直累得跟条狗似的胡乱坐在地上哧哧喘着粗气。 “我的妈呀,爬山这种运动确实不适合我这种热爱大床的人土,累煞我了,这样走法,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到雁回峰。” 抱怨归抱怨,歇息了一会,她还是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群山环绕,看不到天日的深山中走去。 山里因树木的关系,天色很快就渐渐暗了下来,东方语死命地赶,终于在天际那一缕昏黄余光消失前,赶到了传说中连大雁也不敢靠近的山峰——雁回峰。 她站在小道上,仰望着跟前巍峨的山峰,疲倦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既然找到了雁回峰,接下来,她只要找到有关墨白就在此处的痕迹便可,她得先证实了墨白是否藏在此处,才能决定下一步或去或留。 光线一寸寸沉下去,暮色来袭,寒意被山风一分分扬了起来。东方语拢了拢衣襟,微微有些哆嗦着,抱着双臂低头在四下仔细寻找。 在这个云山雾罩的地方要想找出一个多月前的痕迹,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东方语找了一很久,找到两眼昏花,也没什么发现。夜色在不知不觉中笼罩当头,树影绰绰中,她眯起双眸,吃力地在微弱光线下,寸寸朦胧的地方找寻着。 然而,她弯得腰都变佝偻了,看得眼睛都冒星星了,仍旧找不到什么墨白曾到过此地的痕迹,也没发现什么可供人藏身之类的洞穴,更找不到什么路径进入雁回峰,无论仰望或俯视,雁回峰在云山雾海里始终悠悠难见首尾。找到后来,夜色昏暗中,她扶着直不起来的腰,有些泄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然而,就在她心底泛起失望,懒洋洋靠着树根瘫坐下来的时候,前面不处远斜斜向下的视线里,有一片白色的,类似于从衣服上勾扯下来的布片,挂在崖下一截枝头上,在晚风中悠悠地孤独飘荡着。 眼角无意瞥见这片白色,东方语满心身的疲倦之意忽地烟消云散了,一双因夜色而迷蒙的眼眸也在一瞬锃亮起来。 她几乎是连蹦带跳的从半坡往下奔去,她徒劳了半天一无所获,却在气馁的时刻看见那片疑似从墨白身上勾下的衣物,焉能不欣喜若狂。 她奔到崖边,急急煞住脚步,却在一瞬怔住了,那片小衣物似乎在底下悠悠朝她招手般,但她根本就无法靠近过去。 低头,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绝壁,而那片衣物就在绝壁伸出的一截尖利枝桠上给勾住。 她想要看清楚一点,想要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墨白常穿的那种衣料与款式;但夜色渐暗,又有段距离,加之崖下云雾绕缭,对那片细小随风摆动的衣物,她根本无法看得真切。 少女望着枝头那片衣物,观察了半晌,银牙一咬,忽地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拿出一样工具来。那是有一个五指爪头的绳索,类似于攀岩爱好者常用那种东东,只不过那个爪头,是东方语按自己想像,要求打铁师傅做了些改动而打造出来的。 固定好爪头,又将绳索另一端牢牢绑在自己腰部,再将余出的绳索套在自己肩膀上,好方便她下去时缓缓放长;然后选好角度,攀着绳索一步步往崖下那片飘荡摆动的白色碎衣物片爬去。 岩石本来是十分坚硬的东西,她攀下去的时候,双脚蹬在崖壁时,心下微微有些奇怪,脚底踩在岩石上那种怪异触感,带给她的感觉似乎岩层并不怎么坚实。 她心急着快点拿到那片衣物,虽然心中奇怪,但基于夜色渐浓,她又是在悬着绳索攀附的姿势下,便将这种奇怪的感觉给忽略了过去;双脚慢慢在崖壁上移动着,一点点往枝头那片白色衣物够去,以她与崖壁成垂直的角度,仰头正好可以看到雁回峰山顶上在夜色下微微反光的积雪。 手就快够到那片衣物了,她却蓦地缩回手,因为她发觉那片衣物边缘缺口太奇怪了,平整得根本不像被枝头意外勾住撕烂的样子,而是似被人整齐地剪下来的……。 她脑海里倏地跳出在前往慕天村那个山道里被黑衣人袭击的事情来。 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那片衣物往下方飘荡的面积要比上扬处大;这根本不合逻辑;如果当时墨白是被逼从高处往下跳,那被勾住的衣物一定是上扬处面积大过下风处才对。 但,就在她犹豫着缩回手这瞬间,一声震天轰隆隆之音仿佛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自上面炸响;她怔了怔,随即惊恐抬眸,就在她仰脸往上望之间,霎时便见雁回峰山顶上那反光的积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隆隆往下崩塌滚来。 这声音……! 少女愕了一秒钟,心脏几乎立即剧烈地收缩起来。 她真是歹命的遇上了雪崩! 当下,再顾不得心头那些怀疑,也顾不得崖壁生长的那些边缘像锯齿般锋利的长叶草会割破她的皮肤,伸手往风里一捞,便将那小片随风摆动的衣物攥在手里。 她正准备攀着绳索赶紧往上爬的时候,忽然再闻一声沉闷却极震动的巨响传来,接着只觉手上绳索一松,还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身体立即随着这记声响直直往绝壁飞坠而下。 她左手还握着绳索,右手还攥着那片不知是不是墨白身上被勾下的衣物;在身体飞坠的瞬间,她忽尔扬眉苦笑起来,看来是雪崩的力量太过恐怖,她固定爪头那棵大树也被掀翻了。 速度如飞的下坠姿势里,在夜色下仍然反光的积雪,携起大片大片泥土与碎石直直往绝壁下冲去;少女纤瘦的身影很快被积雪与泥沙湮没在云雾绕缭的绝壁之下。 莫言看着这恐怖一幕,无声张大嘴巴,半晌,才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忐忑地看了看站前一步的佳公子,战战兢兢道:“郡……兰公子,她、她掉下去了,又有积雪泥土掩埋,肯定活不成的;我们是不是该遁原路回去了?” 那相貌脱俗、气质极佳的兰公子望着那边轰隆隆声不绝的绝壁,勾唇冷冷一笑,却道:“你刚才有没有看清,她的手是否被崖壁的野草给割伤了?”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暗的光线!谁能看得清啊! 当然,这话,莫言只敢在心下暗自咕哝给自己听而已。 他面上露出犹豫之色,瞄了兰公子一眼,才小心翼翼道:“我看她刚才受惊之下,伸手就扯那片衣物,应该、大概、可能被割伤了;不过——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兰公子微微昂着头,脚下仍旧未挪动半步,眼睛定定盯着那远处尘土混着积雪在飞扬滚坠的绝壁,冷吟吟道:“她的手若被割破了,即使掉下去不死,也能侥幸躲过积雪滚砸;但她最后仍然难逃一死的命运;因为那片衣物上面有断肠草的汁液,皮肤一破,势必被毒汁所侵,她到时一定必死无疑。” 她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计划,这次一定要将那个女人彻底埋在绝壁下,绝不容许再出差错。她肯定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看到明天的太阳 “兰公子,那个人既然死定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莫言略略抬头觑了目光幽幽的兰公子一眼,有些心惊胆颤问道。 “嗯,走吧。”兰公子转身一刹,眼底泛出极为幽毒的冷芒。那幽幽阴厉的目光在黑暗里看来,比那地狱鬼火还令人觉得心惊可怖。 特制的绳索?特制的爪头? 哼,以为这就可以保障你攀崖时安全无虞?你可知道,我为了你,让人在这特制了不一样的崖壁,好等着专门为你送葬呢! 兰公子嘴角噙着阴毒得意的冷笑,与莫言优雅走在羊肠弯曲小道上,一步步远离了雁回峰。 再说,那绝崖峭壁下的少女,在雪崩来袭,身体失控,绳索松坠的险况下,只惊慌了一瞬间,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听着近在咫尺,但山顶上的积雪实际滚下来冲到绝壁下的,只是极少一部份。 她一边利用绳索不时攀着崖壁上长出的草或树,缓冲下坠的速度,一边借助偶尔突出的岩石,改变她下坠的方向,尽量避开被泥土或积雪掩埋的命运。 但是,尽管她小心翼翼,神经紧绷了整夜又蹦又跳的,累死累活的使出浑身解数来避免摔成肉饼的下场,到最后却仍避免不了被挂在一棵崖壁树丫上,摇摇欲坠中,却难上难下的悲惨命运。 她实在没有力气让自己从树丫上脱身,浑身上下被岩石与各种草或树磕磕碰碰或割得伤痕累累,又痛又累的时刻,她就那么任凭自己以半吊的姿势卡在树丫上,在凉飕飕的寒风里迎来天际那抹温柔明动的晨曦。 少女就这样,以高难度的古怪姿势无比雷人的在树丫上——睡了过去! 朝霞漫染着云松雾海,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那涌动嬉戏的浮动上,明丽地折射出眩目的色彩来。 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任凭清风肆意舞动着他一头极富魅力的金发,信步慢慢走在霞光浮云灿灿金色里,正打算爬上绝壁折下岩缝那株一点红,却不期然看到了那个双目轻瞌的少年,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姿势,腰身卡在树丫上,头与脚分别垂在树丫两边的模样,酣睡不醒。 男子看见她,差点惊吓得直接从绝壁上坠了下来。 幸亏他反应够快,双脚下滑的时候,两手一把抓住了岩壁上的青草,才险险稳住了身形,再认真看了过去,随即摇头喃喃道:“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跳崖。” 然而,待他走近一看,那惊愕叹息的神情霎时大变了。 第73章 矛盾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一间漂亮的木屋前,中年男子顿住了飞掠的脚步,那一头极富魅力的金发在晨风中肆意飞扬,他抱着那个以古怪姿势昏睡在树丫上的少女,高声道:“晞儿,快让你娘出来帮忙。2” 随着他声音响起,有个娇俏轻灵的少女像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木屋里飞快跑了出来,那随风扬起的五彩裙裾更为她的娇俏增添几分鲜艳的活力。 “爹爹,怎么了?”少女转到门口,这才看清男子臂湾里还横抱着一个英俊少年,当即惊喜道:“爹爹又捡了一个年轻男子回来?” 中年男子瞄了眼昏睡的少年,唇角扬起宠溺笑容,道:“晞儿,他不是男子,快让你娘亲到客房帮忙。” “不是男子?”少女睁大眼睛,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来,盯着那双目紧闭的少年看了看,噘起小嘴,不满道:“爹爹骗人,他明明就是男子嘛!” “她是个女扮男装的男子,其实她跟你一样是个姑娘。”中年男子指了指东方语微露的颈项,道:“你看,她都没有喉结。” “嗯,叫你娘亲过来帮忙吧。”中年男子顿了顿,看着满脸惊奇的少女,又催促道:“晞儿,快去吧,她中毒了。” “呃,她中毒了!”少女吐吐舌头,娇嗔道:“爹爹你怎么不早说。” 东方语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慢慢睁开眼睛时,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痛得厉害,就像曾被汽车从身上辗过一样。 她皱着眉头,撑开眼睛,一方纹饰很好看的帐顶正正涌入眼帘。 她努力想了想,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似乎紧张地在绝壁上为活命,忙碌了一夜,然后……然后她筋疲力尽躲闪不及的时候,险险掉下,却好命的被挂在一棵崖壁伸出的树丫上,再然后……她似乎莫名其妙昏了过去? 难道她摔下绝崖峭壁大难不死——有后福?遇到刚好路过的好心人救了她? 少女胡思乱想中,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除了她坠崖时的擦伤碰伤,她体内还有剧毒未清的迹像! 但是——剧毒? 她什么时候中的毒? 正疑惑间,她忽地记起她下坠前在悬崖边快手攥住那片白色衣物……。 东方语刚要起床。门外,却在这时走进一个妇人来,一眼便看见她挣扎要坐起的举动,于是欣喜道:“姑娘,你醒了。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宜下床,你还是在床上躺着吧。” 少女抬头望去,见她不过三十如许,眉眼带笑,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 “你是?” 那妇人放下手里的药碗,微笑道:“哦,姑娘可以叫我丁香姨。” “丁香姨,你好。”少女乖巧地唤了声,欲要站起来行礼,却不料,她硬撑着要起来的瞬间,头却晕得厉害,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怀着歉意道:“,丁香姨,真是失礼了;我叫东方语,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吗?” “东方姑娘别客气,你体内余毒未清,身体虚弱着呢。”丁香姨连忙扶着东方语重新躺好。才又道:“这是我家,救你的是我夫君。” 这时,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 东方语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娇俏轻灵如蝶的少女笑眯眯走了进来,挨着丁香姨道:“这里是我家,咳,我家就在雁回峰的云海下。这是我娘亲,不过是我爹爹救了你。” “姑娘,你好,真谢谢你们。”东方语愕了愕,看着自顾自话的少女半晌,淡淡道谢。 “你不用客气,爹爹看到有人就习惯将人往家里带,你在这,我正好多个伴呢。”少女也不等东方语反应,又自顾道:“我刚才听到你跟我娘亲说的话了,你叫东方语对吧?嗯,我叫阳晞,我下个月初一满十五岁,你呢?” 东方语此刻,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这少女是不是一直都习惯这样,不管别人感受,自顾自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给别人表达意愿的机会? 不管心下多少有些不愿的无奈。闻言,东方语也只得礼貌应道:“哦,阳小姐你好,我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六岁了。” “呵呵,那就是你比我略大了。以后我就叫你小语姐姐好了,你也别小姐长小姐短的叫我,听着既生疏又别扭,你可以像我爹娘一样叫我晞儿。” 东方语吞了吞口水,睁着眼睛,有些怔怔的看着阳晞。 这少女也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吧!怎么都不问问她的意见,就擅自决定要她当姐姐,还小语姐姐? 我去,她还没满十六,远没到那个人人见到都喊姐姐的份上吧? 东方语心下满不是滋味,瞅了瞅那个自顾兴高采烈的少女,址出一抹怏怏干笑。 淡淡道:“晞儿,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小语,我不介意的,真的!” 可惜阳晞随父母隐居在深山里,根本就听不懂别人暗示明示的拒绝之意。 听着东方语这么一说,阳晞又飞快接口道:“小语姐姐,我喜欢这样叫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多了个姐姐,就等于多了一个人疼爱我一样,感觉好极了。” 东方语垂首,从阳晞母女俩看不见的角度,无奈地撇了撇嘴,你感觉好极了,可我感觉糟透了。 阳晞姑娘呀,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自说自话,多少也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 丁香姨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女,宠溺道:“好了,晞儿,去通知你爹爹,就说东方姑娘她醒过来了,让他到这给她看一看。” 阳晞欢快笑着,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出去了。 东方语这才有机会好好说道:“丁香姨,叔叔他懂医术吗?” “略懂。”温和的男声自门外传来,那一头金发的男子随即信步走到东方语跟前,含笑道:“在下阳逸,姑娘恢复得倒快,仅一天就醒过来了。” “多谢阳叔叔搭救。”东方语对上那头魅力无限的金发,明亮眼瞳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很快就隐了下去,面上并不见其他情绪表露,“阳叔叔,谢谢你。” 她略略顿了顿,试探着问道:“我想请问阳叔叔,你救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片白色的衣物,嗯,应该说那是被树枝从衣摆上勾下的一小片衣物。” “姑娘说的是这个吗?”阳逸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装只那片白色衣物的小匣子,递到了东方语眼前。 东方语盯着那一小片用木匣装着的衣物,眼神顿时变深了,“阳叔叔,我体内的剧毒跟这片东西上的是一样的吗?” 阳逸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姑娘也懂医术?” 少女有些讪讪道:“嘿,让阳叔叔见笑了。”她一时着急大意,令自己差点死在自己最擅长的专业上。实在太让人汗颜了。 东方语说着,低头看向小匣子,只见那片衣物,无论质地颜色还是那只见大半的暗红色木樼花纹,都与墨白平时穿的衣裳无异,这一确定,心中不由得紧紧揪了起来。 再看这片衣物边缘,果然跟她之前怀疑的一样,平整得就像是有人用剪刀从衣服上剪下来一样,根本就不是临时被尖利的枝丫给勾破的。 她眯起眼眸,眸底默默流淌着森寒暗芒。 阳晞见东方语望着匣子愣愣出神,有些好奇地上前一看,不由得惊讶道:“咦,这东西跟无名哥哥身上的衣摆很相似啊!” 东方语怔了怔,喃喃重复道:“无名哥哥?” “好了,晞儿。”阳逸看了东方语一眼,含笑道:“东方姑娘该休息了,你别再打扰她。” 阳晞吐了吐舌头,笑嘻嘻挥了挥手,道:“小语姐姐,那我明天再来看你。2” 阳逸一家出去后,东方语喝了药很快就睡了过去,她知道阳逸在药里放了些安眠的药物,好让她得到充分休息。只是睡过去前,她脑里一直在想阳晞口中那个无名哥哥是什么人? 第二天,丁香姨来了一会就出去了,而阳逸也是一样,来了一会就走;东方语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询问,关于那个“无名哥哥”的事。她倒是想起来自己出去看看,不过基于她身体虚弱的缘故,阳逸一再叮嘱她要卧床好好休息。她便也不太好逆拂阳逸好意。 直至下午,阳晞才姗姗来迟。 看到门口似蝴蝶般轻舞飞扬的一片色彩斑斓裙裾,躺在床上的少女眼神蓦地亮了起来。 “小语姐姐,我来看你了。”阳晞就像一只纷飞的蝴蝶,走起路来给人的感觉都带着轻盈回旋,“这是我刚刚做好的点心,你来尝尝。” 东方语略垂眉眼,瞥过她手里托盘有点焦黑的点心,勉强拿了一块放入嘴里。 又咸又焦,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东方语勉强了半天,才让自己吞下那块比毒药还难吃的点心,随后立即飞快道:“点心很好吃,不过这种点心是用糯米做的吧?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宜多吃,多谢晞儿了。” 阳晞想了想,垂下小脸,有些沮丧道:“好吧,娘亲说你应该多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是我自己没记住。” “不过,小语姐姐你已经算好了,中了剧毒都能这么快醒来,不像无名哥哥……”阳晞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他都昏睡一个多月了,还是老样子,我天天下厨为他做点心,可他一直都没能吃上!” 东方语心头莫名狂跳了一下,她默然深呼吸了一下,盯着那轻盈如蝶少女,忍不住有些紧张问道:“晞儿,听起来你很关心这个无名哥哥,他是你亲哥哥吗?” 阳晞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羞怯之色,放低了声音道:“小语姐姐,他不是我亲哥哥;其实无名哥哥跟你一样,都是我爹爹从外面救回来的。” 阳晞眼神透出浓浓伤感,叹了口气道:“不过,他没有你这么幸运,都救回我家里一个多月,还是一直昏迷不醒,据我爹爹说,他身上的外伤可以用药物慢慢治好,可是他内伤很重,得靠他自己慢慢调息,因为他一直没醒过来,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就暂时叫他无名哥哥了。” 一个多月? “他、他也是从上面的绝壁掉下来的?”东方语按捺住心下激动,“他现在在哪?可以带我去看看他吗?” 阳晞摇了摇头,道:“哦,不是。我爹爹发现他时,他已经昏迷在外面的山林里。”她说着,有些奇怪地看着激动得脸色微微胀红的少女,挑起眉毛道:“小语姐姐,你怎么了?” 不是! 东方语心下紧了紧,透澈眼神蓦地变了变。 怔了一下,她才收敛了心神,深呼吸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微笑道:“晞儿,我只是好奇,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他吗?” “哦,可是我爹爹说你现在很虚弱,不能随便下地走动。”阳晞看着东方语,仍然对她的举动感到费解,想了想,道:“我爹爹说,他是在外出途中遇到重伤的无名哥哥,离雁回峰远着呢。对了,爹爹说,当时还有一只很漂亮的雪貂守在无名哥哥身边呢。” 雪貂? 东方语心下一紧,连声音也激动得颤抖起来,她紧张又忐忑问:“晞儿,他被阳叔叔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对了,那衣裳的袖沿与衣摆处是不是绣着暗红色的木樼花?” 这下轮到阳晞露出惊讶的表情,定定盯着东方语了,“小语姐姐,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当时爹爹救无名哥哥回来时,他虽然浑身是血,但他身上的衣裳确实是雪白色的,那衣袖与衣摆处就像你说的一样绣着暗红色的木樼花;对了,那形状就跟昨天我爹爹交给你的那片衣物上面绣的一样。” 东方语心下漫过无法言喻的欢喜,闭了闭眼睛,才又道:“你无名哥哥他,是不是长得十分好看?” 阳晞闻言,腾一下从床沿边上弹跳出两丈外,一脸惊诧地瞪着床上容颜绝世的少女,声音含着莫名惊慌,道:“小语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东方语深深呼吸了几下,清澈眼眸流漾出激动之色,她看着扎着两条辫子轻灵如蝶的少女,微微笑道:“想知道为什么吗?那你先带我过去见见他吧。待我见过他之后,我会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你的。” 阳晞侧头狐疑地瞥着床上少女,犹豫道:“可是,爹爹说,你现在最好卧床休息,要是让他知道我偷偷带你出去,他会责骂我的。”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眼眸,轻声诱拐道:“那我们悄悄的去,就去看一眼,然后我们就回来,不让你爹爹知道,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晞儿?” 阳晞迎上她明亮恳求的眼神,心下实在难以开口拒绝,只得点点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千万不要让爹爹发现了。” 东方语连忙不停点头,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先等等。”阳晞轻手轻脚走到外面,猫着腰探出头去看了看,确定阳逸没回来,这才回头挽着东方语起来,低声道:“小语姐姐,你能走吗?” 即使浑身虚弱无力,东方语还是硬撑着从床上起来,费劲地扯出一抹牵强笑意,道:“我还可以,不过得麻烦你了,晞儿,我们现在快走吧。” 她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她寻找墨白寻了那么久,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墨白就躺在这里,她焉能不激动,她一定要尽快确定阳晞嘴里的无名哥哥到底是不是墨白。 阳晞无奈她的催促,吃力地搀着她手臂,缓缓出了门口,转向另外一边的房间。 距离越来越近,东方语心跳便越来越厉害,这一刻,她既忐忑不安,又满心期盼,一会希望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墨白;一会又希望他不是墨白;因为按阳晞的描述,里面那个无名哥哥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月,却从来没醒过,这得受多重的伤,或者永远都没机会再醒过来了……。 就在东方语矛盾忐忑中,阳晞轻轻推开了一扇门,低声道:“小语姐姐,无名哥哥就在里面,现在我们进去吧。” 东方语点了点头,奋力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去。 她们轻微的脚步声没有惊醒床上合眼沉睡的人,却惊到蜷缩在床下一只雪白的小东西骤然睁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阳晞扶着东方语走得很慢,她们离床榻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地有一团白色的东西闪电般朝东方语扑了过来。 那团柔软的小东西一把扑入她怀里,还激动地发出“咯咯”声。 东方语眼角瞥见那团闪电般扑来的东西,立时一惊一退,却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团飞扑而来的雪白柔软的小东西,垂首定睛一看,正是最爱趴在墨白肩头那只爱宠雪貂。 “融雪……”少女垂下眼眸,眉睫瞬间有莹莹水珠晶透欲坠。 她哽咽着声音,摸上雪貂的头,道:“墨白他——” 阳晞看着这一幕,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指着在东方语怀里温驯的雪貂,道:“小语姐姐,你……它……?” 这只小东西,跟随着无名哥哥在她家一个多月了,却一直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东方语拍了拍雪貂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才微微笑道:“我和它早就认识,而且非常熟悉。这个小家伙畏生又贪嘴,一向喜欢粘熟悉的人。” 她说着,也不等阳晞过来扶她了,自己扶着墙壁一步步往里走去,只差那么一段距离,她就可以见到那个,令她担忧得无数个夜晚都辗转难眠的妖魅男子了,不知道昏迷这么久,他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晞儿,你又不听话了!” 然而,就在只差那么一小段距离里,东方语转个弯就可以看到床榻上躺着那个人的时候,门外忽地响起阳逸急促隐含责怪的声音。转眼,他那头魅力无限的金发便飘扬在东方语眼帘里,并且直接挡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他一入内,眼神含着一抹凌厉睨向东方语,沉了声音道:“东方姑娘,你自己也是大夫,你该知道你的身体,现在绝对不宜走动!”她中的可是断肠草的剧毒,余毒未清,就下床到处乱走,那岂不是令余毒更难清除干净! “阳叔叔,不关晞儿的事。”少女讪讪笑了笑,见前面的视线已完全被阳逸高大的身躯给阻断,当即垂下眼眸,掩去心底失望,道:“是我央求她带我过来这里看看的。” “我的身体劳你费心了,我这就回去躺着。阳叔叔,你千万不要责怪晞儿。”东方语说着,深深凝望里面她遗憾不得一见的男子,扶着墙壁勉强一步步往外走。 阳逸见状,摇了摇头,瞪了一眼那边垂首吐舌头,面露惭愧之色的少女,上前打横抱起东方语,严肃道:“东方姑娘,还是我抱你回去吧,你多走一步,身体内的毒素就更难清除一分。” 东方语脸上红了红,虽说阳逸算得上她的长辈,但此刻,她心里忽地严格遵守起男女有别的戒条来。 她几乎立即连忙摇头道:“不用了,阳叔叔,我自己可以的。” “都这副模样了,还犟什么呢!”阳逸不顾她意愿,上前抱着她就往回走。 阳晞朝里面探头看了看,随即也快步跟在阳逸身后往外走。 或许是因为阳逸对东方语的不听话,擅自下床走动十分生气,居然在她的药里加重了安眠药的份量,让她一睡就睡足了一天。 幸好,安睡了一天之后,东方语觉得自己身体确实好多了,也恢复了些力气,她下床看了看,发觉四下无人,便悄悄开了门,又想溜到另外那个房间去,她一定要亲眼确定,阳逸救回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墨白,她还得亲自确定,墨白目前的情况好坏,否则,没有安眠药,她现在根本无法入睡。 然而,就在她蹑手蹑脚,像个小偷似的往外探头探脑时。 身后,有道含着无奈的男声淡淡响起,“东方姑娘,你又任性了,不就是一个受伤昏迷的年轻男子,你就那么好奇吗?” 少女红了红脸,听这话,她觉得阳逸肯定误会了什么,当下慢慢扭过头,看向来人,她的眼神凝定风中飘舞的金发,有些讪讪地笑了笑,道:“阳叔叔,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好奇,而是……。” 她看着阳逸皱高的眉头,淡淡道:“叔叔不要再在我的药里加安眠药了,好吗?我只是怀疑叔叔之前救回来的人,可能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所以我……,阳叔叔,我可以不偷偷去看他,不过请叔叔将他的情况跟我说说,可以吗?” 阳逸凝定少女明亮如星的眼眸,显然一时间错愕得回不过神来,半晌,才疑惑道:“东方姑娘认识无名?” 东方语自己慢慢走回房里坐下,阳逸见状,便也随她回头坐了下来。 “阳叔叔,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前,我暂且也叫他无名吧。”东方语沉了沉眼眸里的焦急,道:“听说叔叔是一个多月前,在外出途中遇到重伤的无名,然后将他带了回来医治的,对吧?” 阳逸点了点头,那满头极富魅力的金发在他的动作中飘了一缕在胸前,悠悠晃起淡金的弧度,煞是迷乱人眼。 “晞儿说得没错,我记得当时天色已经昏暗了,由于光线不好,初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山林里有人。” 阳逸扬眉笑了笑,眼神里多一抹奇异之色,“说起来,还多亏了无名身边那只雪貂,当时若不是那只可爱的小东西跑到我跟前,一直发出悲鸣的呜咽声引起我注意,又一直频频扭头示意我往山林里走去,我根本就不会发现无名。” 他歇了一口气,看着神情沉静的少女,又道:“因为我在雪貂引领下,去到山林里无名所在的地方,发现他在昏迷前就已经利用周围环境为自己做好了伪装。我想,当时一定还有什么人在身后追杀他,不过因为当时天色渐暗,又深入山腹,那些人不是迷了路就是追到别的地方去了。” 阳逸轻轻叹了叹,复又道:“我将他带回家里以后,发现他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外伤先不说,最厉害的是内伤,而且,我为他诊脉时还发现——”阳逸说到这,却倏地住了口,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少女听得着急,见他停下,立时便追着问,“发现了什么?阳叔叔,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再坏也不至于昏迷一个多月都无法清醒呀,除非……? 东方语想到因伤重而可能永远无法清醒过来的植物人,心下顿时冰凉冰凉的,似有无数股寒流侵袭而来。 阳逸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却岔开了话题,道:“他的外伤,我已经用药物慢慢帮他治好,可是他的内伤……问题可就复杂多了,除了药物,主要还得依靠他自己调养内息,至于他为什么昏睡这么久都醒不过来,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东方语是又急又慌,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那他现在有没有性命之忧?” “经过我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让他的伤势渐渐趋于稳定,这一点,东方姑娘你可以放心。” 闻言,东方语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好了,东方姑娘,关于无名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你若想看他,首先得让自己先好起来。” “阳叔叔……”少女眨着明亮眼眸,露出恳求的神色,“你就让我过去看看他吧?只看一下就好。” 阳逸皱眉,沉默了半晌,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神恳切的少女一眼,叹息道:“东方姑娘,我是大夫,我首先得对你的健康负责。这样吧,你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若是你身体的余毒已清除干净的话,我就让你下床过去看他。” 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怎么安心?在没确定墨白的安危之前,她如何安心睡得着觉! 少女扬眉,苦笑了一下,恳求道:“阳叔叔,你还是在我的药里加安眠药吧。” 阳逸想了想,又安抚了她几句,便转身出去了。 虽然服了另加安眠药的药,但清晨阳光刚刚露出小脸,第一缕微弱的晨曦透过窗棂安静洒进屋里,东方语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为自己把了脉,确定体内那断肠草的毒素确实已经清除干净,这才眉开眼笑从床上跳了下来。 屋内静悄悄,估计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就她一个人最迫不及待醒过来。 这间木屋布置得十分雅致富有韵味,东方语走出去之后,穿过一个繁花似锦的院子,才到墨白所在那间房,她轻轻推开房门,镇定了一下呯呯乱跳的心,才缓缓走进去。 房内陈设简朴而雅致,她绕过花梨木制作的屏风,终于可以看到帘帐垂地的床榻。 隔着帘帐,模糊可以看出被褥下安静沉睡的是男子。 欢喜,激动,迟疑,受过无数日夜煎熬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揉合了多种难以言状的情绪,少女眨着眼睛,咬了咬下唇,双手无意识反复搓着手背,一步步往帐幔垂地的床榻走了过去。 她轻轻撩起帘帐,静静注视着背向外侧卧的男子,心头顿时涌上千头万绪。 少女缓缓伸出手,轻轻地颤颤地落在男子肩头,缓缓将男子扳转过来,欲要看清他的真实容貌。 指尖颤动莫名,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 指腹触及肩头,隔着衣服下是清晰的骨骼感受。 很瘦! 男子被她扳正过来了。 紧闭的眸,沉寒的眉,近乎透明的病态苍白,薄薄的唇抿得相当紧合,容颜依旧妖魅如昔,只是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明显比以前瘦多了。 少女的心,在这一瞬狠狠地抽痛起来。 墨白,真是墨白!多少次午夜梦回,皆因他的失踪而惊醒无眠!这一刻内心空落的苍白,日夜忧心的焚烧焦急,终于被这张熟悉的容颜填满了。 少女慢慢握着男子没有知觉的手,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哗哗淌了下来,滴滴晶莹落在男子干瘦苍白的手背上。 所有辗转寻找他下落而不得的彷徨忐忑,全化在这两行流不停的清泪里。 良久,少女才渐渐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目光定定落在男子仿佛凝聚了无数心事的高贵眉宇间,她深深吸了口气,捊起男子衣袖,缓缓伸出三指,便要搭上男子手腕那一片缓慢起伏跳跃的浮沉皓白,为他把脉。 “东方姑娘,且慢!” 少女怔了一下,停了手里动作,扭头看着那满头极富魅力的金发在空中舞动的男子,挑起眉梢,诧异道:“阳叔叔,为什么?”阻止她为墨白把脉? “东方姑娘。”阳逸快步走到床沿前,看着绝世容颜还空留未干泪痕的少女,极快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他曾在我为他诊治当中,清醒过片刻,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要求我为他的情况保密。” 什么? 闻言,东方语惊愕地呆住了,半晌,她挑高眉梢,心下忍不住气恼起来。墨白这家伙难道还能未卜先知?连昏迷着都死死记住让人为他的身体情况保密! 东方语这一瞬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愤怒中夹着不解,不解里含着心疼。 墨白一直将自己的病情对她隐瞒,简直到了讳莫如深的地步,所有人都可以知晓,唯独她,无论何时何地,墨白总不会忘记让别人替他保密。 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一定要将保密的功夫独独对她做到底?连一丝机会都不给她留下?一线空隙都不让她钻? 少女沉下眼睑,扭头长长叹了口气。 半晌,回首,眉宇回复平静冷清,她看着阳逸,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自不好强人所难,墨白他……是我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他的一切就有劳阳叔叔你多多费心了。” 少女闭了闭眼睛,替男子放下衣袖,正打算松开手,站起来。 却在这一瞬,她要松开的手,忽地被人反握着,牢牢捉紧。 少女惊喜回头,清亮目光含着无限激动,定定凝落在男子妖魅容颜上,只见男子一双紧紧闭合的眼眸在这一刻,缓缓睁了开来。 “小语……!” 声音低而沙,但已足够让近在咫尺的少女听得清清楚楚。 “你醒了?”少女惊喜中错愕得难以反应,半晌,笑意里含着眼泪,瞪着那极度清瘦而苍白的容颜,又恼又心疼道:“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墨白忍着痛楚,努力泛出一丝柔和笑容,道:“我知道你担心,所以不敢再睡了,嗯,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你实在不该以这么恶劣的态度对我!” 少女咬着牙,明亮眼眸闪动着凶恶的光芒,冷冷一哼,道:“哼,还敢嫌我态度恶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也是病人呢!” 墨白自动忽略她前半句,直接紧张问:“你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为了找你,我……!”少女忽地住口,双目滴溜溜一转,撇了撇嘴,气恼道:“总之,找到你,看见你还能睁开眼睛和我说话,之前的事就暂且算了。” “阳叔叔,让你见笑了。”少女往旁边让了几步,望着一直含笑静静听着他们拌嘴的阳逸,讪讪笑道:“请你给他看看。” 阳逸点了点头,便上前为墨白把脉。 一会,阳逸道:“公子,你内伤太重,只怕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阳叔叔,谢谢你救了我。”墨白眉宇淡淡,声音仍旧有些低而沙,但却让人听得他所要表达的足够诚意。 阳逸笑着点了点头,道:“公子吉人天相,自有天佑,我不过略尽绵帛之力而已。” “无名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墨白还在迟钝的呆滞中,忽见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接着便见轻盈如蝴蝶的少女扑过来,一把狠狠地抱住了他。 妖魅男子努力动了动,想要挣脱少女热情的熊抱,眼神无奈而带着求助之色转向嘴角噙着隐隐冷笑的东方语。 东方语佯装没有看见,噘着唇转了头去。 “晞儿,你小心碰到他身上的伤口。”阳逸眼角瞥见墨白求助的眼色,当即道:“晞儿,还不快松手。”他声音含着几分苛责的味道,听得阳晞不禁愕了愕,半晌,才记得松开墨白。 “公子,小女她不懂事……” “阳叔叔,你还是叫我墨白吧。”墨白飞快打断表情掺着尴尬之色的阳逸,道:“令千金活泼可爱,直率讨喜。” 闻言,那边扭头的绝世少女,眼神忽地深了下去。 阳晞顿时从惊愕中回神,兴高采烈地搬了张凳子到床沿前坐下,两眼冒着忽闪忽闪的光芒,满心欢喜道:“无名哥哥,你昏睡了一个多月了,终于看到你醒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啊!对了,我叫阳晞,你直接叫我晞儿就好。” 墨白悄悄瞄了瞄那边浑身开始冒寒意的绝世少女,突然掩唇轻轻咳嗽起来。 “晞儿,墨白公子刚刚苏醒,仍应该多加休息,我们先出去吧。”阳逸看着少女,见她似乎不太情愿,磨磳了半天都没站起来,忍不住上前硬拉了她起来,又看了看东方语,道:“东方姑娘,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墨白公子。” 墨白唇畔噙出隐隐笑意,不过阳逸这称呼——墨白公子? 他挑了挑眉,暂时没心思去纠正他。 “咳咳,小语,我口渴得厉害,不斟杯水给我吗?”他妖惑的眼眸流溢着可以融化顽石的温柔,微光波动里,凝定少女泛沉的脸,一动不动。 少女霍霍走到桌边,脚步带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煞气,她却只走到桌边,站定,却没有动手倒水,回首,露出森森白牙,眯起清澈透亮眼眸,冷冷笑道:“刚醒过来就那么多话,干脆渴死算了。” “小语……”浅浅淡淡的语气,温和中夹着一丝哀怨,妖惑眼眸那流泻如华的亮光依旧直直落在少女脸上,“你真希望我死吗?” 死……! 这个词出自他口中,少女霎时便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她忽地想起自己,自听到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后,日夜担忧焚心般煎熬着,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那个字会成真。 如今看见他活生生在这,她却只为他以客气疏离的态度称赞了阳晞几句,而心涌怒气,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想到这,她心蓦地便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斟了杯水递到他面前,道:“我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想了想,她定定盯着他妖惑迷人的眼眸,仍旧不甘心问道:“墨白,你一定要这样固执坚持着,不愿意让我为你诊治吗?” 第74章 迫不及待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正文第74章 迫不及待(字数:10330VIP章节) 墨白喝水的动作凝了凝,略略避开她清澈锃亮的眼神,微微沉了脸,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2” “到底是为什么?” “小语,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墨白冷淡的声音含了一丝哀求。 东方语气得直接扭头,真想转身甩门而去。 半晌,她还是忍住了,却是眼眸带出一片冰冷寒气,恨声道:“假如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懂医术呢?你难道宁愿死,都不愿意让我为你诊治吗?” 墨白垂下长长眼睫,掩映着眼底的落寞哀伤,将叹息吞在口里,半晌,硬了硬心肠,静静凝着少女流丽眉眼,道:“可现在,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不是吗?” “呯!”东方语实在忍不住了,似阵劲风般站起来,冲出去将门扉甩得呯然作响。 见过顽固的,没见过比他还顽固的! 简直气煞她了! 不让她治就不让她治,要是哪天伤重不治而亡,他也是活该! 当然,东方语这心头的气愤不过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觉醒来便全消散了。本来呢,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墨白拒绝,她之所以那么失常的愤怒,不过是因为日夜焚心的担忧着,又被乍见到他的惊喜所冲击,才会在一时间里,更加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但阳逸既然说墨白的状况在慢慢恢复中,她应该相信阳逸的,如果不是阳逸竭尽心力为墨白医治,也许墨白早就……。 想到这,少女心下莫名紧了紧,随即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快步走向墨白的房间。 “墨白哥哥,爹爹说,你躺在床上太久了,应该多到外面晒晒太阳,不如我扶你出去吧?” 东方语未走到门外,远远便听到阳晞那娇中带甜,极尽讨好的声音。 她怔了怔,脚步便顿住在门外,她想要不惊动里面的人,悄然转身。 “小语……”在她转身瞬间,偏偏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她蓝色飘逸的衣裙拂过。并且立即就叫住了她,“你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 少女在门外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暗恨道:墨白这家伙有时跟风昱那个洁癖男一样可恨,没事将眼神练那么尖干什么。 东方语笑意晏晏走了进去,随她而入的还有在空气中隐隐浮游着的凛冽煞气。 “小语姐姐。”阳晞笑着跟她打招呼,两手却硬挽上了墨白臂湾里。“你也来看墨白哥哥啊!” 东方语无声瞟了瞟那双白嫩的手,安稳地交握在男子臂湾里,明亮眼眸忽地便迸出一串闪闪发光的火花。当然,这光是寒气交织着煞气凛凛怒火之光。 阳晞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令人害怕的气息,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道:“小语姐姐,听说你和墨白哥哥是旧识,不如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到外面晒晒太阳去。” “要晒太阳啊”东方语暗暗咬了咬牙,眨着明亮眼眸,眸光飞溅里,绝世容颜上绽放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她边后退边说道:“确实需要多晒晒,你们请,你们请,我先失陪了。” “小语……”妖魅男子浅浅淡淡的声音在她脚步退至门框刹那,似幽幽的鬼风般盘旋至她耳畔,生生拽住了她继续后退的脚步。 “你也是大夫,想必你也赞同阳叔叔的建议吧。” 东方语停住脚步,挑眉斜睨着他妖惑眼眸,静待他的下文。 “那你不赶紧过来?”妖魅男子微昂着头,眉梢隐隐漾着莫名笑意。“扶我?” 过来?少女指指自己鼻子,眼睛一转,又瞄了瞄那边牢牢巴着男子不放的阳晞,随即无声冷嗤一下,扭了头,才懒得理墨白。 墨白低头瞥了那双紧缠的手一眼,忽道:“阳小姐,我听到丁香姨在外边叫你过去帮忙呢!” “我娘?有吗?”阳晞松开手,疑惑地站起来往窗外张望了一下,“我没听到啊?” “嗯?没有啊。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妖魅男子优雅站起,自己硬撑着快步走到少女旁边,直接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精瘦修长而泛着病态苍白的手,更是紧紧扶住了东方语纤细的肩膀,在阳晞往外张望的瞬间。 他附在少女耳垂处,低低道:“还不打算扶我出去,是等着我整个人都倒进你怀里吗?小语?” 东方语悲催地被迫扶稳了墨白,在阳晞惊愕的视线里,一步步往屋子外面走去。 直至看着他们二人相谐走出老远,阳晞才恼怒回神,在后面高声叫嚷道:“墨白哥哥,你等等我,让我扶你出去啊!” 东方语感受着背后阳晞那一道幽怨含着恼怒的目光,不由得头疼地呻吟了一声,然后狠狠瞪了身边妖魅男子一眼。 谁知墨白半眯着眼眸,似乎完全忽略了她狠辣凌厉的视线一般,微微昂着脸,感受着阳光那种和暖灿烂的特别味道。 你丫丫的,自己到处乱惹桃花,却让我替你挡桃花箭! 太过份了吧! 妖魅男子略略撑开半眯眼眸,淡淡瞥了她一眼,含笑挑眉,无声道:过份吗?还好吧!那种烂桃花,谁爱要谁要去! 阳晞跑到两人跟前,正好看清二人眉来眼去的表情,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气闷,忍不住当即飞溅出无边冷意撇了东方语一眼。 东方语耸耸肩,笑眯眯让开一些空间,让阳晞能够顺利挤在他们中间,挨着妖魅男子坐了下来。 阳晞满意地笑开了,一坐下,双手立时亲昵而迫切地挽上墨白手臂,甜声道:“墨白哥哥,今天的太阳真好,我们在这晒久一点才回去,好不好?” 墨白见状,扭头瞪了东方语一眼,随即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拔掉阳晞双手,冷冷站了起来,道:“阳小姐,你这样,让丁香姨知道了,一定会说教你的。” “小语,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好了,我觉得太阳马上就要被乌云遮住了。” 东方语与阳晞不约而同抬头仰望,天上白云朵朵,晴空万里,哪来他说的什么乌云?连带点阴影的云片都没有! 阳晞自动略过墨白提起丁香姨那句话,望了望头顶,又欢喜笑道:“墨白哥哥,这个时节,雁回峰极少下雨的,不如我陪你在这再坐一会?” 妖魅男子垂下眼睛,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东方语旁边,挽着她手臂,将身体重量往她肩膀上狠狠一压,在她耳垂处吐着温热气息,懒洋洋道:“小语,我需要回去休息,我们走吧。” “哦,阳小姐喜欢在这晒阳光的话,不妨待久一点,有小语扶我回去就行了。” 望着那一对俪影双双携手相谐而去的画面,阳晞站在原地,明媚笑意渐渐降下去,脸上妒忌之色慢慢浮上来。她咬着嘴唇,愣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缓缓转身走向另外的地方。 两个时辰后,阳晞端着热气腾腾的清淡小粥出现在墨白房里。 “墨白哥哥,你一定饿了吧,这是我精心在厨房特别为你煮的小粥,你起来吃一点吧。” 墨白懒洋洋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谢谢阳小姐,不过,我暂时还不饿,你先将东西搁在桌子上吧。” “你都半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呢?”阳晞欢声笑着,却端着热气袅袅的小粥在他跟前站定,一口口吹了起来,“来,墨白哥哥,你只要张开嘴巴就好。” 阳晞只自顾的献着殷勤,却不见妖魅男子那略略垂下的密密长睫掩映里,眼神闪过一抹厌恶的寒芒,眉梢眼角处处更是流溢着明显的不耐。 更加上少女递着就要到唇边的食物,油腻里混着一股焦糊味。夹答列晓 墨白佯装要接受她好意的喂食模样,微微向着阳晞的方向倾了倾身,然而在稀粥即将入口的瞬间,身体忽地一个不稳,很不巧,肩膀撞上了阳晞左手那碗热粥。 更不巧的是,那碗热腾腾烫乎乎的流质食物,全部倾泻在阳晞身上。 “哎哟!”阳晞急了,又疼又惊大叫着跳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用手掌去拂那些食物,一边嗷嗷大叫着,“好烫……!” “对不起,阳小姐,你还是赶紧出去清理一下吧,那些食物太烫了,万一烫伤了你的皮肤就不好!”墨白略略扬起眉梢,没什么诚意,淡淡道着歉,一边凉凉提出建议。 阳晞又烫又急,几乎就要大哭出来了,听得他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却又瞬息喜笑颜开,接着收了泪意,蹦蹦跳跳奔出门去了。 她如果出门瞬间回头,肯定能看清墨白那妖惑的眼眸里汩汩泛着沉凉的寒光,还有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出的讥讽弧度。 终于清静了,妖魅男子嗅着空气中那股含糊的味道,突然怀念起那段东方语住在别苑的日子来;有了对比,他更怀念东方语煮的小粥,里面有淡淡药香混着稻谷的清香,如今想起来,都让他垂涎欲滴。 阳晞也算得上是个不折不挠的典范了。被墨白故意有心的烫得皮肤一片殷红之后,第二天还继续努力到厨房,不知是折腾食物还是折腾她自己。 总之,当她从进厨房到出厨房足足花了两个时辰,她看着头顶上的太阳,有些发怔地想了半晌,她原本是要熬小粥给墨白做早膳的,可是现在……晌午时间都快过了。 阳晞端着小粥到墨白房间时,正巧碰上东方语扶着墨白从外面晒完太阳回来。 阳晞见到那个妖魅男子,本来神情十分高兴的,但当她发现男子看旁边那个风华绝世少女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就如一汪温暖的春水盈漾一样;她心中忽地起了不悦之意,那满面笑容便倏地沉了下去,瞬间消失无踪。 “墨白哥哥。”她想了一下,才端着小粥走到墨白跟前,却没有看向旁边的少女,更没有如常一样甜甜叫着“小语姐姐。”而是选择性的忽视了东方语。 “嗯,阳小姐昨天被烫伤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妖魅男子略略侧目,温醇声音却透着一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的不耐味道。 偏那个习惯自我为中心的少女自动将他这句话当成了疼惜问候,那沉下去的笑容一瞬又再度灿烂起来。 “谢谢墨白哥哥关心,不过我不要紧,今天我重新又熬了小粥,这回的比昨天的凉了一些,你快坐好来吃吧。” 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瞥了妖魅男子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笑微微道:“看见晞儿这手里的食物,我突然觉得自己也饿了。” “嗯,你们慢慢。我先走了。”东方语笑意晏晏朝墨白眨眨眼,夸张地拍了拍肚子,道:“我这胃将军在闹脾气呢。” 阳晞微微垂着头,没有吱声,她此刻恨不得东方语快走,是不可能出声挽留的。 墨白看着少女那一片水蓝衣裙飘然转身,唇角微微流淌着寒意隐隐的冷笑,轻轻瞥过那个又再度端碗来喂他的阳晞。 在门外那道水蓝身影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忽地高声叫唤道:“小语,你等等。” 东方语慢慢转过身来,远远落了一瞥在他身上,皮笑肉不笑问道:“干什么呢?” “你不是大夫吗?照顾好我这个病人是你的责任,你怎么能够将这种事情麻烦阳小姐来做!”妖魅男子嗓音温醇,眼神微微透着隐隐明丽笑意。 阳晞看见,忽然便觉得那边的水蓝色身影刺眼之极。举着的手便在这一眼里凝了凝。 东方语恨恨磨了磨牙,扬起华艳明媚的嫣然笑颜,吟吟笑道:“我虽然是大夫,但你莫不是忘了,我可不是你的大夫,阳叔叔替你看病,他的千金替他照顾你,根本无可厚非!你该心怀感激。”不要再挑三拣四!嫌肥嫌瘦的。 墨白看着阴影里那少女得意上扬的嘴角,凝视着她流丽生辉的眼眸,淡淡道:“嗯,我正是因为感激阳叔叔,就更加不能接受阳小姐的照顾了;小语,你若坚持,我只好让自己一直饿着肚子了!” 丫丫的,拐着弯用绝食来威迫她? 东方语平静的心情瞬间被他激得怒火三丈。 她两眼一横,明亮眸光里透着骇人的煞气。然而,她却笑眯眯走了过来。一把夺过阳晞手里的碗,在阳晞惊愕恼恨的目光中,重重将那碗热得滚烫的小粥压入妖魅男子手掌里。 然后,她侧着头,斜着眼,淡淡睥睨着他,笑意晏晏的闪亮眸光里,凉凉道:“你没有手吗?还是你是个长不大的婴儿,还需别人一口一口来喂?想吃就吃,不想吃饿死拉倒!” 说完,她昂着头,十分有气势地转身,霍霍迈步跨了出去。 还在惊愕中的少女彻底被墨白明显的拒绝举动,给华丽丽的伤了她少女那颗脆弱多情的心了。 灿烂笑容一层层沉下去,眼神慢慢浮起寸寸忌恨的冰冷之色。 她的墨白哥哥,她的墨白哥哥——那眼底流转的温柔怎么能够给了她以外的人……! 心事在刺痛中渐渐沉淀,眼神似抹了层灰,她淡淡看了低头不语的男子一眼,静静转身走了出去。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在本该睡眠的时刻,东方语的房门外突地响起了轻脆的敲门声。 “谁呀?”少女挑了挑眉,慢吞吞从被窝里钻出来。 “小语姐姐,是我。”阳晞那娇中带甜的声音轻轻自门外传来,“你睡了吗?” 阳晞?这么晚? 东方语皱了皱眉,却还是披着外衣去开了门,将阳晞迎进房内。 但阳晞一进门,顿时令东方语傻眼了。因为她这时才看清阳晞手里还端着食盒。 “晞儿?你不会是特意给我带宵夜的吧?你确定没有送错地方吗?”少女疑惑地看着阳晞,她可没有睡前吃东西的习惯啊! 阳晞若是对那个人有心,不是应该转过弯,走过院子,再敲门吗? 谁料阳晞欢快笑了笑,却将那些点心从食盒里,给一一摆出了桌子,道:“小语姐姐,这些点心,是我学了很久才会做的,你就赏脸吃点吧。” 东方语扭头,在阳晞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心道:你都将东西摆出来了,摆明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还能说不吃吗? 东方语笑吟吟看着她,眼底却闪过一抹警剔,她瞄了瞄桌子的食物,才笑道:“晞儿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无事献殷勤,绝对不怀好意。 阳晞忽地低下头,脸上飘过可疑的红晕,小声道:“小语姐姐,其实……其实,我是特意来向你请教,一些关于墨白哥哥的事情的。” 果然跟那个妖魅的可恶家伙有关! 东方语露出了然的眼神,微微笑了笑道:“嗯,你想知道他什么呢?” 阳晞仍旧垂着头,红着脸,小声道:“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小语姐姐,你一定不知道,他昏迷的一个多月以来,我天天都对着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为了他醒来后能够吃到我做的东西,我还刻苦的将自己关在厨房里练习厨艺。” 说到厨艺,东方语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了抽,难怪你阳大小姐煮出来的东西那么令人不敢恭维,原来入厨不过月余,真是为难了! 为难了别人的胃啊! 她垂下眉眼,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她若吃下阳晞做出来这些点心,会不会拉肚子啊! 东方语无奈地笑了笑,望着两眼充满期盼的少女,道:“他呀,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就着豆大的灯火,少女笑吟吟在阳晞面前抖着墨白某些糗事,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讲了一个时辰,感觉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她才蓦然惊悚地发现,她已经吃了不少阳晞做的点心。 因为阳晞在她一边讲话的时候,一边争分夺秒将点心塞到她手里,而她在讲到兴致高昂的时候,一不小心,顺手就将那些东西给吞进肚子里了……。 “好了,晞儿,天色太晚了,你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东方语掩嘴打着哈欠,其实是她突然没有兴趣再八掛下去了,“嗯,我也觉得困了,谢谢你的点心,做得挺好吃的。” 阳晞悄然瞄了瞄桌子的食物,看样子,东方语已经吃了三分一了。 她微微笑了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却是站起来,开始快手快脚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含着歉意道:“打扰小语姐姐了,我这就回去,不妨碍你休息了。” 东方语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她一骨碌爬上床,拉过被子,很快便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但是,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是被腹痛给闹醒的,她捧着自己肚子,急急下了床,直奔茅厕而去。 回来时,她心下有些疑惑在想,难道是她偶尔吃个宵夜,这肚子就给她闹意见了。 然而,在她沉沉睡去不到半个时辰里,她再次被腹痛给闹醒。之后她只好再次捧着肚子提着油灯去蹲茅厕。 然而,这件事一直持续了一个晚上,她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被腹痛从睡梦中痛醒,然后不停往返茅厕与卧房之间。最后,天际破晓,开始泛起浅青鱼白之色,她近乎虚脱的扶着门框,连迈进门里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直接坐在门槛上,摸着肚子,眼神渐渐泛起若有所思之色。 少女在门槛上坐了两刻钟之久,才渐渐能够扶着门框凭着墙壁,一步步走到床边。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墨白正一脸探究的坐在床前,那妖惑眼眸里还隐隐透着令人害怕的怒意。 东方语睁眼便撞上这张妖魅的脸,不免怔了怔,半晌,才记起这是在她的房间里,他坐在她的床前,当即皱了皱眉,不满道:“你怎么突然跑到这来了?难道你还有窥视别人睡觉的癖好?” “小语……”墨白扬起眉梢,淡淡睨向她有些苍白的脸,眼底浮出一抹浅浅心疼,“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还睡到日上三竿不知起床,害他白等了她一上午。 他本来等着和她一起出去晒太阳。习惯性早起,却不料,等来了那个令人厌烦的阳晞。 温醇声音明明在抱怨,东方语却不知怎的能听出他冷漠下掩饰着的那份浓浓关怀来。 少女白了他一眼,当即不禁有些气恼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托你的福。” 妖魅男子挑起眉梢,静静看着她,半晌,淡淡道:“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东方语撇了撇嘴,叹气道:“我昨晚跑了一晚上的茅厕,你说她对我做了什么!” 闻言,墨白平静妖惑的眼眸忽地晶亮惊人,眼底随即迸出凛冽暴戾的煞气来。他以为那个少女只是有些自我有些任性,性子还是单纯善良的。想不到,她也会做出这种害人的事情。 东方语看着他骤变的脸色,有些怏怏不快道:“算了,她的本意不过不想我出现在你面前,妨碍她而已,你别太计较了;阳叔叔对你我可都有救命之恩呢。” 墨白皱了皱眉,袖下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若非如此,他现在立刻就将那个胆敢对小语下药的阳小姐,直接给灌她三倍的泄药进去。 东方语见他怒意如炽,懒洋洋下了床,凉凉看了他一眼,娇脆悦耳的声音里含了讥讽,道:“嗯,你还是赶紧离开我这吧,我可不想为你再遭些莫名其妙的罪。”她的身体现在可虚着呢,经不起阳大小姐的折腾。 这话,差点令墨白以为,东方语明知阳晞对她下药,她还故意将东西吃下肚去,为的就是将他推出来。 墨白忽地伸出修长手臂,一把按着少女纤细的肩头,将她扳正过来,正面对着他,在少女惊讶的眼神里,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小语,我不知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但是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将我推给别人!你这样,我这里会痛的,你知不知道!” 东方语愣愣看着他以指节分明的白晳手指对着自己心窝位置,半晌,张大的嘴巴仍旧合不拢。 脑袋里出现一瞬空白,觉得晕乎乎的,她听不明白墨白刚才在说什么呀! “墨、墨白……你说什么呀?” “墨白哥哥,你果然来找小语姐姐了。”阳晞娇中带甜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打断东方语的疑问。 并且眨眼就如一只翩飞的蝴蝶般旋舞而至。 她流露着脉脉情意的眼神先痴痴地缠着妖魅男子转了半天,然后,才含着一丝愧疚地看向东方语,却又在泛起一瞬被她强压了下去。 “小语姐姐,爹爹已经回来了,正打算为墨白哥哥诊脉呢。” 东方语淡淡勾唇,眼眸泛出流丽明艳华彩,笑晏晏道:“那你们赶紧过去吧,别让阳叔叔久等了。” 墨白虽然可以勉强自行走动,但他严重的内伤,可不是轻易就可以恢复过来的。而她又不知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目前只能依赖阳逸,如果他的身体无法恢复如常,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绝谷深渊。 偏偏阳晞对墨白有了那层心思,又对她生出莫名忌恨之意,她留在这里除了徒生是非之外,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是墨白——她怎么放心得下! 很快又是月圆夜了,之前他昏迷着,上个月圆夜算是有惊无险渡了过去,但现在……。 东方语看着二人渐渐淡去的身影,眉头在不知不觉中拧了起来。 疏朗的日光透过树隙斜斜洒落地面,形成纵横交错的格子,将那微微昂头无声细数叶子的绝世少女网在其中。 “东方姑娘,”丁香姨温慈的声音自侧边的门柱后传来,少女略略扭头看了过去,“你现在有空吗?” 少女走出树影,在石桌边站定,微微笑着,望向眼神闪烁着意味不明之光的妇人,道:“嗯,丁香姨好,我就是个闲人,恨不得能找点事做做,好打发时间呢。” “东方姑娘还在养病期间,怎么能说是闲人呢。”丁香姨笑着走近前来,那一片碎花裙摆一路拖曳起美妙的浪花,道:“不过,东方姑娘若是觉得无聊的话,不如陪我一起到后院的菜园子里走走,如何?” 东方语垂下眼眸,将眼底掠起的异样压了下去,笑道:“这敢情好啊,我正好长长见识。”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丁香姨笑得温善可亲,冲东方语点了点头,便率先往后院而去。 说是后院,其实离屋子至少有两三里的距离,丁香姨将菜园子打理得很好,各种蔬菜都冒着油油绿意,令人见之眼馋。 “丁香姨,这些都是你亲手种的吗?”少女欣喜地看着眼前一片纯天然的绿色,无论心事如何满怀,此刻她的欢喜也是单纯而直接的。 丁香姨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泛出微微自豪之意,道:“嗯,都是我种的。” 她目光微闪,飞快掠过莫名光芒,微笑道:“麻烦东方姑娘到那边的小白菜旁,替它们除除草?” 少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了两行白菜旁,应道:“就这样直接用手来拔掉这些杂草吗?” 丁香姨忽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嗯,直接用手拔就行了;如果东方姑娘觉得不方便的话,你就在旁边看着,让我来也行。”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少女无所谓地笑笑,微垂眼眸闪过淡淡讥讽之色,道:“我虽然没自己种过菜,但除草这种事,既是我力所能及的,又是眼见功夫,最简单不过的事,丁香姨不用担心,我可以做好的。” 丁香姨见状,遂点了点头,不再围着这事打转,她自己站到另外一边的菜地去,看似专心低头施着肥,心里却在默默酝酿着什么。 她略略扭头默然看了眼那眉宇风华绝代的少女,状似随意道:“东方姑娘,请恕我多嘴问句,你离家有一段日子了吧?” 少女微微抬头看着她,道:“嗯,的确有一段日子了。” 丁香姨接着道:“你不怕你的家人他们担心你吗?” 家人? 乍一听到这个词,东方语心里还起了突兀之感呢。 那些所谓与她有血亲的家人;一个个巴不得她永远不能再回到东方府里去最好;谁会担心她? 当然,他们不将她当家人;他们在她心里也配不上家人这个称谓,如果一定以感情而论,倒是与她有主仆情份的胭脂与罗妈妈,在她心里才是让她牵挂的家人。 这么一想,东方语忽地惦记起胭脂与罗妈妈来,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不在府里这几个月里,她们会不会让夫人那一伙给折磨了? 丁香姨看她神情微微透着想念之色,嘴角无端噙出一抹奇异笑意,又道:“东方姑娘若是太过思念他们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说说情,让夫君先送你出谷去。” 闻言,东方语怔了怔,随即眼底搅起隐隐讥讽冷芒。 她就知道,丁香姨特意叫她到这来,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上。 东方语只抬头淡淡看了丁香姨一眼,然后毫无情绪地“嗯”了一声;那眼神既不表现她极度渴望与家人早日重逢;也不曾流露出她想尽快离谷回家的意思。 丁香姨迎上她的眼神,一时有些错愕,当下倒是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但随即她又自以为是的露出了悟的神情,眨了眨眼,压下眼底那一抹轻蔑之意。 “东方姑娘不用不好意思;我夫君为人虽然有些固执,但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丁香姨似乎完全为东方语着想,眼神殷殷流露着和善之色,道:“唉,说到底,留东方姑娘在这养伤,是委屈你了。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是帝都哪户人家的千金,但我看你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出身定然不会低的,哪过得惯我们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 东方语手里动作一凝,略略困惑地想,她有在丁香姨面前表现过不满或者讨厌这些食物的意思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当然,我知道东方姑娘你修养好,即使再怎么不习惯,也肯定不会表露出来的。”丁香姨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想法般,只轻轻瞟了她一眼,又微微笑道:“可我们做主人家的觉得很不好意思,总觉着是怠慢了姑娘呀。” 少女完全停下拔草的动作,直接俏立站定,支着下颌略微垂首聆听丁香姨意有所指的说话。 “你看我们一家三口隐居在此,日常的花销主要靠晞儿她爹上山打猎,拿去卖了,再换些日常用品回来,至于吃的蔬菜什么的,基本都是我自己种的……” 丁香姨说到这,幽幽叹了口气,随意瞥了东方语一眼,道:“我知道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更应该多做些有营养的东西让你补补身体的,可是你看……我们家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去换……。” “住在这,真是委屈东方姑娘了。” 东方语静静扬起眉梢,她明白丁香姨的意思了。 “丁香姨。”少女微微笑着,眼底嫣然流转里,渐渐闪动出熠熠照人光彩来,她随意看过这一片菜园子,道:“真是辛苦你了,我想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不如先回去了。” 她轻描淡写说完,随意拍了拍衣摆沾到的泥土,也不待丁香姨反应,随即转身翩然而去。 物转星移,暮色上扬之后,很快迎来了破晓的微弱曙光。 自从墨白可以下床自行走动之后,东方语、墨白便不再单独用膳,而是直接与阳逸一家人一起用早膳。 东方语搁下碗筷,抬头看了看外面晨光薄透的绚丽景致,静候所有人都吃饱之后,上前对着阳逸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含笑道:“阳叔叔,首先,我在这郑重的谢谢你,谢谢你们一家人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阳逸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眉眼一挑,却是连忙笑道:“东方姑娘何必如此客气。” “阳叔叔,”少女稍稍后退一步,坚持将礼行完了,才又微笑道:“这第二件事,我打算今天离谷,还请阳叔叔指点出谷的道路。” “出谷?现在?”阳逸惊愕抬眸,看定少女微微含笑的容颜,道:“为何如此突然?” 少女微微笑着,目光有意无意掠过阳晞与丁香姨脸上,又转落那边默不作声的妖魅男子面上凝了凝,才道:“我离家太久,有些想家了,又觉得自己身体已然基本好了;还麻烦阳叔叔指点一下。” 墨白妖惑的眼眸含着隐隐凉意瞥过阳晞母女,凝定在少女笑意嫣然的容颜,心底不免轻轻冷嗤一声:小语呀,你想谁的家呢?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可以思念的家人! “这——不行。”阳逸皱着眉头,轻轻晃动,那头漂亮的金色发丝便在空中扬舞起绚烂的景致来,“你体内那断肠草的余毒虽已基本清除干净,但是,你的身体还需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复原,你自己也知道那断肠草之毒是何等厉害,这事焉能马虎大意,草草了事。” 他略略顿了顿,坦落的目光看在少女绝世容颜上,坚持道:“在我确定你的身体完全复原之前,我不会、也不能同意你离开山谷的,那是我作为一个大夫最起码的操守与责任。” 意料中的反应。 少女微微挽唇,浅浅笑了笑,眼角淡淡掠过眼神紧缩的阳晞与丁香姨,眨了眨明亮映泉的眼眸,看着阳逸,道:“阳叔叔,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真的已经好了。” 她微微含笑中,转头,眨着眼睛,流丽眸光一一掠过另外三人,忽地挤出一丝寂寞惆怅之色来,道:“况且,我离家真的很久了,该是时候早些回去看看他们。” 阳逸张着嘴,还未说话。丁香姨与阳晞默默对视一眼后,连忙飞快抢着接口道:“夫君,既然东方姑娘去意已决,你就送她出谷吧。” “小语姐姐”阳晞走到东方语身边,双目流露出极为诚挚的表情,眼神里还含着极度不舍,幽幽道:“虽然我十分希望你能够在这里多留些日子,但——我也明白你思念亲人的滋味不好受。” “爹爹,你就体谅小语姐姐急着回去与家人重聚的心情吧,早点送她出谷好吗?”阳晞昂起小脸,睁着明晃晃的眼睛恳求地看着阳逸,“小语姐姐自己也懂医术,就算离开山谷,她也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爹爹你实在不用担心。” 阳逸看看爱女恳求的神色,又回头望望丁香姨,当下微微有些心软,道:“这……” “阳叔叔。”就在阳逸将要应允之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妖魅男子抬手顺了顺肩上那只爱宠的毛发。 然后,略略扬起眉梢,看着那个笑意晏晏的绝美少女,淡淡打断他,道:“小语是为了寻我,才会意外掉下山崖;她如果坚持现在要出谷,我也只好随着她一起离开了。” “不行……”阳晞闻言,顿时惊慌失措,大声阻止。 第75章 亲上了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绝对不行!”阳逸也在同一时间决绝否定。2 “有什么不行的。”墨白抬眸看了看,眉宇默然流转着汩汩惊人的光彩,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光一转,却凝定了那边低头在绕指缭弄胸前发丝的少女,道:“让小语一个姑娘单独出谷,还走那么远的路途回帝都,我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阳晞闻言,张了张嘴,却是哑了声音,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 阳逸想了一会,皱着眉头,目光看过那容颜绝世的少女,又滑掠到妖魅男子浑然苍白如雪的脸上,道:“墨白公子,你的身体离复原还远着呢,别说要陪同她回帝都,你就连走出这座山谷都成问题,我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事。” 墨白略略低头,妖惑目光淡淡落在自己皓白的腕上,半晌,才慢吞吞道:“哦,我并没有说要阳叔叔你答应,我不过是放心不下小语,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帝都而已。” 阳逸愕了一下,看着墨白,似乎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并不明白墨白这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丁香姨与阳晞飞快又对视了一眼。 阳晞露出焦急的神色,连忙道:“墨白哥哥,你可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可知道,我爹爹为了救醒你,费了多少心力,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好好珍惜? 东方语听到这话,心下便禁不住幽幽冷笑起来。 阳晞这话怕是想说,墨白应该好好珍惜她才对吧? “阳小姐。”妖魅男子脸色一肃,眉宇那流转风华瞬间凝结成冰冷的神色,他不含感情地瞥了阳晞一眼,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的身体确实不用劳你费心。” “不行!”阳逸沉默了一会,扬起泛沉的脸,直接再次拒绝墨白。 “阳叔叔真要坚持吗?”墨白抬眸凝定那个漫不经心的少女,幽幽含着寒意道:“如果阳叔叔坚决不同意我现在出谷,那请你也别让小语出谷;她留我便留;她走我跟着就走。” 阳晞低了头,狠狠咬着嘴唇,眼底慢慢漾起了迷蒙水雾。 东方语似笑非笑看了墨白一眼,流丽眸光又淡淡掠过那边露出心疼神色的丁香姨,再落在阳晞泛出失望之色的脸上一凝,随即无所谓地在阳逸脸上转了转。 阳逸掠了掠被风拂乱的发丝,眼睛转过丁香姨那对母女,几乎不曾花时间去思考,目光凝定东方语,便立即道:“既然如此,东方姑娘,请你暂且还是留在这里吧。” “我想,你既然将他当成你很重要的朋友,你也不想看到墨白公子的身体再出什么意外吧?” 阳逸那语气那眼神,几乎带着半威胁的味道。 东方语无声撇了撇嘴,知道这个长了满头金发的男子,极端重视自己作为大夫的职业道德。 嗯,还算是个有操守的大夫。 “小语……”墨白温醇嗓音里含着淡淡恳求,眼神却透出一丝责怪。 东方语扬了扬眉梢,无声笑了笑。这家伙每次想达到目的,一定会用这样诱惑的声音来恳求她。不过他的眼神——她就是故意不想将这事提前告诉他的。 “小语姐姐……为了墨白哥哥,晞儿请求你——留下来吧,再留一段时间,起码让墨白哥哥的身体好些,你再走,好吗?” 丁香姨也压下眼底无奈,露出温善的笑容,加入劝说的行列,道:“对呀,东方姑娘,这出谷也不必急在一时,我看你还是留下来,等墨白公子的情况再好些,你到时再走不迟。” 少女扬着眉,明亮眼睛慢慢转动,将在场众人缓缓看了个遍,半晌,才慢悠悠道:“哎,看来今天实在不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某个又恼又失望却不得不作出欢喜的表情,挽留她暂缓离谷的那人身上,闲闲道:“既然大家诚意拳拳;为了墨白的身体着想,我就暂缓出谷回家的计划吧。” 妖魅男子眼眸一亮,长睫掩映间微微流泻出柔柔波光凝洒少女绝丽脸庞。 丁香姨与阳晞对望一眼,两人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已挤出欣慰的笑容。 阳晞看着东方语那张令人妒忌的面容,娇声甜笑道:“我就知道,小语姐姐人最好了。” 少女抬头,眼眸悄然转动着,流丽眼光似富丽锦缎淡淡滑过众人脸上,掠过丁香姨时,微微停凝了一下,然后落在妖魅男子神韵高贵的眉宇,隐隐透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淡淡含笑不语。 东方语就这样戏剧性的被留了下来。 “小语姐姐。”阳晞娇中带甜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东方语从树荫下抬起头,目光从医书上转到了右侧那抹翩飞如蝶的身影。眼角上挑,她有些惊奇阳晞不去缠墨白而在这时候跑来找她。 “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阳晞甜甜笑着,轻灵舞动着色彩艳丽的裙摆。 东方语合上医书,微微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去到你就知道了。”阳晞甜甜笑着,直接伸手去拉东方语。 东方语压下内心不悦,目光泛出淡淡寒意,盯了盯阳晞的手,站了起来,道:“好吧,那你带路。”说话间,她在不动声色间轻轻拔掉阳晞那只拽拉她的手。 阳晞对她的动作似乎恍若未觉,欢声笑着,迈着碎步欢快地走在前面。 在雁回峰下一片云山雾罩的五光丽影里,东方语跟着阳晞到了一个大概距房子有三四里远的一个山拗,那里长了蔓山遍野的果树,都是纯天然,自发生长出来的果树。 时值深秋,正是果实成熟的时候,满枝满树挂着红彤彤的果实,单是看到,就令人垂涎欲滴了。 “小语姐姐,这个地方不错吧?”阳晞甜甜笑着,欢呼一声,就像一只纷飞的蝴蝶朝那些果树飞奔而去。 任谁在果香环绕下,满眼满鼻端都是新鲜水果香气的时候,什么郁闷的心情,什么沉重的心事都在这一瞬间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东方语露出灿烂如星的笑容,也欢快奔了过去,“真是个好去处呢。” 她粗略看了一遍,橙红翠绿里,这些自然长出来的果树居然多达五六种。其中还有一株漂亮的红樱桃。 “小语姐姐,你看这个怎么样?”阳晞在树底下绕出半人身子,举着一只指头大的火红小果,“不会是有毒吃不得的吧?” 东方语很认真地看了看,微微笑道:“那是樱桃,小是小了点,不过它一点毒也没有;相反,对身体还大有益处呢。你可以放心吞了它。” “真的吗?”阳晞欢声笑着,两眼冒出馋嘴之色,她吞了吞口水,飞快用袖子擦了擦那枚红得诱人的樱桃,道:“没毒就好,我看见它就直流口水呢。” 东方语晏晏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问道:“晞儿,你为什么不跟阳叔叔学习医术呢?” 阳晞将那枚樱桃丢进嘴里,咬得吧唧吧唧的响,一边露出满足的神情,一边道:“咳,学习医术这件事,太费心神了,我学不来。” 东方语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随意了采摘了一些水果,之后就与阳晞一道回去了。夹答列晓 但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她们准备到家的时候,阳晞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小语姐姐……我,我的肚子突然好痛……!”阳晞皱着小脸,拧起的眉头泛溢着相当痛苦的神色,她小声呻吟着,抱着腹部蹲了下去,整个人还忽地抽搐起来。 东方语看得心头狂跳,脸色便在这一跳之中慢慢沉了下去。 声音蓦地高扬起来:“阳叔叔,丁香姨,你们快出来,晞儿她出事了。” 最先从屋里冲出来的是丁香姨,她一见阳晞那痛苦的表情,顿时心疼得肝肠寸断,只恨不得能代替阳晞受痛。 “东方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心疼中,丁香姨扶着阳晞,眼神凌厉地盯着为阳晞把脉的少女。 阳逸也在这时闻声快步赶了出来。他不由分说,直接抱起阳晞便往屋里走去。 东方语沉着脸,收敛了眉宇流转笑意,慢慢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夫君,晞儿她怎么样了?”丁香姨一边手足无措地扶着阳晞,一会顺她的背,一会又拍她的腰,看见阳逸从阳晞腕脉上收回手指,忍着莹莹欲滴的眼泪,迫不及待便问。 阳晞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丁香姨怀里,低声地哟哟喊着疼。 看得爱女心切的阳逸也是心疼如绞。 他拧起眉头,极快道:“看症状,晞儿应该是误食了某些有毒的东西引起了腹痛。” 东方语看了丁香姨一眼,目光略略在一脸痛苦之色的阳晞脸上停了停,凝在阳晞那起双脚埋得越来越近的头部,立即急切道:“阳叔叔,我看晞儿是误食了马钱子,看症状应该是中度中毒,其他的先别说,还是先准备药物给她解毒吧。” 阳逸听得心神大震,马钱子的毒性可不是一般的毒,它简直比断肠草的毒性还要强;若是重度中毒者,这毒根本无法可解,因为中毒者往往等不到解药起作用,便会在这种剧毒中头脚相互牵引,生生因肌肉强紧窒息而亡。 “阳叔叔?”东方语皱了皱眉,这时候阳逸居然发起呆来,真是要命。 “我马上去配解药,麻烦东方姑娘先照顾晞儿。”阳逸听到她叫喊,顿时惊醒过来,匆匆吩咐了一下,便急急忙忙转身下去配解药了。 东方语看着他奔跑夺路的身影,心情在这一刻忽地无比沉重起来。想来阳逸也深知马钱子的毒性厉害,这是担忧到乱了心神。 她看了看默默流泪拥着阳晞的丁香姨,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闪过。 她一直与阳晞一道,除了在那片野果林里,她根本没看到阳晞吃过任何东西。这么说,阳晞误食的马钱子是在野果林里? 可是,她在那里并没有看到什么马钱子的果树啊?况且,马钱子味道苦涩,阳晞就算误食,在咬了第一口之后,还会无视忍着那股苦涩味,继续吃下去吗? 丁香姨无意抬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有些失控道:“东方姑娘,晞儿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说要跟你到山拗去采摘野果的吗?你是懂医术的,她为什么会误食什么有毒的果子啊?” 东方语怔了怔,瞪大眼睛看着丁香姨。这话算是直接指责她未尽到“看护”阳晞的责任吗?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她懂医术?她就得充当阳晞的临时监护人? 东方语怔了一下,眉梢稍稍动了动,却没有回应丁香姨。她可以看在丁香姨心疼阳晞的份上,出言不慎而不予计较。 阳逸很快拿了药物进来。 东方语看他又沉又黑的脸上,淌着涔涔汗珠,那分明是急出来的。 顿时悄然让出一旁,让他将解药给阳晞喂下去。 墨白也在随后赶了过来,他看着脸色凝重的阳逸,悄悄拉着东方语出了外面,轻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嗯?怎么回事?”少女略略抬头看向遥远却没有边际的云海,声音含着一抹怀疑与讥讽,淡淡道:“阳晞误食马钱子,中度中毒,丁香姨怀疑跟我有关。” “她中毒,跟你有什么关系?”妖魅男子挑眉,妖惑眼眸流漾出一股森寒气息来。 少女笑晏晏摊了摊手,漫声轻笑道:“谁知道呢?” 一个时辰后,阳晞终于从抽搐中渐渐平静下来。东方语与墨白进去看过阳晞之后,确定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便悄然走了出去,而将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两个时辰后,阳晞终于从中毒昏迷中缓缓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丁香姨守在她床头,阳逸则坐在床沿边上。 “晞儿,你总算醒过来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亲怎么活啊!”丁香姨一见阳晞醒来,立时激动地抱着阳晞脖子,哗哗流着眼泪不胜唏嘘抽动着肩膀。 “好了,阿香,晞儿她现在不是没事了。”阳逸站起来,弯腰拍了拍丁香姨肩膀,安慰道:“你应该高兴才是。” 丁香姨抹着眼泪,又哭又笑道:“嗯,夫君你说得没错,晞儿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我该高兴,咳,我高兴……!” “娘亲,爹爹,我到底怎么了?”阳晞看着他们二人笑中带泪,万分激动感恩的样子,一时云里雾里的,忍不住疑惑问道。 “晞儿,你误食了剧毒的马钱子,差点就……”丁香姨闻言,忍不住又抹起眼泪来,随即又欢喜笑道:“幸好你爹爹医术了得,你总算脱离了危险。” “晞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和东方姑娘不是去山拗摘野果吗?好好的怎么会误食马钱子?”阳逸待丁香姨情绪平稳了些,才皱着眉,严肃看着丁香姨怀里脸色泛白的少女。 “马钱子?我不知道什么是马钱子啊?爹爹。”阳晞斜眼看向阳逸,眼神无辜之极,她皱眉想了想,才期期艾艾犹豫着道:“我在尝试每一样野果之前,都有问过小语姐姐,我才吃的,怎么会误食什么有毒的果子啊!” 阳逸闻言,显然大吃了一惊。 “你说每一样野果在放进嘴巴之前,都曾问过东方姑娘?”阳逸怀疑地挑高眉头,一时摸不清头绪,晞儿中毒的时候,还是那个神色镇定的少女告诉他,晞儿中的马钱子的毒,既然如此,东方姑娘怎么可能认不出马钱子来? 丁香姨闻言,犹豫了半晌,却是朝阳逸使了个眼色,安慰了阳晞几句之后,便拉着阳逸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进去之后,丁香姨还特意看了看外面,接着紧张地闩上门。 阳逸见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问道:“阿香,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还要避人耳目?” “夫君,对不起,事到如今,有件事我现在必须跟你坦白了。”丁香姨看着满头金发的男子,脸上泛出愧色,道:“其实在几天前,东方姑娘还没开口提前要离开山谷的时候,我曾经找过她,暗中劝说她自行离开山谷。” “什么?”阳逸讶异地挑眉,露出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几天前那事,是你暗中劝从她自行离开山谷的?” 丁香姨点了点头,眼神里布满惭愧之色,然而,那惭愧只维持了片刻,随即她把胸一挺,凝望着阳逸,理直气壮道:“夫君,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看不出来什么?”阳逸一头雾水看着她,眉宇中流露出意味不明之意,“阿香,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跟我还用得着绕圈子吗?” 丁香姨幽幽叹了口气,看着阳逸,她的眼神连一丝愧疚也找不到了。 “夫君,咱们的晞儿喜欢上墨白公子了,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晞儿喜欢上墨白公子?”阳逸想了一下,略略勾出一抹笑容,道:“晞儿从小到大没见过外人,她会有这种儿女心事,很正常的嘛。” “夫君,我当然知道这很正常,可是……”丁香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半晌,拧起眉头,道:“可是墨白公子喜欢的人却不是晞儿,你没看明白吗?” 阳逸点了点头,爽快答道:“嗯,我能感觉得出来,看样子,墨白公子应该是喜欢着东方姑娘的。” 对于这种事,阳逸倒是很看得开,看着丁香姨,还安慰道:“不过,晞儿说不定是因为从小没机会接触外人,对墨白公子不过一时新鲜而已,或许根本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夫君,晞儿可不是贪一时新鲜。”丁香姨又是叹气,眼里泛起了忧色,“你是没留意,墨白公子没苏醒之前那一个多月里,她天天缠着我教她厨艺,说是好让墨白公子醒来后,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 阳逸有些诧异地挑眉,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小不喜下厨,而丁香姨又格外宠溺她,根本从不用她到厨房帮手。这个女儿可以说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这方面,丝毫不比外面那些大户人家娇贵的千金小姐差。 丁香姨看着阳逸怔愕的神色,又叹息道:“她那认真的程度,你是没亲眼看见,你若是看到过,就不会说她是贪一时新鲜了。” “这么说,晞儿她真的很喜欢墨白公子?” 丁香姨点了点头,生怕他还怀疑般,又接着道:“你不知道,在墨白公子醒来之前,她每天就待在墨白公子房里陪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跟墨白公子说话……”她说着,忽地抬袖抹了抹眼泪,感慨道:“那情景,我看了都觉得感动,感动过后又觉得心酸,哎,可怜的晞儿……” “她默默为墨白公子付出了那么多,没想到突然来了个东方姑娘,更没想到,墨白公子喜欢的人就是这个意外来客的东方姑娘!” 丁香姨沉默了一会,才满心感触道:“我也是不忍心看到晞儿每晚都偷偷躲起来哭,才暗中劝说东方姑娘离开山谷的,偏你当日还一力阻止……” 丁香姨怨责地盯了阳逸一眼。 “阿香,这你怎么能怪我呢。”阳逸皱了皱眉,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我是一个大夫,当然要对我的病人负起责任。” “是,你要对你的病人负责任,但晞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丁香姨恼怒地白了阳晞一眼,恨声道:“你难道不应该对晞儿负起你做父亲的责任吗?” “阿香,你这话什么意思?”阳逸心里不痛快了。 丁香姨幽幽叹道:“什么意思?尽你的能力让你的女儿幸福,才是你作为一个父亲最应尽的责任。” “阿香,你也是过来人,怎么能将感情看作如此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呢。”阳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就算劝走东方姑娘也没有用的。我看墨白公子不是那种滥情或容易移情的人。” 丁香姨叹着气,挨着阳逸坐了下来,眼神流露出浓浓担忧,“我也知道这样可能没什么作用。但是晞儿是我们的女儿,我总是希望她开心幸福,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为她的幸福争取一下也好。” 阳逸轻轻抚上丁香姨肩头,道:“唉,这种事,我们操心也操心不来,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东方姑娘被你留下来后,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没想到,事隔几天,会突然发生晞儿中毒的事……” 阳晞闻言心头一跳,扭头看定丁香姨有些沉郁的脸,道:“阿香,这种事,没有证据可不能胡乱猜测。我看东方姑娘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哼”丁香姨斜瞟他一眼,却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了!” “我看晞儿误食马钱子的事,就是她故意误导晞儿的。”丁香姨想起阳晞那副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在阳逸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道:“你没听见晞儿说吗?晞儿说她尝试每一样野果之前,都先问过了东方姑娘才吃的,以东方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晞儿是中什么毒那医术那眼光,还会看不出晞儿手里拿的是普通野果还是有毒的果子吗?” “阿香,若按你这么说,那我倒要问问你,东方姑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为什么?”丁香姨半眯着眼眸,眼神幽幽荡着不见底的黑,“当然是对之前我暗中劝她离开山谷的事怀恨在心,要报复晞儿了。” “阿香,我看你是想多了吧?”阳逸想了一下,仍旧坚持道:“你想想,晞儿在屋前中毒的时候,她可是在第一时间高声叫喊让我们知道的,按着你的意思,她若真有心报复晞儿的话,她大可以等晞儿毒发久一点才通知我们,到时候,就算我医术再好,剧毒入骨,我也是回天乏术……” “夫君,我说她要报复晞儿,可没说她想要将晞儿置于死地呀。”丁香姨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浮着一抹诡异光芒,“这些天相处,我们都感受得出来,东方姑娘她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这么做既达到报复的目的,又可以在无形中警告晞儿;况且,你对她始终有过救命之恩,我看她心里总还是念着这点情份的。” “我不相信……!”阳逸自认自己不会看走眼,那个少女眼神明净透亮,绝不会有什么邪恶的坏心思。 “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找她对质呀!”丁香姨眼神半掩,眼底流泻着狐疑与轻屑,“若是她问心无愧,一定不会隐瞒她与晞儿在山拗时的任何细节。” 阳逸点了点头,在丁香姨努力一番诱劝下,终究对东方语起了怀疑之心,他决定亲自与东方语对质一番,以还原事情真相。 一个是他疼爱的亲生女儿;一个是他全心全意救治过的病人。 他衷心希望这件事情只是一件意外,一个误会。 东方语在看见阳逸敲开她的门之后,其实心里已经涌起阵阵寒意;再公正的人,也难免有失偏颇的时候,在阳逸决定亲自前来对质的决定时,他心里的天秤便已失衡,倾斜向了与他是血亲的丁香姨与阳晞。 “阳叔叔,请进。”东方语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的样子,眉宇间淡淡流转着令人不敢忽视的从容气度;阳逸从她微让的位置下,点头走了进来。 少女笑意晏晏看了阳逸一眼,觉得今夜他满头魅力的金发似乎也染了层灰涩。她忍不住自嘲笑了笑,人若带着某种情绪去看东西,无论它原本多么美好,再看在眼里时,它都会黯然失色。 “阳叔叔,你喝茶。”少女勾唇泛出讥笑间,已垂首,动作轻缓有致地沏了一杯茶,递到了阳逸面前。 阳逸看了她一眼,接过了茶,却将杯子直接搁在桌子。他僵直着身体,深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想借此平整心里某些起伏难定的情绪。 少女淡淡瞥过那杯静静搁在桌子上的茶,嘴角含讥无声浅浅笑着,她在等,等阳逸开口。 沉默半天之后,阳逸终于抬起头,直直凝定少女绝世容颜上那一双明亮透澈的眼睛,神态有点局促,声音隐隐含着某种急切,却又在张嘴合上之间重复了数次,才下定决心,慢慢问道:“东方姑娘,其实我来——是有一事想请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 “好的。”少女笑吟吟转了转流丽明华的眼眸,凝落在男子那头在暗夜下再飞舞不起来的金发,笑道:“阳叔叔你说。” 阳逸沉默了一会,心情莫名有些凝重的紧张,半晌,他迎着少女坦然的目光,问道:“你今天和晞儿去山拗摘野果时,她在尝试野果前,是不是事先询问过你,在确定无毒之后才吃?” 东方语想了一下,表情淡淡道:“嗯,晞儿的确曾有问过我。”不过……。 阳逸闻言,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瞬间被人抽走了;心底霎时涌出惊愕,难过,愤怒,惋惜等等各种情绪,一时百感交集,他愣愣盯着少女依旧坦然从容的眼神,只觉得以前自己的坚信是多么讽刺。 半晌,他从错愕中回神,收敛了变幻眼底里的震惊与痛心,有气无力微垂了头,道:“真的问过了。” 少女睁着明亮眼眸,坦然从容点了点头。 “嗯,好,我知道了。”他就这一句话里慢慢转身。 东方语从侧面看着他的身影,只觉阳逸这一刻忽地满身散发出无比失望的气息。她不禁怔了怔,她不过实话实说,他失望什么呢? 少女撇了撇嘴,耸耸肩,回头准备收拾好东西,上床休息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那一瞬,阳逸忽地回转身来,并且以闪电般的速度欺近她身后,手掌扬起,对着她的后颈狠狠就是一记横劈。 东方语在剧痛中缓缓倒了下去。 “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留在这了。免得我左右为难……!” 阳逸这句近乎低喃的话,除了他自己,本该没有任何人听得见的,但有些事情往往会出人意外。 东方语在刺眼的阳光中缓缓睁开眼睛,她抚着仍旧隐隐作痛的后颈,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发觉自她进了皇宫后,就没过一天好日子。整天被毒被打的,真是歹命! 少女睁开眼睛,但意识尚且留在夜晚里,阳逸忽然转身袭击她那一幕里,她愣愣盯着天花板半晌,才发觉这地方陌生得很。 “小语,你醒了。” 温醇的嗓音,淡淡流露着担忧,如醉人春风的声音里隐隐夹着某些压抑的痛楚。 少女倏地扭头看向床侧。 墨白正微微含笑,慵懒地半俯在床沿边上,撑着一双妖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少女抚着发疼的后颈,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嗯,你还是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在这不要紧,关键是你在这就行了。”妖魅男子眼眸转动,轻轻带出一片温柔惑人的气息,“至于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是很重要,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雁回峰下那个山谷就是了。” 少女挑了挑眉,冷笑道:“是阳逸将我打昏,硬将我送出了山谷,你却随后做了黄雀,尾随在后面也出了山谷?” “小语永远是那么敏锐,总能一语中的。”妖魅男子淡淡笑了笑,这是间接承认了。 少女自床榻下来,抱着双臂,斜斜睨着男子妖惑眼眸,凉凉道:“你就这样失踪了,你不担心那个阳小姐会疯了似的追出来?” 男子懒懒一笑,半挑眉半讥讽道:“小语,你以为我是个不长脑袋的笨蛋吗?”他早在确定阳逸返回山谷之后,立即将东方语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眼下就算那一家人找出来,也绝对找不到他们二人的踪迹。 少女顿了顿,双眸随即涌出无限担忧,急声问道:“阳叔叔不是说你的身体远远还未复原?你连夜跟踪出了山谷,身体一定……?” “我没事。”男子刻意露出平常笑容来。然而,就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他快速而又不明显地将头扭向了一边,右手飞快擦了擦嘴角那涌漫而出的腥甜。 他就是死,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小语身陷危险而不顾。 “真没事?”少女皱着眉,低下头来,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她怎么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 “没事就是没事,哪来的真假!”妖魅男子回望她皱高的眉头,忍不住伸出修长手指,轻柔抚了上去,“以后别总皱眉,小心年纪轻轻就长皱纹。” 东方语眯起眼眸,狐疑地盯着他,半晌,确定他的脸色并没什么不对之后,才嘿嘿笑道:“我猜这里是某个城镇的客栈吧?” 墨白点了点头,“是一个叫东林镇的客栈。” “嘿嘿,果然被我猜着了。虽然我们不急着赶回帝都,不过你的身体——”少女斜着眼定定盯着男子,似乎想从他平淡的表情里扒出点什么端睨来。 半晌,少女斜睨着眼,眼神有点恼恨,带点郁闷又含着明显担忧,气哼哼咬牙道:“你既然不肯让我看诊,那先到镇上的医馆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妖魅男子动了动薄薄透凉的嘴唇,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走吧?”少女凉凉睨着他妖魅而苍白的容颜,跳起来,伸手就去拽那俯着床沿纹丝不动的男子。 墨白没料到她那么直接,伸手就来拽他,顿时被她捉个正着,忍不住惊讶挑眉看向少女流丽眼眸,问:“干什么?” “干什么!”少女挑高了眉,瞪大眼睛凑近他妖魅容颜前,错愕盯他半晌,冷笑道:“当然去看大夫,还能干什么!” “我真的没事……”尾音还含在他喉咙里未完全吐出。 墨白一个闪避不及,被东方语用力扣住,带起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苦笑着,一个忍受不住,喉咙一甜,“噗”一声蓦地喷了一口鲜血到少女手背上。 这下,他再想强撑,再想掩饰已经绝无可能了。 这一瞬,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首看着少女手背上那一片血红,灰着原本苍白的脸,完全寂廖地沉默下来。 东方语怔了怔,眼睛在他吐血的动作里倏地瞪大。 “风墨白”少女气恼之余,下意识要跳开骂人,但一看到男子那摇摇晃晃连站也站不稳的身体,顿时又有些心疼又是气恼,忍不住狠狠拖住了他,接着往床上一按,便将男子按倒在床。 而她也被自己过猛的动作一下带倒在床上,还好死不死的,狠狠压上底下那个,只剩可能还不到半条命的妖魅男子身上,少女那微翘的红唇还正正印在了男子薄薄透凉而微带华艳清凉气息的唇上。 第76章 管闲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福利,风墨白咬牙忍着,这一刻他绝对是痛并快乐着。2 东方语接触到妖魅男子柔软而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薄唇,大脑空白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糗事;惊惶失措里她急急忙忙想要爬起来,但她这一惊慌,手肘在忙乱之中再度狠狠顶在了男子心胸上。 被她蹂躏了半天的男子,虽然内心充满喜悦,但身体是绝对痛苦,并且是苦不堪言,苦到无法再用坚强的意志忍受下去。 无奈而压抑的痛苦低哼声,在少女手肘吻上他胸前那一刻,从他薄薄透凉的唇瓣轻溜而出。 听到这声音,少女脸红了,心狂跳了。 别误会,她是因担心墨白而心跳加速了。 手忙脚乱里,她终于不知又暗中撞了底下那个可怜的男子多少下,才终于跳开了那张床。 她跳离起来,立时捂着羞红如霞的脸,往门扉夺路而逃。 “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她一脚跨出门外,忽又记起什么,扭过头来冲里面那个松口气的妖魅男子恨声道:“你放心,我让人来这给你看诊,我绝对不私下询问你的情况,也不偷看大夫开的药方,我会让人将抓药、煎药、到拿药来这,全都让别人一站式流水线的给你做好。” 妖魅男子浑身痛苦难耐地摊躺在床上,闻言,心头顿时泛起无限苦涩滋味。 其实他多想告诉她……! 东方语这转身一去,便去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霞光满天时分,她才再回到客栈里。 推门,床上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少女疑惑挑眉。 “小语,你去哪了?”一去就是半天? 墨白坐在离门不远那右边的桌子旁,懒懒支着手肘在看书。 “你怎么躲在这?”少女侧目看过去,有些怨嗔道。 墨白缓缓站起来,妖惑眼眸流溢出温柔似水的目光,声音含了一丝抱怨的味道,“吃过药,睡不着,你又不在,就起来坐这看看书,好打发时间。” “嘿嘿……”少女也听出他声音里那股不对劲,连忙嘻嘻笑着打算混过去,“我出去买了间房子啊,这就回来迟了;你感觉好些了吧?” 妖魅男子点了点头,他肩上那只懒洋洋的小家伙闻到东方语的气息,立时睁开眯紧的眼眸,欢快扑入她怀里。 “你刚才说什么?买房子?”墨白眼眸略转,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难道打算在这长住?” 少女在房内转了转,想收拾行理什么的,但她转了一圈,发觉根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不是我,是我们。”东方语在他面前停下来,睁大明亮眼眸,幽幽道:“你身上的伤原本就没好利索,又这样折腾着。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肯定好不了。” 她勾唇懒懒笑了笑,掩去眼底那一掬心事,又嘻嘻道:“不过,幸好我们也不用急着赶回去。但,长时间住客栈总归不太方便,人来人往的,一点*也没有。” 墨白淡淡勾了勾唇,眸光折射出柔和而惑人的光彩,暖暖落在少女笑意嫣然的容颜上,这丫头,做事情总那么出人意表。 “嗯,那你在什么地方买了房子?” 说起这个,东方语可兴奋了,她两眼闪闪,绽放着明亮照人的光彩,笑眯眯道:“离这不太远,是一个农户闲置的小院子,虽然简朴,但环境不错,家具什么的也样样俱全,我们只要将自己打包,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墨白微微含笑,略略摇了摇头,眼眸里却泛露出淡淡宠溺的目光,道:“嗯,那我们现在就去新居?” 少女兴致勃勃打开门,走在前面领着他;二人很快到了那个独门独院的农家小院。 “墨白,我已经跟那个给你看诊的大夫打过招呼了,他会每天煎好药,准时送到这来的。” 墨白静静伫立在门外,看着这个只有三四间房,连件象样摆设都没有的,再简朴不过的院子,心底却是暖暖的,满足与欢喜之情油然而生。 锦衣玉食让人物质富裕,但感情匮乏。 而在这里,他与她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却能从再简单不过的生活中得到满足,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满足,是任何富裕的物质也给予不了的满足感。 在这里,仿佛他与她之间又回到了以前在别苑时的日子,不,是比在别苑时更清静自在的日子。他又可以吃到她做的饭菜,又可以在皱着眉头对着苦药汁难以入口时,心安理得享受着少女那带着淡淡馨香的纤指,不客气地往他嘴里塞一颗甜而不腻的蜜饯。 少女在里面转了转,回首却见那妖魅男子在门外静静站着,眼光柔和,妖魅面容上居然隐隐泛出傻笑似的表情,她惊讶得瞪大眼珠,冲到男子跟前,歪着头,举起纤长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墨白,你在门外傻站着干什么呢?快进来吧。” “嗯。”男子淡淡一笑,眼神流漾着无限柔意,“看来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的小管家。” 东方语嘴角抽了抽,斜着眼睨了他一下,挤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自嘲道:“谁叫我天生劳碌命呢。” “你快到里面休息吧。”少女小声咕哝着,指了指东边第一间房,“喏,你就住那间屋子了,你的日用品什么的,我已经买全了,都摆在那屋子里了。” “嗯,我先去厨房张罗吃的。”她说完,推了推那站着岿然不动的妖魅男子,无奈中含着心疼,“你赶紧进去休息一下,待会我再叫你起来。” 墨白含笑点了点头,便举步往那间她指定的屋子走去。 东方语在厨房洗菜切肉的时候,那个浑身气质淡然冷漠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妖魅得跟谪仙似的男子忽地挽了衣袖,信步进入厨房。 “小语,我来给你帮忙。” 东方语自水盆下抬头,目光惊恐地看着男子,手里那一扎已洗干净的青菜吧嗒一声掉到地上,再沾满了灰尘。 她瞪大眼珠将男子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半晌,以十分怀疑的目光盯着他,道:“墨白,你以前曾经自己到厨房煮过东西吗?” 妖魅男子微眯着妖惑眼眸,在少女怀疑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 东方语差点以绝倒的姿势直接后仰倒在地上。 她无奈地抚了抚额,叹道:“我的少爷、大爷、公子,哦不,是世子,你还是赶紧出去吧,这有我就行。”她可不想待会给他收拾烂摊子。 让一个谪仙一样的男子到厨房煮东西?老天,墨白不怕自己遭罪,她还怕头顶哪天忽然降道雷把她给灭了呢! 少女满额黑线,也不顾两手沾满水珠,站起来,使劲就将那男子往外推,“去去去,别到时帮忙将厨房给一把火烧了,那到时你我的口粮都没着落了。” 妖魅男子淡淡挑了挑眉,凝定少女有些气急败坏的俏脸,柔声道:“嗯,小语确定不用我帮忙?没有人天生就会煮东西的,你让我学习一下就好了。” “学习?”少女扬高眉梢,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干笑道:“我的大少爷,你想学习,以后再找个地让你学,现在麻烦你先出去,我快饿扁了。” “嗯,我出去,不妨碍你。”妖魅男子眉目含笑,顺从的走到门口,但却搬了张凳子在那坐着,像个监工一样,看着那绝世少女在里面忙活。夹答列晓 他坐那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结果,看得东方语心头烦燥,连连出糗,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油忘了放,端上桌的饭菜,是她有史以来煮得最难吃的一次。 饭桌上,东方语两眼冒着绝对晃瞎人眼的,闪闪寒光,不时掠过妖魅男子,不过,那个妖魅得跟谪仙一样的男子,倒是一句嫌弃的话也没说,唇角眉宇处处流漫着淡淡温柔笑意,一口口将那些极度难吃的食物咀嚼入腹。 这好歹让东方语满肚子的怨气消散了大半。 天光明媚的清晨,“嚓嚓嚓……”一声声不响,却极富韵律的声音自院子那口水井旁传来。 墨白缓缓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然后伸着懒腰,困惑地走出外面。 院子里,薄薄的金色阳光柔和地映照着少女微弯的背,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精致如画的侧脸。点星似的眸,高挺的鼻,小巧上翘的唇,在阳光中既明媚和暖又瑰丽惊艳。 目光略略往下凝,少女正韵律十足地拿着衣服在洗衣板上使劲地搓。 那衣服……! 墨白眼眸颜色忽地深了。 那可是他的衣服——。 “小语,早啊!”他快步上前,颀长的身影正正挡在了少女搓衣的木板前。他微笑打着招呼,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将少女脚边的衣裳给往外拔了拔。 “嗯,早!”少女略略抬头,瞥了他一眼,“早膳已经做好了,你先去洗漱一下,然后就可以用膳了。” “嗯……你把衣服弄到那边干什么?”少女说完,低头之间,却冷不妨瞄见衣裳自己给飞出一丈外了。 “那个……小语,虽然我有伤在身,但是我的衣裳,我自己洗就可以了。”墨白略略偏着头,避过少女锃亮惊人的目光。他可不想让她看到他脸上尴尬的表情。 “你自己洗?”少女明显表露着怀疑的眼神,语含轻讽问:“你洗过衣裳吗?你会洗衣裳吗?” 她不待墨白回答,径直摇了摇头,又将那些衣服给拿过来,垂首便要继续搓。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她能够期待他会自己洗衣裳? 墨白见状,无奈地撇了撇嘴,有些悻悻然地笑了笑,然而,他目光往下一瞟,顿时脸庞飞红。 少女手里拿着可是他……。 倏地弯腰低下头来,长臂一捞,就要将她手里的衣服给抢过来。 “喂,风墨白,你别闹了行不行!”东方语生气了,因为墨白的动作弄到她满脸都沾到了泡沫。 “你不去那边好好刷牙洗脸吃早餐,在这胡搅蛮缠干什么?” 她瞪他,将手里令男子脸红的衣物捏紧了些。 “小语……”男子温醇嗓音隐隐透着哀求,“那个……就让我自己来洗吧?” 少女斜眼凝着他脸庞上飞过的可疑红晕,有些疑惑道:“你脸红什么啊?不就是一条内裤而已吗?” 墨白那苍白如纸的脸,在她这无所谓的话里轰一声被火给烧着了。 那可是他的贴身衣物,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内裤呀!瞧她说得那无关紧要不以为意的! 墨白那向来平淡没什么波动的妖魅容颜,在这一刻,也禁不住红了又红。 看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还真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可是他……! 墨白悄悄瞄了瞄自顾低头的少女,再度出手偷袭——去抢她手里正拿着的,他的贴身衣物! “风墨白!你到底有完没完?”这次除了脸,她浑身上下都不能免幸,全在妖魅男子那偷袭的动作里,沾到了泡沫。 东方语干脆站起来,睁大明亮眼眸直直瞪他,手里还不忘死死拽着那条男子的内裤,在咬牙切齿怒吼,“真搞不懂,你害什么羞啊?它不就是一条内裤吗?值得你一而再的在这跟我搞偷袭吗?” “小语……。”墨白脸红耳赤中,无奈地叫唤,又要伸手去抢少女手里炫耀似的衣物。 东方语这下可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红晕了,啧啧,那苍白里漫出红晕,妖魅的容颜像雪地里忽然开出了诱人的红樱桃一样,鲜明惊艳而刺激人眼。 她吞了吞口水,忽然玩心大起。 少女故意扬了扬手里那属于男子的衣物,明亮眼眸飞出闪闪邪恶光芒,她凝定男子泛红的脸,眯起眼眸嘿嘿笑道:“想要拿回它,自己洗呀,那就来吧!” 妖魅男子看着她笑意飞扬的眉眼,一瞬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极度惊人的尴尬颜色。 这个丫头,居然拿着他的内裤嘻笑着,往井旁的大树跑过去。 墨白苍白的脸,一刹轮换转变过多种颜色。无奈地露出一丝宠溺的苦笑,摇着头,却忽地拔步朝少女方向追了过去。 “哈哈……来追呀,追得到,这条内裤就归你洗!” 男子那白里泛青的脸,一瞬又红了。脚步更加快了些。 但是,东方语仗着自己灵巧的脚步,左挪右闪,就像逗小狗似的,引得墨白步步进逼,却又暂时拿她无可奈何。 “小语……”墨白无奈站定,妖惑眼眸泛出恳求,“别再玩了,以后我的衣裳就让我自己来洗吧。求你了?” “嘿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流露出来的尽是狡黠与得意之色,露出森森白牙,一脸邪恶道:“现在你想要拿到它,继续来追我吧。” 妖魅男子眸光一转,往她身后瞄了瞄,淡淡笑道:“好。”温醇嗓音仍旧在空中凝聚不散,他颀长的身影却倏地转到了少女身后。 长臂一伸,却是牢牢搂住了少女柔若无骨的腰肢。 “嗯,小语,这回你跑不掉了吧!”男子略略低头,温热气息含着华艳清凉的味道,一下一下撩拔着少女那敏感的耳垂。 东方语猝不及防,被他从背后抱个正着。 闻言,少女不禁红了脸,恨声道:“你用了轻功,还从背后偷袭,不能算数。” “嗯,可你事先没说我不能用轻功,不能从背后偷袭啊?”妖魅男子略略松了手,转到她正面来,眸光转动里泛着惑人的光彩静静凝落在少女一瞬绯红如霞的容颜上。 这一刹,淡淡金色阳光调皮抚着少女白玉无瑕的脸颊,轻风吹过,拂起几缕柔顺黑亮的发丝。男子扣着少女腰肢,微微低下头,两人呼吸历历分明,却在空中交汇抵死缠绵;他可以清晰听到她呯呯如鼓擂的心跳;她可以精确数出他心跳的频率比平常快了一倍。 阳光明媚,宁静美好的早晨,他拥着她,眉宇淡淡流转的温柔里似溺人的水,困顿少女呯呯乱跳的心。 如此良辰美景!如画秀色当前。 男子略略眯起妖惑诱人的眼眸,妖魅的面容缓缓朝少女绯红醉人的脸颊压下去,薄薄嘴唇吐纳着混合了华艳清凉与男性阳刚味道的气息,寸寸俯近少女红艳诱人的唇。 在这样旖旎暧昧的气氛下,在这样美妙静好的清晨中,少女紧张地别过脸,下意识让长长浓密的长睫垂下明亮清澈的眼眸。 东方语已经可以感受到男子在略显急促的呼吸里,薄薄透着微凉的唇瓣只差少许就吻上了她的唇。 但是,这时,脚下“呯”一声惊天巨响将这刻美好旖旎的气氛瞬间破坏贻尽。 原来墨白在略向她下压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踢到了她刚才洗衣裳的水盆,那满盆的泡沫随着他这一踢,很不给面子地全部倾倒出地面上。 墨白无端被这一声吓了大跳,暗恨之下视线往下瞟了瞟,滑溜溜的泡沫有一部份溅到了他靯里;少女这时红着脸,两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就在这轻轻一推里,墨白正甩着鞋里的泡沫,意外被她来这一下,整个人突然失衡,接着在这些丰富的泡沫里,打滑、跄踉、摇晃,大概要在少女惊讶的目光里摔个四脚朝天。 他蓦地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将要与大地接触的身体给优雅地直立了起来。 但是,他虽然幸免了亲吻大地母亲的命运;他这一挺一跳,原本被他不知何时从东方语手里顺走的那条内裤,就在这些迅捷漂亮的动作里,好巧不巧地甩出了他右手,在他立起站定的瞬间,漂亮的自空中降落,当头罩在他妖魅如仙的容颜上。 “哈哈哈……”少女本来有些心惊肉跳看着他那跳脱的动作,在这一霎,男子被自己的贴身衣物当头罩顶的时刻,她再也忍俊不禁,当场毫不留情面地笑得花枝乱颤。 “墨白,你这模样实在太搞笑了……!哈哈……你千万别生气,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少女捧腹狂笑中,风华绝世的容颜明艳流光转动,霎时看得某白小腹一紧。 从此,那个妖魅得跟谪仙一样的男子,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男子,那谪仙一样高大的形象在她心里轰然倒塌。 墨白看着笑得恣意张狂的少女,扯掉罩顶的衣物,无奈地摇了摇头,垂下妖惑生华的眼眸,在心里落下重重惋惜的遗憾叹息声。 哎,多好的机会……生生给这条可恨的内裤给毁了! 真是成也内裤,败也内裤! 日子就在少女得意张狂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里,在男子偶尔低叹包含着无奈又宠溺的温醇嗓音中,如梭而过。 自那天的内裤争执事件后,墨白再找不到机会一亲芳泽了。 这天傍晚,霞光未央,少女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饭,略垂的眼眸掩映着重重心事,她心不在焉挟着菜,咬着饭,可美味的饭菜在她嘴里却味同嚼腊一般。她不时抬头瞟着天际那逐渐暗淡下去的光彩,心神越发显得不宁。 墨白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关心道:“小语,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看天色?” 少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轻松正常些,于是,她抬起明亮眼眸,露出吟吟笑意,慢腾腾道:“我只是觉得天空东南角那里的晚霞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晚霞漂亮,忍不住多看? 才怪! 墨白动了动嘴唇,压下心头那一抹疑惑。 唇角微微上扬,勾出美妙天然弧度,柔声道:“想看晚霞,你不如坐到我这个位置来,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少女扯出一抹牵强笑意,继续低头吃饭,想了想,道:“嗯,不用了,还是赶紧吃饭吧,我已经看够了。”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来。那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像一颗硕大的明珠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徐徐往高远的苍穹上托起。 东方语倏然从睡梦中醒来,一眼便瞥见窗外那轮已挂在半空的明月,顿时心下一震,她怎么会突然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死……。 她眯起眼眸想了想,是墨白那个家伙暗中点了她的穴道。 墨白——? 少女忐忑不安中,急忙从床榻跳下,直接往墨白所住的房间奔去。 门虚掩着,她呯一声推开了门,两眼往里一望,朦胧清亮的月光隐约从窗户透了进来,但那张床榻上,被褥叠放得十分整齐,根本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墨白根本不见踪影。 这一惊,东方语顿时心头狂跳。 今天是月圆夜,她早防着墨白发狂,特意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的,为什么墨白非但没有在她的安眠药作用下,在房内熟睡,反而不见了踪影? 她努力深呼吸了几下,令自己在最快的速度里镇定下来。 将这些天墨白所有可能可疑的地方在脑里细细回忆了一遍。但——没有,她与他朝夕相处,却没发觉他有任何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这个时候,墨白,究竟躲到哪去了? 她不敢想像,以他那身根本恢复不到三成的功力,他避开她,在月圆夜偷偷躲起来,他能否捱得住这个漫长的夜晚? 不敢再迟疑。东方语随身带了些药物,立刻出了门,往附近可能隐蔽藏人的地方奔去。她一定得尽快找到墨白才行。 月色冷清凄凄如幻,像披了层朦胧的轻纱,令人看什么都不真切。 东方语在焦急煎熬担忧中,将附近的地方都找遍了,月亮一点点往西沉去,冰凉的夜风习习张扬吹起。她拖着无比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如铅的脚步,将所有她找过的地方又重新再找一遍,她觉得墨白一定不会躲太远。 离她住的那个简朴农家小院大约两里地,有一座只长草不见树的矮坡,她坐在被露水打湿的草地上,歇息了一下,然后决定翻过矮坡,到另外一面再去找找。 翻过矮坡南面,冷清幽幽月色下,是一片无垠无尽的芦苇荡,在猎猎冰凉的寒风中摇曳摆动。 东方语在山坡上凝望着这片望不到边际的芦苇荡,心下突然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她之前在周围的地方都找遍了,唯独忽略了这片一望无垠,如若平地的芦苇荡。 东方语闭上眼睛,想了想,如果她是墨白,她会选择躲在什么地方度过这个难熬的月圆夜? 她记得在别苑那次,成刚带她去看那个地下暗室,坚硬花岗岩砌起的墙壁,手臂粗的大铁条,海底万年玄铁打造的铁链……,那个妖魅男子状若疯狂,失去神智双目赤红,嗷嗷发狂的模样……每逢月夜降临,她脑海里都会不自觉浮现出那晚极度震憾的一幕。 每一回月色明亮的月圆夜,她心底都会似被什么紧紧揪扯一样,隐隐生疼,痛感不明显,但时刻伴随纠缠在心底,无休无止。 少女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往耳后掠了掠,她定睛凝望那片在寒风中摇摆的芦苇荡,良久,迈开沉重步伐,尽量快速地往它的中心地走去。 孤月幽冷,夜风凄凄,月色静柔,寒意寸寸侵袭少女单薄的身体。 高茂过人的芦苇自成严密的卫阵,绒白带黄的花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了她一身,有些直接钻入她脖子里,有些粘在了她眼睑与脸颊上。 但她顾不得弄出来,因为这成遍都是芦苇,她根本弄不了那么多。而芦苇那又长又利的叶子就像一把把锋利的薄刃一样,无论她怎么遮掩裸露的肌肤,仍难免被叶子刀刀带出血痕。 她就这样焦急担心中,直直不停趟入那片茂盛的芦苇荡,任由那些冷漠无情的芦苇用它自身的优势,将少女割袭得体无完肤。 除了那些恼人的绒花,细长尖利的叶子,脚下还是一片水泽,她想走快一点都不可能,每走一步,除了在身上增添无数伤痕外,脚下还带起泥泞与水花。 她就这样,大概在这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里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慢慢走到了它中心地带,借着冷清的月光,她隐约可以看见大片芦苇里,包围着一块矗立泥泞的大石头,那石头约有两人高,须三人合抱才可能抱得过来。 她在看见这块石头时,心脏骤然急剧跳了跳。她心神一凛,隐隐觉得那不是块寻常的石头。 少女警剔地看了看四周,轻轻拔开阻碍视线的芦苇,睁大眼睛往那块巨石看过去。 冷清月色下,石头上居然打横隐约泛着幽幽刺人的冷芒。 东方语愕了愕,什么东西能够在月色下反光?那又黑又反光的东西似乎是被人捆着巨石一样……。 捆……! 东方语心头狂跳不止,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她顾不得那些碍事的芦苇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在这一刹,她惊喜中夹着惊恐,直直艰难地拖着脚步往那边的巨石趟去,眼睛一直定定盯着那块石头,不敢稍稍偏移一分。 距离越来越近了,她终于可以看清捆着那块石头的东西,确实如她所猜测般,是沉黑而粗韧的锁链。 眼泪忽然便从眼眶滚滚而下,虽然她看不到巨石的另一面,但她已经可以肯定,墨白一定就在那里,他在发狂之前先用锁链将自己牢牢锁了起来,以免有可能误伤到别人。 但是——东方语几乎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如果墨白真将自己绑在巨石另一面,按此时的天色看,他应该正在最颠狂的状况,可她为什么没听到一点动静? 疑窦横生,东方语更加焦急得不行。 几乎是双手双脚同时并用,又爬又滚的往那块巨石奔去。 但脚下那原本只是没足的泥泞,却在她惶急不觉间,渐渐深了,从足面一直往小腿膝盖延伸,直至完全没过腰际。看着那块石头越来越近,却总过不去,她才惊觉自己行动越来越艰难,这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如果墨白在这泥泞里泡上大半晚,那他的身体岂不是更加伤上加伤? 接下来,东方语虽然焦急,便不敢大意了,她担心脚下的泥泞在越往中心地越有可能是沼泽地。 一步步费力挪动中,她终于靠近了那块用粗锁链捆着的大石后。 幸好,脚下还是实地,虽然泥泞及胸,好歹不是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会直往下陷的沼泽。 少女抹了抹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湿湿带着苦涩微温的液体,慢慢往巨石另一面转过去。 她不敢惊动墨白,因为发狂中的墨白根本谁也不认得,她若贸然靠近,只会被墨白那超级厉害的掌风所伤;她不怕受伤,她只是怕自己若伤倒在他掌风下,便没有人能在这一刻救治他。 而他若在清醒过来后,看见她伤在这里,他一定会十分内疚,到时他的伤就更加如雪上加霜了。 东方语小心翼翼摸索中,似乎忘了一件事,若是按照她以前在别苑时所见,墨白发狂时的情景,此刻,毫无武功根底的她,根本不可能靠近这大石周围三丈距离内。 脚步再缓,即使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少女仍旧转到了巨石另一面,微微可以看见泥泞上那一片银白的衣衫。与那无力散落在肩头上那缕缕惊人心魄的寸寸白发。 东方语只觉自己的心,这一刻,痛感袭来,强烈得差点令她窒息过去。 一步两步,终于完全转到了巨石另一面,冷冷月光下,男子紧瞌双目,似乎没有气息般垂着脑袋。嘴里还紧紧咬着一块圆木。 东方语在看见这一幕,脑袋轰一声炸响,完全陷入极度空白中。 墨白他……他……? 震惊呆滞了半晌,她才缓缓再动,巍颤颤伸出再看不见一寸白的手指,往男子那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容颜递去。 气息轻浅而绵长,微弱缓慢得近乎没有。 少女双眼轻轻一眨,成串成串的眼泪便哗哗往下掉。 他一定是因为原先伤重未愈,又发狂了这半夜,伤势更重了,才会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可是她惊喜的同时,却又陷入了无限抓狂中,因为那条又粗又沉的大铁链,足足在墨白身上捆了五圈之多。接口处被墨白用坚固无比的大锁给牢牢锁了起来。 她扯了扯那条铁链,顿时焦燥得近乎绝望;没有钥匙,以她那微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弄开这条大铁链,如果她不能尽快将墨白弄到干燥的地方去,墨白这身体恐怕……。 不,她不能着急,她要冷静,这时候,一定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尽快想得出办法救墨白。 少女闭上眼睛,不停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议。 深呼吸了十几下之后,她倏然睁开双眼,那明亮流丽的眼眸里,一时眼波如潮,流转中光彩熠熠。 墨白在陷入疯狂前,不可能像在别苑里那样,将钥匙藏在离他身体够不着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他知道,除了他,极有可能没有第二个人到这来,那他一定要将钥匙藏在他可以够得着的地方,那个地方却又不会让他在神智不清时,误将钥匙弄丢才是。 东方语站在他跟前,盯着他和那块光滑的大石,思考了一会,只见她忽地双目放亮,唇畔噙出一抹浅浅笑意,飞快伸手往男子身上某个地方摸去。 解开锁链,东方语看着那片一望无垠的芦苇,又开始犯难了。 想将墨白弄到干燥的地方,一定得将他弄出这片芦苇荡才行,但是——她低头环视了一眼自己,坚决而无奈地使劲晃了晃脑袋,她无论如何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目光定定盯着那条锁链半晌,她忽尔抿唇一笑,又重新将锁链给锁好;然后顺着锁链爬到顶部那平整的石面上,再用锁链缠着自己双腿,预防稍后用力时不小心将自己给坠下去,再然后,她才趴着石头,吃力地将昏死中的男子一点点往上拖。 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将墨白给弄到石面上来。东方语不敢迟疑,连淋漓大汗也顾不上擦拭一下,立刻喘着粗气,滑下来趟入芦苇荡里,她得尽快找人来这帮忙,将墨白给抬出去。 令人倍觉煎熬的夜终于慢慢过去了,天际那一轮硕大的圆月也渐渐沉到地平线下。 在六个年壮小伙的帮忙下,东方语终于将墨白从芦苇荡里弄回到那个简朴的院子。 这个时候,她顾不得墨白再三严厉禁止她把脉的忌讳,以这个小镇上的大夫,那点微末的医术根本不可能救醒墨白。 然而,就在她紧绷的心情下,她三指刚刚搭上男子腕间微弱跳动的脉搏;昏死多时的男子忽地暴睁开双眼。 少女惊愕中呆了呆,似乎每回都这样,她一碰他的手腕,他立马就能清醒过来;她一阵惊愕,但很快便回神,她以为墨白会像以往一样固执地甩开她的手,然后用冰冷而伤人的语气,近乎无情地严厉叱喝,将她赶到一边去。 她可不等墨白发作,直接恼怒道:“风墨白,你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再说什么,你的事,不用我管的屁话!” 她狠狠瞪着他苍白透明的脸,冷冷道:“否则,我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以后再也不管你的闲事!” 第77章 风络,你牛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谁知她恶形恶状恼了半天,那气息微弱的男子只静静看着她仍旧沾染污泥的脸,淡淡道:“小语,你把脉吧,我不会再瞒着你。2但——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可以吗?” 少女对他一时失常的反应,有些迟滞的回不过神来,凝望他那双妖惑眸子半晌,她发觉那双极为动人的眼眸里竟然满泻着落寞与疼痛,甚至有一丝隐约的自卑泛过。 她当下怔了怔,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居然从墨白眼中看到那种神色,他不让她问为什么,是跟他眼底深藏不露那抹自卑有关系吗? 然而,这种时候,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不再拒绝让她看诊就好。 至于其他的,暂时统统扔一边去,无论什么都没有先救命来得重要。 虽然这医道最基本的“望闻问切”四要素被他硬生生拐了一样,就如四条腿的大象被人弄残了一条腿一样,走起路来难免缓慢而难看,但至少还有三条腿支撑着,那瘸腿笨重的大象仍然能够走路。 见她点头,墨白浓密长睫垂下,再度陷入了昏迷中。 东方语不敢稍有迟疑,立即专心将三指再度搭上男子腕间微弱跳动的脉搏。就像能够感应到男子那垂危,正在渐渐消失的生命力一样,那只一向懒洋洋的雪貂,它此刻安静地伏在床头上,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双瞳居然泛出有如人类的担忧之色。 看得东方语心头震了震,心底那漫无边际的惊恐似乎因为有个同伴而微生安心之感。 把完脉,少女又仔细查看墨白身上其他症状。 半晌之后,她停了下来,眉头却在沉静中皱得老高。 墨白的身体真可谓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一个多月前,他为追查那批失盗的库银,那些被阳逸医治得缓慢结枷的表面外伤,在他昨晚月圆发狂时,重新被他磕裂无数,再加上在冰冷的泥泞里浸泡时间相当长,那些复裂的伤口以急剧的速度在发炎化脓。 这些皮外伤只消一段时间好好敷药,便能痊愈,所以治疗外伤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令人焦心的是,他那时所受的严重内伤,因着月圆夜而一再二反复受重创,基本将他体内那残存的一点点维持心脉的精气都给消败光了。 当然,这严重的内伤最主要是武功内力方面的重创,这些伤再重,只要他还有意识,就能慢慢重新修炼,进而达到自行复原的目的。 最严重最令人觉得棘手的是,盘桓在他五脏六腑内年深日久的数种剧毒。 万幸的是,这些剧毒曾被内力极强的人给逼在了肺腑,墨白才能活到现在,但也因为这样,他才会动不动就咳嗽不止,每次咳起来还痛苦之极。 难怪她每次见他咳嗽时,他都在拼命压抑着。 即使这样,那个曾将他体内剧毒逼在一处的人,也无法将毒素完全逼出他五脏之外,除了大部份残存盘桓在肺腑之外,另外各个脏腑都已被毒素侵蚀,并且随着血液运行,毒素完全融进了各条血管里,都要完全清除这些毒素,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而他的身体经年累月被毒素折磨侵蚀着,依他现在的情况看,只怕是活不到……。 东方语眯起眼眸,心下狠狠疼痛了起来。心情在这一霎竟沉重到从未有过的程度,冰凉冰凉中坠不到底。 究竟什么人如此狠心,对一个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就下如此毒辣的狠手? 墨白以一个世子之尊,应该被金尊玉贵,精心细致呵护照顾着才对,真难想像,当时尚是童稚幼龄的小小婴儿,墨白是怎么活过来的! 据她诊断,他体内那数种剧毒,绝不是一朝一夕给人下到身体内的,而是慢慢长年累月的往他幼嫩的身体一点点积累增加。 她忽然想起,似乎她从来没听墨白提过一句有关安平王府的事。就连一个字也没有。 少女当下忍不住发出沉重的叹息声。叹息声里夹杂了太多情绪,心疼,怜惜,感慨,揪痛……各种情绪混合交织在一起,令她顿时有种难以透气的压抑窒息感。 沉痾顽疾,即使是她,也感到束手无策。 如今,只能用最保守的方法,先压制住他体内一直用内力压下的毒素才行。 东方语静静思忖了一会,才终于提笔刷刷在宣纸上写下药方。 接下来一段日子,东方语每天忙碌于抓药、煎药、喂药,看护那个一直静静沉睡的男子。 在这种没日没夜的焦燥担忧煎熬中,东方语很快瘦了一圈。 五天后,墨白的病情终于在她的努力下给稳定了下来。 妖魅男子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看到的是伏在床沿边上打着瞌睡的少女,那风姿绝世的容颜上,皮肤蒙了层暗影,眼皮下多了圈深深的眼圈,而原本富有弹性与光泽的脸颊,不但失了光泽没了弹性,就是那白里粉红的脸颊也深深陷了下去,下巴更是尖削得吓人。 墨白看她这一眼,心里顿时便被她的极度清瘦狠狠刺痛了。他无声叹了口气,握了握被褥下的拳头。思考了一下,随即在心底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 他伸出手,正想轻轻抚上少女那头同样失了光泽变得暗哑的秀发。那只一直伏在床头的雪貂看见他醒来,竟然欢喜得上窜下跳,并且发出极为兴奋的“咯咯”声。 墨白刚想制止。少女却在雪貂的兴奋声里惊慌地睁了眼睛。 “小语……”嗓音依旧温醇悦耳,只是因为失水,而略略有些沙哑。“辛苦你了!” 少女扬起眉梢,明亮如昔的眼眸流漾出满满的欢喜之情,她勾唇,明媚惊艳地吟吟笑开了,“墨白,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嗯,我一定会好的。”男子虚弱地笑了笑,妖惑眼眸淡淡流泻着无限柔意,含笑道:“我可不敢砸了你东方神医的名誉!” 还记得用她说给他听的,风络那混蛋形容调侃她的话来取笑她,看来他恢复的情况比她想像中要好。 少女眯起眼眸,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闲闲道:“哼,你知道就好!” 之后的日子,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避开病情不谈,而整天谈些无关风月的趣事,逗乐自己也逗一逗别人。 在这段他们之间最平静的相处日子里,两个人默默流转的感情似乎渐渐到了另外一层境界,似乎将两人的心拉得近了,又似乎将两人的心推得更远了。 这天午后,东方语出门抓了药,匆匆便往回走。竟没有留意到这个一向平静的小镇忽然喧闹起来。 就在她身后不到一里的地方,大队官兵戎装霍霍自小镇的道路上通过。 由大队官兵开道的中间,一个骑着千里良驱的男子,那只握缰绳的左手小指上,赫然套着一只血红玉环,那红艳如生的血色,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几缕灼眼的光芒。 他偶尔转动的眼神幽深若潭,泛流着令人见之心惊的目光,正缓缓无意识在前方掠动,一里外那抹水蓝色的纤弱身影在拐弯前,恰恰被捕捉到他幽深的眼帘里。 他蓦地眯起眼眸,不敢置信地定睛盯了好半晌,直至那抹仿若精灵的水蓝色快要消失不见,他终于十分肯定,那就是他让人四下寻找,却一直觅不到踪迹的人。夹答列晓 他心里顿时欣喜若狂,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温雅平静,丝毫不露声色。 只有他手背在一瞬突起的青筋,无意表露了他此际的激动与紧张。 “周信,快追上前面那道水蓝色人影。”他忽地扬起右手,指着前面已然消失在视线内的一抹水蓝,又紧接着重重加了句,“一定不可以跟丢了,否则自己提脑袋来见。” 周信尚在懵然不察中,随他手指往前面张望了一眼,正疑惑发愣着在想:他没看到什么蓝色的人影呀?太子殿下莫非出现幻觉了? 却在霎时又听到风络后面那句语气极重的命令;周信顿时不敢迷糊了,揉了揉眼睛,瞪大了往前面再望,但依然没看到有什么人影啊! 当然,周信这时是绝对不敢公开质疑,风络的命令的。 如果风络坚持有,他就是变,也要给风络变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来。 于是,还在疑惑中,周信脚下却已如离弦的箭般,往拐弯处飞奔了过去。他一口气狂奔了两里,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小院大门关合前,瞄到了一抹疑似蓝色的衣裳。 周信喘着气,快手快脚跟了过去,举起手正要用力拍门;身后忽地传来了“跶跶”的马蹄声。他扭头一看,风络已经扬鞭策马,十分快捷地追赶了过来。 “怎么样?看到她进里面去了?”风络勒住缰绳,直直驱马在院门前立定。 “太子殿下,属下只来得及看到小片蓝色的衣角,并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太子殿下你刚才说的人!”周信略略垂着头,声音很是清晰,他一向诚实,所以这话说得毫无愧色,也不怕风络治他的罪。 “哼”风络看了看紧闭的院门,眼眸溅出一片冷芒,他低低冷哼一声,沉沉道:“要知道是或不是,这还不简单,赶紧的把门叫开,进去一看就成了。” 周信嘴角无声微微一抽,他刚才不是正想拍门来着,不是你太子大驾追了过来,他现在已经进入里面,窥得那蓝衣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当然,他心里议论着,手里是不敢迟疑的,当下再次举起手,将那两扇紧闭的院门给拍得“呯呯”作响。 “谁!”冷漠的男声自门内淡淡传出,那听着明明温醇的嗓音却教人深深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来,“拍个门也如此粗鲁,知不知道损坏私人财物同样违反法纪?”略含不耐而冷漠的声音里,门慢慢从里面打开了。 一袭飘逸如雪白衣里,男子妖魅惑人的容颜清晰显露出来,顿时惊吓门外一大片人。 周信惊喜莫名里,下意识叫道:“白世子?” 他的声音立即引起另外一个男子的注意。 几乎与此同时,妖魅男子略略抬了视线,往旁边骑在马背上的男子看去,惊讶自妖惑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淡淡道:“太子殿下?” 这毫不起眼的院子,门里门外,一个白衣如雪,容颜妖魅惑人,气质冷漠绝尘,胜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个黄衣加身,俊俦冠绝天下,温雅高贵,眉宇隐隐自成一股尊贵的威压气度。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有着同一个祖宗,身上流淌着相近的血脉,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幽深冰冷探不到底的目光,与一道魅惑流彩难测深浅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不期而遇,却在相遇这一瞬间激溅出大片四射的火花。 火花飞溅过处,皆灼得人心底里顿时一片惊恐惶惶。 “本宫知悉白世子一向行踪飘忽。”太子风络淡淡开口,幽深目光里,谁也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情绪,他稳稳坐在马背上,以居高临下之姿瞥过门内那妖魅男子的脸,眼神里泛出一抹天生的倨傲,含着讥讽道:“却不想,白世子的行踪竟然飘忽至此,在这个偏远的小镇都能遇见白世子,还真令人欣喜。” “哦!”墨白略略抬头,视线直直扫过风络温雅俊俦的脸,温醇嗓音同样透着莫名寒意,淡淡道:“彼此彼此。太子殿下有心,本世子也偶有闻悉太子殿下你心系万民,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偏僻小村庄为百姓排忧解难,甚令东晟天下臣民欣慰。” 风络幽深眼神淡淡瞥过妖魅男子隐隐含嘲的脸,冷冷笑道:“白世子身居户部要职,却在这偏远小镇纵情山水,是不是有失职之嫌?” “哦,多谢太子殿下提醒,细想起来,本世子似乎确实不太称职。不过……”妖魅男子忽地挑眉,唇角微微上扬,噙出一抹浅浅美妙弧度。 他妙目一转,便流溢出惑人的光芒来,“据世子所知,那个传有疫情的小村庄似乎离此地尚有一百五十里远。当然,有太子殿下亲临,那个叫慕天村的小村庄,什么疫情都早早被控制了,不过本世子有些困惑,据说慕天村的疫情是控制住了,但在未得到控制之前,它的疫情已经向周围扩散了,未知那些被扩散的周围,是否包括到眼下的东林镇呢?” 就站在两人旁边的周信此时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聋子,他一点也不想听到这对血缘关系上是堂兄弟的对话,连一个字都不想听进耳去。 他们这番你来我往的明讽暗刺,反唇相讥说得畅快淋漓,他听得可痛苦了,随时得担心着日后哪天脑袋忽然就被迫搬了家。 风络高倨的视线想要越过门内,那个妖魅却站定如墙的男子,往内窥探一番。不料却被墨白给挡了个严实,隔绝得彻底。 风络没有接着墨白的讥讽,而是忽地转了话题,眼神意味不明道:“白世子,独鹤雅居,山水怡情,这么好的地方,不邀本宫进去坐坐吗?” 墨白略略垂下眼眸,暗暗嗤笑了一声,风络这是明着要以身份压迫他吗? 可惜他从来就不吃这套! 男子轻轻拂了拂如雪白衣上的皱褶,脚下微微挪了挪,颀长的身体一正,整个人便如一株临风玉树,牢牢地岿然不动把守着门口。 “太子殿下见笑了。”妖魅男子眸光妖惑里,难掩隐隐寒光直逼风络面门,“实在抱歉之极,这里陋居斗室,墨白绝对不敢以此等鄙陋之地招待殿下;以免玷污了太子殿下你高贵的身份,将来影响到殿下金尊玉贵的气质。” 这是明着直接拒绝了! 风络眼底霎时激涌出一股凛冽煞气。 墨白静静伫立在门外,妖惑目光漠然而坚定,迎上风络那霸气凛冽的眼神,丝毫不见畏惧胆怯之意。 “墨白,我好像听到你在外面跟人说话,谁呀?” 娇脆悦耳的声音仿若天籁自院内飘过来。 周信顿时激动欢喜无比,就差蹦起来双手挥舞欢呼了,这声音——熟悉,动听,简直太及时了,绝对是解决眼下僵局的救星。他怎么早没想起,他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最喜欢穿蓝色的衣裳。 怒意正在极速飙升的风络怔了怔。这声音——不是那个令他找寻多时,而一直没有消息那人吗? 这声音。妖魅男子略略有些无奈地侧身回首,温醇嗓音里含着淡淡宠溺的柔意,道:“哦,没什么,问路而已。” 周信瞅准墨白侧身那一瞬时机,忽然像条滑溜的泥鳅般从那一丝空隙里钻了进去。 一进去便立即高声嚷道:“东方姑娘……!是你吗?” 周信可不给墨白将他驱赶的机会,彻底奉行人未到声先至的守则。 自厅内往外走的少女一听这呼唤声,脚步微顿,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笑眯眯走了出来,“嗯,周信,我们又见面了。”周信出现在这,意味着那个身份尊贵的人也就在这了。 以前从来不认真归纳的立场问题,在这一刻,忽然在东方语脑里飞速且清晰的一一浮现出来。 这就是说,在门外与墨白说话的并不是什么问路的过路人,而是风络那个祸害人的混蛋了!一想那个人,她脸上吟吟笑意不禁僵了僵。 少女扯了扯嘴角,眼眸微闪,流转出点点渗人寒光来。 周信瞄见她那清亮惊人寒光隐隐的眼神,有些心惊胆颤道:“东方姑娘……,太子殿下就在门外,你看……?” 我看……?我看什么看! 少女略略撇过头翻了翻白眼,没看见本姑娘现在正走出去迎风络那个混蛋吗? 周信看着她那迈得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脚步,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声催促,一味在心里阿弥陀佛,希望太子殿下不会怒火中烧;一会又期盼白世子不要将话说得太绝,抹了太子面子,外面那么多人看着,若太让太子下不了台,那……。 周信心中念念叨叨,脚下像生风般,三几步就走在了那个慢吞吞,似在这个光秃秃的小院欣赏什么沿途美丽风景似的少女前面去。 好半晌,东方语才慢条斯理走到那个妖魅男子身后,伸了两指戳了戳男子腰眼,压着声音闲闲道:“嗯,墨白,麻烦让开一点,我出去迎一迎路人。” 少女说前的半句的时候,墨白那妖魅容颜蓦然沉了沉,听到后半句,那妖惑眼眸便忽地溅出一片浅浅笑意。 路人! 心道:嗯,小语这个词用得好。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少女懒洋洋的语调里,没多少真心恭敬的成分,就连那看似行礼的动作也随意率性得很。 风络乍见那一抹蓝衣少女自妖魅男子身后转出来,心情霎时是又喜又惊。喜的是他终于还是在这里碰上她;惊的是她竟然与他的对头在一起。这惊喜过后,他满心不是滋味的同时,心底立即起了隐隐怒意。 风络仍然高踞马上,以极端的高度优势俯视着那个嘴角含着微微笑意的少女,缓缓道:“东方姑娘,还真是好久不见呢。” 他眉梢上挑,幽深眼眸微微一转,俊俦面容露出三分笑意,道:“东方姑娘打算就站在这和我说话吗?” 丫丫的,你是强盗还是土匪啊! 少女有些恼怒地斜眼睨了他一下,见人就要登堂入室! “太子殿下骑在马背上视线一定极好了,我以为太子殿下不过偶然路过而已。”是你自己连马都不愿下,能怪谁呢。 “我渴了。”风络自马背上优雅地一跳而下,悠然踱到少女跟前,笑道:“东方姑娘能请我进去喝碗水吧?” 东方语挤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闪着明亮眼眸,道:“当然。太子殿下里边请。” 风络优雅拾步而入,在那仿若玉树屹立的妖魅男子前站定,凉意隐隐道:“嗯,想必白世子不会介意本宫进去讨碗水喝吧?” 墨白略一抬眸,妖惑目光淡淡瞥过风络,道:“太子殿下肯纡尊降贵,是我们的荣幸。” 旁边的周信嘴角无声扯了扯,想不到白世子变起脸来,比太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刚才还堂而皇之以什么陋居斗室推搪太子,东方姑娘一出声,他立时就荣幸之至了。 “如此”风络略略一顿,幽深眼眸泛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脚步随即往门内迈进,“本宫叨扰了。” 墨白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仍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淡淡道:“太子殿下,请。” 太子入内,跟在身后负责保守的官兵们自然也应该入内的,但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那院子实在太小了,就算让人站得满满当当,也无法同时容纳下几百官兵。 东方语走进里头,看着那些正呼啦啦往小院挤的官兵,连忙道:“太子殿下,请他们暂且在外面守候片刻吧,你看这地方?” 要喝水?可以,她拿水桶挑出去,让他们自己分。 风络看着少女那流光隐隐跳动的眉梢,懒懒在空中挥了挥手,道:“你们退出去。留二十人在此即可。” 东方语倒了一碗温度适中的水递过来,风络接了碗,却只轻轻呷了一口,便将碗搁在桌子上。见状,少女懒懒挑了挑眉,她知道风络讨水喝不过借口而已,但这混蛋未必也太不会做人了吧,当着她的面,好歹将这事情做全了! “东方姑娘,当初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风络坐在厅堂的首座,右手楷着衣袖搁在桌子上,他每说一个字,手指便在桌子上轻轻敲一下。 少女淡然迎上他幽深波谲难辩的眼神,扬起微微笑意,理直气壮道:“哦,我担心慕天村周围其他的百姓呀。” 风络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看定她笑意嫣然的容颜,明知她在撒谎,偏还配合着露出疑惑之色,挑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少女神色一正,严肃道:“嗯,太子殿下莫非忘了,当日虽说慕天村的疫情被控制住了,但在此之前,疫情已向周围扩散;当时因为太子的缘故,我等才在那个地方滞留;不过,后来我见太子殿下你已无碍,心系着那些可能被传染的无辜百姓,这才提前走的呀。” 东方语身子往后一仰,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才又闲闲道:“不过,说起来,我也算不上不辞而别,我有让夏雪转告我提前出谷的事。”随后她绝世容颜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道:“难道夏雪没有将这事转告太子殿下你知道吗?” 风络面部无声抽搐了一下,暗自含恨道:“夏雪在你走后也悄然走了。” “嘿嘿,是这样吗?”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眸,眼神里一片无辜惊讶,“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有不辞而别之嫌了!不过——太子殿下,你不是该早回到帝都了吗?为何还滞留在此?” 风络定定看着她,心底某种情绪在翻涌不停,半晌,他淡淡道:“我滞留在此,一是为了体察民情;二是为了确定慕天村的疫症有没有肆虐到别的地方去。” 坐在少女旁边的妖魅男子微微勾唇,漾出一分浅淡若无的讥笑,风络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体察民情——前呼后拥的,能体察到什么民情? 东方语淡淡看了墨白一眼,闪亮眸光悄然滑过风络脸上,无声抿唇笑了笑。这种场面话,她只管听着,不必接就是了,至于风络真实的意图,她会知道的。 风络目光一转,有意无意瞥了瞥少女旁边的妖魅男子,不露情绪道:“东方姑娘之前不是说放心不下慕天村周围的百姓?不知你又是如何与白世子结伴此地?” 少女有些不耐地垂下眼眸,丫丫的,风络你个混蛋,我又不是犯人,你用得着像审犯一样审我吗?我跟谁在一起关你屁事!我又不领朝庭俸禄,我的行踪为什么要向你交待? 当下眯起眼眸,僵着笑容,凉凉道:“说起来不巧得很,我一路游历,无意碰见犯病的白世子,你知道,我对病人一向本着救治为先的原则,所以……” 风络微微勾唇,泛着不带情绪的温雅假笑,道:“如此说来,还真是巧得很。对吧,白世子?” 妖魅男子拍了拍那只从他肩头溜入他怀抱酣睡的小东西,淡淡道:“当然,世事就是如此,无巧不成书。” 风络拿眼角瞥了一下少女含笑带讽的眼神,眼底慢慢聚了怒意,瞧她那态度,分明轻慢他又随意敷衍他。他一进入院子,立时就发觉院子左边晾晒的衣服,就只有他们二人的,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在此……。 想着,风络心下紧了紧,烦燥之意立即翻涌而来。他佯装随意的昂头看了看天空,惊讶道:“嗯,太子已经开始西沉了。” 他略转了头,问:“周信,前面二十里是什么地方?” 周信立即答道:“回太子殿下,二十里外是石柱山,若要留宿的话,过了这个东林镇,得再走七十里。” 少女闻言,眉头极快地蹙了下,听这意思,风络这个祸害是想暂留东林镇了! “东方姑娘,这里似乎就你和白世子,没有其他人?这间房子是……?”风络挑起眼角,凝定少女绝世容颜。 东方语连看也没有看他,直接漫不经心道:“为了方便白世子静养,向一户农家租的。” “租的?”风络淡淡重复,眼底有微光闪动,“这么说,就你和白世子两人孤男寡女暂住在这了?” 闻言,那个一脸平静冷漠之色的妖魅男子一双妖惑眼眸忽地眯了起来,直射出一道凛冽煞气眼神钉向风络。 少女想了一下,随即漾起漫丽笑意,嫣然里透着轻讽与冰凉,淡淡道:“太子殿下,我记得,曾经为了治疗你的病,你和我也曾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也曾经,我为了治好张春甚至叶一成等等不同的年轻男子,也单独与他们这些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若真要细数起来,这人数起码不下十位数。” 少女略略顿下,语气含凉,挑眉,笑意晏晏问:“请问太子殿下,你这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是什么意思呢?” 风络的脸色,在她开始细数与某某共处一室时,就开始微微生变,而且大有愈变愈沉之势。 听着少女透凉含怒的声音,他忽地惊觉自己一时冲动,竟为逞口舌之快,而无意贬低了少女的人格;难怪她听着要生气。此刻,风络懊悔得差点想抽自己耳光,他从来就不是冲动的人,今天怎么不经大脑竟说出如此愚蠢之极的蠢话! 她是大夫,照顾病患是她的职责。 他是疯了,才会一时因为看见她与风墨白二人单独住在此,才出言不逊。 “东方姑娘,我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风络眼角微微一瞥,当即道:“嗯,这里只有你们二人居住的话,我想应该还有两个空房间吧?” 东方语怔了怔,风络这混蛋,脑筋倒转得快。 墨白妖惑的眼神突然幽幽飘过来,看得风络全身在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 但是,风络随即淡淡一笑,却是看着那眸光明丽的少女,道:“现在天色看来尚不算晚,不过……要在天黑前走七十里,我想这么一大群人用两条腿走着,只怕是做不到。” “东方姑娘,既然这里有空房间,让它空着也是空着,我决定了,今晚就暂且住在这了。”他自顾快速欢快说完,末了,才假装要征求东方语意见一样,淡淡问:“我想东方姑娘一定不会拒绝吧?” 你妹!有你这么做人吗! 少女直接一点不留情面,睁着明亮眼眸大瞪了风络一眼,她忽然发觉有一个人跟风络真是绝配。一样的自说自话,不问别人意愿强自擅做决定。 她发觉,自从她今天看见风络开始,她的脾气就变得特别容易暴燥。因为这个该死的祸害,实在令人太想踹他两脚了。 半晌,她眯着眼眸,嘿嘿冷笑着,凉声道:“太子殿下,其实我倒是不介意你住在这;不过,我怕委屈了太子殿下你啊,你看……”少女眉眼透寒,瓣着纤长白晳的手指,“一来,这里破旧简陋;二来,这里地窄院小;三来,这里除了粗茶淡饭,啥也吃不到。” “太子殿下,你确定真要住在这吗?”少女笑眯眯扬了扬手,那流光溢彩的眼眸分明写着轻蔑之意。 风络回望她,眼神幽深波光诡谲,淡淡道:“白世子同样身份尊贵,他可以在这陋室住得,我自然也住得;至于地方狭窄么?嗯,只留二十个人在院子里打地铺就行;在帝都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有机会尝一尝小镇农家饭菜,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说来说去,反正无论东方语提出什么,风络都打算在这住定了。 墨白眉梢上挑,眼角淡淡流泻出隐隐冰寒,幽幽道:“太子殿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风络刚想出声反驳。 墨白眼光一转,飞快道:“出了这道门,只要前行一里,就到了东林镇中心;嗯,我相信,这一里的路程,太子殿下就是在路途睡上一觉,天也不会黑的。” “当然,东林镇西面,有一家叫迎客来的客栈,可以同时容纳六七百人不成问题;往东,有一家悦来居的客栈也可以同时接纳五六百人。虽说这偏远小镇的客栈远比不上繁华城镇的大客栈,客栈的客房也没有皇宫的华贵或太子府的锦绣。” “但,他们的客房总算比这个破落的陋居斗室要好上十倍八倍;当然小镇的客栈里也没有皇宫的山珍海味,但他们有专门的地方厨子,做得一手特色地方美食,太子殿下想要尝试乡间风味,更应该到客栈去住一住,尝一尝才对;留在这里,小语一个人要应付那么多人的饮食,只怕是力不从心。” 妖魅男子声音温醇,语气冷冷淡淡,却明明白白透着一股拒太子千里之外的态度。 “对呀,我差点忘了,太子殿下你带的官兵少说也有五六百人吧?”少女眯起眼眸,惊讶挑眉,“这里小门小院的,他们是挤不进来了,但是,若就这样留他们在外面站岗,我担心令引起附近百姓们不必要的恐慌啊!” 周信脸上直接爬了一层炭黑色,东方姑娘这是拐着弯说太子扰民! “东方姑娘真是心细如发。”太子满眼带笑,看着他明明在笑,然而那眼角眉宇,却处处流露出极力压抑的暴戾之气,“你放心,他们除了院里的二十人,其他人等全部到最近的客栈待命;当然,留在这里的二十个人,他们的饮食也不劳你费心。” 说罢,他眼角上挑,飞掠出一片冷厉眼风,直击妖魅男子面门。 心下重重冷哼道:哼,就你会心疼人;你若真心疼她,就不该让她一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她是一个大夫;没有责任为你的方方面面奔波忙碌。 少女垂下眼眸,没理会风络那眼底重重戾气从何而来,在心里哀怨地叹了叹,风络呀风络你咋像头牛一样固执,犟着不肯走呢!你没听见这里没人欢迎你么? “嗯,我看这间房不错,我就住这间了。”风络往西面第一间房指去,幽深眼眸闪烁着难测波光诡谲。“周信,还不赶紧将本宫的行理拿进房间去整理。” 东方语眯起眼眸,眸光飞荡中,泛出层层闪烁寒意。 “太子殿下……” 第78章 冰凉的失望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嗯……我的腿!”风络忽地皱眉沉声呻吟起来,那俊俦面容即时涌出痛苦之色。夹答列晓 周信见状,慌忙将行理交给其他人,自己则快步走到风络跟前侍立着,担忧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风络撑着额头,慢慢道:“这些天骑在马上奔跑颠波,怕是引发了腿上旧疾。” 周信一听,立时心里一紧,连忙求救似的看向那个闲闲端坐不动的少女,哀求道:“东方姑娘,请你过来给太子殿下诊治一下吧?” 那么巧? 她要赶人,风络的腿伤就复发?少女略略偏头,清澈眼眸里闪动着明丽暗芒。可怎么看,她都觉得风络那痛苦神色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况且,他那腿还是她给治的,就算颠波,也没道理复发。 她看,风络干脆不当太子改当诈骗犯算了! 少女两眼狐疑地瞟了那个一脸痛苦难耐之色的男子,目光凝在他撑额那小指上的血红玉环半晌,才慢吞吞走过去,在距风络三步外站定,懒洋洋道:“太子殿下这腿上旧疾发作可真及时!” 风络听着她明显讥讽的语调,心下虽有些恼,面上却什么也没表露,仍旧压抑着痛楚,缓缓道:“东方姑娘若是怀疑,大可以亲自诊看一番。” 东方语侧头想了一下,记起风络在欢乐谷那次莫名其妙往自己大腿扎刀子的事情,脸色微微变了变,算了,他的命好歹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他的血管里还流着她的血呢! 他耍那么多花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留在这。 他爱住就住吧,顶多也就是忍耐他一个晚上而已。 “太子殿下既然旧疾复发,自是不方便走动了,况且,这偏远小镇,一定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周信见少女沉吟不语,连忙为风络说情,“请东方姑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让太子殿下留在这,有姑娘这样医术高明的圣手在,属下们也可以放心一些。” 墨白静静看了少女一眼,其实他在她沉默的时候就明白,她是决定容忍太子留在这住了。 “既然如此,只好委屈太子殿下了。” 见她应允。周信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悄然瞟了风络一眼;心道:太子殿下自从闯入欢乐谷之后,性情倒是变得越发古怪了。以前的太子殿下一直是个严谨内敛的人,从来不会做出逾越他身份的事情;可自从在欢乐谷——嗯,应该说是在东方姑娘治好太子殿下的疫病之后,太子殿下的性情就有些变了。 先是为了要寻到东方姑娘的下落,执意不肯返回帝都;现在,放着好好的舒适客栈不住,偏偏要在这跟白世子挤一个简陋的小院子! 周信心下默默叹了口气,难道因为这里远离帝都,太子殿下才会不顾身份放纵自己? 既然风络留在此处,他的近侍们立时绷起神经高度戒备,将这个小院层层防守起来。屋前屋后,房上房下,凡是能藏的角落,都安排了人,好在太子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时,第一时间冲出来救驾。 看得东方语直皱眉,这模样,简直连半点*也没有,这跟被无数双眼睛监视着有什么区别。皱眉之后,她不禁又在心里同情起风络来,唉,当太子还不如做一个普通老百姓好。 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就是蹲大牢的犯人都比太子这个职业要好。 一言一行受人监督,被无数眼睛盯着,做好了,是你应该的;做差了,马上有一堆人等着揪你的小辫子。 可怜的风络! 难怪一直都要严谨内敛低调做人了!你不严于律已,随时等着被人弹核拉下台吧! 风络如果知道东方语这番深表同情的怜悯,一直会感动得五体投地。东方语说的全部都他的心里话,东方语就是他的知音啊! 可惜,风络永远也没有机会听到这番话。少女在心下暗自为风络深表同情的时候,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虽然其他人的饭菜不用她准备,但他们四个人也得祭自己的五脏庙,而且因为有风络这尊太子大佛在,她少不得要费些心神来准备多些菜式。 一个时辰后,太阳落落余晖微微洒在简陋的窗棂上,随着少女一声欢快吆喝:“开饭罗!” 周信立时自发自觉到厨房帮忙端饭端菜,一会之后,碗碗碟碟摆满了一张圆木桌。 风络一看,当即眼神亮了,一向温和含三分浅笑的脸庞也明显露出高兴之意。东方语除了医术一流,最拿手的就数厨艺了。这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顿时看得风络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古人云:秀色可餐! 他到今天才知道,这个成语除了用来形容一个女子容貌秀丽之外,还可以用来形容食物。 眼前这些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连卖相也极佳的食物,可不与秀色可餐这个词正相符吗?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东方语招呼大家坐下;当然,这个吃饭用的圆桌,可不分什么主次。她坐下来之后,看见周信又自觉站到了风络身后,不禁挑眉,招呼道:“周信,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谢谢东方姑娘好意。”周信默默瞟了风络一眼,道:“不过不用了。” “怎么不用?难道你是神仙,不用食人间烟火?”少女绝世容颜那明媚颜色倏地一冷,“还是你觉得我煮的东西难以下咽?” 周信一听这话,连忙手足无措地摆手,东方姑娘这不是要陷他惹杀头大罪吗?席上,上有太子殿下,下有白世子,他一个小小侍卫,敢嫌弃她煮的东西难吃,岂不是暗示他的身份比席上那两人还要高! 他脸上透着灰黑,声音含着一丝颤抖道:“东方姑娘千万别误会,周信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你们同席。” “什么配不配的!这里又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东方语也不看风络,直接站起,走到周信旁边,伸手一把就将他半拉半拽了拖了过来。并且硬按着他坐下,“嗯,太子殿下,周信与你同席吃饭,你没意见吧?” 人都给她拉过来,强按入席了,他还能真不给她留颜面,直接将周信再轰起来吗? 风络暗自腹诽了一句,不过也自觉她有句话说得很对,这里不是皇宫,确实不必守那些烦人的规矩,用条条框框来束缚自己,能率性肆意生活,哪怕再短暂,就算是一天两天,也是好的,毕竟肆意过,日后回忆起来,也不会空白一片。 “周信,你就坐下好好吃饭吧,既然东方姑娘这个做主人的邀请你入席,你再推辞可就是你不对了!”风络只淡淡瞥了一眼周信,随即便低头将那香软可口的白米饭扒进口里,慢慢咀嚼起来。 他这话,无疑是同意了东方语的说辞,又在不动声色中解了周信的局促不安。在这里,他也只是客,既然人家做主人的将你周信当成了客人,他们自然只有客从主便,遵从主人的安排了。 闻言,东方语冲风络眨了眨明亮如清泉的眼眸,红艳的唇淡淡流溢着欢欣笑意;这是单纯的,不含任何其他情绪的笑容。 风络看见,不由心神一荡,这是他见到她五个时辰以来,她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么说,她是对他的做法感到满意吗? “周信,来,挟菜吃呀。别老低头扒饭才行。”少女笑意吟吟里,挟了一柱红烧排骨到周信碗里,因为刚才她无意瞄见,周信帮忙端菜的时候,对着这碟菜露出十分眼馋的表情。 “谢谢。”周信低着头,将喉咙里的哽咽与感激同时伴着美味无比的排骨吞了下去。东方姑娘,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以来,第一个不计较他低微的身份,以淡然平等的眼光对待他,还肯亲自挟菜给他的人。2 墨白眸光一转,不带情绪地瞥过周信感激的脸庞,随即微微含笑将漾着柔意的目光凝落在少女嫣然明媚的面。 这丫头,可真会收卖人心,更深谙最大利益化之道,一块排骨就令太子的忠心侍卫对她感动不已。 风络见她随意嫣然之间,竟第一个为周信挟了菜。当即心下一沉,眉梢也染了淡淡霜色。虽然他不屑与一个侍卫相较,但不可否认——东方语这举动令他心头泛起了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他以为,就算东方语不计较他的身份,不刻意奉承他,也应该会看在他是她尊贵的客人份上,第一个挟菜给他的! 谁料到,这个第一竟让周信给夺了去! 不过……他略略抬眸,幽深眼眸里含了淡淡挑衅瞥了眼那个冷淡而妖魅的男子,至少东方语不是第一个挟菜给这个人,这点好歹让他心里舒服了点。 迎过风络挑衅的眼神,墨白暗自隐隐笑了笑,小语不知为他挟过多少菜了,他现在还在乎这个,还用得着争这个吗? 风络虽然略略垂着头,但仍旧眼尖的瞥见墨白嘴角那一缕浅淡若无的讥讽笑意,顿时心下冒出怒意,随即忽地相通墨白那缕讥笑的由来,脸色便慢慢沉了下去,连幽深眼眸那波谲之色也愈发深了。 感受着风络那随心而发的冷厉煞气,东方语不禁挑了挑眉,斜着眼睨了他一下,只见他左手小指上那只血红玉环,那鲜活如真的血红忽地似血滴一样闪动起来。 她怔了怔,心下当即啧啧称奇。 “小语,这是你最爱的鲈鱼,你多吃点。”墨白细心挑了鱼刺,才将鱼块放入少女碗里。 东方语只淡淡一笑,心安理得享受着墨白贴心的服务。然后,她也挟了一块上面浇淋过肉脯汁的冬瓜条,微微笑道:“嗯,你多吃点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看着他们一来二往,柔意浓情指尖流转的模样,风络眼神深了,脸色愈发黑了。 这算什么?他们当他是透明的吗? “东方姑娘,我记得你很爱吃这个香菇,对吧?”风络不甘示弱,眉眼上扬,眼神刻意流泻出满满情意,定定凝视着少女恣意恬淡的容颜,“来尝尝它。” “谢谢。”少女客气,却又忽然道:“嗯,太子殿下,其实那时候,我经常煮这道冬笋炆香菇,实是材料所限,而且是因为你当时不宜食用过多荤菜。” 风络怔了怔,脸色一霎变幻不定,她这意思,是说当时是为了陪他吃才一直煮这个香菇?并不是真的喜欢吃? 他眼角一掠,只觉得那个妖魅冷淡的男子低垂的眼底,流溢着明显的讥讽。 哼,他就不相信,他会输给这个病痨子。 浑身戾气冷厉一敛,眉宇尊贵中流露着不明显但也能让人看得出感受得到的温柔情意,含笑道:“这么说起来,倒是我委屈了东方姑娘。来,你再试试这个风味栗子鸡,如何?” 少女讶异抬眸,看了看特别热情的风络,有些狐疑地盯了眼碗里的栗子鸡丁,暗道:嗯,这个太子殿下应该习惯被别人侍候才对,怎么今天这么反常,一个劲的往她碗里送菜? 可是,他若真是有心,为什么不挟两块她爱吃的?非要挑这些,她记得是他爱吃的东西? 墨白见状,淡然的眼神似乎也在无声间染了冷意,瞄了眼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少女,忽地也动了筷,往她碗里又挟了一柱菜。 “嗯,小语,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菜营养不错。你多吃点。” 风络瞄了瞄,紧随其后再往东方语碗里送了一柱菜。也带着温和笑意道:“东方姑娘,你这么清瘦,确实应该多吃点,我知道这个菜很滋补,适合你。” 接下来,风络与墨白两人就像比赛似的,轮番上阵,你一柱我一柱,筷子竹影不停在东方语与周信眼前纷飞,菜碟里的菜也不停在减少,但是,东方语那原本笑意嫣然的脸,笑意越来越淡,颜色越来越冷。 直至后来,连明眸眼波里也流露出浓浓冰凉煞气。 “啪!”少女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随即霍地站了起来,柳眉上挑,横眉竖眼的瞪着两个流着同样血脉的男子,怒意道:“够了,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所有的菜都往她碗里装,现在堆得比山还高,她都看不到桌上的碟子了。 她玉手往外面一指,眯着眼眸,怒道:“你们觉着吃饱了太撑的话,麻烦你们出去,到外面绕院子跑上三五十圈。” 风络与墨白在她一声怒喝里,悻悻停住了往她碗里挟菜的动作,飞快对望一眼,幽深眼眸对上妖惑墨瞳,霎时又在空中擦出激烈的火花。 周信心惊肉跳地看着两尊大佛低头相顾无言,乱扒饭,又偷偷瞄了眼冷脸冷眼高声发怒的少女,顿时如坐针毡,看了看手里拿着的筷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们自己吃吧。我饱了。”少女深深呼吸了一下,勉强压下心头澎湃怒火,冷冷睨了两个默不作声低头啃白饭的男子一眼,随即转身走入房间。 “呯!”用力甩门的声音,震得那薄薄的土墙壁震感簌簌,就连那两个低头啃白饭的男子,也同时在这一记剧震的关门动作里,浑身神经性反射的抖了抖。 周信瞄了那紧闭的门扉一眼,浑身颤抖着,差点直接弹跳起来。 东方姑娘的胆量与脾气,实在不是他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承受得起的。 哦,可怜的门,为了能让东方姑娘不被自己的怒火烧得失去理智,只好委屈你做牺牲品了。 这一晚,东方语在半饥半饱的状态下,气呼呼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她笑嫣嫣招呼风络他们几个就座用早膳的时候,风络与墨白二人在她昨晚的余威里,终于消停了,不再敢往她碗里乱放东西。当然,一是因为早膳时候吃得简单,二是因为那多是流质食物。他们没有办法往她碗里乱挟乱放。 用过早膳,东方语扬起眼眸,扯出一抹牵强干笑,瞟了风络一眼,道:“太子殿下,眼下天光明媚,相信休息了一晚,你现在可以生龙活虎继续去体察民情了。” 风络一时惊愕呆住,他没料到刚吃完东西,她就迫不及待要赶他走人。 但是——他昨天有说只在这住一宿就走吗? 风络同样扬眉,勾起淡淡温和笑容,看定少女假笑的眼眸,道:“东方姑娘说得不错,如此晴好的天气,确实适合出去体察民情;白世子,不如你我一道?” 妖魅男子懒懒挑眉,漠然道:“太子殿下莫非忘了,本世子现在尚在重病中,实在不宜过多走动;再说,体察民情这等大事,自然只有像太子你这样身份的人才有能力承担得起。” “嗯,白世子说得也有理,那我们走吧,周信。”风络居然不反驳,径直招呼周信就往外走。 东方语正在讶异挑眉中,两眼滴溜溜转动着,还未转够一圈,忽又见太子顿住,微微呻吟起来。“哎,看来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这腿似乎不怎么想配合我为国为民那份心意。” 周信见状,顿时上前扶住风络,紧张问道:“太子殿下,你这是……腿又疼了?” 风络点了点头,额上应景的渗出了密密细汗,俊脸上尽是痛楚难受之色。 这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 东方语狐疑地看过去,眼眸里闪动着亮灿灿的光芒,看了看,又觉得风络如果是做假的话,这表情这动作也未免表现得太逼真了。 “看来太子殿下只能暂时留下来休息了。”东方语狐疑沉吟。墨白微眯起眼眸淡淡凝了风络一眼,倒是冷冷淡淡开口。只不过那原本温醇醉人的嗓音里隐隐透着一股腊月寒冷的味道。 风络亦眯起眼眸,眼神幽幽荡过去,落在妖魅男子脸上凝定不动,含着冷笑道:“本宫想,只怕眼下大抵只能如此了。” 东方语冷冷无声笑了笑,看着周信将风络重新扶回房里,便转身去洗她的衣服。 风络爱就住吧,她才不相信这个从小含着金钥匙,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太子,能在这个偏僻荒芜的破败小院里住得多久。 只怕用不了多少天,帝都就会有旨意连番追着来了。到时就算他想留,皇帝与皇后也不会允许他长期在外游荡不归。 东方语摇着头,暂时将这个恼人的事情抛诸脑后。 然而,她坐在大树下水井旁,才打了一桶水上来,连衣裳还未开始洗,那个之前嚷着痛生痛死的太子风络,忽然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一见她手里拿的衣裳,立时恼怒了。 “看来白世子不但病了,还变穷了。”风络冷冷讽刺的语气里,在东方语不察中,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衣裳。“且穷得彻底;既然如此,周信——” 这一切不过眨眼的事,东方语愣愣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便听得风络含嘲带讽的高声唤了周信过来。 坚决命令道:“你立刻到外面,雇两个婆子来这,替白世子洗衣裳。” 好吧!愕了半晌,东方语终于反应过来,风络是看不惯她动手洗衣裳,还是替墨白洗衣裳! 她缓缓站起来,目光明丽如许,眼神淡定坦然,凝着风络因恼怒而泛沉的脸,却是闪电般伸出手臂拦住了周信,悠悠道:“周信慢着。太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人天生劳碌命,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做,正所谓自力更生,才可以丰衣足食。” 她不给风络张嘴的机会,换了一口气,斜睨着风络,又道:“不过是洗两件衣裳而已;我自己还可以做得来,实在没未必花钱请人。” 风络沉下眼睑看她,半含恼怒半带烦燥道:“你若是喜欢自己洗衣裳;可以,但——白世子的衣裳就不劳你了。周信,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太子殿下,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东方语无奈地蹙起两道青墨柳眉,眼神隐隐含着寒意,“洗一件衣裳是洗,洗两件衣裳也是洗,不过是顺手而已,无谓为两件衣裳就劳师动众,请两个人来这扰人清静。” “你这是嫌我多事?打扰到你和白世子?” 东方语心下哀哀呻吟一声,她能对风络实话实说是吗? 本来墨白之前病得那么重,就需要静养,多个陌生人来这走动,岂不是扰人心烦。 她眯着眼眸,锃亮眼神泛出层层晶石般尖锐的冷意,她昂起脸,直直盯着风络那冷沉的俊脸,嗤声道:“太子殿下这么闲,还不如多去管管百姓间的疾苦来得实在。” 风络蓦地眯起了眼眸,幽深眼瞳里,那沉压波谲的冷芒像透着厚重感的岩直直压向人心头,他凝定少女瑰丽明澈的眸,一字一顿慢慢道:“你是说我多管闲事不务正业?” 老天!周信脸色本来是黑的,眼下一听瞬间刷的变成了纸染的白! 战战兢兢中,立即恳求哀切地看向那个一脸坦荡镇定的少女,以他无声的眼神发出默默哀求:求求你了,东方姑娘,不要一再激怒太子殿下了。 也许是周信诚意太甚,也是是他那哀求的意念太过强烈。 原本昂着头冷冷漠视着风络的少女,倏然感受到空气中那股流动的恳求之意,忽地转了头望了望忐忑不安的周信。 沉默了半晌,双眉一挑,少女恣意绝世的容颜上,忽现百花瞬间失色的嫣然艳绝笑容,缓缓朝震怒中那个一身高雅华服加身的男子伸出手,摊开了白皙纤瘦的掌,淡然道:“拿来。” 东方语骤然莫名其妙来这一下。 在场所有人顿时一头雾水,风络瞄着她正正摊在他眼皮底下的手掌,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半晌,他敛了敛激荡心胸的怒意,仍旧冷着脸,看她,冷声道:“什么?” “银子啊!”少女直接对风络翻了翻白眼,不是他口口声声坚持要让她请人回来吗?那自然得拿工钱出来! “什么银子?”风络仍旧一脸莫名其妙。不过看了少女坦然淡定的清亮眼眸,倒是乖乖的开始伸手入兜准备掏钱给她。 “嘿嘿,工钱啊!”少女笑嘻嘻数着手指,两眼放光道:“还有跑腿费、培训费、服装费、精神费、误餐费……”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那不算热烈的太阳,“嗯,还有清凉饮料补助费……” “停!”风络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又看,她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单个字的意思他也都完全明白,但是他真心听不懂她将那些字合起来之后的意思!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令东方语差点绝倒的问话,令她自觉万分罪恶的无辜眼神。 半晌,她嘿嘿邪笑着,露出两排森森白牙,两眼闪着贼亮贼亮的光芒,凝定风络拿在手里那几张薄薄的银票,甜甜笑道:“嗯,其实你不管那些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只有一个,拿钱来!” 风络疑惑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良久,似乎确定她说的就是向他要钱的意思;他困惑而幽深的眼神盯着她摊在他眼皮下岿然不动的白白嫩嫩手掌,缓缓道:“嗯,这些都给你。” 少女拿过来,立时紧紧攥着,两眼金光飞闪,立时默默飞快细数起来,哇,每张面额一千两,一二三四……,嗯,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张,总共一万两! 发财了! 皇室的人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嗯,太子就是太子,出手比风昱那只洁癖孔雀阔绰多了。 一甩就是一万两。 嗯,既然风络那么喜欢请人来侍候,她就去请几个美美的回来侍候侍候他。 工钱……少女在心下飞快地默默算了算,这面额太大,这里又是个小地方。 算了算,她忽地发起愁来。 这些银票在这里根本花不出去嘛! 兴奋了半天,原来不过废纸一叠。 少女弯弯笑意如新月的眼眸忽地垂了下来,想了一下,突然又再度笑眯眯将银票全数收入兜里放好。这些银票在这里花不出去不要紧,待她回到帝都以后再花,就当是她在欢乐谷又出血又出力救治风络时的医药费好了。 至于工钱……!少女眉眼闪闪,蓦地转向风络旁边那个一直青白着脸色回不过神的周信,她相信太子的跟班,身上带的银子一定不会少,而且绝对不是大面额的。 “周信,走罗。”少女冷不丁朝周信欢呼着吆喝一声,谁也不理会,直接转身就往门外走。 周信惊愕眨了眨眼睛,目光从风络疑惑的脸上再转到少女笑靥如花的容颜上,小心翼翼问道:“东方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呢?” “去哪?”少女一副你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随即笑吟吟道:“不是你家太子殿下一直坚持让我请人回来洗衣裳吗?当然是出去挑人啊!” “挑、挑人?”周信仍旧陷在惊讶里呆愣愣的,“为什么要我去?” 少女清亮眼眸嫣然流转,长睫扇动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邪笑的得意之色,她认真地盯着周信,敛了笑意,十分严肃道:“不是我要你去,是太子殿下命令你去;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太子命令! 这么严重的指令,周信心下一紧,他能不去吗?不过挑人总比在这看他们大眼瞪小眼,战火连天轰不停的要好。 当即连声道:“嗯,那我们去吧。” 周信此时那里知道那个认真起来一副严肃正经模样的少女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周信与东方语出去后,很快找了四个人回来;不过在周信先付了部份工钱之后,就让她们四人先回到那个小院侍候风络;而周信仍然被东方语支着,跟她到镇上东逛逛西看看,从风络的近侍变成东方语的苦力跟班。 直至太阳渐渐西沉,晚霞漫天,她才欢快摇着空空两手踏进离开了三个时辰农家小院。 院子很平静,似乎并没有他们预料般的发生什么暴力流血事件。 “我们回来啦。”少女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刚到门外,就高声欢快嚷了起来。 少女探进头来,仔细看了看四周,再认真瞄了瞄井边树下。 那个祸害人的金主风络不在院里;就连那个冷漠妖魅的如雪男子也不在。 “咦,人呢?” “东方姑娘,这些东西都放到哪?”周信在她的惊讶里,随后跟了进来。 有颗脑袋从里屋微微探了出来,看见周信那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眉梢上挑。 难怪听她中气十足,原来所有东西都让周信一个人给搬了。 说这个搬字,那是一点也不为过。 周信全身上下,除了用来走路的两条腿,其余部位全部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东方语瞥见那颗黑色的脑袋,嘻嘻笑道:“嗯,太子殿下看来精神不错,不过腿疾还没好吧?” 她边说边走,慢悠悠踱入了里屋,只见那张矮几的角落边上,正摆着一个用来装棋子的竹箩。墨白与风络两人一人一边,正坐在矮几两旁,奋力在棋盘上撕杀呢。 她心下恍然松了口气。难怪进来静悄悄,又看不到他们人呢。原来将战场移到了棋盘上;嗯,她第一次发觉围棋是个好东西,除了可以发泄男人过剩的精力,又可以沉淀浮燥的人心,空除他们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戾气。 不过,明显风络的定力不如墨白,才会在她高声吆喝的时候,忍不住往外伸出头去张望。 定力不足……!东方语心下蓦然的沉了沉,她记得她侧面所得到的关于风络的信息,都证明着这个东晟未来的储君是位不露声色极其内敛的人物。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内心浮燥?尤其还在与他对立的人——墨白面前显露出来?是无意?还是有心? 就在她心思百转的时刻里,两人以和局收了手。 东方语瞄了瞄二人,忽然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一刻钟后,东方语让人分别端了药给墨白与风络。 墨白当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药吹凉,昂头一口就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东方语在他漱过口后,很体贴的递了装着蜜饯的小盒子过去。 风络则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困惑道:“我为什么也要喝药?” 少女淡淡睨着他,笑吟吟开口,理所当然答:“为了你的腿啊!” 风络侧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抽了抽嘴角,心下大发感慨:为什么每次他在她面前撒谎,最后都落得自讨苦吃的下场。 “太子殿下,快喝吧,药凉了效力就会减退。”少女两眼光芒闪动,微微透着莫名狡黠的兴奋之意。 风络被她看得紧,暗自咬牙忍了忍,忽地把头一昂,也准备咕噜咕噜一口将药喝尽。 然而,药刚一入口,他忍不住当即“噗”一声给喷出来。 “为什么这个药那么苦?” 是他有生以来喝过最苦最难喝的。不止苦得可怕,苦中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臭味,臭味中似乎又混着淡淡的猩气,猩臭里还掺着馊泔的味道。 实在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所学的知识竟是那么苍白浅薄。这一刻,他居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碗药的各种难以言明的味道。 少女凑近他手里那碗黑汁荡漾的汤药,用力闻了闻,半晌,抬眸,很正经问:“很苦吗?苦就对了。苦口良药嘛!” “你没听过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吗?快点喝吧,再不喝真要凉掉了。” 风络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将药碗挪出老远,惊恐道:“真的一定要喝吗?” 少女用力点头,“你也不想你腿上旧疾动不动就复发吧。不想的话,就喝,赶紧喝!” 风络在她一再催促下,干脆两眼一闭,捏着鼻子,屏着气,将那碗不知什么味的、苦到骨子里的汤药给灌下了肚子。 灌下去之后,他闻着口腔与喉咙里那股怪味,胃部还阵阵泛酸,直想呕吐出来。 少女见状,连忙紧张道:“太子殿下,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啊!不然就白费了。还得重新再熬一碗,你还得再喝一次。” 也不知是她的殷殷叮咛起了作用,还是她后面那句半带威胁的话起了作用;风络那喉头一直泛涌的酸水,渐渐地竟然不再泛上来了。 可是,这时,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口腔苦得要命。 刚才墨白吃的东西他自然也是看见了的。虽然他不太喜欢甜食,但这种时候,他恨不往往喉咙里塞满糖。 “我的蜜饯呢?”风络理所当然的向眉宇华彩流溢的少女伸手。 “你?”少女嫣然笑着,眉眼仍旧那么清亮明丽,但风络无端就从她格外明亮的眼神里看到一股森寒的气息。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到风络差点以为那是他眼花所产生的错觉。 然而,少女接下来,自那张诱人的红唇里吐出来字字清晰的话,却在瞬间将他从满怀期待的云端打入了万丈冰冷深渊。 “你的药性属补,墨白的药属寒;所以他喝了药后,可以吃蜜饯,但是你——不可以呢!不但不可以吃蜜饯,就连甜的东西也不可以吃,你要是真耐不住,可以用盐水漱漱口,不过若要吃甜食,可一定得在两个时辰后,为了你的腿,嗯,太子殿下,你辛苦点——熬着吧。” 苦吧苦吧!她可是特意让药铺伙计给他加了十克黄连下去呢。除了黄连,还有十全大补的料子哟! 嘿嘿,她可是为了风络后代着想,好歹她收了他一万两暂时花不出去的银票,总不能让东晟尊贵的太子殿下断子绝孙。 至于用盐水漱口,嘿嘿,风络若是敢用,她担保他一会一定会悔得肠子都发青。 风络分明从她闪亮动人的眼眸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想了想,果真令人给他弄了碗淡盐水来漱口。 晚膳时刻到了,风络在无限痛苦纠结里,终于捱过了漫长的两个时辰。他是万分,不,是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能够快点吃到甜食。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不过不是一碟碟色香味诱人的菜肴和一碗碗香软的白米饭,而是一个大大的碟子里,饭与菜混在了一块;混在一块就算了,风络定睛一看,顿时满心透着冰凉冰凉的失望。 ------题外话------ 谢谢:221b的回忆、213812370884、婷401203728几位童鞋的票票,嗯嗯,兜里有票票的,别捂着了,赶紧交给小语吧! 嘿嘿,到底小语在风络的饭菜里加了什么特别的佐料呢? 第79章 心神荡漾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无色无香无味,完全比他平时扔出去喂狗的狗食还要差。2 “这……?”风络忍住失望,眼神掺着一丝哀怨看向少女。 “是新请回来的厨娘做的,这是新式的吃法,叫西式吃法。” 西式吃法? 风络眯着眼眸扫了那碟连狗食都不如的东西,飞快地扭转了头,幽深眼眸里全是嫌恶之色。 东晟的西面是万里黄沙,沙漠边缘有些游牧部落,难道是那些野蛮的部落传过来的吃法?可是,这些尚且称之为食物的东西真能吃吗? 东方语可不管风络那怀疑嫌恶的眼神,更不理会他又在瞬间给自己设置了重重心理障碍;纤手一挥,立即有人将墨白那份西式食品也给端了上来。 风络随意扭头一瞥,心里顿时平衡了。墨白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碟子,妖魅平静的面容上,也倏地大变,那妖惑眼神里居然荡漾着跟风络一模一样的嫌恶难耐神色。 少女笑意晏晏瞄了瞄脸色发黑的,姓风的堂兄弟二人。 笑吟吟转身,招呼着周信跟她一起到厨房,分别端上了他们两个的食物。 他们二人还在回廊外头,风络与墨白便远远闻到了随空气流动飘来那阵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虽然同样是米饭混着菜肴一起倒进碟子的食物,但看那色泽,闻那香味,不用尝那味道,就知道这两碟东西分明是东方语自己亲自动手煮出来的。 风络一见,又黑又绿的脸忽地闪过一抹算计之意,眼定定盯着周信手里的碟子。近乎命令道:“周信……” “太子殿下,不可!”东方语可不给风络任何机会,直接就飞快出声打断他,“这些食物,可是我根据各人口味与身体情况加了药材进去烹制而成的,万不可调换!” 闻言,风络幽深的眼瞳里一瞬蓦地暴出极端凛冽的煞气与馁气来。 看着东方语与周信二人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声。风络与墨白二人看了看碟子里难以下咽的东西,又抬头望望二人那欢快满足的吃相,顿时垂头丧气地对望一眼,他们终于明白,东方语这是在刻意报复他们昨晚那顿恶性挟菜的晚膳事件。 两个无论意见还是立场都相左的堂兄弟,互相又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那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少女略略挑眉,眸光淡淡扫过苦瓜面二人组,心下悠悠乐着。现在就苦给她看了,嘿嘿,后续更精彩呢。 天刚濛濛亮,风络就在极度燥热难耐中醒来。这种热并不是天气的热,而是——发自他血液里的像刻入了骨子般的热,就像有把火苗一下一下卷烧着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热浪如潮,浑身骨头都似被火烧着般,难受得令人挠心挠肺,滚滚热流令他心里阵阵堵得慌,急切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来宣泄这般灼人的热度,他掀被,脱衣,打开窗户……但一瞬清凉过后,他感觉身体的热度更加难耐了。 就像室内气温也蓦然上升了好几度一样,他即使光着身子,仍然流汗不止,简直像有把火直接在体内熊熊燃烧一样。 又堵又热里,他悄悄开了门,偷偷往院子右边那棵大树旁的水井探过头去张望;因为在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这口水井是唯一的水源。 小心翼翼瞄了瞄,再瞄了瞄,确定没人之后,他穿着鼻犊裤“嗖”一下奔到水井旁边,但从来没从深井下打过水的太子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勉勉强强弄了半桶水上来,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自觉自己的身体更热了,比那要烧成灰的猛火还厉害。 哗啦……,半桶水淋到身上,还没流到腰际,水就没了,于是又继续弯腰为打水而奋斗;有了经验,这次终于没那么吃力就弄了一桶水上来,哗……!再打,然后再往身上浇……。 半个时辰后,风络终于觉得体内那憋堵的热浪散了不少,感觉舒畅了些,他蹑手蹑脚猫着腰飞奔回房;然而,他往身上套的衣服刚刚穿到一半,那烧人的热浪又再度袭来。 无奈,他赶紧将衣服扔到一边去,又飞出来打水……但是,这一回,他刚刚浇了一桶水到自己身上,门外忽地走进两个妖娆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径直直往水井这边走过来。 躲,躲不及!走,走不了!虽然他神智清醒,但他身体下意识的渴望与女子亲近;似乎只要与那妖娆的女子一亲近,他身体的热浪就能不请自退一样;一时间,他提着水桶,目光向下瞄了瞄身上唯一穿着的一条鼻犊裤,两眼冒火定定盯着那两名妖娆女子一步步走近。 两名女子一路小声说笑着,并没有注意到水井这边的情况,她们很快走到了水井的大树下,再走几步就是水井,风络躲在那个地方手心手背都不停地冒汗,但眼睛似不受控制般直勾勾盯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女子。 “小云,他们要换洗的衣裳就在那边的竹萝呢。” “嗯,我们过去吧。” “啊……!” “流氓!” 惊恐声与尖叫声,几乎在她们看到那个近乎全裸的男子,霍然从污衣萝里站出来的同一时间里,从两个女子嘴里惊天动地般嘣了出来! 风络这一刻惊怒交加,想出手制止两人的鬼吼声,但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全身不能动弹,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就是嘴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个年轻姑娘惊慌过后,见这个暴露狂居然还毫不知耻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她们胸前……,一时又羞又怒,两人顺手拿到什么就把它往风络身上扔。什么污衣什么板子什么棍子……拿到什么是什么。 可怜风络堂堂一国太子,平生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这简直是他人生里最失尽颜面的奇耻大辱,他就这样几乎光着身子定定像根木头般站着,任由两个女人往他身上乱扔东西。 隐在小院暗里的侍卫们,吃惊地瞪着这一幕,他们目光遥遥相对里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是应该先冲出去救驾,还是应该留在暗处装聋作哑,继续看戏。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两名女子已经将身边可以往风络身上扔的东西都扔完了;却忽见那原本木桩似站着不动的登徒子骤然闪电般动了,不但动了,还双目贯火,两只大手同时伸过来,一手揪着她们一人的衣领,接着举过头顶,使劲往院墙外一掷,她们便如一只只断线的风筝被直挺挺扔出了大路上。 霎时,外面隐约有两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远远传进来。 彼时,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古怪少女,露出怜悯的眼神,心道:还好她给工钱的时候让周信多付了钱,那是她早替她们提前准备好的医药费。 风络在将两人扔出去之后,忽地发觉自己一身烧火烧肺的热浪突然凭空减退至完全消失了。他当下恼怒中有些悻悻然瞄了瞄四下,随即快步走回房里。 在这狼狈无比的清晨,他几乎都没有想起,为什么他哗啦啦在水井边上淋水淋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这十分不合常理的事就在他自感大失颜面里被彻底忽略了过去。 几乎与风络感觉浑身发热的同时,东边第一间房里那个妖魅如雪的男子,却有着与风络完全相反的感受;风络热得受不了,而他却是冰冷得直哆嗦。 浑身就如忽然掉进万丈冰川下一样,从头发至脚底都冒着嗖嗖寒意,冻得他整个人动弹不得,然而意识却又清醒无比。 墨白在心底苦笑的时候,根本连动也不敢稍动一下,因为他就是呼吸一下,都觉得浑身的冰冷又加深了一重。夹答列晓也不知道他直条条躺在床上忍受了那种剧烈哆嗦的情况,过了多久,才终于慢慢感受到那紧咬的牙关不再一个劲地打颤。 半天,那冻成冰的身体才似渐渐恢复了血液流动,他也才感觉自己又像个人般活了过来。 这一天的早晨,所有人似乎都特别好眠一样,竟然到了辰时,才隐约听到有人打开房门,发生了低沉的“吱呀”声。 两刻钟后。 那个绝世容颜上笑意嫣然的少女挑高两道柳眉,朝着屋内欢快吆喝道:“太子殿下,白世子,快来用早膳罗。” 早膳? 风络顶着一张青绿交加的俊脸怏怏从房里出来;墨白淡淡动了动仿若两撇青羽的眉梢,妖魅而苍白的脸似乎更加苍白了,只见他嘴角隐隐透着一抹无奈的苦笑,也姗姗自房内走了出来。 还隔着屏风,隔着一道墙,远远便可闻得空气中那淡淡流动飘来的缕缕食物香气。 风络与墨白闻着这股香气,皆怔了怔,然后喜色悠然漫上眉宇,本来拖沓的脚步悠然加快了。 看见两人走入饭厅,东方语笑吟吟招呼道:“嗯,你们来了,快坐下吧,这是我亲手煮的百合银杏淮山咸骨粥,快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墨白与风络飞快在空中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类似于心有余悸的目光;两人又同时转头看了看那笑意晏晏,殷殷为他们勺粥的少女,一时竟然无人起筷。 “怎么?怕这粥里有毒?”少女见状,停下手里动作,黛眉一扬,清亮眼眸便渗出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冷意来,只听得她轻轻一嗤,凉凉道:“还是你们比较喜欢吃新请那两位厨娘煮的东西?” 墨白深深看了眉宇染了怒意的少女一眼,随即低下头缓慢却优雅地吃起粥来。 风络见状,只略略想了一下,淡淡睨了墨白一眼,也同样慢条斯理安静用膳。 东方语看着他们安静而极为满足地吃着她的银杏百合淮山咸骨粥,眯起眼眸,露出森森白牙,见眉不见眼般灿烂笑开了。 这两家伙,还算脑子转得快嘛! 要知道她若想加料,可不一定非得加在食物中;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随地都有办法让他们吃苦头。 粥是真的好滋味,百合的清甜、银杏的苦中带甘、淮山的粉、骨头的脆,风络与墨白越吃越觉得有滋味,正在意犹未尽时。 忽地有人匆匆走了进来。 “禀报太子殿下。”那个小兵用眼角瞟了瞟一同坐在席上的那双俊俏男女,有些欲言又止顿下了。 “有什么事就说,少在那吞吞吐吐。”风络正吃得滋滋有味,见状,淡淡瞥了那小兵一眼,眼神里透着绝对威压。 那小兵垂着头,想了想,道:“有个姑娘在悦来居打探白世子与东方姑娘的下落。” “姑娘?”风络疑惑中两眼忽地放光,眼角无声瞥了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在有滋有味吃着东西的俊俏男女。 “什么样的姑娘?” “很年轻的小姑娘,扎着两条辫子,穿着色彩斑斓的裙子,看起来就像……就像……” 少女眼睛一转,笑眯眯看着那个词穷的小兵,闲闲接口道:“看起来就像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对吗?”她说这话时,那明澈目光有意无意透出一丝讥笑的味道飞向那个妖魅如雪的男子。 “对,就像一只蝴蝶。”那小兵略略抬头看向少女,眼里流露出一抹惊讶。 风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淡淡瞥过墨白妖魅而苍白的脸,目光静静凝落在少女嫣然带笑的眸,随即又转了去。 “就这事?”风络想了一下,眼神冷淡掠向小兵,“你们不会蠢得将他们的行藏随随便便泄露出去吧?” 小兵偷偷举袖拭了拭汗,飞快道:“属下们绝对没有将这事泄露出去;不过……那个姑娘她……她……” 风络眉宇一沉,冷声道:“有话快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 “太子殿下”小兵不敢犹豫了,“我们的人不会泄露白世子的行踪;但是,那个姑娘一直在东林镇的药铺与客栈打听,这位姑娘打听得多了,终于引起一个人的注意,那个人特意来客栈与那姑娘搭讪,说是他知道白世子的下落。” “哦,那个人是什么来头?”风络淡淡掠了那小兵一眼,幽深波谲的眼神里溅起阵阵令人惊心的寒意。 小兵低着头,战战兢兢里飞快道:“听说那个是东林镇的大名人,叫什么马袁。” “马袁?”少女听见这个名字,可没有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淡定模样了,“你是说那个人主动到客栈跟那个姑娘搭讪了?” “是的。”小兵不敢迟疑,答得飞快。 风络见她神色不对,皱了皱眉问:“这个马袁是何许人也?” 东方语眼含讥讽瞄了风络一下,轻轻嗤笑道:“东林镇上有名的白皮公子。”不是说你滞留在此是体察民情吗?连这个东林镇的名人都不知道。 风络心头略略不悦,少女的眼神……。 “为什么人称马袁为白皮公子?”风络掠过少女那讥讽的眼神,将隐忍复杂的目光冷冷瞟向小兵。 “因为、因为他长得白净,人也长得斯斯文文,又是东林镇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所以……” 风络脸色微微染了寒意,眼神一横,道:“说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小兵吞了吞口水,不敢抬头对上风络凉意嗖嗖的眼神,“据说他常以斯文风流自称,最喜欢诱拐一些外地来的年轻姑娘到他府上,然后……然后……只有人看见那些姑娘跟他进府,却从没见到有人再出来过。” “我吃饱了。”少女搁下碗筷,淡淡看了眼墨白,流丽眼神里隐隐透着担忧。 那个白皮公子马袁,她遇上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当然那个自诩风流斯文的败类,没能从她手里讨得一丝便宜,但阳晞——一个一直隐居在深山的小姑娘。 她想,就是一头猪,假若那头猪能说人话的话,阳晞也会相信,被骗是肯定不用怀疑的事,更何况还是马袁那个嘴上抹油的二流子。 她慢悠悠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 却又忽地回首,眨着明亮眼眸,闪亮眸光直直凝落风络面上,笑眯眯道:“太子殿下,你吃饱了吧,想要你的腿疾快些好利索,饭后就该多到外面走动走动。” 这算什么? 风络怔了怔,邀请还是威胁? 妖魅男子睨了风络一眼,已悠然站了起来,跟随着少女往外走。 风络见状,想了一下,眼神芒动里,也跟着东方语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你看东林镇这里民风纯朴,他们的笑容多和善多真实……”少女看似随意的东走西逛,还不时对着路人点头微笑。她在这里住了一阵时间,认识的人可不少。 风络若有所思与她并肩走着,不时用眼角瞥一下那个冷冷淡淡,永远教人看不出情绪喜怒的妖魅男子一眼。 两刻钟后,少女带着他们在一所气势宏大的宅院外停了下来。 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分踞大门两边。飞檐绿瓦处只见马府二字安静却张狂地挂在府门正中。 风络望了眼那紧闭的朱红漆门,“我们就这样进去?” “当然。”少女笑晏晏盯着那两扇大门,她才不做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 在风络讶异的目光中,少女掠了掠云鬓,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含笑信步走到那朱红漆门前,一下一下叩响了硕大的铜环。 “谁呀?”懒洋洋的声音含着一股轻蔑的味道,门在几人眼前渐渐敞开。 “这位大哥,我是受马公子邀请到府上献舞的。”少女略略垂首,那明媚眼神里含羞中带着三分怯意。 这眼神!别说是看门的光棍王二瞪直了眼,就是略略站在她身后那两个人间龙凤的男子,也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激荡。 那王二好半晌回不过神。 少女那娇而脆的声音又困惑响起:“这位大哥,怎么不请我们进去?莫非是不相信小女子吗?”她说着,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略略翘起红唇,明亮眼眸透着哀怨瞟了王二一眼,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到新来镇上的六福戏班打听打听。” 王二露出眼馋的表情直勾勾将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越看那眼神猥琐之色越盛。 这般水灵的脸蛋,这玲珑有致的身段……啧啧,管她是不是受邀来跳舞呢!公子见着一定不会放过的。 他看着看着,那双枯黄的手不知不觉往少女胸前伸过来。 身后两个男子眼神一霎寒意森森,不约而同眼风如刀飞了过去,两人甚至默契十足地弹了弹手指。 少女却笑吟吟退了退,避过那只令人发呕的咸猪手,眸光微微闪了闪,指尖随即动了动。 王二只觉自己身上突然又痛又痒,两只手还无端的传来一阵刺痛。 “这位大哥,到底是放不放我们进去呀?”少女待得久了,娇声里隐隐透了几分薄怒。 王二嘿嘿笑了笑,想要凑近少女香气芬芳的容颜,妖魅男子不动声色将少女隔在了他身后。 “阿福,快领这位姑娘去见公子。”王二亲近不了少女,有些讪讪往里面高喊了一声。忽地眯起眼睛盯着墨白与风络,道:“他们不能进去。” “这位大哥,我的舞姿需他们二人配合,若是他们不能进去,看来我也不用进去了。你还是告诉你家公子,就说这舞我不跳了。” 少女娇怯媚艳动人的容颜陡然起了冷色。 王二闻言,不由得有些心头忿忿地瞪了那两个令世间男人见之羞愧的相貌,皱眉哼哼道:“那好吧,让他们一起进去。” 公子既然想亲近美人,留两根刺让他除除也是好的。 在王二忿忿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小厮阿福应声而来,将他们一行三人带了进去。 七拐八曲的,阿福带着他们在大得令人咋舌的马府里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他们带进一间幽静的房子里,道:“三位请稍坐,小的这就去禀报公子。” 阿福一个眼色下,立时有婢女进来为三人奉茶。 东方语看了看那绿意幽幽的茶水,眸光闪闪里,头一仰,将茶水悉数喝了下去。其余两人也眼光闪动在杯子上凝了凝,随即也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肚,三人意识很快模糊起来,头无力一歪,便齐齐软倒在桌上。 “嗯,手脚利索点,将这两个男的抬到小姐房里;这个女的,送到公子的永春居。”阿福冷冷瞥着三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男女,不带温度地指挥门外鱼贯而入的仆人。 永春居! 没有人留意,那个倒在桌上的绝色少女嘴角居然隐隐噙出一抹森寒的讥笑。 就在那些仆人全部进入里面,准备对他们动手的时候,少女忽地揉着眼睛跳起,迷糊道:“这是哪?我怎么睡着了?” 这情景?阿福与其他人同时呆了呆。他们明明看着她喝下那杯茶,怎么可能眨眼就转醒了? 少女揉着迷离眼眸,随意的将手往空中抖了抖,那帕子飘动的方向迎着阿福与站在他身后那几个仆人,那么悠然的扬了扬。 “噼噼啪啪”,那几个人随即像叠罗汉似的整整齐齐倒在了她面前。 “唉,真是没长脑的东西,你们以为姑娘我是吃素的吗?”少女懒洋洋拍拍手,摇着头踢了踢那一叠整齐的罗汉。 “喂,你们两个,装够了吧,装够就出发吧。”少女眼眸淡淡掠过,声音里隐隐含着鄙夷。 两个大男人,居然将这种体力活留给她干。 风络与墨白很一致从桌上抬起头,默默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净是困惑,他们将事情留给她解决,还不是因为刚才她自己用眼神制止他们动手的!怎么到头又变成他们的错? 换了马府家丁特有的服饰,走在诺大的庭院里,居然难以撞见一个仆人。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他们目的明确,直奔永春居而去。 在马府最南面,他们终于找到了仆人口中的明月湖,永春居就建在明月湖的人工岛屿上,碧水连天的湖面上,只有一座蜿蜒孤桥架设连接岛屿和岸边。 在走上那座孤桥前,他们首先得通过一片繁盛的桃花林。 东方语心下有些焦急,怕他们耽搁的时间太长,阳晞会遭了那白皮公子的毒手。当下一见明月湖,便加快了脚步,想要穿过桃花林踏上孤桥前去。 一路静默伴在她左侧的男子,望了望那片桃花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已踏入林里的少女,温醇嗓音透着一丝担忧唤道:“小语,先等等。” 东方语没有停下脚步,只略略偏头看他,“怎么了?” 墨白有些无奈,跟着她也踏进了林子里。 “这片桃花林是按照奇门遁甲来布阵的,并不是一般的观景性的林子。” “这是阵法?”趁着少女讶异回首瞬间,妖魅男子长臂悄然挽住她腰际。 “你这是做什么?”东方语脸色微红,有些嗔恼地盯了眼牢牢放在自己腰上那只白皙如玉的手。 “小语,我记得你不懂阵法吧?”墨白扣着少女腰际,与她同步而行,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温醇嗓音里语气笃定,而且理直气壮,“我这是对你的安全负责,在八卦阵里,你只要稍有一步偏差,都有可能永远被困在里面出不去。” 少女想了想,蓦地记得曾经那个叫高某某的琴伶,被风昱那厮扔进墨白别苑那花园阵法里的情景,顿时斜着眼睛瞟了瞟男子正经的脸色,眼神浮着半信半疑之意,但再凝了凝那只苍白清瘦的手,终没有再坚持让他拿开。 风络反应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二人踏进林子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当下观察了一会,这才踏入了桃花林里。 “墨白,我们就这样进来,不等风络吗?他懂不懂什么阵法的?”少女被妖魅男子带着,安然在桃花林里穿行。 “你放心吧。太子即使不精通阵法,这个小阵还是难不倒他的;身为皇室中人,各种阵法是每个人从小必学的功课,如果他幼时偷懒得厉害,估计顶多也就在这林子里多逛一会而已。” “这样啊!”少女眼睛一转,明亮眼波里便渐渐流转出几分嫣然透澈诱人的媚与艳。“那我们赶紧走,别等他了。” 墨白淡淡凝望着少女那嫣然流转的媚艳眼眸,柔柔含笑道:“嗯,我这就带你走出这片林子。” 姹紫嫣红的桃花里,只见男子以飘忽的步伐搂着少女柔软的腰肢,飘逸身形在林里回旋起迷乱人眼的美景,那一身如雪白衣在点点嫣红的桃红花瓣里,穿梭来去,挽着绝色少女那轻灵纯净的天蓝,更为这如画景致描添几分鲜明媚艳的美。 几番纵跃旋转,高低飞舞,在东方语一连串惊喜欢欣讶异里,墨白挽着她以飘渺艳绝之姿飘然出了那个八卦阵的桃花林。走上了那座连接明月湖与岸边的那一弯蜿蜒孤桥。 这座桥修建得颇具特色,蜿蜒回旋里,如果有人在孤桥上走,无论是明月湖中心岛屿还是岸边,皆无法窥见那桥中人的踪迹,实在是个绝妙的设计。 也正因为这样独特的设计,墨白与东方语并肩而行的时候,神态悠然自在,就像在信步闲游一样,丝毫不用担心会被马府的人发现。 也许是马袁自认为他那个孤桥前的桃花林能够挡住所有外来人,墨白他们二人踏上明月湖的岛屿,走了一大圈,居然没遇见一个仆人。 明月湖虽说是人工湖,但上面筑起的岛屿可不小,所以上面建的房子更是不少,那格局多是相似又连绵相接成片。 墨白与东方语二人费着心神寻找了好一会,还没找到那个马袁的所在之处。 “墨白,你看看这些房子是不是也依着什么阵法来建成的?” “小语,其实我早注意到这个事情了,这些房子的确是按照某个阵式来修建的,但是这个阵式有些奇怪,我一时半会竟然参透不出它的阵眼所在,所以破不了它。” “阵眼?”少女看着男子那妖惑眼眸淡淡流转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倏地眼睛一亮,道:“那你找个最高点观察一下?” 墨白淡淡摇了摇头,道:“你看看这些房子,全部都一样高,根本没有最高点。” “没有最高点?”东方语见他微微沉吟的眼神,当下咕哝道:“那也许这个阵式是反其道而行的,嗯,没有最高点,不如找个最低点倒过来看?” “小语,你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嗯,你整个人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墨白淡淡扬起的眉梢,隐隐流泻出一分欢喜来,“这个阵式的阵眼所在一定是与人的惯性思维相反而行。也就是说,它的最低点就在……” “水里!”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同时相视欢喜而笑。 话落,只见妖魅男子一抖那一身如雪白衣,往湖里纵身一跃,霎时便如一条鲜活的鱼,眨眼,他迎风抖了抖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的袖沿,颀长俊美的身影便滴水不沾地再度站在少女跟前。 “哇,你的衣服居然是干的?”东方语似发现新大陆般,两眼闪着熠熠亮光瞅着他迎风自动的雪白衣裳打转。 “小语,这没什么,不过是我在下水的时候,用内力逼开了湖水而已。”男子语气淡淡,看着她兴奋的神情,眉宇也微微染了几分喜悦。 “不过,我们得赶快了。” “对啊,那只白皮猪什么人不惦记,竟然诱拐了阳叔叔的女儿,嘿嘿,我待会一定要送点东西给他尝尝。” 妖魅男子淡淡含笑,长臂一揽,又将少女搂在臂湾里带起,直往这连绵成片的房子中央偏左处掠去。 “阳姑娘,你先喝杯茶,且在这稍坐一会,我这就亲自将墨白公子请过来与你相见。”十分斯文温和的男声,礼貌与诚意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连伏身屋顶那对俊俏的年轻男女,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真面目,当即都不禁要对他那绝对够火候的声音生出一分好感来。 确定了人就在下面,墨白轻轻揭开几块瓦片,少女削尖了脑袋从瓦片往下面望,只见精美的楠木长桌旁正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她那两条黑顺的辫子,再看她那身绝对标志性的色彩斑斓衣裙,东方语几乎在一眼,就立刻确定下面那个阳姑娘就是阳晞无疑。 “喂,你的红颜知己都追到这来了,你还是赶紧下去英雄救美?”确定了下面那被白皮公子诱拐的少女就是阳晞,东方语心底霎时涌出一股莫名滋味,斜眼睨了眼旁边淡漠的妖魅男子,忍不住凉凉地开口挖苦。 “小语,我从来就没有将她当成我的红颜知己;你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一人当得上,那个人的名字,难道你非要我说出来才明白吗?”男子扭头直直盯着少女流丽媚光艳绝的眼眸,淡淡的语气里是不容质疑的确定。 少女脸上莫名红了红,遂扭了头避过他那柔意溺人的视线,望着下面,小声嘀咕道:“好吧,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可下面的人——你看她已经开始喝那个白皮公子端来的茶了哟!” “啧啧,要是再不出手,我想她支持不了半刻钟就要倒在人家柔弱的胸膛里了。”少女凉凉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担忧,她说罢,又含着邪恶笑容眨着亮晶晶的眼眸盯着男子平静的面容,瞟呀瞟。 “我的头好晕……”阳晞那娇中带甜的声音含着不解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随即人有些软绵绵的趴在了楠木桌子上。 “头晕呀,头晕就对了……小美人,哥哥已经等不及了,快到哥哥怀里来吧!”仍旧是斯文温和的男声,但那嘿嘿笑声里明显透着不加掩饰的猥琐。 阳晞有些软弱无力地看了那个白白净净的斯文男子一眼,小声问道:“马……马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嘿嘿,哥哥直接做给你看就好,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你、你……你不是好人!”阳晞直至此刻,看见马袁猴急地朝她扑了过来,欲要抱住她,才明白自己误信他人。 她惊恐叫声里,却没有什么力度,那低弱婉甜的声音反而更激起了马袁那血液里的激动兽欲。 “嘿嘿,哥哥那么心疼你,怎么能说哥哥不是是好人呢!”马袁不加掩饰的邪念笑声里,一步步缓缓朝阳晞靠近。 “嗯,墨白,还不出手,难道你想让我跟你一块在这看他们上演活春宫吗?”东方语并不着急,闲闲的语气里,将脑袋又往瓦片那个小洞凑近了些。 墨白掠了眼远处起伏跳跃的人影,沉吟了一下,道:“小语,要救人也不一定得我们亲自出手相救的。” 东方语懒懒抬头往四周掠了掠,随即无声勾唇明媚浅笑起来。 看来墨白是和她想到一块了,若是他们露面救了阳晞,日后被阳晞缠上,他们休想再清静,这也是她为什么力邀风络一起出来的真正原因。 “嗯,你打算怎么做呢?”少女眸光流转里,明丽目光往下面瞟了瞟,再拖下去,下面那个阳姑娘可就真撑不住了。 妖魅男子略略抖了抖那绣着木樼花的袖沿,淡淡道:“小语,这事得你配合。”他说着,附在少女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少女听罢,双眉斜斜一挑,双目含着凉凉笑意睨着男子妖魅的容颜,上下不住地瞟了瞟,不怀好意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少女嘿嘿低声笑了笑,附在妖魅男子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只见男子拼命地摇头表示反对,后来只见少女眉眼一瞪,男子便渐渐不再坚持了。 “哐当”瓷制花盆落地破碎的脆响声,顿时令房内那欲抱住阳晞猛啃的斯文男子动作一滞。 “谁在外头哐哐当当,敢扰爷的兴致,活腻了是不是?”即使喷着厌恶的恼怒,那男声仍旧难改斯文温和,让人一听心头就觉得别扭得要命。 门略略被推开了一道缝,白衣少女微微弯腰诚惶诚恐道:“对不起公子,奴婢一时手滑,这花盆摔到地上就破了,公子息怒,奴婢不是有心的……” 她战战兢兢低声细气的声音里,仿佛流泻着一股诱人的魔力一般,令人闻之不禁心神荡漾。 ------题外话------ 这两天感冒了,喉咙痛,头痛,持续低烧,难受得要命,亲们有什么好法子,让我不那么难受? 第80章 表白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里面那恼怒男子听闻她的声音,顿时松开了抱在怀里的软玉温香,有些好奇地往门外张望,这一望,顿时对那个能瞄见侧脸的丫环,惊为天人。2 绝世倾城姿,艳艳掠媚色。 美,不足以形容此女给人那万分之一的感受,那顾盼明眸,那流波眉宇,那高挺玉鼻,那绛色樱唇,那珠圆下颌,一切五官轮廓,除了精致除了绝美,还有那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高贵气质,马袁只看一眼,便完全呆若木鸡般傻楞楞盯着门缝处不会动。 “公子,对不起……”婢女媚中略略显得温醇的声音低低又传了进来。 “如果公子没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了。”没等里面那见色忘心的呆头鹅反应过来,婢女垂头颔首飘然从门缝外掠去。 马袁愣了愣,盯着那抹瞬间消失的影子,已完全忘记了那个软绵绵的阳晞姑娘,双脚迫不及待往外面追了出去。 看着那个白皮公子以火箭的速度奔入桃花林里,那白衣婢女欣欣然从一堵高墙后转了出来。随后又有一个眼眸灵活鲜动明亮如星的少女,笑嘻嘻也转了出来。 她走到那白衣婢女跟前,支着下颌,目光熠熠发亮盯着那艳绝婢女上下来回打量,嘴角微微上翘,显示出她极度愉悦的心情。 她一边闪着明媚灵动的眼眸,一边含笑嘀咕道:“嗯,跟我想像中的一样,神仙果然是不分性别的。” “小语。”白衣婢女拂了拂衣袖,妖惑眸光透着一丝幽怨的味道,“我牺牲可大了,你打算给点什么作补偿?” “补偿?”少女斜斜瞟了他一眼,眼内警剔之色一闪而过,她谨慎地退后两步,笑眯眯道:“你又不是为了救我,要补偿你该找阳大小姐去……” “嗯,我听到了,你说你答应……”妖魅男子闪电抹去那眉梢薄唇上的眉线与胭脂,倏地欺近笑意嫣然的少女身旁,长臂一揽,那看似清瘦却精致有力的手便牢牢扣住了少女细若无骨的柳腰,果断粉碎了她欲逃的脚步。 少女看着那张倏在眼前无限放大的妖魅容颜,闻着他温软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呼吸,恣意悠然的脸忽地一下便红透了。 她用力挣了挣,想要挣脱男子有力的扣搂,然,她再怎么挣,男子那腕骨精致的手仍旧纹丝不动搂着她。 少女略略偏过头避开男子流漾着淡淡温柔的眼神,结结巴巴道:“谁、谁、谁答应要补偿你……” “没有吗?”男子略略松开紧扣的手,妖惑眼眸一刹泛起失望,“那就算了。” 少女刚在他一声算了的尾音里松口气,谁料那男子骤然再度回首,那微凉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薄唇毫无误差地正正印在了她光洁的额。 男子随即放开手,退了几步,噙着笑意,柔柔看着少女那从前额一直赤红到耳后的红霞。 “风墨白,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少女双手捂着烫得似发烧的脸颊,又羞又怒咬牙嗔恼道。 “嗯,小语的意思……”男子倏地再度欺近她身前,两手轻轻按着她瘦削的肩膀,俯低头,薄凉的唇寸寸逼近少女娇艳欲滴的绛唇,在少女惊讶羞怒呆愣不会反应里,轻轻地温柔地压了上去,随即便闪电松开,含笑凝视她,“我其实应该这样!” “风墨白,你、你、你……!”少女娇羞恼怒里,霎时连话也表达不完整。 “嗯?小语是嫌刚才的不够吗?” “呸,风墨白,谁说刚才的不够……”少女红着脸倏地住口不说了,因为她发觉她怎么说,都掉入了墨白的陷阱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男子见状,微微含笑伸出长臂,便将少女纤瘦的身体罩在他颀长的影子里,适时转移了话题,“小语,马袁已被我引入桃花阵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东方语在男子宽阔的怀抱里略略动了动,企图挣脱他的气息,但她随即发现只要他不肯放手,她的动作一切都是徒劳。 她有些发狠地瞄了瞄脚下,随即两眼邪恶光芒闪烁,她一脚狠狠踩上了男子沉稳的脚,还使出吃奶力使劲辗了又辗,但最后她不得不泄气停下自己报复性的举动。 因为那个将她舒适搂在怀里的男子,似是根本不知道疼痛般,那薄薄唇瓣仍旧噙着隐隐愉悦笑意,那有力的大手仍旧岿然不动搂着她,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提到马袁,少女垮下的笑容倏然又回来了,那双明亮透澈的眼眸闪着狡黠而不怀好意的光芒。 “你有办法将他困在阵内三天三夜出不去吗?” 妖魅男子略略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嗯,这个不成问题,我只要稍稍改动一些布置就可以。” “那你赶紧改。”少女眸光闪闪,嘿嘿笑着,笑迫不及待推了推妖魅男子。 墨白淡淡看了她一眼,妖惑眼眸里流转着淡淡宠溺的光芒,他点了点头,随即脚尖点地,只见白衣闪动里,他飘逸如仙的身影已飞掠入桃花林里。 眨眼,他拂着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的袖沿,飘然出来,含笑道:“嗯,可以了。” “嘿嘿,那我代表党再交给你一项光荣的任务。”少女笑意晏晏里,一不小心又溜了几个墨白听不懂的词。 不过,墨白始终面容淡淡,嘴角噙着隐隐愉悦笑意听着她说话。即使听不懂,他也从来不会对她的话感到不耐。 他看定她流丽闪亮的眸光,淡淡道:“小语,是想让我请那些女子陪马袁一起进桃花林?” 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双眉一挑,嗤声道:“既然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完成任务。” 墨白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流溢着醉人的温柔与浅浅无奈,却是在看了少女一眼之后,转身掠入那些格局相似的房子。 一刻钟后,在东方语惊喜的目光中,墨白一共从这些房子里带出了二三十名女子,她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只不过瞪着东方语的目光有些愤怒。 “我点了她们穴道。”墨白淡淡解释,又道:“现在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少女也不迟疑,以极为熟练的手法,一手捏着那些女子的下巴,一手飞快往她们嘴里扔了颗小药丸进去。眨眼的功夫,她就将这几十名女子都喂过了。 墨白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敢情这丫头在来马府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嗯,现在可以了。”少女笑眯眯拍了拍手,道:“你将她们都送去马袁身边,我相信她们此时一定爱死那个白皮公子。” “爱死?”墨白有些困惑挑眉,他估计这些女子都是被马袁以各种手段诱骗来的,她们就算是*于马袁,也不可能爱马袁吧? “没有恨哪来的爱!”少女垂着眼眸,挥了挥手,撇着嘴角凉凉道。 “你刚才喂她们吃的是什么?”墨白点头,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但看了那些目露红光的女子一眼,忍不住好奇开口。 “嘿嘿,没什么,马袁不是喜欢女人吗?”少女眼眸流转,顾盼生辉里流溢出闪亮惑人的神采,“我送他一项特殊福利,希望他在未来的三天三夜里,不会精尽人亡,长眠于美景如画的桃花林才好。” 说到这,少女蹙了下眉头,凝定男子妖惑的眼眸,正式道:“我听说,虚脱而死的男人,尤其是喜好女色的男人,烂在泥里,会造成泥土酸性过高,若是这样,以后的马府就再也看不到这片美丽繁盛的桃花林了。2” 妖魅男子略略略动了动眉梢,瞧这丫头,怪词连篇就罢了,偏生这嘴巴高兴起来,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关也关不住。 什么精尽人亡?虚脱而死? 他听着都觉得脸红,她脸上怎么一点点尴尬之色都没有? “喂,你摇什么头啊!”少女懒懒瞥了墨白一眼,不满咕哝道:“跟你们这些老古董说什么酸性,我看我是神经搭错线了。” 妖魅男子挑了挑眉,妖惑眼眸流泻出一片怀疑的凉意,“嗯?小语说谁是老古董呢?” “没、没……没说谁!”少女讪讪笑着,开始机警地后退。她都忘了姓风的男人没一个耳朵不尖。 “对了,你将桃花林的阵法改变了,太子他能不能出去?” 妖魅男子略略回首,望了望那连绵成片的房子,嘴角勾出一抹寒凉笑意,淡淡道:“他若是出不去,顶多就在这呆上三五天,又有何妨。” 东方语想了想,遂点头嘻嘻笑道:“你说的也对,反正这里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他饿不着,就算饿着也饿不死,那我们还待在这干什么呢?赶快走人吧!”最好在这几天里,风络跟那个同样自我不顾别人意愿的阳晞大小姐擦出点什么火花来,那事情就更妙了。 妖魅男子闻言,大手立时挽上了她的纤腰,双双掠足,挽衣入阵。 东方语扭头睁大眼睛瞪他。男子含笑,理直气壮道:“你不懂阵法吧?” 东方语垮下笑脸,气哼哼别过脸不再看他,看见他眼里那抹笃定的得意,她心里就恨得牙痒痒,这万恶的阵法! 出了桃花林,墨白带着少女做了一回飞檐走壁的侠客行。两人出了马府后,才施施然落行缓步而去。 东方语以为他们应该回那个简陋的农家小院,然墨白拉着她,一路往东林镇西面而行,直至他们到了一面清澈如镜的湖泊前,才停住脚步。 “小语,这个湖泊很美吧?” 东方语愕然点了点头,惊喜中带着困惑,“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湖泊的?” “我不但知道这有个美丽的湖泊,我还知道前面不远,有块绿意茵茵的草地。”妖魅男子含笑凝望她绝世容颜,不由分说拉着她往里走。 拐过弯后,一片油油盎然绿意赫然呈现眼前。山水环抱,风景如画。 “哇,这地方真的好美。”少女张开双臂,呼吸着清新宁静的空气,兴奋得哇哇大叫了起来。 “小语,这个送你。”白衣如雪妖魅男子深深凝望着少女风姿嫣然的容颜,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样东西,轻轻塞进了少女摊开的掌心里。 那形状不规则的东西触及皮肤,东方语只觉掌心凉凉的、硬硬的。 “是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妖魅男子,却没有立即往掌心望去。 男子微微含笑,眉宇流漾着浅浅温柔,“嗯,小语,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东方语打开掌心,低头一看。 “这是……玛瑙项链?”少女惊喜莫名里,神色微微有些动容,“你从哪弄的蓝色玛瑙?”这可是非常稀有的颜色,这一串的蓝色玛瑙,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妖魅男子淡淡笑道:“就在阳叔叔家里养伤那段日子,偶尔在山拗里发现这种蓝色的小石头,觉得它的颜色还不错,就想着若是将它们都磨成珠子串起来,与你一定极相配。” “这些是你一粒粒亲手打磨成珠子的?”少女明亮眼眸里慢慢有一种感动的暖洋洋的情绪在流转,她凝望着男子妖魅而略显苍白的容颜,缓缓一字一顿问道。 男子淡淡凝视着她风姿绝世的容颜,含笑柔声道:“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拿这些小石头慢慢地磨,最近看看刚好磨够了……。” 东方语仔细看了看掌心的项链,一粒粒玛瑙磨成的珠子光滑匀称,最中间的还磨成了水珠状,十分生动形象,别说蓝色的玛瑙价值不菲,单是墨白这番粒粒亲手打磨的心意,这条玛瑙项链就已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少女迎着清风,微微昂起俏脸,清亮明眸凝定男子妖惑醉人的眼眸,娇脆声音里透着重重莫名感情,缓缓道:“墨白,谢谢你。” “小语你喜欢就好。”男子淡淡勾唇,露出仿若明媚春色的浅淡笑容,亲手将项链为少女戴了起来。 “跟我想像的一样,跟你很相配。” “是吗?”少女嫣然笑着,享受着这湖光山色醉人的景致,眼角忽瞄见手腕那条惹了无数风波的手链,“墨白,今天我终于有机会好好问问你,你们皇室所独有的紫晶,到底有什么特别不一般的含义?” 男子微微怔了怔,目光落在少女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妖惑眼眸转动着,正想开口。 东方语瞥了他一眼,飞快打断了他,道:“别拿什么假话来搪塞我,如果没有别的特别含义,那时候太后看见手链上是你的标志,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我没打算隐瞒你什么。”男子略略扬起眉梢,如雪面容流漾着淡淡温柔,“其实,据相传下来的说法是,紫晶具有辟毒的作用。” “辟毒?”少女昂着头,明澈眼眸滴溜溜地转动时,那流丽闪亮的眸光里明显透着怀疑之色,“要是它真能辟毒,你干吗不将它戴在身上?” 其实她想问的是,要是紫晶真能辟毒,你就不会从小中毒,还是多种要命的剧毒。 “这只是代代相传下来的说法而已,至于是否真能辟毒,谁知道呢?我自然不可能将一块石头整天装在兜里的!”男子似乎一瞬便看穿她眼底的困惑,淡淡语声里温醇如昔,妖魅容颜连一丝波动也找不到。 男子那如雪白衣在清风里猎猎张扬起舞,他轻柔按着少女瘦削的肩膀,正式道:“小语,你管它能不能辟毒呢,反正它现在已经戴在你手上,你若是喜欢就戴着,若是不喜欢就脱下来,没有人会强迫你什么的。” 少女略略抬首凝上他妖魅的容颜,只觉他面容上那病态的苍白似乎也在这媚丽如画的湖光山色中和暖正常了些。 她点了点头,却又想起这条手链最初的由来,忍不住道:“嗯,你说的也对。不过这条手链说到底应该算是风昱的才对,你——?” “小语,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墨白握住她的手,警剔地瞄了下四周,放低声音道:“我早就将我手上那块石头还给他了。” “这样啊……”少女略带感慨的语气,顿时引得妖魅男子眼眸颜色变深。 “嗯,你好像很失望这不是风昱送给你的?”温醇的嗓音明显含着腊月的寒。 少女似乎被他周身骤然变低的温度吓了一跳,扬眉瞥了他一眼,连忙嘿嘿笑道:“怎么会呢!我很高兴这是你送的。”虽然是借花献佛,但当日总算替她解了围,她心里的确是高兴的。 “高兴就好。”妖魅男子眉梢略略动了动,“小语,你随我到前面的地方再走走。” 东方语有些讶异看着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总觉得今天的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想了一下,遂微笑着点了点头,与他并肩而行。 拐过一个不大的山谷,那连片的碧蓝湖水上,静静泊着一叶轻舟。 少女看见那叶安静停泊在阳光湖色上的轻舟,愕了一下,随即露出万分欢喜的笑容。 在这种如画景致里,和一个谪仙一样的妖魅男子悠然泛舟,享受这无人打扰的美丽湖光山色,试想这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随着轻舟在平静如镜的湖面划过,那湛蓝色的湖面霎时变得波光粼粼,少女嘻嘻笑着,欢快伸手往水面划起片片洁白水花。 她瞥了眼那恬静如雪的男子,顽皮之心顿起,手掌用力拔动着水面,那洁净的湖水顿时如狂暴的雨哗一声泼到男子一身。 “哈哈……墨白,你这么傻,都不知道要躲吗?”少女眯起弯弯眉眼,笑得前俯后仰,“你刚才明明看见的;这下变成落汤鸡了……哈哈……” 男子抖抖了抖那绣着木樼花的衣袖,长指弯起轻轻掸着衣服上的水珠,眼眸流光温柔顾盼,他静静看定少女明媚笑容,淡然含笑道:“只要你高兴,变成落汤鸡又如何。” “真的?变成落汤鸡也不生气?”少女妙目流转,凝着男子妖魅容颜溜了一圈,明亮眼眸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男子看定她如花笑靥,淡然道:“我何曾如此小气过。” “嘿嘿,不生气就好……”少女眉梢一动,两手忽地往妖魅男子如雪白衣掠去,“那你下去洗洗吧!” 墨白猝不及防,被她两手推得正着,身体失衡之下,整个人径直从不算宽敞的小舟跌落湛蓝如碧的湖水里。 “哈哈……现在你可是名符其实的落汤鸡了。”少女笑得眉眼弯弯,显然为这成功的意外偷袭显得异常得意,“这湖水的滋味如何呀?一定很舒服吧!” “嗯,想知道它的滋味如何。”男子一手轻轻攀着小舟,妖惑眼眸闪过魅人的光芒,“你不如亲自下来试一试。” 试字尾音尚在他舌尖打转,墨白却在这瞬间一把拽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少女,稍稍用力,少女便“扑通”一声,自小舟上跌入了澄净明澈的湖水里。 “哗!墨白你太过份了吧!”少女自水下钻出头来,一双熠熠生辉美目瞪着妖魅男子隐隐含笑的容颜,顿时也不顾自身狼狈,干脆在水下玩个痛快,双手朝那温柔含笑的男子,使劲地泼水。 墨白被他浇得狼狈,当下也来了兴致,放开手脚与她在这美景如画的湖光山色里,尽情泼水嬉戏。 笑声如铃,水声潺潺,美景如画,一对似画中人天上仙的少年男女,畅游这东林镇不知名的湖泊里,欢快玩耍,那欢乐清脆的笑声一下一下回荡在山谷里,形成连绵不散的美妙天籁之音。 两人玩得累了,想要重新登舟休息,却发觉那一叶轻舟远远的浮在另一端水面上,两人干脆连舟也不要了,直接相携游上了岸,以最自然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茵茵草地上。 “墨白,你以前一定没玩过打水仗吧?”少女累得喘着粗气,仍旧托着头侧看着安静的妖魅男子,一双清澈眼眸冒着闪亮闪亮的光芒。“所以开始的时候技术那么烂。” “嗯,我的童年都在无数的规矩与学习中度过。”墨白淡淡回望着她水珠滴溚的面容,莫名觉得体内有股燥热之气在蹭蹭往上冒。 东方语怔了怔,墨白语气一贯的冷淡,但她分明从他妖惑的眼眸看到了寂寞与——自卑! 这是她第二次从他眼中看到这种负面的极端情绪。 她沉吟了一下,翻起身,懒懒俯视着男子妖魅的容颜,敛了明媚笑意,慢慢道:“墨白,不管以前的日子如何,它终究已成过去,我们都要往前看,既然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一点呢?” 男子看着她的姿势,顿时自觉下腹处一紧,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姿势此刻有多撩人。 目光忍不住那灿烂容颜下稍稍探去,*的衣裳紧紧贴在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上,那皓颈一段耀眼的白,引诱着他的目光急切往下探去,但辗转到那纯净天蓝的衣襟,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视线往旁边移去。 然而这一移,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少女因衣裳下滑而略略祼露的一片香肩上。 男子只觉自己浑身都似被火烧着般,脑袋轰的一声,只看见少女那绛红的唇还在上下张合微微颤动不休,他却完全听不见她那绛红的小嘴说了什么。 墨白忍不住了。 压抑多时的理智,在这一刻,在少女极度无心的撩拔姿势下,完全如涛涛洪水溃堤而出,完完全全被体内那股火热冲得无踪无影。 他一个翻身,便将那慵懒嫣然浅笑的少女压在身下。 东方语没有防备之下,完全被男子精瘦的身躯压得死死的。这一刹,她明亮美目里忽然微微起了惊愕之色,她依旧瞪着眼睛,双手努力想要推开男子。 “墨白,你……你要干什么?” 男子并没有将全身重量压在她纤柔的身体上,只不过用双臂牢牢将少女困在他与草地之间,看定她惊讶而明澈的眼眸,慢慢地一字一顿道:“嗯,小语,我喜欢你,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你。” “你说,现在我要干什么呢?” 少女那原本云淡风轻的绝世容颜忽地轰一声被火烧着了,绯色红霞一下自她前额处开始晕染扩散,眨眼就将她整张脸都变成了绯色一片。 “你、你……你喜欢我……” “小语,不要抗拒,不要逃避,你摸一下这里,感受一下它为你激动的频率。”男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含羞带娇的少女,满目柔情流转里,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口心脏处。 “可是……可是……墨白……”少女面红耳赤里,慌乱里无意识地躲闪着男子炽热如火的眸光。 “嗯,小语不要再说话,安静地感受我对你的心意就好。”男子伸出修长手指,肌理细腻的指腹轻轻落在她殷红娇艳的樱唇上。 随着他这亲昵的动作,少女蓦地感觉浑身不可自抑地轻微颤栗了一下。 男子温柔含笑,手指抚过她睁大的眼皮,随即慢慢俯了下来,薄凉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唇,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少女娇艳殷红的唇瓣。 三天后,东林镇马府外不算宽阔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裙子,梳着两条辫子,面容有些憔悴,她缓步走着,眼睛不时悄悄瞄着旁边那气度轩昂的俊俦男子,眼神流露着惴惴不安又透着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阳姑娘,你放心,墨白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院里,只消片刻,你就可以见到他了。”男子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不安一般,脚步微顿,略略回首看了她一眼,虽是轻声安慰着,然那幽深眼眸里却隐隐闪动着诡谲波光,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来。 “络公子,这些天真是谢谢你了。”那斑斓如蝶的女子正是被马袁诱拐入府正欲行不轨的阳晞。 风络不动声色看了阳晞一眼,心底暗暗涌着一股恼恨。 那天他是被风墨白误导,才会迫不及待冲进房去救人;结果,他那个可恶的堂弟,却擅自改了阵法,将他困在里面三天三夜之久。 想想这事,风络就觉得心头那口恶气令他憋闷得厉害。 这位阳姑娘——明显对风墨白情根深种,风墨白既然不想出面,就是不想见这位姑娘了,既然如此,他偏要将这位阳姑娘带到风墨白面前,好出出心中的恶气;也叫那个少女看看,风墨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风络心下打着如意算盘,一路轻声安慰着阳晞与他赶去那个僻静的农家小院。正暗自设想着,假如他那个冷漠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似的堂弟,见到这位极能纠缠人的阳姑娘会多头痛。 却在这时,自东林镇的岔路上,蓦地转出一个满头金发张扬的中年男子来。 那男子两眼无意一瞟,却瞥见了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喜叫道:“晞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爹爹……”阳晞畏缩的眼神里明显透着委屈。 风络不禁愕了愕,世事有这么巧,他好不容易将人带出马府,这位阳大姑娘的亲爹就找来了? “晞儿,你这些日子到哪去了?怎么一脸憔悴?你受委屈了?”阳逸眼角一掠,这才看清旁边那轩昂气度的俊俦男子,正淡漠地以挑眉以不动声色的目光静静打量着他。“晞儿,他是谁?” “哦,爹爹,络公子可以说是晞儿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他,晞儿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阳晞看了风络一眼,当即伏在阳逸胸膛嘤嘤地啜泣起来。 “是吗?”阳逸有些狐疑地看着风络,转瞬收起情绪,朝风络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络公子对小女施以援手。” “不过,晞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些天都遇到了什么事了?”阳逸焦急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责怪,十天前阳晞偷偷跟在他身后,摸出了山谷,他遍寻这个宝贝女儿不着,都焦急得几天几夜没法合眼了。 这个女儿,就是从小被他们宠得太任性了。 “爹爹,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待日后晞儿再详细告诉你吧。”她瞄了瞄阳逸浮着灰青色的脸庞,咬了咬牙,有些心虚道:“现在,我要先去见墨白哥哥。” “墨白公子?”阳逸怔了怔,目光淡淡扫过阳晞期待的脸,掠过风络俊俦无双的脸庞时微微凝了凝,“你怎么知道墨白公子他就在此地?” “爹爹。”阳晞见状,生怕阳逸阻拦,焦急中带着恳求,软声道:“络公子说,那天本来是墨白哥哥与他一起来救我的,不过后来发生了点意外,墨白哥哥先走了,络公子说,他就在这附近养伤。” 阳逸看了看风络,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那自然流露的气势威严且极具霸气,这人绝不会是简单人物,至于他说认识墨白一事,这还有待考究。 但,他担忧疼爱的目光静静落在阳晞身上。 “晞儿,听爹爹的话,你赶紧跟爹爹回去,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些天,你娘亲愁得头发都白了。”他略略顿了顿,眼神含着莫名意味看着风络,声音坚决而冷静,“至于墨白公子,就算他真在此地,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爹爹……?”阳晞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瞪着满头金发的男子,声音除了惊讶还隐含着满满的哀求意味。 “晞儿,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快跟爹爹回去,你娘亲她很担心你。”阳逸皱了皱眉,看着执迷不悟的女儿,有些头疼地伸过手来,就欲硬将阳晞拉回去。 “不”阳晞倏地后退了几步,膛大双目又惊又急在瞪着阳逸,“爹爹你明明知道,没有墨白哥哥……晞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晞儿……!”阳逸一声冷喝,冷喝里有着难抑愤怒,脚步又急急往前几步。“你这叫什么话,你太让爹爹失望了,你快跟我回去。” “不……!”阳晞一路后退,脸上开始慢慢爬满了泪水,她神情悲伤而决绝,咬了咬牙道:“爹爹,请你和娘亲原谅晞儿不孝,以后墨白哥哥在哪,晞儿就在哪,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什么!”阳逸顿时气得面露青筋,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这就是他们夫妇从小娇惯,捧在手心里宠溺的女儿。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去?”阳逸那冷漠的声音里极力压抑着已到极点的暴怒。 阳晞一路后退一路哭泣,却仍旧坚决地摇头,低声道:“爹爹,没有墨白哥哥,晞儿也生无可恋,你硬要逼我回去,那不如让我现在就死了算!” “好……好……”阳逸被愤怒之极,反而怒极而笑,他昂天长叹哈哈狂笑的样子,闻都动容,听者心酸。“我阳逸真养了个好女儿,真是个好女儿呀!” 风络一直冷眼看着这父女俩,但到此时,他再不出声说句话,似乎这事还真的僵在这了。 “阳叔叔,阳姑娘,请你们冷静下来,且请我说两句,好吗?” “络公子,谢谢你的好意!”阳逸收住悲怆的狂笑声,那头充满光泽而极富魅力的金发仍在风里阵阵飞舞,但那明亮的光泽却似忽地暗了下去,他敛去一身冰冷气息,再不看阳晞一眼,“不过,这是我的家务事,还是请络公子不要插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风络见状,便略略扭过头,看着那一路疯狂后退,满脸泪痕的少女,淡淡道:“阳姑娘……你还是先随令尊回家去吧,墨白他住在这里,一时半刻是不会离开的,你不如先回去看望一下令堂,好让她安心。” 阳晞昂起满脸悲伤的脸,以充满绝望的眼神看了风络一眼,缓缓摇头道:“络公子,你不知道的,我若是回去了,我爹爹与娘亲他们……是不会再让我出来的,那我就永远也见不到墨白哥哥了。” 就在阳晞与风络说话的眨眼功夫里,阳逸已飞快掠起,绕到了阳晞身后,在她悲伤而坚决的眼神里,只觉后项蓦地传来一阵疼痛,接着整个人便缓缓软了下去。 阳逸接住她软倒下去的身子,冲风络略一抱拳,淡漠道:“多谢络公子对小女的援手之恩,今日事出突然,若他日山水有相逢,阳某定当报答络公子的恩情。告辞。” 事已至此,风络除了还以一礼,眼睁睁看着阳逸带着被他劈晕的阳晞,从眼前走远之外,一时别无他法。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虽然暂时无法利用阳晞离间风墨白,但这可是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用得好了,他的胜算可就又高了一成。 他站在原地良久,眼波浮沉里,微微生出几分诡谲冰冷的味道,正准备转身往农家小院而去。 这时,身后忽地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呼唤声:“叩见太子殿下。” 风络明显怔了怔,他慢慢转过身,看向那忽然跪了一地的官兵,皱着眉,冷冷道:“起来吧,你们不在客栈里待着,到这里闹什么?” “禀太子殿下,我等一路自帝都日夜兼程而来,根本未曾到过此地客栈。” 风络一时惊愕失神中,失声道:“你们不是原来住在客栈里的?” 他惊愕失声询问时,那跪伏了一地的官兵忽地哗一声从中间分出一条道来,接着只见那条分得整齐干脆的人道里蓦地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题外话------ 感冒中,精神极度不振…… 童鞋猜猜,这回来的人是谁? 阳晞和风络在马府到底有没有发生点什么特别的事呢? 第81章 替别人数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个人身形高大,穿一袭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明艳紫袍,肌肤偏麦色,面部轮廓刚毅,五官分明有致带着浓浓的男性阳刚味道,他自那整齐的人道里缓缓走出,直接便走到太子风络面前站定,拱手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2” 风络惊愕中挑眉,看向高大男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又有一人眨着一双勾魂桃花眼也优雅信步自人群中缓缓走到了他面前,同样拱手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五弟?六弟?”风络敛去眼底惊愕,立时扬出一抹温雅假笑,“你们怎么一起到这来了?” “我们来,自然是奉了父皇圣谕恭迎太子殿下你大驾回帝都。”风昱那清冽的声音听着似恭敬,但实则根本就是绝对的不恭不敬。 “对了,太子殿下,据线报,墨白也在此地,对吧?”风昱挑着勾魂的桃花眼淡淡瞥了眼旁边那身形高大的男子,问得直接。 风络眯起幽深眼眸,嘴角微微上扬,但那笑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阴险的味道:“瞧六弟心急得,莫非父皇也下了圣谕让你等将白世子一同迎回?” 风昱那俊脸上挂着一贯的邪肆笑容,淡淡回望着太子,语意含凉幽幽道:“回太子殿下,正是。” 风络眯起幽深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望了望风昱,最后落在那个英朗沉默的高大男子身上,道:“这么说,五弟一路都与六弟同行而来?” “嘿,太子殿下猜错了,我们不过凑巧同行而已。”风昱清冽的声音淡淡,桃花眼勾魂光芒闪动,“还烦请太子殿下告知墨白所在,让弟弟前去迎接。” “六弟倒是迫不及待呀!”风络眉梢轻动,幽深眼眸泛着诡谲波光,眼睛一转,又温雅假笑道:“不过,我直接可以带你前去见他,因为目前我与他住在同一个地方。” 风昱扬了扬惑人的桃花眼,淡淡含笑道:“如此,有请太子殿下前面带路。” “呯呯呯……”拍门声沉响而幽远,小院里的人顿时惊起各异神色。 少女眉眼一转,瞟了瞟乍然受惊的周信,微微笑道:“周信,快去开门吧,大概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她说罢,又扭头望了望那眉宇神色冷淡的妖魅男子,闪着明亮眼眸,吃吃低笑道:“嗯,墨白,你要不要找个地躲起来呢?万一风络将阳晞也带到这来了,你可就再也甩不掉了!” 男子扬了扬如雪白衣,含着淡淡温柔凝视着少女带着促狭笑意的绝世容颜,幽幽道:“她来了正好,我一次跟她说清楚,就说我已心……” 少女讪讪打断那语气流漾着戏弄之意的妖魅男子,脸颊无端飞起一抹红霞,却飞快道:“咳,周信,你还不赶紧开门,看你家的太子殿下都快把门拍破了。” 周信不敢迟疑,连奔带跑的过去将院门拉开。 门一开,三个不分轩致,同样人间罕有的龙凤之姿的男子,一字排开在小小的破落院门前。 “太子殿下,你回来了……”周信那关切的问候还没说完,忽地迎上另外两张同样气质超卓的男子,忍不住当即惊讶道:“五殿下?六殿下?你们怎么也一起到这来了?” 五殿下?六殿下? 东方语在里面闻言,当即顿住了转身的脚步,调过头来,笑意晏晏往院门处走来。 近前一看,除了看到风络那张有点臭的脸外,还见到了一张麦色的她绝对不到见到的脸,目光稍稍偏移,正正对上了那脸上笑容邪肆却永远改不了洁癖毛病的家伙。 “太子殿下。”少女懒洋洋朝风络拱了拱手,随即欢快道:“风昱,你这家伙怎么也到这个乌龟不爬岸的地方来了?” “嘿,语丫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呀!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否?” “废话,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有恙吗?”少女翻着白眼,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随即手一拱,将三尊殿下迎进了简陋的农家小院。 “我得仔细看过才能确定啊!”风昱邪肆笑着,清冽声音含着淡淡揶揄味道,却是忽地快走两步,与少女并肩而行,还老实不客气拉着她停在一边,一双勾魂桃花眼闪动着惑人光芒,径直往少女身上瞄。 “喂,你的老毛病好啦!”东方语也不太在意,与他站在一旁,对面打量着这个几月不见的洁癖男。她嫣然含笑看着风昱,那闪亮眼眸里忽闪着狡黠的光芒。 “语丫头,你别一见面就惦记着我那点小毛病行不行?”风昱佯装幽怨的眼神里,关切的目光直直落在少女显得清减的身子。 里面那个悠然前行的妖魅男子瞄见那双按在少女肩上的手,目光不由微微凝了凝,脚步随即加快了许多。 “昱,你的脚程倒是快。”墨白快步走了过来,眉宇隐隐含着一丝冷芒,直接一拳打在风昱肩上,非常随意的拔开了他按在少女肩上的的狼爪。 风昱一时吃痛,忍不住皱眉惊叫道:“喂,墨白,你这家伙不是在养伤吗?揍人那么用力,我看你这伤八成早好了,在这装的吧?”他说着,桃花眼闪出怀疑的眼神上下瞄了瞄面色苍白的妖魅男子。似乎一时间接受不了墨白突如其来的热情见面礼。 “语姑娘。”这时,有个安静的少女自风昱身后站了出来。 东方语一见,顿时眉开眼笑上前给那神色冰冷的少女一个大大的拥抱。“夏雪,又见到你了。”两人含笑在空中交汇了一个只有她们二人才明白其中意味的眼神。 “公子。”继夏雪之后,忽再有一个冰冷的玄衣少年自人群中站了出来。 “成刚也来了,来了就好。”妖魅男子看着那神色不见一丝起伏的玄衣少年,温醇嗓音语气淡淡,那妖惑醉人的眼眸微微泛出一丝只有成刚才会得懂的东西。 “语丫头,我也要。”风昱瞥着夏雪,忽地从墨白身旁转了过来,张开双臂就往东方语扑来,那眉宇邪肆笑意里,认真而不见半点促狭。 东方语怔了怔,却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张开双臂拥了上去。 当然,他们这蜻蜓点水式的拥抱落在其余人眼中,可就绝对不是眼见那么简单了。 风昱甫一拥抱到少女清瘦的双臂,立时便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无数道煞气凛冽的目光,但他勾唇邪肆笑着,顶着无比厚重的压力,坚持将这个拥抱的礼节进行到底。 “我说昱,几月不见,你的毛病似乎多了。”墨白冷冷淡淡的声音听着很是平常,但那平常里却绝对透着令人心底打颤的冷,他悠然前行的脚步丝毫看不出气急败坏的迹象,但他一上前就一把扯开风昱,还以妖惑眼眸隐含着寒意淡淡掠了下那眼神无辜的少女。 风昱嘿嘿笑着,跳开墨白的魔掌范围,一双勾魂桃花眼却是闪亮闪亮的往里张望。 “啧啧,太子殿下也住在这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风昱那邪肆笑意一贯的张扬,清冽语气里明显含着不敢置信,他的眼神虽然往屋里瞟去,但后面,那勾魂的目光却是直直瞄在太子风络身上。 “怎么?”东方语见他那讥讽的神色,顿时心里来气,忍不住冷声嗤笑道:“嫌这简陋小院污了你六殿下的法眼?” “语丫头说什么呢!”风昱神色一正,收敛了俊脸上那邪肆笑容,严肃道:“你住的地方,就算是狗窝,我也绝对不会嫌弃。” 闻言,东方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厮说的叫什么话呢,她住的地方什么时候变成狗窝了。 “嗯,看样子,还有一间空房间,我住下来刚刚合适。”风昱托着下巴瞄了眼里屋,自顾做了决定。 “喂,我有说让你住在这吗?”东方语不干了,这姓风的男人,怎么一个个都有自说自话自作主张的毛病。她眉毛一挑,瞪着明亮眼眸,直直睨着风昱,凉凉的语气里含着三分不悦,“刚才是谁说这是狗窝来着,我可不敢委屈了咱们东晟尊贵的六殿下。2” “嘿嘿,语丫头,我刚才那是比喻,比喻嘛!哪能当真呢!”风昱露出狗腿的笑容,讪讪笑着,冲她眨着勾魂的桃花眼,轻声道:“好歹我是来迎接墨白的,你不让我住这,我住哪呢!” 东方语冷冷白了他一眼,凉凉道:“要住这随便你,不过你可别嫌弃什么床铺啊凳子啊什么的东西不干净,晚上搞到坐卧不安,那可不关我的事!” 风昱闻言,邪肆的笑容顿时僵了僵,这丫头,一见面就知道记着他那点小毛病,非要恐吓他一下才甘心。 “我睡不着可以到屋顶赏月光,绝不打扰你,行了吧,语丫头?”那清冽的声音简直毫无原则地恳求。 旁边有人轻蔑地嗤声,露出不屑的眼神淡淡瞥过风昱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对他不屑! 风昱眼角微掠,目光幽幽凝了凝那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笑吟吟道:“五哥,不好意思,这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看来你只好到客栈留宿一晚了。” “没有空房间吗?不要紧!”风情冷冷的声音里,掀起浓眉,看定那嫣然含笑,却从来没对他笑过的少女,“这里不是还有空地。” “来人,马上买齐盖房子的东西,在这个院子里造一个房间出来。”他微微顿了一下,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继续不带感情道:“我要在两个时辰内看到现成的可以住人的房间。” “喂,尊贵的五殿下,你要在这盖房子,你有问过我这个主人的意见吗?”东方语实在忍不住了,一甩袖子,压抑着心底翻腾的怒火,霍霍上前,昂着小脸,冷冷瞪着风情,嗤声道:“你不愿意住客栈,你要盖房子,你大可以到外面的马路上盖个十间八间的,我一丁点意见也没有,可这是我的地盘,由我作的主,我同意你在这盖房子了吗?” 她脸色放冷,明亮眼眸透着幽幽寒色,更显得格外清澈惊人,她那带着绝对冷意的目光在人群中淡淡环视一圈,微微含笑道:“嗯,你们有谁听到我刚才同意他在这盖房子了吗?” 风络可领教过她发怒时的脾气不止一次,当下摸了摸鼻子,没有吱声;风昱就更不可能替风情说话了;至于墨白,完全抱着双臂,以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懒懒地看着少女。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这是你的地盘,我想要在这盖房子,仍然无须经过你同意。”风情淡淡开口,那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那么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靠!好一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方语果断地怒了,并且是怒不可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她激怒得情绪失控,风情是第一个! 她怒极反笑,笑意如花里,她蓦然回首,直直盯着风情黝黑的眼瞳,淡淡地一字一顿道:“好,你盖,有本事你在这住一辈子别走!” 少女笑晏晏说完,转身回房去,夏雪见状紧紧跟在其后。她是担心东方语会将自己关起来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谁料两刻钟后,东方语与夏雪笑眯眯从房内出来,连看也懒得看在院子里兵兵呯呯的匠人们,径直走出外面去。 风昱见状,急忙撇下墨白,要跟着她们一起出去,却被东方语一句给堵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在那个只有一树一井的院子里,赫然多了一间从瓦片到床铺被褥都齐全了的房间。 东方语与夏雪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个突兀的房间,不过轻轻抿唇无声笑了笑,那微微上翘的嘴角描勒着十分好看的弧度,不过那流漾眼神里却闪动着莫名令人惊心的寒芒。 两个时辰后,东方语招呼着大家一起坐下用晚膳。 “嗯,这顿就当是我为大家接风洗尘的晚饭了,虽然有些简单,但这个做法对于五殿下与六殿下来说,应该还是相当新鲜的。”少女笑眯眯布置好饭菜,拿眼角淡淡瞟风墨白与风络二人开始隐隐透黑的脸。 “语丫头,这叫什么吃法?”风昱闻言,当即来了兴致,他对她的厨艺可从来都是垂涎三尺的,桃花眼闪闪盯着碟子里的食物,兴奋中难免困惑道:“将菜肴与米饭混到一块?这就么一点食物,你也太节俭了吧?” “西式吃法。”少女忽略掉墨白与风络两人眼底隐约的忍耐,笑嘻嘻道:“嗯,五殿下,请用餐吧!” 风昱见状,笑容僵住,嘴角微微下垂,飞了一记眼风到少女笑意晏晏的绝世容颜上,以示不满。 东方语眼睛一转,眸光闪闪瞟了他一眼,我这么殷勤劝他用膳,你以为是白劝的吗? 你呀,我不劝你,你就该知足了! 风络与墨白难得很一致地低头,使劲瞄着自己那份晚膳。对另外那两人一点也不关心。 嗯,色泽诱人,味道香脆,香味扑鼻,起码看起来是很正常的食物。风络与墨白放心了,开始埋头优雅地吃了起来,先是一点点试探性往嘴里送,确定没有问题后,开始眉开眼笑愉快地咀嚼起来。 因为他们每人碟子里的食物都是他们各自喜欢吃的食物。 东方语待人好的时候,就会让你感动到骨子里头去,谁喜欢什么谁讨厌什么,她可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西式吃法?嗯,听起来确实挺新鲜的。”风昱仍旧困惑地盯着碟子,“可这么点东西,语丫头,我吃不饱啊?” “去!你属猪的呀!”少女凉凉白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你的碟子里有多少块肉!” “吃不饱自己再到厨房弄宵夜。”东方语懒懒瞄了瞄他,随即眸光闪闪,笑晏晏道:“现在你到底要不要吃?” “吃,当然吃,肯定吃!”风昱在她极具威胁的眼神下,立即紧张地护着碟子,乱没形象地飞快扒开了。 风络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没形象没气势的弟弟,一时间竟怔怔的顿住了,连美味的食物也忘记往嘴里送。 看了看风昱,又忍不住眯起幽深眼眸,静静瞥着笑意嫣然却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 风情似乎对东方语与风昱之间这种没有架势没有距离的嬉笑怒闹极为反感,皱着眉头拿眼角冷冷一瞟,当即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继而将心底那不知因何而起的怒气压抑在眼底,却狠狠发泄到碟子里的食物上去。 “哼,东方语,我这么大一个人在这,你好歹检点自重一些,行不行!” 少女倏然瞪大眼珠,霍地抬首盯着那个黑眉黑脸的高大男子,真恨不得上前踹两脚他那一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紫色锦袍,这混蛋,他以为他是谁啊,他有什么资格在这指责她,要求她自重?还检点? 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忽地绽放出羞花闭月的笑靥,以温柔而极端悦耳的声音轻轻道:“嗯,请问五殿下,我该怎么做才算检点?才叫自重?还麻烦五殿下给我示范一下?有五殿下如此殷勤的言传身教,我才能抓住机会好好授受。” 见状,在场的人除了那个妒火中烧的风情外,所有人在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这样的东方语实在太可怕了,他们宁愿面对她横眉竖眼怒气冲冲指着鼻子骂,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笑得完全没有情感的模样,她那眼神那笑容,除了招展着她绝世的美貌外,还让人深深的感受到一股难以言明的惊恐。 尤其深深领教过她整人手段的风昱,感觉最为强烈,他悄悄瞄了瞄那笑意晏晏的少女,随即一双勾魂的桃花眼以满满怜悯的眼神瞥了瞥风情。 唉,五哥,你得罪了她,就自救多福吧! 风情顿了顿,以隐忍而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却在微微发出一声冷哼后,随即沉默不语。还低头开始对碟子里的食物开始猛烈的攻势。 挟怒而咽的食物,仿佛吃什么都带了一股火气,仿佛吃什么都觉得难吃极了。 风情抬头淡淡瞄了瞄另外吃得津津有味的几个,顿时气哼哼咬着牙,三几下将那碟食物一口气扫入腹里,完全不知味道如何。 他只知道少女对着别人和颜悦色的笑脸实在碍眼极了,实在碍眼到令他难以忍受的极限。他将食物一扫而光后,瓮声瓮声哼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东方语见状,眼光闪闪的眼底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这个神经大条的混蛋,真是糟蹋了她的精致用心,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刚才吃进肚子的东西全部都是他平时不爱吃的东西? 不过……虽然看不到他的苦瓜相,但还有后续好戏可以看,也算值回票价了。 少女淡淡瞥了眼外面院子那间平空多出来的房子,暗自磨了磨牙,继续笑眯眯吃她的西餐。 半个时辰后。 “该死的,我怎么无端起疹子了!”风情咬牙咒骂的同时,仔细在脑里回想他什么时候吃了蟹肉。 可思来想去,他脑里愣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他唯一会过敏的食物就属螃蟹,这还是一个鲜少人知的秘密。 他甩下衣袖,转身想出去找那个少女,但甫走了两步,他又转了回来,与其让他忍受她的冷眼,还不如忍受这些痒不死人的疹子。 他只需忍一忍,忍上几个时辰,就算不服药,这些该死的疹子也一样会慢慢消退。 但风情这回明显估计错了,他这一忍,直接忍到了第二天晚上,那些痒得钻心入骨的疹子依然鲜明地附在他身上,后来他终于忍不住溜了出去,偷偷到镇找了大夫给开药。但是,大夫看过他身上的疹子后,只一直摇头,根本没给他开药。 风情硬是扛着忍着,一直忍过了白天又忍过了黑夜,每每在无人之处,他都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皮给扒下来算事。 东方语知道后,直接光明正大嘻嘻笑了起来。 风情这个混蛋,最好别栽在她手里,否则她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只横着走的螃蟹,不过小惩大戒而已。 风络见她笑容古怪里藏着三分得意,不由得略略挑眉看多了她几眼,这一眼,却立时惹来某个乐不可支的少女向他翻白眼。 东方语笑晏晏凝定他,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太子殿下,我看你腿上旧疾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你看陛下的圣谕都到了,你是不是该择日与五殿下一道回帝都呢?” “东方姑娘”风络扬起眉梢,幽深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顿了一下,却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我在马府里遇到了什么人或事?” 少女立即配合地朝他跟前凑了过来,笑眯眯问道:“哦,我一直没问太子殿下,那个害人精白皮公子怎么样了?” “他呀”风络眯起幽深眼眸,斜斜瞥了她一眼,心里那本来疑惑的东西在这一刻,从她那双光芒闪动的眼眸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被他那些勇猛的夫人们将他那……咳……给咬断了……”风络含糊其词里,俊俦的脸忽地微微红了红,大概觉得对东方语说这种事,他也自觉十分不好意思。 东方语听完,却露出十分欢快而邪恶的笑容,半晌,她又笑眯眯道:“嗯,太子殿下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与五殿下打算何日才回帝都?” 风络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眸,不带情绪道:“东方姑娘与白世子什么时候起程回帝都,我就什么时候回帝都;反而父皇的圣谕同时到达这里,他的圣谕也表明要将你们两位一起迎回帝都。” 少女闪着明亮眼眸,心底却陡生一股气恼,丫丫的,看见你们两兄弟在这,我心里就觉得憋气,我才不要跟你们一道回帝都呢! “墨白的伤还要再养一段时间,怕是暂时还不能动身回帝都。”少女笑微微看定风络,神情惋惜道:“我们虽然也希望能与太子殿下你一起回帝都,但我们可不敢耽误太子殿下你的行程,陛下与皇后对太子殿下可都惦念得紧,还是请殿下你早日启程回去吧。” 最好,明天就能看到你们兄弟动身滚蛋。 风络似乎没看见少女眼底那极欲赶人的意愿般,沉吟了一下,微微笑道:“反正都已经待了那么久,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我看,我还是等白世子伤好以后,再一起启程回去好了。” 东方语忍不住扭过头,在风络看不到的角度狠狠抽了抽嘴角。 我去,你丫丫的长着颗人头猪脑吧!听不懂她在说:极度不欢迎么! 还要死活赖着不肯走! 看来,这些姓风的皇室中人,不但人人都得了那自说自话不顾别人意愿的真传,还是极端不要脸的无赖份子! 见过无赖,没见过像风络兄弟无赖得如此彻底的,真让她大开眼界了。 少女垂下眼眸,眸光闪闪里,带出皮笑肉不笑的干笑,凉凉睨了风络一眼,幽幽道:“太子殿下既然如此坚持,看来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东方语随即转身,招呼夏雪与她一道又出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两人直接搬了一大堆食材进院子。 在所有人讶异期待中,他们特别的晚膳开始了。 “来来来,大家快坐好,我们今天吃火锅。”少女招呼着,已开始往桌中间那只鸳鸯锅里添食材。 “火锅?”风昱这人最贪新鲜,却也话最多,“语丫头,你就这样将生生的东西往锅里扔,能吃吗?” “你没看见底下有炭火烧着呢,烫一下这些食物就熟了,要不怎么叫火锅。”东方语闲闲睨他一眼,又含笑道:“你们一定没试过这样吃法吧?就这样烫熟食物之后,再蘸一点油盐,吃起来可是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看了看那只形状古怪的锅,再一齐瞄着她那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流畅的动作,迟疑里有些小心翼翼,可没一人敢下手像她那样直接烫熟东西就往嘴里送。 “吃呀,怎么不吃呢,你们!”少女眸光一转,随即站了起来,殷勤地往各人碗里挟菜。 “太子殿下,这是你最爱吃的香菇,它营养价值高,又不含什么热量,最适合你了。”少女笑眯眯里,往风络碗里放了一柱色泽诱人的香菇。 风络看了看那散发着自然香味的东西,小心翼翼挟了起来,蘸了点油盐,然后慢吞吞往嘴里送,尝试性地咬了一小口,香菇入口,齿颊留香,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墨白,你久病服药,虚寒入体,吃片生姜中和一下吧,这个最适合你。” “嗯,风昱,我记得你这个家伙无辣不欢,这个鸳鸯锅的酸辣香鸭,温补而不燥,最适合你的口味,你来试试。” “五殿下。”东方语在风情那隐忍极度期盼的眼神下,往锅里看了半晌,才充满遗憾地挟了一块水豆腐,“你长期在边疆缺少绿色食品,易火气过盛,吃水豆腐刚好,去火又补脑。” 水豆腐! 风情一见,顿时将两撇浓眉皱成丈高,这白白嫩嫩的东西,令他想起战场上从那些迸裂的脑袋里溅出白花花的东西。 少女一见他嫌恶的表情,睁大明亮眼珠,手在半空中顿住,惊讶道:“哎呀,看五殿下这模样,莫非不喜欢豆腐这食物?那就可惜了。” “啧啧,多富有营养的食物啊!”她那惋惜的神情配合着那语气,令风情差点觉得自己不吃豆腐,是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正想硬撑着让她放那块豆腐入碗里,不忍拂她好意。 却见东方语在惋惜过后,忽地转向了那个吃辣香鸭吃得正欢的风昱,漫不经心往他碗里一递,笑吟吟道:“喂,风昱,辣香鸭虽然好味,但吃多了易上火,这块又白又嫩的水豆腐正好便宜你了,降火又营养。” 风昱除了某些方面洁癖严重外,对食物方面基本没什么特殊要求,见少女那皓腕在他眼前一晃,碗里随即多了块美味营养的豆制品,立时眉开眼笑挟了起来就往嘴里塞,咕噜一下吞下去后,才笑微微道:“好吃!嗯,谢谢语丫头,你可真会体贴人。” 风昱说完,又自顾低头继续拿着筷子往锅里奋斗,丝毫不察刚才那句话引来多少双妒忌的眼睛,飞出一道道锋利的眼风直杀他而来。 风情的脸越发黑了,就连风络的脸也微微泛了沉色;至于墨白,那略带病态苍白的妖魅容颜,似乎仍旧淡淡的没有过多表情,只不过那长长浓睫掩映下的眼眸飞快闪过了变幻神色。 所有人都在慢条斯理中,在少女殷殷劝说中热火朝天的吃着。唯独除了那个麦色肌肤爱将一身紫袍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高大男子,因为他发觉这所谓的鸳鸯火锅,所有食材完全都是他讨厌或不爱吃的东西,他空举着筷子晃了又晃,一个晚上下来,除了白米饭外,硬是没吃上一口其他东西,就连一片青菜叶也没有。 夜色很浓,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静悄悄的,就连那些藏身暗处保卫太子的侍卫们,也因犯困得厉害而打起了瞌睡。 东边第一间房里,在这夜色浓重的时分,无声无息开了一道缝,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在这条缝里掩身而出;在他虚掩好房门的同时,另外一间房也悄然钻出了一道纤细的蓝色身影。 一个轻轻若无的手势里,如雪身影与蓝色身影那飘逸的衣衫无风自动并自发纠缠在了一处,脚尖点地,两道唯美的影子倏然拔地而起,以闪电的速度,眨眼功夫,就离开了那个农家小院目力可及的范围。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的时候,距东林镇约百里外一个开在官道上的小饭馆里。 “喂,你快点吃吧,在看什么呢?”眼睛贼亮的少女妙目往对面那妖魅男子面上转了转,不禁咕哝了起来,“知不知道,我们吃饱还得赶紧跑路。” “小语……”妖魅男子略略转动那妖惑醉人的眼眸,含着一缕隐约的幽怨,却在唤了她一声后,没有了下文。 少女怔了怔,随即挑眉凉凉道:“墨白,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非得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大清早的让人费脑筋去猜,知不知道这样令人容易早衰。 “你对别人倒是体贴呀……”妖魅男子抖了抖那雪白衣衫,眼神定定凝落在碟子里的荞麦包。 少女愕了愕,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敢情在记恨着她昨晚为风昱挟那块水豆腐呢。 她扬眉嘿嘿笑了笑,斜着眼懒洋洋瞥了眼男子妖魅的容颜,道:“我就是故意气风情的,难道你想变成第二个风情吗?” “嗯,你知不知道乱吃飞醋是没有营养的,吃多会坏肠胃的?”少女眉眼嫣然里,目光定定对着趴在他肩头上半眯着一双漂亮琥珀眼瞳的雪貂,仿佛她说话的对象是它而不是他。 妖魅男子定定凝望着她嫣然含笑的容颜,忽地挟起了一块金黄的糕点,淡淡道:“不吃飞醋,那就吃糕点吧,吃饱了我们好赶路。” 少女咬着被他塞入嘴的糕点,半晌回不过神,这家伙——又不是她吃醋,塞她干什么! 吃过早点之后,两人继续往繁华的地方而去,临近晌午的时候,东方语嫌太阳晒,又嫌累,便在附近一棵大树底下坐着纳凉。 过往的行人里,忽地传来一道不算熟悉却绝对不陌生的男声。 “这位大哥,请你告诉我吧,你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夏雪?” 东方语忍不住倏地抬头,往远处行来的路人望了过去,这一望,立时惊讶地挑了挑眉,威崖那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怎么会出了欢乐谷?还到了此地? “小兄弟,你看我也不能白告诉你的,对吧?我说话得费口水,你看这大热的天,这会口都干了……”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将夏雪的消息告诉我?” “嘿嘿”那个双目闪烁着精光的男人冷冷笑了笑,伸出手指比了比,“起码你得给些辛苦费,让我有口水喝吧?” “你这是——让我给钱?” “话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你不是想要知道那姑娘的消息吗?我这不过向你拿点辛苦费而已。” “好吧,钱给你。”威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几角碎银递到了那个双目精光闪烁的男人手里。“现在你可以将她的消息告诉我了吧?” “嘿嘿,小兄弟,我跟你说呀,我遇见那个姑娘的时候呀,她就在三百里外的华达城里的……”那个双目闪烁着精光的男人作势拍拍脑袋想了想,在威崖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充满遗憾地叫道:“哎呀,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我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想起来啊!”威崖焦急得直在那个男人旁边挠腮挠脑,转来转去恳求地看着那个男人。“她对我很重要。” “哎,也许看见银子,我一高兴这脑子就好使了,脑子好使也许一下就会想起来也说不定……银子……银子!”那双目精光闪烁的男人一边作势叹息着,一边不停搓着两根指头往威崖眼前扬。 威崖怔了怔,半晌似乎才听明白那个两眼闪烁着精光的男人又再伸手向他要银子,但是为了打听到夏雪的消息,威崖忍痛咬了咬牙,哆嗦着将手往身上掏,掏了半晌,才摸出几角碎银子来。 那个男人一见,顿时心花怒放就要伸手来拿。 谁料威崖却忽地将手缩了回去,恳求道:“大哥,请你先将夏雪的消息告诉我,我才能将这些银子给你。” “嘿……,银子在你手里,我光是看着,我的脑袋怎么会好使呢!”那个双目闪烁着精光的男人摇头晃脑叹了口气,作势拔腿就要走,“我看你根本就不想知道那个夏雪姑娘的下落……” 威崖呆了呆,似乎害怕那个男人真会撒腿就走,他咬牙迟疑了一下,那只紧紧攥着银子缩起来的手,忽地又往那个男人推了出去,飞快恳求道:“大哥,银子都给你,现在你能够想起来了吗?想起来就告诉我吧,她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个双目闪烁着精光的男人掂了掂手里那几角碎银,眼神转出一丝轻蔑来。 朝着威崖低低啐了声,“呸,真是穷鬼一个!” “大哥,你说什么?麻烦你说大声点,好吗?我听不清楚啊!”威崖只是着急,完全没有留意那个男人眼神里的鄙夷。 “我说小兄弟,你这么点银子,都不够我买个包子,我都还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脑子怎么可能好使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呢?” 威崖怔了怔,又急又傻道:“可是大哥,我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了呀……” 那个双目闪烁着精光的男人将威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目光定在他脖子上挂着那条隐约的挂饰,伸手指了指,叹气道:“好吧,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我本来也想帮帮你的,谁叫我这人天生同情心泛滥;但我这脑子偏在这时候忽然迷糊起来了,不过……” ------题外话------ 墨白:小语,他一直打听夏雪干什? 小语:问夏雪去! 墨白:她不是你的人? 小语:去,她之前还是你的人呢! 墨白:小语说话要负责任哦。 小语:负什么责任? 墨白:嗯嗯,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我是她的人了…… 第82章 骗子当道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树下那个容颜绝世的少女看了半天,到了此刻,终于看不下去了。夹答列晓她懒洋洋推了推旁边的妖魅男子。 闲闲道:“喂,墨白,你去帮帮那个傻小子,钱都被人骗光了还傻乎乎的,真是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如果让原长老知道他将传家之宝都让人骗去了,回头一定打折他的狗腿不可!” “小语认识他?”墨白没有惊讶,温醇嗓音里语气含着淡淡宠溺的温柔。 “咳,我是认识他,不过现在我不想让他认出我来,所以呢……麻烦你出手救下那个傻小子吧!” 东方语想了想,忽地从身上掏了一粒东西递给墨白,冷冷嗤笑道:“既然那个骗子凭借着一张巧嘴骗人,那我就让他以后彻底的舌灿莲花。” 墨 掂了掂手里的小粒子,随意的瞄了瞄,道:“这是什么东西?” “嘿嘿,你别管这是什么东西,你只要将这东西直接塞进他嘴巴就好。” 妖魅男子淡淡看她一眼,妖惑眼眸里流漾过浅浅怜惜的心疼,这丫头,是走路累坏了吧。否则以她那爱管闲事又爱捉弄人的个性,怎么可能放过那个獐头鼠目的骗子。 “嗯,那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少女懒洋洋点了点头,看着墨白往威崖那边走去,想了想,从身上掏出点胭脂,往自己脸上抹了抹,她虽然看不过威崖那个傻小子被那个骗子骗得那么凄惨,但她更不想惹上威崖这个大麻烦。 听他的语气,似乎他特意从欢乐谷出来,就是为了找夏雪的。 若让他知道她在这,一直缠她到天涯都不休。 可惜东方语还是错估了威崖这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的缠功,墨白又是不喜多话那种人,暗暗惩罚了那个骗子一通,将银子给威崖要回来后,威崖就开始缠着墨白不放了。 东方语看着那个在三步外站定的楞小子,惊讶地看着墨白,低声道:“你刚才怎么跟他说的?怎么让他给缠上了?” 如雪男子那苍白的妖魅容颜上忽地微微红了红,墨白略略垂下眼眸,小声道:“我实话说了,我说我不要他的钱,还说知道夏雪的下落。” 少女闻言,忍不住当即仰头抚额,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谪仙一样的妖魅男子也会有犯傻的时候,跟威崖那个楞小子实话实说,不被缠上那才叫怪事呢。 少女在心里哀叹了一下下,立即小心翼翼望了望那边的楞小子,对墨白咬起耳朵来:“你的轻功还可以的吧?以那个楞小子的速度他肯定跟不上的吧?” “小丫头……!” 墨白还未来得及反应,威崖那惊天动地的叫声忽地炸响在两人中间。 少女有些傻眼地看着墨白,心想她现在已经作了改扮,威崖这个傻小子为什么还能一眼就认出是她来? “小丫头……,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是你,告诉你,我刚才走近的时候就已经闻到属于你的气味,所以——你还是恢复原来面目吧,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丑死了。”威崖指着东方语,十分不给面子在叫嚷嚷。 气味? 东方语傻眼的同时,心底蓦地来气了,丫丫的,你个楞小子,你是属犬的吧?以前怎么没听说你的鼻子还有这项特异功能? 既然装不下去,那干脆就不装了。 东方语拿了块手帕随便往脸上抹了抹,随即在威崖毫不意外的眼神里露出她本来的真容。 “喂,你个楞小子,好好的从欢乐谷跑出来干嘛?” “我为了找夏雪啊!”威崖搔了搔头,忽地指着静默不语的妖魅男子道:“小丫头,他说知道夏雪在哪?你告诉我,夏雪到底在哪?” “你别张口小丫头闭口小丫头的叫,我就将夏雪的行踪告诉你。”少女笑晏晏站了起来,闪亮的眼眸里掠过一抹狡黠之色。 “不叫小丫头……?那我该叫你什么?”威崖皱着眉,脸上居然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东方语见状,脚下一个跄踉,差点跌给威崖看。 半晌,见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还在困惑地摸头,她忍不住翻翻白眼,咬牙切齿道:“你可以直接叫我东方语或者跟夏雪一样叫我语姑娘。” “东方语?”威崖飞快地摇了摇头,“直接叫你名字,叫起来怪怪的,嗯,不如叫你——小姑娘怎么样?” 我去!小姑娘? 叫她名字,他听起来感觉怪,听的那个人貎似应该是她吧!这小子八成就是专门从欢乐谷跑出来气她的。 墨白眼神柔柔看着她,那微动的波光里含着淡淡笑意。看来这丫头算是棋逢对手了。 “喂,你要么叫我语姑娘,要么直接叫我名字,二选一,再乱叫的话,小心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夏雪。”少女挑了挑眉,不管了,直接甩出最后一张王牌。 听到这个,威崖顿时紧张了,立时就收敛了那楞头楞脑的傻气,慌张中有些气急败坏道:“小——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 “嗯?” “啊,是是是,语姑娘,求求你了,你就将夏雪的下落告诉我吧。” “你这么急着找夏雪干什么?”东方语难得好奇地盯着威崖,她对这个疑惑,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找她……嗯,我找她——”威崖那略偏暗黑的皮肤忽地漫起一层可疑的红来,连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也在霎时布满了害羞之色。 脸红?害羞?这楞小子? 若非亲眼所见,东方语实在很难将这几种表情联想在这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身上。 这一刻,看得东方语啧啧稀奇的同时,更加好奇威崖追着问夏雪下落的目的。 “到底想干什么?你倒是说啊?”少女凉凉白了他一眼,干脆抱着双臂,懒懒睨着他,那明亮眼眸不时在他脸上瞟来瞟去。 “小语,你就别逼他了,你看不出来吗?”旁边那安静如雪男子终于忍不住了,含笑看着少女,又淡淡瞥了眼憋了半晌说不清楚的威崖。 缓缓道:“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上咱们夏雪了。” “什么?你说他……夏雪……?”少女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完整,目瞪口呆里,举着手指对着自己指了指,又指了指那个脸色疑似变红外加眼神害羞的楞小子。 好半天,东方语才从惊愕中缓过劲来,仍旧瞪着明亮眼珠,吃惊道:“威崖,你别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威崖没有看向少女瞪大得几欲吃人的眼眸,双手捂住脸,却是不停地点头。 好吧!东方语在挫败中垮下笑脸,好半晌才慢慢想像着假如冷冰冰的夏雪跟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在一起时的情景。 想着想着,她忽地无端贼贼地笑了起来。 威崖一见她那充满邪恶味道的笑容,顿时机警地退后三丈远。 少女朝那眼神泛着惊恐之色的楞小子招了招手,笑吟吟道:“喂,夏雪就在百里外的东林镇,你要找她,直接往东林镇去就行了。” “我才不相信你呢!”威崖想了想,大声反驳道:“她要是就在这百里外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撇下她?” 不相信? 少女瞪大明亮眼睛,鼓起腮帮子,指了指自己鼻子?难道她长得像故事里那个说狼来了那个孩子吗?还是她现在一脸骗子的表情吗?她说的是实话,老实话呀! 这楞小子为什么不相信她!凭什么不相信她! “我不管了,我只要跟着你,一定可以见到她的。”威崖兀自点着头,为自己做出这么一个聪明果断的决定而高兴不已,“好了,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直至我见到夏雪为止。” 闻言,东方语看着他暗自得意的脸,顿时一个趄趔,若不是墨白眼疾手快在一旁扶住了她,估计这回她铁定倒在地上不可。 就这样,东方语与墨白的两人行,因为威崖这个第三者插足而变成了三人行。 东方语心里那个哀怨那个不甘呀!都快将门牙给暗暗磨平了。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甩掉威崖这个粘人的楞小子。 这天用餐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2 她用眼神示意让墨白用尿遁这招先从饭馆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然后她又找了个借口到柜台那里结了帐,直接大摇大摆从前门离开了饭馆。 他们到了十里外的地方,威崖那个楞小子还心安理得在饭馆里大吃大喝呢。 “哈哈,这回终于甩掉那个傻小子了!”少女走在人烟稀少的林荫道上,那张狂笑声里,不加掩饰宣示着她内心那股憋屈多日的闷气,终于在这一刻畅快淋漓给一扫而光。 “小语,其实你只要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让他离开就好,我们何必要偷偷摸摸的,搞得跟做贼似的。”妖魅男子摇了摇头,温醇语气里虽然不赞同,但那淡淡语声里仍旧一如往昔含着淡淡宠溺的味道。 少女凉凉瞥了男子一眼,气哼哼道:“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难缠,若真有那么容易甩掉,我何须如此伤脑筋。” 但是,他们这两人行还未持续两个时辰,就在傍晚,他们准备在一家客栈留宿的时候,那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威崖居然追了上来。 “小丫头……你们为什么走那么快?也不叫我也不等我?”就在他们跟店掌柜要房间的时候,身后威崖那道声音似甩不掉的影子一样缠了过来。 东方语深深地叹了口气,错愕里缓缓回首,挤出一抹十分不情愿的假笑,无奈应付道:“喂,你怎么那么久才跟上来?” “还说我久。”威崖眨着一双大眼睛,露出那两排令东方语妒忌的白牙,埋怨道:“若不是我鼻子灵敏,差点都找不到你们了。” 闻言,东方语与墨白对望一眼,惊愕里更多了抹匪夷所思的感觉。难道威崖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单单是靠着他们在路上无意留下的气味给直接追到这来的? 若真是这样,这小子的鼻子岂不是比训练有素的警犬还要厉害?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也为了彻底摆脱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东方语先是好言安抚了威崖,让他跟他们一道在客栈住了下来。然后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下了重份量的安眠药到他的饭菜里。 看着这个楞小子眉开眼笑将那碗香软的米饭给扒下肚,东方语顿时乐呵呵地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细缝。 将威崖药倒之后,她立即买了些药材加紧制作了些可以掩盖气味的粉末,另外再弄了些跟她与墨白身上气味相近的东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们先将自己身上的气味用特制药粉给掩盖起来,然后在每个路口又洒下那些与他们身上气味相近的粉末。 弄好这一切,东方语翘起嘴角,露出森森白牙,愉快而邪恶地笑了。 她就不相信,那个楞小子的鼻子真有那么灵。 “嗯,现在我们可以安心走我们的路了。这次我担保那个楞小子一定再也找不到我们。”少女拍了拍手,眸光明丽流转里充满了自信。 墨白只是淡淡含笑静静凝望着她笑意如靥的绝世容颜,根本不发表任何意见,有没有效,很快就会见真章,他没必要在她高兴的时候泼冷水。 十个时辰后的晌午时分,华城繁华热闹人潮如炽的鱼跃居里,两个长相很普通的少年在角落里安静用膳。 “喂,这个油炸食品,你少吃点。”个子娇小一点的少年转动着那双灵活有神格外明亮的眼睛,拿着一双筷子飞快打落了另外一个少年刚挟上筷的食物“嗯嗯……我吃最合适。”他将东西打落,又闪电般挟起往自己嘴里送。 “小语……”高个一点的少年垂着一双妖惑眼眸,流漾着浅浅温柔的波光,“既然对身体不好,你为何还总叫这些食物。” “我……” “小丫头!” 这叫声可比平地炸响春雷还令人惊恐。 那个子娇小的少年听闻这声音,挟在筷子上的红烧肉“呯”一声掉到了地上,连整个人都差点直接从凳子蹦到屋顶上去。 他反应过来后,立时将身子伏低,拿眼角瞟了眼鱼跃居的门口处,这一瞟立时发觉,刚才发出那声震天吼的家伙,可不正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楞小子吗? 他当即左瞄瞄右看看,寻思着能不能赶快趁着人多从什么地方溜出去。 “小语……”个子高的少年——墨白按住个子娇小的少年东方语,妖惑眼眸里淡淡泛出好笑的神色,柔声道:“没有用的,你看你都将气味消除了,他还是找来了,再躲下去,他还是一样能够找到我们的。” “可是……”东方语刚想说什么,远远瞥了眼门口处那个楞头楞脑的小子,顿时泄气地坐在凳子不动了。 现在她不得不相信,威崖那傻小子的鼻子确实比警犬要厉害,居然能够千里追踪。 “小丫头……”见她没有一点反应来表示,门口那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又开始大声叫唤了。他一边叫着还一边疾步往东方语所在的角落走过来。 在场众多食客一时都对他口中的小丫头感到好奇,道道闪亮的目光齐刷刷跟着他从门口往东方语的位置移过来。 “咦,那边的桌子不是只坐着两个少年吗?他为什么一直小丫头小丫头的叫?” 听闻食客里声音不一的议论,东方语真想蹦出去狠狠捂着那个楞小子不分场合地点乱叫乱嚷的嘴巴。 在道道闪亮充满好奇的目光里,东方语欲哭无泪地将头埋低在桌子底下。 别告诉别人她认识威崖那个楞小子! 就在东方语埋头躲避的瞬间,在威崖身后,忽地转出一行十分俊俏的公子来。 墨白眼角掠见那几人,眉梢不由得沉了沉。 他看着那个埋头的少年,含着一丝无奈淡淡道:“小语,威崖将他们也带来了。” “他们?”东方语怔了怔,霍地从桌子底下拱出头来,“谁?” 墨白以眉梢往门口处略略示意,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你自己看看吧。” 东方语闻言,转过头去,只见门口处果然来了清一色的俊男们,可惜,都是姓风的。 风络、风情、风昱,再后面是夏雪他们几人。 东方语顿时抚额,目光略略偏移,有点咬牙切齿地瞪着威崖,这个楞小子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没给她带点好的。 没等她恼完,威崖已经来到她面前,大眼睛懒洋洋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得意,指着她道:“小丫头,你再改头换面也没有用,我说过我能凭借一个人的气味准确地认出一个人来。” 认认认,认你个头啊! 东方语透出绝对凶狠的目光死死瞪他! 如果另外那几个姓风的不是跟在后面鱼贯而来,她一定先揍一顿这个楞小子再说,什么小丫头小丫头。没看见满堂食客都在向他们行注目礼吗?没听到他们都在看猴戏般窃窃私语吗? “嘿嘿……威崖,你真厉害!”东方语讪讪扯出一抹干笑,狠狠使劲拽着威崖胳膊,将他硬拉到凳子坐下。“不过,你的眼睛似乎有点小毛病,现在我跟你是一样的……” 威崖傻了三秒,然后大眼溜溜地转了几圈,忽地以手掩嘴,露出尴尬的表情瞄了瞄那满堂朝他们行注目礼的食客们,他身后那姓风的几人也在这时逐渐步近过来。 风络最先过来,看了看东方语旁边的空位,不动声色将威崖扯到旁边去,然后一屁股像尊佛似的坐了下来。 后面那几人见状,除了暗自含恨咬牙之外,别无他法,他们总不能也像风络扯威崖一样,将风络这尊太子爷给拔到一边去。 “东方——公子”风络略略挑起那幽深隐晦眼眸,凝定娇小少年,沉沉道:“说起来,我们还真得多谢你的刻意款待。”用无色无味的安眠药款待他们几位东晟最有身份的青年才俊,也只有这个丫头敢做。 若非有她的刻意款待,他们几个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睡得跟猪一样沉,连他们两人私奔了也没察觉一点风声。 “嘿嘿,我体谅你们连日劳碌奔波,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东方语扯出十分敷衍的假笑,拿眼角瞟了瞟三个同样面色不太好看的风家皇族子弟, “不知白公子对于连夜离开东林镇之事,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风络将视线一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墨白。 “要说特别么……”墨白刻意将声音拉得老长,他乐于看到风络那泛黑的俊脸。 “咳,其实我们连夜离开东林镇,是因为我急着到繁华的地方找一味药为他治病。”东方语有些看不下去,她担心墨白再如此这般轻描淡写吊着风络,那个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真会当场暴走给她看。 “你撒谎!”那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一出声,绝对立即就能将东方语给气个半死。“我之前遇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直都在山区里打转。” 站在东方语身后那面容冰冷的少女,差点想直接一脚踹死这个祸端,带着太子殿下他们找到公子与语姑娘就算了,还一味在这拆语姑娘的台。 天,她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东方语有些同情地扭过头,默默看了眼脸色冰冷在极度忍耐的少女。 幸而,风络并不对这个问题真假加以深究,他静静凝望着那个完全掩埋了本来倾城绝世容颜的少女,幽深眼眸搅动着诡谲波光,淡淡问道:“哦,那么你们两人到此良久,想必白公子的病也治得七七八八了?” 好了,就再没借口四下开溜,得老老实实乖乖跟他们一起回帝都! 久么?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东方语垂首微微扯了扯嘴角,悄然睨了眼墨白,旋即晏晏笑道:“谁说他的病快治好了,还远着呢!” “嗯,对吧?白——公子?”她将声音拖得老长,还从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朝墨白挤眉弄眼半晌。 墨白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妖惑眼眸,略略掩唇配合着轻轻咳嗽了起来。 东方语立时笑眯眯道:“看吧,这咳嗽听着虽似轻而清,但其中的问题可容不得忽视。” 一直沉默的风昱,这时忍不住眯起桃花眼,泛着幽幽光芒淡淡看过东方语与墨白,他怎么觉得这里面那么假。 “哦,你刚才不是说来此地是为白公子寻找一味珍贵的药材么?”风络扬出三分温雅假笑道:“看白公子的样子,我猜你们大概没在这寻到那味珍贵的药材吧?不如一起回去,帝都乃天子皇城,什么样珍贵的药材都有;而且——” 风络略略顿了顿,换了口气,却没有给东方语任何说话的机会,双目泛着幽深诡谲波光,似笑非笑看了看墨白,“我看白公子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坚持回帝都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眯起明亮眼眸,凉凉地睨着风络,半晌,幽幽轻笑道:“是,公子你双目如炬,就是八百里外的事物,都被你看得一清二楚,白公子当然可以坚持回帝都再治病。” 风络很直接忽略掉她眼底那抹飞闪的恼恨,淡淡道:“既然如此,用过膳后,就赶快安排马车回帝都吧。”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东方语脑海里还是她与墨白,被威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楞小子以媲美猎犬的嗅觉追踪到鱼跃居的情形。 想到威崖,东方语忽地抬头,目光闪闪盯着夏雪,笑眯眯道:“嗯,夏雪,那个楞小子是怎么找到你的?” 夏雪迎上她闪亮却明亮不怀好意的目光,脸不知怎的微微一热,略略避过少女那透澈的目光,淡淡道:“我听说是公子告诉他,说我在东林镇……嗯,其实我认出他,是因为当时他在追着一个目光闪烁的中年男子在叫嚷什么骗子。” 东方语愕了愕,随即两眼放亮,好奇道:“后来呢?” “后来”夏雪想了想,依旧淡淡道:“威崖说那个男人欺骗了他的银子,我当时就顺手甩了他几下鞭子,大概那个男人一双手以后再也没有用了。”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然的目光吟吟笑开了。这世道果然不是不报,顶多是时候未到而已。她之前已经让墨白弄哑了那个骗子,没想到他还撞到了威崖,还碰上了作为他骗钱那个幌子姑娘夏雪。 唉!发出第一百零八声无聊的叹息声之后,东方语百无聊赖地懒懒倚躺在软垫上。 想起那个妖魅如雪的男子在威崖找到前,刚刚才问过她,不如他们俩远离帝都的是是非非,一起踏遍天涯,看尽夕阳美景……。 想着想着,少女脸上泛出淡淡的甜蜜之色。 马车忽地一个急刹给停下了,东方语没有防备之下,额头直接撞到了车柱上,她伸手摸了摸,感觉那里在缓缓冒出一个包来。 她皱着眉头,挑起车帘,有些困惑地望了出去。 赶车的车夫见她探出头来,额上还现了个红色大包,立时诚惶诚恐道:“对不起,东方姑娘,小的该死……” “钟叔,别说该死不该死的,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姑娘,是他们突然从马路旁冲过来,奴才这才紧急停车。”车夫指了指拦在骏马前面跪地的一对母子,急声解释道。 东方语往他所指的地方望过去,只见那对母子衣衫褴褛,两人皆面黄肌瘦,跟极度营养不良的乞丐没什么区别。那一直低着头的母亲紧紧搂住大约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一味低声恳求道:“求求你们,载我们母子俩一程吧,求求你们啦,好心人载我们母子俩一程吧……” 东方语侧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对夏雪作了一个眼色;夏雪随即走到那对不断哀求的母子跟前,扶住那个妇人,轻声问道:“这位大嫂,你们先起来说话。” “哎,好心的姑娘,载我们母子俩一程吧!”那妇人搂着几乎站也站不稳的孩子跄跄踉踉站了起来,那布满哀求与焦急之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夏雪,嘴里反复一个劲地哀求,只说着这么一句话。 夏雪敛去全身自然流散的冰冷气息,放柔了声音问道:“这位大嫂,你想让我们载你去哪里?为什么如此着急?你总得跟我们说清楚了,我们才能帮你呀!” “好心的姑娘”那妇人哆嗦着一只手搂着孩子,一只手激动地扯住夏雪手臂,急声道:“我儿子得了急病,这附近的大夫说过了,只有到南化城找仁德堂的金大夫,我儿子才有救,可是这道上……姑娘你看,根本雇不到马车,就算雇得到,我们也雇不起……所以,求求你了,好心的姑娘,帮帮我们吧,你一定好心有好报的。” 骑马走在前面那几个姓风的男子,见东方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俱回头齐齐来打听发生什么事。 墨白最关心东方语,所以他那匹马最先跑到夏雪旁边,他正好听到妇人后面说雇不到马车那段话。 他自马上跳了下来,走近那妇人,欲要看看她怀中那得急病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妇人护得极严密,他根本窥不到什么端睨。 他淡淡看了看妇人,不动声色道:“这位大嫂,你儿子得了什么急病?你可以跟我们说说,我们这里就有医术不错的大夫,兴许你不用赶到南化城,我们也可以治好你的儿子。” 妇人似是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谪仙般的男子有些吃惊,惊慌中急急搂着孩子往夏雪旁边躲了几步,两眼警剔地看着他,紧张道:“你不会是什么骗子,想要骗走我儿子吧?” 骗子? 东方语在马车上听到妇人对墨白的形容,感觉既觉新奇又好笑;若是那妇人知道跟她说话的人是谁,指不定当场给吓死过去。 嗯,她如此紧张她的孩子,难道是以前曾有人借看病为由拐骗过她的儿子? 她略略沉吟了一下,冲那一脸紧张神色的妇人扬声道:“这位大嫂,我就是大夫,你将你的孩子带过来让我看看吧。”她想了想,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远远瞥了眼那个白衣如雪妖魅如仙的男子,声音含着淡淡揶揄道:“他那人天生长着一副骗子相,不像我内里表外都老实诚恳,你绝对不用担心受骗。” 天生长着一副骗子相! 这话,墨白作为当事人,只淡淡飞了一记无奈又宠溺的眼神落在笑意嫣然的少女身上,其他人闻言,无一不吃惊地瞪大眼珠,一时间,张开的嘴巴都忘记合拢了。 众人都知道那个风姿绝世的少女口无遮拦惯了;一时为她担忧,一时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却见他眉宇安静淡漠,根本没任何过激反应的表示,顿时又有些失望,又悄悄松了口气。 那个性情冷漠的妖魅男子居然没有因为少女那调侃,听起来有些大不敬的言辞而生出一点点恼怒,那双妖惑醉人的眼眸反而还隐约荡漾出两分无奈三分宠溺四分温柔的目光;众人一见,顿时心中又开始各自有了想法。 也许在两人悄悄离开他们众人视线的几天里,他们之间曾发生了些绝对成为他们俩秘密的事;瞧这眉宇柔情流转,就是瞎子,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得出来他们之间那种气氛跟以前已经不同了。 众人各怀心思里,只见那恣意悠然的少女提着一袭纯净如碧天的裙摆,自马车上跳了下来。 大概是少女那绝世容颜打动了妇人,又或许是她那真诚而亲切的笑靥令妇人完全放下了戒心;那妇人只看了东方语一下,就护着她的幼儿急急脚往东方语走过去。 “小语……”墨白那温醇嗓音淡淡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赞同。 少女笑吟吟朝他眨了眨清澈的眼眸,并且无声做了个嘴型:你放心! 妇人很快带着她的孩子走到东方语跟前。 东方语示意她放开孩子,好让她为孩子诊治。 “大嫂,你先放开他吧,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给他诊治。” 她想了想,又微微笑道:“嗯,你放心,你可以就在旁边看着,我还有些事情得详细询问你呢。” 妇人略略抬起迷蒙看不清深浅的眼眸,看了看笑意嫣然的少女,慢慢将怀里的孩子往少女面前推了出来。 东方语定睛一看,顿时心下沉了沉。 孩子被妇人用黑巾从头到脚蒙着,她缓缓揭开黑巾,在看清那孩子脸上满满的疱疹时,立时挥手阻止了其他人靠近。但她只看了一眼,那个妇人立时又紧张地慌忙替孩子拉上黑巾蒙好。 东方语皱了皱眉,心情当即变得沉重起来。 这孩子是——得了天花。 这种传染力极强的疾病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可治,被传染到的人最后即使不死,也会落得终身残废。被传染到的人要么失聪要么失明要么感染上其他的破坏免疫系统的疾病,比如结核病。 东方语暗暗心惊的同时,快速而详细地询问了妇人几个问题。 随后,她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会,才慢慢道:“这位大嫂,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养牛?” 那妇人在她期望的目光里,焦急地摇头,道:“这附近没有人养牛啊!可是姑娘你不是替我儿子看病,有没有人养牛跟他的病有什么关系?” “大嫂,现在没时间跟你细说,嗯,那你知道南化城里哪里有人养牛的吗?” 妇人想了想,焦急又紧张地连声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那间仁德堂附近就有一家养牛场。” “真的,那太好了。”少女露出惊喜的笑容,飞快道:“麻烦大嫂将你的孩子扶进马车,我们立刻加快速度赶往南化城。” 那妇人闻言,立时含泪带笑朝少女猛躹躬,“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 “大嫂,快抱孩子上去吧。” 墨白见状,不顾东方语动作阻止,暗中用劲将她略略拉远一些,压着声音问道:“小语,你告诉我,那个孩子身上到底患的什么病?” 少女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刚想开口。就被墨白抢先一步道:“小语,我要听实话。” “实话呀!”少女淡淡叹了口气,略略敛了笑意,望进墨白那双妖惑透着忧心的眼眸里,缓缓道:“那个孩子得了天花。” “天花?”妖魅男子略略皱了皱眉,凝定少女清亮的眼眸,慢慢地一字一顿道:“你是说,他得了那种谁被传染到,谁就会死的天花?” 东方语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幽幽道:“嗯,大概是的。” “我不同意你将他们送去南化城,这太危险了。”墨白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三分难以掩饰的担忧与七分决绝的坚持。 “我更不可能让你跟他们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墨白”东方语略略挣开他的手臂,垂下眼眸淡淡道:“我首先是一个大夫,一个大夫学习医术的时候,最先需要学会的就是有一颗仁爱之心;有句话叫医者父母心,既然是父母心,那病人就等同是大夫的孩子。”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略略侧头望了马车一眼,继而轻声道:“你说我能对自己的孩子做到见死不救吗?” “那并不是你的孩子;况且他那个病你也治不了!”东方语淡淡的语气里有着执著的坚持,而男子同样毫不退让地固执着他的坚持。 他不能让她冒险,绝对不能! 少女有些无奈地转了转眼睛,她真想告诉墨白,其实在另一个时空里,早在几个世纪前,人类就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天花这种疾病了。 “墨白,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阻止我是为我好。”少女略略放柔了目光,放轻了声音,凝定男子那柔情流转的妖惑眼眸,慢慢道:“但是,若我为了一已安危而将那个孩子置若罔闻,就算我真的平安无事可以长命百岁活到老,我想起这个孩子,心里一定会觉得内疚自责,难道你忍心看我一辈子都活在这种时刻折磨良心的内疚里吗?” “不”妖魅男子闭了闭眼睛,艰难地摇着头,缓缓道:“小语,你别这样……” “墨白,你放心吧。”东方语忽地用力反握上男子那白皙精致的手,柔声道:“我保证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她说完,也不给墨白再阻止的机会,径直转身飞快往马车走去。 另一头的风昱见状,有些迟疑地策马过来,看着怔怔有些沉吟失神的妖魅男子,担忧问道:“墨白,怎么回事?” “哦,有一个病人,急需到南化城去,小语决定载他们一程。” “就这么简单?”风昱狐疑地盯着墨白,“那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为哪般?” 妖魅男子垂下密密长睫,温醇嗓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森寒,缓缓道:“昱,别太靠近小语他们。” 这话太叫人奇怪了! 风昱闻言,蓦地眯起了勾魂的桃花眼,清冽声音含着一丝焦急,轻声而快速问道:“墨白,你给我说清楚,语丫头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墨白声音淡淡,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东方语已走到马车旁边,扶着车辕就往车内走去。 “大嫂,我们一定会尽快赶到南化城,救治你的孩子……”东方语一边安慰着妇人,一边扶着柱子在妇人对面坐了下来。 “谢谢你的好意。”那妇人忽与她怀中紧紧护着的孩子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站了起来,并用了眨眼不到的时间,蹿到东方语跟前,母子俩手里均拿着利器一个正面一个侧面包抄着东方语。 那妇人与那个全身都包裹在黑巾里的诡异孩子,在做完这一切动作之后,这才嘿嘿冷笑着,她那幽冷含煞的声音就像在地狱里飘出来的一样。 “嘿嘿,不过不用了……”她一个了字未完,在东方语惊讶得完全不及反应里,只觉眼前一亮,车内无端划过一道冰冷的亮光,倏地便发觉自己脖子上前胸心脏处,皆被这对可怜的母子用冰冷锋利的薄刀给指着。 “大嫂,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少女声音里有惊讶,但绝对没有半点惊慌,绝世容颜仍然流露着淡淡笑意与一贯的镇定从容,那长睫遮掩的眼底一瞬飞快闪过一抹森寒的冷芒。 “干什么?”那妇人低声桀桀笑了笑,那双低垂的眼睛里闪烁着狠厉的冷光,她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少女,冷冷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说我们还能干什么!” ------题外话------ 小语:哎,这世道,天下乌鸦一般黑。 洁癖昱:当然,白色的都变成天鹅了。 小语:还是你有眼光。 昱:嘿嘿……你也挺有眼光的 第83章 幽兰暗香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他的病是装的!”少女悦耳的嗓音淡淡自那一片绛色红唇飘出,语气却是绝对肯定不过,“你们真正目的就是要混进马车里,好趁着无人在的时候,将我杀掉!” “姑娘,你说得对极了,现在你就快死了,看在你发善心收留我们的份上,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要说的,尽管说出来听听。2”那妇人低声冷冷笑着,锋利的刀刃压着她颈部白嫩的皮肤,已开始淡淡渗出一条血痕来。 “不过,你别妄想着叫喊惊动别人,那样,你将会连一个字也多说不出来。”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慢慢道:“看来是我的善心害死我自己。” 她叹息着,动了动低垂的眼眸,淡淡道:“我也没什么遗言可交待的;不过恳请大嫂,就是送我去死,起码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到了阎王殿我也知道该找哪个人告状去。” “这个……”妇人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才道:“对不起,这个请恕我不能满足你。” “哦,那你就是要我做个枉死鬼了。”少女懒洋洋叹了口气,那拖长的声音里,似乎根本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这是你的选择,可怪不得别人!” “桀桀,祥嫂跟她废话那么多干啥,还是赶紧送她上路要紧,回头我们好去交差收银子。”那个大约只到妇人腰部高的孩子忽然出声,他一开口顿时令东方语惊呆了。 好吧,她早知道这个孩子的病是装出来的;但这个孩子的声音——怎么也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才有的,绝不可能属于一个童稚之龄的孩子。 难道……? 她目光略略往那浑身用黑巾从头到脚蒙的孩子,心底在刹那浮现一个惊悚的念头。 东方语忽然勾唇明媚地淡淡笑了起来,她看定那孩子难窥深浅的眼睛,柔声道:“孩子,戾气杀心如此之重,小心到时夭寿啊!” “嘿嘿,夭寿?我还怕它不夭寿呢。”他又阴恻恻地冷笑了两声,道:“像我这种人,多活一天也是受罪!” 丫丫的,受罪——那你还活着? “哦,那你还不赶快——去死!”死字刚出口,只见少女那右手拇指轻轻掂上食指那只并不起眼的戒指,调整好角度。 霎时,只觉车厢内空气微动,那对诡异的母子突然便似被人用定身法定住一样,光会摆架势,除了那双骨碌碌灰暗的眼珠,全身都不会动了。 少女看着两眼惊讶的母子二人,笑吟吟拍了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眯起眼眸,淡淡轻笑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你们肯说出幕后主使来,我保证你们的脑袋可以好好的待在你们脖子上。” 只见那对诡异的母子默默对视了一眼后,那个孩子道:“姐姐,你能否先告诉我们,你到底在我们身上施了什么妖法?我们明明已经将你制住,况且我们也知道你不会武功,刚才你所有的举动都在我们两双眼睛监视下,你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呢?” 姐姐? 这个声音明显带着中年男人般苍老,却又只有不足十岁孩童身体的怪童,这个称呼出自他口中,东方语顿时浑身冒出层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来。 “这个嘛……”少女那明亮眼珠悄然一转,看了看那对诡异母子,流漾出淡淡光华,那暗淡的车厢似乎都在她的眼光里起了亮色,随即她笑眯眯道:“很想知道自己败在哪里呀?很抱歉,拿你们幕后主使的名字来换吧。” “小语……”墨白那淡淡温醇嗓音骤然响在车顶,“你没事吧?”只见眼前白衣一闪,那谪仙般的妖魅男子忽地便从车顶以仙人之姿徐徐降了下来 少女两眼眸光闪闪里,咬了咬唇笑,晏晏道:“你看我像有事吗?” “谁让你跟他们磨蹭那么久,知不知道我会担心的!” 闻言,少女那笑意晏晏的脸颊忽地便像熟透的苹果般红了起来。这人自从那天向她袒露心迹后,倒是懂得不失时机,逮到机会就来两句模棱两可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场合。 那对诡异的母子在看见墨白从车顶降下之后,眼里不约而同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那妇人心有不甘地咬着牙,盯着笑意嫣然的少女,问道:“姑娘,请问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我们有破绽的?” 亏他们还为如此容易就得手而沾沾自喜呢!原本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角色早就被调换了,主宰这场狩猎游戏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们俩。 而是——妇人愤恨又绝望的眼神深深看过东方语与墨白,这一对般配得令人妒忌的少年男女。 “大嫂,要说破绽,你们露出的可就多了。”东方语含笑懒懒倚着车柱,语气含凉道:“我只说一样,都足以令你们输得心服口服了。” 在那对诡异母子绝望又期望的眼神里,少女剔着指甲,幽幽道:“你们说,一心求生的人,怎么可能直接冲到行进中的骏马前面?万一车夫刹车不及,你们岂不当堂成了马蹄下的冤魂?” 少女这番漫不经心的说话,顿时说得那对诡异母子同时震了震,两人对望了一眼,旋即露出绝望中又透着心服口服的神情,那妇人惨然一笑,道:“我们当时只是想着姑娘坐在马车里,如果能让姑娘近距离看到我们俩的境况,才能彻底激起姑娘的怜悯之心……没想到,我们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孩子苍老的声音乍然叹息道:“今日栽在你手里,当真是时也命也。” “梅郎,有缘我们来生再见了……”那妇人微微笑着,长得令人心头压抑的尾音里,她嘴角处忽地缓缓流出两行暗红的血液来。 东方语心头微震的同时,扭头去看那个怪异的孩子,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黑巾里那双眼睛露出绝望却平静的神色,在妇人气绝的时刻,他竟然露出了诡异却平静的笑意,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们!”墨白温醇的嗓音里,透着重重迫人的寒。 “人死如灯灭,还能计较什么呢!”少女淡淡叹了口气,看着那对已经合眼的诡异母子在发呆。 然而,那个孩子矮小的身体,却在这一刻,突然迸响出吓人的声音来,随着那啪啪如鞭炮炸裂的声音自那副童稚的身体传来,那孩子的身体,居然莫名的在两人震惊的视线里缓慢地撑大,长高……直到完全变为一个成人的身体才停止下来。 “天啊!这是什么鬼功法!”少女摇头惊叹中,明亮眼瞳里微微透出骇然之色,因为那个成年化的孩童身体此刻实在有些吓人。 “小语,你先出去,这里我来处理。”墨白看见她略略苍白的脸色,立时转身将她往外面带。 “墨白,这下,我没有马车坐了……”这辆车就算弄得再干净,她也不想坐了,刚才那情景实在太诡怖了,她怕一坐进里面,脑子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那一幕。 墨白心疼地看着她,随即唤道:“夏雪,你过来一下。” 夏雪见状,连忙撇下那个将她缠得不可开交的楞小子,三两步小跑着过来扶着东方语,关切问道:“语姑娘觉得怎么样?”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夏雪闻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语姑娘就爱事事亲力亲为,若是刚才的事都交给公子去做,如今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因为那一对诡异的母子,东方语决定弃马车而改骑马,但她从来没学习过骑马,这样一来,立时有无数人争着要当护花使者了。夹答列晓 先是风昱快人快语抢着道:“语丫头,你跟我合乘一骑吧,我这匹马不但年轻力壮,脚力极好,它还身健膘肥,带上你这么一个轻飘飘没几两肉的弱女子,保证让你坐得舒适坐得安心。”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人不给面子地冷冷嗤声道:“我看六弟这匹马壮倒是壮,就怕是它太年轻浮燥,不禁驱使,万一发起脾气来,我怕六弟你驾驭不了它,到时会伤着语儿呢。” 恶!又叫她语儿! 这称呼,这嘲讽的语气,东方语努力压抑着心底严寒,却效果甚微,当即很不给面子地,当着风情的面就给吐了起来。 “五弟这话说得还算中肯,不过依我看,五弟你的座骑惯常奔跑在边疆山道,它已经习惯了那种颠波的频率,东方姑娘身体单薄,只怕禁不起它这样奔驰呢。” 好吧,风络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却也将东方语这个当事人给惊到了,她倒想听听,风络还能扯出什么合理又完美的借口来。 “东方姑娘,我这匹马时常跟随我行走东晟四方,它在平坦的道路绝对不会让人觉得颠波;就算跑在崎岖不平的道路,它也绝对懂得该怎样奔跑才能让主人感觉舒适。” 风络眯着幽深眼眸,凝定少女安静淡然的容颜,又慢慢道:“所以,东方姑娘若是骑着随风的话,就算是不会骑马的人,也绝对不会感觉不适的。” 东方语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这三个风姓的兄弟,目光一转,明亮如许的眼波淡淡掠过旁边一直默然冷静不语的妖魅男子,眼底促狭之意顿起。 正想张口应允。 那个一直安静表现得十分淡漠的妖魅男子忽地飞快开口,并立即替东方语做了决定,“小语,我看你与夏雪共乘一骑最合适。” “嗯,夏雪是一定不会推辞的,我想你也不会推辞的,对吧?” 东方语回首,撞上男子那妖惑醉人的眼眸里流漾淡淡的期许目光,听着那淡淡温醇嗓音泛出的隐约醋意,顿时眨着明亮眼眸,笑嘻嘻看过众人,半晌,漫不经心道:“那只好辛苦夏雪了。” “语姑娘别客气。”夏雪飞快上前挽过少女,接着凑近她耳边低低揶揄道:“能为语姑娘效劳,是夏雪的荣幸。”明眼人都看得出,语姑娘对公子分明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真心替公子感到高兴啊。 对于那对死在马车里的诡异母子,风昱想要问些详细情形时,却明显遭遇了那个妖魅男子的白眼;至于原因,墨白是这样跟他说的:“你知不知道小语在去慕天村的路上,就遇到不止一次的袭击?” 风昱听完这话,当即愕然,后来却在墨白那森寒的眼神里沉默了下来,他细细沉思着什么,后来那脸色越发的沉了,连脸上一贯张扬的邪肆笑容也缓缓淡了下去。 当然这件事,墨白与东方语并没有对风络他们多说什么。 而在这段共乘之争告一段落后,他们一行人因为东方语的关系放缓了行程,待走到热闹的万全镇时,东方语迫不及待拉着夏雪,坚持再买一辆马车。 众人拗她不过,当然最后只能妥协,应允她了。 买了马车后,他们便决定在万全镇用过午膳后再度往帝都出发。 东方语因这两天不惯骑马,实在颠波得难受,草草吃过饭后,便独自走出外面,打算爬上马车暂时休息一下。 但,她刚刚钻进车厢里,身子还没坐正,只觉得眼前一暗,车厢的对面忽地就多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来。 这个看似连路也走不稳的老太婆却有着异常敏捷的身手,她倒挂进车厢之后,立时以一把分叉剑指着东方语心窝。 东方语见状,只懒懒动了动眉梢,连眼睛也不带眨一下,只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轻轻道:“哎,又来了,到底要玩多少次你们才会甘心。” 她面容含着明媚笑意,却又无所谓地叹着气,一时令那个用分叉剑指着她的老太婆愕了愕。 就在这一愕的瞬间里,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完全无视顶着她心窝处那以一分为二的利剑,脑袋朝老太婆凑了凑,笑眯眯勾了勾手指,道:“老婆婆,不如这样,我和你打个赌,我赌你绝对杀不了我。” “小女娃,你说谁是老婆婆?”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冷着脸,阴厉地剜着东方语,她一开口,顿时将东方语吓得差点跌坐不稳。 这声音,确实不是老婆婆所有的!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这几天她净遇到些变态的人。前些天,是个老幼难分的变态幼童。今天更绝,直接来了一个雌雄难辩的老怪物。 “是,您老想当爷爷就爷爷,想做婆婆就婆婆。” “哼”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太婆眨了眨不辩真颜的眼睛,阴恻恻道:“这话还不错。” “不过,你刚才说赌?”那不男不女的老太婆斜瞥着她,冷冷嗤声道:“你个小女娃凭什么自信,我杀不了你?要知道,现在我的分叉剑就指着你的心脏,我只要手腕轻轻一用劲,你就必死无疑。” 少女毫不畏惧地微微一笑,道:“你若真想直接痛快就杀死我,也不会容我说话了。” 少女清亮明澈的眸子虽然不见丝毫的惧怕之色,但她光洁的前额,却开始慢慢渗出细细的汗珠来。 东方语右手动了动,想要扯出兜里的手帕。 “嘿,你最好别乱动。”不男不女的老太婆眼见她的动作,分叉剑朝着她心窝处微微加了一分边道。 “你不是说我绝对杀不了你吗?怎么现在忽然又害怕起来了?”老太婆看着她前额那细细密密的汗珠,眼底顿现一股得意之色,她斜眼睨着少女,忍不住讥讽道。 东方语咬着下唇,微微苦笑了一下,道:“我这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成就感吗?” “好吧,您老既然不急着杀我,那不如让我来猜猜,你是受什么人指使来这杀我的?嗯嗯……我想”东方语皱着眉头,明亮眼眸里闪出肯定之色,她忽地缓缓道:“我想您老跟之前那些人一样,都是……” “呸!”老太婆莫名激愤起来,眼神蓦地变得阴厉可怖,她死死盯着少女明媚如画的容颜,冷冷道:“谁跟前面的人一样,就凭那个小……” “好哇,你个狡猾的小丫头,我差点上了你的当!”老太婆两眼一沉,忽地用力将分叉剑又往她心窝逼近一分,那锋利的剑尖已刺破她薄薄的衣襟。 “好吧,被你老看穿了。”少女依旧微昂着头,一脸从容镇定坦然看着老太婆,明亮双目微微流泛出难受之色,“好吧,你既然不允许我动,那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将这条帕子抽出来,你看我额头的汗都流进眼睛了,难受得紧呢。” 老太婆果然不急着杀东方语,眼睛一转,忽然来了兴致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阻止我杀你?” 东方语苦着脸,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恳求道:“你老在听我说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擦擦汗,好歹让我死之前也别这么狼狈?”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冷冷瞥了她一下,随即伸出左手将少女袖里那条微露外面的帕子给拉出来。 但就在她拉出帕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太用力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帕子是抽出来了,却也同时将另外一粒拇指大小的,看上去黑乎乎的圆滚滚的像药丸之类的东西给弄了出来。 那东西顺势溜出来之后,一下就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得座垫底下。 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太婆见状,将手帕在空中抖了抖,确定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递给东方语,眼角瞟向那粒骨碌碌乱滚的东西,却忍不住皱起眉头,疑惑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她说着,就想俯身弯腰去拾。 “别!”东方语连忙出声阻止,“你千万别捡那个东西,它可是危险品,你若碰了它一定会后悔的。” “唬谁呢!小女娃!”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冷冷瞥了她一眼,右手依然用冰冷的分叉剑指着她心窝,眼角瞄着那粒东西的位置,随即侧身以古怪的姿势去拾起它。 哼,阻止她拾,她偏要捡起来看看,说不定是什么好东西呢! 然而,老太婆手指碰到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时,却不小心给什么割了一下,她忍不住发出“嘶”一声轻微的呼痛声,却是冷冷一哼,仍旧不肯死心,伸手再度去捡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老太婆却没有留意,少女那光洁前额一直密密外渗的汗珠,在这一刻奇异消失不见了,就是少女唇畔那隐隐带笑的明媚笑意里,也透着一股莫名的森寒诡冷。 “小女娃,你告诉我,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说我碰它不得吗?现在我已经将它捏在手里了,你看我不是好得很……” 她一句好得很还未说到最后,忽地觉得指头处微微有些麻痹,她忍不住皱眉,动了动。这一动之下,她突然惊恐万分地发觉,她全身似乎都在眨眼的功夫里,僵硬得不能动了。 少女眯着明亮眼眸,笑眯眯拔开一直指着她心窝的分叉剑,瞄了眼被剑尖刺破的衣襟,当即皱了皱眉,随手翻了件外衣套了上去,才慢悠悠看着那个不男不女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晏晏微笑道:“现在,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吧?” 她说着,眼眸里泛起遗憾之色,随即凉凉道:“都说了叫你不要碰它,碰了它你就会后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 她那惋惜的神情,看在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眼里,简直是最令人呕心的讽刺。 老太婆此刻终于醒悟过来,这个看似年幼貎美的少女,她的敏锐与心智绝对不能以用她的年纪来衡量。 “唉,这年头,说实话从来都没人肯相信。”她自顾自话的惋惜里,那个全身僵硬的老太婆恨得只差咬碎自己仅剩的牙根了。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鬼东西了吧?” “说穿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它呀!”少女斜斜睨着老太婆,微微笑意里,故意吊了老太婆半天,才慢吞吞道:“就是我特意提炼的强力麻沸散。” “刚才你不是感觉指头被割了一下吗?麻沸散就是通过你指头上那一个小伤口迅速渗入到你的血液里去的,至于它为什么能作用如此迅速,那是因为你心急,在无意之下加速了血液运行,还不小心地动了动身体,结果,这些效力超强的麻沸散,一下就渗透你全身,结果你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嗯,你还记得我开始跟你打的赌吗?”少女笑嘻嘻看着面色不知是灰还是青的老太婆,漫不经心道:“我说过你杀不了我的,因为你太自信太骄傲了。”还特意容易上当,又爱与人拧着干,她说了别捡的嘛,偏要捡。 “那你现在准备拿我怎么办?杀了我?还是想从我嘴里逼出点什么?”知道自己怎么栽在这个笑意晏晏的少女手里,那不男不女的老太婆居然不着急了,她垂着眉眼,询问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似乎并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东方语瞥了她一眼,也许到了她这个年岁,生死根本就无所谓了。东方语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我没兴趣杀人,我一向只用我所学的专业救人。” “你要放了我?”闻言,老太婆终是有些意外地掀起眼皮,怔怔盯着风姿卓绝的少女。 东方语只冲她微微笑了笑,随即往外面探出头去,招了招手。 道:“夏雪,你过来一下。” 还在饭馆里面慢条斯理用膳的几个生就龙章凤姿的男子,见少女突然再度施施然走进来,风昱首先惊讶挑眉,眨着一双勾魂桃花眼夸张问道:“语丫头,你这睡觉速度也忒神速了吧,一眨眼已过万年?” “去你的!”少女笑晏晏嗔声里,横着明亮眼眸白了风昱一眼,勾着唇,目光随即在众男子脸上转了转,半晌,漫不经心道:“是有个天外来客占了我的床铺,我被迫下来而已。” 闻言,墨白、风昱、风络,甚至风情皆吃惊地霍一下站了起来。 “小语,你没受到什么伤害吧?”墨白在众人吃惊还未反应过来便一把拉过那个笑意晏晏,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少女,紧张问道。 其余人见状,当即从惊愕中回神,众人看妖魅男子的眼神瞬间掺杂了多种复杂的情绪。 “你们放心啦,我若真有事,还能活生生出现在你们面前么?” 这话说得,在场的风姓男子心底不约而同起了内疚之意;墨白眼眸里那内疚之色更甚,他实在不应该让小语离开他的视线,更不应该让夏雪离开小语身边。 谁也没看见,那段锦白绣着木樼花袖沿下的手忽地握成了拳头,“成刚,你过马车那边看一下!” “语丫头,是什么人溜上了马车?”风昱也不甘其后,愕了一下,随即也紧张地围着东方语问道。 东方语扬起眉梢,流丽目光静静如和煦的风无声拂过风络与风情脸庞,半晌,她含着三分冷意,慢吞吞道:“是个白发苍苍的——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老太婆!” 这个答案也忒古怪了! 众人一听,顿时如坠云里雾里。 “什么叫分不清男女?你又叫她老太婆?知道是什么人指使的吗?”风昱敛去平日那玩世不恭的张扬笑容,清冽声音既隐隐含着担忧,又同时飞快问出了众人心里的疑惑。 “呵……关于她是男是女这事,你们要么自己亲自去马车看看,要么在这等成刚过来跟你们解释。”东方语懒懒勾唇,拖了张有靠背的椅子过来坐下,她幽幽看了看风络与风情这对胞兄弟,双目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凉凉道:“至于她背后的人是谁?你们自己去问她吧!” 很快,成刚回来在墨白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墨白听罢,眉梢略略动了动,妖惑眼眸流漾出隐隐透寒的目光在风络与风情面上凝了凝,随即挥手让成刚退了下去。 风昱见状,眯起一双桃花眼,那勾魂的神情不见了,却多了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也淡淡挑着眉宇,看了看风络与风情这对胞兄弟。 风络在迎上墨白那透着寒意的眸光时,心底莫名打了个突,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俊俦的脸那颜色渐渐便变深了,就连那双幽深眼眸泛转的诡谲波光里也掺现了一些别人看不清的情绪。 风情冷着脸,本来在看见东方语一进来,那方向下意识是朝着那个妖魅得不似凡人的男子而去,他心里便立生不痛快,又见她居然毫不抗拒那个男子的拉扯,心里顿时蹭一下已开始冒火。 却随即看见其余几人那泛沉的表情里,不时扫掠他与太子的眼神,似乎还隐含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讯息。一时间,他将烧得正旺的怒火压了压,也后知后觉陷入了沉思里。 东方语接二连三遭人袭击,这件事,他们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不过,作为那个应该被保护起来的当事人,东方语坚决反对,而坚持要坐在马车里,她实在是接受不来骑马这种大自然性的交通工具,颠波得叫人受不了啊。 对于她的脾气,谁也说服不了她,风家几兄弟只能分散开来,隐在官兵的队伍里,好方便万一有意外发生的时候,能够及时策应她。 而风昱利用这个隐身之便,策马至马车旁边,对夏雪道:“夏雪,你出来一下。” “昱公子?”夏雪应声而出,安静的面容上淡淡流泻着她的疑惑。 “我有些话想跟语丫头单独谈谈。”风昱轻声解释着,轻身一跃,便直接从马背上跃到车帘前。夏雪见状,只能跟他换过来,自己下去骑马。 风昱挑起车帘,看见里面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正在闭着眼眸假寐,看着那长长睫毛安静扫落在少女如玉肌肤上,心中禁不住一阵激荡,想了一下,仍旧轻声唤道:“语丫头?” 东方语半睡半醒间,忽听闻耳畔传来的叫唤,她懒洋洋睁开迷蒙睡眼,半眯着眼眸朝风昱看了过去。“怎么了?” 风昱看着她迷蒙的睡颜,犹豫了一下,嘿嘿干笑道:“嘿嘿,没……没什么,你继续睡。” “喂”东方语愣一下坐直,眼睛明亮有神,那未醒的迷蒙,那诱人的娇容,一下变成了过去,在风昱惊愕里,她一把拉住他手臂,挑了挑眉,不满地嘀咕道:“你都将我吵醒了,还让人怎么睡?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太有失你六殿下的风度了吧?” 风昱撞上她微微含嘲笑的眼神,心下一激灵,正了神色,缓缓道:“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问问你……” 少女懒洋洋睨着他那目光闪烁的桃花眼,闲闲道:“问我什么?干脆点行不?” “嗯”风昱暗自深深吸了口气,收敛了心神,直直望进少女平静带着慵懒意味的眼眸,慢慢地,甚是正经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东方语闻言,顿时正了正那懒洋洋的身子,瞪眼道:“什么怎么样?”这算什么问题。 “就是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风昱的俊脸在少女惊讶的目光里,忽地飞过一抹尴尬的红云,但他随即将心一横,端正了眼神,凝定少女清亮的眼眸,继续问道。 “嗯……,还好吧!”少女不以为意,随便瞥了他一下,又重新懒洋洋倚着车柱眯起眼眸。 “语丫头……你就不能说具体点吗?什么叫还好吧!”风昱急了,清冽声音里忍不住透出一丝隐隐的烦燥来。 东方语霍地凑近他面前,睁大眼睛将他左瞄右看,上下打量了半天,半晌,她小声咕哝道:“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呀,这人今天是怎么了?” “语丫头?”风昱哭笑不得里,忍不住咬着牙根加重了语气,“正经点行不?” “真想听我对你的评价?”少女见他那严肃表情,心下莫名的跳了跳,流转眼眸里忽地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你想听好听的还是听实话?” 风昱忍不住当即翻了个难看的白眼给她瞧,“你说的不是废话么!” 少女讪讪地笑了笑,低声嘀咕道:“嘿嘿,谁知道你今天抽什么风呢!也许你不过在什么地方受到了打击,想在我这里听几句好听的借以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呢。” “东方语!” 少女笑嘻嘻作势掏了掏耳朵,睨着风昱那略略泛沉的俊脸,凉凉道:“哎呀,听到了啦!不就是想在我这听句实话嘛!” “你嘛……”少女闪动着那明亮惊人的眼眸,拉长的声音里,特意吊着风昱,半晌,才慢腾腾道:“还行啦!帅气多金,虽然有点洁癖的小毛病,但胜在脾气还不错,顾家又孝顺……嗯嗯,总结起来,就是很多人打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好男人,是个标准的钻石级金龟婿。” 风昱看着少女那笑眯眯的容颜,虽然她的语气听着不算正经,但从她那张绛红小嘴里吐出来的总结性话语,撇开偶尔几个他不太明白的用词外,字字句句腔正音准,总之都是夸赞他的好话,实在是乐得他心花怒放,笑得眉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东方语见状,诧异地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问道:“喂,我说你至于乐成这德性吗?”她想了想,忽然瞪大眼珠,语出惊人道:“咳,我说风昱,你该不会是想背着你那个什么醋劲特大的未婚郡主,到外面去打野食吧?” 那人家姑娘得落多倒霉的下场,或者得有多强悍的承受能力才行,瞧她——不过被那个幽兰郡主当成了假想敌,就被几次三番明算暗算,算得差点丢了命,要是哪个姑娘被风昱这厮青睐,那不是等于直接要了人家姑娘的命吗? 可惜,风昱没有注意到她这张小脸变幻的神色,更绝对想不到她的心思居然跟他心中所想,相差十万八千里。 只不过,打野食? 风昱又气又恼地咬了咬牙,无奈道:“我说语丫头,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再说出来?你难道不觉得有些词出自你一个姑娘家的口,很难为情的吗?” 东方语凉凉笑着,眯起眼睛盯着他笑容邪肆的俊脸,半晌,忽地动手使劲将他往外推,不耐地嚷嚷道:“嘿,嫌我用词粗俗是吧,出去出去,少在这妨碍本姑娘闭目养神。” 风昱无奈,摇了摇头,只得掀了帘子往外走,又唤了夏雪过来,换了他的坐骑。 在风络他们这一行轮换严密的保护圈里,路上再没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加上距离帝都渐渐近了,周围多是繁华之地,他们留宿之处亦在当地官府的行辕里,这样一来,就更减少了事端发生的可能性。 五天后,天色近黄昏时,他们一行人迎着习习绚丽晚景霞光,终于踏入了帝都的城门内。 皇帝风非帆早得到消息,因此亦早传下圣谕,让他们一行人进入帝都之后,即刻进宫见驾。 当然这个即刻见驾之事,在他们一行人急急脚赶入皇宫后,因皇帝有政事处理,而搁置了下来;于是风络与风情留在了皇后的凤栖宫里;而风昱则云了年贵妃的顺华宫;至于墨白,太后一听到他回到帝都入宫的消息,就已迫不及待派人守着,等着传他到落霞宫相见。 只有东方语这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外人,被招待到皇帝之前休养的养心殿偏殿去待着;幸好,那里的宫人与她相熟,而钱公公与宛清姑姑对她又极为敬重,她在养心殿也还过得不错。 理论上,风昱不用应皇帝诏见,是应该先去年贵妃的顺华宫拜见年贵妃才对;但实际上,他与风络一行分别后,转身却又急急忙忙出了皇宫。 回到他个人府邸里,在书房里待了一刻钟,然后匆匆忙忙出府,却不是进宫,而是直奔玄武大街那气派辉煌的冷府而去。 他到了冷府外头,站在大门前望了望,沉吟了一会,将那只举高要拍门的手缓缓给放了下来,他瞄了瞄冷府的围墙,忽地绕到了冷府东南方向,随即双足点地,他那翩若惊鸿的身影便已沓然站在墙头上,他在上面朝四下望了望,确定就是那个地方之后。 他身形下坠,瞬间,如一叶无声浮萍一样飘落在冷府内院东南方向的幽兰苑里。 ------题外话------ 风昱滚水烫脚赶来幽兰苑,见的是谁? 想做的又是什么? 问罪? 幽会? 第84章 动心许情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正在风昱有些踌躇之际,忽地从回廊处转出一个婢女来。夹答列晓 那婢女乍见苑里突然多出个男人来,吃惊之余,下意识就要张嘴大叫。 风昱立时眼疾手快上前捂了她的嘴巴,并低声道:“我是六殿下,来这是为了给你家四小姐送点东西,你不要大喊大叫惊动别人,你若同意不叫,我就松手。” 不等他说完,那婢女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头了,因为在风昱表明身份之前,婢女已经认出他是谁来了。 “好。”风昱见她配合地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松开了手,道:“那我放开你,你进去替我请你家四小姐出来。” “六殿下,请你稍等,奴婢这就进去请郡主出来见你。”那婢女惊喜莫名里,却依足了礼数朝风昱行过礼,这才转身进入里面。 “奴婢秋玲参见郡主。”那婢女进入到香兰阁,遥遥对着纱帘摇动里的纤纤倩影便恭敬行礼。 “秋玲?”纱帘里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正面向着纱帘,冷着声音问道:“刚才不是让你去外面拿东西吗?东西呢?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禀郡主,奴婢、奴婢该死。东西还没替郡主拿回来,不过……”秋玲听着冷兰若那骨子里透寒的声音,那原本欢喜的心情顿时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嗯?你竟敢不听本郡主的命令?” “不是的,郡主,奴婢是有重要事情向你禀报,外面、外面突然闯进一个男子,他、他……” “什么?”冷兰若霍地一把扯落那半掩的薄透轻纱帘,抬腿不由分说一脚便狠狠踹上了秋玲肚子,“你个贱婢,敢用这种烂借口来坏本郡主的名声!” “来人……将她拖出去……” “他是六殿下!求郡主饶命!”秋玲见势不对,也顾不得小声掩饰,直接大声嚷了出来,叫完她又战战兢兢地偷偷瞄了气息森冷的郡主一眼,生怕冷兰若再来一句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你说什么?”冷兰若明显怔了怔,眯起漂亮的眼睛,冷静问道:“你是说六殿下风昱,他现在就在幽兰苑外面?” 秋玲拼命点头,哦不对,是拼命地磕头,她一边将头磕得呯呯作响,一边郑重回答道:“回郡主,奴婢说的就是六殿下风昱,奴婢刚才碰见的就是他,是他让奴婢进来请郡主你出去见他,所以奴婢这才……。” 冷兰若听罢,那极佳的容貌上并没有现出什么明显的喜悦之色,上翘的嘴角处反而噙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冷笑来。 秋玲见状,顿时心下慌了又慌,跪着冷硬的地面又将头磕得呯呯作响,边磕头边惊恐地求饶道:“郡主饶命,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哼!”冷兰若冷冷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却没有再叫人进来将秋玲拖出去。 “还算你有点脑筋!今天这事就算了,若还有下回,本郡主定不饶你。” 秋玲听闻这话,简直如同得到特赦般,一路跪着倒退了出去。 冷兰若静默了一会,忽道:“莫言,你过来。” “郡主有何吩咐?”莫言低着头,小心翼翼靠近过来。 “替本郡主梳梳头。”冷兰若瞥了眼梳妆台,提着缀满盛放兰花的裙摆,轻轻坐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铜镜里那绝美的容貌,高傲地昂着头,微微冷笑起来。 她淡淡瞟了下莫言,忽缓缓道:“不用梳太快,也不用梳别的发式,就梳一个跟现在一模一样的就行。” 梳一模一样的?那还梳来干嘛? 莫言尽管心下疑虑重重,但绝对不敢将这些字从嘴巴透露一个出来,除非她不要命了,幽兰郡主的话在冷府比圣旨还管用。 假如郡主那天心血来潮要叫她们去跳河,她们也绝对不敢迟疑一下下;若有人敢迟疑,那下场只会落得比跳河还要惨。 所以眼下,冷兰若要莫言怎么做,她除了立即照做之外,脸上除了恭敬的神色,绝对不敢出现任何别的多余表情。 半个时辰后,莫言终于按冷兰若要求将头发解散了,然后慢慢地梳呀梳,再梳出个一模一样的发式来。 莫言以为她接下来会换套衣裙,然后高高兴兴出去见风昱;但她显然摸不透这位幽兰郡主的心思,冷兰若非但没有换衣裙,也没有表现出要出去见风昱的意思,她反而慢条斯理在棋盘旁坐了下来,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莫言有些焦急地偷偷瞄了瞄窗外,郡主的琴艺与棋艺在帝都乃人称双绝,她这出色的棋艺便是经常自己跟自己对弈练出来的,可现在,六殿下就在外面等着,郡主却在这跟自己下起棋来……。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微微透着灰暗。 风昱在外面早等得不耐烦了;若非他今天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若非眼下他不是不方便直接进去,他一定早就不管那个什么自恃身份,自觉聪颖过人而自负不已,只会拿眼角高傲瞟人的幽兰郡主。 眼见天色渐暗,他不耐烦的同时,心里开始暗暗焦急起来,假如冷兰若再拖着不肯出来,他决定干脆什么也不管,直接闯进去,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了事;他还得赶回宫里见母妃呢。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风昱心头烦燥不安,负手不停在花园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冷兰若终于端着架子,优雅踩着莲步施施然自里面走了出来,脚下每一步都似用尺子量过一样,所有距离迈得一样,一寸不多一寸不少,那优雅的步子就如同天生一样,深深烙入到她流动的血脉里。 她优雅踏步而来,但即使明知她要见的是东晟身份尊贵的皇子,她那梳着云鬓雾髻的头仍旧微微高傲地昂着,极佳容貌上,那神色并没有多少恭敬,淡淡里反而透着冰冷的疏离与自矜。 “兰若见过表哥。”冷兰若就是施施然行礼的时候,仍旧不忘保持着那高傲的姿态。她虽然见面便给风昱行礼,但却只字不提让风昱久等的事。似乎风昱不过刚刚来到她的幽兰苑而已。 风昱闻声,即使内心急燥,但他的举止仍旧表现出他作为一个皇子应有的修养与潇洒,他转身,回首,缓缓地,随意的动作里,风流天然,自成一派华贵气度。 “四表妹不必多礼。”风昱上前一步,略略递出手作出虚托的姿势,嘴角微微含笑,那双勾魂的桃花眼只淡淡掠了冷兰若一眼,便缓缓道:“今天我来得唐突,还请四表妹千万见谅。” “对啊,听说表哥今日才风尘仆仆赶回到帝都,此刻怎么不在宫里好好陪着年贵妃,反倒出现在兰若这里呢?”冷兰若行过礼,便退开几步,遥遥站着与风昱保持着合宜合规的距离,但听她语气,似乎丝毫没有将风昱邀进里面一坐的意愿。 风昱淡然瞥着她高傲的姿态,心底不屑地冷哼了起来,她不想邀他,正好,两不相误,他也不想进去。 风昱含笑的勾魂眼眸里,微漾着一分惊人的寒,他眼眸一转,那只见一分的寒意便以全盛之姿悉数倾落在冷兰若身上,“四表妹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前脚才刚刚踏入帝都,你就得到消息了。” 幽兰郡主淡淡勾唇,道:“陛下收到讯息时,家父恰巧正在殿上。”她这是告诉风昱,她的消息灵通完全因为父亲的无意而已。 风昱那句话的本意就不在此,他才不想知道她的解释合理不合理。夹答列晓 “四表妹其实何止消息灵通,就是手段也是通神的。”风昱微微冷笑起来,那勾魂的桃花眼略略眯起,折射出幽幽寒芒,“不过,以四表妹的聪慧天资,一定早听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有些人自以为凭借着天资聪颖,就能瞒天过海,将坏事做尽做绝,做到天衣无缝!” “可惜,人在做,天在看!” “有一颗黑到烂,狠毒到无以复加的心,连大地知悉她的狠毒都禁不住要抖上一抖,就是老天,偶尔打了瞌睡,闭着眼睛也一样能感受得出来,四表妹你说,这天衣又怎么能无缝!” 幽兰郡主迎上风昱那明明温和却透着森寒的眼神,心——忽地便莫名的感到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这股不舒服的感受令她忍不住微微蹙起了长长柳叶眉。 她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表哥这话是何意?请恕兰若愚钝,实在听不明白,还请表哥不吝赐教一二。” “赐教?”风昱忽地无端扬眉嘿嘿冷笑起来,“我可当不起这个词,倒是四表妹你,用上这个词才当之无愧,该我向你赐教才是。”他说着,当真微微躬身向冷兰若作揖,做出讨教的姿势来。 然而,他那姿势骤然一变,挺直了腰,两眼定定盯着冷兰若,他清冽的声音陡地一沉,那明明十分动听的声线却让人感受出一股刺骨的冷意来。 “冷兰若,你心思之歹毒,手段之残酷,乃我风昱平生所见,你是当之无愧的个中翘楚。”他低低冷笑着,忽地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匣子递了出去,也不管冷兰若如何反应,他直接抓起她的手,摊开手掌,就将那只匣子给塞了过去。 风昱骤然朝幽兰郡主竖起了大拇指,沉着脸,冷冷道:“别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没有人知道,凡事发生过都会有痕迹,但以前我尚可当作不知道,看在你是亲戚的份上,睁一只闭一只眼算了,但现在——既然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我绝不会再忍下去。” “这只匣子——从今之后,你我形同陌路,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 风昱拿眼角瞟了瞟那只匣子,却连看也没有再看冷兰若一眼,他觉得看她一眼,都令他心里泛起无比恶心的感觉;掷地有声说完这番话,他低低冷笑着,陡然拔地而起,直接在冷兰若眼前,再度以轻功跃上了墙头,潇洒转身而去。 幽兰郡主在花园里盯着那抹瞬间消失在空中的修长身影,久久没有收回那道淬着无比阴毒的目光。 良久,只听得幽兰郡主轻轻冷笑道:“他说我狠毒?他居然说我狠毒!”幽静的目光一转,陡然有了新的猎物困囚在她那淬着无边毒辣的牢笼里,“莫言,你说,我狠毒吗?” 莫言真想大声应她:郡主,六殿下说得对极了! 你就是心肠歹毒的女人;你为了自己的喜好,就是那种对兰花喜好到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你觉得除了你,这世上再无人配喜爱兰花,就是穿上绣有兰花图案的衣裳也不行。 偶然在街上遇到,你必定想方设法将那人除去,只为你觉得那人不配喜爱兰花,你觉得除了你之外所有人,喜爱上兰花,都是对你的亵渎! 帝都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因为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态占有欲,而命丧黄泉。 就连那个随父新调回帝都的段西岭,也接二连三遭到了你的暗算,若非她的父亲乃当朝重臣,你岂能容忍段西岭活到如今。 心里念头千过百转,莫言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她沉默了一下,垂着头,连忙应道:“郡主聪颖过人,心地善良。连太后都对郡主赞赏有加。” 冷兰若闻言,那极佳的容貌上绽放出一朵满意的微笑来。 就是!她哪里狠毒了?她什么地方残酷了? 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守紧自己未来的夫婿,她不过遵从古人先下手为强的明训,她哪里狠毒了!她哪里残酷了!她哪里做错了! 自从她懂事开始,她活的每一天,她努力做好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而存在。她为了配得上他的身份,将来做一个合格的皇子妃,她努力让自己学好每一样东西,努力让自己变成完美无可挑剔的郡主。 但他,每次见她,除了掉头就走,留给她冰冷的背影籍以思念之外,他再没给过她任何东西,哪怕是一个笑脸,一句问候;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对话;如果躲不及,他与她也只会擦肩而过,而那一瞬间,她会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永远只能看到一种神色:冰冷、疏离、厌恶。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更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他讨厌;她那么努力让自己完美,她的一切都为他而存在;他对她却从来都只有不屑一顾! 想到这,冷兰若发觉自己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但到了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大声笑都不会;因为她为了努力配得上他,在每日枯燥而严厉的规矩里,将一切最基本的情绪都忘了,连如果用声音去表达都忘了……。 这一瞬,冷兰若心头喷涌而出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是悲哀?是苍凉?还是可怜? 他从小到大都甚少到冷府来,就是来了,也从来不肯踏入她的幽兰苑,想不到今天他头一次来,却是——为了那个该死上千遍万遍的女人,前来指责她! “啪!”冷兰若愤怒过度,连手里拿着那只木匣子都忘记了,这一声落地脆响,她顿时眼神一冷,眼底愤怒盛掠而过。 风昱强自塞到她手里的东西,她绝对不会认为这是风昱送给她的礼物。 冷兰若俯着身体微微弯了腰,缓缓拾起那只木匣子。 出自一个皇子手里的东西,即使再普通,它仍然价值不菲,冷兰若只随意静静瞟了木匣子一眼,打开盖子,抽出里面的东西,随手就将那只值钱的匣子扔到了莫言怀里,不带温度道:“拿去烧了它。” 莫言不敢迟疑,拿着木匣子转身出去,转身一瞬,她眼角里飞快流泻出一抹可惜之意,这要是拿去卖了,可值她几个月的月银呢! 直到莫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冷兰若才展开自木匣子里抽出的东西,那是一张薄薄的宣纸。 她定定盯着上面的字迹,瞥过下方那朱砂指印还有属于风昱身份证明的私印。 她将那张纸上的字字句句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她无声微微笑了。只是那眼角眉梢处处,流淌出来的全皆是惊人的森寒之色。 “好,好,很好!” “他竟然敢!” “难怪他肯踏入幽兰苑,难怪他肯在这一等就等两个时辰,原来是迫不及待要送这张东西!” 幽兰郡主冷冷清清的轻嗤声里,一声比一声激愤难抑,但那语气听着却偏偏冷静自持,面容上更是丝毫看不出发怒的征兆。 她再深深看了手里那张薄薄的宣纸一眼,随后缓缓将它折叠好,她望了望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嘴角噙着森凉笑意慢慢勾勒出浅浅上扬的弧度。 再说风昱,硬将木匣子塞到冷兰若手里,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迫不及待便翻墙而去,轻身跃下,骑上他那匹专用座骑——闪电,立即策马扬鞭直奔皇宫。 尽管此刻他有些急促,但他的心情却是轻快的;天色微昏的傍晚,街上行人廖廖无几,因此他并不十分留意路面的情况,因着帝都每条街道都修建得十分宽敞,而行人们都很自觉走在路边。 风昱在焦灼中有些心不在焉,握着缰绳任凭骏马闪电将他带往皇宫方向。 然而,就在他不以为意的放纵里,并没有留意到从街道旁边忽然有个四五岁大小孩悄悄撇下大人溜了出来。 小孩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因为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在上某样东西,并且小跑着一路低着头追出了路中心。 小孩跑到了路中间,若他一直往旁边跑过去,风昱骑着的马也完全没有机会碰上这个小孩,但是,这个小孩他一边低头跟着什么东西跑着,跑到路中间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不但停了下来,还径直蹲了下去。 他那小小的身子,在光线逐渐迷蒙的傍晚,在风昱心不在焉的疾骑之下,完全被风昱忽略了过去,就连那些距小孩最近的行人,也几乎没有一人注意到这个蹲下来的小不点。 “跶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会奔驰到小孩所在的位置。 这时,人行道上忽然有一位提着蓝子的少女,听闻这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往街道上望了望,然而,她这一望之下,顿时大惊失色。 她显然看见了那个完全不知危险迫近的小孩,但她却没有看见那个小孩附近有他家人陪同的身影。 马蹄声越来越近,路上稀疏的行人这时也陆续有人发现了路中间那个小孩。 有人开始惊叫,那惊叫有的冲着那个小孩,意在提醒叫他赶紧起来走到旁边去;有的冲着正策马疾驰的风昱,那是让他放缓速度,别让马撞到人。 但这两人,谁也没留意那些人的叫声;一个年幼懵懂,依然玩兴正浓蹲在地上不动;一个骑在马上神思恍惚,目光飘离。 那个提着蓝子的少女一见这情况,顿时不再迟疑,提着裙摆,在众人惊呆的眼神与惊叫声里,往街道中间那个小孩奔了出去。 马蹄声几乎也在瞬间转到了小孩近前,那少女飞快从蓝子里抓了一只鸡蛋,直接就往那奔腾而来的闪电砸了过去,鸡蛋正正砸在闪电眼睑,蛋壳破裂,蛋黄流出,糊了闪电的视线,这突如其来的鸡蛋,令它吃痛尚在其次,最主要是令它从畅快淋漓的奔跑中受惊。 受惊的闪电,骤然停下了它急驰的马蹄,但它也在这一瞬间,将前蹄腾空,使劲抖着视线模糊的头颅,它扬蹄抖头的动作几乎在眨眼的功夫里一气呵成,仍在神游的风昱根本不及反应,吃惊之下几欲给直直摔下马背。 幸而他反应敏捷,在马蹄腾空扬起的霎时,收敛了心神,当下双腿收夹马腹,又轻声安抚着闪电,这才险险的迫停了差点被摔飞下来的身形。 闪电在他安抚下,逐渐平复了狂燥的情绪,它平静下来,却忽地低下头倒退了几步,再也不肯走了。 风昱这才看到前面路中间那个仍蹲在地上不动的孩子,这时那个提着裙摆的少女已飞快奔到了孩子旁边,一手将他抱了起来。 将孩子交到他那惊恐莫名的父亲手里,那少女提着蓝子冷静地站在风昱跟前,道:“你差点撞到人了,不应该下来道歉,赔钱给人家吗?” 风昱眯起桃花眼,自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淡淡瞥了少女一眼,只见她容貌并不算十分出色,不过脸颊上有两个酒窝,令她看起来十分甜美,目光略略往下,那一身衣裙——风昱眯起的眼眸倏然瞪大,上面居然绣着兰花。 虽然是包苞欲放的花骨朵,但那形状那姿态确是兰花无疑。 风昱那漂亮的眼眸里颜色骤然便变深了;又是一个爱兰如命的女人,就像冷兰若一样让人讨厌。不过,风昱心下涌起厌恶感的同时,也微微生出些许诧异,冷兰若居然能容忍这个女人活着? 一阵轻风吹过,耳畔忽地响起铃铛的清脆声。 风昱眼神略略收缩,心底轻嗤道:这个女人的喜好还真是特别,居然在裙摆上缀满了金色的小铃铛。 “啪”一只钱袋自高高的马背上扔到了地下。 “抱歉,我现在赶时间,你将这些钱拿给他们,就当是我赔给他们的惊吓费了;还有,告诫他们,以后记得看好孩子。” 那少女捡起钱袋掂了掂,按重量来看,这里面装的银子确实不少,不过她淡淡侧头,掠过仍旧在低头停步的闪电,她缓步而行,却在闪电前面站定,还悠然伸手拉住了马腮上的络子,她就这样定定看着风昱,露出甜美的笑容,平静道:“你这样就想走吗?” “喂,姑娘,你讲讲道理行不行!”风昱迎上她微昂含笑的面宠,心底忽地生出一阵急燥,“歉,我已经道过了,钱——也给了;这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对吧?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赶时间,请你马上松手,让开。” “公子,即使孩子的父亲也有不对,但你当街纵马,却完全不看路况,论起来,你的过错占的比例要大上几分。现在我不过要求你下来跟你们道个歉,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却坚持不肯。说轻了,这是一个人的诚意问题,说重了,这件事足可看出公子的人品实在……” 人品有问题? 这女人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嘴巴简直跟语丫头有得一拼。 风昱恼恨里暗自咬着牙根,眯起眼眸凝定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公子难道想报出身份,准备行恃强凌弱之实吗?”那少女目光一转,看定他虽然不淡雅却极上好的衣料,淡然轻笑,双眸却是镇定不惊,“告诉你也无妨,我就叫段西岭!” “段西岭是吧?”风昱扬着三分邪肆含七分凉意的笑容瞟了瞟她,道:“你究竟给我的马吃了什么东西?” 难怪他刚才一直暗中用劲,这匹马居然都不肯动一动,他低头看了看地面,才发觉昏暗的光线里,地面上似乎零星洒着些豆类的东西。 “公子若是不肯下来道歉,它会一直待在这不动,直至它吃完地上的东西为止。”少女甜美清笑里,眨了眨眼睛,她随意一动,裙摆上的铃铛立时便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我顶多是有些遗憾,顶多对公子的人品有些失望;但公子你——不是赶时间吗?你确定要让它在这吃完这些豆子吗?” 段西岭仍旧露着甜美的笑容,但她却在这时,忽地松开拉住马腮上的络子,往蓝子里摸了摸,接着只见她将手往空中一洒,那低头吃得正欢的骏马面前,又多了密密麻麻的豆子。 风昱怔了怔,最后不得不在少女淡然的目光里,咬牙切齿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他狠狠瞪了段西岭一眼之后,才快步走到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跟前,将手一拱,疾声道:“对不起,让你的孩子受惊了。” 他说完立时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他忽地折返了去,望着那男子,忍不住教训起来:“不过,这位大叔,不是我说你,他那么小的孩子,你做大人的不看好他,谁能预料下一刻会出什么意外。” “啊?” “公子,说得对……,”那男人大概慑于风昱那眉宇间天生的不凡气势,手里捏着那只沉沉的钱袋,竟连声音也有些哆嗦起来,“小虎他……他刚才本来在里头玩着蛐蛐,谁知道他一转眼追着蛐蛐跑出了外面……” “好了,这次万幸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总之以后你记得要看好他,别再让他到处乱跑了。” 风昱一口气说完,也不待那男人反应,径直走回到那匹仍在低头津津有味咬豆子的骏马前,淡淡瞥了段西岭一眼,道:“段小姐,现在我已经道过歉,也赔了银子,请问现在你可以让开,让我和我的马走了吗?” 段西岭回头看了看那对父子,见那孩子兀自在父亲怀里玩得高兴,似乎压根不曾受到惊吓的模样,她点了点头,随即从蓝子里再拿了点红色粉末往那地面的豆子洒去,那匹啃得正欢的马闻到那股呛鼻的气味,顿时嫌弃地扬起马头。 风昱见状,嘴角无声抽了抽,翻身一跨,两脚一蹬,随即扬鞭策马而去。 在宫门下钥前那一刻,风昱堪堪赶到了皇宫。 年贵妃在左等右等之余才见到风昱,当即便忍不住又担忧又疑惑问道:“昱儿,不是说你们一行人早就回到宫里了吗?你为何待到天色如此之晚才到这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母妃”风昱看着那个容色媚丽,神情恬淡的女子,赶紧扶着她,微微笑道:“没有任何事情,只不过昱儿有些私事要办,这才来迟了。” “真的没有别的事?”年贵妃慈爱地看着自己俊美潇洒的儿子,眯起一双同样魅惑的桃花眼,“可我看你,怎么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风昱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继而露出招牌性的邪肆笑容,道:“有吗?母妃你肯定看错了,昱儿能有什么心事。” 嘴里说得轻松,心底下其实有些叹气在想:那件事,能迟一天让她知道就迟一天吧,他不希望她为他担心。 日升月沉,昼夜交替,很快迎来了皇宫里那种令人心情压抑的早晨。 东方语醒后无事,只等着皇帝诏见,便在养心殿与一众宫人闲话路途见闻,逗得一众宫人是又心酸又向往。 而在这个清晨,有一个人,却有着与淡然欢笑逗乐宫人的东方语,完全相反的心情。 冷兰若怀着无比愤怒的心情,一大早就进宫,前到落霞宫求见太后。 幽兰郡主虽然心里异常愤怒,但见到太后,还是依足规矩表现出她作为一个郡主的优雅气度,恭恭敬敬朝太后行礼道:“兰若参见太后。” “兰若你这孩子怎么忽然跟哀家客气起来了。”太后露出对晚辈少有的慈和善目,轻声道:“快起来吧。” “谢太后。”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以往一口一个姑婆,今天倒是规矩起来了?太后长太后短的?嗯,看你这气色不大好,跟哀家说说,最近怎么了?”太后那凌厉的眼神面对幽兰郡主也微微敛了冷芒。 “太后……?”冷兰若幽怨地看了太后一眼,声音含着哽咽,刚刚站直的身体忽地屈膝又跪了下去。 太后见状,眉头略略蹙了蹙。眼神示意旁边的沈姑姑上前搀起冷兰若。 “孩子,你有什么事,不妨说给哀家听听?” 冷兰若咬了咬嘴唇,表现出犹豫的样子,半晌,自身上掏出一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宣纸,眼神凄楚地望着太后,缓缓将宣纸递了过去。 “请太后为兰若作主。” 太后展开那宣纸飞快看了起来,风昱张扬的字迹,还有那殷红的朱砂印……。 看着看着,太后那本来和悦的脸色禁不住当即沉了下来,手往那茶几上重重一拍,顿时震得杯子颤动作响。 而沈姑姑的心情也在这一声拍响里,跟着狠狠震了震。 “岂有此理,他竟然敢……!” 太后怒目冷喝,良久,才勉强稳住那急促的气息,带着同情看了眼冷兰若,缓缓道:“这东西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你父亲还有你爷爷他们知道这事了吗?” 冷兰若苦着脸,露出泫然欲滴的神情,幽幽道:“回太后,就在昨天傍晚,表哥刚刚回到帝都,迫不及待就亲自将这东西送到了兰若手里;而且,他将东西塞给兰若后,一句话也没多说,转身就走。” “这件事,兰若还没对爷爷和爹爹说起,兰若想请太后拿个主意,然后等爷爷他们下了早朝之后再说……。” “好,这事你做得对,这事关重大,的确不能宣扬。” 太后心底沉沉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道:“沈姑姑,你让人将昱儿请到这来,哀家要当面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姑姑默默看了冷兰若一眼,轻轻应了声“是”。 养心殿里,东方语在无聊等待着皇帝诏见,其余人与她不同,在皇帝单独诏见之前,便得参加早朝;所以一个上午的时间,她都在百无聊赖中度过。 早朝散后,皇帝单独留下了风络、风情、风昱与墨白四人,诏唤到御书房。 皇帝在例行询问了几人几句之后,还未转入正题。 太子风络却忽地双膝一屈,朝着皇帝风非帆跪了下来。 “父皇。”太子英华内敛,低垂幽深眼眸里闪过坚定之色,“儿臣有事请奏。” 皇帝略略挑了挑眉,微微斜着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道:“太子有事要奏,为何刚才在大殿上不奏来?” 御书房虽也是议政的地方,但他当下留下他们四人,他们便该知道,他本意何在。 “父皇恕罪。”太子那淡淡的声音里,贯穿着他一如往昔的严谨内敛气度,“只因儿臣要奏请这事,严格说来,并不属朝政,所以儿臣才没有在大殿上奏请。” 皇帝动了动眉梢,那不带情绪的声音淡淡“哦”了声,掠了太子一眼,半晌,才缓缓道:“那你所奏请的到底何事?” “儿臣奏请父皇”太子略略抬眸,波光幽深泛动的目光缓缓扫过风情脸上,尔后又在墨白脸上顿了一下,才又道:“为儿臣赐婚。” 这赐婚二字出自太子风络之口,在场其他人,心下顿时紧了紧,那眼神一瞬皆溅起莫名的火星来。 “嗯,你太子府里,有太子妃一人,侧妃两名,姬妾无数,眼下还要朕为你赐婚?”皇帝忽地眯起霸气外泄的眼睛,定定盯着风络不动。 他那不紧不慢的语气,听着平淡无奇,但在场其他人一时皆暗自心惊不已。 这神态这语气,皇帝分明是发怒前的征兆。 谁料,太子似乎看不出皇帝那压抑的怒气般,仍旧跪在地上,慢慢地,却坚持道:“请父皇明察,儿臣这次请奏赐婚之人并非一般;况且她乃儿臣今生唯一真正心仪之女子,为表儿臣对她尊重的心意,所以恳求父皇成全。” 除了皇帝风非帆外,其余三人眼底皆同时闪过不一样的情绪。 看着太子幽深眼底那偶尔流转的一抹温柔,太子接下来所要说那个人的名字,他们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了。 虽然猜得到,但他们谁也不敢置信,太子竟然对她——! ------题外话------ 哈哈,风昱究竟写了什么东西给冷兰若? 风络请皇帝赐婚的对象是不是那个她? 第85章 争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太子居然早在不知不觉中对那个人倾心相许。2 他们更料不到,太子居然当着皇帝的面,说那个人是他今生唯一心仪之人,这话若传到皇后耳里,传到太子府里,又不知将引起怎么的忌恨算计,为那个人引来多少无穷祸患。 太子这番话下来,除了引起那几人震惊之余,就连皇帝也感到惊愕不已,他眯起眼睛,浑身帝王的霸气外露无遗,却并不急着追问风络那心仪之人是谁。 皇帝沉吟了一下,目光淡淡掠看下面几个同样为人间龙凤的男子,淡淡道:“好,既然太子认为那个令你心仪的女子,值得你为她请朕赐婚,那你倒是先说说看,那个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令你动心,能令朕信服。” “是” 太子略略抬头,并不畏惧皇帝那身为帝王天生所具带的霸气与威严。 他想了一下,幽深眼底下淡淡泛起令人难察的柔情,缓缓道:“她最让儿臣动心的地方,并不在于她的容貌有多美,而是,她的性情。” “她看儿臣的目光,从来没有儿臣惯常所见的那种奉承讨好或者惧怕,她的眼神永远充满着让人舒服的柔和与平淡,她无论说话做事,都以平常心平常人的眼光对待儿臣,这让儿臣感觉到,她从来就没有看重儿臣太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常人的心来对待儿臣这个人。” 皇帝听到这里,心底忽地对太子微微起了同情感,同样身处高位,他太明白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与孤独了,也太明白太子心底那份对常人感情的渴望与追求了。 “嗯?就这些,没别的了?” 皇帝明明心里已经有所松动,面上表情却仍是淡淡僵着,他想听听这个他一直以为都热衷权势的儿子,在心里到底会对一个女子投入多少真感情。 “不,父皇,她的优点她的发光点,就是让儿臣说上三天三夜,儿臣也说不完。”风络微微挑眉漾出淡淡笑容,那难窥深浅的眼睛里不时流泻出点点温柔之色来。 看得其余人暗暗惊心的同时,也同样竖起了耳朵,准备倾听他对那个女子的评价。 “她率真,对自己喜欢的讨厌的坚持的,从不矫情,也从不轻易放弃,她娇弱的身上有着令世间骄傲男儿都自愧不如的坚韧毅力,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她从来都镇定坦然以对,就算面对死亡,她仍然能够从容含笑,她勇敢执著坚毅,乐观自信……儿臣自她身上看到的优点,多得令儿臣自惭形秽。” “她,更从来不慕权贵;而在她眼里,也从来没有高低贵贱;她对待每一个人都付以真诚与热情……而且不求回报,她仁爱、勇毅、乐观,却从不骄傲自大,她除了一颗仁爱之心,她还常常以身作则,用她的善良去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 除了皇帝外,其他三人是越听心头越不是滋味,看这情形,太子对她还真是了解啊! 连皇帝也在太子略显激动的语气里,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一丝怀疑来,他怀疑若非太子妃是皇后亲族胞兄之女,他这个儿子是不是要废掉太子妃,而另立口中这个暂时还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子为东宫主母了。 瞧他将那女子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拿天花乱坠来形容此时的太子都不为过。 “嗯,太子你说得可以了,朕大概知道这个女子是位相当优秀的姑娘,所以令到太子你心仪了,对吧?” 风络仍旧跪在地上,略略抬起头,望着皇帝那深深教人辩不出喜怒的眼睛,无惧皇帝那随意散发的帝王霸气,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回父皇,她在儿臣心目中,再也没有别人可以比得上,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皇帝沉吟了一下,觉得如果太子真心喜欢上一个姑娘,他就破例再为太子赐一次婚也无妨,他静默了一会,看着太子,问道:“太子,朕还有一个疑惑,你说你心仪人家姑娘,但朕还不清楚你与那姑娘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 皇帝眯着眼睛,静静望着风络,他那未竟之语的意思,是不希望他赐的婚事,到时促成的是一对怨偶。 “父皇,她能够不计生死一直无微不至照顾儿臣,儿臣曾听她说,当是把命都交给了儿臣,儿臣觉得,她能够做到这样,她心里其实是喜欢儿臣的。” 生死相许? 这样的感情既然经历过磨难,那就是真的了! 皇帝淡淡看了太子一眼,那锋芒内蕴的目光锃亮里透着帝王霸气,“嗯,说了那么多,朕还不知道她是哪家姑娘呢?要朕赐婚,总该让朕知道她的名字吧!” 皇帝看着太子,略略眯起眼眸,帝王霸气里流露出淡淡笑容来,只要不是选太子妃,姑娘的家势背景可以不必考虑,只要是清白人家,又与太子两情相悦,他可以下这道赐婚的旨意。 太子看见皇帝那微微透着轻松的神情,心神大定,他默默环视了其他人,才缓缓道:“回父皇,儿臣心仪的女子就是东方夜将军的二千金东方语;请父皇为儿臣下旨赐婚。” 东方语! 虽然跟意料的一样,但另外那几人脸上仍旧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这回就连从不轻易显露情绪的皇帝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不行,父皇,儿臣反对!”皇帝还在震惊中尚未发话,风情一撩明艳紫袍,已迫不及待双腿一屈就跪了下来。“父皇,儿臣虽然不清楚太子与语儿曾发生过什么事,但语儿是儿臣未过门的妻子,这是从小就订下的亲事,太子他怎么能,怎么能……!” “总之,儿臣反对,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风情瞪起怒目盯着风络,咬着牙根冷声道:“太子,语儿怎么说都是臣弟从小就已定下的未婚妻,你明知道……,你怎么还可以在此坏她的名声!” 风情怒目而视的黑压眼神里分明在责备风络这个做哥哥的:觑觎弟媳! 风络皱了皱眉,却是抬头望着那个一身威严无遗的帝王,缓缓道:“父皇,五弟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主动解除了与东方语东方姑娘的婚约,这事帝都里几乎人尽皆知,街上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作证。” “禀父皇,儿臣就可以为那件事作证。”风昱冷着脸站了出来,他虽然对太子刚才请旨赐婚的事介怀,但风情的行为更让他觉得恼火异常。 “帝都的人不但可以为五哥退婚之事作证,儿臣相信对于后来东方姑娘反过来休夫一事仍然记忆犹新;由此可见,五哥与东方语东方姑娘的婚约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因双方无意,并通过公开的方式,正式解除了。” 换句话说,东方语现在是自由身,谁都可以娶,太子可以,他风昱同样可以。 风情凉凉望了风昱一眼,压着心底怒火,低低冷嗤了一声,却是看着皇帝,坚定道:“父皇,以前的事是儿臣不对,那不过一时意气闹的笑话,儿臣记得,关于那件事儿臣后来也跟父皇你解释过。” “当然,最重要的是,儿臣觉得,如今语儿已过及笄,而儿臣也已经做好成家的准备,所以,儿臣恳请父皇成全,下旨为儿臣与语儿赐婚。” 皇帝一时沉默不语,眨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淡淡看过太子,再落在风情那轮廓分明的脸上,道:“朕记得,小语那丫头也曾经向朕请旨,相信那道旨意你应该没有忘记才对。” 闻言,风情脸色蓦地变了变,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一次,她当着他的面,让父皇下旨阻止他娶东方舞与她……。夹答列晓 可现在与以前不同,他真心想娶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风情沉着脸,微微垂了头,半晌,才慢慢道:“父皇,儿臣这些日子想清楚了,儿臣心里其实只想娶语儿一个而已,至于其他人……儿臣并无心也无意;还请父皇成全。” “五哥这话说得可真轻巧,你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嫌着语丫头丑陋转而去求娶东方舞东方大小姐;待语丫头受尽世人白眼之后,治好了腿回复了容貌,你倒又反过头来,只想娶她一个了,五哥这朝三暮四的本事还真是值得臣弟好好学习。” 在场其余人都没有出声,唯独风昱最先忍受不住了,虽然他不知道风情退婚之后,东方语是怎么过来的,但后来他在墨白别苑里遇到东方语的时候,她还是那副被人嫌弃的丑陋模样,就连走路也还是一蹦一跳的。 可他当时,并没有觉得语丫头有多难入目,反而觉得那样的她率真可爱,没有美丽炫目的外貌,却更容易让人看清她内在的优越气质与品德。 “六弟!”风情声音里终于忍不住微微透出恼怒来,他皱着眉头,凝定风昱那勾魂的桃花眼,冷冷道:“不管以前我和语儿之间怎么样,那都是我和她的事,而且,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你何必一直在这多生事端。” “五弟!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风络看了看风情,嘴角微微噙出一抹隐隐冷笑,道:“六弟说的不过俱是事实,而且,我们谁都明白,你与东方语东方姑娘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谓男婚女嫁各不相关,是你别再对过去的事做无谓的纠缠才对。” 这边风络三兄弟为以前的事争得面红耳赤,那边,那个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淡然垂下眼眸,以一副事不关已的局外人身份悠然伫立,不时拿眼角瞥过外面那独好的风景。 “父皇!”风情皱着两撇浓眉,含怒的目光缓缓飞掠过太子与风昱脸庞,忽地从身上掏出一张金色硬纸来,缓缓地,沉了语气道:“不管以前的事怎么样;较起真来,语儿她现在始终还是儿臣未过门的妻子。” “所谓儿女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与媒灼之言;儿臣手里这张金纸,正是父皇您昔年与东方将军,替儿臣与语儿定下婚事的订婚书,这婚书犹在,那退婚一说自然是不成立的。” 除了墨白外,风络与风昱的眼神,都在风情亮出那一纸金色婚书而骤然沉了沉;他们竟然忘了还有这一层。 风情傲然里有些冷漠恼恨地淡淡扫过风络与风昱,对着皇帝道:“请父皇成全,为儿臣与语儿赐婚。” “情儿,你可是考虑好了?”皇帝看着下面陷入争论的三个儿子,有些头疼地皱起了眉,但他心里对东方语的喜爱丝毫不亚于对这些亲生儿子,“嗯,你这回不会还要让朕为东方舞和小语那丫头一道赐婚给你吧?还有,你问过你母后的意思了吗?” “父皇。”风情目光直视着皇帝那沉压的眼神,缓缓地坚定道:“这婚事最初订下的时候,母后她不是一力促成的吗?既然如此,今天儿臣问与不问,也不过是遵从她当年的意愿而已。至于语儿,儿臣相信,假以时日,她会看到儿臣对她的一片真心的。” “不行,父皇,儿臣坚决反对。”生怕皇帝被风情说动,若是一道圣旨下来,那就什么都晚了。 风昱忍不住顶着内心煎熬,略显焦急地跳了出来,大声阻止。 就算不能嫁给他,他也绝对不会看着语丫头嫁给眼前这个麦色肌肤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名义上是他的哥哥,但就是这个男人曾经嫌弃过语丫头、伤害过语丫头。 他才不相信以五哥的脾气,真能让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女幸福。 况且,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都该为自己争上一争。 皇帝看着风昱那虽然极力表现平静却掩映不住眼底下那着急的波光,心下莫名有些紧了紧,忍不住皱起眉头,斜眼望着风昱,沉声问道:“昱儿你如此坚决反对,该不会想要告诉朕,你也喜欢上小语那个丫头,想要让朕为你赐婚吧?” 既然皇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是他已经看出这个儿子眼底那份流动的光亮为谁而存在了。 风昱见状,也不遮掩也不退缩了,当即不避不让站了出来,微微昂着头,肯定道:“回父皇,昱儿确实喜欢上她;儿臣在未回到帝都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在面见父皇之后,第一时间向父皇你请旨赐婚,只不过,儿臣想不到,这件事……他们都做在了昱儿前头。” 闻言,风络的脸色微微染了霜意;而风情那麦色肌肤的脸庞因着这愈加泛沉的颜色,那本就鲜明的轮廓这下变得愈加明显,因而乍看之下给人一种十分突显之感。 墨白仍旧淡淡的静立在一旁,从头到尾没有出过一句声;似乎他们几兄弟争着要娶那个女子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一般,只是那长睫遮掩的妖惑眼眸里,微微流泛出寸寸逼人的寒意。 他还真不知道,他的小语如此受欢迎!简直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 皇帝见此,脸色有些晦暗难明,眼睛那股随意散发的帝王霸气渐渐在御书房里渲染开来,让众人心头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昱儿。”皇帝略略扬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风昱,道:“朕没有记错的话,情儿与小语那丫头订下亲事那一年;太后与年贵妃也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嗯,朕还记得,与你订亲的冷府的千金,是朕御封的郡主,幽兰郡主冷兰若,对吧?” 这事在场众人皆知道,也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因此风昱眼睛一转,却是直接承认道:“父皇您说的没错;儿臣之前的确与幽兰郡主有婚约。不过……” 他说着,眼角微微掠了眼风情,清冽声音满是诚恳,“儿臣在昨天,就已经与幽兰郡主解除了婚约。虽然那张金色的订婚书仍在我母妃手里,但儿臣觉得母妃是个通情达理的母亲,她一直会支持儿臣与幽兰郡主解除婚约的;儿臣想,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幸福。” 闻言,风络与风情面色皆同时微微起了一丝异样,就连那边事不关已的妖魅男子听闻这话,那病态苍白的容颜也略略泛过一丝莫名的波动,一双妖惑的眼眸也在一瞬垂了下来,连那惑人的亮色也莫名暗淡了下去。 “嗯?这么说来,你也是有备而来了?”皇帝挑眉,转动着那双别人无法窥清情绪的眼睛,声音微微含着冷意又似乎隐约透着恼怒,“不过,你解除与幽兰郡主的婚约却是私自的行为?” “父皇,你一直教导我们,婚姻之事虽说应由父母作主,但更重要的是自己首先应该确定能够接受对方,最起码能够做到婚后和平共处相敬如宾;只有确定能够做到互敬互爱,家庭才会和睦;家庭和睦了,男人才能专心做好正事。” 风昱极眼尖地捕捉到皇帝那微微抽搐的嘴角,继续又飞快道:“父皇,儿臣虽与幽兰郡主从小订亲,但儿臣与幽兰郡主却从来都不亲近;幽兰郡主聪颖过人,仪态典范,各方面都堪称皇家媳妇的合适人选,但她却给儿臣一种冰冷难以亲近的感觉,就像一具没有血肉灵魂的雕像一样;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儿臣从来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得到。” “但是语丫头她却完全不同;语丫头一样聪慧机敏,但她从来不骄矜不自傲,正如太子所说的那样,她聪明自信乐观,但从不骄傲自大,她待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以一颗平等仁爱的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缕明媚灿烂的阳光,她所到之处都能照亮别人,温暖别人,带给别人喜乐祥和。” “不瞒父皇说,儿臣跟她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像个活生生的人,而这些喜怒哀乐的感情,儿臣从来就无法从幽兰郡主身上见到或者体会得到。”风昱越说,那勾魂的桃花眼里,便越是欢喜的骄傲;那眉宇处处皆在不自觉中流转出层层惊人的亮色来。 风昱的滔滔不绝,几乎惊呆了风络与风情二人。就连墨白,也略略挑起了眉梢,他的神情虽然依旧冷冷淡淡不见起伏,但他那妖惑眼眸却隐隐透着三分骄傲的笑意。 嗯,他的小语就是那么一个让人不顾一切喜欢的人;还好他有眼光,还好他下手够快! 皇帝风非帆听得眉梢不时抖动,嗯,他倒是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有这么多优点,瞧他这些个儿子,几乎每个人提起那个丫头,眼神都是闪闪发亮的;而且每个人夸起她来,都能头头是道说个滔滔不绝。 这倒是教他心里微微生出几分好奇来,也不知道是小语那丫头天生如此惹人喜爱,还是她曾经对着他的几个儿子做出了些令人误会的举动,假如让她来选的话,不知道她最终会选择他哪个儿子。 “好,既然你们都有自己的道理,都坚持让朕为你们赐婚是吧,但东方语只有一个,你们说让朕怎么办?” “父皇,语丫头她曾表示过,她喜欢的人是儿臣,所以你应该将这婚赐给儿臣才对。”皇帝话音未落,风昱立时抢在其他人前面道。 东方语喜欢他? 另外几人脸色冷然变了变,不约而同自眼底激射出一道凛冽的目光飞向风昱。 皇帝掀着眼皮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下,慢慢道:“有这回事?” “父皇,儿臣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撒谎;况且语丫头她若不喜欢儿臣,儿臣也不敢勉强到这请求父皇赐婚。” “嗯,你们的请求朕需要仔细考虑考虑。”皇帝眼光一转,却落在了一直缄默不语的妖魅男子身上,声音隐隐透着莫名意味道:“墨白,他们每个人都喜欢上了小语那丫头,你不是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你觉得她怎么样?” 墨白心下微微生出一丝凉意,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他为什么不对小语动心? “陛下”墨白略略沉吟了一下,随即拱手对着风非帆,淡淡道:“既然有三位殿下请求陛下赐婚,臣自然不敢再凑此热闹。” 墨白这话答得模棱两可,既不表明他不对东方语动心;也不否认他没对她动心。 皇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定定瞥了他一会,才懒懒道:“嗯,现在这样子,倒也够让人头疼了;若是你再来插上这么一脚,还真是够乱的。” 皇帝沉吟了一下,忽又看着风昱半晌,又望了望另外两个面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儿子。 最后目光回转到风昱身上,道:“哦?太子之前说小语那丫头喜欢他?现在你又说她喜欢你?朕看不如让她亲自到这里,让她自己当场说出到底喜欢的人是谁!” “来人,请东方语到御书房来。” 皇帝话落,立即有人出去传东方语。 而在场几人心里一时都涌出无比期盼的情绪来。 他们迫切想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总笑意晏晏的少女心中喜欢之人。 两刻钟后,那一抹如天边浮云般湛天蓝纯净的身影飘然临现御书房外。 众人禁不住齐齐回首,看向那抹飘逸灵动的身影。 “臣女叩见陛下。”东方语微微敛首,缓缓行至龙案前三丈距离,跪下。 双膝着地的时候,她心中不禁再无数次诅咒起这种万恶的折腾别人膝盖的制度来。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这种下跪礼。她真后悔自己进皇宫前没弄个什么跪得容易绑在膝盖保护着。 皇帝在龙案后看着底下那个姿容绝世的少女,下垂的眉宇间似乎正在隐忍地露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情绪,他不禁怔了怔,有些困惑地想:他没有让人招惹这个丫头呀!她如此痛恨的表情到底因何而来呢? 一分、两分、三分……东方语在心里默默数着,直至一百八十秒的时间过去,皇帝似乎仍旧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她当下忍不住了,也决定不再忍了。 少女就这样,默默忍受了一会之后,没有得到皇帝允许,直接自动自觉悠悠然站了起来;当然,她悠然是在心里,身体上是绝对配合的做出摇摇晃晃的姿势站起来的。她这副样子,就是皇帝想要冷下脸斥责两句,也斥责不出口。 皇帝见状,动了动嘴皮,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无奈中倒还掺杂着一抹慈爱。 “小语呀,朕传你来,其实就是让你在朕这三个儿子当中做出选择,你只要告诉朕,你心里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朕什么也不问,立刻就给你们赐婚。” 东方语闲闲地挑了挑眉,目光从风络到风情再落到风昱身上,她一时还不知道这里面有她什么事。 “陛下,请恕臣女愚钝,臣女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 “嗯?不明白吗?那朕这就解说解说给你听。”皇帝敲了敲龙案,侧着头盯着少女淡然从容的脸庞,缓缓道:“他们三个刚才一致地向朕请求,让朕为他们赐婚,不过巧得很的是,这赐婚的对象也很一致,都是你这个东方家二小姐。” “他们仨要求赐婚……跟我?”少女惊讶的挑眉,目光淡淡流转过那兄弟三人,然后悄然凝落在那个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身上,却瞥见那人妖魅的容颜也淡淡透着层层隐约的寒意。 她怔了怔,当即恼怒地扬了扬眉梢,波光媚艳渐生的明丽里,她指了指自己,那明亮明眸除了惊讶,眼神却不见一丝欢喜激动。“这会不会是弄错了?” “怎么?觉得很意外?”皇帝那威严十足的声音里还隐约透着意味不明的轻笑,他直直看定少女明光流丽眼睛,道:“他们还说,你都曾表示过喜欢他们!” 这话一出,东方语脚下狠狠一跄踉,除了惊讶,她风姿卓绝的俏脸上还微漾出三分苦笑的神色来。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稳定下紊乱的心跳后,眸光顾盼里,隐约浮现出一丝冷意来。 “陛下,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天大的误会,臣女怎么可能同时表示过喜欢他们三个呢!”她明眸转动里,带着轻嗤之意凉凉瞟过那个明艳紫袍的高大男子。 说她喜欢他? 她还不如喜欢一头猪来得爽快! 至于风络和风昱这两人,一个所到之处必定带给别*害的混蛋;一只整天与她抬杠的洁癖孔雀;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两个。 “误会?”皇帝凝眸盯着少女镇定坦然的俏脸,那霸气而威严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她的血肉,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去,“朕倒想听听是什么样的误会,能造成他们今天齐齐在这求朕赐婚。” “陛下,臣女也不清楚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但请陛下相信,臣女绝对是无意的。” 少女眼睛一转,见皇帝与他那三个儿子的面色都齐齐现出丝许不悦来,她心下哀哀叹了声,这事是谁搞的乌龙,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误会?”皇帝微眯起眼眸,看定少女坦然从容的眼神,淡淡道:“这么说,你并不喜欢他们!” 东方语在心里恨恨地咬了咬牙,真想大声告诉在场这些姓风的男人们,对,她姑奶奶谁也不喜欢,她也不稀罕他们对她的喜欢! 那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烦恼,还是有可能会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烦恼。 然而,少女不得不垂下眼眸,心里在叹息,面上还得作出欢喜的表情,微微笑道:“当然,请陛下明察,臣女并不是说他们有什么不好,相反,臣女知道三位殿下都是人中之龙,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优点。” 她目光一转,那长睫低垂里也微微溅出丝许寒意来。 “正因为这样,臣女更自觉以自己低微的出身,无德无才的名声,更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也很清楚自己受不起殿下他们的青睐。” 她也不等皇帝再发话,眼眸一转,直接含笑转了话题,飞快道:“陛下,请容臣女放肆,在此说说臣女对人生里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可以吗?” “另一半?要求?”皇帝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里低低咬着字音反复这两个对于他来说,十分新鲜的用词。 “好,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少女朝皇帝拱了拱手,甜甜一笑,道:“谢陛下。” 言罢,她略略侧过身,扬起眼眸,目光淡淡看过风络他们兄弟三人,不带任何情绪慢慢道:“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只要求将来陪伴我度过一生的另一半伴侣,他能以一颗完整的心用完全的情感来对待我;一个人若是太过博爱,我想,这种人并不适合我。” “因为在某些方面,我的心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人,而我也希望对方的心也一样,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我,我想,除了我以外,他的心也应该不可能再容得下别的人才对。” “小语,你的意思是:谁若想娶你,以后就只能娶你一个,连纳妾都不能?”皇帝眯着眼睛,幽远浮沉不定的目光里微微透着帝王天生的霸气与威压,他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淡然,根本听不出丝毫震惊。 曾经,多年以前,也有那么一个女子,坦然对他说过同样一番话。 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何等令人羡慕的感情,只可惜……。 少女嫣然含笑,却直直回望着皇帝凌厉里透着淡淡落寞惆怅的眼神,缓缓道:“嗯,如果陛下是这样理解的话,也没错;其实臣女的本意是想说,一个人不论男女,他若真心真意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别人是完全不可能走进他的心里的,更何况是生活了。” 一生一世的承诺?一生一世的爱恋?可能吗? 皇帝斜望着少女,眼神里盛满了怀疑,在场另外几个却在脸色微变里,眼神略略垂低了下去,在沉思的同时扪心自问。 东方语没有转头去看他们的表情,她能从他们那低沉略略加快的呼吸里感受到他们的反应;心下有些惆怅地落下一声淡淡低息,嘴角微微噙一抹讥讽浅笑,却是慢慢道:“陛下,你看,臣女的要求就是如此简单,可你看,他们没有人做到得吧;太子殿下府里妻妾无数,他若想娶臣女,必须得清空太子府。” “请问,太子殿下,你能做到吗?”少女忽地扭头,凝定风络那幽深眼眸,直接再问,“就算现在你能做到将她们都赶出去,可以后呢?你能做到永远只让太子府里只有一个女人吗?” 风络迎上少女那明明笑意和暖却让人心底生寒的流丽目光,心直直往下沉。 那些女人,他虽说不上喜欢她们,但那些女人都是为了巩固利益而在他的府里存在的,他除非不想做这个东晟储君,否则――。 想到此,他心情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底有一处地方开始渐渐冰冷,而这种冰冷却在迅速蔓延至全身。 东方语不等他说话,看他那犹豫的表情,便立时抢着道:“嗯,太子殿下不必为难,我这也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不说也罢。” “那么请问五殿下,你能做到吗?” 风情面对殷殷含笑,明明满脸期望却双目含讽,笑盈盈望着他的少女,忍不住将头一昂,决然道:“我当然能做到,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发誓以后除了你,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五殿下,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太满的好!”东方语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眯起明亮眼眸看了看风情,凉凉道:“先不说你一直心仪的姑娘是我大姐而非我,就是现在,虽然你府上的姬妾比不上太子府,但也显见为数不少吧?” “嗯,难道你真忍心将她们扫地出门,让没了贞节的她们从此或流落街头或寻个地方找根绳子双腿一伸,从此与这个世界说再见。” 风情动了动嘴角,仍旧想着反驳。 东方语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又将矛头转向了风昱。 “六殿下”面对风昱,她略略收敛了那微笑含讽的目光,正式道:“我以为,你一直都明白,我将你当成了朋友。” 风昱凝定她明亮惊人的眼眸,有些受伤道:“我……” “嗯,你不用说,我是很欣赏你,可是欣赏不等同于喜欢,你明白吗?如果我曾经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我在此向你说声对不起。” “语丫头,你不用说对不起……”风昱垂下那双再不见勾魂色的桃花眼,清冽的声音溢满挫败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你知道的,不管是我身边还是我府里,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存在;除了你,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走进我这里。” 少女略略垂下眼眸,虽然她想避过,但眼角还是显见风昱那指着心窝的手,指节分明里只有坚定而没有一丝迟疑。 可是,风昱,真的对不起! 我从来就只将你当朋友而已,仅此而已! “六殿下,”东方语慢慢摇了摇头,目光里渗着一丝落寞的冷意,“撇开谁喜欢谁这个问题不说,或许你现在可以很确定地告诉我,但以后呢?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种种原因而屈服,然后将一个个无论你是否喜欢的女子都往府里接;你知道我承受不起的!” “所以,放过自己吧!”也请别为难我! 几乎不给风昱任何说话反驳的时间,少女目光一转,直直看向皇帝,道:“陛下,请容臣女斗胆,向您讨一份旨意。” 皇帝闻言,立时扬起眉毛,斜眼望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怀疑。 “陛下不用多虑,臣女不过是想讨一份关于臣女自己的旨意而已。” “嗯?你说说看?” “臣女恳请陛下,给臣女一份旨意,让臣女的婚事能够自己作主,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干涉臣女的决定。”她微微顿了顿,视线忽地上扬,对准了皇帝那威严十足的脸,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就是陛下你,在下了这份旨意后,也不能干涉臣女的决定。” 皇帝眯起眼睛,盯着少女俏脸上那坦然从容的神色,声音微微透着渗人凉意,缓缓问道:“哦?那你的意思,朕这三个儿子,你一个也看不中吗?” 第86章 点天灯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陛下,”少女微昂着头,丝毫不为皇帝那压迫而霸气十足的眼神所憾动,明亮眼眸里没有露出些许的胆怯或屈服,“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六殿下,甚至五殿下,他们都很优秀,但是优秀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并不是臣女看不中他们,而是臣女自觉不合适他们。夹答列晓” 她对着皇帝那似笑非笑,仿佛含了层薄冰的眼神,又微微笑道:“陛下你看,既然他们都曾表示要娶臣女,那就是说臣女在他们心目中也是挺优秀的;对吧?既然这样,那臣女提个一两点要求应该不算过份吧?” 皇帝看着她自信洋溢的脸,不由得在心里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自信但不自傲,率真得毫不矫情,确实惹人喜爱。 “臣女觉得,如果他们中有人能够打动臣女,假若有一天能够说服臣女放弃那一世一双人的要求,那臣女也许就愿意嫁给那个人了;如果不能,谁又坚持要娶臣女的话,那抱歉,请做到我的条件,再来说这件事吧!” “我想,对于这点,陛下你也是赞同的,对吧?” 皇帝懒懒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让她一个人说完了,他还能表示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原则,既然喜欢她,那要么说服她放弃原则;要么为她放弃原则;这很公平! 皇帝沉吟了,眯起的眼睛里目光变幻不定。 东方语见状,凉凉地撇了撇嘴角,心道:就算你是皇帝,你也不能强迫我非嫁给你的儿子不可吧? “父皇。”就在皇帝思忖的时间里,风情忽地开口,“不管怎么样,语儿与儿臣的婚事早已定下,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语儿。”风情朝皇帝说完这句,忽地将目光转向了那微笑嫣然的少女,“你看,这是我们从小订亲的订婚书,你就好好等着做我的新娘吧,我会让钦天监择好吉日,尽快迎娶你过门。” 东方语倏地瞪大了眼珠,定定盯着风情那轮廓分明的五官,半晌喷不出一个字来。 她彻底被这人的厚脸皮给雷倒了。脑海里忽地浮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似乎就在蓦然回首间,她还能清楚看到那张脸的眼角下那颗闪亮着诡异颜色的流泪痣。 她眯起眼睛,凉凉扫过麦色肌肤男子那线条刚毅的脸庞,心下微微冷哼起来:哼哼,就算他想娶,皇后也不见得会同意他娶,她才懒得费力在这跟他做无谓的争论,这事留着他们母子俩争去吧。 那边一直安静沉默的妖魅男子,微微投过一瞥,凝落在风情手里那一纸金色婚书上,薄唇慢慢噙出一抹森寒笑意,嗯,他一定尽快让那张金色的纸变成灰烬,看那个人到时还要拿什么来炫耀得意,逼迫小语。 少女漠然睨了那金色的纸一眼,良久,她告诫自己沉住气,就当是一只疯狗在乱吠好了。 她垂着明澈眼眸沉吟了一下,干脆直接忽略那个一身明艳紫袍极其碍眼的家伙,再抬头,两眼闪闪望着皇帝,按下心头不耐,缓缓道:“陛下,恳请你赐臣女一道旨意吧!” 皇帝半掀眼皮,看了看下面三个脸色带沉的儿子,又望了望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迎上她期盼而透着惊人清澈的眼眸,皇帝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好吧,既然你意甚坚,朕就成全你,赐你一道自主婚嫁的圣旨,从今往后,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你的婚事,其他任何人,包括朕在内,也无权干涉你的婚事。” “谢陛下,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少女第一次高高兴兴屈膝跪下,眉开眼笑地欢快地三呼万岁接指谢恩。 这是她接到过的最令她满意的圣旨了! 皇帝金口一开,绸黄的圣旨很快也盖了玺印交到了东方语手里。 其余人见状,一时心头滋味百陈;却同时都沉默了下来,这一刻,他们都知道,想要真正抱得美人归,除非他们有本事让这个风姿绝世的少女亲自点头。 否则,一切都成渺然的泡影,看着美丽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伸手去抓,抓到了那美丽便也破碎了,再美的泡影也便不复存在了。 皇帝累了半天,也没心思再询问其他的事情,他看了三个垂头丧气的儿子一眼,遂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了;却又独独留下东方语一人,在御书房里良久,才见她神色平静从里面走出来。 “小语,陛下单独留下你,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在东方语转身迈出宫门处,拐角里忽地闪出一抹白衣如雪的人影来。 “嗯,你还没出宫呀!”东方语懒洋洋瞟了他一眼,却顾左右而言它。 “小语,”墨白一下闪到她前面,拦住她去路,凝定她明亮眼眸,淡淡声音含了一丝担忧道:“你别转移话题,好吗?” “墨白,你紧张什么,刚才风络他们三个人都在御书房争着要娶我,你都不紧张,这会陛下留我说会话你反倒紧张了!”少女那嫣然笑意的俏脸上,分明透着莫名不悦的神色。 墨白怔了怔,随即附近她耳边,低低道:“你生气了?” “谁生气,生气能吃么?吃了能饱么?”少女凉凉地白他一眼,撇了撇嘴角哼哼道:“既然不能吃,就算能吃,吃了也不饱,我干嘛好端端的要生气。” “不过我倒是奇怪,难道你不明白,皇帝既然单独留我下来,那就说明他对我说的话不想让你们知道,你说,如果他知道我将刚才谈话的内容泄露给你的话,他会不会找个理由砍了我的脑袋?”她说着,特意凑近男子眼前,眨着明亮动人的眼睛,还举手劈掌就着脖子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妖魅男子一见,顿时心中莫名跳了跳,想了一下,随即淡淡勾唇笑了笑,所谓关心则乱,果真如此。 “小语,答应我。”墨白瞟了下四周,飞快捉住少女双手,凝视着她风姿绝世的容颜,严肃道:“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东方语抬头撞进他妖惑动人的眼神里,当即愕了愕,眼角无意瞥见被男子捉牢的手,脸上不禁微微一热,她飞快看了眼周围,顿时心下庆幸,幸好周围无人,若让人看见她在禁宫里与这人拉拉扯扯,止不定她还未走出宫门,立刻就有旨意将她诏回去问罪呢! 想到这,她用力想要挣脱男子那修长白皙的手,机警地瞄着四下,快速道:“喂,你先放手,有什么话先出了皇宫再说。”她可忘不了,上一回她还差那么三五步的距离,生生给皇后给拦了回去,还送她进了大牢。 这种倒霉的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嗯,那我们快走吧!”墨白从她的眼神深深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当下也不坚持,松了手护在她身侧,两人快步往宫外走去。 终于出了九重宫门,东方语刚想这下她终于自由了。 但她欢笑未完全在俏脸上展开,就在他们右侧忽地闪出一个人来。 “公子,语姑娘,你们终于出来了。”那个人一身玄衣,神色冰冷中透着焦急,见面便迫不及待道。 “成刚?发生什么事?”墨白一见他那焦急中带着激动的样子,立刻就问。 “公子,是语姑娘的贴身丫环胭脂出事了。” “胭脂?”东方语闻言吓了一跳,顿时急声问道:“她出什么事了?”之前她一直多番交待夏雪,照顾好胭脂与罗妈妈她们,夏雪这才走了多久,胭脂就出事了。 “她、她被人诬为行为不检点,现在被绑了起来,要在东方府右侧五里处一块空地点天灯。” “点天灯?”东方语皱了皱眉,看着墨白那微微透寒的脸,问道:“什么是点天灯?” “简单的说,这是一种惩罚女性放荡行为的刑罚,不过这过程十分残忍,他们先将受罚的人放入油缸里浸过火油之后,再将人倒吊过来绑在一根木棍上,而这根木棍直接插在用木柴搭建的台子上,台子底下四周堆满柴草,只要时辰一到,他们就会从台子底部开始点火,然后火一直烧,直至将人烧死为止。” 听完墨白的解说,东方语脸色蓦地白了白。 震惊过后,她强迫着自己冷静,脑里在飞快思考着对策,一边连声问道:“成刚,知道这事是谁干吗?现在开始点火了吗?” 成刚看了看天空那准备爬到中空的日光,飞快道:“还有一刻钟就到点火时辰。2” “我只知道这事跟东方舞脱不了关系;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会知道这件事,还是罗妈妈在事发后,偷偷让人来告诉我的,让我想办法通知语姑娘和公子,救救胭脂。” “公子……属下求你,一定要救胭脂,属下……”成刚说着却突然单膝跪了下来,那冰冷的面容除了焦急担忧的神色,还溢满了心疼与怜惜。 东方语见状,心下怔了怔,忽地一个念头飞快闪过。 但当下事态紧急,并不是询问成刚的时候。她沉吟了一会,看着墨白问道:“按道理,胭脂是我的贴身丫环,她的生死该由我决定才是,除我之外,就是当家主母也无权处置她,东方舞这样大张旗鼓闹这出点天灯,我想这事,帝都某位大人应该管得着吧?” 墨白看了她一眼,露出赞赏的眼神,随即对成刚道:“成刚,你即刻持我的信物去大理寺求见霍平霍大人,就说有人罔顾人命,在帝都内大肆动用私刑,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务必将他尽快请到行刑地点去。” 他略略一顿,执起少女柔弱无骨的手,道:“至于我和小语,现在立刻赶过去阻止他们。” 成刚接过信物,点了点头,转身往大理寺而去。 墨白想了一下,忽地吹响一个奇怪的哨音,立时有条同样玄衣的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 人影飞现,垂首行礼的同时简短有力称呼道:“公子。” “嗯,练铁,你马上去调查一下,东方府右侧五里处那块空地原属主人是谁,然后……” 墨白吩咐完,练铁立时道:“属下马上去办。” 东方语看着那玄衣人影瞬间消失在眼前,惊讶中却沉默下来。 “墨白,你说霍平他会管这事吧?”东方语随着男子飞掠的脚步,想了想,仍有些担心问道。 “你放心吧,他不会不管的,除非他不想再坐在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墨白用力握了握少女,侧头温柔地看着她强自镇定冷静的面容,“小语,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同样,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所关心的人有事;你安乐顺好,我才能安乐顺好。” 东方语迎上他坚定而流漾着柔意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相信你。” 这个容颜妖魅的男子从来就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而且,他说过的一定会做到。东方语想着,燥动担忧的心情慢慢平复安定下来。 墨白挑着人少的地方施展轻功,尽量不惊动百姓,赶往成刚所形容那个临时刑场。 距离越来越近了,东方语有些焦急地望着头顶,时辰已经过了,不知道胭脂此刻还捱不捱得住……。 也许是因为焦急的缘故,远远的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东方语仿佛就能感受到那边烈火焚烧的酷热滋味。 “墨白……”东方语紧张中无意识地抓紧了妖魅男子雪白的衣衫,略略抬头闪着眼眸,道:“能不能……” “小语,我们已经到了。”男子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搂着她腰际急剧降落了下来。 东方语扭头定睛一看,就在前面三丈距离的空地处,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木台子,只见上面那木棍上被倒过来绑着的女子被塞了嘴巴,即使被绑着,那女子仍在拼命挣扎,嘴里不时发出哀求的呜咽声,因距离太远,前面又有无数看热闹的人头在晃动着,她一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 她揉了揉眼睛,急速地走前几步再仔细看过去,那个满脸绝望哀求之色的女子,正是她多月未见的胭脂。 这一确定,东方语只觉血气上涌,顿时喉咙一阵腥甜,她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强行将那口腥甜给压下去。 “小语,你没事吧?”看见她眉头飞蹙,还举袖掩唇,墨白不由得担心问道。 “我没事。”少女冲他勉强挤出一丝笑颜,双目一直盯着那边的情况,急声道:“我们赶快过去吧。” 墨白看了眼那边拥挤的情形,轻轻拉拉住她的手,才朝那个堆满柴草的台子走过去。 到了近前,东方语挤入将那个台子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台子一看,顿时不禁心下又惊又怒。 原来台子最底部,罗妈妈正率着绿意苑里大多数的婢女妈妈们,以单薄的身体将台子底部团团围住,不让那些人开始点火,但就凭她们那几个力量弱小的女子躯体,根本禁不住那些家丁粗暴的拉扯。 有了缺口,家丁中已经有人举着火把,将台子底部那些柴草给点燃了起来;不但底部的柴草开始着火,就是台上,也有人扔了火把上去,因为胭脂全身都浸过油,那火很快就烧到了她身上;但是罗妈妈仍旧不肯退开,一直与家丁缠斗着一边对胭脂喊道:“胭脂,你坚持住,小姐她一定会来救你的。” 东方语看着台上那哧哧直冒的火舌,心一下揪紧得生疼:胭脂! “呸!”人群簇拥里,一道穿着艳红如血衣裳的少女扬着头,略略走出了几步,瞥了眼被火海包围的胭脂,朝罗妈妈啐了一口,冷冷嘲笑道:“谁来也救不得她,对于这么一个败坏我东方府家风的贱婢,今天她活该被点天灯。” “哦,是吗?我看该被点天灯的人应该是你吧,大姐!”冷冷清清的声音,音调并不高,但人群一听这话,立时自发让出一条道来。东方语就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缓缓走到那个穿着绣满牡丹一身艳色衣裙的少女面前。 “不知胭脂犯了什么法?劳大姐你亲自动手来点她的天灯?”东方语看定东方舞那张讶异变色的脸,笑吟吟问道,她看起来在吟吟友好地笑,但那眼角处却分明流泻着逼人的寒意,她所到之处,旁边的人立时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煞气飙涌。 “你……?哦,原本是你回来了。”东方舞那脸色从最初的惊诧回复了平常,两眼透着讥讽冷冷瞟了东方语一眼,目光落在墨白拉着那只手里停了停,随即嘲笑道:“我就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一个贱婢也敢在我东方府里做出此等令人不耻的事情来。” 东方语瞥见胭脂那绝望成死灰的脸,她垂下眼眸,却是凑近东方舞耳边,微笑着轻轻道:“东方舞,你最好能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否则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威胁我也没用。你要证据!当然有切实的证据!”东方舞眯起眼睛,狠狠地盯着少女那令人妒忌的绝世容颜,嗤笑道:“这件事,祖母她已经亲自过问,事实再确定无疑了。” 祖母?东方语怔了怔,唇畔随即露出冰凉的笑意。 那个刻薄贪财的老太婆。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老太婆为了接济她的好女儿东方柔,想要从夫人手里顺利拿到钱,肯定毫无节操毫无原则地向夫人低头妥协。 她相信,就是夫人说府里有头猪生出了个人来,那个老太婆为了钱也一样会附和夫人,肯定谁谁谁就是母猪生出来的。 “啊,有人飞上去了!” “呀,把人给抱下来了。” 就在东方语与东方舞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里,墨白已经让他的暗卫飞身上台,将那个倒吊绑着木棍多时的胭脂给救了下来。 “你这个贱人,多月未见,仍旧如此有心机;这边在引我说话,却暗中让人上去捣乱。”东方舞听见人群惊呼,抬头一看,顿时恼怒交加,忍不住头一扭,指着东方语就骂,“哼,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她救出去,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 “都是什么人?”东方语斜着眼眸,噙着凉凉浅笑看定她,“他们除了是东方府的家丁,其他的不都是你请来这里看热闹的人!”以为她是傻子,看不出底细来吗! 东方舞没料到,东方语仅一眼就看穿了,当即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昂着头高傲地噘着唇,冷冷道:“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要让他们看清你这个做主人的是什么嘴脸。” “你们说:有一个勾引小厮专司行为放浪的丫环,做主子的还能好到哪去。” 她瞥了那边奄奄一息的胭脂一眼,忽地高声一呼:“给我将他们围起来。” 东方语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遂即转身走到胭脂旁边。 罗妈妈这时也发现了东方语,连忙从人群中钻了过来。 哽咽道:“小姐,你总算来了。” “嗯,罗妈妈,让你们受苦了。”东方语检查着胭脂身上的伤势,忙里扭头看了一眼罗妈妈,低低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内疚,“现在,大家赶紧过来帮忙清理一下。” 绿意苑里其他人在罗妈妈的带领下,也陆续到了东方语身边,见她镇定自若检查着胭脂伤势,眼底里虽现愤怒却不失冷静,众人立时觉得找到主心骨般,齐声哽咽着道:“小姐……!” “好,你们很好,我记住了。”东方语回首,清亮眼眸里流露出淡淡激动来。 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罗妈妈倒是将绿意苑管理得很好,起码有没有二心的人,在这次的事件里都全部现出了原形,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墨白在她与东方舞舌战的片刻里,已经安排了许多事情,比如让人去取药打水拿衣裳围布之类的,林林总总,一应俱全,东方语见状,顿时朝他递了个感动又感激的眼神;而那个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只淡淡用那含着怜惜与柔情的眼神凝望她。 有些时候,支持一个人,并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行动才是最直接最有力的。 “胭脂怎么样?”墨白见她停下动作,但眼神里布满了愤怒与激动,忍不住悄悄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 “除了身上各种虐打的伤势,她的喉咙还被人用滚水烫伤了,声带受损,发炎化脓,如果不及时医治,她可能以后都不能说话;除此之外……”少女目光一转,淡淡落在胭脂灰黑中透着殷红的脸,声音微微透着惋惜,道:“她右边脸颊烧伤严重,以后怕是――再也恢复不了。” “你们,快过去将胭脂给我抓起来,绑到上面刑台去。”东方舞趁着东方语诊治这片刻时间,指挥着家丁突击了进来。 “东方舞,你最好给我听清楚了,你若是敢再动胭脂一根汗毛,我保证上去点天灯的人立刻就会变成你。”少女略略一挑眉,看定东方舞高傲目空一切的神态,微笑的语气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凉。 东方舞撞上她明亮得惊人的眼眸,不知怎的就觉得身体无端瑟缩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仍旧高昂着头,冷声嗤笑道:“你少在这放空话,点我的天灯,凭什么?吓唬谁呢!” “哦,大姐以为我手里就没有证据吗?”东方语淡淡一笑,眨了眨明亮眼眸,嫣然笑道:“嗯,我记得大哥十八岁的生辰宴上,大姐你……” “住口!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想要造谣破坏我的名声,告诉你,没有人会相信的!”东方舞一听生辰宴三个字,心底激灵灵地震了震,那件事已经成了了她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连那艳丽的面容也刹时变成惨白色,她恨恨盯着那笑意晏晏,坦然镇定的少女,气急败坏地低吼了起来。 似乎只要这么一吼,就能令别人相信她是被东方语捏造谣言中伤一般。 “大姐着急什么呢?”少女懒洋洋地睨着她,语气森凉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你怎么就肯定我造谣要破坏你的名声!哦,我忘了,大姐你其实根本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我记得在我刚满十五岁的时候,大姐你就迫不及待地向世人宣示,你看上了自己妹妹曾经的未婚夫……” “东方语……!” “让开,让开,都让开!” 就在东方舞怒火中烧,激愤得要扑过来扯打东方语的时候,层层群众包围的外头忽地传出几声高音的冰冷喝声。 用这种冰冷霸道的语气说话的人,通常都只有官府的人才敢。 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这种标志性的喝声,立时很见机地轰然一声,分出一条道来。 东方舞怔了怔,显然还不明白怎么会有官府的人来这管她的闲事。 她抛下东方语,抬头从分开的道里望出去,只见前头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穿着官服,迈着八字步,有些风风火火地朝这里走过来。 她一时看得眉头直皱,这人明显是想摆出官威威慑这些无知百姓,脚步却又掩不住的急促。 看他那身官服,竟然是当朝三品大员。 东方舞禁不住皱了眉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边,那个摆着八字步的中年男人已走近东方语跟前,看见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旁边,居然站着那个神色从容坦然的绝色少女,他当即怔了怔,随后拱手道:“下官参见白世子。” “嗯,原来东方姑娘也在这。” “霍大人辛苦了。”墨白淡淡看他一眼,温醇的嗓音语调平常,但却教霍平能够隐隐听出一股压迫感来。 “霍大人怕是不知道吧,这个被点天灯的婢女正是我的贴身丫环呢,你说我能不在这吗?” 霍平一听这话,顿时惊讶地掠了笑意晏晏的少女一眼。 只一眼,他立刻觉得头疼地撇开了视线。 虽然东方语回到帝都还不过一日夜的时间,但她随军去慕天村诊治瘟疫的功劳以及对太子殿下的救治之功,早经那个皇宫里最固执脾气最古怪的史老史御医给广为宣传了。 皇帝封赏的旨意肯定刻日就下,而风墨白的身份与背景更是不用多说了;这两个人现在出现在这,还涉及到东方语的贴身丫环,这事――不用想都让人头疼了。 霍平转过身的片刻沉默里,已经看到了那个一脸骄傲的东方舞。 “是谁主事这次点天灯事件的?”霍平那双泛沉透凉的眼眸略略转了转,“快到本官面前陈情。” “是我。”东方舞冷着脸走到霍平跟前站定,冷冷道:“我在处置府里的奴婢,请问这跟大人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霍平冷漠地掠了东方舞一眼,沉声道:“按照我东晟律法,奴才犯事,主子确实有权处置;但据本官所知,你并不是她的主子,换句话说,你根本无权处置她,你这是在滥用私刑。” 霍平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你若在府里滥用私刑也就罢了,偏还要如此张扬,将人五花大绑,还违规占地搭台放火,实在对帝都其他百姓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本官现在要将尔等全部带回大理寺,由本官亲自过问此事。” 东方舞看着他冷沉而威压十足的脸,才后知后觉地露出害怕的表情,脚下险险倒退了几步,颤声道:“你……你是大理寺的?” “本官霍平,官拜大理寺寺卿。”霍平冷冷盯着她惨白的脸,沉沉道:“东方大小姐,现在,一有人告你私自占地,要你赔偿损失;二有人告你滥用私刑;三么,有人告你扰乱帝都治安;现在请你跟本官回大理寺再说吧。” “怎么会这样?”东方舞惊骇里,慌乱无措地喃喃自语,眼神狂乱,还在四下乱瞄,似乎想要找人求救一般。 霍平见状,漠然瞥了她一眼,大手一挥,不带感情道:“将人带回去。” 东方舞做梦也想不到,她要烧死胭脂,最后变成了将自己给害进大狱里。 霍平将东方舞、胭脂还有一个自称是那块空地之主的杨开,以及东方府一众家丁,统统都押回了大理寺。 鉴于胭脂身上的伤势与她不能开口说话的特殊情况,罗妈妈代替胭脂到了公堂上。 “啪!”惊堂木一响,站在公堂上的东方舞立时浑身都抖了抖。 霍平半掀眼皮,目光沉沉扫过来,冷声问道:“东方舞,本官问你,你判定你府中婢女胭脂败坏家风,聚众将她点天灯,可有什么证据?” “回……回大人”东方舞心惊胆颤里,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完全没了平日那骄横嚣张的气焰。 视线在闻讯而来听审的群众里环视一圈,终于寻找到她想见的人时,东方舞觉得心神大定,似乎得到了支柱一般,挺了挺胸,微微昂着头,硬起口气道:“我手上当然有确凿的证据。” 霍平眯眼盯着她高傲的神态,冷声道:“有何证据?赶紧呈上来。” 官老爷命令一下,证据自然很快呈了上去。 霍平看着衙差手里所谓的证据,皱了皱眉,问道:“你嘴里的证据就是这件男式长衫?” 东方舞瞥了瞥那件衣服,露出得意的神色,冷笑道:“回大人,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长衫,你看:它首先是件男子穿的衣服,但是它却出现在一个未嫁丫环的房里,上面还有未剪的针线,这说明什么问题?” 站在墨白身后的玄衣少年看见那件长衫,脸色蓦地变了变。 墨白眼底也闪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东方语不明所以,皱眉小声问道:“怎么了?那是谁的衣服?” “小语,你不觉得那衣服的样式与颜色很眼熟么?”墨白淡淡的声线里,微微掠了眼旁边的成刚。 东方语略一回头,瞄见成刚脸上露出不太自在的神情,顿时心中一亮,原来如此。 “嗯,说明什么问题?”霍平冷眼瞥过来,盯着东方舞那不知所谓的得意之色,幽冷道:“还请东方大小姐给本官说说。” “大人!”东方舞有些恼怒地跺了跺脚,她那神情似是霍平多么委屈了她一样,看得堂上无数人皱眉瞪目。 “放肆!大人让你说,你就说,休得在这惺惺作态!”霍平旁边负责记录的文书瞄了东方舞一眼,立即冷叱起来。 “好,我说!”东方舞被喝得眉头直跳,她咬了咬牙,眯着两眼死死盯着那件男式长衫,高声道:“这衣服可不是我们府里人的,这就是说,胭脂她偷偷在自己房中给一个外府的男人缝补衣服,看上面细密匀好的针线,足可见她缝得很用心;一个年轻的丫环偷偷替一个外府男人缝补衣服,那只能说明她喜欢那个男人。” 霍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轻嗤道:“哦?东方大小姐这番推论倒是颇有见地。好,本官再来问你,就算胭脂她喜欢上府外的男人,她也不过是在房里缝补一件衣裳而已,这跟败坏家风还差得远吧?” 东方语听罢,不禁翻了翻白眼,有人这么审案的么? 霍大老爷这问话简直就在误导别人,若是胭脂将个男人藏在她房里怎么样了,那才叫败坏家风? 东方舞咬了咬嘴唇,双目露出奸诈的冷笑,道:“大人,她是我东方府的婢女,按规矩她根本没有权利喜欢外面的男人,除非主子同意将她嫁出去;她偷偷喜欢一上府外的男人已是犯了家规。” “当然,诚如大人你刚才所说,这的确算不上败坏家风,顶多就是影响不好;但是我还有其他的证据证明胭脂她行为不检。” “哦?证据呢?速速呈上堂来!” 一会之后,有衙差将另外的证据也呈到了堂上。 这一下,霍平看得眼都直了;堂下听审的群众一见,顿时也窃窃私语起来,“哗,这么多荷包!” “东方舞,本官问你,这些荷包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东方舞冷冷一笑,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情,高声道:“这些就是胭脂行为不检,败坏我东方府家风的铁证!” 霍平两眉一挑,双目放出汨汨冷光扫着东方舞,等着她的下文。 “大人!”东方舞走到那托着证物的衙差跟前,随手拎起了一只荷包在空中扬了扬,声含讥讽道:“这些荷包全部都出自胭脂她一人之手,但是,这些也是她同时送给府里十几个家丁的定情信物。” 堂下群众闻言,立时轰地“哗”一声,嗡嗡议论开了。 “呜呜……”胭脂本来由罗妈妈扶养,一直安静站在堂上听审,但这下,却忍不住激动地张开嘴巴,却苦于无法出声,而不顾身体伤势用双手大力比划起来,双眼惶惶里透着焦急与不忿。 “胭脂!”东方语见状,心下沉了沉,连忙安抚道:“你别激动,这些荷包,罗妈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对吧?” 胭脂露出恳求的神色,连连点头。 “那你就好好的站着,让罗妈妈代你说清楚就行了。” “大人”罗妈妈忽地跪了下来,看了眼激动的胭脂,声音含了哽咽,缓缓道:“这是诬赖!这纯属诬赖。” “罗妈妈,你小心说话,你说谁诬赖她一个贱婢!”东方舞气红了眼,就要走过来对罗妈妈踢上两脚来解恨。 堂上衙差见状,立时吆喝:“公堂之上,休得在这放肆!” “大人”罗妈妈凛然不惧东方舞那张牙舞爪的恼狂样,她轻轻看了眼全是身伤的胭脂,心痛道:“这些荷包确实出自胭脂之手,但是,这些荷包原本全部都已经拿到外面卖掉了的。” “谁知道大小姐是从什么人手里又将这些荷包全部给买回来,然后就说是从府里多个小厮身上搜出来的,认定是胭脂暗中赠送给他们,大小姐就是凭着这十几个荷包与那件衣裳,诬赖胭脂行为放荡败坏家风,将胭脂绑了到外面点天灯……” “请大人明察,胭脂她单纯善良,也没有那些好高骛远的花花肠子,她怎么可能绣着十几个款式同样的荷包分别送给府里十几个小厮呢!”罗妈妈那微微上扬的眼角,意有所指地瞥向东方舞。 “况且!”罗妈妈一瞥之后,又扭正了头,定定看着官威十足的霍平,“如果真如大小姐所说的那样,这些荷包是拿来当定情信物的;那胭脂为什么不在上面绣上鸳鸯或者并蒂莲,而是绣着一根绿竹?” 霍平眼神示意衙差将证物呈到案上,他随意翻了翻,随即也皱起了眉头。 目光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盯着东方舞,冷然道:“东方舞,对于罗妈妈的话,你有何解释?” 东方舞冷冷瞟了罗妈妈一眼,继而抬头,胸有成竹道:“大人,要知道我有没有诬赖胭脂,那不如直接将收到过荷包的十几个小厮都传到堂上一问,不就全都明白了。” 霍平沉吟了一会,目光从东方舞脸上转了转,高声道:“好,传人证上堂!” 东方府十几个小厮很快跟随着衙差来到了公堂上。 东方语眨着眼睛看了看,认出有几人小厮正是她绿意苑里的人,顿时心下一凉,随即无声冷嗤起来,再看东方舞的眼神,淡然含笑里便多了一层森然的寒。 好,趁她不在的时候,手都伸到绿意苑来了! 胭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见这十几个小厮,呼啦一下站到堂上,立时再度激动失常起来,直要扑过来跟那些小厮对质。 东方语见状,只得示意清荷用力将胭脂扶住。 霍平随意瞄了眼胭脂这边的情形,目光一转,便正正盯落在那成排垂首屏息的小厮身上。 “听说,你们都承认自己曾收到过胭脂所绣的荷包,就是那代表着情意的信物,对吧?” 十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又统一看了看那边一身艳牡丹衣裙的高傲少女,异口同声道:“回大人,我们的确曾收到过胭脂送的,说是定情信物的荷包。” “很好!”霍平眼色一转,声音陡地渗着骇人的寒意,他重重冷哼道:“既然是定情信物,那你们一定认得出,哪一个是属于你们各自每个人的,现在,你们就将属于自己的那只拿回去。” 众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先点头使了眼色,随即众人便应道:“是,仅遵大人吩咐。” 衙差又将那些荷包给拿回到这此小厮面前,并让他们一一挑选。 眼见小厮们都各自挑选出“原先”就属于他们的荷包,霍平眉梢处荡出一抹厉色,幽幽道:“现在,本官再来问你们,既然你们都说这些荷包是胭脂所赠,那你们对于收到这样一件作为定情信物的荷包,那一天的日期还有细节一定记得非常清楚了。” 众小厮你眼望我眼,一时弄不明白霍平这话有何深意。 东方语与墨白对视一眼,眼角俱无声漾开了一抹透寒的笑意。 ------题外话------ 可怜的胭脂,这下毁容了。 破相了,从此再无胭脂色! 第87章 示众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霍平淡淡看着众小厮,问得平常之极:“你们可全都会写字?” 小厮里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夹答列晓 霍平见状,沉思了一下,又低声与旁边的文书交待了几句。 然后,冷着脸,喝道:“不会写字也不要紧;现在,你们一个个到本官这来,各自说出自己收到荷包那天的日期与细节,记住,要是胡说八道,那就是诬告,同样是犯法的行为,本官查清事实后,绝不会轻饶。” 霍平这话一落,众小厮立时面色惊惶了。 他们紧张地看了看脸色同样惊变的东方舞;又扭头往群众里那个一脸诡冷气息的夫人望了望,但这当下,谁也不敢也不能给他们出什么主意。 霍平见他们在犹豫不决,当即不悦地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来:“嗯?不敢过去?” 这时候,不敢也得敢! 众小厮硬着头皮,一个个轮流到了公案边上,在文书的低声询问里,战战兢兢回答着问题。 十几个小厮,很快都统统被问过了;文书将记录交给霍平,又小声说了几句;霍平那本来就沉的脸色,这下更加变得沉里泛黑了。 他冷冷掠过堂上的东方舞与众小厮,拿起惊堂木,重重往案上一拍,怒声道:“好啊!你们这群刁奴,当本官好糊弄是不是!” 东方舞与众小厮都在那一声清脆的拍响里震了震,随即个个耷拉着脑袋,人人脸上露出死灰般的颜色。 霍平那意味幽长的目光冷冷掠过来,漠然问道:“张生,你确定胭脂是在元和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寅时三刻,在东方府后花园里送荷包给你的,对吗?” 那个叫张生的小厮拿眼角瞟了瞟霍平,见他虎目生威,气势迫人,心里止不住地抖了抖,颤声答道:“回大人,正是。” “好!”霍平淡淡瞥了张生一眼,嘴角带着沉凉的寒意,又将目光往另外一人移去。 “赵柒,据你所供实,胭脂也是在元和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寅时三刻将荷包亲手赠给你的,对吧?” 赵柒想了想,小心翼翼答道:“回大人,是的。” “好啊!”霍平沉凉的眼睛里陡然激溅出一片骇人的火花来,“啪”这回不是惊堂木,而是他直接将手掌大力拍在了公案上。 “但是,胭脂赠你荷包时,却是在东方府前院花园的凉亭角落,本官说的对是不对?” “大、大人……说的对极了,小人记得胭脂就是在那里将荷包送给我的,那时候她还情意绵绵的对小人说……” “够了!”霍平大手一挥,冰冷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的翻腾怒意,“一派胡言,简直愚蠢之极!” “大人?”赵柒被骂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疑惑地抬头;那边的东方舞已经不忍郁卒地扭头捂脸。 “谁来告诉本官,胭脂她是会分身术还是找了人冒名顶替呀!”霍平眼睛一转,对准了面露尴尬之色的东方舞,“东方大小姐,不如你来告诉本官,胭脂如何做到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同一个时刻里,分别出现在贵府两个不同的地方?” 张生与赵柒对望一眼,即使再迟钝,他们此刻也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可是,他们不约而同望向了东方舞,这也不能怪他们,谁知道他们会突然被带到公堂上,又被单独审问,要求说出详细的受赠日期与地点呢! “来人,将这一众小厮全部都给本官狠狠打上二十大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诬告。” 签令落地,公堂上两列衙差立时出列,两人成一组,一个负责数数,一个负责行刑。 “啪啪啪”的板子声顿时在公堂上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东方舞缩在一旁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两眼惶惶地朝人群里乱寻乱瞄。 找人求救? 东方语冷冷勾唇,露出明媚笑意,略略扭头顺着东方舞的视线看了出去,只见夫人姬氏寒着一张脸,两眼诡冷地盯着公堂。 半晌之后,板子声终于停止下来;那些小厮们低声哟哟呻吟着站了起来,但没有霍平的命令,他们就算痛是屁股开花,现在还是不能退下堂去。 “好了,板子打完了,本官早就告诫过你们,诬告也是犯法的;现在本官再来问你们,是谁指使你们集体诬告胭脂的?”霍平眼神平平淡淡,那语气也不带什么怒气,但在那些刚刚受过刑的小厮听来,只觉他的声音就像那冷面阎罗的一样,他嘴皮子一动,瞬间就能断人生死。 他嘴里每嘣出一个字,小厮们就集体抖上一抖。 “嗯,若是从实招来,本官可以从轻发落,若是谁负隅顽抗,一扛到底的话,待本官查明实情,定将你们罪加一等!” “大人,小的愿意说实话……!”胆小的王明不经吓,战战兢兢里,“扑”一下就跪了下去。 王明刚刚跪下去,一直隐身在群众里听审的夫人忍不住越众而出,走到了最前头,漫声幽幽来上这么一句:“王明,你可要小心说话,想想你的父母,他们可都希望你做个好儿子,都盼着你能给他们养老送终呢。” 王明闻言,看了看夫人那诡冷的眼神,脸色倏地变得煞白了,他跪在地上,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东方语皱了皱眉,看样子,夫人已将这些小厮的软肋牢牢握在了手里,是为了防止他们反咬一口。 有什么办法可以击破夫人在这些小厮心中的障碍,让他们说出实情呢? 妖魅男子看了少女一眼,立时轻声问道:“小语,这个王明是不是你绿意苑里的人?” 东方语点了点头。带着三分困惑看着他温柔流漾的目光。 只见墨白在成刚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成刚点点头立时转身走了出去。 “小语,以子之茅攻子之盾;效果奇佳!” 霍平两眼幽幽放着寒意掠了过来,见王明那犹豫不决的模样,立时皱起了眉头,朝文书使了个眼色。 文书盯着夫人,立时喝道:“放肆,竟敢扰乱公堂,来人,将她拖出去!” 夫人张了张嘴,正要报出名号,想了一会,终究没有出声,这时候,说出名头来,不过为日后陡留笑柄而已。 “王明,你可还认得我是谁?”东方语朝王明的位置挪了挪,声音淡淡的问。 “小、小姐……”王明看见少女那风姿绝世的容颜,迎上她坦荡的眼神,一眼之后,立即自觉羞愧地低下头去。 “很好,你还认得出我是你家小姐,起码证明你的眼睛还没瞎;可你为什么心眼却早瞎了!你难道忘了杜妈妈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个请假回乡却一去不回的杨妈妈,难道你也忘记了?” 王明听得脸色白中转成了灰青,那两个妈妈,之前一个是夫人身边得力的亲信;一个是大少爷倚重的奶妈;可是自从她们来了绿意苑后,没多久就……。 王明抬起青白交加的脸,看着目光流丽神色平淡从容的少女,眼底里闪过犹豫与挣扎;正在这时,成刚去而复返,附在墨白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又递了几张纸给墨白。 墨白朝东方语勾唇浅浅笑了笑,道:“小语,事情办妥了,你看看这个。” 东方语拿过来一看,顿时双目放亮,清澈眼眸流转出惊人的亮色来。 “王明,只要你实话实说,出了这公堂,我就让你和你的父母脱离奴籍,并且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可以到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夹答列晓当然,如果你没有好去处,我也可以为你安排地方,要走要留随时都由你,你不用担心那个人会报复你。有我在,就能保证你一家的安全。” 脱了奴籍,过自己想过的小日子! 这是他以前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于这种梦寐以求都难以实现的事,如今眼见他只要说几句实话就能实现,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王明将头一昂,再不惧那边东方舞毒辣的眼神,挺直了腰板,望着一脸沉色的霍平。 缓缓道:“大人,小的愿意说出实情。” “其实这些荷包,根本不是胭脂送给我们的;反而是大小姐身边的丫环红樱交到我们手里的。” 王明此话一出,听审的群众顿时发出一阵震憾的“哗”声,怀疑的目光更像雪片一样纷纷飞向东方舞。人人眼里流露出三分惊疑七八轻蔑的神色。 群众里有人不屑道:“这不是赤果果的诬赖么!难道因为自己是主子是大小姐,就可以随意往一个丫环身上泼脏水!” “啧啧,依我看,这位东方大小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将脏水泼到一个婢女身上,目的怕是要污黑那个婢女真正的主子吧!” “对啊,我之前就听说,东方府的二小姐与大小姐不和,大小姐还抢了二小姐原先的未婚夫来着……难怪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唉,真是家门不幸!丢人都丢到外头来了!” 群众那轻蔑鄙夷的窃窃私语声,却声声清晰入耳,字字如刺入心。 东方舞气急了,胀红着脸,立时冲王明恨声叫道:“你胡说!红樱根本连见都没见过这些荷包,她怎么可能……” 王明略略瑟缩了一下,但当他转头看见东方语那坦然从容的神态,立时直了直腰板,昂着头对霍平道:“小人是不是胡说,还请大人将红樱传上堂来对质,大人只要一问,便知真伪。” 霍平淡淡瞥了东方舞一眼,漫声道:“传红樱上堂。” 红樱很快被带到公堂上;霍平按照王明的口供,要求红樱坦诚荷包究竟是不是她交给王明的;当然,开始的时候,红樱矢口否认,但当霍平要她交待在王明供实的时间里,她的确切行踪与人证,她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 霍平见状,当即冷冷喝道:“本官看你目光闪烁,言辞不详,一定不老实,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先将她押下去,押她到刑房走一遍再回来。” 衙差立时领命将红樱押了下去。 刑房里摆放着各式刑具,有的刑具上面甚至还沾染着斑斑血迹,红樱越看,那脸色便越发苍白得厉害;衙差还在一旁十分尽职地向她介绍,比如这种夹棍是怎么用的,用在犯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人体哪个地方会觉得疼痛不止等等,一一将罗列在刑房的刑具都向她详尽解说。 一名衙差负责向红樱解说,而另外一名衙差则装模作样拿起刑具往她身上比划,还描绘着假如这些刑具用在她身上会如何如何。 红樱越听,双腿打颤得便越发厉害。刑房走到一半,她已脸色煞白,不住地哀求:“差大哥,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什么都招,什么都招;求你带我出去吧,我要去公堂,我不要待在这里……” 霍平看见她脸色惨青地回来,微垂眼底带出满意的神色,嘴角噙着一抹轻蔑冷笑,问道:“嗯,红樱,现在你可是想清楚了当日自己去做了什么吗?” “回大人。”红樱垂着头,拿眼角悄悄瞟了下怒气冲冲的东方舞,小声道:“当日,我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拿着胭脂所绣的荷包到府里东侧花园的凉亭角落里,将它交给王明,并且交待他说,这是胭脂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让他一定要收好。” 霍平略略斜着眼,冷冷地勾掠了气急败坏的东方舞一眼,缓缓地沉声道:“好,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红樱你刚才说,一切都是你家大小姐东方舞吩咐你这么做的,对吧?” 红樱不敢看向东方舞,她僵直着脖子,看了威严十足的霍平一眼,飞快点头道:“是的,大人。” 霍平淡淡掠了红樱一眼,随即挥了挥手;衙差很快就将红樱带了下去。 “啪!”惊堂木一响,那声音足以令那个内心有鬼的人惶惶地吓了一跳。 “东方舞。”霍平声音陡地冷冷喝起,双眼如钢针般直射着东方舞,“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东方舞咬了咬牙,瞪大眼珠,气愤道:“大人,红樱她一个贱婢之言,怎足以采信!” “哼!”霍平沉沉扫着她故作镇定的神态,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再狡辩也没用,她不但交待了你让她分别交送荷包给他们这些小厮的具体细节;她连你是指使何人在何处买回这些胭脂所绣的荷包也交待得一清二楚。” 霍平冷冷嗤笑起来,盯着东方舞望了半晌,又沉沉道:“本官已派人去核查,只要稍待片刻,事情就能水落石出。本官劝你还是痛痛快快地认了的好。” “我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认!”东方舞咬着牙根,仍旧犟着高昂着她高傲的头颅,她才不相信这个大理寺卿真那么能干;况且,外面还有她娘亲在。 她不能认,绝对不能认,只要撑一撑,这个官找不到别的证据,自然只能将她放回家去! 东方语见状,与墨白静静对视一眼,嘴角勾出凉凉笑意。 墨白轻轻抚了抚少女满头柔顺光亮的黑发,温醇嗓音含着浅浅怜惜,轻声道:“小语别担心,她以为外头会有人安排好一切;她却不知道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东方语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从来就没担心过;我相信霍平的手段;更相信他能坐在这个位置,绝不是虚有其表而已!” 大理寺卿最主要便是主理帝都各类高级犯罪案件,没有水平,霍平怎么可能在上面坐得稳。 按道理,像今天这种芝麻大的案子,换在平日,霍平根本不会受理;今天,他会亲自带人赶去临时刑场,将东方舞等人带回大理寺亲自审理,说穿了,不过是看在墨白那不同凡响的身份与背景,才插手此事而已。 想到此,东方语微微笑着,朝东方舞投去怜悯又讽刺的一瞥;将胭脂伤成这样,她起码也要让东方舞出点血才行。 就在东方语和墨白小声议论的时间里,很快有衙差从外面走进了公堂,并附在霍平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说完,还递了一张纸给霍平。 霍平飞快看了一下,随即冷声喝道:“东方舞,现在已经有人指认了,就是你派人将胭脂所卖出去的荷包暗中收买回来,然后再指使你身边的丫环将它们交到小厮们手里,对于这事,你认是不认?” 东方舞目光焕散,焦急里四下乱转,但转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人,半晌,她干脆将头一昂,把心横了,打定主意抵死不认,她才不相信霍平敢拿她怎么样。 “大人,我没有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认!” “事实俱在,证据清晰且确凿,你还敢犟着不认?”霍平挑高了眉,眼睛里溅出片片冰冷不耐的火花,“哼,你以为扛着不认本官就拿你没办法!” 他是不赞成滥用刑罚,也不会随便对疑犯用刑,但若是证据确凿,事实明晳,犯人仍旧坚持不肯认罪,他也不会介意让这些人吃点苦头。 眼神一沉,他从竹筒里抽出一支签令,轻飘飘往地上一扔,不带任何慈和的眼色轻轻瞟了东方舞一眼,冷冷吐字,道:“打!” 那是一支红色签令,一支便是打二十下的意思。 衙差见状,立时有负责行刑的人上前将东方舞强自按在地上,一会儿,“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便在公堂上清脆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才几板子下去,东方舞已经痛得忍受不住,哎哟哎哟地大声呻吟起来。 东方语懒洋洋瞥了一眼,心道:这不过五下,距二十板还远着呢,嗯,不知道二十下能不能让她屁股开花,流出点好看的血花来。 她瞟了瞟东方舞那上翘的臀部,目光闪闪里支着手点着自己脑袋,显然在打着什么主意。 站在她身旁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见状,附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小语,你身上有没有带那种能加速皮肤裂开的药粉?” 少女闻言,立时眉开眼笑从身上掏出包粉末来,心下不禁美滋滋想道:哈,知我者,墨白也! 她不过眼珠一转,这人立时就明白她想打什么主意。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随身带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药粉呢? 墨白拿过药粉,微微蘸了些在指尖,当即十分随意地往东方舞那被打的位置弹了弹。 然后,他轻轻吹了吹指尖,才慢悠悠对少女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天到晚就喜欢研制这些东西,所以猜,你身上肯定带有各和各样特效的药粉才对。” 少女闻言,眯起眼眸瞟了他一下,眼神里微微透出郁闷的神色,这人能不能别将她的小心思都摸得那么透行不行! 妖魅男子迎上她的眼神,好笑地略略扬了扬眉梢,薄薄的唇微微弯出一抹惑人弧度来。 板子还在继续,东方舞果然越发叫得大声了。 不到二十板,她那上翘的臀部就开始有血迹在斑斑点点地渗出来。 东方语见状,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终于透出点欢快的神色来;胭脂都被毁容了,这点血算是微末的利息。终有一天,她也要东方舞以脸还脸。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衙差数板子的声音很好听,东方语发觉她都快爱上这个数板子的声音了。 “好,板子打完了。现在,东方舞,本官再来问你,对于诬赖胭脂行为不检,败坏家风之事,你认还是不认?” 板子虽然打完了,但东方舞痛得呀呀鬼叫里,半晌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待她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爬起来,站还未站稳,又立即迎头迎来了霍平这毫无温度的冰冷催命问话。 一时间,她哭丧着脸,那张艳丽的脸再也不见原先那不可一世的高傲与拔扈之态,她哟哟呻吟着,垂着头,咬着牙根,幽幽地满脸羞愧道:“我……我认了。” 能不认么?若是再来一顿板子,她这条命可能就断送在这了! 认了,霍平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在东方舞的认知里,觉得她爹东方夜大将军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就连她这个东方府的大小姐,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样,谁见着她,都要让她三分;她压根忘了,霍平刚刚才令人打过她板子。 还是毫不留情,打到她皮开肉绽那种。 事情顺利出现逆转性的定案,在堂下听审的群众顿时再度一阵哗然。 无数目光含着鄙夷射向东方舞,无数轻蔑的议论声句句入耳,那指指点点的目光与声音,令东方舞宁愿自己刚才已经被痛打得昏过去。 霍平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大手一挥,拿起惊堂木拍了拍,高声喝道:“肃静,肃静,旁听者不得喧哗,不得扰乱公堂秩序,否则一律不准到此听审。” 群众见状,渐渐安静了下来。 霍平双目透着冷意在堂下众人脸上环视了一眼,然后慢慢道:“好,东方舞,现在既然你认罪;那么由于你私自占地点胭脂天灯的行为所造成的一切损失与后果都将由你承担。” “这第一,那块空地之主杨开告你私自占用他人私地,要你赔偿损失。现在你服是不服?” 东方舞撑着腰,冷眼瞥了下那个叫杨开的男人,撇了撇嘴角,恼怒道:“不就是想要银子么,我赔。” 霍平半掀眼皮瞟了下杨开,又懒懒望了眼东方舞,道:“好,既然你愿意赔偿,那本官现在就判定,你赔偿杨开白银一千两,以作清理那块空地上的残迹之用!” “一千两?大人,这是不是太多了?”东方舞想也没想,直接表示反对。她就是去买一块地,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当她是冤大头讹诈她呢! “多吗?”霍平冷眼盯着她,目光落在她那白嫩的双手,缓缓道:“你若是嫌多的话,本官还有个折中的办法,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大人有话请直说!”东方舞皱着脸,扶着腰在死撑,她相信霍平想说什么才不会征求她的意见,这么一问,肯定不怀好意,她自然是非听不可的。 “那本官就直说了;你不愿意出这一千两白银做赔偿给杨开,对吧?那你就自己亲自到那块空地将那些残迹给清理干净吧!记住,是你自己一个人,而且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清理干净,如果你同意,本官马上就可以派人到旁边监督着你清理。” 霍平眼光一转,落在杨开身上顿了顿,道:“嗯,不知杨开对本官这个提议有没有什么意见?” 杨开畏畏缩缩垂着头对霍平拱手道:“回大人,草民没有意见,绝对没有一点意见,大人说什么是什么。” 霍平侧目,沉凉的目光掠在东方舞脸上,冷声问道:“嗯,那么,东方大小姐,现在你的意思呢?是赔钱还是自己去清理?” 一千两! 东方舞咬了咬牙,满心不甘道:“我……我愿意拿银子赔偿他。” “好,既然解决了赔偿的问题;那接下来就该说说你滥用私刑的事情了。”霍平目光一转,瞟过堂下靠着别人搀扶才能站稳的胭脂,冷冷道:“第一,你诬赖胭脂行为不检,这事极大的侵害了她的名声,为了消除这种消极的影响,本官就判你到菜市场的刑台上向她公开道歉。” “什……什么?要我上刑台向她公开道歉?”东方舞瞪圆眼珠,忿恨加震惊的表情里满是错愕,“霍大人不会是弄错了吧?她只是个下贱的奴婢,而我——堂堂大将军的千金大小姐,要我公开向她道歉;请恕我做不到。” “东方舞,本官姑且念你是初犯,才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你竟然在这跟本官说做不到!”霍平扬着眉毛,嘿嘿冷笑了几声,继而冷冷道:“你不愿给她公开道歉,那也行,本官还有第二个方法,而且本官相信胭脂一定会乐于接受这第二个方法。” 东方舞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霍平,她总觉得霍平那眼神不怀好意,充满奸诈阴险的味道。 霍平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胭脂,慢慢道:“第二个方法就是:你不用道歉,不过得由大理寺将你塞住嘴巴,绑在刑台上示众半天,这样就算你对胭脂道过歉了。” 示众半天? 东方舞一听,脸色顿时都铁青了,这不是比让她上去公开道歉还丢人。 “霍大人,难道没有第三个方法吗?” “东方舞,你以为大理寺是菜市场呀,任由你挑来拣去讨价还价?告诉你同,本官若非看在东方将军的面子上,就凭你点天灯这种行为在帝都造成的极恶劣影响,本官断不可能让你有得选一选二。” 霍平冷声一喝,东方舞顿时哑声了。 可是,一想到要上刑台公开向一个贱婢道歉,她怎么想都不甘心。 霍平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吱声,登时露出不耐的神色,冷声道:“本官看,你也不用选了,完事后就直接将你绑在刑台上示众半天,这法子最好,既可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又可以为胭脂平怨愤。” “大人,我……我愿意上去向她公开道歉。”没办法,在霍平言语施压之下,东方舞无奈地咬着牙选了。 “哦,你可要想好了,这道歉也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为了表示你诚心悔过,你必须在刑如上站够两刻钟,并且要在两刻钟内说够一千遍道歉的话。” “两刻钟?一千遍?”东方舞喃喃重复着,两眼散发着崩溃之态。 但她转念一想,她口头上应下这事又如何,只要到时她称病,霍平总不可能强迫一个病人到刑台去道歉吧! 哪知东方舞念头一起,霍平立时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湖水,但却教人无端感受到强烈的寒意。 “东方舞,本官劝你不要动歪脑筋,不要想着假装生病之类的借口,以为可以逃避过去;本官今天可以把话明确地告诉你,不管你有病没病,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本官都一定会让人监督着你完成这件事不可,如果你明天不能开口道歉,那就换另外一种,将你绑在刑台上示众半天,我想,就是你病着,这也不影响执行。” 东方舞惊愕的同时,简直在心里默默将霍平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位官老爷难道有读心术不成,她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他一眼就能将她看穿。还一句话就将她美好的算盘拍散,直接站她的如意愿望变成泥没入尘埃里,连点星渣都找不着。 霍平看了她一眼,冷冷掠过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道:“好了,接下来,还有第二件事。” “还有?”东方舞极度举沮丧里,只是下意识有气无力地问上一句。 “当然还有!”霍平挑着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目含讥讽掠了她一眼,道:“你除了污蔑胭脂行为放荡之外,你还将她打伤了,还放了火,将她烧伤了,难道这些你不用对她负责吗?” “好,我负责,大人你说吧,要我怎么负责。”东方舞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辩了,她总算明白民不与官斗,就是斗,她也斗不过人家,官字两个口,官老爷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 此际,她只觉得浑身疼痛,全身力气都在莫名地慢慢消散,她只求能让她快快离开这个人声嘈杂的公堂才好。 “文书,你算算,医药费、误工费、生活费、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共计该需要多少银两。” 霍平声音并不高,但是那些什么费什么费却让东方语听得个清楚明白;她惊愕了一会之后,突然露出激动的神情望向霍平。 难道她遇到知音了? 她总算能体会到人生四大乐事里,他乡遇故知是件多么令人激动人心的事了。她现在可不是他乡,而是异时空啊,如果她刚才没听错的话……霍平……。 激动兴奋里,少女简直有些手舞足蹈的模样,忽地迈步走向霍平,她根本都忘了现在是在公堂之上,她眯起眉眼,笑意如花压着声音凑过头去,飞快问道:“霍大人,还记得零八年的北京奥运会吗?” “东方姑娘?”霍平蓦然看见少女凑过来的头,当即被吓了一跳,困惑道:“你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对本官说吗?对,你刚才说的什么北京奥运会?是什么东西?新证据吗?” 失望,突然满怀欢喜的激动兴奋,却在霍平这一句疑问里,变成了直落谷底的绝对失望。 少女那眉眼上扬的如花笑容倏地,便似被人定格在脸上一样,刹那垮了下来,脸上那欢喜的表情僵成了最难看的神色。 她垂下眼眸,半晌,艰难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慢慢走到人群里,回到墨白身边神思恍惚地站定。 “小语,你怎么了?”突然如此失常?墨白担忧地凝视着少女那绝世容颜上一脸的沮丧。 东方语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自己连一点说话的*都没有,懒洋洋地看了墨白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卑职已经算出来了,按胭脂现在的年龄来计算,东方舞一共需要赔偿胭脂白银四千零六十三两。” 霍平点了点头,道:“嗯,好,我知道了。” “东方舞,本官粗略算过了,各种费用加起来,你一共需赔偿胭脂白银四千零六十三两整。” 东方舞虽然恨不得能快些离开公堂,但霍平这平平淡淡的语气,仍然将她激怒了,她冷着脸,失声道:“四千多两?大人,你不如让她直接到钱庄去抢还来得快。” 霍平冷眼瞟了她一下,沉沉声道:“东方舞,本官看在你是东方将军的千金,本官才将你从轻发落,你若不愿意赔偿,那好,本官就判你让胭脂暴打一顿,然后再让你试一试被人点天灯的滋味,本官相信只要你愿意这样,胭脂她一定不会再向你讨要任何费用作赔偿。” 东方舞咬牙再咬牙,她发觉霍平每一项判决都在偏颇着胭脂那个贱婢,这实在让她难以吞下这口恶气;但现在……她环视了听审的群众一眼,见那些人除了鄙夷的眼神外,所有人的同情心都向着胭脂。 而她的娘亲,东方府的夫人,却一直不见踪影。 沉默半晌,她的脸从铁青色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大人,我赔,四千两就四千两;现在,这歉我也同意向她道了,这钱我也同意赔偿给她了,请问大人,我现在可以离开这了吗?”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忍受那些人轻蔑的目光,还有那声声听似不高,实则句句都清晰入耳的指点责骂声。 “哦,还有最后一点,只要你也同意这最后一点,你马上就可以离开公堂。” 东方舞迫不及待地点头,急声道:“请大人你说。” “最后一点嘛!”霍平似乎故意与东方舞唱反调般,东方舞越是着急想要离开公堂,他越是慢条斯理,又是端杯喝水,又是与文书窃窃私语半天,然后,才慢吞吞道:“胭脂是仆,你是主,胭脂属于弱势群体;为了保障她今后的人身安全;你得先在本官这写下保证书,保证你以后不会借故报复。” 弱势群体?人身安全? 天,她又穿越回去了吗? 东方语听罢,顿时被霍平口中吐出这两个现代词给劈得风中凌乱! 惊愕得目瞪口呆中,她几乎忍不住想当堂跑过去揪着霍平的衣领问个明白,你丫丫的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满口现代感的词? 但是……,东方语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环顾了一下身处的环境,目光再扫过胭脂,掠过神色沮丧的东方舞,她那激动得乱七八糟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东方舞显然也被霍平口中那些新鲜的词汇给雷到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想了又想,最后东方舞不得不放弃折磨自己脑袋的蠢事,怔怔望着霍平,问道:“请问大人,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嘿,听不明白吗?”霍平斜着眼睛,凉凉瞥了东方舞一眼,半晌,缓缓道:“你放心,本官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地解释给你听。” 第88章 讨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不过,本官看你倒是急迫得很,那本官就长话短说好了。夹答列晓总而言之,为了胭脂今后的性命安全着想,你今天得在本官这写下一式两份的保证书,以确保她今后不会因为今天的事,遭受到你的报复。” 霍平眯着眼,冷冷打量着她,又道:“假如她今后发生任何意外事故,哪怕是磕断了一根指甲,本官都有可能将它当成是你的挟怨报复,只要她到本官这告,本官一定拿你是问。” 霍平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带温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到时的处罚可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赔点银子,上刑台去道两句歉如此简单了事,本官到时一定按照律法,将你严惩。” 保证书? 任何意外事故都是她挟怨报复? 那胭脂以后在府里岂不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惹了? 难道她堂堂一个大小姐,还要对一个奴婢避让? 将一个奴婢当成东方府的宝贝一样稀罕着?还是像豆腐一样一碰就碎的宝贝? 东方舞想到这些,几乎是立刻咬牙切齿,怒声拒绝:“这保证书,我不写。” “东方舞,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写与不写。”霍平那沉黑的眼底也不见情绪波动,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是扭头对文书表现出请教的神态,问道:“文书,你说说,按照我东晟律法,对奴仆滥用私刑者,若悔过态度良好的话,该怎么处罚?” 文书作势翻了翻公案上那本厚厚的东晟律法,半晌,似乎才找到那个法律条文。 他看了看东方舞,眼神泛出怜悯的神色,又望了望铁面无私的霍平,缓缓道:“大人,按照我东晟律法,若滥用私刑者悔过态度良好的话,可以从轻处罚,只征求得苦主原谅,可以只判罚赔偿银两与公开道歉的方式,弥以消除之前所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 “但是,若滥用私刑者悔过态度恶劣的话。” 文书说到此,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重则可以先判赔偿,然后再对施刑者所滥用的刑罚,同样对其人进行同等的刑罚,以求达到以儆效尤的作用,更借以告诫百姓绝不能滥用私刑的目的。当然,像点天灯这种过于残忍的刑罚方式,原本为我东晟律法所不容,所以,本国律法另有其他刑罚可以代替。” 文书说到这,又低头翻了翻书,然后接着道:“比如若施刑者为女性,可以让她骑木驴;或者钩肠或者选择车裂;这些刑罚带给人*的痛楚程度几乎与点天灯相同,不过看起来可比点天灯好看多了。” 文书每说一句,东方舞的脸色就像那秋日被冷风卷得瑟瑟飘零的落叶一样,一层层摇曳飘浮一寸寸无力斑白。 “大人”东方舞脸色灰白里,连声音也透着虚空没有聚集的浮游感,她努力让自己目光集中在那个官威十足的男人身上,嗫嚅着干涸的嘴唇,艰难道:“这保证书,我写,我马上写。” 霍平斜斜睨着她青灰不定的脸,嘴角无声漫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纸砚笔墨很快有人递了过来,东方舞在霍平那沉压得令人透不过气的眼神里,颤抖着指尖,一字一字按照霍平的意思写了下来;然后签上大名,点了朱砂按上指印。 这一式两份的保证书,其中一份交由大理寺留存;另外一份则交到苦主胭脂手里。 霍平示意文书将保证书收好,又慢吞吞呷了口荼,看着面无人色的东方舞,漫不经心道:“东方舞,现在你可以离开公堂了;本官会派人跟随你回府,让他们取了银两赔偿给杨开与胭脂。至于公开道歉的事,就留在明天正午再进行吧,本官希望休息了一晚上之后,你的身体到时已经大好了。” 东方舞眼神涣散中,木然地点头,然后转身一步一跛地走了出去。 东方语此刻,对这个沉闷正直的大理寺卿霍平,实在满意极了。 这个霍平断案出乎她意外的利落干脆,那判案的手法还够别出心裁,令人惊喜。 随后,霍平果然派了人跟东方舞回府,听说一下就要赔出五千两白银,刚刚不知从什么地方回到府里的夫人姬氏黑着脸,狠狠剜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情不愿地领人到帐房先生处支取了五千两白银作为赔偿。 东方语心里恼怒胭脂的伤势,离开大理寺回到府里,她连与老夫人、夫人虚应客套的心思也没有,径直让人领了银两就回她的绿意苑。 但她才走到前院,立时有人眼尖地瞧见她衣裙那一抹清新的蓝。 而飞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欢声道:“哎呀,东方姑娘,你可算回府了。” “钱公公?”东方语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地挑眉,问道:“钱公公怎么到府里来了?”他们上午还在皇宫里见过呢。 “东方姑娘,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给你宣旨来的。”钱公公说着,拿着那卷轴冲她扬了扬,却瞄了眼四下,随即略略靠近她耳边,低声飞快道:“当然,还顺便给你送赏赐来了。” “多谢钱公公。”少女笑吟吟朝他作了个揖,然后惊讶地眯起眼眸,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闲闲道:“可是圣旨?什么圣旨?该不会是陛下突发奇想,给我来道什么赐婚的圣旨吧?”若是这个,她才不管风非帆是皇帝还是皇母,这圣旨她可没兴趣接。 “不是不是!”钱公公连忙摆手,堆出满面笑容,道:“是御赐你为医圣的圣旨,还是一品的官秩哦!” “咳,东方语接旨……”钱公公神色一正,瞟着有些发愣的少女,将绸黄圣旨展开,缓缓一个字一个字正正经经念了起来。 东方语撇了撇嘴角,无奈双腿一屈,就势垂首跪了下来。她跪了下来,嘴里还在不悦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圣旨?一品医圣?一品医生?一品?我去,这不是说我没品吗?这还叫奖赏……!” 就在她小声嘀咕的时间,钱公公已经将圣旨飞快读完,想来这位公公也深知她讨厌屈膝跪地之事,因而连宣读圣旨也是争分夺秒,速度快得很。 “东方姑娘,快谢恩接旨呀?”钱公公宣读得倒是够快,但他定睛一看,那少女还跪在地上,一脸的心不在焉,神思不知到什么地方游太虚去了。 东方语闻言,回过神来,嘻嘻地笑了笑,随即谢恩站了起来。 东方语对这个忠于皇帝的老太监心里没什么排斥,因此笑眯眯邀请道:“钱公公,要不到我的院子里小坐一会?” “多谢东方姑娘美意,不过,咱家还得赶紧回宫去,陛下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钱公公掀起眼皮,又机警地飞掠了四下一眼,放低声音道:“东方姑娘,这是陛下赏赐的清单,是咱家特意给你多抄了一份;现在那单子就在老夫人手里,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好了,咱家这就回宫了。” “钱公公记得睡前用热水泡泡脚,这样你的血脉就可以畅通,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少女调皮地冲钱公公眨眨眼,微微笑道:“嗯,你慢走。” 送走钱公公,东方语快步走向她阔别多时的绿意苑,对于钱公公特意提醒的赏赐,现在她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这些钱财上面,外面有几间铺子,每月还有风昱的神作压轴,她根本不缺钱。 待处理好胭脂身上的伤势,罗妈妈这才走出来,看着正坐在窗边沉思的少女,有些难过地低低唤了声:“小姐……” “罗妈妈,过来坐吧。”东方语回首,冲罗妈妈招了招手,对于这个妇人,她心里终究有几分不同的情怀,感觉罗妈妈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所以她一般在面对罗妈妈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心防的。2 “哎”罗妈妈见状,也不推辞,她自己也明白若是推辞,便显得她矫情并且会伤了少女那颗玲珑的心。 “罗妈妈不用担心,胭脂会好起来的。”东方语明白,罗妈妈看着她与胭脂一同长大,在罗妈妈眼中,她与胭脂其实就像一对女儿一样。 “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替胭脂那孩子感到惋惜。”罗妈妈略略偏过头,飞快举袖拭去眼角的水珠。 “对了,罗妈妈,夏雪呢?她昨天没有回绿意苑吗?”直到此时,东方语才发觉她一直都没瞧见夏雪的身影。 “没有呀!”罗妈妈讶异抬头,“奴婢以为小姐让她去别的地方办事了……奴婢自从两个月前看见她,直至现在也没再看见她人呢。” 东方语面色略略沉了沉;夏雪昨天明明随着他们大队人马回到帝都;她和墨白他们被宣进宫,但夏雪与成刚他们一般无特殊情况,是不能跟随入宫的,她以为夏雪会先回绿意苑。 但现在……对了,还有威崖那个傻小子……! 不知怎的,东方语突然觉得心底一阵烦燥;一股无名火篷一下无端在心内烧了起来。 东方语正在烦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好,你说你的主子是东方语,我今天就找你的主子评理去。” “姑奶奶,这事跟语姑娘没关系,你别听风就是雨!”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勾唇露出凉凉笑意来,这声音,一个是她亲爱的姑妈;一个是她正伤脑筋不知芳踪的夏雪。 这两人居然搅在了一块,还闹到绿意苑,她跟前来了! 还真是件趣事。 少女唇畔勾着淡然笑意,她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厅里,慢条斯理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在等着! “东方语,你出来。”东方柔的声音高音里还夹着恼怒,那沓杂的脚步声听着越来越近了,“你快看看你的丫环都将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姑奶奶,”夏雪一贯冷淡平静的声音冰冷中似乎透着微微颤抖,听起来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愤怒,“你好歹也尊重一下自己长辈的身份,你怎么能够随便诬蔑别人。” 就在这几句话里,东方柔一手拉着她的好儿子;一手还拽着另外一个人怒气冲冲的人进入到了绿意苑。 东方柔踏入绿意盎然的庭院,一眼看到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正在里面悠然地喝茶看书,连眼皮也没有抬,那悠闲的模样丝毫就没将她这个姑奶奶放在眼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哼!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目无尊长。”东方柔松开手,两脚迈开大步,叉着腰站到了东方语面前。 “呀,这不是姑奶奶吗?”东方语佯装刚刚抬头看见人的样子,那风姿绝世的容颜上,那一片惊讶绝对的货真价实,她眼睛一转,懒洋洋瞟过东方柔那腊黄瘦削营养不良的脸,却是嗔恼道:“怎么姑奶奶来了,你们都没人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到门口去迎接?” 胭脂受伤,是由清荷代替胭脂在旁边侍候。清荷闻言,立时诚惶诚恐跪了下来道:“小姐息怒,实在是奴婢也没得到通报,说姑奶奶今天要来绿意苑。” “哦,原来姑奶奶是突然来访呀,这就难怪了!”她言外之意,就是指责东方柔自己既然作为长辈也不懂礼数,做个不速之客吵吵嚷嚷上门,这又怎能怪得了她不行晚辈之礼呢。 东方柔愕了愕,火气冲天中挑高眉头,一把拉过她的儿子百家旺,指着他的额头,冷冷道:“我也不想突然到这来,不过,你看看你教出来的丫环,她都将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东方语懒懒搁下书籍,抬眸随意瞥了过去,只见被东方柔拉着那男子正目露猥琐之色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略略皱了皱眉,将不悦压在心底,眸光一闪,已看清他额头上那缠得厚厚一层的白色布条,有些许血迹漫染出来。 随即她视线一飘,越过了东方柔母子,落向稍稍后面的两人;一个是不知所踪的夏雪,正满脸愧色垂首站着;另一个便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子威崖,相较于夏雪脸上明显的惭愧之色,这小子倒是满目的不忿与恼怒,不时拿眼角掠过百家旺。 东方语略略点了点头,还好这傻小子虽然憨厚单纯,但总算还机灵,不该他出声的时候,也知道不出来给她添乱。 东方语慢条斯理站了起来,看情形,这些人是特意来给她找事的! 真是片刻清闲也不肯给她。 “清荷”少女站了起来,却是带着恼意看向另外一边,声音透着微微凉意,吩咐道:“姑奶奶怎么说都是长辈,你赶紧给她奉茶去。” “姑奶奶,怠慢了,你请坐。”少女转头,笑吟吟作出请的姿势,眼角透着森寒飞凝了百家旺一眼,冷声道:“表少爷,你也请坐。” “哼!”东方柔重重喷出一声冷哼,当即却是一点也不客气,自恃着长辈的身份,拉着百家旺居然走到上首处才坐下。 “姑奶奶刚才说,是我的丫环打伤了表少爷,嗯,你们且在这休息一下,待我问问他们去。”少女朝夏雪使了个眼色,笑微微道:“如果真是她做的错事,我一定让她给表少爷赔礼道歉,至于表少爷的伤……”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眼眸,凉凉地瞥了百家旺一眼,却是含笑顿住,没有往下说,反而迈步与夏雪走入到了偏厅去。 “语姑娘,对不起!”一入到偏厅,夏雪立时双腿一屈,朝东方语跪了下来,“夏雪给你惹麻烦了,请姑娘责罚。” “夏雪。”少女慢慢转身,敛了一脸微微笑意,明亮眼眸流淌出一丝冰凉,看着跪地的少女,淡淡道:“你先起来吧,先跟我说说姑奶奶他们,是怎么回事。” “语姑娘……!”夏雪眼神里微微挣扎了下,却没有站起来。 东方语见状,干脆伸手将夏雪给扶了起来。 “百家旺的伤真是你弄出来的吗?” “小丫头,这不关夏雪的事,是我……都是我惹的祸……!”威崖终于打破沉默,有些焦急地上前为夏雪开脱。 东方语冷冷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要说话,先改了称呼再说,否则请你闭嘴。” 天天叫她小丫头,这小子脑袋就是不长记性。 威崖愣了愣,显然不太适应东方语冷下脸来的样子;记忆中,他似乎从来就没见过她这般声色俱厉的表情。 “语姑娘,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夏雪见状,心下紧了紧,默默叹了口气,道:“表少爷从赌场出来,无意碰见威崖,你知道威崖他这个人……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暗中让表少爷给盯上了。” 百家旺这个败家子! 东方语心下不屑,动了动眉梢想道:百家旺八成是在赌场输了个精光,出来又正巧碰上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少女心下一凛,百家旺怎么会盯上威崖,这小子身上根本没几个钱。 她眼睛一转,那明亮逼人的眸光定定瞟着威崖,怀疑之色甚显。 夏雪见状,有些恼恨地瞪了威崖一眼,面露愧色道:“语姑娘,威崖他――一入帝都就被人骗进了赌场,赌了一晚上才出来,碰巧运气好,小赢了几把。所以就被表少爷给盯上了。” “表少爷假装跌倒撞了威崖一把,然后就将他身上的银子都顺走了;威崖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发觉身上没了银子,就连他脖子那个饰物也不翼而飞……。” 东方语凉凉睨了威崖一眼,懒洋洋接口道:“所以,他顺理成章的怀疑是百家旺偷了他的东西!” 夏雪点了点头。 这楞小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嗅觉比那猎犬还灵敏。 东方语又道:“后来他就靠着百家旺留下的那点气味,一路追寻到姑奶奶家门口去了?” 夏雪抽了抽嘴角,垂着眼眸又点了点头,目内微微闪出一丝佩服的惊讶:语姑娘的心思果然通透,一点就能推敲出事情的全部。 东方语翻了翻白眼,想也知道,威崖这个楞小子追上百家旺那个败家子会怎么做了。 “威崖,你就这样,在人家家门口前跟他动了手,让他将银子与你的传家宝还给你?”她也不等威崖答话,自顾着又嘿嘿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百家旺一定矢口否认,绝不肯将东西还给你了,结果你就和他扭打起来。” “嗯”少女流丽目光一转,轻飘飘落在夏雪脸上,微笑里含着凉意,慢慢道:“就在那人时候,夏雪你正好找到了那里,然后看见百家旺将威崖欺负得过份,你一时不忿就出手相帮,结果,百家旺就伤到了额头,然后,姑奶奶闻声而出。” “再之后,她便逮着你,一路闹到东方府,向我讨说法,要你赔银子了,对吧?” 少女一口气将所有经过都说完,当即觉得有些嘴唇干涸;夏雪目含愧色,立时上前为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然后淡淡道:“是,事情经过基本上与语姑娘所说的一致;只有一点有些出入,表少爷额头上的伤不是我打的,我当时只是上前拉开威崖,他自己站不稳摔向旁边,然后就硬说是我推的他,害他撞破了头。” 夏雪沉默了一下,道:“之后姑奶奶就出来了,她大概一眼就认出我时常跟随在姑娘身边,所以就吵嚷着要到这找你评理。” 当然,评理是假,乘机讹诈一笔才是真。 东方语勾唇无声笑了笑,忽又问道:“那这小子的东西,你顺回来没有?” 她说顺,是肯定百家旺打死不认帐,绝对不可能将到嘴的肥肉给出来的;她相信以夏雪的身手,要从百家旺身上顺走点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夏雪微微讶异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交给了威崖,道:“姑娘可真厉害,什么一猜都准。” “嘿,我想,你肯定相信威崖这小子的话,那自然会趁着与百家旺近身纠缠的时候,将东西顺手拿回来才对。”少女懒洋洋笑了笑,明亮眼眸里华彩流漾,自生一段韵致风流。 “那语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少女嫣然含笑,眼底飞闪着凉意,“凉拌呗!” 夏雪与威崖对视一眼,半晌,两人很自觉将这句话忽略掉。微微揣着不安的心怀,转身跟着少女走向正厅。 “清荷,怎么不拿些点心出来招呼姑奶奶呢!”少女笑吟吟转出来,现身便嗔怪清荷。 清荷在她的眼色里,配合道:“是奴婢招呼不周,请姑奶奶恕罪,奴婢这就下去让人端些点心上来。” 清荷才转身出去一会,眨眼又折回来道:“小姐,老夫人过来了。” “老夫人吗?”少女低低重复了一句,明亮眼眸里流转出三分玩味的笑意来。 “快快有请啊!”少女笑意嫣然里,明亮眼眸光芒闪动,流转出几分动人的媚与艳。 “哼,我以为你都已经不记得还有我这个老太婆了。”冷冷透寒的厌恶声里,老夫人柱着她那标志性的拐杖缓缓走进了绿意苑。 东方语无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想忘记,可你不是哪热闹往哪凑,不允许她忘记吗? “老夫人你请坐!”东方语索性忽略老夫人那声极度不满的调调,懒洋洋比出请的姿势,无甚诚意地来上这么一句。 老夫人翻着阴冷的眼神,阴晴难测地剜了少女一眼,低低喷着冷哼,便走到上首准备坐下;东方柔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将首座让了出来,一边扶着老太太一边小声叮咛道:“娘,你慢点。” 东方语在旁边看着,懒懒勾唇无声笑了笑,垂下眼眸里,淡淡流转出几分讽刺之色来;东方柔想要老太太为她撑腰,这会倒是懂得卖乖讨好表现孝顺了。 老夫人坐了下来,两眼一抬,冰冷的眼神便似两道带刺的冰芒一样射落东方语身上,道:“我听说你底下的丫环打伤了家旺,是不是?” “外祖母”百家旺见势,终于到了他表现的机会,立刻哭丧着脸奔了过来,蹲着身体,伏在老太太腿上,含着痛楚,一脸凄凉道:“就是那个叫夏雪的贱婢将我打伤的,你要为家旺主持公道啊!” 东方语看了看,既然首座与上首都被老夫人这对母女给占了,反而她这个绿意苑的主人被扫到了角落;她扬了扬眉梢,唇畔慢慢噙出一抹森寒笑意,遂即也不坐了,直接就在厅中间抱臂站定,看了看那作势捏着鼻子装出哭腔的败家子。 眼底不可觉地闪过一抹不耐烦来。 不就是想乘机讹诈她一笔银两么? “家旺,如果这事是真的,外祖母一定不会纵容她;就算她是我的亲孙女也一样!”老夫人在柔声安慰百家旺,却拿眼角阴冷地睨掠着东方语。 东方语实在没心情看他们在这演戏,挑了挑眉,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懒洋洋道:“表少爷一口一句我的丫环打伤了你;你倒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将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来啊,我的丫环为什么会打你?她又是怎么伤的你?” 百家旺闻言站了起来,拿袖子抹了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目光转落在明媚动人风姿绝世的容颜时,一双混浊的黄眼忍不住当即又露出那种令人恶心的猥琐之色来。 半晌,他的目光才勉强自东方语身上转开,却是抬手往夏雪一指,粗声道:“她诬赖我偷了旁边那小子的什么东西,见面就对我动手,她会武功,我不是她的对手,她一下就把我给放倒了,我的额头就是被她推倒才撞伤的。” 东方语目光凉凉地转了转,看了一眼眼神透着气愤的夏雪,忽然道:“既然是这样,那确实是我的丫环不对了。” “表少爷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偷别人东西呢!” 百家旺听着少女凉凉的语气,脸色不知怎的竟莫名一红。 那老夫人沉沉扫了东方语与夏雪一眼,目光凝在百家旺那缠绕了层层白布的额头上,冷冷道:“这不是明显着呢,就是你的丫环夏雪诬赖家旺。” “好吧,既然是我的丫环做错了,那表少爷额头上的伤……我代她出医药费。” “语姑娘……”夏雪闻言,一时怔了怔,忍不住低低唤了她一声。 威崖见状,愣了一下,也瞪大眼睛,道:“小……语姑娘,这事明明不是……” “好了!”东方语目光一转,霎时带出一股冰冷骇人的神色掠过夏雪与威崖脸上,转头,又笑吟吟道:“这样吧,清荷,你进去拿五百两银子出来。” “老夫人,姑奶奶,你看,这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代夏雪赔给表少爷了,一定得找大夫给表少爷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毕竟这伤是在脑袋上呢。” 老夫人与东方柔,还有那个一脸浮肿明显纵欲过度的败家子百家旺,三人默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银子来得实在太容易了。 可是……这五百两,怎么说也太少了! 三人三双眼三颗心,却有着同样的心思。 沉默了一下之后,老夫人作为代表沉沉开口了,她盯着少女容颜绝世的脸,冷然道:“哼,你也知道家旺伤在脑袋上,这五百两银子你当是打发叫化子呢!” 嫌少? 少女冷冷嗤笑一声,明亮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意料中的反应。 “老夫人”东方语一直站着,占着高度的绝对优势睥睨着那个一直想以阴冷眼神压住她的老太太,却是双目明光闪动,流露出恭敬的神色来,“你也知道我的月银不过十几两而已,这五百两银子可是孙女我全部的家当了。” 老夫人闻言,咧开干瘪的嘴唇,冷冷笑道:“你蒙谁呢?老身可听说你在铜化大街开了间古董店,随随便便一件古董赚的银子都不止五百两了。” “老夫人说的是那间古香斋吗?”少女作出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你可真是高瞧我了,你想想我从哪来的本钱呢?绿意苑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变成纸钱飞了;眼下你们看见的,可都是是六殿下与白世子后来送来的,看着是值钱,可它不能变卖成钱啊。” “老夫人怕是被人给误导了;古香斋――那可是六殿下的东西,我那敢觑觎啊!” 少女垂下眼眸,敛了明媚笑意,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老夫人,还有姑奶奶,小语手头里还真是连五百两都难以拿出来呢;可这――我不是看在表少爷是亲戚的份上,夏雪这丫头又……,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就是拿了我头上这些首饰去变卖,我也一定变出这五百两来,好歹不能让表少爷将来落个脑残的什么毛病啊!” 夏雪连忙扭头,无声抽了抽嘴角,语姑娘这嘴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损人。 脑残? 夏雪暗地摇了摇头,她看这个表少爷还真是个脑残的主!当然还是这位老太太与姑奶奶一齐纵容出来的毛病。 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谁有那么多银子给他败;偏偏这姑奶奶还一味纵容着他,由着他败家也就算了,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多少年了,一直被底下爬上来的小妾压得死死的,一点当家主母的威势也没有,这才需要经常回娘家乞钱渡日。 夏雪淡淡瞥了眼笑意嫣然的少女,忽地又想起一件往事来。 刚才语姑娘说绿意苑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变成纸钱飞了……。这不是明着骂那些在最初进入绿意苑将值钱东西哄抢的人是鬼了,这些人里面,她记得就有老夫人与夫人……。 对了……胭脂呢?夏雪想起这件由胭脂数给她听的往事,这才注意到,她回到绿意苑一直都没有看见胭脂。 就在夏雪念头百转里,那老夫人冷冷扫着东方语,沉着声音冷笑道:“少在这跟我哭穷,我不管你怎么卖怎么凑,总之你得代你的丫环赔这个数给家旺,否则老身绝不答应。” 她说着,朝东方语伸了巴掌出来。 五根指头? 五千两? 东方语淡淡瞥过那五指又老又皱又干的手指,绛红如朱的唇瓣忽地漾出明艳惊绝的笑容来。 “姑奶奶,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嫌五百两太少?要小语变出这五千还是五万两来?” 东方柔对上少女那明亮惊人的眼眸,有些心虚地转了头,看了眼老夫人。 半晌,露出心虚的僵硬表情来,极力镇定的声音明显透着忐忑不安,道:“这个……” “小语!”老夫人见状,立时递了个眼神过来,却一下就打断了东方柔那未竟之语,接口道:“你明明就有钱,为什么这么吝啬,拿多点钱出来又怎么了,她可是你亲姑姑,家旺也是你亲表哥;再说,这事说轻了,就是赔钱了事,若是说重了,将你的丫环拉到官府去,到时她还得吃苦头又得赔钱。” 这就是指桑骂槐,说她不知好歹了! 少女表情始终淡淡,那绝世容颜上一直泛着明媚惊艳的笑意,她淡淡瞥了眼东方柔那腊黄瘦削的脸,又瞥过百家旺那浮肿混浊的面容,再从从容容落转在老太太干瘪皱纹横生的老脸上。 她缓缓地眨着眼睛,慢悠悠道:“老夫人,姑奶奶,这钱,要赔!但是――我只能赔五百两,若是你们嫌少的话,那要告官拉人还是怎么的,请便!” “哼,反正这个数目我绝对不能接受。”老夫人将脸一横,那双昏沉的老眼便立即飞出阴厉的眼风直杀少女笑意晏晏的面门。 “哦,想来姑奶奶也是这个意思了!”东方语懒洋洋拍了拍手背,转头看向夏雪,慢吞吞问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刚才只听了表少爷的一面之词就定了夏雪你的过错;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夏雪,你也把事实的真相摆在这说说,好歹听全了,我才知道这银子赔得值不值呀!” “语姑娘”夏雪垂着眼睑,配合着露出委屈的表情,拿眼角畏缩地瞟了老夫人一眼,道:“事实上,表少爷确实偷了威崖的东西,不信你让人搜搜表少爷。” 夏雪说着,缓缓走到百家旺旁边,认真地朝他那渗着血迹的额头处看了看,忽而指着他,缓缓道:“至于他额头的伤,那完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夏雪淡淡睨了百家旺一眼,小声道:“那是他自己故意撞到石头上给撞出来的……” “哦?事情是这样吗?老夫人,姑奶奶,你看,她的说词与表少爷的有出入啊!” 少女两手一摊,眨着明光逼人的眼睛,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东方柔与百家旺对望一眼,她又扭头望了望老夫人,才缓缓道:“小语,你的丫环一直坚持说家旺偷了那个小子的东西,那请问家旺偷的是什么东西?” 百家旺斜眼一掀,傲然嘿嘿冷笑道:“就是,我偷了你什么东西呀?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你就是污蔑我,到时你也要赔银子给本少爷。” “你明明偷了我的东陵翡翠,你还想抵赖。” 威崖气愤地跳出来,指着百家旺大声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诉这里所有人,我的东陵翡翠它是一块两指大的翠绿色棱状的坠饰,中间还篆刻着一个原字,那块东陵翡翠用一条由十股冰蚕丝织成的链子串连着,原本戴在我脖子上,就是你撞了我一下,然后它就不见了。”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百家旺拽得跟个二万五似的,斜着眼睛瞟了威崖一下,又是指手又是动脚的嗤笑道:“他自己丢了东西,居然因为我曾经无意撞了他一下,他就赖到我头上,有这种道理吗?” “表少爷”东方语懒洋洋抬眸,明亮眼光一转,自他脸上缓缓扫落,直至老夫人脸上才微微凝下来,“你说你没有偷,他坚持说是你偷了他的东陵翡翠,不如你在这当着大家的面搜搜,好证实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百家旺眯起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东方语媚光艳绝的面容,嘿嘿笑道:“看在表妹你的面子上,搜就搜,不过你可得看仔细了,要是搜不出来,可别再污蔑我。” 东方语笑吟吟点头,道:“这是一定。只要表少爷你当场搜过了,以后谁也不能再说你什么。” ------题外话------ 搜没搜出来呢? 人家早就藏到自家去了。 真的假的? 赔钱赔钱! 第89章 冤家路窄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老夫人与东方柔默然对望了一个眼,她们都觉得东方语那笃定的眼神与从容的语气有问题,但——她们一致将视线投落到百家旺身上,那件什么东陵翡翠肯定不在他身上。夹答列晓 “那表妹不会是让这小子过来搜我的身吧?”百家旺想了想,忽又道:“就是他污蔑我的,要搜也不能由他搜。” 他眼睛一转,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凝定少女绝世姿容不动,嘿嘿笑道:“不如表妹你亲自来搜好了,我保证配合。” 东方语垂下眼眸里,那长睫掩映下眼神变幻中飞快闪过一抹冰凉。 她微微昂起头,看着百家旺嫣然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相信表少爷的为人,你就站在这里,自己动手搜就行了,当然,为表公平起见,你得脱了外衫才行。” “脱外衫吗?”百家旺嘿嘿笑道:“好,那我脱了。” 他色眯眯的眼睛一直不动地盯着东方语,说罢,两手开始去解衣襟,但是,就在他抖动衣袖的时候,忽然从袖囊里掉出一样东西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被这响声吸引了过去。 威崖一看,顿时眼睛都发直了。 随即他大步跨到百家旺身边,指着地上,刚才自百家旺袖里掉出来的东西,大声愤怒道:“你还说你没偷,你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丢失的东陵翡翠。” 威崖说罢,弯腰就将那东陵翡翠给捡了起来,一边用袖子擦拭,一边像呵护什么宝贝似的,将那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半晌,在众人惊愕的眼神里,愤声道:“你们看看,这翡翠正中是不是篆刻了一个原字?你们再仔细看看,这条串连翡翠的绳子是不是用十股冰蚕丝织成的链子?” 他疾声质问里,又朝前腾腾跨了两步,直接指着节节后退完全没有气势的百家旺,怒骂道:“你这个可恶的窃贼,你还敢说我的东西不是你偷的!” 威崖指着百家旺的鼻子大骂,老夫人与东方柔都在这莫名的变故里惊呆了,愣是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我……我……”赃物直接从他身上掉出来,百家旺当场闹了个灰头土脸,刚才那趾高气昂的气焰顿时没了,气势更是输了威崖一大截。 夏雪见状,连忙走过来劝道:“威崖,你别这样,老夫人与姑奶奶都在看着呢,虽说这东西真是表少爷拿了去,但现在东西你也找回来了,那咱们看在姑***面子上,这事就不计较了……” “不计较?怎么能不计较?”威崖愤怒地瞪大眼珠,气愤得失手推了夏雪一下。“他刚才还一直声称是我污蔑他,还要我赔他钱,还死不承认!哼,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夏雪被威崖这一推,猝不及防之余,脚下一个跄踉,她为了稳住身形,不得不迅速后退了两步,但这一后退,可巧不巧的撞到了,原本站在威崖对面败退的百家旺。 这一撞虽然力道不重,但她为了保持微倾的身体能够平衡,手无意在空中挥了那么几下,这挥动当中,她的手肘又“不小心”地擦过百家旺那用层层白布缠包得密密实实的额头。 “哎呀!”百家旺突然一声惊叫,顿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立即似密箭般“嗖嗖”集中到他身上去。 只见他半倾着身体,正手忙脚乱伸手去抓那原本缠在他额头的,却在夏雪这无意一撞之下滑落的层层白布。 可惜这时已经迟了。 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他左手极力掩饰的,原本该受了伤的额头。没了厚厚的白布做遮掩,那里光洁平整,别说是流血的伤口,就是连个肿包也没有,更甚至再近前一点细看,根本连个红印也没有。 哪里来的受伤,哪里来的伤重到流血不止! 全都是缠着白布来做障眼法,欺骗别人眼球而已! 东方语这一刻忽然扬唇微微笑了起来,她那笑意明媚,眼神清亮,令人见之忘我。 美,惊人心魄的绝色;艳,令人神魂颠倒的媚。 所有人都在这样惊华艳绝的笑容里看傻了眼,看晕了眼。 少女笑靥如花里,施施然走过去,扶起了夏雪,之后还伸出雪白纤柔的手递近百家旺眼前;不过,在百家旺甜滋滋,美得晕头转向里,她却忽地抬起葱白修长纤指,轻轻指着百家旺那光洁得可以做镜子的额头。 笑吟吟勾唇,慢悠悠道:“表少爷,看来你不但偷了威崖的东陵翡翠,连这个令人心疼的伤口也是作假的;真是可惜了。” 少女说到这,幽幽地叹了口气,懒懒挑了挑眉,道:“老夫人,姑奶奶,你们看,这事该怎么算呢?唉,我也觉得不好办那!” 老夫人与东方柔的脸色都在她这一声叹息里变了又变,那脸上一瞬染上无限尴尬之色。 他们今天真可谓贼喊捉喊,颜面丢大了去。 看着老夫人与东方柔齐齐黑里泛红的脸色,少女心情愉悦无比,绝世容颜上还作出为难的表情,幽幽叹息道:“哎,我看不如这样好了,看在大家亲戚一场,我代表夏雪他们呢,也不追究表少爷偷窃之后再来这想要骗取医药费的事了,出了门口,大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样,过去了就算了。” “嗯,说起来,我还真是觉得有些乏了呢。” “老夫人,姑奶奶,你们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老夫人垂着眼皮,压抑下心头那股被小辈轻视的怒气;有些怨怒地瞟了百家旺一眼;却是不吭声。东方柔见状,只得硬挤出一丝笑容,讪讪应道:“这事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小语既然不计较,那我们这就告辞了。”东方柔说着,像是椅子上有什么针刺屁股一样,跳着站了起来。 “看来姑奶奶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告辞?告辞好啊!”少女笑吟吟侧身,作出欢送的姿势,道:“老夫人慢走;姑奶奶慢走;表少爷慢走,请恕小语异常困乏,这就不远送了。” 百家旺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如丧家犬般灰溜溜夹着尾巴,低着头埋着脸走在了最前面冲出绿意苑去。老夫人还想摆摆架子,沉沉地扫了东方语一眼,甩着袖子重重哼了一声,才柱着拐杖走了。 夏雪待他们走后,立时惊奇问道:“语姑娘,你是怎么看出表少爷假装受伤的?” “这还不简单。”少女懒洋洋撇了撇嘴角,眼睛一转,朝那边地上百家旺跌落之后,忘记带走的白布呶了呶嘴,闲闲道:“你自己拿那个布条看一看就明白了。” 夏雪闻言,立即过去拿了那布条起来认真看了一会,道:“难道这上面的血迹并非人血?” 东方语笑眯眯转了转眼睛,流丽目光随即漾出一室明媚亮色来,“除了这些血迹不是人血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破绽,你注意看了没有?” “还有?”夏雪困惑地低头,又仔细看了一会,“我倒是没看出还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你看看这血迹漫染的均匀浓淡程度,是不是觉得很怪异?”少女随意指了指那点点血迹洒染的布条,凉凉道:“你说一个人受伤,布条绑在受伤的部位上面,什么地方的血迹最浓最鲜?” 夏雪眼神一亮,心里顿时茅塞顿开,声音透寒道:“当然是最接近伤口的位置血迹最浓最鲜。” “这就对了。”东方语笑微微地指了指那白布条,漫不经心道:“可你看这布条,现在它的形状就是刚才百家旺缠在额头时的形状,可是它最外层的血迹,反而最集中最浓艳,这不是反过来了吗?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东方语扔了那布条,轻轻嗤笑道:“这说明这上面的血迹根本就不是从什么伤口渗出来的,而是人为在外面涂上去的。” 夏雪由衷佩服道:“语姑娘真是心细如发,这么一点细节都让你注意到了。当时在他家门口纠缠时,姑奶奶出来后,就与表少爷进去包扎了伤口之后再缠着我闹到这来的,没想到……。” 夏雪低低一声冷哼,继而微微笑道:“我还以为语姑娘之前真想给他们银子呢,原来你早有对策,怎么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承诺给他们银子,不过将他们当猴耍,逗逗他们开心而已。 “这件事,夏雪你可说错了,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给他们银子,我不想看到他们,只想散点银子息事宁人;怪只怪他们太贪婪了,我好心救济,他们倒是将我当冤大头了,真是狮子大开口,居然敢跟我要五千两!” 东方语说着,垂下眼眸冷冷一笑,嗤声道:“也真亏他们敢开口;既然他们贪得无厌,那我就干脆连一分都不给!让他们回去后悔得撞墙去。夹答列晓” 少女晏晏笑意里,明亮眼眸尽是一片冰凉的色彩。 夏雪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语姑娘,胭脂她人呢?我怎么一直没看见她,就连罗妈妈人也不见?” 听到胭脂的名字;东方语心下沉了沉,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淡淡看了眼夏雪,明亮眼眸里居然流漾出一分伤感来。 良久,她才幽幽道:“她们都在房间里面,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夏雪看见她心疼伤感的神色,心下蓦地一紧,随即迈步往里室走去。 半晌,她满脸震惊从里面悄然退了出来,难过地看着东方语,低声问道:“语姑娘,胭脂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东方语回头瞟了眼罗妈妈,缓缓道:“具体情形,让罗妈妈跟你说吧,我先进去看看胭脂。” 罗妈妈神色复杂地看着东方语纤瘦的背影,默默地走到夏雪身边,眯起双眼,开始小声慢慢讲述事情的经过。 了解到胭脂出事的事发始末,夏雪完全沉默了。 她深深地朝里面望了一眼,突然转身缓缓往外走,一直走到前院的空地上,才停了下来。 在罗妈妈惊愕的眼神里,慢慢地放软双膝跪了下来。 “语姑娘,对不起……胭脂,对不起……!” 威崖看见夏雪那一向平静的眼睛里充满了内疚自责与痛苦,一时愣愣傻住,半晌,似乎才想通什么,便也跟着走到外面,在夏雪旁边缓缓跪了下来。 罗妈妈见状,心下觉得堵堵的,立时又难受又伤感走了出去,伸手就要扶夏雪起来,“夏雪,你快起来吧,小姐她并不怪你……” 夏雪轻轻拔开罗妈妈搀扶的手,缓缓道:“她可以不怪我,可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你就让我跪吧。” 罗妈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话到舌边,她看着夏雪那平静却冰冷的脸色,又将劝慰的话给吞了回去。接着,她转身幽幽吐出一声长长叹息,那叹息声随风飘荡到夏雪耳边,在她心里无形又荡起了一层层看不清的涟漪,那波纹层叠里飞快织就一张密密的网,将夏雪网在其中越缠越紧。 “小姐,你出去劝夏雪起来吧。”罗妈妈看见东方语自胭脂的房间走出来,叹息里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夏雪,“胭脂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她用不着惩罚自己。” 东方语只是淡淡地看了外面那并排而跪的少年男女一眼,随即漫不经心道:“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的内心好过些;就让她跪着吧,等她过了自己内心那关,她自然就会起来了。” 她说着,悄然掠了眼那楞头楞脑的威崖,缓缓道:“至于那个楞小子,你去跟他说,就说这里不方便留他,让他出去找墨白,墨白会安排他的。” 罗妈妈略感惊讶地抬眸看着少女,问道:“小姐为什么不亲自跟他说?” 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垂下眼眸,无声叹了口气,道:“他看见我,也会跟夏雪一样内疚不安;还不如让你去说,就让他以为我生他的气,要将他赶出去好了。” 少女淡淡又瞟了一眼,那个长着一双大眼睛有一口令她妒忌白牙的楞小子,凉凉道:“他生性太过憨厚,该出去多磨炼磨炼。” 其实还有一层她没有说出来,夏雪既然会因为担心这个小子而找寻了一夜,那说明这个小子这一路上确实对夏雪用了不少心思,也许夏雪现在还不知道,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但是,威崖这种性格,谁都能将他骗得团团转,只适合在欢乐谷那种避世的地方里隐居,如果将来夏雪……。 “嗯,罗妈妈,你就按我说的告诉他吧。” 罗妈妈默默看了脸色憔悴的少女一眼,掩起眼里的心疼,转身走了出去。威崖一听这话,径直愣了半晌不吱声;就在罗妈妈以为他不肯出去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对着里面他看不见的东方语朗声道:“小……语姑娘,我这就出去,以后夏雪就拜托你了。” “当然,我还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找到让胭脂姑娘恢复容貌的东西。” 东方语闻言挑了挑眉,怔了一下,随即往外走了出去,但威崖已经转身离开绿意苑了。 “夏雪,你跟他说了什么?”东方语看着那已经消失在绿意苑大门外的身影,懒懒倚着门框,看定夏雪,淡淡道:“相信罗妈妈已经跟你说过,胭脂脸上的烧伤——根本没有任何药物可以令她恢复如初,你该不会怀疑我的医术吧?” “语姑娘……”夏雪低着头,不忍看少女憔悴的容颜,慢慢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将我的脸换给胭脂。” “威崖他——只是自责,我并没有对他说什么。” 少女静静地点了点头。 转身,在风里落下一声淡若无痕的叹息。如果换在现代,胭脂的脸可以通过植皮手术来恢复,但现在这里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那种条件,她就算有再好的技术也没有用。 希望胭脂醒来后不会太介意这件事。 三天后,夏雪慢慢站了起来,活动着僵硬得麻木的双腿,一步步往屋内走去。胭脂也在药物作用下,沉睡了三天,这长长一觉醒来,她看见东方语,虽然也有些激动,但那神情却比之前平静了很多,因她声带受损,眼前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而对于她脸上的伤,东方语衡量良久,决定还是将实情告诉她;从此之后,胭脂那张圆圆的脸,笑容明显少了,就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眼神里也透着自卑与落寞。 看得东方语与夏雪心头俱不是滋味;而罗妈妈看在眼里,对胭脂也就更加怜惜了。 这一天,东方语终于有心思想起皇帝那些赏赐来;但她想了想,并不急着向夫人要回那些赏赐,反而突然决定要出府。 “语姑娘,这是要去哪呢?”夏雪看着少女急匆匆的样子,一时忍不住有些困惑问道。 东方语仍在闷头走路,不过却轻声答道:“古香斋。” 夏雪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你这是打算亲自去盘查业绩?” “不。”少女略略回首,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是去拜师。” “拜师?” 就在夏雪困惑里,她们已经到了古香斋门前。 东方语微微含笑,却是不语。 古香斋的大掌柜一看见她,立时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这个古香斋正式的大东家,可难得在古香斋露一次面,大掌柜禁不住在心下猜测她的目的。 “掌柜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嗯,你只需向我介绍几个鉴别行家,让我跟着在旁边学习一下就行。” 大掌柜看着笑意微微的少女,一时有些失神,问道:“姑娘你这是?” “没什么。”东方语懒洋洋勾唇笑了笑,“我就是闲来无事,想到这来学习一下怎么鉴别古董玉器金银首饰的真假。” 夏雪在一旁听着,露出释然的神情来,原来语姑娘说的拜师,是这个意思。 可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要学习鉴别古董玉器金银首饰呢? 大掌柜闻言,愕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可疑的不悦来。 东方语是何等敏锐的人物,她眼角一掠便明白大掌柜的不悦从何而来。 她想了想,流露出坦然的神色定定看着大掌柜,诚恳道:“掌柜,我就是知道咱们这里的师傅眼睛最厉害,才来这学习,我学习鉴定之法,绝不是将来用在古香斋这里,你大可以放心,这里还是你说了算,我嘛自有妙用。” “姑娘多虑了。”大掌柜惊愕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恢复镇定自若,恭谨道:“请姑娘到雅间稍坐,我马上安排人手到里面向你讲解。” “这会不会影响他们工作?”东方语有些顾忌地看着掌柜。 大掌柜道:“不会的,姑娘你放心,我们这里人手充足,况且现在顾客还少。” 东方语想了想,觉得在外面跟着师傅学习也不好,遂即便点头,走进雅间内室去。 辰时过后,古香斋的顾客逐渐多了起来。 在这些顾客里,其中有一位顾客,是个脸颊上有两个酒窝、长相十分甜美的少女,裙摆上缀满了铃铛,她每行走一步,那铃铛但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这位姑娘,请问你想要买什么?玉器还是……?” “我要字画。”少女微微含笑看着伙计,道:“我听说六殿下风昱的真迹只有你这家店铺才能买得到。” “姑娘你想要他的字画呀,这个……”店伙计露出为难的表情。 “怎么?没得卖?”少女略略有些失望地看着伙计,“可是我听别人介绍,就是你这里的古香斋才出售他的字画。” “有是有……”店伙计犹豫着,半晌,为难道:“如果你不急着要的话,等等还是有的。” “等?等等就有是什么意思?”少女蓦然皱眉,口气难掩焦急与失望。“难道现在没有吗?” “姑娘。”店伙计陪着笑,道:“你既然指名要六殿下的字画,那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字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得到的;他一个月才作那么一张画,这个有很多人排队的……你看,你若是想要,又还能等的话,你就得再等十个月之后再来;因为接下来的十个月,在你之前,都已经有顾客付了定金等着了。” “要等十个月?”少女失望里声音有些失控地高了起来。 那她爹爹都快过第二年的生辰了。 店伙计两手一摊,客气陪笑道:“这个……小的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殿下,而且还是每月只供一张画作的殿下,他就是想要赚多点钱也不能啊! 少女露出极度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轻声道:“嗯,那我自己随意再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店伙计只得继续陪笑道:“好的,姑娘你请便,若有什么需要,你叫唤一声,小的马上过来。” “小旬子,愁眉苦脸干什么呢?”就在店伙计摇头叹气转身的时候,不期然差点撞上一堵高大结实的人墙。 店伙计闻言,惊喜交加地抬头一望,顿时喜出望外欢声道:“公子,是你来了。” “小旬子,今天见到我如此高兴,难道你刚才碰上什么好事了?”那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家伙朝伙计眨眨眼,俯下头,低声道:“嗯,老实说,刚才是不是被哪家的姑娘看上了?” “公子!”店伙计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似乎从来就没正形的主子,瞟了那边心不在焉的甜美少女一眼,道:“是有姑娘看上了;不过她看上的人不是小的,而是公子你——” “哦?看上我?”风昱俊脸上挂着一贯的邪肆笑容,慵懒地挑了挑眉,眨着那双勾魂的桃花眼,微笑道:“姑娘在哪?她看上我——什么呢?” “嘿嘿,公子你看——”小旬子往那长相甜美、走动便带响铃铛的少女望了过去,“她就在那呢!” 风昱随着小旬子的手势往货柜左侧望过去,那少女似乎感应到般,也在同一时间抬起头,往他这边瞥了过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 那少女不悦地皱了皱眉,冷然道:“是你!” 风昱抱着双臂,微昂着头,嘿嘿冷笑道:“嘿,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店伙计见状,一时懵了。“你们认识?” 风昱与那少女两两同时对望了一眼,两双眼睛几乎同时迸出激撞的火花。两人又几乎同时扭开头,齐声道:“不认识!” “对”风昱斜着眼睛,凉凉地瞟着那少女,道:“谁要认识那种拿辣椒粉对付你座骑的人。”想起那天吃瘪的事,风昱心里就极度不痛快,他的闪电到现在,只要闻到一点点刺激的气味都会激动狂燥不安,好几次都差点将他摔下马来。 这在以前,根本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还真宁愿从来就没遇上这个女子。 少女淡淡笑了笑,盯着他邪肆的俊脸,也漫声道:“是呀,谁要认识那种没风度没人品还自命风流的纨绔子弟。” 店伙计望着两人突然隔空交火,一时惊愕得不会反应了。 就在这时,有个风姿卓绝的少女穿过纱幔,挑开雅间内室的珠帘,施施然含笑自里面走了出来。 她距那脸颊上有一双酒窝的甜美少女较近,方一出来,抬眼便看见那少女,顿时欢喜流漾,欢快唤道:“西岭?真的是你呀。” 那盈动如精灵的蓝色衣裳自门帘处施施而行,风昱只一眼便看到了,无奈那人却先看见了另外一个令他讨厌的人。 “语丫头,你今天怎么也来了?”似乎是怕东方语听不到他的叫声般;那清冽的声音听着比平时高了几倍。 东方语闻言,忍不住当即挑眉望了过去,怔了一下,随即眨着明亮眼眸,露出明媚笑意,笑嘻嘻道:“是你呀,你今天来交货了?” 说着,她眼睛转了转,那意味不明的眸光自那长相甜美的段西岭转到了风流倜傥的风昱身上。 嗯,她刚才似乎听到段西岭说要买风昱的画呢? 这两人刚才还充满火药味在这上演舌战呢! 她那流丽明华如锦的目光一直在两人脸上瞟来瞟去,嘴角处还隐隐透出阴诡奸诈的笑意。 风昱见状,立时警剔跳开几步,小心翼翼道:“语丫头,你可别将什么歪主意打到我身上。” “小语,你们认识?”段西岭拿眼角打量了风昱一眼,随即转头凝定笑意微微的少女,问道:“他是谁?” 东方语笑眯眯地瞟了瞟那个眨着勾魂桃花眼的家伙,笑意深长道:“嗯,认识,我认识他都好几百年了;不过你不用管他是谁,反正他就是个有点小毛病的家伙,不过他虽然有点小毛病,为人嘛还是挺可爱的。” “还有”少女笑吟吟瞟了瞟风昱,回首,对段西岭神秘兮兮道:“我可以跟你保证,他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段西岭一时有些云里雾里看着东方语,这个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沉默了一下,只得微微含笑,转了话题道:“小语,你也来这里买东西?可是看中了?” “说起这个……”东方语又扭头,不怀好意地瞟了风昱一眼,笑吟吟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倒是你,我刚才在里头听说你要买某个人的字画,对吧?是你想买那个人的字画珍藏吗?” 段西岭摇了摇头,声音含着淡淡失望道:“不瞒你说,我想买六殿下的字画,是因为我爹爹一直很喜欢他的字画;而我爹爹的寿辰就快到了,我才想……。” “谁知道这儿的伙计说,想要买到那个人的字画还得排队,等十个月以后。”段西岭说着,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东方语托着下巴,笑得跟只狐狸似的,目光闪亮闪亮地瞟着风昱,“西岭,你等一下。” 嘿嘿,她就是那支神来之笔的主人,西岭想要幅字画,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她笑眯眯走近风昱,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喂,你听到没有,你的粉丝想要买你的画,你是不是……?” 风昱闻着少女身上自然散发的少女馨香,略略低头垂眸迎上她闪亮魅人的眼神,心,没来的一阵欢喜一阵激荡,又一阵揪痛。 “粉丝?” “咳咳……”少女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装模作样轻咳了几声,瞄了四下一眼,干脆轻轻拉着他衣衫,道:“你跟我到里面来一下。” 风昱看着少女那笑意嫣然的容颜,凝视她明媚风华层叠的眼眸,心不知怎的就觉得甜蜜而柔软,又在这一阵甜蜜里夹杂着莫名的疼痛感。 他轻轻摇了摇头,长睫低垂的桃花眼底里,流闪着浅浅无奈的怜意,却是顺着她的动作,迈步往雅间内室走去。 进入内室,东方语立时露出讨好的笑容,闪着明亮逼人的眼睛,凝定风昱,娇声道:“你刚才也听见了,外面那个姑娘段西岭,她曾经在我初进皇宫惹了一身麻烦的时候,帮过我,现在人家想要买一幅你的字画以尽孝心,你不看僧面佛面……嗯,就勉强作一幅给她吧?” 风昱露出凉凉的神情,抱着双臂,懒洋洋地睨着她,漫不经心道:“语丫头,我记得我当初签下的契约中写明,每个月我只供画作一幅。” 他说着,还伸出一根指头在少女眼前晃了晃,眼底流泻着嘻皮笑脸的神色,凉凉道:“是一幅!” “还是一幅画,不包括字哦!” “风昱!”少女瞥了在眼前晃的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眼,忽地张开嘴巴,头一凑就往那根手指咬去。风昱哪料她突然有此一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成了她血红大口的盘中餐。 半晌,痛感袭来,他才惊愕地吪起牙齿,皱着眉头,又恼又痛中,冲那露着满脸洋洋得意之色的少女低吼道:“语丫头,你是属狗的呀!” 少女看着他那白皙手指多了一圈清晰的齿痕,还渗出淡淡血迹来,顿时乐得眯起眉眼露出森森白牙,却语气寒凉道:“谁让你拿手指在我眼前晃的。” 风昱俊脸上邪肆张扬的笑意就此顿住,盯着自己渗血的手指,一时神思恍惚在发呆。 “还有,你到底画不画?”少女忽地凑近他下巴,闪着明亮清澈如明丽流锦的眼眸,笑意嫣然凝定他勾魂眼眸,露出十分怀疑的眼神,凉凉道:“你该不会跟她有什么过节吧?” “喂,就算你跟她有什么过节,你就不能暂时将以前的事摆下不提,先作幅画给她!”她笑眯眯说着,也不管风昱答不答应,又道:“你不是那么小气巴拉的人吧?你可是皇子哎!” 少女笑嘻嘻地左看右瞄,还作势伸出嫩白细致的手掌,拍拍他胸口,懒洋洋道:“身为皇子的六殿下不是最应该胸襟博大,慈悲为怀,以满足他人需求,以帮助他人为乐吗?” 风昱闻言,瞪大眼珠,腾腾倒退几步,定睛盯着少女笑意如花的容颜,咬牙道:“语丫头,我是个凡人,不是佛,什么慈悲为怀,助人为乐,你都没有问问她之前对我做过什么事,也不想想我有什么感受,就知道一味替她说好话!” 还不时的拿些乱七八糟的词挤兑他!还说一直拿他当朋友! 想到这句话,风昱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划过一丝隐痛,那俊脸上邪肆张扬的笑意一瞬便淡了下去,就连那双光彩照人极为勾魂的桃花眼也在霎时染了层蒙蒙的灰。 少女看着他一时黯淡下来的神色,心里怔了怔,疑惑里无意捕捉到他眼眸内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顿时心中紧了紧。 “喂,风昱,你没事吧?”少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衣袖,眼角眉梢皆明显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来。“你若真是不愿意,那就不画吧。” 瞥见少女为他担忧的神情,风昱霎时觉得让他画什么都值得了。 顿觉心中闷气立时一扫而光。 几乎在眨眼的功夫,那邪肆张扬的笑容又再度飞染上他风流天成的眉梢。 “语丫头,记住,你又欠我一次情了;我可是为了你才画给她的。” “是是是,我都记着呢,六殿下……”看见他再度回复那玩世不恭,神采奕奕的样子,东方语垂下眼眸,挤出皮笑肉不笑的干假笑容,拉起刚才被她咬伤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吹了起来,“都肿起来了,哎呀,早知道刚才就不咬那么狠了,待会还是拿着消炎药擦擦才行。” 风昱垂下眼眸,墨亮的黑瞳里清晰倒映出少女那认真而温柔为他吹手指的身影。 她的神情轻柔而流泻着浅浅懊恼与淡淡心疼,那一下一下带着少女独特微温馥香的气息,就如涓涓细流般,吹落他指尖,却缓缓流进了他心里,某个地方也渐渐因这温暖轻柔的热度而感动汹涌。 少女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与她近在咫尺的男子,那色彩华艳的眼眸,流涌着层层叠叠的温柔,全部静静倾落在她纤柔的身影,那眼眸里一双清晰的倒影,除了她还是她。 “好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吧。”少女将消炎的药粉收了起来,略略带着歉意道:“你想快些好的话,这根手指最好不要碰到水。” 少女看了看那根红肿不协调的手指,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声。 男子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定定看着她,清冽声音懒洋洋里透出一丝幽怨味道:“语丫头,你笑什么?” “嘻嘻……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手指——咳咳,很像咸猪手呢!” “咸猪手?”风昱困惑看她,他怎么觉得她笑靥如花里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啊哈……,没什么啦,就是……就是放了盐做出来的猪首!”少女忍住喷笑的冲动,连忙挑了珠帘往外走去,“我们该出去了。嗯,你什么时候能画好呢?” “定个确切时间,好让西岭到时来拿。” 风昱懒懒将眉毛一扬,笑眯眯看定她,意味不明道:“语丫头,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作一幅画给她;不过,我多少得收些辛苦费,不能白画!” 他上回因为那个什么段西岭,可赔了不少银子,怎么着也该让那个可恶的姓段的丫头赔他一点才是。 东方语闻言,蓦地扭头盯着他,足足盯了他三分钟,才肯定他说的是认真的。 心下立时疑窦横生,终于觉得在这之前,风昱与段西岭之间一定发生了极不愉快的事;否则以这厮的性格,绝不可以计较银子这种事情。 东方语沉吟了一会,点头微微一笑,道:“好吧,要收她多少钱,你自己交待伙计,那是你的辛苦酬劳,我不干涉。” 这还差不多!这起码说明她尊重他,心里还懂得心疼他。 风昱一双桃花眼里掠出淡淡柔光飞快看她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开,那勾魂的桃花眼,眼底里又再是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态。 “西岭,让你久等了。”东方语快步走向在柜台边百无聊赖观赏古董的段西岭,目光在她裙摆上那些金色铃铛凝了凝,笑道:“请恕我冒昧问一句,段伯父大寿是在哪天呢?” 段西岭愕了愕,随即坦然笑道:“下个月初六,不过家父不喜热闹,并不对外宴请宾客,只打算到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庆贺一下就算了。” “那你下个月初一那天到这来取画吧?”东方语问的是那脸颊有一对甜美酒窝的少女,她的目光却是落在旁边那风流天成的俊美男子,见风昱微微点了头,她才又笑道:“嗯,不知你到时能抽出时间来吗?” 段西岭惊喜问道:“小语,你说……你刚才的意思让说能买到那个人的字画吗?可之前店伙计不是说要排队排到十个月以后吗?你怎么……?” 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笑吟吟道:“这个……我刚好认识其中一个顾客,并且与他有点交情,我将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他最后同意先将画作让给你。” 风昱在旁听得直叹息,那勾魂眼眸里泛出淡淡揶揄的神色来,这丫头撒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真有她的。 “真的!”段西岭露出激动的神色,万分欢喜道:“那可真要谢谢小语了。” “嘿,你先别谢我!要谢就谢他吧!”东方语纤手一抬,懒洋洋指向了风昱,“那可是他的功劳;不过,你也先别高兴,我虽然说服他将画作让给你,但银子嘛……这掌柜的可还是要照收的哟!” “这是自然。”段西岭笑得坦荡,看着风昱,露出真诚的神情,轻轻道:“谢谢你。” 风昱不料她还真向他道谢,一时有些讪讪地挤出笑意,僵硬道:“嘿,语丫头说你曾经帮助过她。” 风昱是在明着告诉段西岭,他帮她不过因为东方语而已。 段西岭也是心思通透之人,一听这话,也完全不介意再次真诚道:“无论怎样,我都该向你说声谢谢。” “好了,西岭,别再跟他客气了。”东方语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心情愉悦道:“就快晌午了,我们不如到附近一起吃饭吧?” 风昱立时凑过来,笑得奸诈盯着她,道:“语丫头你请客?” 少女撇了撇嘴角,拿白眼斜睨他,小手一挥,却也豪气万丈的样子,道:“我请客就我请客,难道一顿饭你还能将我吃穷了去?” 她说完,眨着明光逼人的眼眸,瞅着风昱俊美的脸庞,笑嘿嘿道:“反正将我吃穷了,还有你在后面顶着呢!我怕什么!” 风昱闻言,苦着脸愕了愕,但想了想,随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来,语丫头不跟他计较,那就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风昱在心里慢慢咀嚼着这个词,胸口处渐渐生出无限甜蜜来。 然而,就在他们三个人刚刚走出古香斋没多远,迎面忽地悠然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题外话------ 真巧呀! 来的是谁呢? 第90章 合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人白衣如雪,明艳的阳光将他颀长的影子拉得修长,他雪白的肩头上趴着一只半眯着琥珀色眼瞳,慵懒可爱的雪貂。夹答列晓 容颜妖魅,神情冷冷清清,乍一看去,自他衣带当风,飘逸自许的出尘气质里,还以为是九重华庭之上那误落凡间的谪仙。 视线淡淡掠过来,扫过那笑意嫣然风姿卓绝少女的面容,那妖惑的眼眸冷漠的颜色一瞬便变得轻柔温暖,仿佛一股醉人的春风微微拂过,那淡淡温柔随即一分分荡出眼底,为他冷清妖魅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魅惑。 就在东方语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拐角,这时也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少女抬头刹那,目光正好对上那边遥遥妖魅如谪仙那男子,看向那心爱之人时,冷清妖惑眼眸里荡出那温柔万千的溺人光芒。 这一望,那少女突然便觉得心中为某个人空落了十几年的地方,忽地一下子被如雪男子那妖惑冷漠却温柔如溺的眼神给填满,就是这一眼,令她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怦然心动。 “小语”男子声音仍旧如昔,冷冷淡淡里透着一股温醇醉人的味道,那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就如那天神之手精心描绘一样,美妙天然韵致自成。 “是你呀!”少女怔了一下,随即双目一亮,明光闪动里露出淡淡欢喜来,“真是巧了。” 妖魅男子抖了抖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的衣袖,淡淡含笑道:“嗯,真巧。” 如果不是夏雪还记得他这个公子,这世事那来的真巧。 “昱也在?”男子淡淡扬眉,朝少女旁边那俊美风流自成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风昱隐去眼底一刹的惊愕,笑道:“嘿嘿,我们刚从古香斋一起出来。” “这位姑娘是……?”墨白朝他点点头,微微转了视线,落在那长想甜美的少女身上,客气问道。 “她呀,我们的朋友,段西岭。”东方语笑吟吟接口介绍,又道:“西岭,你直接叫他墨白就可以了;至于他——” 少女眸光一转,明亮里闪出几分顽皮来,手指往风昱面前晃了晃,凉凉道:“我通常都直接叫喂;你若喜欢也可以叫他昱。” “语丫头!”风昱敛去俊脸上的邪肆笑容,桃花眼里泛出不忿之色,清冽声音含了一丝哀怨道:“你不能总这样厚此薄彼吧!好歹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一点面子嘛。” 段西岭闻言,淡淡转着眼眸,目光悄然在东方语与墨白风昱之间流转,她是外人,那他们三人的关系呢? “我就爱,怎么样?”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笑晏晏小跑着走到墨白跟前,娇笑道:“我们准备去吃饭呢,他硬赖着让我作东,你不如一起?” 她葱指一抬,又将茅头对准了风昱,“嗯,不如就去天香楼怎么样?” 她很怀念那里菜肴的味道,还有那里让人感觉舒适的环境布置。 墨白还没说话;随即她却又懊恼地皱起眉头,苦恼道:“哎呀,临时起意,没有事先订位,怕是没有雅间可以坐。” “西岭,只好委屈你陪我在大厅吃一顿了。” “小语,无论你想去哪,你只需要负责说出来,其他的都交给我去操心。”白衣如雪男子淡淡凝望少女苦恼的眉宇,温醇嗓音仍旧一如往昔的冷冷淡淡,但那嗓音底蕴绝对透着无限深情。 东方语自觉脸颊上微微发热。 那妖魅男子柔柔地凝定她,淡淡含笑道:“不是说去天香楼吗?现在就走吧,正好我也觉得胃将军在闹脾气了。” “那走吧,还等什么呢!”东方语笑吟吟接口。 墨白很自觉站到了她左边,她右边是段西岭,风昱被逼着心不甘情不愿站到了段西岭旁边。一行四人,无比亮眼眩目的两对俊俏男女往大街上一站,顿时吸引了无数艳羡的目光。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说,一路欢声笑语往天香楼而去。 他们身后,几丈之遥。 “表姐,我听说帝都的天香楼最有名了,你不是说要请我体会一下帝都的繁华生活吗?我看不如我们就去天香楼用午膳好了。” 被唤作表姐的少女,正是喜穿红戴绿的东方舞,而与她并肩而行的少女,则是东方柔第二个女儿百霓虹,所说这个百霓虹从小身体不好,因此一直都寄养在深山佛寺里,只除偶尔年节的时候接回家中与家人团聚,平时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呆在佛寺里休养。 东方舞与百芊依看不对眼,但与这个少在帝都生活的百霓虹反而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每次百霓虹回来,她都会亲自带百霓虹到帝都各处游玩。 也许是常年寄住在佛寺的缘故,百霓虹穿着打扮与她的名字倒是有些反其道而行的意思,标准的瓜子脸上略施粉黛,为她增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态美;衣裳也是素净的颜色,使人看着就觉得她是个应该被人呵护在手心的柔弱女子。 东方舞一听天香楼三个字,那满脸灿烂的笑容倏地僵了僵,前些天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刚刚赔了大笔银子出去,夫人正恼着她呢,这些天都不肯给零花钱她用。 去天香楼吃一顿饭,起码得花掉她半年的月银。东方舞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可眼见百霓虹那满心期待,兴趣盎然的模样,她又没办法出声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忍着心痛,干笑道:“你想去,那我们就去吧。” 百霓虹明明心里欣喜若狂,但面上却表现得十分矜持,看着东方舞,只微微温和笑道:“让表姐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东方舞讪讪地干笑着,忍着心痛与她一道往天香楼而去。 她们进入天香楼的时候,由于正是饭时,天香楼正是人头涌涌的热闹时刻。 虽然是人多杂乱的场面,但东方语那一行俊俏男女实在太醒目了,东方舞进入到天香楼,一眼就看到他们几人正在柜台边上跟掌柜说着什么,她忍不住朝东方语的方向狠狠地瞪眼,真想掉头就走。 百霓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时便发现那气质超卓容颜妖魅的白衣男子竟就在那里,一时双目发亮,忍不住兴奋问道:“表姐,你认识他们?” “认识!怎么不认识。”东方舞几乎是咬牙切齿抬起手,指向那一抹蓝色灵动的身影,道:“她就是东方语。” 百霓虹垂下眼眸,掩去眼底闪烁暗芒,却是迫不及待拉着东方舞就往柜台走去。 她们走到掌柜跟前,墨白几人已经转身往上二楼雅间的旋转式楼梯走去了。 “掌柜的,我们也想要个雅间。” “两位小姐,请问你们有提前预订吗?” 东方舞咬了咬唇,讪讪笑道:“我们没有提前预订;请问现在还有没有雅间?” “没有预订呀。”掌柜翻了翻帐本,脸上露出圆滑亲和的笑容,道:“那抱歉了,两位小姐,已经没有空余的雅间了,要不你们就在大堂里找个地方将就一次?” 东方舞点点头,正为没有空余的雅间在心里暗暗高兴呢。 百霓虹抬头望向那边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两眼闪闪放着莫名的亮,道:“表姐,你不是说那个穿蓝衣服的姑娘就是二表妹吗?不如我们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当是联络一下感情。” “我才不要跟她联络感情呢……”东方舞刚说着,百霓虹已经迈开脚步急急往那边赶着追过去了。夹答列晓东方舞见状,咬了咬唇,随即也追了过去。 心想:霓虹不是想在这用膳吗?既然碰上那个可恶的东方语,干脆赖上她,让她请她们吃一顿好了。 打定主意,东方舞几乎是用跑的,她一手提着拽地裙摆,一边从人群中奋力往楼梯挤过去。 “蹬蹬蹬”一连毫无形象小跑之后,东方舞终于超过了百霓虹,并且越过墨白他们几人,上了楼梯,走到最前头。 在东方语讶异的神情里,她在楼梯的上方停住,回首,拦在东方语前面。 “二妹”东方舞还微微喘着粗气,却是目光闪闪地盯着东方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柔声道:“在这遇到你可真巧了。” 二妹? 东方语一听这个新鲜的称呼,心底立时涌上一阵恶寒。东方舞从来就没将她当妹妹看待过,她们之间像仇人多过姐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懒懒挑眉,顿住脚步,云淡风轻地看着东方舞,却微微含笑不语,她倒想听听东方舞这个巧遇背后还有什么下文。 东方舞见她眉宇流露着轻蔑的冷笑,却不搭话,一时心下暗恨,却又不得不继续装出姐妹和睦的样子,热情道:“我和霓虹也过来这里用膳,不过……因为没有提前预订,所以要不到雅间。” 东方语略略扬眉看定她,然后呢? 东方舞目光一转,暗下将牙根一咬,也不理会东方语那眼底淡淡流泻的讥讽眼神,飞快接着道出她的本意:“霓虹她平时甚少在帝都,这次做姐姐的当是为她接风洗尘的;你看她也是你表姐,你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对吧?” “嗯,我们刚才已经听到掌柜说你们所订的雅间可以容纳十几个人都没问题,你看我们要不到雅间,而你们订的雅间又有那么多空余的位子,不如——” 东方舞越说头越低,毕竟这种事对于她一个堂堂的大小姐来说,还是第一次做,还是对一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妹妹,心里又别扭,脸上又尴尬,但当她看见百霓虹那充满期待的表情,咬着牙,飞快将话一口气说完:“让我们一起?你看我们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想揩油?吃白食? 东方语无声冷冷地笑了笑,她怎么都料不到像东方舞这种高傲的,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大小姐,竟然也会跟她说出这番算得上是乞求的话。真是大大令人跌破眼镜。 “大姐”东方语微微侧身,凉凉地抬起眼皮睨了一身艳红的东方舞一眼,充满遗憾道:“不是我不想邀你——”她说着,回头看了看在她后面那长着与百芊依同样典型瓜子脸,却面色苍白的少女,道:“你和这位表姐是吧?而是这次请客的本就不是我,而且这雅间也不是我订的,我虽然有心——” “但我无权作主啊!”她清脆的话音一落,其余同行三人立时无声抽了抽嘴角,这丫头,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是她提议到这吃饭,明明是她主动要作东请客,这会倒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俊脸上挂着邪肆笑容的男子与那一身出尘冷漠高贵气质的妖魅男子不约而同摇了摇头。齐齐转目看她,眼神里除了淡淡宠溺还流淌着一丝无奈。 东方语懒洋洋将这话结尾,眼角无意一掠,却瞟见百霓虹那苍白瓜子脸上一双狐媚的眼睛,正偷偷地打量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那眼神闪光闪光的,简直比乞丐突然看见金元宝的眼神还要光亮晃眼。 她心下愕了愕,随即微微含笑懒懒瞟了眼墨白。 墨白迎上她那玩味透着三分寒意的眼神,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随即接口道:“抱歉,是我请客我作主,我们喜欢宽敞的空间,喜欢用膳时保持空气清新,不欢迎闲杂人等混进来搅事。” 东方舞一听墨白这番明嘲暗讽的拒绝,顿时怒不可遏了;她刚才如此低声下气与东方语商量着,想要加入他们中间白吃一顿,那完全都是为了满足百霓虹,同时又充好了她的面子。 料不到,东方语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直接暗示那个漂亮得见鬼的男人拒绝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她们是闲杂人?与她们一起会混浊了空气? 真是轻视她可以忍,但侮辱她却绝对不以可忍! “二妹?”东方舞眯起双眼,硬扯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冷冷睨着那风姿卓绝的少女,恨声道:“你和白世子是相熟的朋友,难道不能让他通融一次吗?再说,那么大的房间,多两个人还热闹有气氛一些,看你们才四个人,那多冷清!你别忘了,你我可是姐妹,霓虹她与你也是表姐妹。” “抱歉!”东方语也不着急,反而时间还早,她干脆将背往那楼梯的栏杆上一靠,懒洋洋看着东方舞,又瞄了眼墨白,道:“我也想请你们一起进去,但是,今天作主的可不是我;嗯,你看他这个人冷冰冰的,脾气可不太好,而且他这人喜好冷清,嫌人多嘈杂,尤其讨厌某些不请自来,厚着脸皮硬来凑的人。” “嘿,东方大小姐,哦,或许我该改叫你一赖大小姐才对!”风昱含着讥讽懒懒开口,那清冽的声音听着十分舒服,但那语气嘛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你没听见我们这位东主说了不欢迎吗?还死皮赖脸的非要往我们这里凑,这实在很让人怀疑你居心不良那!” 风昱这番话,实在将东方舞贬得毫不留情面;东方舞那芙蓉似玉的脸颊上立时青一片红一片。 一直淡静默然的段西岭闻言,也忍不住扬了扬眉梢,对风昱露出微微感兴趣与惊讶的神色来。 “你、你们……太过份了,请不起就直说嘛!干嘛要说这么难听的话挖苦别人!”东方舞气急败坏里,忍不住伸出手指指着东方语,恨声道:“哼,像你这种自私自傲的人,谁稀罕跟你做姐妹;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偏在这推三阻四诸多借口,我看你在他们心目中也不过如此,也许比那青楼的婊子还不如呢……” 东方舞实在是气怒交加,一向高傲惯的她哪受得住墨白与风昱的轮番讽刺,一时怨愤,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啪!”清脆结实的巴掌声,就在闪电的时间里随着她那袅袅余音狠狠落到了脸上,那玉似的脸颊立时现出清晰的指印来。 “东方大小姐,如果你连话也不会说,我不介意花点时间亲自调教你;如果你再敢对小语出言不逊,下一次……”妖魅男子冷下脸来,那眼眸眉梢处处,一瞬间流露出极端骇人的煞气来。他冷冷瞥了眼东方舞的嘴巴,“我倒是想试试拿舌头炒来当下酒菜会是什么滋味。” 东方舞捂着脸,眼泪在眼眶内不停打转,瞄见墨白那森寒阎罗似的脸色,却始终不敢落下来,但输什么都不肯输气势的她,即使痛得牙根都麻木,她仍旧极具勇气地拿手指对着墨白,气恨道:“你……你……你……” “哼,见过蠢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风昱也沉下脸,一双桃花眼不带温度地盯着东方舞,“简直自取其辱,还敢在这洋洋得意。” 他说着,悄然甩了甩手,刚才若不是他犹豫着一巴掌打到东方舞脸上,担心她那厚厚的脂粉会脏了他的手,害他得过敏症;他肯定会比墨白更快赏她一耳光。 人头猪脑的蠢女人! 他们这边的争吵声虽然不大,但那一行令人瞩目的俊男美女盘桓在楼梯间不动,时间一长,立时就引起了下面大堂一众食客的注意。 加上墨白那一巴掌,丝毫不怜香异玉,下手是又重又狠,那声音是又脆又响,东方舞痛得半边脸都麻肿,那些食客们则在这一巴掌声里不约而同地抖了抖,那表情简直感同身受啊! 那么响的声音,该有多大的力道才行啊! 东方舞被风昱嗤笑叱骂的同时,无数人的目光含着幸灾乐祸或鄙夷或同情齐齐落在她用手捂着肿大如馒头的半边脸颊上。 东方舞一时间又恼又羞又恨,体内熊熊燃烧的怒火令她在这一刹理智全失。 她暗自将银牙一咬,两眼冒着赤色红光,狠掠过那笑意嫣然的少女,突然怒气冲冲就往楼梯下走去,但东方语就站在她前面。 这一走自然受阻了;她抬着脚步往下,却在硬要挤过东方语身边时,在她以为无人看得见的角度忽然伸出手,猛地飞快推了东方语一下。 东方语当时就凭着楼梯那只到腰际的矮栏杆,漫不经心地侧着身子站在那里;东方舞这一推,自然令没有防备的东方语的身体一下就重心失衡,眼见就要掉到楼下去。 但东方语在看见东方舞气愤地抬步那一瞬其实已经暗中留心了,这一推,看似是她被东方舞给推到掉下楼梯,而她也配合着这一推的姿势,作出惊慌的样子,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的瞬间,左右两手一左一右将原本站在她前后的东方舞与百霓虹两人衣衫同时给抓住了。 猝不及防之下,由于惯性的重力作用,几乎是同时的,东方舞与百霓虹两人也随着东方语那翻身坠落的动作,齐齐跌出了刚刚拦腰的栏杆,无数惊呼声瞬息充斥着天香楼的大堂。 但是,若细心去听,一定可以发现在这些惊呼声里,还夹杂着某人清脆而悠然的冷笑声。 她们三人翻出栏杆往下跌落的同一时间里,那个一直站在东方语旁边的妖魅男子几乎在眨眼的功夫里,便已飞身掠起,衣带当风,白衣胜雪,他那风姿超卓的颀长身影转瞬便越过栏杆。 长袖轻拂,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纹,便似活了一样,灵动鲜活在他潇洒飘然的动作里,带起一抹吸人心魂的魅惑。 修长手臂同时张开,对下坠的女子形成环抱的姿势。 百霓虹见状,欣喜若狂里,心里如喝了蜜般透出胶着的甜味来,因为她看见那人修长白皙指节分明腕骨精致的手,已在那一瞬间拉住了她的手。她做梦都想不到那人竟然会救她。 但是,她的欢喜甜蜜还维持不到两秒钟,更令她想不到的是,那妖魅男子不带温度地瞥了她一眼,忽地暗中加重了力道将她往下面摔去,随后她才听到男子微启的薄唇里透出冰冷的声音,缓缓道:“抱歉,救错了!” 在墨白这一声错了的尾音里,他早瞥见旋转式楼梯下,还有一气质宛若幽兰般脱俗出众的少女,眼神幽幽里荡着阴毒寒意在静静盯着他们这一幕。 也就在这一瞥的功夫里,他左手略略动了动,朝那飞快下坠的百霓虹无形加了掌力;而右手更在同时拍出一股暗力将东方舞往下面那女子压去。 左右两手同挥,做完这一切,他才完全伸开长臂,悠然搂着那蓝衣少女柔弱无骨的腰肢,稳在半空中,听着下面传来连续的呯呯两声与呼痛的愤怒的惊叫声,他这才与那神色平静坦然,眼眸明亮仍旧嫣然含笑的少女翩然落地。 东方语笑意晏晏里,悠然迈开脚步,往那边先她一步落地,摔得七荤八素的东方舞走去,惊讶道:“哎呀,大姐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楼梯看着不高,可因为它回旋式的设计,实际上它的高度可不矮呢,大姐你的腰没摔断吧?” 东方舞呻吟着,爬了半晌才勉强爬起来。又恼又恨地瞪着她笑眯眯的脸,却在撞上妖魅男子那冰冷不带温度的眼神后,张了张嘴,再不敢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另外那个被东方舞殃及池鱼的百霓虹,那命运可比她要悲惨多了。 原本就在刚才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墨白早留意到幽兰郡主也在人群里悄然往他们这边迈近,他们下坠那一刻,冷兰若正巧就走到楼梯下。 冷兰若眼看着闪躲不及,便一手将跟在她身后的莫言给拽着推了出来,所以莫言被东方舞砸到,现在还晕头转向的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而墨白在看见她的动作后,立时将百霓虹也当成了石头来使,后面暗中加的掌劲,便是瞅准了冷兰若站的位置,让百霓虹完全朝着冷兰若所在的地方往下坠,冷兰若应变不及,最后,被百霓虹当成了人肉垫子,同样落得与莫言被人砸得晕头转向的下场。 不过,冷兰若可不是轻易吃了暗亏就会认的主,虽然她被百霓虹砸得疼痛难当,但她几乎在被砸到的同时,立即拔下头上的发钗,朝着百霓虹腰部,狠狠就是一戳。 结果,发出惊呼的是东方舞;而惨叫的却是莫言与百霓虹。 东方语在走向东方舞之前,还暗暗用手肘顶了墨白一下,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凉凉问道:“喂,你早瞧见这个什么郡主了,故意拿我可怜的表姐当人肉沙包的吧?” 如雪男子淡淡中透着冰凉的视线,自白衣间隙里穿向那个气质脱俗宛若幽兰的郡主,轻声道:“站在边上看热闹,自然不如加入一起够热闹。” 妖魅男子搂着她的腰,并没有在着地的时候立即松开手,冷眼瞥了冷兰若一眼,凑近她耳垂处,呼着淡淡温热的气息,又低声流漾着淡淡温柔道:“嗯,如果小语你喜欢,我愿意当你的人肉垫子,让你压上一辈子也愿意。” 少女的脸腾地一下烧着了。 忍不住又羞又恼地白了他一眼。 丫丫的,不是说古人含蓄吗?这家伙怎么逮着机会就调戏她? 他愿意当她的人肉垫子,让她压?还一辈子都愿意? 东方语想像了一下那个暧昧,令人充满遐思的情景,俏脸轰一下更红了,那艳迷人眼的红晕一下就红透染到脖子去。 “语丫头,你没事吧?”清冽的声音里,风昱那急惊风的身影也自楼梯上直接翻掠下来。 继风昱之后,段西岭也急忙忙自楼梯处走了下来,见到少女悠然站着,还是忍不住担心走近她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急切问道:“小语,有没有摔到?” 她这担忧走动里,也随之带动了裙摆的铃铛摇晃起来,那声声清脆的叮叮声,霎时惹得另外那个被人砸得七零八落,却无人关心的幽兰郡主,双眼幽静里蓦地溅出一阵令人脊背发凉的怨气来。 “我没事。”东方语幽幽含着冰凉笑意,明眸顾盼里,流转出熠熠惊人的光亮,淡淡瞥过东方舞、百霓虹,再缓缓凝落在冷兰若面上,微微笑道:“我想,有事的是她们。” “大姐,表姐……嗯,还有幽兰郡主,对吧?”东方语悠悠然站在那仿若谪仙般的男子旁边,眨着明亮眼眸,懒洋洋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弧度,道:“我想你们都被砸得很痛呢?不过真不好意思,这事怪不得别人。”她悠然淡笑着,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风昱那勾魂的桃花眼微微泛出淡淡冷光,缓缓掠过东方舞与冷兰若,低低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语丫头,只要你没事就好,其他闲杂人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他看见东方舞,就想起被毁容那个圆脸丫环,想到东方语因为那个丫环费心费力还落得一身憔悴,想起这件事,风昱心里就恼火,恨不得刚才那一摔,能将东方舞这个人头猪脑的蠢女人摔个半残才好。 至于他的好表妹冷兰若,因为他的退婚到太后跟前告状;令他几乎日夜受到太后母妃还有其他利益相关的亲族们,一个个对他连番轰炸,又是苦口婆心规劝又是威逼利诱威胁。 他对这个没有一丝人类感情,就像一具木偶的女人,除了厌烦再没其他。 当然,他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轮番轰炸又如何?他顶多忍耐就是! 风昱眯起眼眸,不带任何温度淡淡瞥过冷兰若,在心底冷冷讥笑了起来。 有本事,她就硬撑着,看他到最后会不会娶她! “小语,我们上去吧,该用膳了。”墨白温醇嗓音仍旧一如往昔的冷冷淡淡,只不过那不高的语调里透出淡淡的温柔,这种温柔也只有在面对东方语的时候,才会由衷自发的流露出来。 东方语凉凉环视着冷兰若与东方舞,还有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表姐百霓虹,笑吟吟招呼着段西岭道:“嗯,我们上去吧,这里可没我们什么事了。” “东方语,你给我站着!”看见东方语几人转身就要往楼上走,东方舞立时不顾浑身疼痛,叉着腰颠颠站到她前面拦着,怒目圆瞪,气愤道:“你害我们跟你一起掉下楼梯,难道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想一走了事?” “大姐,你确定要我道歉吗?”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笑吟吟回首,凝定东方舞那作势高昂的头,目光悄然流转,带出熠熠惊人的光彩,“到底谁害谁,这事,害人的人自然心里有数;如果你非在要这揪着不放,我想对你或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好处。” “对吧,表姐?” 少女嫣然一笑,目光明亮里透着逼人的凉意,“大姐,我想,你和表姐才该对人家幽兰郡主道歉呢,你看,你们都将人家主仆二人砸伤了。” “哦,我看光是道歉也不行呢,就算幽兰郡主大度,你也得表现出你的风度与涵养,别让人轻视了你这个东方府的大小姐才是。” “医药费那是一定得赔偿给幽兰郡主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嘛,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我是真的饿了,就不在这妨碍大姐与幽兰郡主详谈了。” 东方语说完,笑意晏晏抬阶而上,再也没理会楼下那三人。 东方舞以为她不知道推她那一下吗?还有百霓虹那个好表姐,以为她往楼梯外跌的时候,她真不知道她的裙摆被这个好表姐暗中踩住,还用力再加一把劲将她往外推吗? 真以为她是睁眼瞎?真以为她临跌翻出去那两手乱挥是白挥白抓的? 至于这个谁都看不进眼里的幽兰郡主,以前若不是看在风昱的面子,她又腾不出手的份上,就凭之前对她做过那么多恶劣的事,她会容忍冷兰若一直优雅以郡主之姿睥睨她? “小语,小心脚下,何必为那些烦人的苍蝇坏了用膳的兴致。”墨白走在她旁边,她每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就连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也一样。 东方语闻言,冷冷朝楼下瞥了那几人一眼,才微微含笑继续往上走。 眼睁睁看着东方语几人翩然上楼走入雅间,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门外。东方舞咬牙切齿的痛恨里,不得不作出低微的姿态,忍着痛对冷兰若道:“郡主,对不起,刚才的意外……” 冷兰若淡淡瞥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会,在东方舞以为冷兰若要发怒索要赔偿的时候,冷兰若却缓缓含笑道:“东方大小姐,既然是意外,那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万幸我们都不过是只摔了一下,痛一会就过去,并没什么大碍,你道歉的心意我接受了,这医药费……就不必了。” 她说着,眼底冷芒闪过,静静瞥了眼一直捂着腰部站不直的百霓虹,露出最标准优雅完美微笑,道:“相逢就是缘,两位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不如给兰若几分薄面,一起到上面的雅间用膳如何?” 东方舞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冷兰若,她素闻这位幽兰郡主聪明自负,从不喜与人亲近;想不到今天却突然对她如此友好,非但不追究她们刚才那丢人的砸人责任,还面露微笑热情邀请她们一道用膳,这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既然幽兰郡主如此给她们抬面子,她们没理由不答应。 东方舞如此想着,拿眼角瞄了瞄百霓虹,眼神里流露出期待的征询之色。她光顾着兴奋高兴,已完全忽略了百霓虹脸上那隐约浮现的痛楚之色。 百霓虹一直安静隐忍站在一旁,此刻闻言,又见东方舞这等模样,摸了摸腰部,感觉指尖都微微沾染了些粘腻,想要拒绝;但略略抬头望了望上面那个已经完全不见影子的男子,心下犹豫着,想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缓缓道:“幽兰郡主如此抬爱,那霓虹和表姐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郡主招待了。” 说罢,百霓虹又悄然抬头瞟了瞟墨白他们所进入那个雅间,心想:只要在这多留一刻,她能再见到那人的机会就多一分;就是忍着伤痛,只要能见到他,一切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在幽兰郡主的邀请下,东方舞与百霓虹终于如愿以偿踏入了天香楼的雅间用膳。 东方舞无疑是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而百霓虹因为有着心事,再加上腰部那隐隐发作的疼痛,她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应付客套着,一边默默寻找着机会。 好酒好菜端了上来,冷兰若率先举杯遥对着东方舞道:“我先敬东方大小姐一杯,难得我们今天能这在偶遇,这一杯不为别的,就为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一起用膳的缘份。” 东方舞也举起了酒杯,遥遥敬着冷兰若,道:“郡主,这杯我敬你,心胸宽广,不计较我们先前的唐突,也没有轻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冷兰若随意碰了碰杯沿,随即将酒杯放下,静静看了东方舞一眼,敛了笑容,微微叹息道:“说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与舍妹之间先前有什么误会,但我觉得你还是少与她起冲突为好,你看她身边总有那些人护着,你与她起冲突,只会吃亏……” “哼!”东方舞听闻那舍妹二字,便忍不住当即怒火中烧,咬了咬下唇,理直气壮道:“郡主,你来评评理,你来说说,我有说错她吗?她自从上次皇后娘娘举办的百花宴后,连续几个月来都没回过府。” “这一回来才过了几天?就有风声从宫里传出来,说是太子殿下、六殿下、就连……就连五殿下也……,这三兄弟竟然同时向陛下请求赐婚要娶她;谁知道她在宫里那几个月里,都跟他们纠缠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你说,她若不是什么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转世,就是学了什么狐媚的手段专门迷惑男人,你看看他们几个那么优秀的男子居然同时迷上了她,还被她迷得团团转,除此之外,她还和那个白世子也搅合在一起,你说她是不是比哪青楼的姑娘还不如……” 东方舞猛灌了一口水,才又气愤道:“可是她那手段却比青楼女子强多了,勾引了太子殿下与白世子不说,就是六殿下……他居然为了她,二话不说去退婚……,只为给她一个正妃的身份……” 东方舞说着,瞄见冷兰若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变,她不禁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被退婚的对象就是面前这位郡主。 第91章 人心最毒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想到此,东方舞心里当即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讪讪地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看着冷兰若,十分诚惶诚恐道:“郡主,对不起……我、我并不是有意要奚落你……” “嗯,我知道。2”冷兰若那微变的脸色早已恢复正常,那极佳面容上又端出完美无暇的优雅微笑,柔声道:“说起来,你这位二妹确实是个手段过人的女子。” 冷兰若漫不经心地睨了东方舞一眼,才露出云淡风轻的姿态,幽幽道:“你看,除了太子殿下,六殿下与白世子,就是曾经为了你退了她婚约的五殿下,也回过头来对她死心塌地,一心想要求娶她为五五妃,这种本事确实是令我等望尘莫及,只有兴叹的份呀。” 冷兰若说完,看见东方舞那脸上微微透着尴尬的红晕,半晌,乍然作出恍悟的神情来,惊讶里带着歉意道:“哎呀,瞧我这记性。东方大小姐你千万别介意,我说五殿下他……,真的一点也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 东方舞除了硬着头皮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还能怎么着呢。 就算冷兰若是有心挤兑她,当是还击她刚才的无意之举,她也不能对冷兰若再表现出什么不满来,毕竟人家是郡主,跟她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半晌,只得讪讪笑道:“郡主哪里话,我绝对不会介意的;况且郡主所说的俱是事实……。” 冷兰若微微垂下眼眸,面上仍旧勾出那优雅完美微笑,慢慢道:“大小姐不介意就好。” “其实说起来,我们还真该向表妹她学习才是。”一直安静隐忍的百霓虹淡淡插了话进来,“她有本事能令过去抛弃她的男人重新回到她身边,光是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向她学习;还有另外一点,我说出来,希望郡主你别在意,我不过是想举例说明一下而已,此外绝无他意。” 冷兰若抬头看向那脸色苍白,生就一张惹人怜爱瓜子脸的少女,微微笑道:“百小姐请说,既然是举例,我若是介意,岂不枉作小人,自寻烦恼。” 百霓虹听罢,微微淡笑道:“另外一点:六殿下既然明知会遇到无数阻力与反对,仍然不顾一切要与郡主你退婚,这说明,二表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占有绝对性不可憾动的位置。这一点,就更值得我们向她学习了。” 她淡然瞥过目瞪口呆的东方舞与面色微微透着阴晴变幻的冷兰若,又道:“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冷兰若表面上仍保持着优雅的完美微笑,心底下在听完这番话后早就怒不可遏了。 她要向东方语学习?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风昱要退婚,他以为他想退就能退吗?他以为他想不娶不就娶吗?她从小就被烙上了六殿下未婚妻的烙印;他以为,她会容他弃她,而去娶另外一个女人吗? 这辈子——想都不用想!就是做做梦也不可以!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她想要,风昱也永远只会只能是她的夫婿,别的女人休想染指。 谁敢跟她抢,那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东方舞的反应倒与冷兰若完全不同,虽然她被百霓虹如此直接揭开伤疤而愤怒了一会,但愤怒过后,她很快就顺着百霓虹的话在心里思量起来。 让一个曾经嫌弃鄙夷抛弃过的男人,再重新死心塌地地回到身边,这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但那个人,虽然她十分讨厌,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还能同时让那么多世间优秀的男子不顾一切阻力与反对,一个个跪在皇帝跟前,求圣旨赐婚。 除了太子早已立有太子妃,无法许给她正妃之位外,其他人个个都以无数少女梦寐以求的位置来抢着求娶她。 这确实不是一般的有手段。 如果她也能学到那么一招半式,也许,五殿下以后也会对她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对她死心塌地也不一定! 冷兰若沉吟良久,瞥见东方舞脸上露出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下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却是缓缓婉转道:“东方大小姐,想起来,百小姐这话说得虽然不太好听,但却十分中肯,我们的确该向你的二妹好好学习,怎样去抓牢一个男人的心。” 她说着,微微笑了笑,忽地对着东方舞感叹道:“东方大小姐,说句真心话,我觉得现在的情形,你不如先低头向她认个错,起码在明面上,你不该和她起什么冲突才好,免得让自己吃亏呀。” 东方舞听得心中忐忑,僵笑里,看着那动作优雅完美的郡主,虚心道:“郡主当真认为我该向她认错?” 冷兰若保持着优雅的完美微笑,静静望了她一眼,道:“其实说认错有些严重了,你们本就是姐妹,和睦相处那才是正常的;你们同住一府,朝夕相见,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避无可避的,对吗?” 对于冷兰若这番隐晦的暗示,东方舞愣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不过,她虽然不明白冷兰若的用心,但至少表面上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 沉吟良久,东方舞忽然站了起来,双手端着酒杯对冷兰若道:“郡主,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冷兰若那极佳容貌上保持着她优雅的完美微笑,淡淡道:“东方大小姐,你我相逢便是有缘,何必如此客气呢。” 她拿眼角往外瞥了瞥,微笑道:“大小姐不觉得这杯酒,敬你二妹更合适吗?” 东方舞怔了怔,随即漾出笑容,应和道:“郡主说得对,我是该敬她一杯。” 她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 看着杯中那碧翠荡漾的酒液,东方舞调整了自己脸上的神情,努力让自己露出诚恳的表情来,然后端起酒杯,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右手缓缓摸了摸仍旧红肿疼痛的脸颊,垂下眼眸里才淡淡流露出几分阴厉的怨恨来。 慢慢走到竹筠的雅间门前,东方舞小心翼翼敛去眼底的阴冷,努力让自己面容看起来卑微诚退些;手只略略在门前凝了一下,随即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起门来。 “咚咚咚”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门板上发出的声音刚刚好,能够让里面的人清楚听见,却又不会心生厌烦,嫌它聒噪扰了兴致。 竹筠里,东方语为了照顾风昱与墨白这些古人们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没有令夏雪成刚他们同桌,却也没有像别的主子那样,让他们只站在旁边侍候,看着主子们山珍海味,而作为侍从的他们只能在旁边流口水干瞪眼。 稍偏角落的地方,夏雪与成刚他们自成一桌,也同样在用膳。 听到敲门声,作为侍从的夏雪与成刚,几乎立即训练有素放下碗筷,一致有规矩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各自的主子身后。 东方语掩去眼底讶异,眸光流转里,淡淡带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亮,笑微微道:“夏雪,你去看看,谁会在这时候光临。” 夏雪点头,很快过去开了门。 看见东方舞正端着酒杯,俏然端正站在外面。 “大小姐?”夏雪的声音不高,恰好能够让里面的人都能将她的话听清楚,“请问你这是……?” 夏雪狐疑的目光淡淡瞟落她手里的酒杯,既然已经各自安静坐下用膳,难道还嫌之前的教训不够,特意来这讨打吗? 东方舞露出极为客气的表情,微笑道:“夏雪,二妹她就在里面吧?能不能让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 夏雪静静挑眉,望着她一言不发,当然也没有让出位置让她进来。 “夏雪你放心,我不是来这闹事的。”东方舞侧头往里面瞄了瞄,不过基于夏雪所站的角度,她是什么也没瞄见,随即只得讪讪又笑道:“再说,白世子与六殿下都在,我就是想闹事也闹不起来呀!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想对二妹说声对不起,刚才的事……是我冒犯她了!” “夏雪。”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里面悠然传出来,“你让她进来吧。夹答列晓” 夏雪点了点头,这才让开身子,让东方舞走了进来。当然,她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东方舞手里端的那只酒杯上。 “二妹。”东方舞入到里面,眼睛暗暗打量了一番之后,心下在默默惊叹这竹筠的布置,奢华中不失典雅,绝对的韵味,转过屏风,她一眼看见那个笑意嫣然的少女被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围绕着,众星捧月般轻声说笑,讨那少女开怀。 这一看,东方舞心里立时涌出无限妒忌与怨恨来。 凭什么现在她遭人嫌弃?而眼前这个人,一个狐狸精的娘生出的女儿,果然也跟她那个死鬼娘亲一样德性,天生就懂得怎么魅惑勾引男人。 东方舞芙蓉似玉的脸上,那笑容无端一僵,却随着少女那明亮掠来的眼神而一惊,随即垂下眼睫,道:“姐姐之前都是一时冲动,才会对你出言不逊,请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接受我的道歉,喝了这杯酒,希望我们从今以后都能和睦相处,做到真正的姐妹一家亲。” 东方舞低声下气向她道歉? 啧啧,她没看花眼吧? 东方语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淡淡打量了东方舞一眼,随即又拿眼角掠了下那笑容邪肆张扬的家伙,还不怀好意地呶了呶嘴。 那个人真是厉害啊! 风昱见状,立时不悦地还她一记白眼,那个女人再厉害,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少将那个人往他身上扯。 东方语无声嘿嘿笑了笑,这才摆正身子,看着东方舞,懒洋洋道“大姐,你我本就是姐妹,你特意来说这些不觉得累么?”就算她想否认与东方舞的血缘关系,她也没法重新选择一个爹。 “二妹。”东方舞垂下眼睫,脸上露出诚惶诚恐讨好的表情,道:“我承认之前我总针对你,是我多有不对,但今天我想通了,所以,特意斟了酒向你赔罪,希望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原谅我,可以吗?” 乖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东方语忍不住挑了挑眉,直接伸长脖子想从窗外看看天空的日光。 东方舞居然如此忍辱负重一再向她道歉认错? 东方语目光一转,凝定在她手里的酒杯上,随即笑吟吟道:“大姐,你这么着急一再劝我接受你的道歉,该不会是——” “这杯酒里有毒吧?” 东方舞闻言,霍地抬起头盯着东方语那笑意嫣然的脸,双眼一瞬爆出火花来,那脸色几乎也在霎时转红变绿,极力压抑了半晌,她才将愤怒抑制住,略略露出了委屈与失望的表情,道:“二妹如果不相信我的诚意,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这杯酒喝了。” “那你就喝吧!”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把转着酒杯,冷冷瞥过她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既然你跟小语是姐妹,你喝了,也就等于是她喝了。” “就是。”风昱也眯起桃花眼,懒洋洋地开口,“我们是想相信这杯酒没毒,但谁知道某些用心恶毒的人,会不会因为妒忌,而胆大包天到当面就敢下毒害人呢!” “语丫头,照我说,这酒她喝了,你就当是自己喝过算了。” 段西岭瞟了瞟那明明一脸不忿却又甘愿委屈自己低声下气的东方舞,也跟着道:“小语,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你心思坦诚,谁知道别人的心里是阴暗的还是光亮的。” 换在往日,被人当面轮流的质疑,东方舞早就横眉竖眼甩门而出了。 但她随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换在往日,她也不可能到这里来给东方语赔罪道歉了。 “二妹,”东方舞倏地“扑”一声跪了下来,昂着脸看向东方语,慢慢地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怀疑我在酒中下毒的话,我愿意自己喝了它。” 说罢,在众人惊讶还未回神的瞬间,她忽地将头往后一仰,手腕一动,就要将那杯碧翠荡漾的酒液往自己喉咙里倒。 “我虽然没有洁癖。”纤白细腻的手无声伸了过来,一把捏住了东方舞手里的酒杯,又咕哝道:“可我也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你要是喝了它,待会还得再斟一杯,我岂不是更亏了,口水都要喝多两次。” 这算什么理由? 风昱错愕地挑高了眉,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 不过,他随即一想,觉得这事认真追究起来……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令人恶心的味道。 他想了想,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女看了半晌,似乎忽然发觉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样,俊脸上那本来就张扬的邪肆笑容,更是在无声里乐开了花。 东方语没好气地掠了风昱一眼,这厮,八成是听到她刚才说洁癖二字,兴奋得过头了。 东方舞突然被她夺了酒杯,一时有些怔愣,呆了半晌,才欢声道:“二妹……这意思,是原谅我了吗?” “什么原谅不原谅?”风昱冷不丁地站了起来,长臂一伸,东方语手里那只盛满酒液的酒杯便转到了他手里,“好酒就是拿来喝的。” 喝字那音节未完,他把头往后一仰,直了脖子,就要将酒往嘴里倒。 却在这一瞬间,雪白里带着一片暗红的衣袖自他眼前一晃而过,那只腕骨精致的手,带着病态苍白却肌理如玉的手,忽地掠过他指尖,眨眼,那只酒杯已再易其主,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手里。 “好酒,当然是拿来喝的;但却不能由你一个人独享。”墨白悠悠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只见那一汪碧翠荡漾的酒液,已如一线流泻的甘香泉水般,自他指间微动里,滑入了他薄薄的唇里,随即他将酒杯往外倾了倾。 众人定睛一看,酒杯里已滴酒不剩。 东方语立时又急又怒地跳了起来,指着墨白就怒声骂道:“墨白,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宜喝酒,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小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墨白悠悠看定她焦急里掩映着担忧的脸,微微含笑道:“别说是代你喝一杯酒,就算是喝一缸,我也愿意。” “再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这一口而已,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放心吧。” 东方语有些挫败地坐了下来,冷冷挑眉瞥了他一眼,这人就这样,让你恼不得恨不起! 还甘愿白白操着心为他担忧。 风昱也有些无奈地看了墨白一眼,自从很久很久以前他拿酒给墨白喝,然后他被东方语狠狠恶整一番之后,他再也不敢劝墨白喝酒了。 墨白眼眸一转,目光淡淡掠过脸色泛沉的少女,缓缓道:“你和昱不是嫌杯子有别人的口水,虽然我也不喜欢……,但你们为难的事,我来就做就好。” 这算什么歪理?抢酒喝,害别人担心还理直气壮了? 东方语忍不住瞪眼,盯着妖魅男子苍白的容颜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来。 半晌,又郁卒又无奈道:“神经病!” 她又没说一定要喝东方舞这杯道歉酒,再说,就算要喝,也可以让人再拿只干净的杯子来。 东方舞愣愣看着那只酒杯瞬间几易其主,又听闻这几人完全无视她,而当面争论那杯子上沾染的口水问题。 她脸上不禁红了又绿,绿了又白,尴尬半天,最后悲哀地发觉,这时,根本没有人有心思理会她;她想了想,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有些失落地转身走了出去。 东方舞回到原先的雅间,却发觉只见百霓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里面。 “霓虹,幽兰郡主呢?” “嗯,表姐你回来了。”百霓虹伸长脖子往门口处张望了一下,道:“刚才就在你出去不久,幽兰郡主说她要出去方便一下,就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哦,那你吃饱了吗?”东方舞看着心不在焉的百霓虹,又瞄了下她碗里的食物,“是不是东西不合你胃口?” 百霓虹将张望的视线收了回来,略略有些失望应道:“哦,不是,我已经吃饱了。” “不知郡主什么时候才回来?”又等了一会,东方舞有些焦燥地往门口望了望,却仍旧不见冷兰若的身影出现。 百霓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会,瞥了瞥东方舞,小声问道:“表姐,你刚才见着二表妹她了吧?” 东方舞闻言,一下就想起刚才在竹筠被人忽视的情形,顿时有些不耐烦地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杯水,才道:“嗯,见着了。” 百霓虹想了想,又试探性问道:“那表姐道歉的酒,她也喝了?” “嗯,喝了。”东方舞不疑有他,就是心里莫名起了一股隐隐不安的预感,“不过,不是她自己喝的。” “不是她自己喝?”百霓虹有些意外地扬高了声音,苍白的瓜子脸上微微露出急切之意,“那是谁代她喝的?” 东方舞坐立不安地端起茶杯,却又立即放下,想也没想,便答道:“原本六殿下抢着要把酒喝了,不过后来,临到入口,却又被那个冷漠妖魅的男人 给抢了过去。” “那就是——白世子代她喝了!”百霓虹不知为何,听闻这话,脸色微微有些胀红,有些失神地喃喃。 东方舞似乎终于察觉到她有些怪异,“霓虹,你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怪怪的。” “没什么。”百霓虹很快收起她失态的模样,问道:“表姐,你知不知道,白世子他患有什么疾病?” “霓虹,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对劲呀,你那么关心白世子关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百霓虹连忙露出笑容,掩饰道:“我看见他的脸色跟我的一样,都泛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就猜测他也应该是长年随身患病。” 东方舞露出释然的神情来,看着百霓虹,道:“哦,你这一提,我倒才想起来,他的确有病。听说是常年都咳嗽不好,至于具体是什么病,我就不知道了。” 就在东方舞与百霓虹低声交谈关于墨白的消息时,竹筠的雅间里却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众人措手不及的坏事。 东方语他们几人原本一直谈笑风生,墨白却忽然皱起眉头,随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逸出了痛苦的压抑呻吟声。 东方语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忙乱着站了起来,凳子呯然翻倒,她一把拉出墨白手腕,将三指搭了上去,连声焦急道:“墨白,你怎么样了?” “我……小语,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用绳子勒住了一样,那种疼痛的窒息感……我……” 墨白话还未说完整,身体却突然软了下去,那妖惑双眸也在瞬间紧紧闭合了起来。 风昱他们看着这一幕,惊得心脏都几乎从喉咙跳出来。 却无人敢在这时出声打扰那脸色透寒的绝世少女。 半晌,东方语才收了手。 “语丫头,墨白他怎么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语看着墨白苍白如纸的脸,心情沉重道:“我们上当了,东方舞端来那杯酒有毒。”话落,那长长眼睫也静静垂落下来,任那长睫重重遮掩住眼底那浓浓的愧责。 她之前凭什么自信东方舞不敢在酒里下毒?她之前为什么不直接将东方舞拒之门外?现在墨白他……。 “什么?她真敢下毒?”风昱惊怒里,立时唤了人来,低低交待几句,那些人随即像风一般走了出去,奔往东方舞所在的雅间。 风昱望了望那个昏死过去的妖魅男子,小心翼翼问道:“语丫头,墨白他的情况……?” 东方语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墨白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 “对了,解药!” 被押到竹筠来的东方舞一看里面的情形,也顿时傻眼,之后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声否认道:“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 东方语这时的眼神简直比那万年的冰锥还要尖冷,她看着东方舞惨白惊骇的脸,冷冷道:“夏雪,搜她身。” 一会之后,夏雪摇头,“语姑娘,没有解药。” 然后,她又搜了百霓虹,连其他的丫环都一一搜过了,但最后连一点跟药有关的东西都没搜出来。 没有解药,墨白的五脏六腑原本就受毒药侵蚀……。东方语慢慢皱起了眉头,但她的神情仍旧十分镇定。 她思考了一下,道:“昱,我看先将墨白送回他别苑再说。” “语丫头,他的情况怎么样?” 东方语凝望着妖魅男子紧闭的眸,缓缓道:“我暂时稳住了他的气息,至于他体内的毒……我一定会尽快配出解药,不过——看他表现出来的症状,有一味药材在市面上普通的药铺只怕难以买得到。” 风昱眯起眼眸,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太过稀少,特别珍贵吗?” 东方语点了点头,“大概是吧。”也许是因为这时代所收购的药材都是纯天然的,就算有人种植,也是些易生长的常见药材,就是她所有的那间明善堂,也没有她需要的这种药材。 风昱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语丫头,我看还是将墨白送进宫里吧,宫里有那么多御医在,你配药的时候还可以有别人替你注意着;况且宫里的御药房,我相信再珍贵的也会有,这总比我们在外面盲目去找要好。” 东方语皱眉想了想,她发觉风昱的提议无疑是目前对墨白最有利的安排了。 所以,她不得不同意地点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送墨白进宫里。” “小语,我恐怕是进不了宫……墨白他,我在外面等你们的消息。”段西岭殷切地看着东方语,飞快道:“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全力。” “好”东方语也不多话,朝段西岭点了点头,转身便与风昱一道将墨白送进宫去。 这一刻,东方语忽然感激起皇帝赐她的那道一品医圣的圣旨来,若没有这道圣旨,她也是没有品秩的平头百姓,也就跟段西岭一样,没有传诏的话,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墨白无端中毒昏迷,这样的大事,风昱自己在进宫的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了皇帝,衡量再三之下,却决定先瞒住太后;他们都知道,太后紧张墨白这个亲孙子。 皇帝对这事,自然二话不说的,让东方语全力救治墨白;又下了旨意,只要她需要用到的药材,无论多珍贵,都任她在御药房取用。 还好那下毒之人本意大概并不是真的要除掉谁,那毒药的份量并不重,墨白发作得如此迅速,只不过因为他身体原本就长年被毒药侵蚀的缘故。 东方语在御药房找到她需要用的那味药材之后,很快配好了解药,将药给昏迷的墨白灌下去之后,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在缓慢地恢复着,悬着的心终于悄然松了口气。 但是,就在这时,风昱从外面匆匆忙忙进来,神色略现担忧的对她道:“语丫头,不好了,不知道皇祖母从哪得到了消息,现在正往这里赶过来呢,据说她知道这事,当场怒不可遏,似是有过来拿你问罪之意,你看这……?” “拿我问罪?”东方语有些讶异地抬头,明亮眼眸淡淡流泻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莫非有人前去落霞宫告密?这个人……”她说着,目光淡淡在风昱俊脸上打转。 风昱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她的怀疑。 如果真是那个女人……那墨白中毒这事的背后,说不定那毒药就是她下的,要不然……那份量怎么会控制得刚刚好,只致人发作,却不足以致命,这是算准了时间,让东方语可以及时救治,却又逃不过被罚的命运。 风昱这脑中念头迅速闪过,那眉宇的颜色渐渐便深了。 就在这转瞬间,太监悠长尖嘎的通传声已在外面远远响了起来:“太后驾到。” 东方语与风昱默默对视了一眼,旋即走到正殿去,朝着外面那怒气冲冲走进来的华贵妇人,垂首屏息,作出恭恭敬敬的姿势,道:“臣女恭迎太后。” “昱儿恭迎皇祖母。” 太后掀起眼皮,凌厉如箭的眼风“嗖”一下就掠到绝色少女脸上,狠狠刮过,随即在风昱俊脸上凝了一下,疾声里透着焦急问道:“昱儿,墨白呢?他怎么样?” “回皇祖母,他就在里面。”风昱飞快看了太后一眼,紧张道:“皇祖母你放心,语丫头一定会将他治好的。” “哼,她?”太后忽地脸色一沉,寒意深重的眼眸无端迸出强烈的怒火来,手指一抬,直直戳向少女俏立的身影,冷然叱喝道:“来人,将她给哀家绑起来。” 风昱顿时一惊,失声道:“皇祖母,为什么要绑她?” “为什么?”太后冷冷一哼,眼神沉沉扫过少女坦然镇定平静的面容,恨声道:“你一直都和她在一起,你还不清楚哀家为什么绑她?” “皇祖母,”风昱倏地对着太后跪了下来,但却昂着头凛然无惧地对望着太后凌厉透寒的眼,压抑着焦急与关切道:“正因为昱儿一直都和她在一起,昱儿才不清楚您为什么在这非要绑她。” “那杯酒,原本是东方舞为了向语丫头赔罪,请她喝的;如果你怀疑这件事跟她有关,那昱儿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当时如果不是昱儿一时手快抢了过去,那喝下这杯毒酒的人就是她,躺着昏迷不醒的人也不会是墨白,试想,她怎么可能害墨白?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害墨白?” “哼”太后沉着脸,凌厉目光幽幽刮过风昱,继而缓缓道:“你以为哀家是无端猜测,凭空迁怒她吗?” 东方语老老实实让太后落霞宫里的人给绑了起来,听闻这话,不由得微微扬了扬眉,太后这话中话听着可有意思了。 “哀家已经审问过东方舞那一干人了。” 就在东方语暗自猜测中,太后垂下眼眸,那微渗的眼神仍旧透着一贯的逼人凌厉。 “据她们一干人所供述,东方舞倒那杯酒,就是从她们当时喝的酒壶里倒出来的;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她没有任何机会在酒里下毒。就是从她们所在的雅间到你们所在的竹筠途中,后有她的丫环跟着,其中还碰到了店伙计,这证明,中途她也没有机会下毒。” “皇祖母,”风昱清冽的声音里微微透着不满与急切,“听着你这话,东方舞她倒是完全没有嫌疑了,那这酒里的毒是谁下的?” “对了,昱儿急着送墨白进宫,只令人封锁了两个雅间,并没有查验里面的物品,谁知道东方舞到底用什么手法瞒过众人的眼睛,往酒里下毒呢。” “昱儿,”太后冷沉的脸透着愤怒,凉凉掠了那从容坦然的绝色少女一眼,道:“哀家审问过所有人,在雅间里,她们都可以为东方舞作证,她是绝对没有机会往酒里下毒的。” 风昱皱起眉头,困惑里,心情莫名的觉得沉重,“不是她下的毒?那是谁下的毒?我们当时就是从她手里接过的酒杯,除了语丫头,我,然后就是墨白三个人在后来碰过那杯酒。” “哼!”太后恼怒地冷哼一声,眼眸里飞出一记凌厉煞气的眼风,直逼那神情镇定的少女,冷声道:“这件事,哀家还想问问你呢。” “那杯酒在东方舞手里时,究竟有没有毒,以这个丫头那高明的医术,她会看不出来?” “太后!请容我说一句。”东方语一直沉默,静静听着太后那隐隐的指控,这时才慢条斯理道:“无论我的医术怎么高明,很多毒都是无色无味,用肉眼无法分辨出来的,你若就此断定那杯酒在落到我手里之前还是无毒的,这也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武断了吧?” “再说,东方舞与我素有嫌隙,为什么那杯酒就不能是她下的毒?她的本意,原该是我喝下那杯毒酒才对。” “对啊,皇祖母。”风昱连忙接着帮腔,“无论如何,东方舞的嫌疑是最大的。” “语丫头一直在尽心尽力救治墨白,却落得被人怀疑的地步,这样……未必令人寒心。” “放肆!”太后顿时怒不可遏,这个孙子,只要一遇上这个丫头的事,那胆子就壮了,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了,居然当着她的面就敢指责她。“无论如何,墨白是因为她才中了毒,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她有责任,你也不能让人绑了她呀;墨白体内的毒还要靠她来解呢。”风昱毫不退让,挺直腰板,两眼直直望着太后,“若真要论起责任来,孙儿也有责任,要不是我从她手里抢过那杯酒,墨白也就不会想着从我手里抢了酒过去,还一口气就将酒都喝完下去。” “太后。”相比于风昱的焦急与恼怒,东方语这个当事人倒是冷静镇定得很,她虽然被绑了,但她的神色仍旧是从容自若,那双明亮的眼睛,目光依旧那么清澈纯净,“你若说我暗中将毒下到那杯酒里面去;那请问我的动机何在呢?” “我总不能自己下毒给自己吧?”她淡淡看了眼风昱,又慢吞吞道:“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可能预知到六殿下或者白世子会抢了那杯酒。” “动机?哼,你还好意思跟哀家提这个!”太后那眼神除了凌厉,还隐隐透着无限怨怒。 “别以为有人替你掩饰,哀家就会被你蒙骗,你以为哀家真不知道你的动机是什么吗?” 东方语闻言,这下是真正的错愕不已,听太后这语气,似乎早就清楚整件事了;可是就算她反过来换位思考,她也想不出来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啊? “你就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才无意害了墨白。” 错害墨白? 东方语蓦地眯起眼眸,透着几分凉意瞥了瞥风昱。 如果按照太后这口气来作假设,是她暗中在酒里下毒的话,她自然不可能下毒自己害自己;那么她想害的就是第一个抢过她酒杯的那个人——那是风昱? 但,当时她也不知道风昱会突然出手抢了那杯酒啊,还是那个人厉害,将风昱这人了解得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透彻,将每一步都算计到恰到好处。 东方语忽地挑眉,嘴角无端噙出冰凉的笑意来。 她终于知道这件事里,那只幕后的手躲在哪了。如此费心去了解一个人,除了爱那就是恨,而风昱……。 “太后,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确没有往酒里下毒。”东方语微昂着头,目光清亮有神,流泛出熠熠惊人的光彩,直视着太后那凌厉骇人的眼神,声音里透着凉意幽幽道:“你怎么就能笃定那个人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呢?” 她说着,目光淡淡在风昱俊脸上转了转,又悠然道:“若真要说起动机,那个人的动机比我可明显多了,太后你莫要忘了,东方舞当时是跟谁在一起,而她又是为什么会到竹筠来,那杯酒,东方舞没有机会下毒,可是那个与她一直在同一个雅间的人呢?” “太后真的如此确信那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吗?” “你休得狡辩。”太后眯着阴沉眼眸,朝她冷冷一哼,缓缓道:“总之,那杯毒酒,你与东方舞姐妹俩都脱不了嫌疑,哀家不管你是真想害墨白还是无意害到墨白,今天哀家都容不得你。” “来人。”太后眼神一冷,在风昱尚未想明白她那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突然沉下脸,眼带煞气,盯着东方语,缓缓道:“将哀家为她准备的东西,拿过来,灌她喝下去。” ------题外话------ 咳咳,太后这是要搞哪出? 毒杀小语? 究竟躲在背后那个人对太后说了什么? 第92章 疯狂时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昱看见宫女托在手里的东西,一直的镇定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惊恐。2 “不,皇祖母,你不能这么做。”风昱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跪在地上,直接蹭过去抱住了太后双腿。 那双桃花眼里此刻布满了惊恐与愤怒。 “她没有下毒,她绝对没有往酒里下毒,当时孙儿一直看着她,那杯洒在她手里的时间,连眨眼的时间都比那会要长,何况那时候,我们那么多人在看着她,她就算再有什么不明的动机;她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哼,你不用多说了,哀家心意已决!”太后沉冷的眼睛里透着冰冷的煞气,她只淡淡看了那个一直镇定自若的少女一眼,却根本连眼角都不瞥跪在她跟前抱着她双腿哀求的风昱。 “她的医术有多厉害,你清楚,哀家也知道;如果她要下毒,就是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她也一样有办法往酒里下毒。” 东方语闻言,没有感到一丝愤怒,反倒觉得有些讽刺与好笑,忍不住便微微脆声笑了起来。 东方舞想要下毒,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无法得逞;而她因为医术高明,所以她在太后眼里,顺带也成了会耍魔术的,她想要下毒,无论怎样都能做到。 太后还真把她一体多能化了,她若真有那么厉害,她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太后听闻她那不带情绪的笑声,闭了闭眼,心底怒火更盛了,半晌,才盯着少女那风姿绝世的容颜,慢慢道:“小丫头,你冷笑热笑都没有用,哀家今天断不能饶了你。” “来人,将东西拿过来。”太后朝那个捧着托盘的宫女一声冷喝,又回首掠盯着笑意嫣然的少女,道:“你是自己喝呢,还是让哀家命人动手灌?” “太后,”东方语淡淡看向那托盘里的东西,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忍不住在想,不知太后要赐她的是鹤顶红还是鸩毒呢?不过,不管是哪种,反正都是一下就能要命的毒药。“你就不先问问墨白的情况,便如此急着要处死我?” “哀家没什么好问的,皇宫里那么多御医在,哀家就不相信少了你,没人救得了墨白。”太后冷冷睨她一眼,语气仍旧硬得跟石头似的,丝毫没有松软下来的迹象。 “哦!太后真这般自信吗?”东方语懒洋洋地叹了口气,但她却是含笑昂着头,望了望那屋顶上高大的梁柱,半晌,才悠然浅笑道:“如果我真的下毒了,我自然是死不足惜。可太后你想清楚没有,万一除了我之外,再无人救得了墨白呢?我这一杯毒酒喝下去,可是谁也无法从阎王手里抢回这条命了。” “丫头,你的医术是不错,但是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太后眯着阴沉眼眸,冷冷嗤笑道:“这皇宫里头本就云集着全东晟医术最好的大夫,哀家还真是不信,少了你,墨白他就活不成。” 太后冷冷掠了少女一眼,她刚才在得到消息确定墨白没事之后,才进来拿这丫头问罪了,这丫头这么说不在拖延时间,想要脱罪而已,她才不上这个心思狡诈丫头的当。 “太后,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不信,大可以马上宣旨让御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到这里来,当场让他们一一为白世子诊治,到时若是证明有人救得了他,太后你再处死我也不迟呀!” 太后垂下眼眸,神色变幻不定,沉默了半晌。 风昱立时上前道:“皇祖母,你若是不相信她,你现在就宣御医院所有御医过来吧。” 太后看了看那一脸哀求之色的风昱,再望了望那即使面对死亡,仍旧镇定自然,从容含笑的少女,皱了皱眉,凌厉目光隐现里,缓缓道:“传哀家懿旨,让御医院所有御医都到这来。” 东方语与风昱默默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勾起唇角,漾出浅浅的笑纹,无声笑开了。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东方语与风昱虽然将墨白不动声色送进宫里,但那不惊动旁人,这些旁人里可不包括一直暗中派有人留意东方语日常行动的某些人。 他们进宫没多久,墨白在天香楼中毒的事就被飞传到了帝都二十里郊外的练兵场上。 一名侍卫小跑着,到了那正在校台上率领士兵操练的,麦色肌肤身形高大的男子跟前,小声禀报道:“五殿下,这是帝都传来的急报。” 风情点了点头,将手中长戟交给旁边的副校,又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才打开急报静静阅读起来,他越往下看,那五官分明的脸便绷得越紧。 他甫一看完,立刻朝旁边那个侍卫吩咐道:“立刻备马,我要即刻动身赶回宫里。” 那侍卫诧异地看着他,道:“可是,殿下,你――这才刚刚开始操练呢,如果不是非要殿下回去不可的事情,你大可以交给属下,属下一定会将事情办妥的。” “操练的事再说。”风情皱了皱眉,那轮廓坚毅的脸已慢慢凝了层寒冰,“现在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赶回宫里。” 虽然他不喜欢那个病痨子的堂弟,但这事涉及到她,他担心太后会迁怒他人,万一到时拿她撒气……!这事拖延不得,从校场赶回宫里,至少得一个时辰,他必须马上动身才行,但愿她没事才好。 风情从来没有这一刻的强烈愿望:只要她安好,让他拿什么来换,他都愿意。 “可是,殿下,陛下他……这里校场的事……”那侍卫是风情的亲信,望着风情沉里透着隐隐焦急的神色,有些迟疑在规劝,道:“陛下将这里交给殿下来操练,那是对你的信任,你断不能……” “行了,”风情大手一挥,已翻身跨到马背上,“我自有分寸。” “可是……” “驾……”风情扬手将鞭子一甩,将那侍卫喋喋不休的规劝抛进风声里。 离帝都东城门只有十里路的一个村庄里。 马蹄扬尘,蹄声哒哒,眨眼间,那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骑已到了,那个左手小指戴着血红玉环的俊朗男子跟前,翻身落马,单膝跪地,立时禀报道:“禀报太子殿下,帝都有急报。” “帝都急报?”风络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拿来。” “他……,不好,她要出事……”风络飞行看完急报,脸色当即微微生变,小声嘀咕里,几乎立刻做出了决定。 “管大人,这里的事先交给你了,我有急事须马上赶回帝都。” “太子殿下”刑部尚书管正慌忙站到风络前面,连声急切阻拦道:“无论有何急事,你万万不可在这时候抛下这里的事呀!” 管正眯起精光闪烁的眼睛,警剔地瞄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次的事可是陛下亲自交待下来,让你来处理的,你可要思量清楚。” 风络心下紧了紧,他知道,父皇在他从东林镇回来之后,因着他在那次的瘟疫事件里处理不当,差点酿成大祸,所以暗下慢慢削减了他一些势力。 而现在,他会跟管正一同出现在这里,乃是因为这里的百姓与官府闹茅盾,是他的舅舅好不容易向父皇请奏到的机会,就是让他利用这次的事件,挽回声望……。 风络脑里不期然想起了那个目光流丽的少女,笑意嫣然淡淡看他的模样……。 “管大人,这里一切就拜托你了。我有不得不回去的急事,你放心,我只要处理完毕,一定马上赶回这里,你只要不让事态恶化就行。夹答列晓” “太子殿下……” “就这样了。我把这里都交给你了。”风络边吩咐边让人牵了马过来,在管正深锁的眉头与强烈反对的神情里,双腿一夹马腹,一人一骑便如离弦的箭,一瞬不见了踪影。 在风情与风络两人接到急报后,匆匆忙忙往帝都赶的时间里,太后正怒气冲冲从她的落霞宫走向东方语所在的名德殿。 当然,在皇宫里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太后的举动很快有人报到了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皇帝跟前。 “小桂子,你说太后去了名德殿?”皇帝怔了一下,随即极快地皱了皱眉。 “禀陛下,太后的确从落霞宫带了很多人到名德殿。”那皮肤细白的小太监,微微弯着腰,转动着灵活的眼睛,十分机灵道:“太后看起来还十分焦急的样子,据说刚刚让人去御医院,要将所有御医都传到名德殿去。” 皇帝掀起眼皮,淡淡掠了小桂子一眼,沉吟了一会,道:“走,朕也到名德殿看看去。” 再说,名德殿内。 风昱在无限紧张忐忑里等待着御医院的御医;太后阴沉着一张脸,不时瞥一眼那个虽被绑着,却仍然不见一丝惊慌的少女。 寂静,连呼吸声也轻微到仿若不存在般;这极致的寂静里,在空旷的大殿中,气氛便显得格外的沉重压抑。 仿佛连空气都稀薄到令人无法顺畅呼吸;那种感觉令人觉得似乎随时都会窒息一样。 漫长又紧张的等待里,风昱手心里渐渐渗出了细汗。他垂下眼眸,心情凝重又烦燥,脑袋都似打结了般,除了在这受着这无声等待的折磨,他竟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让眼前这个从容镇定的少女从这件麻烦事里脱离出去。 终于有个宫女匆匆自外面走了进来,她走至太后旁边,垂首小声禀报道:“太后,御医院的御医们都陆续来了,现在就候在殿外。” “好!”太后微微弯起嘴角,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冷笑,她瞥了东方语一眼,缓缓道:“传哀家懿旨,宣他们进来。” “是,奴婢这就去传太后懿旨。” 东方语默默数了数,连御医院的院首在内,今天在宫中的一共有三十名御医。 她从来没有见这个御医院的院首;但看那个院首的神情,倒像是对她熟悉得很的样子;她不禁饶有趣味地悄悄打量了那院首几眼。在这些御医里,除了那个眼神特别的院首外,曾经被她捉弄过的,那个顽固派“史老”史御医也在其中。 太后淡淡掠过一众御医,眼神透着凌厉的光芒,她声音不高,但谁都能从她那淡漠的语气里听出上位者那种自然散发的威严气势来:“好了,哀家今天将你们全部传到这来,只想让你们确认一件事情。” 以御医院的院首为代表,所有御医们都微微低着头往朝太后拱手,齐声道:“我等仅遵太后吩咐。” “很好,那哀家就直说了。”太后冷冷挑眉,不含温度的眼神淡淡掠过一众御医,半晌,缓缓道:“白世子无端遭人下毒,现正在里面昏迷不醒,你们逐一进去为他诊治,然后再出来跟哀家说说,你们谁有办法治好他。” 那一众御医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同僚,随即那院首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微臣等定当尽力救治白世子。” 太后挥了挥手,淡淡道:“好,那你们现在就开始吧。” 院首点头,然后开始安排御医一个个分别进去为墨白诊治。当然,有些人并不擅长解毒,但基于太后的懿旨,院首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谁看见她那隐怒的神色,谁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违逆她。 一个两个三个……已经有五个御医进去,又出来的了。 在面对太后期望的眼神与那虽然不带情绪的询问,那些御医们少不得战战兢兢垂头轻声回答,因为他们在看见太后那失望中透着森寒凌厉的眼神时,人人都懊悔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好好钻研毒药方面的知识。 面对一个又一个御医那惭愧无比的摇头答案时,太后那原本尚算平静的面容慢慢变得更加沉更加冰冷了。 就在这大殿气氛压抑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殿外忽然有宫女走到太后跟前,小声禀报道:“太后,五殿下在外求见。” “情儿?”太后挑了挑眉,淡淡看了看那个静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绝世少女,淡漠道:“让他进来。” 一会之后,大殿便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东方语抬头望去,只见那个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身上穿的并不是平常所见的明艳紫袍;而是――军营里的服饰,那身属于将军所特有的厚重盔甲仍在他身上;而他的神色看起来担忧中透着急切。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说明他来得匆忙而奔波,一身厚重盔甲与一脸没有清洗的灰尘,一切都在无声告诉别人他是一路风尘仆仆赶着进宫的。 少女心中一愣,微微垂下眼眸,任长睫掩去眼底惊讶,他――该不会是因为担心她,所以赶得如此着急吧? 风昱同样打量了风情一下。在看见风情那一身匆匆得近乎落拓的形象,那勾魂的眼眸也在霎时掠过惊讶。 男子只在大殿门口略一停顿,目光急切中飞快扫视了殿内一眼,在看见那个明眸坦然的少女时,他心底缓缓松了口气,但当他看清少女身上缚着的绳子时,刚刚放下的心,随即又紧了起来,几乎不可见的皱眉后,他迈开脚步,那一身厚重的盔甲立时随着他的脚步声而带出一股杀伐英武气息。 “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轻轻抬手,示意免了风情的行礼,目光往他身上一扫,随即皱眉道:“情儿怎么连盔甲都没脱下就进宫了?” 风情垂下眼眸,眼角悄然瞥了眼那被缚的俏立少女,想了想,道:“孙儿得到消息,说是白世子在天香楼出了意外,一时情急,便将身上这盔甲给忘了。” 太后淡淡掀起眼皮,默然中却透着层层寒意地盯了东方语一眼,情儿担心的人怕不是墨白,而是这个丫头吧! “哦,墨白不会有事的,哀家已经宣了御医院所有御医来这为他诊治,你大可以放心。”太后不带情绪地看着风情,沉吟了一会,又道:“哀家看你还是先下去换了这身盔甲。” “谢皇祖母关心中,不过孙儿觉得不碍事。”风情毕恭毕敬里,又悄然瞥了眼东方语,想了一下,才慢慢道:“皇祖母为何要让人绑了语儿?她的医术出众,现在不是应该让她一起想办法救治白世子吗?” “她?”太后漠然掠了东方语一眼,眼神凌厉中微微渗出一丝怨怒与茅盾,“哼,墨白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给害的,哀家何止要绑了她,要是稍后……” 太后漠然冷哼着,眼角同时瞟了眼旁边一直手持托盘的宫女,目光冷冷在那瓷白酒壶上凝了凝。 风情随着她的视线往那宫女看托盘上一看,眼神顿时猛烈收缩。他太清楚那只白壶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皇祖母,”风情蓦然跪了下来,恳求道:“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孙儿相信语儿都是无心的;孙儿觉得与其在这时在这里追究谁的责任,还不如一起想办法化解这个意外。” “情儿,你这是干什么?”太后掠起眼角,淡漠地瞄了跪在她跟前的高大男子一眼,皱眉道:“你这是为她求情吗?” “皇祖母,孙儿并不是要为她说情;”男子僵直着腰板,默默看了少女一眼,“孙儿只是就事论事。还请皇祖母先让人给语儿松绑,让她先行医治白世子,其余的事到时再说。” “哼,情儿,你匆匆忙忙赶进宫来为她求情,可她不见得就会领你这份情。”太后皱起的眉头里,淡淡流露出三分愤怒来,“难道你忘了,她坚持与你之间,已经没有婚约存在。” 风情闻言,眼眸里瞬间搅动起一丝痛苦之色,这件事――如果没有当初他的退婚,今天这个女子只怕早是他的王妃了……。 不过,即使她不肯承认,但那一纸订婚书至今还是被他好好保存在手中……。 “皇祖母,情儿并不是为了让她感激孙儿,才恳求你的,情儿是希望你看在她……” “禀太后,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太后看了风情一眼,并没有让他再说下去,而是对那通传宫女道:“哦,今天倒是热闹了,一个个都往名德殿这凑呢。” 她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东方语,这才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风情默默看了东方语一眼,随即只得站了起来,靠旁边站去。 风络的脚步声同样透着急促,东方语抬头往门口处望去,只见他那一身淡黄色的蟒袍上,居然粘挂着两三片细长的叶子,目光再往上,他俊俦的脸庞也同样略显疲态,眉梢之上还隐约可见那灰白的尘埃在抖动。 他一入大殿,立时急切环视殿中,看见少女仍完好在站在殿内,他那紧凝的眼神里浓浓的担忧之色,这才缓缓松驰了下来。 倒是东方语迎上他那关切焦急的眼神,心下不由得愣了愣;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急匆匆从外面赶入宫,居然有点满面风尘的痕迹。 他――该不会也一心是为了她,才赶进宫的吧? “络儿拜见皇祖母。”风络那眼角一掠,随即便敛了视线,对着太后恭恭敬敬行了礼。 “免礼。”太后懒懒地瞟了风络一眼,对于这个孙子,她心里绝对说不上喜欢。也许是因为利益对立的关系,她对风络甚至有些厌恶。 因此她看风络那眼神比其他人更为冷漠与凌厉。 “你急匆匆进宫,那定然是有要紧的急事了,你身为太子,应急百姓所急;既然是政事,你不是该去御书房见你父皇吗?”太后眉眼一皱,眼角凌厉之意尤甚,冷冷笑道:“还是,你进宫的目的也跟情儿一样。” 风络闻言,眼角略转,这才看见边上站着的风情,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盔甲;他心下一紧,想道:这个弟弟难道是刚刚从校场外赶回宫的?他如此匆忙而回,为的也是她? 就在风络心思转动里,太后又冷冷道:“还是,你其实并无政事,只是为了她而来?” 东方语不由得心下一凛,默然看了太子一眼,她此时衷心希望风络能坚持他一贯的做人原则,做到严谨内敛,冷静自持;而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在太后面前留下把柄。 风络目光一转,便已清楚看见站在太后身后那个手捧托盘的宫女;这一眼,他心下突然涌出一阵透骨冰凉,随即抬头坚定地看着那个一身凤袍,眼神凌厉的,在后宫叱咤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皇祖母,络儿急着进宫,并不是因为政事,孙儿进宫,就是为她而来。” 风络说得坚定、清晰,没有一丝犹豫与含糊,那字字句句落地有声,砸到东方语心上,她眼眶一热,却又同时在心底莫名的觉得有一股寒流涌过。 太子呀太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仅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也会将我给害死的;你没看见太后那极力控制的盛怒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么,你还敢在这火上浇油! “好个为她而来。”太后霍地抬头,双目飞溅出冰凉寒光,冷漠笑道:“你倒是对得起你这个堂堂东晟储君的身份;匆匆忙忙撇下政事,就为这个丫头?” “说出这句话来,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少女垂下眼眸,在心底无声叹起气来,看吧!风络,太后开始对你上岗上线了。这事日后一定会成为你登基之路上为自己增设的一块绊脚石。 “皇祖母。”风络的神色仍旧那么平静,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东方语一眼,只是淡然道:“东方姑娘也是我东晟中的一名百姓,孙儿为她所急,又怎么说得上是对不起太子这个身份?再说,她曾经不顾一切救过孙儿,难道你觉得孙儿今天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那才该心安理得,毫无愧疚吗?” 太后瞪大眼睛,动了动嘴皮,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若教导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对自己救命恩人不管不顾;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合格的储君?如果他连自己的百姓都不爱护,他将来又怎配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 东方语与风昱默然对望了一眼,俱从彼此眼底里看到了震惊之意。 他们从来不知道太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居然能在瞬间就将太后反击得哑口无言。 “皇祖母。”太子扭头看了那个托着酒壶的宫女一眼,这才直了姿势,漠然看定太后愤怒气恼得表情扭曲的脸,缓缓道:“且不论东方姑娘她曾经用她的医术救活了多少百姓;孙儿今天在此可以确定地告诉你,孙儿的命就是她费尽心血才救回来的。” 风络略略顿了顿,凝定那坐着暗红贵妃椅的华贵女人,慢慢道:“在孙儿心里,她的命就等同孙儿的命一样;哦,不,孙儿说错了,确切的说,她的命比孙儿的命重要多了;她是无数人的希望,若是没了她,东晟很多百姓就没了活的希望;但孙儿……孙儿若不在,这个东晟还有很多优秀的皇子可以成为太子,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君。” “所以――”风络说到这,又停了停,他仍旧没有看向东方语,眼神一直凝定太后,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道:“若是皇祖母不想让她活下去,那就请皇祖母先让孙儿活不下去。” 震惊,绝对的震惊! 满殿的人,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太监;无一不为太子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般的话给震惊到口不能语,目不能转。 东方语暗自闭上了眼眸,心底长长地哀叹了起来:太子啊,我当初救你,本就是要还你的人情的;你今天再来这一出,岂不是赤果果的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吗? 什么不让她活,得先不让他活! 呸呸,她什么时候不要活了! 太后就算现在绑着她,稍后还是得乖乖放了她,你们这些皇子什么的,吃饱了撑着的是吧?一个个跑进来搅什么局啊!她是那么没用的人吗?她是那种任人宰割,事到临头只会嘤嘤啼哭哀求的人吗? 她从来就没表现过那么软弱吧? 良久,太后不怒反笑,直直盯着太子俊俦的脸庞,凝着他毫无起伏波动的眼眸,冷冷笑了笔,连声道:“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孙儿!昔日,你们几兄弟为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一个个跑到御书房求你父皇赐婚;今日,你们是不是在宫外听到了哀家要寻她晦气的风声,啊?一个个就急得像蚂蚱一样蹦进宫里,为她求情?” “还真是兄弟同心那!”半晌,太后才落下这句总结性的极具讽刺意味的话。 就在这时,殿外忽地再度高声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听闻这通传声,殿内所有人都怔了怔,包括太后在听闻这话后,那凌厉眼神里也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她在来名德殿之前就已吩咐过,要将这事瞒着皇帝;因为她看得出,皇帝十分中意这个丫头。她可以不顾风昱风情甚至是太子风络的求情,执意处置那个丫头;但是,皇帝来了,她却不能不给他颜面,因为那个人是一国之国!是东晟的领袖。 而风络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小辈! 到底是谁那么快就将消息给漏出去呢? 在太后皱眉沉思的时候,皇帝那一袭明黄龙袍已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口。 “……叩见陛下。”伴随着这一声恭敬的称呼,殿内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一进来,立时可以看到那被人绑成棕子,鹤立鸡群的少女,正淡然抬眸十分冷静地朝他望过来。而另一个没有起身向他行下跪礼的便是端坐在暗红色贵妃椅的太后了。 皇帝沉压的眼神往大殿众人缓缓一扫,道:“平身。” 然后,他才缓缓行到太后跟前,拱了拱手道:“参见太后。” 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才抬头看着皇帝不怒自威的俊脸,缓缓道:“陛下这个时候怎也有空到这来?” 东方语闻言,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一下:估计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太后一人敢明着指责皇帝不务正业了。 皇帝眨了眨不明情绪的深邃眼睛,声音里教人听不出喜怒,道:“朕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有些心神不宁,挂念起墨白……这才过来看一看,却不曾想,朕竟然听说太后将御医院所有御医都召到名德殿这来了。” “陛下对墨白倒是关心。”太后微微透寒的脸色,那略垂的眼眸对着皇帝也散发出淡淡怒气来,“关心到一心不想让哀家知道。” 皇帝极快地皱了皱眉,缓缓道:“朕这不是不想让太后你为墨白担心,才让人瞒着这事了吗。” “对了,太后召了所有御医过来,该不会是墨白他……?” 都已经看见了,还明知故问! 太后在心下叹了口气,这世间谁能与谁最亲近?血亲吗?利益当前,再亲的人也可以将你给卖了!养育之恩吗?太后默默看了眼皇帝,又无声的叹了口气,当一个人有了无数执念之后,或许就是自己也无法跟自己亲近吧? “哀家就是担心墨白,所以就诏了他们都过来瞧上一瞧;你看墨白不是到现在都没醒吗?”太后说着,淡漠扭头,默然掠了东方语一眼。 “太后该不会是不相信这个丫头的医术吧?”皇帝露出惊奇的神色,目光往东方语身上转了转,“还是这个丫头闯了什么祸事,惹你生气了?” “陛下不是事先都问过她了,何必再问哀家呢。”太后冷眼盯着东方语,冷笑道:“想必陛下也清楚,墨白就是受她连累,才至今昏迷不醒。” “父皇。”听到这话,风昱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自旁边走了出来,正面对着皇帝,缓缓跪了下去,“这件事,儿臣觉得根本与语丫头无关,真要说起来,她其实还是首当其冲的受害人。” 皇帝淡淡瞥了眼风昱,淡然道:“昱儿你先起来,事情的经过朕都听你说过了。” “太后。”皇帝作了手势让风昱起来,却立时转头望向太后,道:“这件事倒真不是这丫头的过错,你绑着她,还不如让她进去好好医治墨白。” “嗯,就当是将功补过也好。” 太后冷眼看着皇帝,脸色沉凉如水,她淡漠地又看了看那上一直沉默的少女,半晌,慢慢道:“哀家已经问过当时在场的一干人,哀家可不认为她是无辜的。” “皇祖母!”风络突然站了出来,冷声道:“你为什么就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词,而不肯听听东方姑娘说的话呢!” 皇帝一见风络,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那眼光微微掠过来,片刻,眼内涌动着莫名的神色。 风络此时却全然不理会皇帝会怎么看他。他只知道太后现在一心都置那个少女于死地,而他――无论如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让她死在自己面前的。 风情也站了出来,他那一身厚重的盔甲一下就吸引了皇帝的视线,实在是因为他那身盔甲太醒目了。 “父皇,请你重新再派人调查此事,儿臣也不相信这事是语儿的错。” 皇帝两眼一掠,一片幽深寒意飞过男子轮廓分明的脸庞。 就在风情与风络相继到名德殿为东方语求情的时候,一道道消息也悄然传到凤栖宫去。 “啪!”皇后重重往案台上一拍,精美的指套也在这一拍里,立时应声断为两截。 “什么,这两个不肖子!居然全都丢下正事,匆匆忙忙为了那个丫头赶进宫,求情来了!”皇后冷着脸,一双凤目瞬间迸出强烈的怒火来,那犀利的眼风扫过,殿内所有宫人都不自觉地震了震。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气死本宫求快活!”皇后怒火冲天里,忍不住争眉头一皱,连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禀皇后娘娘,除了太子殿下与五殿下;太后已经下诏让御医院所有御医都到名德殿去;就连陛下,现在也从御书房赶了过去。”那负责打探消息的宫女,硬着头皮,顶着皇后强烈的气势,不得不将消息一口气给说完。 “好好好……,所有人都绕着那丫头团团转!她的魅力还真是无远弗界呀!” 皇后眯起一双丹凤眼,强烈的愤怒里还隐隐透出一股令人脊背发寒的恨意。 就像当年那个女人一样;就算人不在这个皇宫里,可是她的灵魂还是深深地植根在那个男人心里,无处不在地影响着那个男人,甚至毁了她一生……。 “来人,将本宫的话转达给御医院的院首,就说本宫……” 皇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旁边那侧头倾听的宫女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出了凤栖宫。 名德殿内。 皇帝沉吟了一会,才缓缓看着太后,道:“太后,这丫头怎么说,也没有什么大错,况且她对朕也有恩,朕看,你不如先松了她,其他的再说?” “给她松绑不是不可以。”太后半眯着眼睛,眼神凌厉中透着逼人寒意,她缓缓扫过风情风络风昱,最后将目光凝在皇帝脸上,幽幽道:“不过皇帝你政务繁忙,这件事,哀家看,你还是交给哀家来处理为好。” “父皇?”风昱最先忍不住惊呼了起来,满脸满眼皆是急迫的恳求之色,生怕皇帝一个开口就答应了太后,那东方语这最后一条活路也就给堵死了。 皇帝淡淡看了风昱一眼,随即眼神意味不明地掠向那淡然的少女,道:“给她松绑。” 太后闻言,嘴角微微渗出一丝冷笑,道:“陛下,你既然已经给她松了绑,那么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哀家已经决定,她的生死就看御医他们的诊治结果了。”太后幽幽吐出这一句,顿时惊吓了所有人。 第93章 杀人无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这话一落,除了皇帝外,风昱风络风情,这三人没有一个不表现出惶惶着急的神色;当然,作为当事人的东方语却全然将自己当成了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样。夹答列晓 无论太后说什么,她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就是那明亮透澈的目光,也流泻着一贯的坦然从容。 “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眉心跳了跳,但他的眼神仍旧没见一丝波动。既没说答应太后不管这事,也没说一定要将这事管到底。 太后漠然抬眼,目光缓缓扫过风情风络风昱这三人,眼底那怒色渐渐凝成了难以扑灭的火苗。 “若是这整个御医院的御医,没有一人有把握治好墨白,那这丫头的命就算是暂时保住了。” 太后目光一转,径直落在那淡然的少女身上,她那眼神冷得跟块冻结了万年的冰似的,无论谁一触及她的目光,都被她眼里那股森寒之气给冻到浑身直打寒颤。 她目光缓缓掠动着,凌厉中还透着不加掩饰的凛冽煞气,半晌,她方幽幽凝定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冷冷道:“若除了她之外,这些御医中有人能将墨白治好,那么今天,谁也不能阻止哀家将这丫头……” 东方语扭头望了望,见那边的御医已陆续出来,分列站好。 “太后,你看。”少女眸光一转,笑意淡淡里,流漾着十足自信,以云淡风轻的语气道:“御医们都出来了,大概所有人都已经诊治完了,你何不先听听他们的结论,然后再来这想法处置我亦不迟。” 太后漠然抬眼横看少女卓绝面容,突然觉得她那股自内到外自然流露出来的自信之态令她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往身侧的宫女小声交待了几句。 那个宫女之后便走到那些排成列的御医们,按照太后的原话宣了。 东方语看着那些原本分列站好的御医们,蓦然发现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这三十名御医分别以院首和史老为代表站成两列;而更有意思的是,她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个顽固派史老竟然是御医院的副院首。也就是说,这两列御医也是分门分派的了。 太后端坐在贵妃椅里,轻轻拔着茶杯里那绿意浮游的叶子,懒洋洋半掀眼皮,道:“你们都进去看过了,现在你们有谁能告诉哀家,能够治好白世子?” 史老上前一步,眼角飞掠了东方语一眼,与她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才拱手对太后道:“回禀太后,微臣无能,微臣对白世子的情况可是束手无策。” 太后皱了皱眉,眼里冷光飞现,极快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继史御医之后,他身后那十几名御医也一一上前回禀太后,但那答案似乎早就对过一般,无一例外的痛陈自己无能,战战兢兢里垂头丧气等着太后责骂。 太后的脸色从那原本还算明亮的模样逐渐在他们否定的答案里,一寸寸沉下去,辗转冷凝成了冰。 轮到院首上前,只见他双目飞快地瞄了眼那个一脸从容的少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精光,弯腰对太后拱手道:“微臣愧为御医院之首,白世子这毒实在是……罕见,微臣没用,不能为太后分忧……” 东方语见状,一点也不意外地勾起了瑰色樱唇,淡淡扬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在院首之后,他身后那些御医们,也个个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往那个身份尊贵,一脸冰冷、眼神凌厉得可以杀人的女人,陈述着自己诊治的结果。 太后的脸色从那冰冷泛沉里,缓缓变成了灰青之色,那双半眯眼睛里,简直不加掩饰地激射出了几欲噬人的怒火来。 “啪!”她重重一掌拍落茶几,那只上好的胎白茶杯立时应声颤颤震动不休,在这一圈圈的颤动里,一下就到了茶几边缘。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转瞬碎得四分五裂。 “你们这群饭桶,”太后横着眼眸,满脸冰冷中透着难以抑制的冲天怒火,“难道朝庭每月给你们发俸禄,就是养着你们吃干饭的吗?临到用时,居然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们一个个……一个个……咳咳咳……饭桶……都是饭桶!”太后怒不可遏中,骂不了几句,便因怒火攻心,突然咳嗽不止。 以院首为代表的御医们,在她这声声不留情面的斥责里,人人羞愧满脸,个个低头听训。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挨主子们的骂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他们只是御医,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怎么可能什么病都能治! 东方语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挨骂还挨得乐意的院首;怕是这个人受了什么人的意,根本就没有用心为墨白诊治吧! 她略略扭头,又默然看了看史御医,这个老家伙刚才一直朝她眨眼示意,估计是明白太后宣他们来此的用意,关系到她的生死。怕是这个人与他那身后派系的御医们,也都跟那个以院首为代表的那一派一样,压根就没有认真为墨白诊治。 幸好,太后恼怒归恼怒,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动辄就以治不好拿他们脑袋来砍作为条件要胁。 等太后骂了一轮,又咳嗽了半晌,终于顺过气来的时候,皇帝才挥了挥手,让那群御医们全部退出名德殿去。 “太后,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皇帝语气淡淡,没有张扬也不见丝毫得意,只是很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他淡漠地看了看东方语,才缓缓道:“之前就是这个丫头一直在尽心尽力救治墨白,朕看,你还是让她赶紧进去救人要紧。” 看见那些御医们一个接一个摇头,风络风情包括风昱在内,这三人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希望御医们谁也无法医治墨白,好让那个坦然从容的少女求得最有利的生存条件。 太后沉默了半晌,眼底里神色变幻不定,默然诉说着她的不甘。 这个丫头――为什么一定是这个丫头! 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以前是几个孙儿为这个丫头争着请求赐婚;今天,她再一次亲眼见证了这兄弟几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情景;就连她疼爱的的孙子墨白也对这个丫头……。 太后又矛盾又无奈中,默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不顾墨白生死,强行将这丫头处置。 半晌,在无数人的期盼下,她缓缓抬头,看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惊慌之色的少女,冷声道:“小丫头,今天算你运气好,不过你给哀家听好了,若是不能让墨白好起来,你这条命就留着给他陪葬吧。” “谢太后成全。”东方语漫不经心笑了笑,明亮眼眸里流转出明媚的光彩,“那么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白世子了?” 太后有些泄气地扭过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风络等人看着她欢快的脚步,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能安然落地了。 但转头,当风络与风情对上皇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心下又俱是一震。 皇帝只淡淡掠过他那几个同样出色的儿子,随即露出淡淡笑意看向太后,缓缓道:“太后,朕决定了,朕要将先祖留下的免死金牌赐给小语那丫头;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决定她的生死。” “免死金牌?” 风络三兄弟顿时浑身都震了震,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部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而太后也意外地挑起眉头,凌厉眼神透着莫名光芒,缓缓道:“陛下这是要防着哀家对那丫头下毒手?” “不!太后你想多了。”皇帝半眯眼眸,眼神慵懒中闪烁着光芒,“朕只是觉得那丫头医术极好,万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一下莫名就丢了性命,那将是我东晟的损失,是百姓的损失;朕只是想让她好好活着,为我东晟百姓造福。” 太后眯眼,阴恻恻地笑了笑,“哦,陛下这本意虽好;可你莫不是忘了,祖上有规定,非对我东晟有巨大贡献的,是没有资格接受这面免死金牌的。” “就凭那个丫头,陛下觉得她够资格吗?” 太后这句冷冰冰的否定,瞬间令风络三兄弟从无比狂喜的心情里回归到冰冷的现实里。 其中以风昱的感受最为激烈的,因为这三个人当中,他与东方语相处的时间最长最久,所以他乍听到皇帝说要赐东方语免死金牌,最为她激动的就是他了。夹答列晓 “怎么不够资格?”不等皇帝说话,风昱按捺不住,跳出来反驳,“皇祖母,若要说语丫头的资格,孙儿可以一一细数给你听,你听完之后,自己再来评评她够不够资格。” “祖上规定,要对东晟有巨大贡献,对吧?” “那孙儿请问皇祖母,她医治好困扰父皇多年的顽疾,算不算是对东晟有巨大贡献?” 风络略略动了动眉梢,随即附和道:“这当然算。父皇是我东晟的天,只有他龙体安康,才能更加专心为我东晟百姓谋福祉;父皇身强力壮,我东晟才能发展得更加繁荣昌盛。” 风昱看着太后,又淡淡掠了眼风络,才又道:“那么,她成功控制住疫情,不让它扩散开来,再造成其他无辜百姓的死亡;这又算不算是对我东晟有巨大贡献?” 风络闻言,闭了闭眼,随即略略低了头,却仍是缓缓道:“说实在话,当初若非有东方姑娘,别说是慕天村的瘟疫不知会蔓延到什么地方,发展成什么程度,最后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那场可怕的瘟疫中。” 他顿了顿,俊脸上微微露出惭愧之色,默然瞄了眼那个一脸威严的皇帝,才缓缓道:“就是我,也早不知在哪化成了白骨……。” “所以,要说贡献,这绝对也是她为我东晟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之一。” “那么孙儿再请问皇祖母,如果说语丫头治好父皇顽疾都已经算是对我东晟有巨大贡献的话,那她尽心竭力从死神手里抢回父皇性命那一次,不用孙儿再说,这也绝对是对我东晟有巨大贡献了吧?” 提起这事,太后脸色也微微变了变,那眼神里的凌厉之意也略略减了些,那一次,她是亲眼看着东方语怎么废寝忘食努力研制解药的;那一次,如果皇帝最后不能醒来的话,别说冷氏家族的利益,就是她这个太后……也许也早活不到今天了。 “除了这些,就是墨白先前,也曾几番受过她的救治;皇祖母,难道她做的这些还不够吗?” 皇帝半眯眼眸淡淡看了看风昱与风络,随即不透情绪,道:“哦,不知太后听了这么多,是否还觉得小语那丫头不够资格接受这面免死金牌呢?” 太后张开嘴巴,又合上;沉吟了半晌,最后,她不得不颓然挥手,没精打采道:“陛下认为她够资格,那便将免死金牌赐给她吧。” “哀家累了,想进去看看墨白。” 太后说着,在沈姑姑搀扶下,站了起来,缓缓朝墨白所在的内殿走去。 她还未走到门口,东方语已从里面转了出来。 东方语随即顿住,淡然看着太后,那态度算不上客气,只是平静道:“太后,墨白他不会这么快就苏醒的,你还是先回落霞宫休息吧,他醒了,我再让人通知你。” 太后眼睛转了转,还没说话;风昱已在外面欢声叫道:“语丫头,赶快出来谢恩。” 谢恩?谢什么恩? 东方语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过来,眼角上挑着,掠过神色微现兴奋的风昱,再淡淡扫过皇帝那威严的俊脸,眼神除了困惑还是困惑。 皇帝不带情绪地掠了风昱一眼,随即对着缓步走来的绝世少女淡淡道:“小语,朕决定赐你一面先祖留下的免死金牌。” 说着,风非帆脸色一肃,随即流露出身为帝王的霸气,道:“东方语,还不跪下来接旨!” 东方语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不太情愿趟了过来,慢吞吞跪了下去,却小声嘀咕道:“不是说我对任何人都可以免行下跪礼的吗?” “嗯?” 皇帝扬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睨着她。 “陛下,在你下旨之前能不能先容臣女问几个问题?”总不能他想赐她东西,她就得统统照单全收吧!她也有选择拒收的权利,对不对! 皇帝对她的古怪思考方式已经见惯不怪,淡淡睨了她一眼,才不露情绪,不紧不慢道:“嗯,你有何问题?” 少女略略扬眉,目光自皇帝脸上转了转,却悠然站了起来,才笑眯眯道:“这第一个问题:臣女想知道若是臣女有了这枚免死金牌之后,是不是全东晟所有人都不能拿我如何?”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少女明亮眼睛内狡黠之色闪现,她又微微笑道:“那再请问,这个所有人里面――是不是连陛下你也包括在内?” 皇帝扯了扯嘴角,半晌,微垂眼眸里转过一丝无奈,道:“嗯,你只要有了这面免死金牌,日后就是朕也不能拿你如何,不过――” 他看着少女那略略兴奋的神情,立时泼了盆冷水下来,“朕虽然不能拿你如何,但朕却可以将这面免死金牌从你手里收回来。” “陛下,臣女的第二个问题:万一臣女不慎将它弄丢了,或者被人偷了的话,臣女是不是要给这面免死金牌陪葬啊?”这事不能怪她,以前电视看多了,这些皇帝们动辄就爱拿别人全家的脑袋与什么东西挂钩,她得问清楚,才能决定收还是不收。 皇帝眯起眼眸,目内精光闪烁,半晌,慢悠悠道:“按照我东晟律法,无故损毁或丢失免死金牌者,论罪当诛,且罪至全族。” 这个答案下来,东方语连半点兴趣也没有了。那东西说得好听是可以免死,实际上,它就是把悬在脑袋上的铡刀,什么时候不小心,脑袋“咔嚓”一下就被它给铡下来了,还是莫名其妙冤死的那种,多不值!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才懒洋洋笑了笑,目光闪闪里,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又问道:“那第三个问题:这面免死金牌能不能出借或出租?” 这个问题,别说是风络他们三人,就是皇帝那嘴角也开始抽筋了。 少女一见皇帝那开始黑脸的表情,立时笑嘻嘻道:“嗯,臣女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说,这免死金牌它不记名不挂失,是不是任何人拿到它都可以用?” 皇帝托着下巴,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对于这个问题,他还真得好好思考才能回答她。 半晌,皇帝严肃道:“原则上,任何人持有它,都可以免死。” 少女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然后,兴致缺缺地搓了搓手背,看着皇帝那威严霸气的脸,缓缓道:“那臣女请陛下还是不要将这面免死金牌赐给我了。” 没有人料到她竟然会拒绝。 一时间,大殿静寂无声,所有人齐齐瞪大眼睛盯着她,那神情似乎比见到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还吃惊。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居然随随便便就将它给推掉了。 “语丫头,你――脑子没出毛病吧?”风昱首先忍不住了,假如她有了这面免死金牌,以后谁也不能决定她的生死,那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她倒好,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要知道,那可不是什么破铜烂铁,那是免死金牌啊! 风昱瞪大一双勾魂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那眼眸里淡淡流泻着无限惋惜与心痛。 “六殿下,我看你的脑子才有毛病呢!”少女翻了翻白眼,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瞟了瞟他。 在风昱微变的神色里,她才漫不经心道:“既然谁拿到它,谁都可以免死;那我的风险多大啊!” “哦,你说说,这风险怎么大了?”这说法倒是新鲜了,皇帝露出饶有趣味的眼神打量着她,微微含笑里自然散发着帝王的威严气势。 “陛下你想想,既然它不记名又不挂失;那我若是拿了这面免死金牌,以前我连吃饭睡觉都得将它当宝贝一样时时保护着它;我得警醒着它会不会在什么地方丢失了,或者被什么心怀叵测的人给偷了。” “你想,万一它在臣女手里不见了,那我全族都得为它赔上性命,它却飞到别人手里,救别人的命去了,那我多不划算,所以这免死金牌,陛下你还是让它在宫里好好收藏着吧,臣女真心要不起。”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新鲜的言论给惊骇到了。 这个问题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想过了;也从来没有人敢提出来的。 这时,就连皇帝也沉默了下来。 按照她这说法,还真有可能有那么一天,金牌还未起到救命的作用,倒是无意中变成了催命符。 良久,皇帝凝定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淡淡问道:“那你既然将这些弊端提了出来,一定已经想好了化解之法才对,将你的办法说出来吧。” 少女垂着眼眸,任由密密长睫遮掩住眼底那得意的浅浅笑纹。 “陛下,臣女将想法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啊。” 她最烦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一言不合就要砍人家脑袋;所以还是先拿了保险锁再说。 “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追究你的责任,这总行了吧。”皇帝淡淡应了她,眼神里掠出一抹无奈的笑骂:这丫头,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跟她打交道,想要占点她的便宜,可太难了。 少女微昂着头,眸光闪闪里,笑意弥漫,道:“第一:陛下若将它赐给臣女,那这面免死金牌,以后就只有臣女能用,换句话说,就是臣女不小心将它弄丢了,或者有人偷了它,那得到它的人,也没什么用处;那臣女就不用因为身怀这件宝贝而日夜寝食难安了。” 皇帝想了想,淡淡道:“这个要求不过份,只要朕让人将这事记录在案就行,免死金牌只对朕所赐的人有效。继续。” “这第二嘛……”少女眼眸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闪亮闪亮地看着皇帝,露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慢腾腾道:“基于第一个要求的,还有一个附加要求;就是那面免死金牌,若是其他人得到了臣女认同的授权书,臣女有权可以将免死金牌借给他一用。” “授权书?”皇帝皱起眉头,意味不明地望着她,“你的条件还真是条条新鲜,一会担心别人拿到免死金牌能用的话,全害你掉脑袋,一会又要主要将免死金牌借给别人。” “这情形不一样嘛!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少女昂着头,风姿卓绝的容颜上,是惊绝人眼的晏晏笑意,她闪着明亮眼眸,笑眯眯又道:“陛下既然将它赐给臣女,那臣女就应该对它拥有支配权,那臣女偶尔拿它来应应急,也是可以谅解的嘛。” “你看,我这里说的别人能用,那是有前提条件的,若没有我的授权书,别人就是将它据为已有也没用。这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有第二,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三吧?你干脆都说了吧!”皇帝懒洋洋看定她,也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这语气这态度,东方语听得心里雪亮,皇帝自然等于是应允她的要求了。否则也没必要让她往下说了。 “这第三,臣女若是不小心将它弄丢了;陛下可不能砍我的脑袋;应该将这条律法修改一下,改为谁弄丢的,谁负责将它找回来,当然这得定个期限;嗯,就定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还无法找回免死金牌;陛下也不能动不动就砍别人全家的脑袋,毕竟这脑袋砍下来,也不能当饭吃,对吧?” 皇帝目光隐隐透着淡淡凉意,他凝定少女坦然镇定的面容,含着不明意味的情绪缓缓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少女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这个嘛,我觉得可以通融一下,比如说可以定下以特定数额的赔偿作为惩罚,当然这个赔偿的银两数目必须能够让陛下买回同等的黄金,再加上让人铸造出同样一面免死金牌所需的费用。” “而至于那面丢失的免死金牌嘛,陛下可以预先让人做好记号并且记录在案,万一丢失了,可以通过布告的方式公告天下,声明那面金牌作废。” 少女说到这,停了一下,想了一会,才又接道:“嗯,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怀着侥幸的心理拾到那面免死金牌,不肯交还,那也没有什么用处;假如有人拿着它想熔掉再铸成金子当钱来花,或者有一天拿出它来想要救命,那陛下大可以让人将他抓起来问罪。” “这样一来,岂不是比砍人家脑袋要好多了。” 皇帝沉默下来,斜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在风昱他们忐忑的期待下,慢慢道:“看来你这个丫头不但精通医理,对律法也颇有心得。”竟然连如此稀奇古怪的方法都想好想全了。 东方语连忙露出谦虚的笑容,微微笑道:“哎呀,陛下你过奖了,臣女不过就事论事,觉得这样比较具有人性化,臣女对律法那可是一窍不通。” 开玩笑,看皇帝那精光闪烁的眼神,指不定想打什么主意呢,她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回想以前,若不是风昱将她会医术的事给暴露出来,她现在那有这么累啊。 “那现在,这面免死金牌你可以接了?” 皇帝这话一出,风昱等人一时惊喜莫名,这就是说,皇帝对东方语之前所提的要求都全部同意了? 这件事真是令他们兄弟三人一时百味杂陈;细想起来,皇帝对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宽慈容忍过,他们从小所知道的所看到的,都是皇帝严厉不容质疑的一面。 东方语想了想,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半晌,慢吞吞跪了下去,微微笑道:“既然陛下恩赐,那臣女就愧受了。” 皇帝忍不住暗中摇了摇头,这丫头,明明心里欢喜,面上偏还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真不知他是怎么了,偏偏对这丫头无法生气得起来。 “嗯,小语呀,虽然你无意弄丢它,不用砍脑袋,但也要赔很多金子的;这毕竟是先祖留下来的宝贝,你可要好好保管了。” “谢陛下;臣女知道了。陛下你放心,臣女一定不会故意将它弄丢的。”她这话说得可圆滑了,万一哪天弄丢了,那也是无心之失。 这无心之失,你就是想问罪,也得从轻处置,对吧! 皇帝望着那眼神闪亮的丫头,微微勾唇露出淡淡笑意,却是一瞥随即转开视线;而望向了风情与风络二人。 “你们兄弟消息倒是灵通,跑得也真够快,那速度简直都令朕对你们刮目相看了;”皇帝淡淡声音里透着隐约怒意,他身上自然散发那不怒而威的气势,顿时令风情与风络二人垂低头,连大气不敢呼,“今天,朕就看是因为小语这丫头,暂且饶过你们一次,不过,若再有下回,你们敢不顾朕的命令,擅离职守撇下政事的话,朕绝不轻饶。” “现在,还不滚出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风情与风络除了不能吱声辩驳外,还得双双跪下磕头谢恩。 冷眼望着风情与风络出了大殿,皇帝这才转头关切问道:“小语,你跟朕说实话,墨白他到底怎么样?” 东方语愕了愕,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看来皇帝是从她笃定的神态里猜到了什么。 但,她若不承认,皇帝又能奈她何!反正之前那些御医们都一一进去诊治过了。 皇帝盯着她眸光闪闪的眼睛,声音透着威严,缓缓道:“丫头,你可别妄想欺瞒朕,否则,朕可要收回刚才赐给你那面免死金牌了。” “陛下英明。”东方语笑意晏晏看着他,“你双目如炬,在你一双法眼之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呢。” 少女笔眯眯地顿了顿,随即语含玩味道:“白世子他――很快会好起来的。” 皇帝眨了眨那双令人看不清情绪的深邃眼睛,半晌,嘴角微微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缓缓走了出去。 风昱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名德殿,皇帝走后,他只待了一会,也跟着离去了。 东方语看着他逐渐小成一点的影子,懒洋洋活动了一下手脚,双目亮光闪闪往内殿走进去。 那容颜妖魅的男子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但是,在听闻她的脚步声后,在确定她身后也没有人跟着进来的时候,那男子缓缓睁开半眯的妖惑眼眸,淡淡含笑看着往床榻走来的少女。 “喂,你在这躺着倒是舒服,可怜我――又是被绑又是下跪,还差点被灌毒酒……” “嗯,既然小语如此辛苦,那我只好惩罚自己……”男子凝定她明亮眼眸,看着她娇媚容颜,忽地伸出长臂,勾住少女瓷玉似的颈项。 东方语猝不及防,一下就被他的手臂的力道带着倒到床上,正正压在了男子身上。 这时,那人才微微含笑,眉宇漾尽温柔,慢慢道:“做你的床,让你舒舒服服地压在上面……” 这流氓!这是惩罚她吧! 少女一张俏脸轰一下便如似火烧着般,红里透着诱人的媚与艳。 被她压在身下那平躺着的妖魅男子转眸看见她那娇艳动人的颜色,顿时只觉下腹一紧,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慌忙别过头,微微将少女自他胸前推开。 东方语见状,先是怔了怔,尔后看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飘过一抹可疑的红,感受着他蓦然僵硬的身体……倏地睁着明亮眼眸,盯着男子那呼吸已不平稳的薄唇,慢慢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凤栖宫。 “什么?”皇后一脸震怒之色,那妆容精致的脸因着她这熊熊怒火,而产生令人可怖的诡异扭曲,她冷眼掠起,眼角下那颗泪痣便瞬间溅起诡亮之色,“那个丫头非但没事,皇帝还赐了她一面免死金牌!”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让御医院院首一力证实风墨白不能治;落霞宫那个老太婆不是应该在盛怒之下,将那个丫头怒斩刀下才对吗? “皇后娘娘息怒。”莫姑姑低垂的眼睛里,闪动着幽阴的冷光,“这事……都怪史御医那些人捣乱。若非他们也坚称无法医治白世子,太后一定早将那个丫头拉出去斩了。” “史天来!这个老不死。”皇后冷冷眯起丹凤眼,眼底幽幽飘荡出几分森寒冷光来。 经过太后之前将御医院所有御医诏过来那一出,再加上风情风络兄弟俩急惊风的举动,墨白在名德殿养伤的消息几乎立即就在皇宫里不胫而走。 墨白在皇帝跟前可是大红人,除了他那个手握重兵的老爹安平王爷外;他本人就掌管着户部,户部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谁若得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一言半句,说不定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所以这消息一出,宫里的妃嫔们便开始借着这个名头,车水马龙般往名德殿送礼物。 东方语看着那一拔接着一拔的礼盒,流水似的往名德殿搬,忍不住翻着白眼在一旁叹气。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空,出名的有权的病了都不是好事;你一病就给了无数平时找不到借口亲近你的人,借着机会使劲将家当往你面前送。 你记不起我,不要紧,今天记不起,我明天继续,明天记不起,我后天继续,马拉松式的送礼,送的人不觉得累,她这个代收的已经手软了啊。 病了三天之后,东方语终于忍不住对那个赖在床上装病的家伙,抱怨道:“喂,火候可以了吧,你要不要选个好时辰清醒过来!告诉那些女人不要再这么热情了。” 墨白静静凝望着那絮絮抱怨的少女,眼眸里划过浅浅的怜惜,道:“小语,我听说凤栖宫也派人送了礼过来,你没仔细看过?” 少女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嗔恼道:“每个人都送了礼过来,我那记得什么东西是谁送的。” “我记得。”男子抬起眼眸,望了望与他房间相连那个空室,淡淡道:“凤栖宫送的是两支人参,放在架子第五排第三个格子。嗯,我记得那只盒子与顺华宫所送来的盒子有几分相似。” “顺华宫――”墨白略略垂眸想了想,随即肯定道:“年贵妃送的是一盒是鹿茸,另外一盒是海马;都是些大补之物。” 东方语惊讶地挑了挑眉,默默凝定他妖魅的容颜,半晌,才想起这家伙对数字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她当即懒洋洋道:“你倒是记得清楚,为什么特别跟我提她们俩送的东西?” 墨白眉梢动了动,缓缓道:“你将她们送的东西拿过来看一看,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少女瞪大眼睛盯着他,慢吞吞道:“我看奇怪的是你才对。”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转身过去找出了皇后与年贵妃所送的东西。 东方语打开那只精致的礼盒,很认真地东敲敲西摸摸,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于是,慢腾腾得出结语道:“嗯,凤栖宫送的人参是用云杉木做成的盒子,这盒子是实心的,可没有夹层,更没有夹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古怪呀!” “那这个盒子呢,你看看它又是用什么做的。”墨白将顺华宫所送的礼盒递了过去,眼眸里无端泛起淡淡思索的神色。 “这是用香杉做的,用来装鹿茸,也没什么特别呀……” 她刚刚说完这话,忽地觉得心头莫名一跳,目光定在那只透着淡淡香气的木盒。她慢慢眯起了眼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年贵妃与皇后所送来的礼物,如果单看盒子的外表,根本无法判断出来,几乎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尺寸同样的款式。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其中一只是用香杉做成的,所以放近鼻端,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原木香味。 但这股香味……东方语越闻,那脸色便越发的呈现出凝重的冰冷之态。 “小语,怎么了?” 东方语拿着盒子站了起来,却是往靠在窗边附近那烟雾袅袅的炉鼎走去。 因为她喜欢清淡的香味,所以炉鼎里点的是沉香,并不是平常宫中贯用的檀香或者龙涎香。 她将那只散发着淡淡原木香味的盒子朝那炉鼎凑近了些。 然后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缕缕白烟随风四散,飘过帐帘,飘过她手里的盒子,飘入室内每个角落。 半晌,她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唇畔慢慢勾出一抹冰凉的浅笑。 墨白看见她那隐隐发怒的神色,目光淡淡瞟落她手里的盒子,慢慢道:“小语,这种盒子在宫里比比皆是;你看看外面的架子,除了顺华宫的,还有海棠宫的,冬香殿的,都跟这个一样……。” 少女缓缓回首,定定望向外面架子里的礼盒,垂下明光闪动的眼眸,缓缓道:“是啊,都一样!” 就是因为这些材质在宫中太常见,也因为她们送来的大都一样,所以她才会在这些礼盒攻势里,选择性的忽视。 顺华宫送来的装着鹿茸那只盒子,并不是正宗的香杉木做成,而是有人用特殊的香料浸泡出来的,那香味闻起来就跟香杉那股自然散发的淡淡香味一样,但是,冒牌货毕竟是冒牌货,她将盒子放到点着沉香的炉鼎旁边,冒牌货立时就露出原形了。 少女望着男子妖魅的容颜,双目流泛起透寒的亮光,缓缓道:“墨白,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好起来了,嗯,那些证据配上这些盒子,我想,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才是。” “小语想怎么做,那就放手去做吧。”墨白在她对面定定看着她,那妖惑眼眸里淡淡流泻着诉不完的温柔情意,唇角美妙弧度里透着隐约笑意,缓缓道:“我永远都站在你身旁,与你并肩同行。” “是吗?”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缓缓勾唇,流漾出惊人的明艳娇媚,笑意晏晏道:“效果如何,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落霞宫。 黄昏晚霞照,掩映月羞人。 华光初上时分,沈姑姑侍侯着太后自饭厅缓缓往内殿走。 “禀太后。”就在沈姑姑搀扶着太后在花园里漫步的时候,有个宫女自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 “禀太后,是名德殿有位姐姐专门送了两份礼物过来。” “名德殿?”太后疑惑停下脚步,“她人呢?让她到哀家跟前来。” “是,奴婢这就去宣她进来。” “奴婢映心参见太后。” “免礼。”太后淡淡掠看那个一脸沉稳的宫女,目光在她手里的盒子凝了凝,问道:“这两份礼物是白世子着你送来的?” “回太后,正是。”映心应了话,随即将两个盒子交给太后身边的宫女。 “白世子还交待奴婢说,贵妃娘娘也真是大意,人参怎能用带有香味的盒子装;鹿茸与香杉放在一块那才叫相得益彰。” “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怔了怔,挑起眉头,眼神沉压而去,直落在映心低垂的脸,“他特意让你告诉哀家,年贵妃送礼物挑错了盒子?” “是的。” 太后看着垂首敛目的宫女映心,凌厉双目转了转,慢慢流露出一抹幽长的沉思来。 ------题外话------ 童鞋们自己猜,这盒子的玄机到底何在! 第94章 该罚的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三天后,青青的天,悠悠的云,徐徐的风,东方语回首望望被她抛在身后那厚重的朱红漆门,望望那金檐红砖砌成的巍峨宫墙,顿时觉得心情畅快了,脚步轻快了,就连呼吸也欢快了。夹答列晓 “小语,你看起来很高兴啊。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吗?”如雪男子凝望着少女那活灵活现的眼眸,微微含笑问道。 “嘿,墨白,你不觉得离开皇宫本身就是件让人心情舒畅的事么?” 妖魅男子略略挑眉,凝视着她娇媚容颜,含笑不语。 “看起来,皇宫什么都好,吃的好睡的好用的好!但是,只有一样不好——” 墨白看着她流丽目光里那一抹抱怨,淡淡问道:“你觉得有哪一样不好了?” “没有自由啊!”少女扭头瞪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懒懒道:“无论是说话走路睡觉,还是穿衣吃饭,什么都有一堆的规矩束缚着,再好的东西在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之下,也令人索然无味了。” 墨白怔了怔,也许他是习惯了那些规矩,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却未想到眼前这个少女反感之意如此强烈。 “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少进宫。”墨白微微凝着她撇起的嘴角,温醇嗓音流泻着淡淡如水般的温柔。 “错,”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应该说我少进宫,你嘛虽然不用参加每天的早朝,可进宫还是家常便饭的事,你能少得了吗。” “哎呀,我们不说这个啦,赶紧的去天香楼那个案发现场找证据才是。” 男子微微含笑,倏一伸手拉住了急急忙忙往天香楼奔跑的少女,缓缓道:“不必着急,证据不会跑的。” “嘿嘿,证据是不会跑,但人会跑啊!”东方语凉凉地笑了笑,睨了男子一眼,忍不住嘀咕道:“我可不想白出力。” 墨白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只得随着她加快脚步往天香楼走去。 由于墨白中毒的事,竹筠与兰轩这两个雅间还是被封锁着,里面所有物品还是原来他们所用膳时的样子。 东方语先进入竹筠将那只酒杯取了出来,然后才与墨白进入之前冷兰若与东方舞所在的雅间——兰轩。 “据百霓虹与丫环们的供述,冷兰若应该是坐在左边靠近屏风这个位置,而东方舞则坐在右侧与冷兰若相对的位置上;至于百霓虹则是坐在靠着轩窗的位置。”东方语指着兰轩里的楠木圆桌,根据他们所得到的供词在回想当日的情形。 “兰轩兰轩,顾名思义,还真是以兰为布景的呀!”少女有些好奇地环视着雅间里那生机盎然的植物,乍一看还以为这些盆栽都是真的,近看才知道不过布景的假花而已。 “啧啧,真是栩栩如生呀!”她一边看一边惊叹,“看不出这个天香楼的老板除了规矩牛逼之外,还挺有才华的嘛,居然也懂风雅。” 旁边那一直静默在仔细观察的男子闻言,忍不住略略挑高了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睨着她,缓缓道:“小语,我当初定下那三条规矩不过是想将酒楼打造成高层次的酒楼而已,没有想过你说的什么牛逼……” 墨白说着,还不自在地动了动嘴角,牛逼?这词听着也忒古怪了。 “还说不牛逼……等等”半晌,东方语才反应过来,惊讶中含着兴奋,兴奋里又透出一股愤怒来,她骨碌碌转着眼睛,盯着墨白看了半天,最后,才磨着牙根嘿嘿冷笑道:“好呀,你这个家伙,原本这酒楼是你开的,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我……” “嗯,小语你气什么呢?我之前有告诉你的。”男子微微含笑,凝定少女气得通红的俏脸。 “有吗?”东方语皱眉,努力在脑子里搜肠刮肚,但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相关的信息来。“你一定是隐晦的暗示,那就是无心告诉我……哼……哼!” “你哼什么呢!”墨白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女那乍然恼怒的神态,觉得这一面的少女也同样娇俏可人,娇俏到令他想一口将她吞入腹中……。 这样想着,心神蓦然一阵激荡,眼神也在这一瞬莫名变得炙热起来。 “小语……”男子低低的呼唤里,含了一丝无奈,“我们还是赶紧看看她所留下的证据在哪吧。” 少女听着他那压抑得有些古怪的声音,忍不住回眸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然后,疑惑道:“墨白,你没事吧?” “嗯”墨白压抑着体内冲动,淡淡应了声。垂下眼眸在心底默默叹道:如果你再继续用这种清澈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敢保证待会有没有事! “你看这酒杯里面还残留有一些沉淀物,嗯……看样子应该是某些花粉。”东方语拿着酒杯仔细端祥,还将杯子底部残留的微量沉淀物倒在掌心,然后用手指搓了搓。 “花粉?”墨白凑过头来看了看,随即也肯定道:“我知道,这是一种叫做大唐凤羽的兰花所独有的花粉。” “兰花?”东方语闻言,随即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这个大唐凤羽怎么样?” “这在兰花里,可是十分名贵的品种,估计这帝都可没几株。”墨白解说着,忽地抬起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往旁边一盆布景指去,道:“你看那边的,就是仿照大唐凤羽真品所造出来的样子。” 东方语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发现那盆假景的大唐凤羽就摆放在当日东方舞所坐那位置的后方,微微对着轩窗的位置。 她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问道:“墨白,如果有人将这盆假景的大唐凤羽换成了真品,你说会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估计没人会注意,一来认识这大唐凤羽的人没几个,二来谁能想到有人舍得将价值不菲的真品摆在这呢;就算有人认出这盆是大唐凤羽,估计就算是真品,别人也只会将它当成假景而已。” “这就对了。”少女忽地轻快拍了一下手掌,双目亮光闪闪里,指了指那排敞开的轩窗,笑眯眯道:“墨白,你看,如果有人将毒粉事先洒到花瓣上,再借助当时的风向,那毒粉就可以隔空落入酒杯,而不为任何人所察觉。” 墨白仔细目测了一下盆栽所在的位置到桌子之间的距离,“小语,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冷兰若利用这盆假景在东方舞那杯酒里做了手脚,她怎么做得到让花粉准确无误地落入酒杯?” “墨白,你忘了,百霓虹说,当时东方舞斟了那杯酒,原本是打算敬冷兰若的,后来被冷兰若说动,才端着那杯酒出了兰轩,敲开竹筠的门。” 墨白淡淡看着她,眼神仍旧透着困惑。 “嘿,冷兰若手里的宝贝可不少,除了那株名贵的大唐凤羽,她手里还有磁石呢。”东方语回想起进宫参加皇后百花宴的情形,眸光微微闪了闪。 “磁石?”墨白看定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有那种比大唐凤羽更罕见的东西?” “我在宫里曾无意看见过,所以就知道了呗。” “如果她事先在那株大唐凤羽做了手脚,再在花梗里插根铁丝的什么进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在东方舞斟了酒之后,站着向她敬酒的时候,她只要利用风向与身上暗藏的磁石,就可以令那些洒在大唐凤羽的毒药随风吹落到东方舞手里的酒杯中。夹答列晓” “真是妙呀!难怪她从头到尾都没碰酒杯一下,将自己从这事里摘清了关系,却又能将毒下到东方舞那杯酒里。”东方语说着,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这样的手法,估计也只要像冷兰若那样自恃聪颖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可惜,再完美的手法都会留下痕迹!”墨白冷冷勾唇,目光略垂凝落在那只酒杯里。 即使再多人为冷兰若作证,这酒杯里那残留的点点花粉还是出卖了她。 少女懒洋洋托着下巴,抬眸瞥向男子,笑吟吟接口道:“我们只要证明这酒杯里的花粉是大唐凤羽的花粉,然后再证明这大唐凤羽除了冷兰若之外,其他的主人在那天都没到过天香楼的兰轩就可以了。” 墨白想了想,略略抬头望着笑意如花的娇俏少女,淡淡道:“她怎么算,一定算不到我们会将计就计,反过头来引她入局。” “哼,她不该惹了我一次又一次!”东方语眯起眼眸,微微流淌出一分冰凉,随即她看了看墨白,意味幽长的道:“不过,这次的事,效果如何,到底还要看看太后的决心才是。” 后来,墨白再让人去调查帝都里大唐凤羽的所有者时,却又出了意外,据说冷兰若原本确实是有一株大唐凤羽,但在天香楼中毒事件发生的前三天,那株大唐凤羽就枯萎了。 “三天前?”东方语听到这个结果,微微含笑里,淡淡透着一股森寒之意,“她倒是个缜密得滴水不漏的人,连这招都想得出来。” “小语的意思是——她肯定使了障眼法,令人误认为她那株大唐凤羽在出事前三天就枯萎?” 少女漫不经心地挑眉,含着讥讽笑意看着妖魅男子,摊开双手,凉凉道:“即使我们推测到又如何,人家早将那株证据的大唐凤羽给毁到连渣都不剩了。” 墨白凝视少女绝世容颜,半晌,缓缓道:“小语,有些事,不一定得证据确凿才能证明一个人有罪的。” 一天后,落霞宫。 “沈姑姑,麻烦你将这个包裹交给太后。” “白世子这是……?”沈姑姑神色疑惑地看着妖魅男子,“太后她就在里面,你不亲自进去?” “不了,我还有事,麻烦沈姑姑。”墨白将那个用黑布包着的包裹交到沈姑姑手上,郑重地拜托了一遍之后,转身便走了。 沈姑姑看着他渐远的身影,良久,无声叹了口气,垂下眼眸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半个时辰后,太后才从午睡中醒过来。 沈姑姑侍候太后洗漱之后,才道:“禀太后,白世子曾在你午睡的时候来过,不过……他留下了一包东西给奴婢,然后就走了。” “墨白?”太后皱了皱眉,心下蓦然一紧,停下饮茶的动作,“他没说什么事?” 沈姑姑摇了摇头,恭谨道:“白世子只让奴婢将这个包裹交给你。” 太后沉下眼色,缓缓道:“将它打开来看看。” 沈姑姑依言将那个黑布包裹打了开来。 只见里面放了一只白瓷酒杯,一株风干的兰花,还有一块磁石,另加一张由御医院盖了指印证明的验证单据。 太后抬眸望去,看见这些东西后,浑身蓦然震了震,眼神也在一瞬起了幽深寒意。 半晌,她颓然弯了身子,含着莫名讽刺,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喃喃道:“他这想要告诉哀家——那件事是兰若做的?” “兰若?怎么会是兰若?” 太后反复呢喃里,神情颓废一下似苍老了十岁,那面容上凌厉的眼神也渐渐转出一丝无奈来。 沈姑姑在旁看着,不由得心头一凛,她轻轻瞄了眼太后,缓缓地小心翼翼问道:“太后,你——还好吧?” “哀家倒是想好,可他们——没有一个肯让哀家好好的。”太后情绪低落无比,缓缓叹息道:“你说,哀家一向那么疼爱兰若,哀家也一向以为她是个聪明懂事识大体的孩子,可是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太让哀家失望了。” 沈姑姑悄然瞄了那个摊开的黑布包裹,轻声道:“太后,白世子这些证据未必就……” “你错了,墨白也许不是没有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他不过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没有将证据交到大理寺,而是送到了落霞宫,哀家的手里。”太后沉沉叹着气,目光掠那几一株风干的大唐凤羽,她记得兰若这孩子特别喜爱兰花,所以去年淮南府进贡的一盆大唐凤羽,她就赏给了兰若。 这品种……,太后闭了闭眼睛,她就算想要否定,为冷兰若开脱也不成。 “那太后打算怎么做?”沈姑姑瞄着那株风干的兰花,心下紧缩里透着莫名忐忑。 “亏那天她还对哀家信誓旦旦,证明自己是多么清白无辜,还是她将墨白中毒的事透露给哀家知道,想不到这事会是她一手搞出来的。唉,现在,哀家也头疼那!” 沈姑姑看着太后沧桑的面容,脑里忽地便浮出了那天幽兰郡主到落霞宫的情形。 她记得,那是一天的午后,大概是申时末,幽兰郡主那极佳面容上透着隐隐的不忿与几分焦灼,进入到落霞宫。 然后,幽兰郡主在太后询问之下,便隐晦提到在天香楼用午膳的事情。 她记得当时太后对幽兰郡主十分关切,还连番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天,太后看着那个气质脱俗,举止优雅的少女,淡笑着问道:“兰若,看你脸色不太好,不会在天香楼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嗯,若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姑婆,姑婆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姑婆。”冷兰若看了太后一眼,脸上微微露出泫然欲滴的表情,却强自微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兰若就是在天香楼遇到了六殿下还有白世子他们。” “哦?这倒是巧,你和他们一起用膳了?” “没有,兰若遇到他们的时候;东方姑娘正跟他们一起。” 太后疑惑,想了一下,问道:“东方姑娘?哪个东方姑娘?” 冷兰若飞快看了太后一眼,露出优雅完美的微笑,答道:“就是东方语东方府的二小姐。” 太后挑了挑眉,神情淡淡地看着冷兰若,她知道后面的事才是冷兰若今天进宫见她的目的。 “兰若遇到他们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那时候,他们正在楼梯上与东方舞大小姐起了争执,当时不知怎么的,东方语东方舞还有百霓虹三个人突然就从楼梯上掉了下来……” “从楼梯上掉下来?”太后抬眼望了望冷兰若,她的眼神透着古怪,还咬重了那个掉字。 冷兰若见她神情,才恍然道:“哦,姑婆可能没去过天香楼,那上二楼雅间的楼梯跟我们平常所见的不太一样,那是像绳子一样一圈圈往上旋转式的,所以当时她们三个是直接从楼梯的栏杆处往地面上掉的。” “哦,原本是这样,这个楼梯倒是有点特别。”太后随声附和了一下,随即又看着冷兰若,等着她的下文。 “她们往下掉的时候,兰若就在下面,所以,她们中的两人都快砸到兰若,当时幸好我的丫环反应快,替兰若挡了一挡;而当时表哥见状……”冷兰若说到这,脸上忽地露出娇羞的神色。 太后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道:“哦,那昱儿他当时怎么做呢?” “当时表哥和白世子都在楼梯,见她们三人往下掉,当即立时就从楼梯往下跳,欲要拉住她们,而白世子原本拉住了百霓虹,后来却不知何故忽然又放手了;然后,白世子抱住了东方语。” “而表哥因眼见百霓虹要砸到兰若,所以就在落地的时候,拉了兰若一下,有他护着,兰若当时只是被轻轻擦了一下。” 太后微微转了转眼睛,与旁边的沈姑姑对望了一眼,那眼底里幽幽飘着怀疑的色彩。 冷兰若又道:“随后,表哥安慰的兰若几句,就与白世子他们上楼进雅间用膳了;兰若后来见大家无事,就邀了东方舞大小姐一起;后来我还劝慰大小姐,让她和东方语二小姐应该和睦相处;再后来,她听从兰若劝告,自己斟了酒就到白世子他们所在的竹筠给东方语二小姐道歉。” “可是,后来,却出事了。”冷兰若说到这,脸上微现惊惶难过之色,她默默看着太后,半晌,才哽咽道:“兰若与百小姐在兰轩的时候,都可以给东方舞大小姐作证,证明那杯酒绝对没有毒药,因为那杯酒就是我们几个人眼看着东方舞从酒壶里倒出来的,可是……” 冷兰若垂下眼眸,微微掩面,眉宇间透着痛楚难过之意。 太后一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道:“兰若,后来怎么了?什么毒酒?东方舞不是去给东方语道歉吗?发生什么事了?” “姑婆,都怪兰若,若不是兰若多事,劝东方舞大小姐去道歉,后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冷兰若一脸悲戚之色,看得太后心中沉了沉,却越发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冷兰若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不知道东方语二小姐,是不是因为在楼梯下看见表哥无意护了我一下,她忽然恼恨起表哥……兰若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她,总之东方舞大小姐端出去的那杯酒,后来不知怎么转呀转的就到了白世子手里……” “然后……兰若自茅厕再想回兰轩的时候,表哥已经让人封锁了竹筠和兰轩,说是有人在酒里下毒,白世子他……。” 太后脸色一冷,双目那凌厉之色大盛:“兰若,你是说——墨白他中毒了?” 冷兰若难过地点了点头,幽幽叹气道:“姑婆,兰若确定了这件事后,打听到消息,说是表哥将白世子送进宫里来了,兰若担心他,所以……” 太后脸色一冷,但语气却十分平静,她淡淡看了冷兰若一眼,问道:“那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呢?谁能证明那杯酒里的毒是谁下的?” “兰若回去的时候,看见表哥让人将东方舞与百霓虹还有当时在场的丫环们都带走了,兰若估计,表哥应该是要带他们询问的……。” “唉,说起来都怪兰若多事,若我当时不留东方舞大小姐,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兰若也是奇怪,那杯酒明明该是东方语二小姐喝的,怎么就转到了白世子手上呢?” 沈姑姑回想起当时幽兰郡主所表现出来的无辜神情。脑海里随即又跳到另外一个画面。 那是太后听了冷兰若一番说辞之后,立即风风火火秘密去见了被风昱扣押起来的东方舞几人;而后来东方舞也证实,那杯酒是无意被风墨白抢了过去,然后在她回到兰轩后,突然就说风墨白中毒了,要将她这个嫌疑人先看管起来。 太后沉默良久,她漠然看了眼在走神的沈姑姑,慢慢道:“沈姑姑,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你都在场,你应该很清楚它的来龙去脉,你给哀家说说,这里头,是兰若说了谎还是其他人说了谎?” 沈姑姑心下怔了怔,太后这口气……其实分明已经知道谁是那个撒谎的人,却还想找个人欺骗自己;她在无声也心里叹了口气,唉,为了家族利益,太后这也是左右为难。 沉吟半晌,沈姑姑默然看了太后一眼,才小心翼翼道:“奴婢其实也分不清楚到底谁说的是真话;不过奴婢觉得东方二小姐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当然,幽兰郡主的为人太后你是最清楚的,这个……奴婢就不妄自评价了。” 太后慢慢叹着气,她就是太清楚兰若那要强又容不得沙子的个性了。 “这么说,你也认为墨白交给哀家这些证据是切实的,一点都没冤枉兰若?” 沈姑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答道:“太后你常说,幽兰郡主最喜欢兰花了,但凡见到什么珍贵的品种,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 太后听着沈姑姑这似乎牛头不搭马嘴的话,心底那涩涩的沉就如波浪般一浪一浪扩散开去。 她不是不知道,冷兰若对兰花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但她并不认为这种占有欲有什么不好,起码冷兰若有紧张的东西,她才会不择手段去维护;这种品质有时候正是在皇家生存之人必须有的手段。 以前,她从来都很欣赏冷兰若这一点的。 但是,现在——难道是因为昱儿之前暗中退婚那件事,令这个孩子偏执到心怀怨恨了? 太后又沉沉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半晌,才再度睁开,淡漠的声音透着莫名疲倦,道:“传话出去,让哀家的弟弟冷丰年到落霞宫来一趟。” 沈姑姑点了点头,轻声应“是”,然后转身出去了。 一天之后。在墨白别苑里。 “喂,有消息传出来没有?”那风姿绝世的少女懒洋洋地东晃西晃,随手扯了片叶子,看着坐在亭子里妖魅男子那淡然出尘的模样,明亮眼睛转了转,立时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 男子闻着少女自然的馨香气息,还未回首看那张如花笑靥,便已觉得喉咙一紧。 忍不住在心下叹气道:这丫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还无时不刻地在身边考验他的定力。 “消息倒是有,就怕你听了会觉得失望。”墨白微微转头,正面看着少女那风姿绝世的容颜,缓缓道:“我听说,冷兰若被禁足三个月。” “禁足?”少女略略诧异挑眉,然后倏地冷下脸,几乎咬着牙齿,瞪大眼睛,怪叫道:“就这样?没有别的了?连我们用年贵妃挑错盒子暗示她,有人有分化挑拔你和风昱,她也不在乎?” “我说了你会失望的。”男子淡淡垂下妖惑眼眸,让人无法窥见那眼底里搅动的情绪。 “喂喂,难道你对这个结果觉得很满意吗?”少女不满哇哇叫了起来,她大叫的时候,又开始习惯性地搓手背,“你知不知道当时要不是我临时反应得快,你很有可能就真的喝了那杯毒酒,然后今天都不知身在哪了呢!” “小语,难道你舍得让我去……” “呸呸呸,少说那些不吉利的字眼!”东方语几乎是立即的停止搓手背的动作,闪电般捂上了男子微凉的薄唇。 半晌,东方语对上男子那温柔流漾还含着淡淡满足笑意的眼眸,脸忽地红了红。 随即嗔恼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嗯,怎么样呢?”男子微微含笑,略略昂头懒懒凝定她气鼓鼓的娇俏模样,只觉得心情愉快极了。 东方语瞄了瞄他那淡恬的美妙笑容,忽然便平静了下来,她挑了挑眉,仍旧含着一丝恼怒,凉凉道:“那其他人呢?不会一个个都没事放回家了吧?” “你想听谁的呢?”男子悄然执起她搓到发红的手背,垂下眼眸浅浅闪过一抹心疼,随即便张口,轻柔地替她吹了起来。 在少女怔愕的瞬间,他又漫不经心道:“如果是东方舞和百霓虹,我可以告诉你,她们被太后勒令到帝都郊外三十里的清心寺住上半年,名由是让她们多多亲近佛性,好清涤心中恶念。” “亲近佛性?住半年?乖乖,真是好理由!”少女想起太后那一次硬逼着她抄佛经的往事,忽地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这事,关百霓虹什么事?太后这不是迁怒吗?我看最该去清心寺的应该是冷兰若才对。” 一天到晚就想着法子去害别人!也不知道累! “至于东方舞,确实需要去佛寺好好住一段时间才行。太后这个决定无疑是英明的。” 墨白懒懒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太后虽有懿旨,可不见得东方舞那个惯常享受的大小姐,会乖乖老实放弃这帝都锦衣玉食的繁华,到清心寺亲近佛性去。” 东方语一拍脑袋,忽然叫道:“哎呀,我忽然想起来了,百霓虹似乎原来就一直在佛寺休养,太后这道懿旨,那么意在只惩罚东方舞一人了。” 男子淡淡含笑,眉宇温柔流漾,看着她却没再言语。 “那现在东方舞一定为了能够不去佛寺清修而在府里大闹吧?”少女眸光闪闪,忽地转出几分狡黠来,“嗯,我要回去看看热闹才行。” “小语……我觉得这里——”墨白忽然皱起眉头,轻轻戳着心窝,温醇嗓音含着莫名痛楚道:“有些隐隐的痛。” “会吗?”少女挑眉,两眼狐疑地盯着他妖魅的容颜,半晌,忽然将他肩头上那只慵懒的小家伙扯下来,使劲往他怀里一掷,随后才笑吟吟道:“你真觉得痛的话,就让融雪给你揉揉好了。” “现在,我要回家!”少女趾高气昂地睨了男子一眼,拍了拍手,盯了那只躺在男子怀里,发出不满叫声的小家伙,转身,气昂昂走出了清静幽雅的亭子。 想骗她?窗都没有!别说门了! 她每天都替他把脉,有没有问题,会不会痛,她会不清楚? 小样的家伙。 东方语与夏雪甫一回到东方府前院,远远就听到东方舞在大声气恼道:“什么清心寺亲近佛性?我不去,我不去!那种清苦的地方,你还让我住半年!” “呯!”又是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后,继续听闻她中气十足在嚷道:“娘,你替我想办法,我不要去什么清心寺,我不去,不去,不去!” “舞儿,你别再乱砸东西了,那可是要银子买的呀!”夫人姬氏那痛心又无奈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对视了一眼,随即她微微笑道:“走,我们看看热闹去!” “你不替我想办法,我就将这府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反正我都快要到清心寺出家当尼姑去了,这些东西我也看不见用不着……” 东方舞那道骄横的声音还在空气里回荡不已,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呯呯”声。 “舞儿,你闹够了没有!”夫人恼怒的声音陡然扬高,听得出来她现在也满腔怒火。 “我没、我没,我就是要闹,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东方舞这刻完全将她大小姐的本性显露出来,竟然连夫人的劝阻也不听,随手拿到什么花瓶,猛地又往地上摔去。 “哐当”声里,蓦地传来一声“啪”的脆响。 “娘,你……你竟然打我?”东方舞带着震惊喊出了这一句,空中骤然便响起了她放声大哭的“哇哇”声。 东方语与夏雪笑吟吟走到前院偏厅的时候,正好完全将东方舞大小姐那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丑态给看了去。 “哟,夫人,大小姐这是干什么呢?”东方语笑眯眯围着东方舞转了一圈,然后悠悠在气得发抖的夫人旁边站定,露出惊讶的表情,凉凉道:“瞧她哭得这稀哩哗啦,梨花带雨的,多可怜那!” “哼,东方语,你少在那幸灾乐祸!”东方舞抹着眼泪,却立时瞪大眼珠,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冲了过来,指着东方语就叫骂道:“我明明就没往那杯酒里下毒,最后非要赖在我头上,让我去什么清心寺亲近佛性!” “是你,一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脚,对不对?”东方舞连被打的疼痛都忘了,看见东方语那嫣然如花笑靥,就觉得碍眼之极,气急之下,也完全忘了过去在东方语面前吃的亏,念头一转,就拿手指对着东方语鼻子。 “大小姐,饭可以乱吃,没有根据的话你最好别乱说!”东方语微微笑着,随意瞄了瞄眼底下那根修长的玉指,忽地记起她上回咬风昱的事来,但咬东方舞,她是没这兴致,不过,她这人最讨厌别人拿一根手指对着她。 她目光微微闪了闪,随即弯腰,慢悠悠捡了一块瓷片起来,对着东方舞讶异道:“哎呀,大小姐,这可是上好的汝南窑瓷器,这就打碎了,真是可惜。” “大小姐,你说是不是?”她说着,略略靠近了东方舞,作势要拿那碎成片的瓷器给东方舞看,“这一只花瓶,在市面上,少说也值个百十两呢!” “大小姐,你认真看看吧。” 她口中那清脆悦耳的吧字还未说全,瓷器碎片已塞到东方舞手里。 东方舞不料她有此一着,只得悻悻弯起手指去接。就在她这弯指的瞬间,忽地觉得有什么尖利的东西迅速地划了她指腹一下。 东方舞不禁怔了怔,这一怔过后,她才觉得手指有疼痛感袭来。然后低头一看,手指上已渗出了鲜艳的血迹。 东方语见她那惊愕状,立时也惊讶地挑了挑眉,意外道:“哎呀,大小姐真是娇贵,瞧这细皮嫩肉的,居然一不小心让这碎片给割伤了,真是令人心疼呢!” “夫人,”少女笑晏晏扭头,看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夫人,露出天真烂漫的神情,笑眯眯道:“看大小姐这娇贵的身子,若是真让她去什么清心寺住上三五个月,这可怎么是好。我听说寺里的生活可都是十分清苦的哟!” 东方语这一提,立时让东方舞的注意力从那流血的手指回到这件令她惊恐的事情来。 “娘,我不要去清心寺,你要是不答应,我……”东方舞说着,眼睛四下乱瞄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方正的门框上,忽然咬了咬牙,道:“我就,我就干脆撞死在这算了。” 东方舞说着,泪眼婆娑里,作势低头就要往门框那撞去。 ------题外话------ 东方舞去没去成清心寺? 想她去的妹纸请举手! 不想她去的请举脚哟! 哈哈…… 第95章 救命稻草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见状,故意闪往旁边,腾出空间好让东方舞顺利撞到门框去,同时还乍然失声惊呼道:“哎呀,大小姐,你可别想不开呀,不就是去清修半年吗?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2” 她吃惊中,又转头望向夫人,一边叹气一边露出惋惜的样子,道:“你这样,不是让夫人为难吗?那可是太后的懿旨,你这样要胁夫人也没有用的!” 听闻这话,本来准备要拦住东方舞的夫人顿住了手,觉得这一刻,她从小就宝贝着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的亲生女儿还不如一个妾生的丫头理解她。 顿时这心中气恼更甚了。 而东方舞呢,本来就是作出姿势要令夫人心疼,然后心软答应她而已,她可不是真的要去撞头;但这下,眼见自己的娘伸出的手居然缩了回去,还挑眉冷眼斜视着她,似乎是笃定她不会真往门框上撞一样。 这一想,东方舞立时气疯了,冷冷横了那个站在边上,抱着双臂笑晏晏说着风凉话的少女,暗自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倏地便真的往那方正硬实的门框撞了过去。 “咚”声音响起,吓了东方舞自己一跳,也将夫人吓得在原地震了震。 随着这一声闷响后,东方舞那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立即淌下血淋淋的液体来。 东方舞伸手一摸,立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这一哭还直接顺势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撒起泼来。 “呜呜……亲娘都不疼我,不管我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干脆让我去死了算了!” 夫人震惊过去,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终究心软了下来。 她蹲在东方舞面前,无奈中透着心疼,劝慰道:“舞儿,先随娘进去处理伤口,去佛寺的事咱们稍后再说。” “呜呜……”东方舞又痛又恼中,睁开泪眼,任凭那额头的血液顺着眼角往下淌入眼中,“娘亲都不疼舞儿了,还管我干什么!你让我撞死在这算了。” “傻孩子,你说的什么话呢,娘亲什么时候不疼你了。”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示意旁边的丫环强逼将东方舞扶回她的院子去,“娘亲这不是也没办法么!” “你怎么没有办法,你就是不疼舞儿了……呜呜……,我不要进去,你让我去死!”东方舞还犟着,拼命从丫环手里挣脱出来,转身又要往门框撞去。 东方语在旁冷眼看着,心下不禁轻轻嗤笑起来:东方舞倒是有勇气,也知道在这时候都已经痛了,干脆一痛到底,逼夫人妥协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可惜啊!那可不是一般人下的命令,那是皇宫里对谁都不亲近,即使对孙子都严厉有加的太后,想要令太后改变主意。哎——难,难,难,难于上青天那! 除非……! 就在东方语转念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吵吵嚷嚷的在闹什么呢?”声入人至,东方语略略转头,便对上东方贤那双令人心生厌恶的三角眼。 东方舞见又来了一个人,一怔之后,立时挣脱丫环,作势又往那硬实的门框撞去。 她一边埋头奔过去,嘴里还一边高声嚷道:“娘,你一定要逼我去清心寺,那还不如让我死在这。” 东方语与夏雪对望了一眼,俱在彼此眼中看到淡淡透凉的笑意。夫人则愕了一下,却是气恼得连反应也来不及。 东方贤皱着眉头,但却在一跨进来,便眼疾手快的闪身站在了门框前面,双手及时扶住了东方舞。 “舞儿,别胡闹了,有什么事不能想办法解决,在这撞得头破血流的有用吗?” 东方贤扶着东方舞双肩,又气又心疼道:“你看,你自己落得一身疼痛,害娘也为你心疼。” “对呀,大小姐。”东方语仍旧站在边上抱着双臂,懒洋洋道:“你看夫人多心疼你,她刚才看见你去撞头,惊吓得双腿都发软了,连反应都不会了,还好大少爷及时进来拦住你,要不然,这下夫人心里该更加难受了。” 听闻这熟悉的清脆悦耳声,东方贤霍地抬头,望向阴影里那微微浅笑的绝世少女,似乎这才发现东方语也在这里。 目光不带温度掠过少女那风姿卓绝的容颜上,眼底一瞬飘溅出几缕幽幽的阴狠气息来。 但他一望之后,立时垂下眼睛,扶着东方舞,皱眉道:“舞儿,赶紧回去上药,撞得头都破了,还在这胡闹。” “大哥……”东方舞被东方贤使力捉着,根本无法挣脱,不由得噘起嘴,带着哭腔,芙蓉玉面上露出无比委屈的神情,唤道:“你不知道,娘她非让我去什么清心寺修心养性,你说清心寺那种地方,是人住的吗?还要让我一住就是半年,我……” “好了,舞儿,先随大哥进去处理伤口,其他的事稍后再说。”东方贤也不管东方舞愿意不愿意,直接半拖半拽架着她就往绮香苑去。 他一边拖着东方舞,还不忘回头眯起三角眼,荡出缕缕幽阴狠厉的冷芒盯着那个站在阴影里,微微冷笑的绝世少女。 “哎,清心寺,据说那可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可惜我想去,都没有机会去啊!” 东方舞刚刚走了不到十步远,却忽地听闻身后传来那清脆清脆悦耳的,充满遗憾的叹息声。 当下气得差点要回头找东方语拼命,却被东方贤硬架着往里走。 “娘,你听听,你听听……凭什么要让我去什么清心寺,我看她那么喜欢,干脆让她代我去得了!”东方舞气恼得要死,再加上刚才那一撞可是用了力气的,一听这话,立时忍不住又气又恨,却又不得不随着东方贤的脚步往绮香苑走去,只得满心恼恨将气撒在夫人身上。 谁料东方贤听闻她这番明显的气话后,一双三角眼却莫名光芒闪烁,还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夫人瞟了他一眼,随即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当即皱起眉头,声音里透着凌厉,连忙道:“贤儿,你少在这掺和,这件事可是太后下的懿旨,你别听舞儿乱说,在这胡思乱想的。” “那个人,现在可不是我们能碰的。”夫人沉沉叹了口气。 心道:那个丫头身上又有什么免死金牌,又是陛下亲赐的什么一品医圣;白世子与六殿下还将她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就连太子殿下还有五殿下这兄弟俩也被那个丫头迷惑了。 如今她这一回府,谁还敢对那丫头露出半分不敬! “娘,你多虑了,我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东方贤淡淡瞥了夫人溢满担忧的脸,言辞隐晦的安慰道。 东方舞处理完伤口出来,看见母子二人正在小声交谈,顿时又来了她大小姐的骄横脾气,对着东方贤撒娇道:“大哥,你快想想办法,我才不要去那什么清心寺。” 东方贤对这个妹妹倒是真心疼爱,看着她仍挂着泪痕的芙蓉玉面,淡淡安慰道:“舞儿你放心吧,大哥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夫人瞥了一味撒娇的东方舞一眼,又瞟了瞟若有所思的东方贤,难得的疾言厉色道:“贤儿,你可千万别乱来;舞儿的事,就让我来想办法。”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东方贤看了看略现倦色的东方舞,柔声道:“舞儿,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先出去了。” 夫人回头望着东方贤,忽然问道:“贤儿,看你脸色很是憔悴,是有什么事吗?” 东方贤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事,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那件事,如果被抓到把柄的话……,东方贤心下暗暗摇头,不会的,他当时做得那么隐秘。 夫人默默叹了口气,心疼道:“既然休息不好,那你也回去好好歇一歇吧。我在这再陪舞儿一会。” 东方贤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了绮香苑。 绿意苑里。 夏雪走到那个正在捣鼓草药的少女跟前,道:“语姑娘,公子托人捎话给我,让我马上过去一趟。” “墨白找你?这时候?”少女闻言,停了一下,将手里的草药收拾好,然后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疑惑道:“就快下雨了,一定得现在出去吗?” “语姑娘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夹答列晓” “我不是叫你赶回来,我是担心你会被雨淋。”少女站了起来,四下望了望,然后拿了把油纸伞塞到夏雪手里,才催促道:“嗯,既然他有事找你,你就去,若是下雨前赶不回来,你也别着急,太晚的话,你就明天再回吧,我可不希望看见我家美丽动人的夏雪姑娘变成落汤鸡的模样。” “那我这就出去了。”夏雪也不多话,接过油纸伞转身就飞快往外走。 两刻钟后,屋檐外果然响起了哗啦啦响的暴雨声。 “小姐,小姐?”东方语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连串成帘的雨幕发呆,忽然有个丫环焦急地探进头来。 “我在这呢。”东方语略略扭头,打量了一下这个急声呼唤她的丫环,她记得这个丫环是在外院负责洒扫工作的,名叫雏菊。 一个粗使的三等丫环,一般不经召唤,是没有资格直接进入到内室找她的。 “有什么事?”东方语压下眼底疑惑,淡淡看着雏菊,不动声色问道。 “小姐,奴婢刚刚经过妙花林时,撞见罗妈妈了。” “罗妈妈?她怎么了?” 雏菊低垂着头,小声道:“她被毒蛇咬到脚,现在就在妙花林里不敢动,她让奴婢赶紧回来请小姐你过去;奴婢也不懂得怎么处理,所以就先回来将这事告诉小姐。” 东方语盯着她闪烁的眼睛,眸光微闪,“被蛇咬?”这个时节已然入秋,根本就鲜少有蛇出没,罗妈妈怎么会无故被蛇咬? 雏菊见她半晌沉吟不语,也没有动身去救治罗妈妈的意思,咬了咬唇,拿眼角瞟了瞟东方语,又小声道:“小姐,奴婢当时见她很是痛苦的样子,你最好赶紧。” 东方语想了想,道:“好,你在前面带路,我马上过去。” 随即她朝清荷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然后唤了胭脂过来:“胭脂,雏菊说罗妈妈在妙花林里被蛇咬了,你拿上我的药箱,马上随我一起出去找罗妈妈。” 胭脂闻言,大大吃了一惊,连忙拿起药箱,又打了伞,这才心急问道:“罗妈妈被蛇咬了,那她现在要不要紧?” “胭脂你镇定点,我都没有见到她,我怎么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 东方语微微含笑,拍了拍胭脂手背,这个圆脸丫环自从上次被毁了容后,那活泼冲动的性子也完全变了,整个人都变得安静而自卑。 但对于妈妈,她们的感情都是相同的,在她们心里,罗妈妈就是她们的母亲。所以胭脂听到罗妈妈被蛇咬,心里担忧得不得了。偏又逢雨势正大,她想走快点都没办法。 雏菊领着东方语她们,一路往那僻静处的妙花林而去,她还不时在前面催促:“小姐,你们快点。” 东方语看着她着急的模样,不时回望四周,随着暮色来临,光线越发的暗淡了,加上暴雨成帘,看得视线也越发模糊不清。 两刻钟后,在前面领路的雏菊忽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雨幕里蹲伏着看不真切的一个人影,道:“小姐,罗妈妈她就在前面。” “小姐,那我们赶快过去吧,看她的样子,竟是一步也走不动,又被雨淋了这许久……”胭脂随着雏菊的指引望了过去,这一望立时焦急得不得了。 东方语望着前方模糊的人影,眨了眨明亮眼眸,迷迷蒙蒙的的光线里,她眼底蓦然寒光飞闪,嘴角处无端噙出一抹冰凉笑意来。 “嗯,我们快点过去。”少女微微含笑,眼底平静中透着莫名的森凉之色。 胭脂听得她如此说,立时不顾大雨,加快了脚步。 而那个原先在前面替她们引路的雏菊却在这时闪到旁边去,一会便落在她们后面,待东方语回头望时,忽然发觉雏菊人不知到哪去了。 这时的东方语自然也没心思顾及雏菊,她一直撑大双眼,想要看清那昏暗光线里的人影究竟情况如何。 三几丈的距离,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走了过去。 罗妈妈就在眼前,不过是顿坐在林子下,背对着她们,似乎正低着头用两手压住蛇咬的伤口,不让毒液扩散。 胭脂一见,立时紧张叫道:“罗妈妈,小姐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胭脂一边说着一边就想继续往前去,东方语却在这时倏地拉了她一把,并冲她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走过去。 她们就在距罗妈妈大约一丈开外的地方站定。也许是雨势太大的关系,也许是风声吹得树木呼呼作响,声音太杂,罗妈妈似乎并没有听到胭脂刚才那句话一样,仍旧低头头伏着身,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们。 胭脂一看这情况,心里更加着急了。 东方语却在这一瞬突然转过身来,胭脂被她带着,也不得不跟着转了过来。 这一转,顿时惊呆了。 两个蒙着脸的粗壮婆子已蹑手蹑脚靠近她们俩,正高举着木棒要往她们颈项上敲呢。 “嘿嘿,我猜得没错,雏菊利用罗妈妈将我诱骗来这里,不过是为你们作嫁衣裳而已。”东方语忽地扬眉嘿嘿冷笑起来,那绝世容颜上表情仍旧平静得跟镜子似的,就连一点点起伏也没有,在她明亮眼眸里甚至看不到一丝惊讶。 胭脂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着那两个朝她们逼近的婆子,愣愣道:“小姐,那边的人难道不是罗妈妈?” “傻胭脂,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东方语冲胭脂摇了摇头,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微笑里还淡淡透着揶揄的味道。 那两个婆子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般,见状也一时愣住了。 听着她们主仆二人旁若无人般讨论,一时,两人默默交换着眼神,随即只见二人眼里狰狞之意乍现。 也不见她们招呼,只见凶光乍现里,右边那个婆子突然朝空中挥了挥手,四周忽然便钻出了另外四个婆子来。 东方语见状,只轻轻冷笑了一下,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胭脂,岿然不动地看着她们步步朝自己与胭脂逼近。 迟钝的胭脂这时终于知道慌了,下意识要躲到东方语身后去,但她方一走动,蓦地记起东方语是主她是仆,她保护主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念头闪过,她忽然壮起胆子,转了过来,站在东方语前面,张开双臂护着东方语,明明害怕得身体都在发抖,还强撑着,战战兢兢咬着嘴唇,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若是想伤害小姐,首先得先过了我胭脂这关!” 东方语一瞬是又感动又好笑地看着这个胆小的丫环,缓缓收回她的手,道:“胭脂,别紧张,她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胭脂飞快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怀疑,那些人都已经快将她们俩团团围住了,只要一人一棍,都能将她们俩给打晕了,还说不敢对她们俩怎么样! 就在胭脂紧张而暗暗发誓,要誓死保护东方语的时候,林子的东南面忽然传来一阵踏杂而急促的脚步声。 “大家快点,小姐她们就在前面呢。” 胭脂一听这声音,顿时惊喜交加,道:“小姐,是清荷。” 那几个婆子立时吃惊地望向东南面的小道。只见眨眼的功夫,那条小道上就转出了十几个人来,她们清一色的手里都拿着家伙。其中清荷走在最前面,连衰衣都没有穿,浑身*的,却双手都拿着棍子。 一见那些蒙面婆子围着东方语,立时招呼着身后那群娘子军散开,在外围再将那几个婆子包围起来。 “小姐,我们来了,还不迟吧?”清荷挥动着棍子,放开了喉咙朝最里面的少女高声大喊。 “不迟,时间刚刚好。”东方语笑吟吟瞥了眼仍旧围着她和胭脂的婆子,慢悠悠道:“现在,该轮到我动手——” 在那些婆子惊愕的目光中,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雨声里幽幽回荡,“捧你们了!” “咚!” 似乎要响应东方语的号召般,她还未开始动手,哗哗雨声里,在暮色昏昏之中,忽然一声闷响之后,地上莫名多出了一只灰色麻袋。 “夏雪,还不动手!” 众人还在惊诧地望着那只突然从天而降的麻袋;空中蓦地响起了道淡淡的十分动听的温醇嗓音。 随即在众人惊诧莫名的表情下,即使在已然昏暗的林子里,人们仍能清晰看到一道白衣如雪的男子潇洒地凭空出现在她们眼前。 “小语,你下次别这么操劳了,这种事以后就交给我去做,好吗?”男子虽然一身雪白衣裳都沾染着水珠,但却一点无损他飘逸出尘的风雅气度。 东方语嗔怪地睨他一眼,凉凉道:“你怎么也来凑这热闹?喂,那麻袋里的是什么东西呀?” 男子轻轻刮了一下少女鼻子,微微含笑道:“明知故问!当然是偷偷潜入东方府后院的大胆窃贼了。” “呵呵,原来是小偷呀!”东方语眼睛一转,向着外面那十几个举着木棒的娘子军,豪气地将纤手一挥,道:“大家别客气,既然是潜入东方府的贼子,大家尽管使劲打。” “嗯,清荷,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清荷吸着气,却欢快笑道:“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哪敢不做好呢。” 她笑得眼神贼亮里,忽然道:“大家快过来,这是麻袋,只要将这个东西往这些贼子的头上一套,到时……” 大伙听清荷说得兴奋,她们听得热血沸腾。 于是迫不及待拿了麻袋,往那几个被夏雪点了穴道的婆子头上套,然后在清荷一个眼神示意下,十分欢快地将木棒尽情地往那些麻袋点心身上招呼。 一刻钟之后。 少女一手撑着伞,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行了,我记得月心湖里养了很多锦鲤,下雨天,天气闷热,鱼儿都会浮出水面,嗯,就将她们几个赶下月心湖里捉鱼吧。” 得到吩咐,清荷立时招呼那群绿意苑的娘子军,将那几个婆子套在麻袋里,抬手抬脚的抬往月心湖捉鱼去。 “小语,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呢?”墨白指了指早前扔在地上一直一动不动的麻袋。 “怎么处理?这不是小偷吗?”少女冷冷一笑,往四周望了望;墨白立时体贴的折了根树桠给她。 “既然是小偷,就是被乱棍打死,那也是他活该。” 声落,手动!棍影闪闪。 妖魅男子很体贴的帮她撑着伞。 东方语可一点也不客气,双手拿着树桠,使尽吃奶力往那只麻袋打去。 打了半晌,觉得两手酸软,脸颊上渐渐冒出淋漓香汗,她才住手。 “大少爷你在哪呢?”风里雨里,声音嘈杂中,从林子的北面小道传来匆匆脚步声与阵阵呼喊声。 东方语挑了挑眉,往北面的小道望了望,随即闲闲道:“我们走吧。” 回到绿意苑,正碰上罗妈妈焦急万分站在门口处走来走去。 罗妈妈实在是太着急太担心又太惊慌了,一见面立时连声问道:“小姐?你们去哪了?其他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东方语含笑走进来,收了伞,扬起眉头,调皮道:“我们呀,去捉小偷了。” “小偷?哪其他人也一起去捉小偷了?” “罗妈妈别听小姐胡诌,我们刚才听说你在妙花林里被蛇咬了。”胭脂随后走进来,立时接口道。 “我被蛇咬?我没被蛇咬呀!”罗妈妈一脸疑惑,想了想道:“没下雨前,雏菊说小姐让我去后山那边采些止血的药材回来……” “嗯,罗妈妈先别管这个了。赶紧找套干爽的衣裳给他换下吧。”东方语瞟了瞟墨白,随后又对夏雪道:“夏雪,你也赶紧换衣裳去。” “他……白世子?”罗妈妈这才看见那个妖魅的男子一直安静站在东方语身后,惊讶之下却是飞快道:“嗯,奴婢这就出去找套合适的衣裳。” 罗妈妈很快拿了两套小厮的衣裳进来,在东方语催促下,墨白只得无奈换下湿衣裳。 胭脂可好奇死了,趁着这空闲时刻,立即问道:“小姐,你怎么看出雏菊撒谎的?” “这个呀,第一,你问夏雪呀!”东方语懒洋洋看了看换了衣裳出来的夏雪,低垂眼眸里连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 “问夏雪?” “自从公子决定将我留在语姑娘身边开始,他就告诉过我,我的职责就是留在语姑娘身边,好好保护语姑娘。”夏雪微微一笑,看着满脸困惑的胭脂,道:“试想公子又怎么可能突然让人捎信叫我出去找他呢!” 胭脂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哦,原本你们早就知道这事是假的。” “再来就是那个前来报信的雏菊。”东方语坐了下来,喝着罗妈妈递来的暖茶,又悠悠道:“她对我说,她是在妙花林里碰见罗妈妈被毒蛇咬了,所以才匆匆忙忙赶回来,让我赶快过去看看。” 少女搁下茶杯,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然后才慢悠悠又道:“你想,她进来的时候,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假若她真是从妙花林过来,身上怎么可能一点雨水也没有?” “更何况她说话时眼神闪烁,又十分心急催促我前去;若她真为罗妈妈着急,她应该是跑着回来报信才对,那她见到我时,就应该呼吸急促,可我看她的样子,呼吸平稳,面色似乎带些惶惶之色,你说,看见她这个样子,我还能不怀疑吗?” 胭脂露出佩服的神情,却又微微埋怨道:“小姐你早知道罗妈妈没事,也不给个暗示,让奴婢在一旁干着急。” “你呀,我这是给你上课呢!”东方语笑嘻嘻点了点胭脂额头,凉凉道:“无论是对人对事,都该用心去看去感受,而不是单凭耳朵去听,或者靠眼睛去看。” “这么说,小姐是知道雏菊是受谁指使的了?” “胭脂,你没听到从北面来的那些人在叫唤谁吗?” 胭脂想了想,随即惊讶道:“你是说,这事是大……大少爷?”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东方语撇了撇嘴角,凉凉道:“因为东方舞不愿意去清心寺呗。” “大小姐不愿意去清心寺,可这跟小姐你……”胭脂说到一半。 夏雪忽然打断了她,道:“有人因为心疼东方舞,想要找个人来李代桃僵,一则可以免了东方舞的苦修,二来到时还可以找个机会对小姐下手,若能从此将小姐留在外面,那岂不是一举多得!” 东方语抬眸掠了掠夏雪,作势露出哀怨的神色,幽幽道:“哎,我倒是挺羡慕东方舞有个一心疼爱她的大哥呢。” 墨白换好衣裳出来,正好看见她眼底那抹飞闪的落寞,立时便淡淡道:“小语,你不用羡慕;从今以后,你的身边都会有我的疼爱一直陪着你。” 他温醇的嗓音绝对流露着不加掩饰的温柔,在场长有耳朵的人不用看他那深情流泻的眼神,单是听声音都能听出那份宠溺无限的柔情来。 东方语脸上立时红了红,这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什么地方什么场合都不掩饰对她的心思……。 她脸红过后,随即扭头一看,这一看立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哈哈,墨白,你这样子……实在太古怪了。”小厮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这原本谪仙一样的人物,立时变成了四不像,气质还是那样的冷漠出尘,容颜还是那样的妖魅惑人;只是那衣袖,明显变成了七分装。 而那裤子……咳咳,说好听点,那还叫做裤子,可在她眼里,那应该改名叫遮羞布才是,都快短到大腿上去了。 平日她怎么不觉得外面小厮的身材有多矮,可今天,她才知道这个妖魅的家伙身材是多么颀长秀美。 罗妈妈在她张狂肆意的笑声里,也认真打量了墨白一下,这一看,当下也尴尬得脸上一红。 “咳……那个,白世子,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罗妈妈,没事。”男子淡淡应了声,眼神平和得很,不见尴尬也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其实他的衣裳根本不必换下来烤的,他只要略略运功一下就好。 接下来,罗妈妈让人替墨白烤衣裳,而其余人,都被东方语轰散各自回房休息了。 墨白见状,则乘机跟着东方语堂而皇之进入她的闺房,还发挥着厚脸皮的皇家物质,硬留在里面不肯出去,他想了想,看着那神态慵懒的少女,微微含笑道:“小语,不如我们下棋吧?” “下棋?”少女抬头,凉凉盯着他,半晌,嘿嘿笑道:“你忘了,本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好下棋。再说,我这里可没有棋给你下。”她讨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让它在她的地盘出现呢! “怎么会没有棋?”男子微微一笑,也不知他忽然从什么地方变出一盒围棋来。 少女见状,瞪大眼珠,然后跳了起来,一边抚额一边感叹:“完了完了,绿意苑的叛徒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呢!”男子悠然站起,顺势拉着少女,低头凝望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淡淡笑道:“这是我特意从外面带进来的。” “嗯,你不喜欢下棋,那我就自己下吧;你看书,我下棋,咱们俩不误,可好?” 东方语哀怨地在他对面坐好,见他都已经自觉将棋子摆出来了;她哪里还能说不好! 墨白看着她那微微上翘的红唇,心神一荡,蓦地站了起来,十分体贴放了一本医书到她手里,然后忽地俯身,往少女光洁的额头落下温柔一吻。 惹来少女错愕眼神,他却已淡淡含笑,走到她对面坐下,优雅地跟自己对弈。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停了,罗妈妈将烤干的衣裳送到墨白手里,然后暗示他该离开了。 东方语抬头望了望外面浓黑的天色,淡淡道:“罗妈妈,绿意苑的客房那么多,就让他在这住一宿吧。” “可是,小姐——这事万一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东方语搁下医书,懒洋洋站了起来,“我又不是和他孤男寡女的住在这,怕什么!”她略略扬起眉头,露出一抹调皮笑意来。 心下却想道:嗯,反正她和他孤男寡女也曾住在一起过,而且那段时间还不短,要说名声,她的名声早给这人败光了。 “小姐……”罗妈妈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并且冷下脸定定看着那平静淡漠的妖魅男子。 “罗妈妈,夜深了,我要睡了,你安排他吧。”少女扬起笑脸,清脆的声音却透着撒娇的语气,她亲昵地挽着罗妈妈,一边连连朝墨白递眼色。 最后,罗妈妈只得摇着头,用坚定的眼神将墨白请出了她的闺房。 也不知罗妈妈担忧什么,夜里也不肯踏实睡觉,居然每隔半个时辰就起来,偷偷徘徊在东方语门外。 惹得东方语也睡不安稳,频频被她带来的那种莫名紧张感给扰醒。 罗妈妈这是担心那家伙会在半夜的时候爬上她的床吗?罗妈妈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 东方语迷迷糊糊在想着,天色便在她的苦笑与哈欠中渐渐透亮了。 用过早膳,不用罗妈妈来赶人,墨白倒是十分自觉与与东方语告辞,转身便要离开绿意苑。 罗妈妈一看,见他竟然往大门走去,立时焦急跑过去,拦着墨白道:“白世子,请你为小姐着想一下……委屈你了。” 若是让人大清早的,看见一个大男人从小姐的院子神清气爽的走出去,那小姐以后可就真是什么名声都没有了。 墨白有些无奈地望了罗妈妈一眼;只得妥协地点点头,自墙头处翻了出去。 墨白走后,东方语特意晃出前院,晃到东方贤的院子跟前。 “大少爷,你忍着点。” “哎哟!你作死呀,不会轻点手脚!” “哎呀,在上药呢!”没有敲门,也没有通报,听着里面传出的杀猪声,东方语直接带着夏雪就晃了进去,一眼便看见东方语趴在软榻上。 东方贤听闻她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望了过去。 少女一见他那三角眼上黑得整齐的眼圈,立时忍俊不禁,“扑哧”的笑了出来。 “哟,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昨晚上参加化妆舞会了?啧啧,看看这熊猫眼,还真有美感。”少女笑眯眯掠望着脸色铁青表情阴沉的东方贤,还不住点头道:“嗯,大少爷也知道讲究对称美。不容易,不容易呀!” 她笑眯眯对东方贤评论完毕,然后拍拍手,转身,摇头晃脑又离开了。 惹得东方贤看着她的背影,骤然呯一下从软榻上给跌了下来。 原来都是给她气的,忘记了自己还趴着不能随便乱动。 少女在前面,左脚已悠然跨出了门槛去,听闻身后这一声闷响,随即顿了顿,忽地扭头一看,惊讶在瞬间爬满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哎呀,你们这些狗奴才,也忒不小心了,大少爷昨晚一定累坏了,你们可得好好照顾他才行,怎么能让他滚到地上来呢!” 东方贤暗地咬牙,差点被她笑晏晏的模样给气到吐血,然而,那个少女凉凉睨过他过于阴柔的面容,晃着脑袋一步三叹,娉娉婷婷往外走远了。 良久,东方贤才将那阴冷闪烁着凶狠的眼神自少女身上收回。 “语姑娘,你不担心他将昨晚的事告诉夫人?”夏雪每次看见少女笃定的神态,都忍不住暗地为她捏把汗。 “昨晚?”少女扬眉,轻轻嗤笑了一下,“他有证据吗?就算他有证据,他敢将那理由光明正大摆出来吗?”别说是东方贤,就是那几个被她扔下月心湖捉鱼的妈妈,也没一人敢声张昨晚的事。 夏雪闻言愕了愕,随即露出会心的淡笑来。 夫人看到自己伤得惨无人道的儿子,确实是心疼又心慌,连番追问了无数遍。 但东方贤怎么可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她。他可没忘记她先前一直反对他对那个丫头下暗手。 “娘,你别担心了,我这是自己不小心摔着的,过几天就好了。” 夫人闻言,除了心疼地叹了口气,只能道:“贤儿,你可千万别瞒着娘做出什么事来;嗯,既然这样,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看看舞儿了。” 后来的几天,东方贤只能趴在床上,一直养他的伤;暂时没有办法再对东方语使坏;而夫人由于要忙着安抚东方舞,自然更是抽不开身来。 三天后,夏雪自门外进来,一眼看到了那风姿绝世的少女正坐在树下捧着医书聚精会神看得认真之极,“语姑娘,听说夫人今天早上悄悄进了宫里。” “哦,找皇后求救去了?”少女凉凉一笑,目光从医书移到了夏雪脸上,“她现在回府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是不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夏雪略略扬眉,惊讶之色自她眼内一掠而过,道:“语姑娘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夫人她回来会是那种浑身轻松的表情?” “若是连这最后一张王牌都没法为她支招的话,我想她也不至于犹豫那么久,等到现在才进宫去吧。”东方语说得十分随意,她记得,明天东方舞就该起程前往清心寺了呢,明天——那可是太后给的最后期限。 夏雪看着少女那风姿绝世的容颜,微微有些好奇问道:“那语姑娘认为夫人会怎么做,才能让东方舞摆脱前往清心寺之事?” “太后的懿旨虽然比不上皇帝的圣旨;但它也是不容抗辩的,既然不能明着不遵,我想夫人一定有办法让太后的懿旨无法起效才对。” 夏雪挑了挑眉,眼神透着困惑。 “嗯,有什么办法让东方舞可以不去清心寺呢?”东方语懒洋洋敲着桌子,半晌,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夏雪,夫人回来后,是不是直接就到老夫人的慈静堂去了?” ------题外话------ 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去清心寺呢? 老夫人与夫人从来不对盘。 老夫人会帮夫人吗? 第96章 是他的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罗妈妈刚巧自外面走进绿意苑,闻言,随即答道:“小姐,这件事奴婢知道,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夫人了,就像小姐猜的一样,她一回来根本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就奔老夫人的慈静堂去了。夹答列晓” 少女懒洋洋抬头,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笑道:“百善孝为先,等着吧,我想今天晚上一定会有好戏看的。” “百善孝为先?”夏雪望着少女笑意如靥的绝世容颜,低低重复着这几个字,冰冷的眸子慢慢晃出一丝闪亮的色彩来。 夜晚亥时,老夫人所在的慈静堂突然喧哗了起来。不过,这喧哗的人声里更多的是透着焦急与不安,和那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罗妈妈派人前去打听,原来是老夫人突然发病,慈静堂的丫环妈妈们自然急得手忙脚乱;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告夫人的报告夫人。 这一走动,全府的人不管是睡下的还是准备要睡的,都被惊动了起来。 大夫很快来了,这位大夫是东方府日常惯请的大夫。对老夫人的身体情况自是了若指掌。 “金大夫,老夫人她怎么样?”夫人看见大夫自里面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声地担心问道。 金大夫低低地叹了口气,慢慢道:“哎,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身体自然大不如前,何况她这病来得急来得突然,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怎……怎么会这样?”夫人惊愕地震了震,喃喃道:“她之前一直好好的,谁曾想她这突然就病……还是这样重……。” 夫人震惊过后,激动地上前抓住金大夫手臂,哀求道:“大夫,你一定得想办法,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闻声而来的东方语见状,暗地无声冷冷嗤笑起来,不知道的人看到这情景,还以为夫人与老夫人之间感情有多好呢! 其实这个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夫人恨死老夫人;而老夫人也从心底不满意这个儿媳。这对婆媳的关系从来就像水和火,永远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请问大夫,老夫人她得的是什么病?”东方语淡淡掠了夫人一眼,径直走到大夫旁边,神色十分恭敬询问起来。 “唉,这个病不好说,总之很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大夫冷冷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含糊其辞。 夫人拿眼角瞟了东方语一眼,随即道:“吕妈妈,你替我送送金大夫,还有,让人拿了方子去抓药。” 东方语看着夫人身边的吕妈妈送走了金大夫,她这才收回目光,准备进入里面,去看望她的好祖母去。 “小语,夜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在就行。”东方语未步近那帘子,夫人立时急急忙忙过来拦住了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少女悠然站定,微微含笑盯着夫人泛沉的脸,幽幽道:“老夫人病了;还是重病,我作为孙女就算不日夜侍候床前,也理应进去看看她吧?” “再说,夫人怕是急得忘了,小语虽然没什么出息的地方,但好歹也看过几本医书略通医理,寻常的病小语也略知一二,我进去看一看,兴许就能看好老夫人也不一定呢!” 夫人略略垂下眼睛,敛去眼底那一抹冷厉之色,才挤出一丝干笑,道:“小语的医术,连陛下都褒奖,我怎敢怀疑;只不过,金大夫替我们东方家看病已经看了几十年了,老夫人的身体也一向是他料理的,老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他一向最清楚,既然他说老夫人的病已经……唉,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孝心,不过小语你还是不必再费心了。” 东方语淡淡勾唇,道:“那好吧,既然夫人如此坚信金大夫的医术,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我进去看看老夫人总行吧?” “这个……”夫人那刚刚松下来的表情立时又绷了起来,“老夫人这身体不好,最忌惮别人惊吵她,你还是先回去,待明天她精神好点了,你再过来看吧。” 东方语懒懒挑了挑眉,微微含笑看了看夫人,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去。 夫人防她防得好严实,比防敌人的奸细还要厉害。 她笑眯眯盯着夫人略显忐忑的脸,半晌,忽地转身往外走。 夫人在她身后慢慢吁出一口长气,正打算进入里面守着老夫人。 东方语忽又转过身来,道:“夫人,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得进去看看老夫人才行,不然,我就是回去了,也心里难安,你叫我又如何休息呢?” 她说着,就要往老夫人的寝室走去。 夫人见状,心里是又急又怒,连忙使眼色让旁边几个妈妈都上前来挡住门口。令东方语想进也进不得。 “小语,听话,你再闹,我可要生气了。”夫人冷下脸,加重了声音冲东方语冷冷一喝。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我要进去看看老夫人,这怎么就叫胡闹了?小语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为人子孙者,该孝顺长辈。”少女惊讶地抬头,侧着脸斜着眼淡淡盯着夫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脸,她清脆的声音声声透着理直气壮。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暗地咬了咬牙,连忙僵笑道:“我知道你关心老夫人,可你现在进去,一定会惊醒她的,你忍心让她醒着疼痛难熬吗?” “快回去休息吧,你看,除了你,其他兄弟姐妹一个都没在这;我知道,他们并不是不关心老夫人,但是,他们更懂得,不惊动老夫人那才是真心的孝顺老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女略略垂下眼睛,半晌,撇开眼底那一抹森寒,缓缓道:“我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不关心才是真正的关心。好吧,既然夫人坚持,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先回去休息了,这里就辛苦夫人你了。” 夏雪跟着东方语走出了慈静堂,才面色古怪问道:“语姑娘,看来除了夫人,其他几位姨娘对老夫人还真是漠不关心呀!” “你怎么知道?”少女凉凉一笑,眼底飞闪着暗芒,“也许她们跟我一样,不过被夫人给轰了回去而已,毕竟这府里,夫人才是当家主母。” 夏雪愕了愕,眯着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少女笑意淡淡的容颜,问道:“语姑娘真这样认为吗?” 东方语随意踢了踢路旁的石子,漫不经心道:“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那位贵人怎么认为。” 她顿了顿,忽又意味深长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睡吧,明天府里肯定热闹极了。” 夏雪怔了怔,“语姑娘真要回去睡了?你不打算到慈静堂一探究竟吗?” “没什么好探的。”东方语低着头,走路的姿势散漫而随意,她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扭着八字步摇摇晃晃的往前行,“你想想,老夫人这病还真及时,明天就是初一了,我记得太后下的懿旨,东方舞去清心寺最后的日期就是定在明天的。” 夏雪怔了一下,随即沉吟下来,在心里暗自咀嚼着她那句真及时是什么意思。 清晨,辰时未到,姑奶奶东方柔携着她那一子二女,早早便敲开了东方府的大门。 “小姐,可真奇怪了,姑奶奶他们来得可真早,他们怎么知道老夫人病了?” 东方语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闻胭脂在惊讶地唠叨。 “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奴婢是听外头守门的小厮说的。”胭脂想了想,“奴婢还听说,姑***神情很悲伤呢。” 东方语一边穿衣服,一边闲闲道:“哦,那可能是昨晚夫人连夜就派人将老夫人得了重病的消息告诉姑奶奶了呗。” “小姐?”胭脂惊讶地停下手里动作,盯着那个漫不经心的少女,正了身子,严肃道:“按照我东晟的规矩,不管是什么大事,在入夜过了亥时之后,都不得派人打扰出嫁的女儿。” 东方语闻言,顿时惊愕地抬头,挑眉道:“有这样的规矩吗?” 她呆了呆,有些傻眼道:“那万一娘家发生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呢?又或者自己的父母突然在夜里亡故,临走前想要见自己的女儿一面呢?” 胭脂不满地白了东方语一眼,咕哝着:“小姐,你扯哪去了,我们东晟国泰民安,那有你说的这些恐怖的事;至于想见自己女儿,谁家女儿在听到父母病了,早就赶回娘家了,那还有临走的时候子女不在身旁守着的。夹答列晓” 东方语蹙眉,露出严重怀疑的表情,喃喃道:“没有吗?可我怎么感觉处处都有罪恶在夜晚滋生呢?”要是父母与子女交恶的话,她想,也有人死前也难以见到自己子女的。 “小姐,该用膳了。”罗妈妈听闻她们二人的声音,便在外头喊了一句。 “好的。”东方语随意应了一声,穿好衣裳之后,却又自顾的喃喃道:“难道说,她们已经结成了稳固的铁三角?” 用过早膳,东方语决定亲自到慈静堂晃一晃。 她过去的时候,发觉东方柔与夫人却转移了地方,并没待在慈静堂;她又想趁机进去看看老夫人,不过,被夫人安排的四名妈妈牢牢把守着门口,坚决将她拒之门外。 东方语也不强求,反正她已经通过这些人的反应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便转身去了主屋的正厅;远远便听见夫人极客气道:“姑奶奶你放宽心,我一定会让大夫好好医治老夫人的。” 东方语闻言,略顿了一下脚步,便笑吟吟走了进去。看见夫人坐在首座,东方柔坐在她左边下首处,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恰;绝没有以前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别扭样。 但却没看到那几个姓百的表兄妹;就连东方贤东方舞也不见在场。 东方语随意的客套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太后催促东方舞起程前往清心寺的懿旨在午后再度到达;但宣旨的公公带回去的却是东方府老夫人病重的消息。 “嗯,这病得可真巧!”太后垂下眼睛,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冷笑。 那传旨太监瞟着太后变幻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太后,那这东方舞启程前往清心寺的事?” 太后拔弄了一下华美的指套,淡淡声音里透着凉意,缓缓道:“罢了,我东晟讲究重孝道;既然是她的祖母重病,就暂且让她留在府里侍候吧。” 太后免了东方舞去清心寺的懿旨很快传了出来;东方语知道这件事,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而东方舞与百霓虹接到这道旨意,无疑是十分高兴的。 就是老夫人“病重”的悲伤气氛,也无法影响她们这一刻高兴的心情。 “小姐,你看看大小姐,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份吗?”胭脂望着花园里那几个一直欢声笑话的少女,眼神透着不屑与激忿,道:“老夫人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她却没有一点身为孙女的自觉,在这忘情玩乐,就是在人前装装样子,她们也该装着才是啊。” “胭脂,你又忘了。”东方语悠然在一棵大树下站定,遥望着花园凉亭处那几个欢笑的少女,凉凉道:“凡事不可以单看表面;表面上看,老夫人是病重得下不了床;可实际上,你看见了吗?你能确定老夫人真的下不了床吗?” 胭脂闻言,惊愕地呆了呆,半晌,看着目光流丽,明澈惊人的少女,愣愣问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夫人病重还能有假?” “是真是假只有老夫人自己最清楚。”东方语懒洋洋望了望那绝对真心流露高兴之情的东方舞一眼,漫不经心道:“但我能够肯定的是,大姐因为老夫人这及时一病,不用去清心寺清修那却绝对是真的,所以大姐现在的高兴也绝对是真的。”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带出一片幽幽冷色,微微笑道:“嗯,我们走吧,不必过去扰了她们高兴的心情。” 入夜,绿意苑。 “语姑娘,我查到了。”夏雪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女跟前,轻声道:“她果然躲在富织院里,而且——” 少女抬起明亮眼眸,泛出玩味笑意,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对,”夏雪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发现她真的出现了语姑娘你所说的那些症状。” “是吗?”少女露出含凉笑意,绝世容颜上眉宇处流转着动人光彩,她随意看了夏雪一眼,道:“夜深了。夏雪,辛苦你了,现在去休息吧。” 夏雪点了点头,“语姑娘也早点休息。” 少女懒洋洋点头,对夏雪道了晚安,然后爬上床,却陷入了沉思里。 雏菊……,既然你想着要攀高枝,那可怪不得我。 “表少爷,我们大少爷请你到左庭花园。” 百家旺正百无聊赖呢,听闻丫环的传话,立即来了兴致,问道:“大表哥让我过去左庭花园做什么?” “大少爷知道你喜欢美酒,物地在左庭花园里备下了酒菜,邀你过去一聚。” “嘿,大表哥还真是有心。”百家旺目光闪烁地瞄了瞄丫环,带出嘴馋的模样。“那你带话给他,我马上就过去。” “是,表少爷。” 百家旺想了想,特地跑回房去换了套衣裳才准备去左庭花园;虽说两家是亲戚,但自从上回因为威崖那件事之后,他总觉得东方府的人看他那眼神都带着鄙夷,这时候,他不能让东方贤看轻他,自然得换套华贵的衣裳,摆摆百家少爷的阔气。 东方府占地广阔,这各个院子之间,处处都环绕着亭台楼宇假山花石小桥流水,这左庭花园就是在比较靠近东方贤富织院的位置,但在诺大的东方府,这个繁花似锦的花园也是静悄悄的,少有人至。 百家旺换好衣裳,便直奔左庭花园而去。 走着走着,忽然闻中空中飘来一股淡淡的香醇酒味。 “嗯,香!”百家旺吸了吸鼻子,遁着那股香醇的味道一路朝前走。 “香,实在是太香了,这味道——比我平常喝过的、所有的酒都要香醇!”百家旺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露出嘴馋的样子,舔了舔嘴唇。 “好酒!表哥真是有心,居然拿出这么好的酒来款待我,看来这次来东方府还真是来对了。” 百家旺闻着那股香醇的诱人酒味,一边迫不及待寻去,还不时喃喃自语。 他一路闻一路走,不知不觉已到了左庭花园,闻着那香醇的酒味就是从一座假山后飘过来的。 他想也没想,舔着嘴唇,脚下生风般,往那花草环绕、独具匠心的假山走去。 这时的百家旺,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半猫着身体,不停地吸鼻子寻那酒香。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不停地遁着酒味寻觅,终于让他在假山旁边茂密的树丛下看见一只放在地上,却隐约被树叶给遮住的胎白细颈长身酒瓶。 酒瘾发作,百家旺早被这酒香醇的味道给勾出了酒虫,他想也没想,头一低,弯着腰就钻进树丛里,将那细颈长身的酒瓶拿出来后,就挨着那茂密的树丛,一屁股坐在地上,拔开盖子,头一仰,将瓶口对准嘴巴,咕噜咕噜像喝水似的,将那香气诱人的碧翠酒液一个劲地往喉咙里倒。 不用多久,那瓶酒便被他喝得一干二净,他摇了半天,倾过来又倒了半天,却再也倒不出一滴来;他这才咂了咂嘴,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态,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 “香,真香,可惜太少了点……”他还拿着那只酒瓶不放,摇摇晃晃中还拿单眼对准瓶子,想要再看看,究竟能不能看出点酒来。“嗝……香呀!” “大少爷?大少爷?你在哪呢?”与百家旺相对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丫环,她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小声呼唤着。“大少爷?奴婢来了,你快出来吧。” “香……!”百家旺还在对着酒瓶喃喃自语,却忽然迎面闻到一股与酒香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味道似乎比酒香更能吸引人。 他醉眼微醺里,半眯着眼睛从树丛中探出头去,斜着眼睛往对面看去。 影影卓卓中似乎看到对面走来一个袅娜多姿的身影,那美丽少女正在对他招手微笑,邀约般扬着香粉扑鼻的手帕,娇声道:“表少爷,来呀……” 百家旺晃着脑袋,揉了揉自己看物模糊的眼睛,见对面那少女越来越近,张着红艳菱唇,一个劲在叫唤,“表少爷,来呀……,来呀……”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百家旺好喜好女色的本性露了出来,他随手将酒瓶往旁边一扔,霍地从树丛里钻了出去,他出去时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往那个朝他不停招手,还香喷喷的少女扑了过去。 “小美人,哥哥我来了。”声到,一双手臂更是同时牢牢将那个小心翼翼紧张唤着大少爷的丫环给搂得紧紧的。 那丫环顿时心慌不已,却因为背对着百家旺,一下被抱得严实,心里惊慌过后,立时又觉得十分甜蜜。 “大少爷……” “嗯嗯,香……小美人,你身上真香。”百家旺说着,自丫环身后将嘴巴凑了过去。 正要吻上丫环脸颊时,那丫环终于发觉这人的声音不对劲。 登时惊吓得腿都发软了。但她颤抖中仍抱着希望唤了声:“大少爷?” “嘿嘿……小美人,让哥哥好好疼你……!” 丫环这下再肯定不过了,这个人根本不是大少爷;她惊恐之下用力挣了挣,想要挣脱百家旺的环抱,但女性的力量天生弱于男性;她这一挣,根本丝毫作用都没有;香软的身子还是被身后那不知是谁的登徒子搂得紧紧的。 而百家旺在她扭动中,一亲不着,立时又将嘴巴凑到丫环另一边脸颊。 丫环左闪右躲里,又狼狈又惊恐,眼角无意瞄到百家旺那牢牢环着她的手臂,她忽地张开大口,低头,狠狠朝百家旺的手臂咬了下去。 百家旺吃痛之余,下意识松开了手臂。 丫环见机,立时自他怀抱中逃了出去。她逃的时候又惊又急,慌乱之下,左脚的绣花鞋都被绊脱了。 百家旺似乎完全被激起性趣一样,醉眼昏花里盯着那只桃红的绣花鞋,顿时像被人注射了兴奋剂一样,嘿嘿笑着,一边叫道:“小美人……别跑呀,让哥哥好好疼你……!” 那丫环闻言,脚下跑得更快了,但是,她慌不择路之下,在被旁边的树丫勾住了衣裳,一个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跌在了地上,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却用双手紧紧护住了腹部。 扭回头望望,身后追赶她那个男人已经到了,而且这一望,她才知道追赶她的人原来是百家旺。 “表少爷,奴婢求求你,放过奴婢吧?”丫环护住腹部,看着嘿嘿邪笑的男人,一直挣扎着不住地倒退,一边低声哀求着。 百家旺看见她坐在地上起不来,顿时像饿狼扑食般对着她扑了过去。一下就压在丫环身上,一手紧紧禁锢着丫环,另一只腾空出来,急急忙忙就去脱丫环的衣裳。 是个女的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拼命反抗,丫环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她越反抗得厉害,百家旺便越兴奋。 “哧”布帛撕裂的声音,一下吓呆了丫环。 而百家旺眼见她胸前的白嫩肌肤,两眼登时通红如火,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不停道:“小美人……别害怕,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百家旺说着,就要瓣开她双手,完全将整个身体重量压上来。 丫环又急又怕,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扯开喉咙开始高声嚷嚷:“救命……救命……” 她连续叫了几声,无奈左庭花园本就僻静鲜少有人到,这几声叫喊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将百家旺激得更加性起了。 “嘿嘿……小美人,哥哥这不是在救你的命吗,你还叫什么呀!” 丫环在他身下拼命挣扎反抗,百家旺禁锢着丫环双手,还将臭哄的的嘴巴往丫环菱唇上凑。 丫环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强硬撬开了嘴唇,丫环气恨之下,干脆张大嘴,任百家旺长驱直入寻找她的丁香舌;她却趁着百家旺兴奋陶醉之际,狠狠一口咬住了百家旺的舌头。 “唔……”舌头的疼痛可比刚才手臂上挨的那一下厉害多了。 百家旺痛到眼泪横飙之余,自然而然松开了手;丫环趁着他不备,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往旁边一推。 百家旺一时失了平衡,身体自然往旁边跌去,丫环便趁着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一边跌跌撞撞往外面奔去,一边高声疾呼:“救命……救命啊!” 就在丫环奔出不过两三丈远的距离,百家旺疼痛之下,又怒又恼,拿衣袖往渗血的嘴巴一抹,盯着前面奔跑的身影,立时拔腿追了过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丫环再度被他从身后给牢牢抱住了。 丫环羞愤难当,泪水涟涟里,还是一直不停地呼喊:“救命……救命……” 这一次的呼喊似乎终于起作用了;就在丫环感到无比绝望之际,忽然有脚步声从花园一角急急响了起来。那声音重而疾,很快就到了近前,丫环尚在无比期待里,那脚步声已蓦然在跟前停下,接着,她便听到“呯!”的骨头接触到皮肤发出的摩擦声。 那是绝对令人震颤的声音。 “放开她!”声音饱含怒火与不屑。 丫环慌忙抬头去看,只见一张俊秀得过于阴柔的脸瞬间在眼前呈现。 “大少爷!”丫环这一刻惊喜交加。 而百家旺一下被东方贤重重一拳击在右眼上,眼冒火星的剧痛之余,他当即放开了丫环;丫环羞愤惊喜里,嘤咛一声抽泣着,扑进了东方贤怀里。 “大少爷,他、他……欺负奴婢……” 东方贤皱着眉头,眯起一双三角眼,冷冷盯着以手捂眼,露出呲牙咧齿表情的百家旺,阴狠道:“百家旺,你精力过盛,可以到青楼发泄,这里是东方府,不是百府,由不得你乱来。” 百家旺捂着眼睛“嗷嗷”叫了半晌,闻言,顿时怒上心头,立即对东方贤反唇相讥,道:“不过一个丫环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该不会是你看上她了,才舍不得让我上她吧!” “你个混帐!”东方贤闻言,当即也怒不可遏,将丫环轻轻推过一旁站好之后,他立即上前与百家旺开打。 百家旺长年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身体不过剩副骨架而已,与东方贤扭打起来,哪里是东方贤的对手,这三两下,就被东方贤踢翻倒在地上,一边“哟哟”叫着,在东方贤拳打脚踢之下痛得要命,却没法爬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东方贤与百家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花园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踏杂的脚步声。 大概是东方柔听闻了百家旺的呻吟声,她远远便扬开了声音紧张询问。 那站在旁边衣衫不整的丫环听闻东方柔的声音与那夹着多人的脚步声,脸色顿时白了又白。她哀求地望着东方贤,咬着嘴唇,小声道:“大少爷……好像是姑奶奶她们往这边过来了。” “夫人?姑奶奶?你们这是要去哪呢?”就在丫环向东方贤报信的时候,另外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也乍然在近处响了起来。 “是小语呀,舅母说这边花园的鲜花这个时节开得正好,正打算领我们过来欣赏一番呢。”说话的是站在东方柔左边的少女。 东方语闻言,微微笑着侧目望去,只见百芊依神情欢喜地朝她招手。 “小语,你这是?”百芊依笑着,往东方语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东方语手里的小蓝子,见里面装满了花瓣,顿时困惑问道。 “哦,我刚才在附近捡些花瓣,听到有人似乎在这边叫救命,所以就过来看看。”东方语微微笑着答了,她略一扬眉,看见东方柔与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往百家旺所在的地方赶过去。 “对了,表姐,我刚才好像听到大少爷他们的声音呢,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听闻东方贤的名字,百芊依的注意力立时从少女手上那只蓝子转移了,她看了看已走在前面神色担忧的姑奶奶,遂点了点头,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东方语跟在夫人一行人身后,随着她们到了左庭花园的假山旁,然后再拐过一丛茂密的花树,再走几步,赫然被眼前混乱的一幕惊呆了。 “住手!”夫人率先发现正在扭打的两少爷,立时冷着脸一声叱喝,“你们这是干什么!” 东方贤扭头看看站在边上成排花花绿绿的女性,人人面露惊呆之色,只有最前面的两人,一个是他亲娘,黑着脸皱着眉头盯着他;而另一个则是姑奶奶,她惊呆了一下,目光落在还在地里打滚的百家旺身上,那眼神与神色立时转变成无比心疼。 东方贤在夫人强烈的注视下,悻悻住了手,然后才慢条斯理站起来。 东方柔这时可顾不得斥责,心疼得几乎揪着心肝般颤颤朝那滚地半天爬不起来的百家旺跑过去,又是替他掸草屑泥灰又是搀扶,一边含着无限心疼连声道:“家旺,你怎么样?伤到哪里?快告诉娘。” 百家旺呲着牙,捂着眼睛“哟哟”叫着,在东方柔的搀扶下,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立时那手指着东方贤,哭丧着脸,恨得呼吸不稳,道:“娘,都是他,你看看他,为了一个下贱的丫环,居然将我打成这样,你可要为我讨回公道。” 东方柔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宝贝儿子,她从小到大都不舍得打一下,今天居然被东方贤打得一只眼睛肿起来不说,浑身还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的。 东方柔越看,眼底的心疼之色便越甚。 “大嫂,这事你可要公平处理,我可不会让家旺白挨这顿打!” 原本东方柔在夫人面前是从来没有这般理直气壮的架势的;这回不过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得鼻青面肿,那种作为母亲护犊的感情立时让她变得不再懦弱,不再畏惧夫人的强横。 夫人淡淡看了百家旺一眼,又慢慢瞥过满脸夹着心疼与气愤之色的东方柔,这才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东方贤,缓缓问道:“贤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你们俩怎么就打起来了?” 东方贤眯起一双三角眼,目光闪烁着幽幽阴芒瞥了瞥两眼浊黄的百家旺,冷冷道:“娘,表少爷他心宽滥爱,都将那过剩的精力发泄到我院子里丫环的身上了。” 百家旺虽然也满脸不忿,但他随即想起有什么,皱着眉,捂着眼睛道:“我也不是故意要轻薄这丫环,不过是因为之前酒喝多的缘故,这才一时忍不住……” “酒?哼,这哪来的酒?你少在这瞎托词?”东方贤眯着眼睛,眼底阴厉如炽,冷冷射落在百家旺身上,“你让大家闻闻,你身上可有一丝酒气吗?” 被东方贤这一奚落,百家旺不等别人过来闻,自己便率先吸着鼻子嗅了起来,但他嗅了半天,愣是没闻出一点点酒气来。 他登时懵了,愣了半天,又想起什么,急忙又道:“我……我身上虽然没有酒气,但我刚才喝酒的瓶子还在那边,不信你们等着,我这就过去找出来给你们看。” 东方贤冷着脸,眯着三角眼,阴厉寒芒幽幽闪烁着,冷眼看着百家旺转身往假山附近的树丛跑去,看着他钻进去又爬出来,但两手却仍旧是空空的。脸上更是呆呆的不敢置信的表情。 东方贤看着他空手回来,立时阴声讥讽道:“什么酒瓶?这下没话说了吧!” “我……我……我刚才明明……!”百家旺说着,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他看见所有人都露出不相信的目光。 他自己一想,也垂头丧气起来,一点证据都没有,换了他,也不会相信,可是刚才他明明喝了酒,然后忽然觉得浑身发热,才会在猛一看见有个女人走过来,就直接扑上去想要……。 东方柔看着他的样子,倒是皱起眉头,露出半信半疑和神色。 夫人冷眼掠了百家旺一眼之后,又眼睛一转,将目光落准在东方贤身上,往他身后瞄了瞄,但因东方贤将后面那丫环挡得严严实实,她一时看不清那丫环到底是谁,但心里已气愤之极。 当即不由得皱着眉头,冷声道:“表少爷纵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该对他动手,你是有品德有教养的少爷,你怎么能跟外面的市井泼皮一样,动辄就用武力解决问题!” 夫人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拿眼角冷漠地瞄了瞄那边歪嘴咧牙的百家旺,眼底轻蔑之色微微闪现。 姑奶奶一听,心里立时气得怒不可遏,夫人说自己的儿子是有品德有教养的少爷,那这话里的市井泼皮指的不就是她的儿子家旺吗? 但她一时又发作不得,若她这时跳出来与夫人论理,那岂不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儿子就是无品无德的市井泼皮。所以姑奶奶只得干瞪眼,在心底默默生闷气。 夫人漠然睨了那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发作的女子一眼,目光自东方柔腊黄瘦削的脸上刮过,眼睛一转,凝落在东方贤身上,道:“你身后的丫环是谁?让她站出来。” 一直躲在东方贤身后的丫环闻言,只得无奈地低垂着头,两手紧紧揪着衣襟,畏畏缩缩地迈着小步,缓缓站到了东方贤旁边。 站在夫人左边的东方舞一见丫环的脸,忍不住立时惊呼道:“哎呀,这不是二小姐院子里的粗使丫环雏菊吗?” 说罢,她忽地记起刚才东方贤说过这丫环是他院里的。眼睛一转,盈满困惑问道:“大哥,她怎么成了你院里的丫环了?” 东方贤冷着脸,低低哼了一声,拿眼角瞄了瞄东方舞,却没有说话。 因为那个丫环开始张嘴说话了。 “禀夫人,奴婢并不叫雏菊,奴婢的名字叫秋霞;奴婢是最近才到大少爷的院子里侍候的。” 离夫人等人有一段距离的东方语听闻这话,顿时勾起唇畔,微微露出一抹讥讽来,她略略抬头,与夏雪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言语。 但站在东方语旁边的胭脂一见这个自称秋霞的丫环,却立时惊讶小声嘀咕道:“小姐,奴婢看,她分明就是雏菊,她怎么就成了什么秋霞了?” “胭脂,也许她只是有一张长得跟雏菊一模一样的脸而已,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东方语嘴角含着凉凉笑意,慢悠悠吐这一句令胭脂无法反驳的话来。 夫人冷眼盯着秋霞打量了一会,见她肤白如雪,脸颊红润如玉,模样倒还周正,但——再长得再周正,亦不过一个出身下贱的丫环,她冷眼掠了眼脸色泛沉的儿子,慢慢道:“既然是你院里的丫环,表少爷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今天娘就替你作主,将她送给表少爷了。” “夫人,你不能这么做!”秋霞煞白着脸,一脸惊恐地跪了下来,但两手仍旧紧紧揪着衣襟不松,生怕那一身狼狈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她一面给夫人磕头,一面低声哀求道:“夫人,奴婢愿意留在大少爷身边服侍他,求求你,千万别将奴婢送给表少爷。” “你且站起来说话,姑奶奶他们都在这看着呢,你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夫人看着秋霞的样子就觉得心烦,听得她竟然出口拒绝,一时更是气恼之极,“表少爷看上你,那是你几生修来的福份。就这样定了,以后你就跟在表少爷身边,侍候表少爷。” “不,夫人!”秋霞跪在地上,含着泪昂起头看着夫人,哀求道:“夫人,求求你,奴婢不愿意呀……” “放肆!”夫人彻底被这个不识抬举的丫环激怒了,一甩衣袖,冷然骂道:“我决定的事情,哪轮到你说愿意不愿意。” “夫人!”秋霞惊慌地看了怒发冲冠的夫人一眼,飞快低下头,咬了咬牙,却大声道:“你不能这么做,因为奴婢、奴婢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 第97章 香消玉陨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哦,我说怎么看不上我们家的家旺呢!”东方柔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微微嗤笑道:“原来是攀上了大少爷的高枝了。夹答列晓” “不过,大少爷,既然她是你的人,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明说了,我家家旺一定不会和你抢的,毕竟,破鞋不是人人都爱穿的。” 夫人听闻这番挟棍挟棒的明嘲暗讽,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她在东方柔面前什么时候都是高人一等了,现在却因为一个小小的丫环被东方柔抢白。 几乎是立即的,夫人带起狠厉的眼神,狠狠剜了秋霞一眼,随即飞快道:“岂有此理,你一个小小的丫环竟敢勾引东方府的大少爷。既然你的心思那么大,我看东方府这座小庙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她漠然瞥了一直沉默却眼神幽幽阴芒闪烁的东方贤一眼,突然扭头道:“来人,立即将这个心大的丫头给我送出府去,给她找户能够容得下她的大户人家。” 夫人垂下眼睛,长睫也遮不住她眼底那厌恶狠厉的眼神。 她没有再看那个满脸哀求的丫环一眼,嘴唇一张,便冷冷吐字:“卖了!” 秋霞听闻这话,浑身立时抖得跟筛糠似的,她一直跪着,往夫人跟前蹭过去,蹭过去的时候,还不时拿眼角瞄看那个一脸阴沉,长相阴柔的男子。 “夫人,你不能这么做。” 她咬着牙说出这话,然后忽地深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瞥了瞥东方贤,疾声道:“因为奴婢已经有了大少爷的骨肉!” 秋霞这句绝对爆炸似的话一扔出来,还未落地,便将在场众人炸得两耳嗡嗡作响,绝对惊吓里晕乎乎的竟不知反应。 “什么?你已经有了他的骨肉?”最先冲出来的是有一双水汪汪眼睛,长着瓜子脸的百芊依。 “你胡说,表哥他怎么可能跟你做出那种事来!”百芊依气急败坏里,第一反应却是选择性的相信东方贤对她的忠诚;而厉声指着一脸畏缩的秋霞惊叫。 东方语眉梢轻动,在心下冷冷嗤笑了一声;这个率直的表姐还真是奇怪,刚才明明已经知道东方贤跟这个丫环上过床了;怎么听到人家怀孕了,这才激动地跳出来指责一个丫环。 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后知后觉了吧?还是她认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跟一个正常的男人上过床,怀孕了哪是不正常的? “呵呵,连孩子都怀上了。”东方柔怒极反笑,上前一手拉着过度激动的百芊依,往旁边那神情冷淡的素衣少女百霓虹道:“霓虹,你过来看住你姐姐,这事我得和夫人好好谈谈。” 百霓虹看了东方舞一眼,又望望那神色激愤得想要杀人的姐姐,默默叹了口气,听从东方柔的话,过来将百芊依扶到旁边去。 夫人听闻秋霞的怀孕炸弹后,也惊愕了半晌,这时看见百芊依激动地跳出来,似乎蓦地又记起那件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来。 她的好儿子还和那个丫头有着不可推卸的婚约呢! 虽然两家还未正式订亲,但那言辞铮铮的保证书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想到这,夫人便觉得心烦,忍不住又气又恼地横了东方贤一眼。 随即勉强挤出一丝僵笑,对东方柔道:“姑奶奶,这事――我事先也不知道,不如我们到正屋那边再仔细详谈?” 东方柔冷冷瞥了夫人一眼,冷笑道:“谈是一定要谈的,不过在谈之前,我得先处理好家旺身上的伤。” “家旺,眼睛一定很疼吧?”东方柔高姿态地冷冷撂下这句,转身就心疼地安慰她的好儿子,“你忍着呀,我们这就去上药……” 她说罢,也不待夫人反应,搀扶着百家旺,又示意百霓虹拉着百芊依跟她一起,几人转身就出了左庭花园。 夫人盯了东方贤一眼,垂下眼睛,沉沉发出一声长叹,随即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也转身跟着出去了。 东方舞看了夫人一眼,又望了望东方贤,小声道:“大哥,看你身上也伤着了,你也出去上药吧?” 而东方语懒懒看着姑奶奶与夫人这一行渐渐走远了,这才招呼夏雪与胭脂一道悠然往外走。 “乖乖,真看不出这个表少爷是个坏到骨子里那么透彻的人,想对人家秋霞施暴,还编出什么喝了酒,一时迷惑心神……!” “我呸,一看姑奶奶那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好货!女的个个妖里胡骚,男的满脸邪荡,真是……真是……嗯,像小姐你说的那样,精虫上脑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东方语脚下一跄踉,要不是夏雪反应敏捷,她直接就被胭脂这番豪放大胆粗俗的说辞给雷得直接倒地了。 她瞪大眼珠,愣愣地盯着胭脂半晌,苦笑道:“胭脂,看来你是被我成功洗脑了,不过,我突然发觉,你还是原本的样子比较可爱!” 夏雪自然也被胭脂的大胆言辞给惊骇得风中凌乱,不过在反应方面,倒是没有东方语这般强烈。 “胭脂,百家旺没有说谎,他确实喝了酒,也确实是因为神智不清的缘故才会突然对秋霞起歹念的。” “至于他说的酒气与酒瓶,并不是没有,而是他再也嗅不到找不着而已!”夏雪淡淡说着,还抬起头,默默与东方语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了,我们不用管他这事,先回去听听夫人怎么处置大少爷的骨肉再说。”少女垂着眼眸,长睫掩映着眼底变幻暗芒。 主屋正厅,东方柔与夫人姬氏均沉着可以滴得出水的脸。 因事关切身利益;夫人怕其他人在场会干扰她们的谈话,所以这正厅里大门紧闭,所有仆役统统遣了出去,就连当事人东方贤、百芊依与丫环秋霞都不能留在里面。 夫人沉默良久,掀起阴冷眼眸,看着东方柔腊黄瘦削的脸,只觉得这个昔日在她面前畏缩胆怯的小姑,今日借着这个机会终于在她面前露出趾高气扬的神态来,就连平日看似浑浊无神的眼睛也隐隐透着令人觉得无比刺眼的嘲讽之意。 夫人这一掠,便将东方柔那满脸小人得意的神态收尽眼底,顿时觉得喉咙像梗着一根刺般,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心里就更似被东方柔拿着尖利的锥子一下又一下重重戳着一般,痛得嘶嘶入骨。 东方柔见夫人一直眉头紧锁,却沉吟不语,她的定力终究不如夫人。 带着讥讽之意瞥了瞥面无表情的夫人一眼,缓缓斟酌着用词,道:“大嫂,那个有身孕的丫环不能留。” 夫人听了,只冷冷挑眉斜视着她,却没有答话。 东方柔见她那阴厉的神情,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了壮胆,又冷冷道:“我建议大嫂你,打掉那丫环的胎儿,然后将她赶出府去,卖得越远越好;至少不能让大少爷以后再见到她。” “姑奶奶。”夫人半掀眉眼,表情阴冷里透着僵硬的木然,“那好歹是一条人命,你怎能说得如此轻巧,说打掉就打掉呢!” “你放心,我都记着,贤儿与依依有约定,只要过了这一年,我马上就让贤儿到百府下聘。” “哼!”东方柔听闻夫人这番听似怜悯的说辞,忍不住重重冷哼了一声,“亏大嫂还记得有这事呢!我以为大少爷的八字只跟我们家依依犯冲呢。” 东方柔冷眼瞥过夫人阴沉透着幽冷的脸庞,随即又讥笑道:“之前大少爷与那什么冯玉小姐秘密相亲相爱,今天又与丫环私通,连孩子都怀上了,若不是家旺误打误撞,也许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的了,我们依依还被蒙在鼓里呢。” “大嫂,说句良心话,如果换成你是我,依依就是你的舞儿,你作为母亲的,今天会怎么做?”东方柔看着夫人脸色越发的沉,看着她眼底密密在聚拢着幽冷阴霾,叹了口气,幽幽道:“难道你可以眼睁睁看着舞儿的未来夫婿,未娶妻就开始纳妾,这个妾还在她前头生下孩子?” 这个比喻,夫人的脸简直在一瞬黑成了锅底。 那个百芊依怎么能跟她的舞儿相比,一个好比天上凤,一个说是地下虫都是抬举了。有可比性吗? “姑奶奶,这事我理解你的感受;这事也的确是贤儿做得不对;但是,那怎么说都是贤儿的骨肉,我怎么能眼睁睁将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扼杀在胎腹中呢?” 夫人黑着脸,语气也哀怨起来,她淡淡瞥了东方柔一眼,才又沉沉道:“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等残忍的事!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其他折中的办法吧。2” 东方柔想坚决强硬着态度不松口,但一想,她的宝贝女儿都已经被东方贤看过身体了,这辈子只能嫁给东方贤,这会将女儿这个未来婆婆得罪太狠的话,日后受罪的还是她的女儿,随之也叹了口气,幽幽道:“折中?留下就是生,不留就得打掉。还有什么办法可折中的?” “我看不如这样。”夫人见她语气现了犹豫,似是有松口的迹象,立即露出讪讪又同情的神态,来个趁热打铁,道:“先让那个丫环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将她赶出府去,至于那个孩子,等到依依嫁进来后,就养在她名下,以后她就是孩子的亲娘,你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养在她名下?”东方柔略略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那得将那个叫秋霞的丫环赶得远远的,让她永远也没法回来认那个孩子,否则依依将来不是白白替人养大孩子,到头来孩子又认了别人作娘。若是个姑娘还好,若是个少爷……” “大嫂,你也别怪我多心;这长子嫡孙,就算是庶出的,万一到时闹起分家来,这分的财产也不会少……我可不能为依依日后埋下祸患。” “那是当然。”夫人僵着透寒的干笑,附和道:“只要姑奶奶你同意让那丫环将孩子生下来;到时那个丫环就交给你,你要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就算将她卖到别国去,我也没有异议。” 东方柔见她说得诚恳,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选择相信夫人;不过,基于夫人以往的为人,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绷起脸,盯着夫人,冷声道:“大嫂,这话现在说得好听,谁知道生下孩子之后,你舍不舍得将人交给我处置呢?那毕竟是孩子的亲娘!” 夫人勉强笑道:“姑奶奶你多虑了,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么?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了到时将人交给你处置,那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东方柔暗下咬了咬牙,又无奈地冷嗤了几声。 明白夫人这是在推诿呢。 也罢,既然今天她都已经唱开了白脸,为了女儿的幸福,她一直唱下去又何妨。 “大嫂这话是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当然我并不是不放心大嫂你,我是担心自己日后会忘记今天在这说了些什么;所以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争论,今天我们说的话还是立下字据为好。” 夫人垂着眼眸,抿紧嘴唇,在心底冷冷哼了一声,又来这套。 不过,立字据就立字据,若到时她要反悔;依依那丫头也嫁进了东方家,她想怎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以为立了字据就真能怎么样吗?这个小姑还是太天真了。 也难怪这么多年都被底下的小妾骑在头上压得死死! “既然姑奶奶不放心,那立字据也是应该的。”夫人诸般念头闪过,随即挤出一丝笑容,就往旁边执笔写字。 东方柔将字据拿在手里,慢慢将墨迹吹干,收好了字据,脸上这才破冰,露出了笑容,道:“大嫂为人真是爽快利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大少爷打伤家旺的事了……” “姑奶奶何必这么见外。”夫人面上挤着僵硬的笑容,心下其实对这个面色腊黄的女人已经厌烦忍耐到了极限,因此东方柔一开了头,她立时飞快打断,道:“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家旺的伤,需要怎么治,需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让他治,到时让大夫到府里找我结帐便可。” 有了夫人这句保障;东方柔满意了。 “那我在此先行多谢大嫂了。” “谢什么呢,你我姑嫂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夫人虽然脸上仍旧透着笑,但她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行动无疑向东方柔表明了不想再在这谈下去。 幸而东方柔也不是什么不懂看人脸色的二楞子;见夫人起身,她立时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先夫人一步去打开了门,然后才回过头,微笑道:“大嫂,孩子一定等急了,我这就出去,将这个我们俩商定的结果告诉他们。” 百芊依知道秋霞跟孩子都能留下来,不由得十分失望与愤怒。而东方贤表情淡淡,从头到尾都寒着一张阴柔的脸,眼神幽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里,最高兴的当数秋霞了,夫人的意思是暗示她,因为大少爷未娶妻,按照祖宗家法是不能先行纳妾的;只能委屈她作为大少爷的通房,先将孩子生下来,待日后大少爷娶了正妻,就可以将她抬为妾侍。 “语姑娘,你知道夫人跟姑奶奶最后的决定没有?她们居然一致同意让秋霞先将孩子生下来!” 东方语懒懒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正在埋头研究她的新型试验品。 听闻夏雪这充满疑惑又透着淡淡讽刺的话,一时停下手里动作,抬起头来,语气透凉道:“现在她们暂时利益一致,姑奶奶当然会对夫人妥协的,这没什么可奇怪;不过,秋霞到底能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这事还两说呢。” “小姐,奴婢怎么觉得那个秋霞的言行举止跟之前那个雏菊那么像呢?简直就像一个人一样,你说一个人的外貌可以相似,但言行举止怎么会一样呢?这可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东方语抬头与夏雪默然对望一眼,“这个,你日后就会觉得这很正常了。” 胭脂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笑意嫣然的少女,她怎么觉得怎么听都不明白小姐这意思呢? 东方语淡淡看胭脂一下,却没有再说话,目光流转里,掠过窗外的树桠,渐渐生出一层浅浅恍惚的凉意来。 因为老夫人重病,姑奶奶与她的三个子女为了服侍老夫人,理所当然的在东方府长住下来。而百芊依对于秋霞一事虽然满心不痛快,不过既然双方家长都已经决定留下秋霞与胎儿,她便很快也认命接受了这件事。 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 百芊依如此想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一路往东方贤的富织院走去。 “大表哥,你看看我拿了什么过来给你。”百芊依人未见,便先扬高了声音。 她是确定东方贤在院里才过来找他的,她那扬高的音调里明显含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东方贤确实就在屋里,百芊依的叫唤声他也听到了,他除了无动于衷继续半躺在软榻上享受外,眼底还露出了厌烦的不耐之色。 就连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也因着百芊依的声音而在一瞬冷了下来。 百芊依似乎已经习惯了东方贤对她的冷待,仍旧一路欢笑着走进来,但是,当她走进屋里,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还是让她飞扬的笑脸霎时僵住了。 她怔了怔,心内突然涌起满腔怒火,冷着眉,指向东方贤旁边那眉目温驯的丫环,愤怒道:“表哥,你……你……她,你们,你们也太过份了!” 东方贤冷眼扫了她一下,阴恻恻道:“这算什么过份;反正再过份的事我们都已经做了,她都已经有了我的孩子,现在她不过尽职侍候,让我舒服一下,这有什么过份!” “你若是看不惯,你大可以转身出去。”东方贤冷言冷语里,木然抬手往门口一指,“就这样你就觉得难以忍受,以后还是少来我这的好。” “对吧,秋霞!”东方贤故意表现出对秋霞亲密的样子,他冷眼掠着百芊依,猛地拉过秋霞扑到他身上,他乘机在秋霞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响亮的“吧唧”声,顿时令百芊依双眼都在瞬间冒出大火来。 “你素来就知道,我喜欢的是像秋霞这样温驯听话的女人。” 百芊依愤怒地握起拳头,却咬紧牙关在死死撑着。 东方贤含着鄙夷瞟了她一眼,又阴恻恻道:“还不出去?难道你要在这看着我们俩亲热?” 受不了! 百芊依狠狠瞪了秋霞一眼,青着脸,摇摇欲坠般缓缓转过身去,抬腿迈步一寸一寸沉重而缓慢地挪了出去。 她走出富织院,正好在前院碰上用布条缠住了一只眼睛的百家旺。 虽说她这个哥哥为人不怎么样,不过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还是有几分亲情在。 见状,百家旺立时关心问道:“依依,你怎么了?一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 “大哥……”百芊依看了他一眼,忽然嘴一扁,没有任何预备的征兆,蓦地就扑到百家旺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道:“表哥他……他为什么宁愿喜欢一个丫环,也不喜欢我……,我……我都已经是他……是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好妹妹,别哭了。”百家旺看见她哭得那股崩溃的凄惨状,心里头也不好受,鼻子也有些发酸,他拍了拍百芊依背部,安抚道:“东方贤那混蛋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出气去。” 百芊依的心情原本又气愤又难过,但一听闻百家旺说要找东方贤出气;她立时止住了哭声,急忙道:“大哥,算了吧,你又打不过他……况且,是我自己没用,不应该怪别人的。” 百家旺闻言,只得耷拉着脑袋,露出讪讪的表情,道:“依依你别这样,我们家的依依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他是有眼无珠才会看不见你的好。” “依依,你别整天呆在这了,走,大哥带你上街玩去。” 百芊依狐疑地看着百家旺,她记得这个大哥对她从来就没有那么热情过,更别说曾做过,像带她上街这种好事了。 “大哥,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嘿嘿……我就说我们家依依最聪明了,你看一下就看穿大哥的心思了,那个……嘿嘿,依依,你知道大哥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先借点银子给我……” 百芊依将头霍地扭向一边,冷着脸,毫无商量余地,道:“没有!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的银子就那么几两,而且――”她说着,皱起眉头,又扭过脸,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盯着百家旺,咬牙道:“我的银子早就给了你。” “没有……呵!”百家旺失望中白了百芊依一眼,他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愧疚或难为情的神态,遂即撇下百芊依,转身去找他老娘东方柔去。 百芊依在他身后看得直摇头,末了,还冲着他背影,高声喊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少去几次赌坊吗?整天将银子像流水一样的花,娘亲哪来这么多银子供你去挥霍!” 百家旺闻言,略略停了脚步,回头飞快道:“大哥的事不用你管;依依,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对了,若是东方贤那个混蛋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大哥,我一定替你出气。” 百芊依看着他渐远的身影,除了摇头叹气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这个大哥,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怎么去花钱,从来没想过要自己赚钱回来供她们花。 她在想着百家旺的事,脑里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在富织院里碰钉子的不快,她想了想,本想去绮香苑找东方舞;但想起她那个人向来只跟自己的妹妹亲近,对她反而从来都是目空一切,不顾一屑的样子。 她转身便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百芊依与其他几位东方府的小姐们也不太亲近,唯一与她相处不错的就属绿意苑的东方语了,她这一转身,方向便是朝着绿意苑而去。 东方语听闻她在富织院的遭遇后,微笑着安慰了她一番,又留她在绿意苑里用过膳,这才送走她。 “语姑娘,你觉得大少爷是真心喜欢那个丫环吗?”夏雪在百芊依走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东方语淡淡看夏雪一眼,幽幽透着凉意道:“真心或假意,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那件事,对他有用就行。” 百芊依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前两天在东方贤面前碰了钉子,转身她就忘了;依东方语的说法,她并非是忘了,而不过在百挫求不得中让自己变得麻木了。 她忘了前事,又开始拿她的热脸去富织院贴东方贤的冷屁股了。 “表哥,表哥,你在哪呢?我特意从外面买了你喜欢的……”百芊依那兴高采烈的声音没法持续下去了,她脚下的步子也没法再欢快地往前迈出一步。 她实在不该不听外面那些小厮的劝告,强行闯进来的。 瞧她现在听到了什么声音:“咽……哼……人家好舒服,大少爷你真勇猛……嗯……” 她狠狠咬着下唇,嘴唇一瞬就裂开,迸出了血丝,但她浑然不觉得疼,只感觉浑身冰凉,像整个人都掉进冰窖一样,彻头彻尾都是透骨的寒意。 她就这样木然站在门外,抱着自己发抖的身子,听着里面不时传出来的暧昧呻吟声,脸上先是烧着般红了红,随即又在里面那不时传来的刺耳暧昧叫声里一程程惨白下去。 半晌,里面男女压抑的呻吟欢叫声似乎终于停止了。而百芊依楞楞站在外头,却一直连动都不会动。 又过了一会,那个长相阴柔的男子随意披了件外衫,眯着一双阴厉的三角眼,懒懒地推开门,自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站在门外的僵得跟石头一样的少女,他连眼角也没抬一下,直接转身,搂着刚刚自里面踏出来的丫环,阴恻恻道:“你还真是勤快,连我们亲热也要现场感受一番。” 他挑眉,冷冷瞟了下百芊依,忽然抬手摸了摸秋霞那红晕未褪的脸颊,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舍得走?难道还想在这教训她吗?你若真有这心思,我奉劝你还是趁早将它给灭了,你想教训她,至少还得等好几个月之后。” 百芊依这一刻才知道,听说的和眼见的,完全是两码事,听说的时候,她虽然觉得生气觉得难过,但都比不上这一刻亲眼所见的愤怒与悲哀;她抬起木然没有生气的眼睛,默默看了眼那个欢爱过后,一脸娇羞的秋霞,她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 是悲哀?失落?愤怒?还是妒忌? 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再看东方贤那张阴柔的脸,也没有再与他那双阴厉的三角眼对视,说不清是因为失望还是突然丧失了继续再喜欢下去的勇气。 她没有说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就这样,在漠然望了秋霞一眼之后,转身,缓缓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富织院。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真是兄妹同心,这世事偏就那么巧,她两次在富织院垂头丧气的出来,两次都碰巧撞上了正从外面回府的百家旺。 也许百家旺今天手气不错,看他那神态居然透着兴奋,脚步也轻快有力。 “依依?你怎么了?”百家旺一眼看见失魂落魄的百芊依,立时上前拉住她,“东方贤那个混蛋又给你脸色看了?” “大哥……”百芊依木然瞥过百家旺,摇着头,声音透着哭腔,幽幽道:“我没事,你别告诉娘。” 她说着,垂着头,一路跌跌撞撞往月心湖走去。此刻,只有那悠悠的湖水能够令她平静下来。 她在月心湖畔边这一坐,就是大半天;这期间她终于想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她用过早膳后,又一路欢笑着往富织院而去。 当然,这个时辰,东方贤是不会在府里的。 富织院的小厮丫环,看见她,干脆连通报也免了,就当是没见到她人一样,任由她自由进出富织院,因为他们都知道,不管他们怎么拦,最后都拦不住这位表小姐,屡次挫败的经验告诉他们,不拦比拦要好,不拦还可以省省力气省下口水。 所以,百芊依来到富织院是可以旁若无人的直达正屋。 她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才慢慢跨进门去。 入目,仍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叫秋霞的奴婢;虽然秋霞没有名份,在夫人默许下,她顶多算是东方贤的通房而已,但现在,百芊依所见,这个平日在东方贤跟前表现得一副小鸟依人般温驯的丫环,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楠木椅子里,对着其余丫环在颐指气使。 那架势,一副十足当家主母的模样。 就是看到她进来,也不过拿眼角冷冷一瞥,连半点其他动作也没有。 百芊依目光一凝,冷下脸来,缓缓道:“秋霞,你好威风呀!” 连个妾都不是,也敢对其他与她同等地位的仆人指手画脚! “哦,原本是表小姐又来了。”秋霞仍旧坐在楠木椅子里,连一点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她懒洋洋瞟了百芊依一眼,吩咐旁边的小丫环继续替她剥好葡萄,才冷笑道:“表小姐真是恒心可嘉,每天都来富织院报到;不过可惜,今天你来早了,大少爷他还没回来呢。” 百芊依看着她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心下蓦地起了深深的嫌恶之意。这个秋霞简直就是百府里她爹的那些小妾的翻版。 她无声皱着眉头,冷冷瞪着秋霞,半晌,慢慢道:“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的。” “找我?”秋霞闻言,惊愕地抬头盯着百芊依,“我和你之间没什么话可说的,你找我干什么?” 秋霞眼睛一转,随即露出鄙薄的笑容,吟吟道:“难不成,你是想劝我以后别再跟大少爷在你面前亲热?” “哎呀,这件事,我也不能作主答应你呀”秋霞忽地露出难为情的神态来,其实她眼角眉梢,都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她心中那万分得意,“就像大少爷说的,你要想管束我,还是等到你正式成为大少***时候再说吧。” “现在说这事,还过早了!”秋霞露着轻蔑的眼神,轻轻瞟了百芊依一眼,又得意道:“不过,这几个月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谁知道到时候表小姐你能不能成为大少奶奶呢?” 百芊依听闻这话,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但当她抬眼就看见秋霞那副轻蔑又得意的神情,心底的怒火就怎么也没法熄灭。 但是,当她的目光瞄到秋霞那小腹时,眼神一下变得黯淡无光了,这心内蹭蹭直冒的火气一下就如遇到冷水一般,“哧”一声一瞬灰飞湮灭。 她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径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她今天来这,纯属是自取其辱! 连一个小小的丫环都敢对她大不敬,敢骑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百芊依这下心里更觉得憋屈得难受。 “依依,又有人给你气受了?”百芊依神不守舍之际,百家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钻了出来。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秋霞这一个小小的丫环,因着她怀了大表哥的骨肉,她不但在富织院颐指气使,竟然对我也当面冷嘲热讽、耀武扬威的!” 这一刻的百芊依有说不出的灰心,脑袋乱糟糟的,心里似被人拿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不停在割一样,痛得她想死。 她第一次开始对自己坚定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她真的那么喜欢东方贤吗?她真的那么希望嫁给他吗? 这个在以前她绝对肯定的事情,在今天,她却疑惑了,连自己也没法给自己一个肯定的满意答案。 “什么?那个贱蹄子居然敢欺负我妹妹,她活腻味了,是吧?”百家旺一听,难得的露出几分身为人家大哥的气势来。 他看了看眼神黯淡、神情沮丧的百芊依一眼,突然拍着胸口,道:“依依,你放心,大哥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大哥这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百芊依心不在焉下,根本没仔细听百家旺说了什么,只是十分随意地应了声:“哦,大哥别去惹她了,免得大表哥知道了不高兴。我没事,我自己静一会就好。” 百家旺看着她死气沉沉的样子,顿时眯起眼睛,想了想,却霍地转身,往富织院而去。 待百芊依得到百家旺冲进富织院为她找秋霞晦气的消息时,那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她是从月心湖转回来,看见府里家仆正急急忙忙自外面请了大夫到富织院去。 一问之下,才知道,百家旺与秋霞争执之中,失手推了秋霞一下,当然这个失手――是百芊依自己心下暗自猜测的。至于实情,只有百家旺自己清楚。 而秋霞当时正站在有些坡度的地方,她因为百家旺这一推,在倒退的时候,脚下踩到了圆滚滚的石子,当即跌了下去。 所以,她才看到了大夫匆匆进府的情景。 想必夫人是十分关心秋霞肚子里的孩子。 这才紧张得一连请了三个大夫进来为秋霞看诊。东方柔看见这一幕,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然,这次是她的儿子不对在先;她自是不好再出声说些什么。 万幸,经过大夫的努力,秋霞虽然摔了一跤,但她肚里的胎儿还是平平安安地待在她肚子里。 对于这件事,夫人免不了对东方柔冷嘲热讽一番,又然后又语重心长地安抚一番,免得东方柔因此在心里落下芥蒂,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来。 批完东方柔,夫人自然不会将她从来就不喜欢的百芊依落下。 晚膳的时候,夫人挤着僵硬的笑容,拿眼角瞥了低头默默吃饭的百芊依一眼,以随意的口吻道:“依依,今天秋霞摔倒的事,我知道不应该怪在你头上,实在是她太过嚣张了,惹你不快,表少爷才会想着要为你出气。” “不过,虽然这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事情的起因却还是在你身上,也就跟你多多少少有着间接的关系;你对这事怎么说也有着一定不可推卸的责任。” 夫人看着百芊依开始皱眉,沉了沉眼眸,又道:“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并不是想责备你;我只是觉得以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你就暂且忍耐她一下;反而她也猖狂不了多久,我看呀,你以后还是少去富织院的好,免得万一她再摔着碰着,到时都赖到你身上,那多不好!” “舅母说的是,依依知道了。”百芊依低着头,闷闷扒了几口饭,一再听着夫人不停地提那个丫环秋霞的名字,一再重复听到那个丫环怀孕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在不停地嗡嗡作响,响得她心烦意乱,一点胃口也没有。 “舅母,娘,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觉得头有些疼,我先下去休息了。”百芊依搁下碗筷,随即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也不理会夫人与东方柔的反应,立即快步从饭厅离去了。 在东方府里,她最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数月心湖了,那里湖水悠悠,轻风拂面,什么烦恼在那样平静舒适的环境里,都能慢慢被风吹散,她只要在月心湖的亭子呆上一段时间,心情就能平复下来。 晚膳的时候,百家旺并不在府里用膳,而百芊依离开饭厅,往月心湖去的时候,他才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 百芊依心情郁闷,一路低头想着心事,就着微微有些昏暗的光线,呆呆地坐在亭子里,一脸忧愁难解的模样。 百家旺也不知为什么,一向鲜少出现在月湖湖的他,居然也在醉意朦胧里摸到月心湖来。 百芊依看见他那醉生梦死的样子,免不了十分生气斥责道:“大哥,你就不能别再每天不是喝酒就是赌钱?你找点正经事做做行不行?” “嘿嘿……”百家旺脚步跄踉里,歪歪斜斜指着冷脸的百芊依,“依依,你别生气,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好丑!” “你说,是不是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百家旺跌跌撞撞走进亭子,重重倚着亭子的围栏坐了下来,看着一个劲皱眉的百芊依,突然义愤填膺道:“是东方贤?还是那个勾引主子的贱丫环?” “你放心,大哥待会就去收拾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敢不敢……嗝……” “扑通!” 百家旺打着酒嗝的声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完全吞没了。 百芊依只觉心下一紧,然后一凉,刚才那声音分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掉进了月心湖? 她推了推满身酒气的百家旺,连忙转过身,道:“大哥,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掉进湖里了?” 百家旺眯着一双醉眼,懒懒地瞥了她一下,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百芊依见状,只得自己站起来,往月心湖望去,借着天际微微光亮,她睁大眼睛,努力看清刚才湖里发出声音的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她一望,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眼前的诡异情景惊吓到,霎时似雕塑般僵化,楞得不会动了。 “大……大哥,你过来看看,湖里是不是漂着一个……一个女人?” 第98章 逼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百芊依的声音夹着无比的惊恐与错愕,脸上的神情也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之态。2 原本依着此刻不太明亮的光线,她根本不太可能看清湖面漂着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她却奇异的居然看清了,所以这一刻才会露出如此恐惧惊骇的表情来。 许是被她浑身散发那种深深的恐惧所感染,原本已有七分醉意的百家旺在听闻她惊惧莫名的颤声后,用力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摇摇摆摆站了起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湖面望去。 这一望,百家旺也顿时吓得晕乎乎的酒气都散了,整个人突然变得无比清醒起来。 湖面上漂着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前一刻还念念不忘要为百芊依出气,准备要修理的对象——怀着身孕的秋霞。 “这……这……,依依,她、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死在湖里了?”百家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哭一样,难听得要命,而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比百芊依还要惊恐。 百芊依僵在那,只觉得头皮在阵阵发麻,她声音都透着颤抖,小声问道:“大哥,你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她——她真是秋霞?” 从来对什么事都不肯定的百家旺,在她茫然又惊恐的眼神下,居然十分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道:“依依,你不也看清楚了吗?现在怎么办?这里只有我们两在这,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我们杀了她的。” “那大哥,”百芊依努力动了动四肢,她转动着水汪汪的眼睛,惊慌往四周望了望,发觉一切静悄悄,除了他们兄妹二人,根本没有别人到来的迹象,她立时咬着嘴唇,建议道:“我们不如赶快离开这吧?” “只要我们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别人就不会将她的死怀疑到我们身上。”百芊依说这话的时候,发觉自己那僵硬的身体开始慢慢能够活动了,她看着吓得面如死灰的百家旺,叮嘱道:“大哥,若是有人问起,你千万可别说我们今晚到过这,知道吗?” 百家旺在她透着狠断眼神下,飞快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那我们现在赶快走吧。” 兄妹二人互相对望一眼,连头也不敢回,一路相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月心湖。 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似乎仍然没有人发现秋霞死去的事情。 百芊依在房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这一个时辰里的分分秒秒对她来说,都是极其难耐的煎熬,一会她希望早些有人发现秋霞的事;一会又希望别人最好迟些才发现秋霞的事,那样她的嫌疑就更小些。 在她坐立难安的煎熬里,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而这时天色更加暗了,大地完全没有一丝亮光。到处都笼罩在这浓墨似的黑幕下。 东方贤大概在半个时辰前才回府。 就在百芊依既紧张又惊慌的等待中,在东方贤回府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有人惊恐地尖声大叫:“不好了,月心湖有人出事了。” 一阵无比紧张的嘈杂声里,百芊依像一摊泥般软了下来,一把摊坐在椅子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长长呼了一口长气,小声里喃喃道:“太好了,终于有人发现了。” 过了两刻钟,夫人忽然派人叫唤她到前厅去。 百芊依脸上露着呆呆的神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一点也不鲜活动人,眼神呆滞毫无神采,她就像一具木偶般,浑浑噩噩走到了前厅。 她到的时候,发现夫人、东方柔还有东方贤、百家旺这些人一个个都已经在厅里了。 众人见她进来,立时有无数冰冷的目光像穿心的箭一样朝她射来。 其中以东方贤那双三角眼里透出的阴厉煞气最甚。 百芊依怔了怔,却是低着头缓缓走了进去。 “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大家都随我到里面看看去吧。”夫人掀开眼皮,冰冷没有表情的目光缓缓掠过在场众人,略在百家旺与百芊依面上停了停之后,她率先转身,往内室走去。 所有人进入内室,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上面覆着刺眼的白布。 所有人,包括明明早知真相的百家旺与百芊依,目光在接触到白布那一瞬,心头都禁不住强烈地震了震,目光也随之跳了跳。 而随后进来的东方舞与百霓虹,在一眼看见那白布之后,花容失色之下几乎当即尖叫出声。 “看来大家都很清楚,白布之下覆盖的是什么了。”夫人漠然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凝定在百芊依身上,缓缓地透出层层骇人寒意,道:“依依,你知不知道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谁?你又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舅、舅母?我怎么会知道她是谁?”百芊依掠了那白布一眼,却将视线飞快转开,白着脸仍在强作镇定。 “我也不跟大家打哑谜了,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怀有一个多月身孕的秋霞,她这一死,可是一尸两命啊!”夫人望了望面色难看的东方贤,幽幽叹着气,“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狠心,竟能对一个孕妇下此毒手。” “大嫂,听你这口气,是确定这个丫环秋霞不是死于意外了?”东方柔见夫人一直盯着百芊依,并且语气透着怀疑,忍不住当即反驳道:“可你怎么能肯定她是自己失足掉下湖里还是别人推她下去?” “姑奶奶,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夫人冷冷掠了东方柔一眼,声音含着讥讽道:“我已经问过富织院里所有的下人,他们一致都说,秋霞在天刚刚入黑就说自己觉得很困,进屋睡去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死在湖里?”东方柔闻言,立时困惑看着她。 “这件事,恐怕就得问问依依和家旺了。”夫人眯着眼,折出阴狠的暗芒,缓缓瞥过百家旺与百芊依,“姑奶奶应该还记得,依依在晚膳的时候,只吃了几口,就推说自己头疼,而先行回房休息了。而家旺,他根本就没回府里用晚膳。” “是有这回事。”东方柔皱起眉头,心里慢慢感觉不安起来,似乎有什么针对她一双子女的阴谋正在无声靠拢,“可这能说明什么呢?大嫂该不会因为这个,就猜测是依依和家旺害了秋霞吧?” “姑奶奶,你可能也听说了,依依这丫头每天都去富织院,而且每次都是不顾小厮丫环们阻挠,硬要闯进去的。” 东方柔闻言,心下顿时一凛。 她默默看了看脸色灰白的百芊依一眼,缓缓道:“这事我的确也听说过。” 夫人又凉凉地睨了东方柔一眼,才冷笑道:“那么你也应该听说,富织院那些小厮丫环们,后来看见依依过去的时候,也不通报,干脆就直接放她进去了。” 东方柔心下跳了跳,连忙道:“大嫂,你说这些,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夫人沉着脸,冷冷一笑,眼神透着凛冽煞气拂过百芊依与百家旺的脸,缓缓道:“有人说,在天黑之前,曾看见依依偷偷潜进了富织院。你说她想要去富织院,什么时候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而且那些奴才们也不敢阻拦她,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进去?” 东方柔脸色白了白,却抱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百芊依,急切问道:“依依,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潜入富织院了吗?” 百芊依望了望脸色阴寒的夫人,再转向急切的东方柔,委屈道:“娘,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正如舅母说的,我要去富织院,随时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潜进去!” 东方柔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看向夫人道:“大嫂,你也听见,她根本没去过,说不定是别人看花了眼。” “姑奶奶,你先别着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夫人掠了东方柔一眼,又道:“在有人看见依依潜进去不久之后,家旺也从外面回来了;但据下人们交待,家旺虽在天黑前回来,却并没有回到房中,而是——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说,这依依晚膳突然称身体不适先走了,但事实上,依依离开饭厅之后,并没有回房;而家旺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回府,却一直不见踪影,你说他们俩在这段不见踪影的期间干了些什么事呢?” 夫人眼神隐晦,透着凌厉与森寒,一下一下地盯着百芊依与百家旺,“姑奶奶大概也很清楚,富织院北面就是一片花树茂盛的花园,那从那片花园里抄近道直走的话,用不了两刻钟,就能走到月心湖。2” “假如依依真如别人说的那样,在天黑之前偷偷潜入了富织院,而家旺又在不久之后回来策应她的话,那么依依趁着秋霞熟睡期间,潜入到房里将秋霞悄悄杀害了,然后再通过家旺在北面接应,偷偷将秋霞搬到湖里,伪造出秋霞失足溺湖的假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夫人话音未落,东方柔立时愤怒得跳了起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有些竭斯底地尖叫了起来:“大嫂,我一向敬重你,但你怎么能拿两个孩子做出这种有碍声誉的假设来,好像你亲眼看到他们两人合谋杀害了秋霞一样,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太扯了吗?” “秋霞她怎么死的,那是她的事,可绝对跟我们的依依与家旺无关,你可别再说出这样污蔑人的话来让人寒心。” “我真的污蔑了他们吗?”夫人冷冷一笑,拿眼角沉沉掠了那对涉事的兄妹一眼,漠然道:“姑奶奶,如果想让别人消除对他们的怀疑,那就请他们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百芊依与百家旺默默对望一眼,一时间却又沉默不语。 谁让他们当时就在月心湖,还第一时间发现了秋霞死在湖里,但他们当时却选择了不声张,这时就算为了证明清白将实情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了。 他们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秋霞到底是怎么到的月心湖,又是怎么死在湖里的,他们不过是在听到一声水响之后,转过身去看,就看见了秋霞漂在湖面上。 百芊依想了想,事到如今,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了她到过月心湖的事实,于是,看了百家旺一眼之后,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在天黑的时候,的确到过月心湖,但秋霞的死真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舅母你所听说的,有人看到我潜进富织院之事,那更是无稽之谈,我当时离开饭厅之后,就直接去了月心湖,在那里坐了一会之后,大哥他从府外回来,满身酒气的也来到了月心湖;可是我们从来没去过富织院,更不知道秋霞她到底、到底是怎么死在湖里的。” “你们俩一直就在月心湖?”夫人露出怀疑的眼神,斜着眼盯着他们,冷冷道:“若秋霞不是你们害的,那你们肯定看到她是怎么掉到湖里了,你说,她到底是自己失足还是有人将她推下去的?” 面对夫人直戳中心的诘问,百芊依张了张嘴,愣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沉默了半晌,她不得不在夫人那阴寒的眼神逼视下,硬着头皮道:“舅母,说实话,我们当时正对着月心湖南面而坐,根本没看到有人走近月心湖,只是在突然之下,听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我们才回头去看,这一看,才发现秋霞她当时已经漂在湖面了。” 夫人阴狠地盯着她,冷笑道:“没有看到任何人走近月心湖?那秋霞她是自己骤然从天而降了?” “依依,要想别人相信你,你起码也得编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出来。”夫人又是冷冷嗤声讥笑,满目的怀疑之色,“就算秋霞她是自己意外失足掉下去的,那她这么大一个人,就算她从你们背对的地方走过去,你们也可以听见脚步声吧?” 一再被夫人质疑,百芊依心里也开始冒火了,她冷眼看了看气愤的夫人,忿然道:“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我们没有害她,我们看到她时,就是在一声水响之后,你们爱信不信。” 夫人沉吟了一下,又冷然讥讽道:“既然你们早就看到秋霞漂在湖面,那为什么当时你们不叫人去救她?” “舅母,我们发现她漂在湖面的时候,当时直觉她已经断气了,害怕之下所以就没有叫人,也是因为不想惹人怀疑,所以才……” 百芊依的声音在东方贤无比愤恨阴厉的眼神里渐渐低了下去,她不怕夫人质问,却难以面对东方贤怀疑与愤恨的目光。 “哼,你撒谎,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秋霞分明就是你们兄妹俩合力杀害的。” 东方贤沉默了半晌,终于在这时,眯着三角眼,迸发出极为凛冽的煞气,直看得百芊依与百家旺浑身禁不住打起了寒颤,“你们两个,都与秋霞有过争执,一定是因为这样,你们怀恨在心,才会偷偷地将她杀害了,又将她抛落湖中,装成意外失足的样子,企图蒙骗我们。” “百芊依,我没想到,你的心肠如此之歹毒,竟容不得一个怀孕的丫环。” “大表哥。”百芊依嘶声力竭里,露出十分受伤与失望的表情,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依依!我是不喜欢秋霞没错;我不喜欢她勾引你,还怀了你的孩子,还仗着你的疼爱,对我耀武扬威;可我对她从来就没起过杀心,你怎么能空口无凭就在这冤枉我!” “哼!冤枉?”东方贤阴恻恻一笑,“凭你这种心肠恶毒的女人,也配说冤枉二字?若非我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我早将你交到刑部去,为秋霞还有我的孩子报仇了。” “表哥……你说什么?”百芊依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煞白着脸,腾腾地倒退着,一脸的震惊与痛心。 “在你心里,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已经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对不对?” “百芊依,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东方贤露出嫌恶的神色,眼底泛着阴厉的寒光,冷冷道:“事实胜于雄辩,你否认也没有用,秋霞就是你和你的好大哥一起合谋害死的。” “哈哈……看来表哥你确实很喜欢秋霞啊!”百芊依敛了震惊与痛心的神色,突然状若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只是一边大笑,水汪汪的眼睛里一边飙出汨汨眼泪,“既然你认定我是杀死秋霞的凶手,那你还等什么,过来将我杀了,为她和你的孩子报仇啊!” 东方贤握了握拳头,冷冷瞥着她那尖细的瓜子脸,满眼溢泛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如果你不是姑***女儿,我想现在我的拳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爆你的头。” “你该庆幸你身上流有一半东方府的血液!”东方贤阴厉眼神里寒光飞闪,“不过,我告诉你,虽然我可以看在姑***面子上,放弃为秋霞报仇;但是,我要收回你我之前早前那份婚事保证书,我不可能娶一个害死我孩子的女人,更不可能跟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共度一生。” 东方贤眯着三角眼,冷冷盯着百芊依死沉的脸,缓缓道:“你我之间的婚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你想要毁约?”东方柔这时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这可不行,你都已经看过依依她……,这事我绝对不同意。” “姑奶奶,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了,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杀害了秋霞与我的孩子,但是,她的嫌疑最大,只要她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那我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会娶她;如果你是担心有人会将那件事宣扬出去,你大可以放心,我就算不为她着想,也不会害了舞儿。” “你还是为她另择佳婿吧!她这种女人——我可不敢娶!”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东方柔着急起来,口气也硬了,“万一有一天那件事情泄露了,那她这辈子就别指望嫁人了,别说嫁人,到时还有可能被浸猪笼,你这不要害死依依。” “姑奶奶,那你就劝她不要嫁人了,直接出家当尼姑,如果没有寺庙肯收留她,我愿意出资给她盖一间。”东方贤的口气同样又冷又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就是宁愿出钱一辈子将她供养在寺庙,也绝不会同意让她嫁进我东方府。” “总之,这事就这样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就是宁愿一辈子没有女人,我也绝不会娶百芊依进家门!” 绝对这辈子都不要她? 百芊依真的很想大笑,但她看着东方贤阴柔的脸,却不知怎的,眼泪越发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 “表哥真是宁愿一辈子没有女人,都不要依依?”百芊依泪中带笑,眼神凄楚而婉约,“是吗?是这样吗?你已经厌恶依依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错,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看见你,我就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所以,你若是识相的话,就别认死理,反正那件事,你也没有任何损失!” 没有任何损失? 呵呵,说得可真轻松。她的身体都被一个男人看光了,他还说对她没有任何损失! 好好好,很好! 不要她是吧!一辈子都不要她是吧! 百芊依慢慢抬起头,朦胧泪眼折射出无比凄婉的美来。她淡淡朝东方贤笑了笑,虚幻笑容里,她忽然将双目一闭,低着头,猛一下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奔向柱子的同时还凄声道:“你既然如此讨厌我,那我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给你的秋霞与孩子填命去。” “依依,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难道你要娘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么?”早就时刻留意着百芊依的东方柔在关键时刻,先百芊依一步站到了柱子前面,用她瘦弱的身体承受了百芊依那存了必死之念的一撞。 百芊依自然知道自己用的力气有多大,这撞在东方柔身上会有多疼;但东方柔作为一个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悲痛之色绝对不是那种身体的疼痛;而是眼看着自己女儿存了死念无法挽救所产生颓败的心痛。 百芊依在抬头望见东方柔那无限心痛神态的瞬间,突然泪流满面。 “娘……”百芊依狠狠拥抱着东方柔,声音含糊中哽咽道:“依依对不起你,依依害你伤心了。” 说完这句,她垂着头伏在东方柔肩膀抽噎了一会,然后霍地抬起头,眼神坚定道:“娘,你将那份保证书给他吧,依依以后谁都不嫁了。” “不行!这怎么行,那东西可是证据,娘绝不可能给他!”东方柔看着自己佯装坚强的女儿,态度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来。 “大嫂,现在这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若是非要将依依往绝路上逼,那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没有好结果!”东方柔没有望东方贤,此刻她心底正恼怒得厉害,看着自己怯怯凄楚的女儿,眼神便冷冷地一瞬不瞬盯着夫人。 “姑奶奶你别激动,我也没同意贤儿刚才说的话。”夫人闻言怔了怔,随即明白东方柔的意思,顿时心下一凉,抬眼淡淡看了眼东方舞之后,被逼放低身段,对百芊依柔声道:“依依,你也别这么偏执,你看现在这样,闹到多不愉快。” “贤儿他不过一时在气头上,说话态度恶劣了些,语气伤人了些,请你也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着想一下,好吗?”夫人硬挤出一丝干笑,“就当是舅母拜托你了。” 夫人表了态,东方柔的脸色略略缓了些,但她看了眼夫人,立时又将矛头转向逼迫百芊依的东方贤。 冷然问道:“大少爷,这事你怎么说?” 东方贤眯着三角眼,深深皱着眉头,不带一丝温度地瞥过百芊依灰白的瓜子脸,半晌,冷冷道:“姑奶奶,这件事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这辈子我可绝对不敢娶,她如果非要以死相逼的话,那我也宁愿去死了干净!” 这话一落,夫人愣住了,而其他人全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像看怪物般瞪着他。 “贤儿!”夫人惊愕过后,很快回神,望着东方贤,忍不住当即压抑着愤怒一声冷喝,“你非要如此固执,也要逼得娘心力交瘁才甘心吗?你就不能为舞儿想想吗?” 东方贤漠然瞄了夫人一眼,不带半点感情道:“娘,我觉得让舞儿到清心寺住一段时间也未必不是好事。” 未待夫人反应,东方舞立即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了,这可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现在一听到清心寺三个字,她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大哥,”东方舞望着东方贤,带着撒娇的语气,“这件事不过只是怀疑和推测而已,不是吗?你不能这样对依依,你这不是害她伤心吗?” 百芊依闻言,忍不住瞪大双目,见鬼似的眼神望着东方舞。 东方贤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个芙蓉玉面的少女,半晌,眼睛转了转,“娘,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再说也没有用,总之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娶,你若是不同意,到时你自己将她娶回来供着吧。” 他冷冷瞥过百芊依灰白的瓜子脸,脑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张娇怯的脸,只有娶那个人才有助于他日后……。 夫人一听这混帐话,气得脸色都铁青了。 而东方柔的表情也同样煞白骇人。只有那个被东方贤一再指责为恶毒女人的百芊依,垂着眼眸静静地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什么。 东方贤这话一落,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百芊依咬了咬牙,对东方柔缓缓道:“娘,把之前那份保证书给他,既然他这么恨我,就算到时勉强嫁进来,我也不会幸福的;如其这样,我还不如按照他说的那样,大不了到时出家当尼姑去。” “可是……依依……”东方柔头疼,看着自己佯装坚强的女儿,长长叹了口气。 “娘——把那东西还给他!”百芊依定定盯着东方柔,语气淡淡,但那神情却透着决绝与坚持。 东方柔在她的哀伤至死寂的眼神凝视下,良久,终于又落下一声叹息,心终究软了,随即掏出保证书,对东方贤妥协了。 百芊依见这事已毕,遂也不想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娘,我觉得闷,先出去走走,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东方柔眼定定看着百芊依满身凄伤走了出去;而东方贤拿到之前被逼写下的保证书,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立即就将它焚烧掉了。 这件事之后,百芊依便不再出现在富织院,但却经常出入绿意苑;秋霞事件经过始末都是百芊依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告诉东方语的。 东方语每次看见她怏怏不快的神情,免不了花些心思逗她开怀。 而这天,在百芊依走后,个性单纯且冲动的胭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小姐,那个秋霞到底是谁害死的?” 东方语正往嘴里扔着葡萄呢,听闻这话,瞪大眼睛睨了胭脂半晌,方凉凉道:“谁害死?她自己害死自己的呗!” “小姐?你是说秋霞她是自己意外失足溺死的?不会吧?小姐,你别糊弄奴婢行不行,她已经怀了大少爷的骨肉,眼看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她怎么会自己害死自己?” “荣华富贵?”少女慢吞吞咀嚼着葡萄,挑眉看着终于从毁容阴影里走出来的好奇宝宝,“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凶刀。” 胭脂听闻这话,顿时又气恼又无奈,侧目却见夏雪在旁露出微微笑意,忍不住扭头看定夏雪,“夏雪,你一定知道是谁害死秋霞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夏雪微笑道:“其实语姑娘说得没错,害死她的就是她自己。” 胭脂闻言,立时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这些人就会欺负她头脑简单,明知道她脑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还一直跟她打哑谜。 东方语懒睨了垮下笑脸的丫头一眼,缓缓道:“胭脂,你想想,谁从秋霞这事里获益最大,谁就是真正害死秋霞的杀人凶手。” “可这事里——谁获益最大?”胭脂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 东方语淡淡看她一眼,却含笑不语。 那个凶手的名字,还是让胭脂自己猜去吧。 而秋霞,哦,她真正的名字应该叫雏菊,一个叛主的人,她是死——有余辜;谁也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这样的人。 绮香苑。 “大小姐,大小姐……好消息,奴婢听说五殿下来府里了。” “真的吗?子桐,那他现在到哪里了?”东方舞闻言,欢喜得腾地站了起来。 “奴婢听说,这会五殿下应该在慈静堂看望老夫人。” “那他等会一直会来绮香苑看我的,对不对?”东方舞一脸期盼,兴奋中透着微微不安,她在原地转了起来。 “子桐,你看我的发髻怎么样?有没有乱?好不好看?我的衣裳怎么样?这颜色好像不太好,那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件?我脸上的脂粉没有掉吧?”东方舞又是摸发又是抚衣又是照镜子,惶惶中透着欢喜,欢喜中又带着紧张。 旁边那叫子桐的丫环看见她紧张的模样,一时亦跟着紧张起来。 想了想,才甜笑着恭维道:“大小姐,你天生丽质,无论梳什么发式,穿什么衣裳,都一样美艳动人,五殿下见到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可我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东方舞又在原地旋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半晌,忽地惊喜道:“我知道了,这裙子的颜色和我今天的妆容不相配。” 她说着,也不吩咐丫环了,自己直接三几步奔到柜子前,对着里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衣裳一件件挑选起来。 一会拿条桃色的襦裙往身上比划;一会又拿件大红的披坎肩在镜子前照;比来试去,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找出一套她自认勉强还过得去的衣裙换了。 不过东方舞试了半天,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但还没听到五殿下要来绮香苑见她的动静;东方舞按捺不住了。 “子桐,你快出去打听打听,五殿下他现在是否还在慈静堂?” 丫环规规矩矩应了声是,然后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丫环却是小心翼翼中透着害怕的神色再回来。 “怎么样?五殿下他准备过来看我了吗?”东方舞不等子桐禀报,便迫不及待询问起来。 “大小姐……”丫环低垂着头,只敢拿眼角飞快瞟过东方舞满怀期待的脸,“五殿下他——他已经离开慈静堂了。” “那他现在到哪了?是不是快到绮香苑门口了?”东方舞急切里,又低头环顾自身打扮,“嗯,子桐,你看我这样子没问题吧?头发有没有乱?胭脂涂均匀了吧?” 丫环一直低垂着头,在东方舞急切的期盼里,咬着嘴唇,答道:“大小姐一切都很好,头发没有乱,胭脂也涂得很均匀;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大小姐看起来漂亮极了,不过……” 东方舞听着丫环的夸赞,那莫名的紧张感这才缓缓降了下来,但听到这丫环吞吞吐吐的,忍不住眉头一挑,冷声道:“不过什么?有话你就直说,迟了五殿下都到了,那我还怎么纠正。” “大小姐……五殿下他、他——朝绿意苑那边去了。”丫环一咬牙,露出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口气将这话快速吐了出来,说完,她垂着头闭上眼睛,等待着东方舞暴跳如雷的咆哮与毒打。 东方舞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吼道:“什么?你是说他居然不是来绮香苑?而是去绿意苑?” 子桐在她暴怒的吼叫声里,重重点了点头。“大小姐,奴婢也希望听错了,可这是真的,五殿下他的确往绿意苑那边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之前喜欢的一直明明是我!”东方舞又怒又惊恐,虽然暴怒里带出吼叫,但却没有毒打丫环,因为她这刻已惊慌得忘记了。 她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从东方语手里将那个英朗高大的男子抢回来。 她好不容易盼得风情到府上,绝不能轻易让这样的机会从眼前溜过去。 东方舞倏地提起裙摆,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头一昂,随即飞也似的往门外迈去。 丫环在里面愣愣的看着她跑出来,一时惊愕得傻眼了,半晌才慌慌张张追着出去,问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废话,你没长眼睛吗?”东方舞快步走在前头,一张嘴,出口就是怒气冲天的斥训。 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的丫环顿了顿,抬头往前面仔细一看,这不是往绿意苑的道吗? “大小姐……你真决定要去绿意苑吗?”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她这是在提醒东方舞,你去绿意苑,到时看见五殿下与二小姐在一起,五殿下又不理睬你的话,你不是没有面子,那你到时只会更加恼怒而已,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我不去绿意苑,我怎么见得到五殿下?”东方舞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她皱着眉,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子桐一眼,厉声骂道:“还是你有本事将他从绿意苑请到绮香苑去?” “奴婢……奴婢没这能耐。”丫环讪讪小声应了句,又道:“大小姐,你请……” 明知自己不是二小姐的对手,还偏要往人家地盘跟前凑,到时遭奚落失面子,回去又是她们这些下人受罪。 唉!真希望她也能到绿意苑当差,听说二小姐从来不轻易打骂下人,而且现在的二小姐在府里横着走,也没有人敢管。 子桐在心里哀怨地叹息着,敛了声气,默默跟在东方舞身后。 到了绿意苑,东方舞直接就要往里闯,还好这个丫环子桐是个机灵的丫头,先一步到了绿意苑大门前,露出讨好的笑容,对看门的小厮道:“邦子大哥,我们大小姐知道五殿下喜欢喝茶,听说五殿下来绿意苑看望二小姐,特意送了些上好的茶叶过来。” “哦,是子桐姑娘;你听谁说的,二小姐根本不在院里,我也没见着什么五殿下。” 东方舞一听这话,顿时心烦意乱,就要对那个小厮摆她大小姐的脾气。 子桐一见她那眼神动作,立时过来扶着她,低声道:“大小姐,兴许他说的是真的,不如让奴婢再问问,他们究竟到哪去了。” 东方舞皱起眉头,不耐道:“那你赶快问。” 子桐少不得又上前陪着笑脸问那小厮,得到的答案是,二小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门,说是大概到什么地方取景,作画去了。 这个什么地方,子桐再问,也问不出详细结果来。 无奈,子桐又差人到府里各个门口去询问,今天二小姐有没有出府。 万幸,所有人回来后都一致回答,说二小姐今天没有出府。 没有出府,那就是在府里某个地方窝着了;那五殿下自然也是到那个地方去找她了。 东方舞当下不迟疑,又急急差遣手底下的人四处里寻找东方语的踪迹。 一刻钟后,终于有人来报,说是看到二小姐往妙花林去了。 东方舞在知道确切地点后,那心头旺烧难熄的怒火终于小了些。 当即二话不说,急急忙忙就往妙花林去。 妙花林里。 风姿绝世的少女正聚精会神会着一处烂漫景色,在纸上精心描画。 她不时低头点染旁边瓶子的颜料,又不时凝望前方的景色。 半晌,待她懒洋洋收笔。 站在她身后的胭脂与夏雪在惊叹中定睛细看,胭脂立时惊喜笑道:“哇,好漂亮的画,小姐你真厉害,想不到用花瓣做出来的颜料拿来作画,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将眼前斑斓的景致完全原貎地搬到了画纸上,简直像真的一样。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带笑里微微透出一丝得意之色,“嘿,花瓣的妙处多着呢。这只是小儿科而已。” “可是,小姐,你什么时候学过画画?”胭脂望着那幅色彩鲜明的画作,困惑地看着少女。 “这个呀……嘻嘻,我在梦里学的。”东方语笑眯眯睨了胭脂一眼,这种事就像她会医术一样,解释起来实在太困难了。 胭脂露出半信半疑和神情,喃喃道:“是吗?有这样的好梦?做个梦就能学会画画?” 夏雪对着东方语的画作露出赞叹的神情,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胭脂这丫头真是太好骗了;语姑娘说的分明就是搪塞人的谎话嘛。 谁有这样的天份,做个梦就能学会画画? “语儿……这是你画的?” 就在东方语陶醉在自己尚算可以的作品里,林子里蓦地响起一道男声。 这称呼!这声音,这人身上自然流露那种皇家独有的骄傲气息。 东方语心底立时涌起一阵恶寒,身上也在瞬间冒出了鸡皮疙瘩。 第99章 勾搭戏子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慢吞吞回过头,随意瞥了来人一眼,毫无意外瞄见风情那轮廓分明的脸。夹答列晓 “是你呀!”懒洋洋的口气,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似乎压根不记得这人的身份还是位殿下;她对他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因为少女除了扭头那随意一瞥之外,竟然又转过头去,继续坐着收拾画作的尾笔。 风情似乎已习惯她对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假若她突然对他热情起来,他才会大吃一惊。 东方语收了笔,吩咐胭脂将画作收了起来。 风情一直在旁默然看着,直到胭脂收拾了东西,卷了那幅色彩斑斓的画,这才缓缓道:“语儿,这幅画能够送给我吗?” 东方语心里立时一阵寒流涌过。 她站起来,略略拉开与风情的距离,免得自己受到他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 “随手涂鸦而已,怎敢让它污了五殿下你的法眼。” 少女微微透着寒意的目光掠过他一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紫袍,想了想,皱眉道:“五殿下,请你别再用语儿二字称呼我,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或者,你觉得我还值得你尊重的话,请你称我一声东方姑娘。” 听到她直接拒绝,风情意料中的没有失望,只是双目转过一丝惆怅之色,再听得她一番强硬排斥他的称呼,面色便微微的现了懊恼之意。 “请问五殿下到这里找我,有事吗?”少女凉凉睨过他低垂的眼眸,声音透着一股冰凉的拒绝。意思是你若没事的话,可以滚蛋了。 风情微微扬唇,露出一抹自嘲式的苦笑,眼底却又透着一丝挣扎与不甘,沉默了一会,忽地自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东方语跟前,眼神里含着一丝讨好的神色,缓缓道:“语——东方姑娘,我今天是到府上看望老夫人的;我知道你喜欢研究医术,所以,顺便将我无意得到的这本医书也带了来。” 少女明亮双眸透着微微带凉笑意,随意瞥了他一眼,不带感情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爱来看谁就看谁。 “至于这医书。”东方语接过来翻了翻,发现书页已泛黄,而里面的文字,只有它认识她,而她是对面不识君的份,她心下默默哀叹了声,合上书本,郑重问道:“你真要将它无条件的送给我?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我也是识宝之人,这本医书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孤本吧?” “是。”风情见她谨慎而怀疑的神情,答案很肯定,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它落在有用人的手里,才能体现出它的存在价值,若是让它留在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手里——像我,那它就是一堆废纸,仅此而已。” “你放心,这书送你完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我就是想让它能好好发挥它的作用而已。” 少女垂下眼眸,眼里警剔之色稍减,但仍然存着一丝狐疑。 又是透凉的随意一瞥,懒懒问道:“真的就这样?将这宝贝送给我,将来不反悔?” 风情抬眼看她,眼神流转着默默情意,目光更多的是隐忍与无奈,苦笑道:“我这个人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吗?不过是送本书给你而已,也值得你在这审慎地怀疑半天。” 东方语点了点头,但一见风情那微微抽搐的嘴角,顿时立觉不对,虽然在她心里,他就是那么一个反复无常又好面子的男人,但人家好歹也是殿下,还巴巴的送了本不知什么年代已成孤本的医书给她,她多少该给他留那么一点颜面才是。 “嘿嘿……”东方语勾唇,闲闲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泛黄的医书,慢吞吞道:“既然你的本意是为了这本医书好,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它了,不过,我先声明,日后它可就跟你无关了。” “这是自然。”见她终于放下那警剔戒备坏人般的眼神,风情默默松了口气,线条刚毅的脸也略略泛出浅浅的笑容来。 “那谢谢了。”有人非要将宝贝往她手里塞,她没理由不收的对吧! 东方语坏心在想,随意瞄了风情一眼,便让胭脂将医书也收了起来。 她收了医书,又将风情忽略在一边,睬也不睬他。 而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也不出声打扰她,只静静站在一旁,用他高大的身影覆着少女娇俏的影子,默默注视着她,眼神里慢慢流转出两分无奈三分惆怅五分温柔情意来。 他眼角微微瞥过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眼里惆怅之色更甚了,如果不能将她光明正大相拥入怀,那么,能够在这一刻,静静与她的影子重叠而拥,那也是好的。 起码,这一刻安静美好,也可以让他有了与她一起的共同回忆。 这样想着,男子眼底惆怅之色又缓缓被甜蜜之意所替代。 东方舞气喘吁吁找到妙花林里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风情默默注视少女这一幕。 高大男子眼里流露那似水般的温柔眼神,还有他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透着甜蜜的笑容;包括男子眼角眉梢处处默默欢喜的神态,一点点全清晰地无限放大呈现在东方舞眼前。 她愤怒得几乎想立刻冲出去质问那高大男子,为什么他看她时从来没有过这样脉脉温情的眼神?为什么东方语给他冷脸,他还觉得甜蜜欢喜?而他几乎从来没对她笑过。 为什么她一心寄情于他,而他却对她不屑一顾? “还有事吗?”东方语莫名的感觉背脊发凉,蓦一回首,见风情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她。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是目光往风情身上一瞥便转开,转落到一旁的矮木丛去,她感觉那里有人在窥视着她。 这种感觉霎时令她心里十分不爽起来。 “没有。”风情迎上她透着寒意的眼神,心下蓦地紧了紧,眼底一瞬闪过无奈。 东方语没有再理会他;直接从身上掏出她的随身法宝,改良版奇效的痒痒粉——她发觉她最喜欢看别人像跳蚤一样上蹿下跳了。 既然有人喜欢当小丑,她当然乐意看别人出丑。 她将粉末递到夏雪手里,用眼神往左边距他们大约一丈余远的矮木丛瞟了瞟。 夏雪立时意会,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手里的粉末,确定怎么用之后,踮起脚尖,用她最自豪的轻功往左边的矮木丛走去。 风情讶异地看着夏雪,正想出声相询;东方语立时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装出与胭脂交谈的样子。 风情尚在疑惑中,夏雪忽地顺着风势将手里的粉末往矮木丛另外一面洒去。 东方语见夏雪已然将她伟大的任务完成了,她也没兴趣再逗留在这,便笑眯眯招呼道:“夏雪,胭脂,我们回去罗。” 风情默然瞥了瞥丈余远的矮木丛,极快地蹙了蹙眉,看着少女嫣然娇笑的俏颜,连停顿也没有,也随即厚着脸皮跟着一直离开了妙花林。 这几乎是长久以来,东方语第一次对着他露出笑容;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和平共处。 这念头在风情心里转着,他侧目注视风姿卓绝少女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愈加温柔与复杂。 东方语可没兴趣观察风情,她一直在留心躲在矮木丛里的人影,就在他们转身离开妙花林之际,她终于瞟见那一角红艳衣裙上绣着的牡丹。2 少女抿唇无声嗤笑。原来是那个人追过来了。 也真难为以她那样的脾性,居然能一直躲在矮木丛里不出来。 不过,待会,她是不是该折回来看看那个人跳脱衣舞呢? 东方语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邪恶地想像着某人跳来蹿去的画面,她想着,嘴角渐渐透出几分邪恶味道的笑意来。 待东方语他们走远之后,一直在忍耐的东方舞终于再也不忍受不住了。 跳出来又叫又挠,“啊……身上为什么突然那么痒!” 当然,现在的她不可能知道,她身上远远不止痒得难耐那么简单。 三天后。 “小姐,你说奇怪不奇怪,奴婢听说大小姐她这三天一直将自己关在绮香苑的闺房里,不但寸步不出,还将窗户什么的全部关得密不透风。” 东方语懒懒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道:“因为她有幸中了见光死。” “见……见光死?”胭脂瞪大眼睛,惊讶里又带着困惑道:“小姐,什么是见光死?还有,你都没有看过她,你怎么就知道她中了什么见光死?” “哈哈……”少女放肆张狂地大笑了起来,她眨着明亮流澈眼眸,朝胭脂勾了勾手,作出神秘的样子,低声道:“因为你家小姐我除了会医术,还会占卜算卦啊!” “真的假的?”胭脂惊喜莫名,“那小姐也给奴婢占上一卦!” “胭脂。”东方语忽地敛了笑容,严肃而认真地盯着胭脂,十分正经道:“我这个本领只针对大小姐,对你可没什么作用。” “怎么会这样!”胭脂呆了呆,眼神一下透出失望来。 夏雪摇了摇头,淡淡道:“胭脂,语姑娘她逗你玩呢。”她说着,附在胭脂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胭脂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还又气又恼地白了东方语一眼。 “奴婢看,小姐骗人的本事倒是越发见长了。将奴婢骗得团团转,亏奴婢一直对小姐的话信以为真。” “嘿……谁让你这丫头这么好骗呀!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这是不惜自我牺牲,对你言传身教,知不知道?”少女斜眼看着胭脂,明明懒洋洋的语调,却用十分正式的神情说出来。 唬得胭脂立时又一愣一愣的。 “小姐,你就别逗胭脂了。”罗妈妈微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慈爱地看了看东方语和胭脂,道:“奴婢听说,幽兰郡主在今天派了人过来看望老夫人。” “幽兰郡主?”少女闻言,挑了挑眉,明亮眼睛一瞬泛出玩味之色。 “那是个十分得体的妈妈;听说她在看望老夫人之后,还去绮香苑坐了一会。” 东方语凉凉一笑,眼底神色变幻,缓缓道:“哦,看来禁足这种小儿科的惩罚,她根本没放在眼内嘛!” “语姑娘,看来我们还得小心点好。”夏雪想了想,看着东方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小心?小心有用吗?”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冷笑道:“不过不管有没有用,我总之也不会惧她。” “对了,胭脂,那本什么什么医书呢?你拿出来让罗妈妈帮我看一看。” 罗妈妈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奴婢帮着看一看,难道五殿下赠的医书还有什么古怪吗?” 东方语吐了吐舌头,抚额无端呻吟了一声,看见胭脂已经将医书拿了出来,她瞟着医书,露出讪讪的表情,道:“哦,不是有什么古怪,而是——罗妈妈你忘了,我从小就没正式习字,这些家伙……” 她拿起医书,随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那八爪鱼似的文字,露出头疼的表情,苦笑道:“它跟我熟,我对它却不来电呀!” 罗妈妈愕了愕,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又是难过又是心疼道:“哦,原来小姐不认得上面的字,是奴婢疏忽了。”她以为东方语一直都在不停看医书,心里自然而然忘了东方语以前痴傻的事情,那还想到东方语会不认得字。 她在心下默默叹了口气,接过医书翻了翻,一会之后,却也是充满遗憾地看着少女,道:“小姐,对不起,奴婢也不认得上面的字;这本医书怕是年代久远的孤本,这些文字,大概只有某些古书上才记载有,看来奴婢帮不上你的忙。” “嗯?你也不认得!”东方语惊讶叫了起来,转瞬,又垂下眉眼,有些泄气道:“这可怎么办?看来我得请个老师回来给我上上课才行。” “语姑娘,说到请老师,我心里倒是有个好人选。” 东方语立即转头,眼巴巴看着夏雪,连声问道:“你推荐的一定不会错,赶紧的将人给我请进府来,嗯,待遇从优,不管他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他,只要他认得上面的字就行。” 夏雪见她心急的模样,忍不住扬眉,透出揶揄笑意,淡淡道:“语姑娘不必着急,我相信只要是语姑娘想学,我担保他什么条件也不要求,立刻就恨不得能出现在你面前才好。” 东方语闻言怔了怔,随即眼睛在慢慢撑大,狐疑地盯着夏雪笑容古怪的脸,问道:“夏雪,你推荐这个人该不会是——他吧?” “语姑娘可别怀疑,公子这人某些方面其实也跟姑娘你一样,爱不停地钻研,你喜欢研究医术,公子呢喜欢钻研术数;公子他所涉猎的古籍为数可不少,我想,这本医书上面的文字,他绝对认得。” 东方语听罢,挑了挑眉,眼底露出贼亮的狡黠来,“既然这样,那当然得人尽其用了;反正不用白不用,夏雪你替我请他过来当个业余西席吧。” 什么不用白不用! 除了东方语自己,其余三人一致地皱了皱眉,又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知道,那个人可是炙手可热的世子!又不是街上随便抓来的阿猫阿狗。 夏雪的办事效率可不是普通的高,不用两刻钟,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便翩然踏进了绿意苑。男子脚步轻快,妖魅容颜微微带笑,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众人立觉眼前一亮,男子肩上那只慵懒一直爱眯着琥珀眼睛的小家伙,一闻到东方语的香气,立即睁大了眼瞳,欢呼着从墨白肩头跳下,飞跃到少女怀里。 “哎呀,你这只懒东西,倒是会卖乖。”少女笑晏晏接住雪貂,扬眉看着如雪男子,闲闲道:“你其实不用赶着过来的,反正我不急。” 墨白凝定少女绝世容颜,微微含笑道:“是我心急想见你,嗯,有机会我得向五哥道个谢才行。” “道谢?你跟他道哪门子的谢?”少女嗤声笑了笑,也没用心去深思墨白的话中话。 墨白淡淡扬了扬眉,却是凝定少女,含笑不语。 他要谢的,自然是风情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光明正大亲近佳人的机会。 一个时辰后。 “墨白,我觉得你这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教太费时了。” 少女盯着那本泛黄的医书,挑了挑眉,眼睛一转,便泛出明亮流光,映衬得她绝世容颜更加绝艳惊人。 她敲了敲桌子,才晏晏笑道:“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将这本书拿回去,拿另外的纸,对照着医书上的古文字,给我用现在的文字写出来,待你全部写完了,再拿来给我,这样可就省时省力多了。” “这法子好是好,不过……”妖魅男子淡淡看她一眼,心下默默落下一声惋惜声,却缄默没有再说下去,他好不容易得来亲近佳人的机会,想不到这样就泡汤了。 “你愁眉苦脸干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嘛;一来可以节省你的时间,二来我也不用学得这么辛苦。”少女凉凉地笑了笑,懒洋洋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太熬人了。” 男子妖惑眼眸温柔淡淡流漾,凝定着少女嫣然娇笑的俏颜,缓缓道:“既然你觉得我重新写一遍比较方便你阅读的话,那我就拿它回去写好再给你。” 虽然他比较爱每天往绿意苑跑,但——谁让她觉得不耐烦呢,只要能令她欢喜,他牺牲大一点,写吧! “啪啪啪!”清晨,街道行人刚刚多起来的时候,一个眉宇风流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重重拍响了东方府大门。 “开门,开门……我要见你们的二小姐。”他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之极,白净秀气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但是,任凭他将大门拍得呯呯作响,东方府里面就好像空府一样,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应门。 “开门……开门……我要见你们的二小姐;我知道她一定是被你们夫人关起来了。” “快开门,我要见你们的二小姐,不,我要见你们夫人!” 在他重复的叫喊声后,又是一轮贯穿耳膜的“啪啪啪……”声。 但,任凭他怎么用力拍怎么放开喉咙叫喊,诺大的东方府始终静悄悄的,无一人去应门。 街道过往的行人,终于被他不停的拍门声与愤怒焦急的叫喊声引起了注意,纷纷停下脚步朝东方府大门围聚了过来。 “开门,开门啊!”那年轻男子拍得手酸了,喊得声音嘶哑了,但东方府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男子沮丧颓唐地顿坐在两尊冰冷石狮中间的梯级上,靠着大门神色狂乱,眼神涣散。 不停地喃喃自语:“开门……你们开门啊,我要见语儿……我要见夫人,我要带她走……!” “咦,这不是万寿园的台柱吗?他怎么跑来将军府门前大闹?”百姓里有人认出了年轻男子的身份。 一人诧异叫起,立时有人凑近认真一看,也接着惊讶附和道:“对啊对啊,他可是万寿园最红的小生,他在台上那唱腔那动作那表情可精彩了,我也经常去看万寿园的戏呢!” “文琅,你一个劲地拍门,还不停地叫喊要见二小姐,你跟她有什么关系啊?”百姓中更有甚者,直呼年轻男子的名字,将大伙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文琅颓唐中听闻百姓询问之声一句接一句,他缓缓抬头,看向聚得越来越多的百姓,慢慢站了起来,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喉咙,用他那特别圆润动听的声音大声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本来这是我和语儿的私事,可是这东方夫人太过份了,我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说出来,让大家来给我们评评理。” “快说快说。”百姓中立即有人起哄;真正关心文琅的人肯定没几人,这些人如此齐声附和,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无聊的生活增加一项色彩暧昧的谈资罢了。 “我和语儿——就是东方府的二小姐,我们两情相悦,但东方夫人嫌弃我的身份,硬要拆散我们,还要逼着语儿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文琅吸了吸鼻子,秀气的脸上露出万分痛苦又无奈的表情,“语儿自然不愿意,我们就商量着要悄悄一起离开帝都,到别的地方去生活。” “可是,我们本来约好了昨晚在东城门碰面,然后一起离开的,但是,我昨晚等了一夜,都没等到语儿。”文琅说着,闭了闭眼睛,眼神流露出极度气愤的神色,恨声道:“我记得语儿她曾经对我说过,万一她无法依时赴约,那她一定是被夫人发现,给关了起来。” “你们说说,东方夫人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明明是真心相爱的,可她却嫌贫爱富,硬要逼我们分开,如今还公然将语儿给关起来……” “我左思右想之下,这才决定亲自来东方府找语儿,如果语儿真被东方夫人关起来了,我怎么着,也要将她救出来。” “呵……,想不到东方二小姐看上了一个戏子,难道东方夫人会生气。” “唉,可怜那,一对有情人,生生给拆散了。” “照我说,东方夫人纵然有不对之处,但东方二小姐的品德也有问题,这不是要和这个戏子私奔吗?这样丢尽颜面的事,难怪东方夫人会生气,要将她给关起来……” “喂,你这人有点同情心没有,人家文琅虽然是个戏子,但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你看人家不顾一切阻挠敢于来这里为东方二小姐讨公道,就说明他是真心喜欢东方二小姐,二小姐喜欢文琅又有什么错,男未婚女未嫁的,照我说,错就错在东方夫人看不上文琅的身份而已,这跟文琅和二小姐的人品一点关系也没有。” 文琅没料到,他几句简单的交待,却引起了围聚百姓们分成两派互相激烈争论。 “各位。”文琅皱起眉头,无奈之色自眼底闪过,他振臂挥了挥,高声道:“我很感激大家对我的支持,但请你们不要再争吵下去了,这件事就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乱哄哄争吵和百姓见状,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声音虽小了,那些人却还不肯散去,收了声音改用大眼瞪小眼的方式又默默干上了。 文琅似乎从那些支持他的人里得到了力量一般,脸上颓唐之色一扫而光;他转过身,又开始大力拍门。 在“呯呯”作响的拍门声,他再度高声喊道:“开门……快开门,我要见二小姐,我要见东方夫人,她不能将二小姐关起来。” “开门……快开门……” 声声焦急愤怒的叫喊与呯呯不绝的拍门声,就如涛天波浪般,一波接一波透过门缝往府里面传开去。 “来了,来了,什么人在东方府门外撒野,真是不想活了。”不耐烦的声音透着大户人家那种特有的势利姿态。 东方府厚重坚实的大门,终于在万众期待的,已撑得最大的眼睛中缓缓打开了。 不过,只开了一道缝而已。 “刚才是何人在外喧哗,吵吵嚷嚷说要见我们夫人?” “是我。”文琅挺直胸膛往前一站,看着家丁那狗仗人势的嘴脸,道:“我要见你们的二小姐和夫人。” “你谁呀?”那一脸煞气的家丁斜眼盯着白面秀气的文琅,讥笑道:“凭什么你说见,就得让你见呀。” “你先告诉我,二小姐是不是被你们夫人关起来了?”文琅看着被家丁堵得死死的门口,焦急得在门前上蹿下跳。 “哪来的混帐,竟敢污蔑我们家夫人,二小姐好着呢,夫人为什么要关二小姐!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滚一边去,再来东方府捣乱,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嘴巴放干净点,谁污蔑你家夫人了!”白面秀气的文琅生起气来,也是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他一声斥喝之后,冷冷盯着家丁,道:“若是她没有将语儿关起来的话,那你让语儿出来见我。” “我呸!”家丁瞪起大眼,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语儿语儿,叫得可亲热了,我告诉你,你别在这玷污我们家二小姐的名声,否则……” “又有打断我的狗腿是吗?”文琅冷笑一声接过话来,随即凛然不惧地拍了拍胸膛,把头一昂,道:“我和语儿两情相悦,是你家夫人嫌贫爱富,硬生生要拆散我和语儿……” “咦,福林哥,这小白脸不是万寿园的戏子吗?听他在台上唱戏倒是蛮不错的,想不到台下他编故事的本领更厉害,竟然说我们二小姐跟他情投意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什么,一个戏子竟然也敢跑到东方府门前污蔑二小姐。”那个满脸煞气的家丁福林,顿时气得怒发冲冠了。 他大手一挥,忽地打开了大门,同时冷冷喝道:“兄弟们,将这个败坏二小姐名声的小白脸给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打断他的狗腿为止。” “喂,你们想人多欺负人少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当中同情文琅的立时站了出来声援文琅。“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想打文琅,得先问问我们这些拳头同意不同意。” “哼,你们净在这听信他胡说八道,我们二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福林皱着粗眉,冷冷瞪向门外那些声援文琅的百姓,从鼻孔里喷出一声极度不屑与怨忿的冷哼。 “再说,二小姐从来不去看戏,根本不可能认识这个小白脸,还跟他什么情投意合,我呸!这整一个大骗子。” “你说谁是骗子?”文琅凛然上前一手揪住福林衣领:“我和语儿相识好几个月了,我们明明是真心相爱的;你竟敢说我胡说八道,那你敢不敢马上请二小姐出来,让她在这跟我当面对质,看我撒谎还是你胡扯!” “还当面对质?谁有空跟你当面对质?二小姐才没有这个空闲时间,也没有这个必要。” “兄弟们,给我上。将这个骗子请到一边去,别再在东方府门前撒播假消息,泼我们东方府的泼水。” 福林一声令下,身后一排抄着家伙的家丁立时面无表情对文琅一拥而上。 扭膀子的扭膀子,抬脚的抬脚,捉手的捉手,几乎眨眼就将文琅给控制了。 当然,家丁们也不伤害他,只是将他缚起来,然后拉扯着将他往别的地方带。 那些围观的百姓虽然有人高声怒骂,有人声援文琅,但临到事发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解救文琅,全都眼睁睁看着文琅被东方府煞气扑面的家丁们,五花大绑给带到另外的地方去。 福林见状,不耐烦地对那些仍不肯散去的百姓挥了挥手,冷声驱赶道:“你们走吧走吧,少在这跟着瞎起哄。” 他也不管这些百姓散还是不散,也不理会他们是不是还要集聚在门前议论刚才的是非,他返身入到府里,冷眼扫了外头一眼,呯一声又将大门重新给牢牢关上了。 绿意苑。 清荷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匆匆赶了进去。 她一到正屋,还没看见东方语人在何处,便立即慌张地大声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奴婢刚才从府外回来,听到好多百姓都在纷纷议论你。” “哦,是清荷回来了。”那风姿绝世的少女,穿着水蓝色衣裙,似一抹灵动的精灵般,蓦地从檀木屏风后转了出来。 她懒洋洋对清荷打着招呼,脸上一点也不见什么焦急慌乱的表情。 淡定从容里笑意嫣然,只静静看着气喘吁吁的清荷。 “小姐,奴婢刚才听说,今天早上,万寿园的小生文琅一直在东方府大门外拍门,还言之凿凿说……说……,小姐你与他有私情,还说昨晚你和他约好了要悄悄离开帝都。” “唱戏的小生和我有私情?还悄悄离开帝都?我和他约好——私奔?”东方语凉凉地挑眉,指着自己鼻子惊讶地,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 “小姐,你还笑!”清荷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又连声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传得好难听。” 东方语闻言,非但笑意如花,还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来,笑吟吟道:“哦,怎么个难听法?你说来我听听。” “这其中一个版本:是传你和那个文琅情投意合,相约要私奔;却因你被夫人关起来而计划流产的。” “哦,这版本是同情我的。”东方语笑吟吟接口,“不过,夫人倒成了拆散鸳鸯的恶人了。” 清荷看着她,叹了口气,焦急道:“小姐,这另外有人传;你与文琅并不是真的情投意合,你失约也不是因为可能被夫人关起来;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玩弄文琅的感情……” “呵呵,这版本一下就将矛头对准我了;我成了个玩弄男性的女感情骗子;而夫人的形象倒是瞬间高大起来了。” “另外还有别的说法,说是文琅故意造谣,污蔑二小姐你的声誉……” “这个听着像是比较接近事实,不过,我怎么觉得我还真跟文琅起恋爱来了呢!”少女漫不经心接着道,眼底流转一片玩味光芒。“可事实上,我根本连他长得是圆是扁的都不知道。” “其他的……还有很多,小姐你若是出去听听的话,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说法;奴婢听得头都大了。” 少女笑晏晏看着清荷,眨着明亮流澈眼眸,问道:“清荷,你比较喜欢哪个版本的?捧打鸳鸯型?浪女型?还是骗子型?” “小姐,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清荷瞪大了眼睛,看着笑意嫣然的少女,“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小姐你……”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少女漫不经心瞟了眼清荷,“清者自清,再说,就算我的名声不好了,不还有夫人陪着。” 清荷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合适。 继清荷之后,胭脂与夏雪也陆续知道了文琅与东方二小姐情投意合要私奔的故事。 “小姐,你赶紧澄清啊,你若是放任下去,谣言一定会越传越烈的。”胭脂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看着淡定从容、还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窝在窗前看医书的少女,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少女面前一直不停地转来转去。 “我有必要去澄清吗?既然是谣言,那就是让老百姓无聊时乐上一乐的谈资而已,你越想去阻止它,别人反而传得越起劲;相反,你若是对它置之不理,人们传着传着,觉得新鲜感过去了,谣言自然而然也就平息了。” “语姑娘,你这话我可不太赞同,我觉得你若是站出来跟那个万寿园的小生对质的话,那事情孰真孰假不就一目了然了;若是文琅不敢站出来跟你对质,这就证明他是故意造谣抹黑姑娘,姑娘更不能轻饶了他。” 东方语微微笑道:“哦,夏雪你的提议倒是好,可你想过没有,万一对质的结果证明文琅没有说谎呢?” 夏雪与胭脂对望了一眼,俱同时怔住了。 半晌,夏雪皱起眉头,一向冰冷甚少情绪波动的脸上也露出难解困惑来,她看定笑意晏晏的少女,问道:“语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00章 怂恿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的意思——”一道温醇好听的嗓音忽地响在众人耳边,众人扭头往门口看去,只见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信步走来,优雅出尘的颀长身姿在行进来的时候,也将那明华灿亮的阳光趟了一地,“夏雪难道忘了,你自己就会易容术这事?” “墨白,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少女略略抬首对上男子妖魅的容颜,目光里透着狡黠光芒。2 “小语,就算你想和文琅对质,如今只怕也没有这个机会。”男子略垂眼眸,视线凝落在袖沿处暗红的木樼花纹上,慢慢道:“我已经让人去找过了,不过,自从那天文琅被人从东方府大门绑走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 “那我的猜测就是真的罗。”少女笑眯眯眨着明亮流澈眼眸,脸上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人在外头用了我东方二小姐的身份,暗中和文琅交往,还装出情投意合的样子,然后再闹一出私奔未遂,利用文琅对我的痴情,将这件事闹大。” 妖魅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眼眸飞闪过片片森凉寒光。 少女不以为意又笑道:“那个躲在背后操控这件事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要彻底搞臭我的名声;最好将我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公子,那个文琅真的行踪成谜了吗?”一向沉稳不露情绪的夏雪,这会也忍不住皱了眉头,“那语姑娘岂不是无法证明与文琅之间并无私情?” “夏雪,你以为这事,只要当面对质如此简单就能摆平了吗?”墨白摇了摇头,眸光闪动里透着点点星芒,“我已经查清楚了,小语的身份被人盗用了几个月,虽然是在暗中与文琅往来,但,也在该有证人的地方,就有人证明他们俩确实存在私情。” “据万寿园的人说,他们就曾经多次看到文琅与小语在一起,而且——”妖魅男子说到这,突地停顿了一下,眼眸转动,带出淡淡骇人寒芒,“他们还知道小语与文琅互赠了订情信物。” “嘿嘿,这事可越来越有趣的,连订情信物都有了,接下来该不会说我连文琅的孩子都有了吧?”少女眨着明亮流澈眼眸,嘴角淡淡勾出几分讥讽笑意。 “语姑娘——”夏雪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咳,没事没事……你以为我是谁啊,不就是另外一个我在外面与戏子勾搭上了,最后要私奔却没奔成,反而闹得满城风雨吗?就算是传出另外那个我与文琅早暗通款曲,那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胭脂脸上一热,差点就想冲过来捂住少女绛色红唇,她偷偷瞄了眼旁边那气质冷漠出尘谪仙一样的男子,跺了跺脚,急声叫了起来:“小姐,你……你就不能……就不能……” 东方语看着胭脂那急切的神色,一时倒是怔了怔,“胭脂,怎么了?” “小语,胭脂是想提醒你,别滥用成语。”男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挑起妖惑眼眸,带出淡淡温柔凝定少女。 “滥用成语?”少女双眉上挑,轻声嗤笑道:“既然是情投意合到要一起私奔的地步,那他们,哦不对,那文琅和另外那个我暗通款曲,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难道我有说错吗?” 众人看着一脸淡定还云淡风轻得让人牙痒痒的少女,所有人几乎都自觉脸上一热,偏她觉得十分平常。 “小语,既然知道有人冒用了你的身份,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谣言止于智者;我打算什么也不做。”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笑眯眯将两手一摊,表情一如平常的云淡风轻。 墨白沉吟了一下,便缓缓点头,道:“看来也只有什么也不做才是最好的,毕竟现在连那个唯一能证明事情真相的文琅也不见了。” 但是,东方语与墨白当时做出这个决定时,还没有预估到事情还能继续恶化下去。 大约过了七八天之后,除了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东方府的二小姐勾搭上戏子之外,还另外多了无数附加信息掺杂其中。 比如有人开始翻出东方语昔日为报复风情而大肆休夫的陈年旧帐,于是,有人开始传,东方语这位将军府的二小姐原来早看上了万寿园的戏子,所以才抛弃从小就有婚约的五殿下。 更有甚者,有人开始传,东方语离开帝都那几个月里,其实是暗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她与文琅那暗结珠胎给生了下来,再回帝都要胁东方夫人成全,在污蔑了东方夫人之后,她与文琅双双秘密离开帝都,到别的地方双宿双飞去了。 当然,风络风昱风情三位皇子曾经一同向皇帝求旨赐婚的秘密,也从皇宫里长了翅膀,悄悄飞出了宫外,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于是,东方语的罪过艳史更因此而被大大地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谣言从她抛弃风情这个从小订亲的未婚夫开始,一直细数到她施展狐媚之术勾引风络风昱,差点造成兄弟阋墙的惨剧,到头来,她这位精通媚术的将军府二小姐,不过是在玩弄三位殿下的感情而已……。 “小姐,你听听,他们说得多难听,你不会还是无动于衷吧?”胭脂跺脚,皱眉,愤怒,然后一脸期盼睁大火眼金睛盯着东方语。 “胭脂,这没什么好生气的。”东方语安抚性地拍了拍胭脂手背,继续慢条斯理笑眯眯走在大街上,“你明知道,他们传言里那个主角不是我,你就将它当成风一样,吹过就散了,不必计较。” “生气了表示内心愤怒,而愤怒意味着一个人开始乱了阵脚,失去冷静,这样更容易掉进别人设好的圈套。” 东方语懒洋洋睨着胭脂,又笑晏晏道:“对于流言蜚语这种事,你站出来越描,它反而越容易被抹黑;还不如将自己当一个局外人,站在外面看里面乱哄哄的面貌,那岂不是比你在这干生气强多了。” 胭脂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透着无奈道:“那小姐就打算这样放任不管,让人们继续散播各种谣传污蔑你的名声?” “傻丫头,少绷着脸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杞人忧天。”少女嘻嘻笑着,加快了脚步,“你看,不管他们说什么,这街上也没几人认识我,我还是一样的自在;相信我,再重的阴霾,也有散开的一天;我们只要静静的等待时间流逝便好。” 东方语对于外面关于她与文琅私奔的事,根本没做任何回应;而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在某个谣传版本里担任恶人形象的夫人,似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也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语丫头——”就在东方语埋头吃得正欢的时候,属于风昱那道清冽的男高音乍然响彻了绿意苑。 东方语正咬着一件香脆的红烧肉,听闻他的声音突然被惊了惊,这一惊之下,那块还未咀嚼开的红烧肉差点卡在她喉咙里,令她差点成为噎死于红烧肉下的千古第一人。 风昱那俊美风流的身影便在她皱眉难梗时,飞也似的飘到了她面前。 少女艰难地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这才囫囵吞枣式的将那块梗得她差点气绝的红烧肉吞下肚去。 眼角一掠,便掠到了那厮神色紧张地凑近过来。 她垂下眼眸,瞥了眼碟子上一块肥得美滋滋的肥肉,倏地伸出筷子,然后一挟,抬头对着风昱露出森森白牙,嘿嘿笑了笑。 就在她邪恶意味极浓的笑声里,她右手一甩,筷子挟着的那肥肥得流油的红烧肉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扑风昱那洁净淡雅的衣襟而去。 丫丫的,吓她差点被噎死,这仇,姑娘她要来个现世报式的! 风昱哪里料到少女送他的见面礼如此别具一格;吓得半死之下,手忙脚乱中堪堪避过了那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 “语丫头……!” 风昱一声又惊又急的叫嚷里。眼前忽地再度油光一闪。 “啪!”这回他再也不能从东方语那神出鬼没的肥肉攻势里幸免了。 他低头看着大片油渍的华贵衣裳;登时蹦起三丈高。夹答列晓 “语丫头,你这是干什么?”他一边乱跳一边冲那露着两排森森白牙,眯着眼睛斜瞟他的少女吼叫起来:“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可没时间来得罪你,你为什么跟我的衣裳过不去!” 他又叫又跳里,眯起桃花眼盯着胸襟处,眼眸忍不住露出嫌恶的神色。 一咬牙根,什么也不顾,当场直接就将那件沾了油渍的外衫给脱下来,眼角随意一瞥,瞄见那个毁了容的圆脸丫环正自里面低头走出来,他立时将衣裳扔过去,“胭脂,麻烦你将它给我扔得远远的。” 胭脂怔怔接住飞来物,还在发愣之中,风昱却一口气说明了他的意图。 “六、六殿下?你怎么来了?这衣裳怎么了?” “没事,胭脂拿去扔了吧;反正六殿下阔绰得很。”那风姿绝世的少女凉凉睨了风昱一眼,仍旧岿然不动地端坐在餐桌前,有滋有味吃她的饭。 谁让这厮什么都好,偏偏有个洁癖的毛病供她捉弄呢!有仇不报非女子! “语丫头……”风昱冷着俊美的脸庞,皱起眉头,清冽声音含着一丝哀怨,“我在宫里一听说那个谣言,立刻就溜出来看你了,你也忍心害我差点光着身子……” “噗!”东方语十分不客气地将一口饭喷了出来。依她看,风昱这厮今天就是存心不想让她好好吃饭,才特意从宫里跑到这来的。 我去,什么叫差点光着身子? 不就是多了一块油渍而已吗?是他自己洁癖发作受不了,非要脱衣裳,这怎么能怪她!再说,脏的不就是一件外衫,离他光着身子还差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吧? 看来有这厮在,她这顿饭注定只能吃到个半饱不饥的份上了。 她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凉凉睨着风昱,道:“那你赶来这,是想干什么呢?看我是不是真的跟那万寿园的戏子有私奔了?还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语丫头,你不会把我看得这么不中用吧?”风昱俊美的脸庞蓦地泛出一丝冰冷煞气,“我能不知道这谣言是假的么?我来看你,就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看看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既然是谣言,我阻止它干什么,谁爱传就让他传去吧。”少女明亮眼睛透出一抹惋惜之色瞄了眼桌上香喷喷的菜肴,终于依依不舍站了起来,招呼风昱到客厅去。 她一边悠然走着,一边笑眯眯道:“你怎么就确信这是谣言?” 少女目光一转,流漾出几分狡黠光芒,嘻嘻道:“说不定我和万寿园的当红小生真有一腿呢!” “语丫头!”风昱俊脸上邪肆张扬的笑容倏地冷了下来,他忽地站住,两手按着少女纤细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别再这种气话,若是你介意,我就算上天入地,也会将那个戏子给挖出来,然后将他灭得一干二净。” 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仍旧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凉凉道:“你找得到他再说吧。” “小姐,府外有位段小姐求见。” “段小姐?”少女眼神一亮,溅出一抹意味不明的邪笑瞟了风昱一眼,笑吟吟道:“一定是她来了,清荷,快请她进来。” “小语。” 风昱尚在沉思中,忽闻一声熟悉的欢快女声,他下意识抬头往门口望去。 目光在来人那缀满小铃铛的裙摆上一凝,随即冷下脸,沉沉掠了来人一眼,口气恶劣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某些拼命想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将那破铜烂铁往身上挂,走到那都是叮叮当当声,听着就叫人心烦。” 段西岭一抬头,目光这撞上这人一双桃花眼带着三分不屑四分厌恶的眼神,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面上反而甜甜一笑,还特意摇晃了一下裙摆,笑吟吟道:“彼此彼此;某些人看着风雅高贵,实则还不是个披着贵族外衣,小气又没什么人品可言的痞子。” 东方语见状,明亮眼眸立时流转出几分玩味,闪动眸光不时瞟过针锋相对的二人。 风昱眯起桃花眼,透着淡淡讥讽瞥过段西岭天生一副甜美模样的脸庞,微微哼了声,道:“语丫头,我看我还是先走了;有事的话你知道怎么找我。” 东方语懒洋洋朝风昱挥了挥手。看着那眉宇风流的俊美男子来去匆匆里,很快只剩一抹模糊的身影。 “西岭,你不会是好奇那个我与万寿园小生私奔的事,而到这来探虚实的吧?” 段西岭微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来,是有一件可能与外面那沸沸扬扬传言有关的事想告诉你。” “哦?”东方语表现出感兴趣了模样扬了扬眉,“是什么事?” “其实在东方二小姐与万寿园小生私奔的事被人知道前,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曾目睹了某个东方府二小姐从万寿园出来;当时我在她背后,从后面看,那个人的背影与你神似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地步,于是,我当时就叫唤了你几声。” “但,那个背影与你神似的人却没有应我;反而加快了脚步想甩开我,我一时好奇又困惑,便佯装出被她摆脱的样子,一路暗中尾随,结果,我看见她四下警剔张望之后,进入了巍峨雄壮的冷府。” “当时,我真是惊讶极了,因为她四下张望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脸,她的样子与你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当时,我心里那点怀疑又在一瞬烟消云散了,以为你可能有什么隐秘的事到冷府而已。” “但是,自从帝都传出你与万寿园小生私奔的事情后,我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那天所见的人形迹可疑,又见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决定到府上,将那件事告诉你。” “那个人心思还真是缜密得够歹毒的,竟然在几个月前就布下了这个局。”东方语挑了挑眉,眼底飞溅出一抹森寒之色来,“她既然如此热情待我,我不回敬她,岂不显得我不懂礼数!”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东方语亲自送走段西岭,返身再进入绿意苑的时候,忽然被眼前目光所及的人影惊得眉心跳了跳。 身穿淡黄色蟒服的男子负手而立,以玉树临风之姿微昂着头,背对着门口。 虽然他只是安静伫立在庭院中,但自他身上散发的天生高贵威严气息,却让人远远都感受得到。 少女站在门口处,眼睛一掠,立时就瞥见了他小指上那段血红玉环,目光凝了凝,嘴角立时狠狠抽了抽。 丫丫的,姓风的个个都习惯这般随便闯入民宅。连这位向来以严谨内敛著称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太子殿下。”少女笑意微微走进来,语气略顿,眼底立时溅出一抹令人惊心的凉意,“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子闻声,霍地转身看向笑意晏晏的少女,眼眸飞快溢出一片欢喜。 “嗯,我不请自来,没给你造成困扰吧。” 你人都在这了,才问有没有困扰她——这问得太迟了吧! 少女略略垂下眼眸,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来,语气压根不含一丝恭谨,道:“还好。” “不知太子殿下百忙中抽闲暇到我这小院一走,所为何事?” 风络看着少女那眼底流露将他拒之千里外的疏离,顿感心下微生不悦,他凝定少女明亮眼眸,淡淡道:“哦,也不算太忙,我得知你和万寿园那人的消息时,不过是百里外而已。” 东方语闻言愕了愕,太子这是向她表明,他是因为太过关心她,才会在百里外得到消息就立刻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她扬起眼眸,默默看了看风络,这一看,果然发现风络身上这一袭莾服还隐约可见上面沾染着薄薄的灰尘。 东方语心下一动,收起那副拒人千里的假笑面孔,缓缓道:“谢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那件事,除了让百姓多了点谈资外,对我根本没什么影响。” “你,知道那件事的源头在谁身上吗?” 少女抬眸,看定他俊俦脸庞上眼眸流露的几分关怀,莫名透出淡淡寒意,漫不经心问道:“太子殿下,如果我告诉你,源头就在宫里,还是与你有亲密关系的人呢?你会怎么做?” 风络闻言,淡淡瞥了笑意嫣然的绝世少女一眼,眼底颜色渐渐深了些。 半晌,他凝定少女,以极其认真的口吻,慢慢道:“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东方语怔了怔,风络这个答案倒是令人意外呢。 虽然那个人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事来,但多少也起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太子殿下,我说笑呢,你别太认真。” 风络看着她笑意微微的容颜,缓缓道:“东方姑娘,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不惜一切,找出那个人来,让你平息这件事。” “不必了,太子殿下。”少女摇了摇头,目光坦荡而坚定,“你很忙,对吧?那我就不留你了。” “你好走,我不送了。”少女一转身,立时作出一个标准而优雅的送行姿势。 风络看着她风姿卓绝的容颜,眼底微微漾出点点无奈来。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风络深深看定她,开始迈步,在少女那凉意生烟的目光里,蓦地走到她跟前,张开双臂,对着娇俏玲珑的少女轻轻拥抱了一下。 又在少女错愕的眼神里,倏然将她放开,浓密掩映里流泻出淡淡的柔意,道:“那我走了,记得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任何事,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出现在你面前,即使为你披荆斩棘亦在所不惜。” 东方语闻言心下震了震,却略略避开了太子那淡淡眸光里透出的几许温柔。 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别对我期望太高。 三天后,关于东方语与文琅私奔不遂的各种版本传言,突然间似乎销声匿迹了,就像一阵烈风吹过一样,说散就散。 原因是帝都老百姓们被更新鲜更具爆炸性的话题吸引了。 原来在一夕之间,由于某个人无意目睹了一个秘密,他忍不住与别人分享,于是这个秘密就在短短一夕之间传遍帝都大街小巷。 那个秘密的最初起源大概是这样的:某日午后,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温柔的日子,有人在一个专门集中商贾游玩的大云湖,无意看到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与一个商家公子把臂同游,却不曾想,就在那商家公子伸手搂着女子下画舫的时候,平地吹起了一阵大风,将那个妙龄女子覆脸的面纱给吹落了。 而其中有人无意目睹了那女子的芳容,更登时为那女子的美貌惊为天人;因此直勾勾盯着人家不懂回避,那女子似乎十分不愿别人看到她的脸,于是连忙娇羞躲进了那商家公子怀里。 但那个自叹饱了眼福却福薄无比的人,回头就开始对别人吹嘘他在大云湖所看到的一幕,并炫耀那个女子生得如何如何的美貌如花,引得别人自然羡慕妒忌的同时,也十分好奇那个女子究竟美到什么程度,起哄着要那人形容出来。 谁知,听了那人的形容后,帝都就多了一则关于幽兰郡主与商家公子在大云湖秘密幽会的劲爆性消息传出来。 但凡对于此类猎奇带着涉艳暧昧色彩的传言,人们的传播力与吸引力一样同样惊人得可怕。不用一天的时间,幽兰郡主私恋上商家某公子的传言就在帝都满大街的飞了。 于是,昔日风昱隐秘到冷府退婚的事,也被无孔不入的好奇心旺盛的人给挖了出来,结合这个郡主爱上末流商人子的传言,又衍生了无数新的版本。 有的说,六殿下风昱不忿被幽兰郡主戴了绿帽子,所以才会在一怒之下先退婚又求娶她人。 有的说,这位幽兰郡主看似优雅得体,实则十分放荡,她不仅在大云湖与末流商人子幽会;就连去佛寺参拜,也不忘秘密私会情郎,对于这个版本,又有人站出来指证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寺亲眼所见之事,那是描绘得有板有眼,精彩之极。 于是,一时间,帝都纷纷扬扬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这位幽兰郡主的香艳传言。 幽兰郡主与商家公子幽会这件事,在帝都越传越厉害,冷府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想要制止这件事情再延续下去;但对于传言这种东西,你越想阻止越想压抑老百姓,老百姓们悄悄地传得反而更加厉害了。 冷府无奈之余,也只能听之任之,寄期望于时间罢了。 东方府。 似乎并没有人受到这则轰动帝都的传言影响一般,所有人都按着原定的轨迹各自生活着。 该病着的依然病着;比如慈静堂重病不起的老夫人,虽然病情有所减轻,可以下床走动了,便她仍旧一副病得快死的样子;而东方柔一家因为秋霞一事,虽与夫人起了不愉快,但明面上,她们仍然是姑嫂关系,所以见了面仍能装出和和气气的样子相处着。 而百芊依似乎仍旧没有从东方贤拒绝娶她的阴霾里走出来,整日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着;这些人里面,唯一快乐不知愁滋味的就数百家旺了;他每日依旧过着他醉生梦死的生活。 哦,不,百家旺也有愁的时候,就像现在,他哈着一张苦瓜脸耷拉着脑袋,一脸愁云惨淡地走进府来。 “表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怎么进门就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百家旺抬头望去,见那一袭艳红衣裙上大朵的牡丹花正随风猎猎飞扬,目光再往上,东方舞那张芙蓉似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关心的神情,正淡然看着他。 百家旺见状,不由心下突地一跳,他从来就没见过东方舞对他露出这种神情,别说是眉眼带笑面容透着亲切与关怀了,就是好脸色,东方舞也没给过他几回,每次见他总一副见到瘟神般,双目露着不屑与鄙夷,一副高傲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有烦心事你大可以说出来,我说不定可以替你分忧啊!”东方舞见他转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不停,却目光闪烁,半晌不吭声,于是又带笑柔声再度开解起百家旺来。 “要说分忧,嘿嘿,只要表妹你愿意,那还真的可以分忧!”百家旺想起自己昨晚赌输欠下的巨债,看着东方舞,脸色更加忧愁了。 “那表哥有什么为难事,你若是不嫌弃我多事,就说来听听吧。”东方舞居然一反常态,对百家旺无比耐心与友好起来。 百家旺见状,心头大喜,他看了东方舞一眼,却仍旧哭丧着脸,故意唉声叹气道:“表妹,我还真遇到了烦心事;不过,我想就是说出来,你也帮不了我的忙,我觉得还是不如不说的好,免得让你也跟着为难。” “表哥说的什么话,我们既然是亲戚,你有事,我帮忙那是理所应当的,人生在世,谁没有遇到难事的时候。”东方舞依旧一脸和气,那姿态语气绝对没有了往昔的傲慢与盛气凌人,“再说,你都没有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一定帮不上忙呢。” “俗话说得好,一人智短二人计长;就算我帮不了忙,那帮着出出主意也还是可以的。” 在东方舞积极的善诱下,百家旺终于放下戒心,准备对东方舞大吐苦水。 东方舞见状,立时柔声对他邀约道:“表哥,我们不如到花园那边的凉亭去谈吧,这里人多嘴杂,又一直站着,怪累的;对了,你一定口渴了吧?” 她也不待百家旺点头,立时扭头对旁边的丫环吩咐道:“平儿,快去准备表少爷喜欢的雨前龙井;还有,备几样点心,一起送到前院花园的凉亭。” 百家旺见她一反常态热情四溢,又是备茶又是点心的招呼,当下也不推辞,随着东方舞去了前花园的凉亭。 “表哥,这里清静,最适合谈心了;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全都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了忙,你说出来,自己心里也会觉得舒服些。” 百家旺顺势坐在了东方舞对面,耷拉着脑袋,垂着眉,一脸困苦地瞄了东方舞一眼,叹息道:“表妹,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平日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到赌坊里玩两把。” 他顿了一下,抬头目光闪烁地瞟了东方舞一眼,才又唉声道:“也不知道我最近得罪了谁,手气出奇的差,这昨晚又赌输了,最近——欠了一屁股的债,眼看就要被他们追得没路走了……你说我能不愁死么?” “哦,原来是输了钱。”东方舞淡淡看他一眼,眼神平和得很,芙蓉玉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反感的神情,“不知道表哥欠了别人多少钱?” 百家旺一看她那表情,再一听她这句话,登时激动了,那满眼满脸的沮丧之色几乎立时一扫而光。 他眯起眼睛,精光闪露地看着东方舞,在东方舞面前伸出了一个巴掌,晃了晃,道:“不多,表妹,我欠的钱真的不多,也就三五千两银子而已。” 东方舞原本是笑吟吟看着他的,但这下几乎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表哥,你欠了别人三五——千两银子?还说不多?” 她惊呼过后,皱起眉头来,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两手一摊,轻轻瞥着百家旺满怀期待的脸,露出苦笑的神态,幽幽道:“表哥,若是你说的是三五十两,我马上就可以借钱让你还了别人去。” “就是三五百两;”东方舞咬了咬牙,露出忍痛的神态,十分仗义道:“我也可以咬咬牙,大不了卖些首饰来凑,也可以勉勉强强凑出来借你去还债;可是你这三五千两?” 东方舞摇了摇头,叹气道:“表哥,我还真是有心无力了。” 百家旺听罢,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他懒洋洋看了东方舞一眼,便准备要离去,他这一刻觉得东方舞纯粹那他寻开心而已,他怎么会相信她真愿意拿钱出来帮他。 正在这时,奉命下去准备茶水与点心的丫环平儿回来了。 百家旺瞄见那些点心,顿时改变了立刻就走的主意,决定先吃饱了再说。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是责怪我不肯帮忙吧?”东方舞瞄了瞄百家旺那张浮肿得令人恶心的脸,装出为难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唉,其实我虽然没有那么多银子借给表哥你,但我知道有个人有啊;就是……” 东方舞似乎也因百家旺那郁结的脸色而心情不快起来。 她一边叹气一边暗芒闪动地瞥过不停往嘴塞东西的百家旺。 “嘿,表妹,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府里最有钱的人是谁,不就是当家的夫人,你的娘我的舅母吗?我也知道她绝对不可能会肯将银子借给我的。”百家旺从点心里抬起头,一脸讥讽地睨着东方舞,怪腔怪调的嘲笑着。 谁知,东方舞并不气恼,反而慢慢地摇了摇头,道:“表哥,你说错了,这个府里,最有钱的人并不是管着一大家子吃喝的夫人;而是……” 她说到这里,蓦地停了下来,然后机警地抬头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压着声音,略略凑近百家旺跟前,飞快道:“而是你的二表妹,东方语。” “她?”百家旺本来看见东方舞那神秘兮兮的模样,心情莫名的又起了期待之意,但一听闻那个人的名字后,立时再度露出失望的神情,无精打采道:“就算她再钱,她也不会借钱给我的,我还是别白日做梦,务实点好。” 百家旺说罢,就要起身离开,他吃也吃过了,听也听过了,觉得东方舞反正不会借钱给他,他还不如赶紧去找他老娘想办法。 “表哥,你别泄气呀。”东方舞见状,立时也着急地站了起来,一把拽着百家旺衣袖,强拖着他坐下来,“我之前不是说过,就算我没有银子借给你,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的呀。” 百家旺丢了个不带期望的眼神过去,有气无力道:“你有什么主意?难道你还能让东方语自愿的拿钱出来替我还债不成?” “表哥,这有何不可呢?”东方舞嘴角微微露出诡异莫名的笑容,看着百家旺,低声道:“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保证二妹到时一定肯乖乖拿银子出来给你还债。” 百家旺一听这话,一身颓唐之色顿时一扫而空,露出兴奋莫名的神情,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东方舞那玉似的芙蓉容颜,催促道:“有什么好办法,你快说。” 东方舞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闪出一抹算计,问道:“表哥,对于之前在帝都疯传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疯传的事?”百家旺怔了怔,一时显然不明白东方舞所指,“你指的是什么事啊?” “就是百姓们传言,我二妹与万寿园小生私奔的事,你一定听过的,对吧?” 百家旺仍旧一头雾水状,看着目光意味不明的东方舞,怔怔道:“是,我确实听过这回事。” “既然你也听过这件事;那你也该明白,无论我二妹她到底有没有跟那个万寿园的戏子有什么瓜葛,但她的名声现在终究是不好了。” 东方舞睨了百家旺一眼,露出惋惜的神态,叹气道:“唉,这就是说,以后她想找户好人家,那恐怕是件很困难的事了,毕竟谁家愿意娶这么一个名声不好的姑娘做媳妇呢。” “等等。”百家旺听得不耐烦了,他现在需要的是钱,他才没功夫跟东方舞在这闲扯那些八掛,再说,东方语以后嫁得出去或者嫁不出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没功夫去关心这事。 “表哥,你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呀!”东方舞再次将站起来欲要离去的百家旺给拽住,“既然她日后没办法找到好人家嫁出去;那么如果这时候,若是有像表哥你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向她表示不介意那些流言,愿意娶她回家,你说二妹她是不是会对那个男子感激涕零?” 百家旺闻言,傻傻的愕住,两眼呆呆看着东方舞。 “那她感激涕零之下,是不是会自愿拿钱出来给那个不嫌弃她名声不好的男子?” 东方舞又再对为钱急红眼的百家旺循循善诱,她掩去眼角的算计,也将要冲口而出的冷笑给吞了回去,又诱导道:“如果我是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表哥,我一定会对这个男子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并且愿意将我所有的财产都交给这个男子。” “这——是真的吗?”听闻这一番令人热血沸腾的话,百家旺眼神活了,心脏也开始呯呯地狂跳着。 “当然是真的。”东方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又道:“女子再怎么样,都是要嫁人的,当然,谁都希望自己能嫁个好夫婿,能嫁个懂得心疼人的夫婿。” 东方舞望着陷入遐想的百家旺,严肃问道:“请问表哥,假如让你娶二妹的话,你会不会真心疼爱她?” 百家旺想起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立时迫不及待地点头,“当然,我绝对真心疼爱她。” “表妹,你是不是打算在舅母面前替我美言,让她将二表妹嫁给我?” 东方舞有些无奈地看着百家旺,半晌,幽幽叹息道:“表哥,我倒是想替你美言;但是,你是不知道,我娘根本没法作二妹的主。” 百家旺愕了愕,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问道:“不能作主?那怎么办?” 娶不到美人,那就意味着他欠的一屁股赌债没有银子还了,那他岂不是离死不远了? 东方舞目光闪闪地盯着他,眼角掠望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人走近花园,忽地对百家旺招了招手,附在百家旺耳边,低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担保二妹她一定会自己同意嫁给你……” ---- 第101章 食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百家旺两眼放光,立时连声催促道“什么办法,你说你说。2” 东方舞看着他急切的神色,眼底无声漾闪出一抹轻蔑冷笑。 “表哥,你听我说……”她以手作喇叭状,凑近百家旺耳朵,声音低若蚊叫,急速地说了好一会才住口。 百家旺听完,原本满心的欢喜顿时变成了一脸的惊吓,他连连摆手,摇头道:“不行不行……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不行,绝对不行!” 东方舞冷眼掠了他一下,嗤笑道:“表哥如果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 她眼睛一转,拿出昔日傲慢与不屑的目光将百家旺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冷冷道:“表哥你欠别人那几千两银子,我看这一时之间,恐怕是没法还清楚了。” 百家旺呆了呆,刚刚那坚决拒绝的强硬底气瞬间荡然无存。 没有银子还债,那他不就死定了,想到这事,他立时头皮发麻,全身透凉。 东方舞瞄一下他剧变的神色,又冷笑道:“表哥,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我听娘说,她正准备尽快将二妹嫁出去呢。一则算是为祖母冲冲喜,二来好尽快平息那些流言,以消除别人对我们东方府的不好印象。” 百家旺咬了咬牙,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但一想到他每次向东方柔要银子,都要被她数落一顿那啰嗦劲,他心里摇晃不定的天秤一时又开始倾斜了。 东方舞瞄见他变幻的神色,继续诱导道:“表哥你是不知道,上一回宫里那赏赐给二妹的财物,可惊呆了我们府里所有的人呢。哎,这些财物以后自然是充作嫁妆,让她带到夫家去的,可惜表哥你……。” 百家旺又狠狠咬牙,霍地抬起头,直视着东方舞,压低声音道:“好,这事我听你的,但你说该怎么做?她平日离开绿意苑,身边总有几个丫环跟着,尤其是那个会武功的丫头总是一刻不离身的,就是她的绿意苑,也是戒备森严,没她的同意,我绝对进不到里面去。” 东方舞似乎早就成竹在胸,掩去眼底不屑,轻声道:“表哥,你忘了,依依跟她的交情好着呢。” 百家旺除了对吃喝玩乐上心,别的事情都进不了他的脑子,闻言,不由得呆了呆,愣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依依跟她的交情好又如何?” “表哥!”东方舞扑闪着眼睛,幽幽道:“你不是说二妹她从不会落单吗?你可以让依依替你想个办法约她到外面来啊。” “依依?”百家旺沉默了,在东方舞忽闪忽闪的目光中,似乎慢慢想通了什么。 傍晚,百家旺终于在月心湖畔找到了郁郁寡欢的百芊依。他看着这周围似罩了一层灰纱的景色,一阵寒风吹过,他顿时有些毛骨悚然的抱紧了双臂。 “依依,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百家旺放轻了呼吸,快步走向穿杏色衣裳的百芊依,“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百芊依回头看他,眼底漫过一丝莫名惆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按照常理来说,那个影响了她一生的丫环死在这,她是不会再到这个湖来才对,可她却偏偏忍不住每天都来这个湖畔走一圈,坐上一会才觉得踏实。 “我有事想要你帮忙。”百家旺缩着脖子瞄了瞄黝黑的湖面,捏着嗓子道:“依依,我们还是离开这,到别的地方说话吧?” 百芊依见他神色露着惊慌与害怕,于是垂下头,默默看了湖面一眼,便道:“嗯,那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吧。” 百家旺听闻这话,脚底立时像抹了油般,用飞的也没有他走得快。 百芊依在他身后看着,一时又怔怔的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外祖母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她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大哥,你慢点走。”百芊依发呆中,百家旺的人影几乎只下淡淡的影子。她提高声音叫唤了一声,立时摇着头提起裙摆跟着飞跑过去。 百家旺一直将她带到府里僻静的花园,这才停了下来。 “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帮忙,需要避开众人,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百芊依疑惑中皱起了眉头,两眼闪着怀疑的神色看定百家旺。 “依依,大哥想你让帮忙约二表妹出来。” “你要见小语?”百芊依心中莫名一紧,抬眼直直盯着百家旺,冷声问道:“大哥,你不会是想对她打什么歪主意吧?你要知道,你可是你的表妹。” “大哥当然记得她是表妹!”百家旺嘿嘿笑了笑,目光闪烁地瞄了瞄百芊依,恳求道:“我不过是有事情想和她谈谈,你就帮大哥这个忙吧。” “大哥,你这话很令人疑心呀,你有什么事不会自己前往绿意苑找她吗?为什么要让我单独将她约出来谈呢?”百芊依的性子还是一贯的直率,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百家旺目光四下乱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又嘿嘿讨好道:“依依,大哥要跟她谈的事,不方面在绿意苑说,所以才要你帮忙约她出来。” “好吧,就算不方便在绿意苑说,那你也可以自己约她出来啊。”百芊依又是疑惑一问,看着言辞闪烁的百家旺,她眼神中的颜色似乎变了变。 百家旺怕惹她怀疑,咬了咬牙,道:“依依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以前得罪过她,我怕她知道我前去单独约她出来的话,她会拒绝啊。” “那大哥你要跟她说的到底什么事?”百芊依虽然为人直率没有机心,但也不是傻子,百家旺如此明显撒谎,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不对的端睨来。 “不如你将事情告诉我,我再告诉她,看看她到时愿不愿意出来单独见你。” 百家旺见她怀疑之色极甚,顿时恼怒起来,口气恶劣道:“依依,大哥不过求你帮一个小忙,约二表妹出来而已,你为什么要推三阻四?是不是在你心里,压根就瞧不起大哥?还是觉得大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百芊依盯着他恼怒的面容,也冷着声音反问道:“大哥,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我不过想知道大哥你到底想约小语出来谈什么事而已,难道这也不可以?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妹妹也是个不可靠的外人?” “依依……”百家旺气急了,当下又恼又无奈地叫唤了一声,半晌,他叹着气,妥协道:“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百芊依冷眼看着他,神色半信半疑,却没有说话,只静静等着,她真的很好奇她这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大哥,还能有什么事非要单独见东方语不可。 “依依,你也知道大哥我这么大了,除了花钱和不停伸手向娘要钱,从来就没做过一件有用的事,以前还将娘给你和霓虹留的嫁妆都给拿去挥霍光了,说起来我心里真是惭愧啊。”百家旺说着,头慢慢低了下去,脸上居然还露出了内疚的神情,看得百芊依眼睛都在瞬间撑大了。 “这段时间我前思后想,想了很久,不停地想娘的话,还有依依你规劝大哥的话,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这样子下去确实不行了。夹答列晓别说娘拿不出钱供我挥霍,就是她拿得出来,我也不该再让她不停地为**心,所以,我决定了……” 百家旺说着,似是突然起了万丈雄心一般,他抬起头,定定盯着百芊依狐疑的神色,又道:“我从今天起,要好好做人,做一个有用的人,以后再不让娘为**心。” 百芊依见状,也被他激昂的神态所感染,情绪也略略激动了起来,她看着百家旺,充满惊喜问道:“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想通了?真的想要改变自己,做一个有用的人,做一个不再让娘操心的好大哥?” “依依”许是被百芊依眼神中那股激动所鼓励,百家旺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胸口,道:“你相信大哥,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一个再不用你们担心的人。” “大哥……”百芊依哽咽而动情地看着百家旺,一时百感交集,“你愿意改过自新,那真是太好了。” “说吧,你到底找小语有什么事情?” “依依。”百家旺听闻这话,那满心的豪情似乎又再度从云端跌落到冰冷的现实来。他躲闪着百芊依殷切的眼神,有些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 “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大哥花了家里多少钱,大哥心里惭愧呀!”百家旺平日看唱戏的多了,所以这需要什么表情,立时信手拈来就现出了那悔恨交加的神态来,“我这不就是想向二表妹她——借些钱来做启动资金吗?” “大哥?说了那么多,原来你只是想要向小语借钱?”百芊依皱眉,再度泛出怀疑的眼神,“你该不会想要骗钱去赌吧?” 百芊依话音一落,百家旺立时哭丧着脸,露出我就这样你会这样想的表情,一脸愧色道:“我说了不告诉你吧,就是知道说出来你会是这样的反应。” “依依,你难道就不能相信大哥一次,不能相信我是真的想要改变自己,做个有用的人?” 见他声色泪下的模样,百芊依仍旧狐疑问道:“大哥你没骗我?你向小语借钱不是为了赌钱?” “依依,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想借钱去赌,我只是想要借点钱做投资而已。”百家旺说着,已对天竖起了三指,只差来个焚香跪地祷告了。 百芊依见状,眼里那怀疑之色略减,“既然不是借钱去赌,那大哥你为何要单独约见她?” “依依。”百家旺有些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半晌,露出尴尬神色,嗫嚅道:“你大哥我虽然过去没什么出息,但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像这种找女人借钱的钱,怎么着都有损男人的尊严……况且,二表妹她未必肯借钱给我,你总得让我在大家面前留点面子吧!” “如果大哥是害怕小语会拒绝,那就让依依代大哥你说明事情原委,直接请小语借钱给你不就行了?” “依依。”百家旺突然挺起脸膛,站直了腰板,道:“你大哥虽然不材,但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我既然决定以后洗心革面做人,又怎么能因为害怕会丢面子,而让你什么都代我做了呢?” “依依,你放心,我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用跪的用求的或是其他方式,都一定要亲自令到二表妹同意借钱给我为止;我既然决定要改变,自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假手于人的,对不对?” 百芊依一时是又惊又喜,看着百家旺那期待满怀的神色,半晌,她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大哥决定要改变,那我就替你约小语出来。” “真的?那大哥先在这谢谢你了。”百家旺满脸兴奋莫名的神情,只要百芊依答应帮忙,这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百芊依想了一会,盯着百家旺,又叮咛了一遍,“大哥,你跟我保证,不会对小语打什么歪主意的,对吧?” “依依,你将大哥想成什么人了。”百家旺着急了,目光闪烁中,差点要跳起来,“我绝对不会对二表妹怎么样的。” 百芊依点了点头,缓缓道:“这样就好,那大哥让我做的事,我会尽快做好的。” “依依,等等。”百家旺看见她转身要走,立时补充道:“你约她出来的时候可千万别跟她说,是我要找她啊。” 百芊依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绿意苑。 “小语,我听说花园北面有一株七星海棠,不如我们一起到那里看看去?” 东方语有些看着百芊依,见她虽然面容带笑,但那汪汪如水的眼睛里分明还含着淡淡哀愁,心下不由得有些奇怪,看百芊依这模样,明明心里还是愁怨得很,却偏要装作没事人一样,邀她去看什么海棠。 东方语垂下眼眸,掩映里飞过一抹光芒,微微笑道:“七星海棠?这倒是罕见,我之前只在书籍上看到有人提过,倒还没见过真品呢。” 百芊依似乎有些心虚,并不敢直视东方语的眼睛,而是略微避开视线,道:“我也是偶然听府里的人说起,才知道花园北面有一株七星海棠,现在正值开花时节,正是美景全盛的时候。” “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去一饱眼福了。”东方语吟吟笑着,站了起来,“依依,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去?” “好。”百芊依看了看兴趣盎然走了出去的少女,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东方语与百芊依一路往花园北面走去的时候,才发觉这个将军府的面积真是大得可怕,她以前居然一直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一路花香绕缭,虫鸣鸟叫,幽静里自有一种令人舒畅的气息。 大概走了两刻钟后,百芊依忽然对胭脂道:“胭脂,我觉得有些口渴了,麻烦你回去备壶茶过来。” 胭脂眼睛一转,露出古怪的神色瞟过百芊依那张典型的瓜子脸,却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目光凝落在那一身灵动水蓝衣裙的绝世少女身上。 东方语默默看了百芊依一眼,笑道:“胭脂你去吧。” 她眸光一转,流丽里泛出三分不明意味的亮色来:“嗯,胭脂,你顺便也拿些点心过来,我想待会表姐也该肚子饿了。” 胭脂点了点头,应道:“好的,小姐。” 胭脂折返之后,百芊依与东方语又一路悠然往前走,越往北而去,因着种植的树木颇多,那气温便渐渐的显得有些低,微风吹过,霎时带起阵阵扑面寒意。 百芊依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已面露寒色,从拢衣袖的动作改为了环抱双臂。 东方语见状,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眼睛一转,掠过百芊依稍嫌单薄的衣衫,眸内顿时光芒乍现,声音含着淡淡疑惑,关怀道:“表姐,你是不是觉得寒意太重?” “要是受不了的话,我们不如回去吧,改天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百芊依勉强笑了笑,道:“小语,不要紧的,我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几乎都闻到海棠的花香,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东方语忍不住挑了挑眉,“表姐,你这样子,会生病的。” 百芊依略略转了头,看了看跟在东方语身后的夏雪,干笑道:“小语,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么弱,虽然这里寒气重了点,不过我还耐得住。真的,你不用担心。” 她一边说耐得住,一边又转着眼睛透出期望的神色看向默然不语的夏雪。 东方语眼角一掠,掠见她的眼神,心下渐渐生了些凉意。 眉目一转,却笑意晏晏道:“夏雪,表姐既然坚持要去看七星海棠,不如你折回去替她取件衣裳再过来。” 夏雪淡淡瞥过百芊依因受冷的关系,而开始泛着紫青色的嘴唇,犹豫道:“可是……语姑娘?” “这是我自己家里,况且还有表姐和我在一起,你担心什么呢?”东方语明白她的顾虑,立时又笑道:“嗯,你回去顺便催促胭脂那丫头手脚利落点,都折回去老半天了,准备些茶水点心也慢吞吞的,半晌没动静,表姐可要渴坏了。” 夏雪皱了眉头,淡淡看了百芊依一眼,仍旧没有动身。 “小语,我真的不要紧。”百芊依瞄了夏雪一眼,抱着双肩,微微哆嗦起来,却还僵笑道:“你别让夏雪再多跑一趟,这多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她脚力好,多走两趟也没关系。”东方语睁大明亮眼睛定定盯着夏雪,“嗯,夏雪,你快去快回,可别让表姐冻坏了,若是为了赏个七星海棠,把身体冻坏了,那可不值得。” 夏雪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了。 东方语意味深长地看着百芊依,微微笑道:“表姐,你不是说口渴吗?我看我们干脆在这等她们一会吧,兴许胭脂那丫头就快到了。” 百芊依淡淡一笑,面部表情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她避开东方语视线,道:“不用了,我现在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株罕见的七星海棠。” 东方语目光掠过她神色急切的脸庞,心思微转,半晌,晏晏笑道:“好吧,既然表姐坚持,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百芊依勉强笑了笑,动了动嘴唇,却不再说什么,而径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道之后,一间孤零零的小屋赫然闯入二人眼帘。 东方语当即惊奇道:“这怎么会有间房子呢?还真是古怪。” 而百芊依的反应却与她完全不同,她看到前面那所孤零零遗世而立的小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默然瞥了旁边那风姿卓绝的少女一眼,又飞快敛去脸上的表情,忽地弯着腰,抱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哎……我这肚子……”百芊依忍了忍,最后不得已对着东方语苦笑道:“小语,我恐怕得找个地方去方便一下才行了;你不如到前面的房子等我一下,待会我再过去找你。” 东方语明亮目光往她脸上瞟了瞟,随即转开视线,眼底飞快闪出一丝冷意。 道:“表姐是吃坏肚子了?” 百芊依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勉强,道:“我想大概是的。小语,你先到那边的房子等着我,好吗?” “我去方便一下就来。” 东方语点了点头,忽又道:“嗯,表姐你快去吧,我看你忍着怪难受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也没关系,也不知道那间孤零零的小屋是做什么用的,我看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已转身走了几步的百芊依一听,登时脚下一个跄踉,差点就直接栽倒了。 她倏地回头,急急劝道:“小语,外面寒气挺重的,我担心你在外面待久了会着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你还是到小屋里面去等吧。” 东方语笑意里透出几许淡淡冰凉,看定百芊依急切的脸庞,缓缓道:“表姐真认为我到小屋里面去待着比较好?” 百芊依迫不及待点头,一个劲附和道:“当然,那里至少可以挡挡风,你在这里站着干等,我可不太放心。” “也许那个小屋里面黑乎乎的,也许到处还布满了灰尘,你觉得真的好吗?”东方语笑吟吟看定她,长睫掩映里,寒芒飞闪。 “不会的,不会的,你看那小屋周围都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光线肯定够明亮。”百芊依似乎没有瞧见少女那嫣然含笑里,流泻出丝丝凉意,径直又催促道:“既然之前有人到过这里看七星海棠,我想他们肯定也进去小屋待过,那肯定早就将小屋打扫干净了。” 东方语微笑里透出一丝玩味,再次懒洋洋问道:“那表姐觉得我到那边的小屋待着肯定比在这吹冷风的好,对吧?” 百芊依重重点头,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自然,道:“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小语你快过去吧。” 东方语站在原要静默了一会,半晌,才悠然往前走,并慢腾腾向着那间看着孤零零,让人心里陡生孤寂感的小屋走过去。 百芊依这才在她身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来。 东方语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着,很快到了那所小屋前,门上的漆有些剥落,显然已有些年头,她伸手推了推,门似乎并没有上锁,她轻易就将门推开了。 入眼,就是个寻常的居室,中间用一堵墙,将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隔成了两个相对隐密的空间。被墙隔开的内室,没有门,只挂着年代久远已发黄的布帘子,有这道布帘子的存在,因此她没法窥见内室的光景。 东方语缓步走了进来,进入到那个尚且勉强称做厅的地方,一眼掠过,十分简单的陈设,除了一张四方桌与几把椅子,便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朝那张四方桌走过去,伸手在桌面上摸了一下,指头上确实没有什么沾染灰尘的感觉。 看样子,确实在前不久有人到过这里,曾经打扫过。 她目光凝了凝,因为她看见窗棂旁边的角落里,居然在冒着缕缕白烟,闻着那淡淡的味道,这并不是驱赶蚊虫的香料。 少女挑了挑眉,低垂眼眸瞬间飞出一线寒意,她略停了一下,忍不住走近过去,想要拿起炉鼎看一看里面所燃的东西。 然而,她拿起来刚看了一下,还未能确定那燃烧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时,却突然感觉意识涣散,脑袋发胀,接着便觉得眼前发黑,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从那间被一块布帘子隔开的内室,忽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帘子一挑,便现出一张浮肿的脸,他两眼一望,立时看到了那委顿倒地的绝色少女,正软弱无力地卧在地上。 一双浊黄的眼睛便在这一望里,倏地迸发出兴奋莫名的光芒来。 “嘿嘿……任你再小心,也想不到有人事先在依依的衣裳上动了手脚吧?” 百家旺嘿嘿笑着,便迫不及待往那绝色少女走过去,“这本来只是安神的百合香粉,若没有依依身上的麝香,它顶多就是起到净化空气的作用而已,可你一定想不到,除了依依的衣裳,这屋子里还有一样东西叫*香……” 就在百家旺自鸣得意,正在弯腰抱起少女的时候,忽然觉得后颈一痛,接着,他便跟地上那闭目躺卧的少女一样,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百家旺才幽幽转醒过来,但他睁开眼睛,发觉眼前竟然漆黑一片。 他怔怔的呆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无端晕过去的前事,他记得晕过去前,后颈似乎被什么硬物击打了一下,他忍不住立时伸手往后颈摸去,但这一摸之下,又感觉不出什么异样,他不由困惑在想:该不会是他自己不小心,也吸入了*香才晕倒……。 这一想,他忍不住心生沮丧,担心他这一睡,那个先他而晕倒的绝色少女恐怕已经醒来离去了,那他这诸多心机可就全白费了。 他皱眉想着,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去,希望那个少女还未醒过来。 他一摸,确实摸到了属于女子的柔软肢体。 这一下,百家旺激动难耐了。 呼吸在这激动中,也开始渐渐变得急促粗重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却没找到火折子,于是,他只能凭着感觉将地上昏睡的女子抱起来,一步步凭墙往内室摸去。 也许是女子身体自然散发的馨香所吸引,也许是百家旺心内邪念太重,就在这短短的距离里,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似着了火般,炽烧着他寸寸神经,几乎是跌跌撞撞间,他抱着那柔软昏睡的女子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内室那张不大的床榻上。 这一扑,就像干柴遇上烈火,而火油也浇在了干柴上一样,相互吸引中,根本不用什么火种去点引,便“蓬”一声剧烈燃烧了起来,这一烧绝对的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接下来,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百家旺对这种诱惑女人的事简直熟练到吃饭一样,他就是闭着眼睛也对女人的身体一清二楚。 那原本昏睡的女子,在他的手段下,很快嘤嘤痛醒了过来,但她之前已经吸入了百家旺特别准备的*香。 这人虽醒了过来,但意识却绝对是模糊不清的,她非但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意思,反而在百家旺的引领下,沉醉其中,与百家旺一齐沉沦在某种欢愉里,经久不息翻滚在床榻之上。 直到许久之后,两人情不自禁发出那声声回旋人耳的声音才终于在绝对颤抖的吼叫呻吟声里,停息下来。 也许是二人兴奋中酣战得太过淋漓尽致,在发出满足的吼叫声后不久,男女二人皆双双在黑暗中疲倦地沉睡了过去。 再说,之前中途借着腹痛开溜的百芊依,在看着东方语进入到那所孤零零的小屋去之后,她担心胭脂或者夏雪太快折返回来,会误了自家哥哥的事,这一溜便迅速也溜了回去,直到路口处才停下来,隐在暗处准备随时拦截胭脂她们。 然而,她这一等,却是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胭脂或者夏雪返回头。 百芊依终于在疑惑里等不下去了,她左思右想之下,决定先去找找看,但她去到绿意苑,才知道胭脂因为之前不小心打翻了点心,现在正在做重,根本还未动身。 百芊依想了想,决定不惊动胭脂,不动声色离开了绿意苑,沉吟了一下之后,她决定去找自己的母亲东方柔,想着,到时假若东方语不肯借钱的话,有东方柔这位长辈在,也不至于会让百家旺太过难堪。 于是,软磨硬缠的,东方柔被她说动了,同样是以到花园北面看罕有的七星海棠为由,被她一路带着往前走去。 但好巧不巧地,她们在中途并没有看到胭脂或夏雪,却碰上了夫人姬氏。 “大嫂?你也去看七星海棠吗?”东方柔看见夫人,困惑下含着一缕凉意,淡漠问道。 夫人淡淡瞥过脸色仍旧腊黄的女子,幽幽透着寒意道:“原来姑奶奶也听说了七星海棠的事,这可是奇事,这世上海棠多如牛毛,但七星海棠恐怕也只有东方府里才有,我自然要前去观赏一番。” 东方柔微微一笑,道:“我以为大嫂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大少爷与大小姐身上呢,原来也有这份闲情逸致。” 夫人佯装听不出她话中讥讽之意一样,也微微带笑看了东方柔一眼,道:“姑奶奶不也一样关心表少爷他们,大家彼此彼此。” 百芊依站在东方柔旁边,默默看了夫人一眼,不知怎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安来,她瞄了瞄东方柔,悄悄拉了一下东方柔衣袖,小声道:“娘,我们还是快走吧,你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回来的时候天可就要黑了。” 东方柔默然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明白百芊依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急切拉她去看什么七星海棠;但眼下也不好拂她的意;便点了点头,道:“嗯,我们这就走。” 夫人见状,自然也不甘落后跟着一起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花园最北面走去,脚步声沓杂里夹着不高的说话声,在繁盛的花树间被风传送着。 而在小屋里沉睡的一双男女,似乎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东方柔与夫人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连说话声也越发的近了。 “娘,我走得有些累了。”百芊依远远望见那所孤零零的小屋,虽然困惑于它的寂静,但她更心急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形,于是微微现了倦意,对东方柔撒娇道:“不如我们到那边的小屋歇一歇再走吧?” 夫人闻言,漠然掠了东方柔一眼,立即也说道:“姑奶奶,依依说得对,我也觉得有些疲乏了,咱们进去稍坐一会才走不迟。” 百芊依虽然觉得夫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但眼下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既然都已经来到此地了,夫人若一定要进去,她也是没办法硬阻止不让夫人进去的。 东方柔点了点头,便迈步往小屋走过去。因为秋霞的事,她心里总觉得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女儿,令女儿受苦又伤心,因此心里对百芊依载着满满的亏欠感,只要不是过份的事,百芊依说什么,她都会依从。 脚步声声,虽然不重,但那沓杂的声响还是惊醒了里面沉睡的人。 不过,醒过来的只是那衣不蔽体的女子而已;她一眼看见自己的情形,顿时惊恐万状得不会动了,然而,外面的脚步声已近在门口了,她咬了咬牙,拖着疼痛而疲惫的身体下了床,看看自己已无法裹身的衣裳,只得胡乱地抱过男子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迅速往外面走去。 希望能在别人进来之前,还来得及出去躲起来。 但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 她冲忍着疼痛撩开那块泛黄的布帘子奔到外面,那些脚步声却也同时近在门外了。 她飞快掠望了室内一眼,发觉屋内的陈设简陋得直让她咬牙的恨。 她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出不可能。 看了看那扇红漆剥落的门,她没有时间再多想,只能努力将自己缩起来,掩身在门后,期望稍后门外那些人进来之后,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门轻轻被推开了。 屏着气息躲在门后的女子,紧张得连气不敢呼了。 门一开,立时有人呼啦一下走急急地了进来。 第102章 设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当属心急无比的杏衣少女百芊依,不过,她走得最快也没有用,因为在这个一眼就可以将所有情形一览无遗的斗室,除了摆在正中的一张四方桌与几把椅子外,根本再无其他杂物,这个小屋子的布置实在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2 但是,就在这么个一目了然的地方,她却没有看到百家旺或者另外一个人——被她用谎言哄来这里的东方语。 这一看,百芊依心下一惊,又同时往下沉了沉。 东方柔与夫人随后走进来,并没有人留意到百芊依微变的脸色,也就随意走到那张四方桌旁,拉出椅子坐了下去。 与此同时,比百芊依心情还紧张的自然要数躲在门后一动不敢动的女子了。 百芊依疑惑里目光无意掠过挂在墙上隔开内室的泛黄布帘,心下无端突地狂跳了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里面一定有人在,就在东方柔惊讶的目光中,她蓦地疾步走过去,挑起布帘子就要往里走。 “依依,你进里面去干什么?”东方柔飞快掠了神色微现慌张的百芊依一眼,惊愕道:“我们就在这坐一会歇一下行了。” 百芊依闻言,扭回头来看着东方柔,勉强笑道:“娘,我就是好奇,才想到里面看看。”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东方柔摇了摇头,却是站了起来,往那道布帘子那边走了过去,嘴里虽然否定着,但脚步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去,她顺着百芊依挑起帘子的缝隙里欲往里面看去。 百芊依见状,僵笑了一下,连忙将帘子完全撩了起来。好让东方柔能够顺利看到里面的情形。 然而,东方柔这好奇一看,几乎立时被里面的情景给惊到呆若木鸡。 “家旺……你怎么在这里——睡觉?”惊吓的同时,东方柔心底汹涌的疑问也立即脱口而出。 “什么?”与东方柔的惊吓相对比,百芊依听闻这话几乎直接弹跳而起,霍地扭头,往里一看,顿时脸上黑里透着红,“大哥……?” 百芊依的声音绝对不是往昔的轻淡细语,而是带着超高分贝的震天吼式。 夫人闻声,终于坐不住了,她皱了眉头,也往那泛黄的布帘走过去,挤进东方柔母女中间,好奇地往里张望。 这一望,除了看见那个打着呼噜光着身体在酣睡的百家旺外,她眼角还掠见了床榻上,被百家旺压下身下几块隐约可见的零星红色布条,那些布条的颜色与质地还有上面的图案,都是……。 这一眼掠过,饶是神色多阴沉的夫人也在瞬间变了颜色,更忍不住发出一声饱含惊讶的短促惊叫声“啊……”。 随着夫人那骤然变色的神态,其余人立时被这道布帘后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躲在门后一直连大气也不敢呼的女子瞅准这机会,当即蹑手蹑脚猫腰踮脚,箭一般从小屋里溜了出去。 离小屋不远处,树荫掩映下,一身冰冷气质的少女看着那个人披着件男人的衣裳逃也似的跑走了,不由得对旁边那笑意透凉的少女低声问道:“语姑娘,她一个人偷偷溜走了,我们要不要过去截住她?” “呵呵……,不用管她,这层纸留到某一天,她不得不亲手捅破的时候才有意思。” 夏雪望了望那边很快没了踪迹的人影,又回头看了看热闹无比的小屋,道:“那我们还继续在这看下去吗?” 树影晃动,自树荫里悠然走出来的赫然是那个风姿绝世的少女,她眨着明亮流澈眼眸,漠然瞟了眼小屋方向,懒洋洋道:“没什么好看的啦,我们走吧。” 夏雪望了望仍旧热闹非凡的小屋,抱起那一堆从小屋里撤下的布帘——那可是制造小屋由白昼变黑夜的好道具,跟在少女身后,悠悠然离去。 再说在小屋里惊吓得傻眼的众人,正被夫人那声惊叫所吸引,全一窝蜂般涌向布帘遮挡的狭窄门口处;东方柔迎着那些窥视好奇的目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放下布帘,阻断了其余人窥探的视线,又同时隔着布帘怒声吼叫起来:“家旺……家旺……你赶紧给我起来。” 夫人看着东方柔气急败坏的模样,冷冷笑了笑,眼神却在霎时阴沉下来,同时还飞闪过一抹忧色,她没有再往里看,却转身低声询问旁边一个妈妈,“荣妈妈,大小姐人呢?之前不是她一直央求我来这看什么七星海棠的吗?怎么一眨眼,她倒跑得不见踪影了?” “啊……?”被问到的荣妈妈惊愕了一下,迎上夫人阴沉透着冰冷煞气的眼神,她立时垂下头,小声道:“大小姐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自己回屋歇息去了,她一路都没跟着夫人过来啊。” “她一直都没跟过来?”夫人听到这话,心底蓦地一凉,两眼泛起诡冷之色,迅速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到绮香苑看看她。” 荣妈妈怔了怔,下意识问道:“那夫人不去看七星海棠了吗?” “这时候还看什么七星海棠!”夫人冷冷一嗤,也不管东方柔母女,立时转身走了出去,“它就长在那又不会跑。” 她现在可顾不上嘲笑东方柔那一家子;她更担心的是她那个娇生惯养任性骄横的宝贝女儿。 床榻上那些布条——分明是舞儿爱穿的衣裙上撕下的,难道之前舞儿曾经……。 夫人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想快快赶到绮香苑找到东方舞问个明白。 夫人走了,东方柔站在门口处,又急又怒继续不停朝里面打呼酣睡的百家旺大吼。 “家旺……家旺……你赶紧给我起来!” “大哥……你倒是醒过来呀!”百芊依看着东方柔,心下也焦急无比,忍不住跟着一起在外头呼喊起来,“你再睡下去,天可都要塌下来了。” 百家旺香甜睡梦中似乎终于听闻外面母女二人震天吼式的叫喊声了,他揉着浊黄的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楞楞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之后,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赤条条地一个人待在小屋的内室床榻之上。 惊慌失措之下,他几乎立刻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慌乱下了床,七手八脚捡起丢在地上零乱不堪的衣裳,乱七八糟往自己身上套。半晌,弄到满头大汗,才终于在忙乱中穿好了衣裳,但最后他找来找去,都找不着自己的外衫,无奈之下,只得满脸尴尬地低着头,从里面讪讪走了出去。 东方柔本来腊黄的脸此刻全是恼怒的铁青色,她瞪着一脸茫然的百家旺,怒声道:“家旺,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会睡在这,还……还宽衣解带的……” 百家旺瞄了瞄站在东方柔身后的杏衣少女,浊黄的眼睛里一时也同样转过困惑,但他想了想,反正他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虽然事情跟他之前预计的有些出入,但此时,没有了铁证,他完全没有必要将那件丑事给抖露出来。 主意打定,他突然间直起腰杆,看着恼怒不已的东方柔,理直气壮地撒娇道:“娘,你无端生什么气呢!我不过就是在这睡了一觉而已,这也值得你生气吗?” 东方柔怔了怔,细想一下,觉得百家旺这话说得似乎还有些道理,心里的怒火便渐渐降了些,但她同样困惑看着百家旺,冷声问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屋里,光着身子在里面睡觉?” 百家旺眼睛转了转,瞟过了百芊依表现得十分着急的脸,见她一直朝他瞪眼呶嘴,那神态分明是让他对那件事保密。2 他想了想,才缓缓道:“娘,我不过一时无聊在府里四下乱逛,逛到这的时候觉得困了倦了,就进来睡了一觉,兴许是睡着的时候觉得热,就脱了衣服,仅此而已,你气什么呢!”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百家旺望着东方柔那铁青的脸,忍不住不满地嘟哝了一句,说罢,他还用眼角掠了掠东方柔。 东方柔见状,心头的疑虑是少了些,但她仍旧透着怀疑,看向百家旺,问道:“真是这样?你没说谎?没骗我?” “娘,我骗你干什么!”百家旺不满地甩了甩袖子,掠了东方柔一眼,干脆气哼哼走到那张四方桌旁,拖了张椅子重重坐了下去,那神态是十足的委屈。 然而,东方柔刚刚淡去的疑虑又在他甩袖的动作里再度浮了起来。 “家旺,你的外衣呢?” “外衣?”百家旺斜眼盯了东方柔一眼,口气恶劣道:“不是穿在我身上了。” 东方柔又急又气,指着他,半晌,才发出声音:“在身上?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百家旺低头一看,登时惊了惊,眼睛一转,立时强辩道:“也许被我扔在里面那个角落了,我回头再仔细找找。” “娘,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百家旺也不待东方柔再说话,立时急急脚往门外走,他真是受不了东方柔那种态度,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都能将它看成天要塌的大事一样对待。 百家旺一边跑出门,一边在心里想,他的外衣究竟被谁拿了呢?他想着想着,脑里似乎模模糊糊记起某些令人血脉贲张的情景来。 那个女人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穿了他的衣服偷偷溜走了,嘿嘿,只要找到那件属于他的衣服,到时……。 百家旺一路美滋滋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丝毫不知百芊依在他身后眼神透寒一瞬不瞬地盯着。 绮香苑。 东方舞一路狼狈狂奔而回,一路上惊骇了无数人眼,但没有一人敢出声询问,谁看到她瞪大的眼珠,谁都立刻识相的将到舌尖的问给吞回肚子去。 东方舞在奔入自己闺房的时候,因一直埋着头,一下撞上了平儿。 “小姐?”平儿吃痛中抬眼看见东方舞的情形,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你这是……?” “问什么问!”东方舞怒不可遏一声吼叫,自宽大的男式衣裳里伸出手来,一巴掌狠狠抽到了平儿脸上,“赶紧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平儿忍着痛,将眼眶打转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低着头小声应道:“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一会之后,东方舞在房中将自己全身浸泡在热水里,她用力搓洗身上的痕迹,想要借此抹去那些耻辱的印记。 搓着搓着,脑海里却不期然浮出那些与男人暧昧交缠的画面,东方舞咬着嘴唇,一时怔怔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与那个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竟然如此清晰,一幕幕重新在她脑里回放。 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那些动作……,她怎么会?她是怎么突然到的那间孤屋,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她又怎么会跟那个令人恶心的男人做出那种事? 天!万一让别人知道这件事,那她……! 东方舞不知不觉咬破了嘴唇也浑然不觉,心里又惊又怕,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与那个她讨厌的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 正在她神思恍惚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便听见平儿小声道:“小姐,夫人她过来看你,你看……?” “什么?我娘来了?”东方舞惊慌之下,立时哗一声从沐桶里站了起来,惊慌中胡乱地急急穿上衣裳,一边道:“你对她说,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已经睡着了,让她改天再来。” 平儿闻言,只得小声应道:“是” 东方舞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立刻跳上床榻拉过被褥,装作蒙头大睡的样子。 一会之后,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推门声。 听着那声音与空气中飘来的味道,闭着眼睛装睡的东方舞很清楚进来的正是她的娘。但她却不敢在这时睁开眼睛。 夫人冷着脸,垂着眼,站在她床前默默看了一会,见她脸色仍泛着潮红,而露在枕头被褥外的发梢仍然有水珠淌着。 不由得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沉沉叹了口气,也不戳穿东方舞,只是缓缓地语重心长道:“舞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得告诉娘,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娘怎么说都是将你生下来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害你的,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够解决得了的。” 东方舞仍旧紧紧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敢动。若是让夫人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追根究底……,到时候,那件事可就再也瞒不住了! 夫人说了上面这番话,也没有逼迫东方舞,她又静静看了一会,然后叹着气,轻轻开门出去了。 而百家旺依着他上床前的记忆,怀疑与他颠鸾倒凤那个人就是绿意苑的主人,于是离开小屋之后,他急急忙忙就往绿意苑闯来。 不过,绿意苑可不是任他随便乱闯的地方,二门外除了有小厮把守,暗中还有墨白调来的隐卫;所以,他只能气急败坏在大门外高声叫嚣一下而已。 “小姐,那个令人讨厌的表少爷一直在门外嚷嚷要见你,你说这事怎么办?”胭脂一脸忿忿之色,皱着眉头道:“要不,让人将他赶走?” 东方语正准备就座用晚膳,听闻这话,凉凉勾唇一笑,道:“嗯,你传句话出去,就说不管他是想要钱还赌债还是想要别的什么东西,请他转左,往绮香苑去,绿意苑可没有他要的东西。” 胭脂听罢,蹬蹬转身跑了出去。 一会之后,刚让人赶走了那个惹人嫌的败家子,夏雪却走进来道:“语姑娘,百芊依想要见你?” 少女头也没抬,冷冷嗤笑道:“就说我身体不适,睡下了,不见。” 她已经给过百芊依几次坦白的机会,但是百芊依没有珍惜,既然在百芊依心里,帮助自家哥哥重要,不管百芊依对那件事知不知情,却终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从此以后,她心里也就没有百芊依的位置。 之后,百家旺果然又去了绮香苑找东方舞,当然东方舞这时对他是不敢不见的;在几番试探之下,东方舞确定了百家旺并不知道与他上床的人就是自己,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后,却躲躲闪闪嘱托百家旺不能将那天的事泄露出去。 百家旺则乘机提出借钱的事作要挟,然后东方舞迫不得已应承下来,就说赌债的事由她去想办法;再然后,果然没有人再追着百家旺还钱了。 日子就在一切都似乎风平浪静中过了大半个月,这天早晨,东方舞起床之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急急忙忙奔出去捂着胸口呕吐了起来。 平儿看着她吐得惨白的脸色,担忧道:“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奴婢请大夫进府给你看一看?” 东方舞一听,面露难受之色,眼底闪过惊恐,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喉咙有点痒,喝两口水就没事。” 平儿又关切问道:“小姐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让人请夫人过来?” “啰嗦,我都说了没事!”东方舞直起腰,两眼朝平儿狠狠一瞪,“这事不许告诉我娘,听到没有?” 平儿瑟缩了一下,连忙垂首应道:“是,奴婢知道。” “马上让人备轿,我要出府。” “小姐这大清早的你要去哪?” 东方舞不耐烦瞪了平儿一眼,恶声恶气道:“要你多事,叫你去你就去。” 平儿除了做个应声虫,再不敢多问一句。一会之后,她回来说已经让人备好轿子了。东方舞连早膳也不用,立时匆匆忙忙独自一个人出了府,临出府的时候又警告平儿一番,说是若是夫人来看望她,千万不能将她呕吐的事告诉夫人。 一个时辰后,东方舞阴沉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大清早的出府干了什么,只见她自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整天坐在房里发呆。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方舞大清早出府的事,夫人未必知道,但绿意苑的东方语却一定知道。 “语姑娘。”夏雪可谓是个尽职尽责的能干型助手,东方语习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就在她用早膳的时候,夏雪便小声附在她耳边报告着东方舞怪异的举动。 少女听罢,挑了挑眉,眼眸光芒流转,凉凉道:“哦,她独自出府到小医馆看诊去了?那医馆的消息呢?” 夏雪看了眼四周,才又接着小声说下去。 “真是这样?”少女两眼晶晶闪闪的亮,半晌,她忽然笑眯眯道:“嗯,那我们可得帮她一把才行。” “语姑娘想怎么做?” 少女扬眉,懒懒笑道:“她最近心情一定抑郁极了,我作为妹妹的理应到绮香苑看望她,是不是?” 东方语去到绮香苑的时候,东方舞的脸色确实难看极了,别说是一向芙蓉似玉的脸色带着灰黑,就连那双讨喜的眼睛也明显流露出几分狰狞之意。 “哎呀,大小姐,看你这脸色,果然是身体不适呀!” 东方舞冷眼瞥了嫣然含笑的少女一眼,冷笑道:“你倒是神了,光看人脸色就知道谁有病没病。” 东方语谦虚地笑了笑,声音里却明显透着得意的调调,道:“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虽然不材,不过无聊时恰巧看了几本医书,也恰好掌握了几分望闻问切的本领。” “不过,大小姐,你有病没病你自己最清楚了,对吧?”东方语自顾拉了张凳子在东方舞面前坐下,笑吟吟道:“我最近听了些新闻,特意想说给你听听,好让你解解闷。” “夏雪,我记得昨天我们出府的时候,曾听说皇后娘娘有意给五殿下选几个侍妾,好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事你也听说了吧?” 夏雪看了东方语一眼,附和道:“语姑娘,这事大伙都在传,夏雪自然也听说了,想想也是,如今的皇子之中,只有太子殿下膝下有一女,其余人……皇后娘娘会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东方舞在听闻五殿下三字时,灰黑的脸色蓦地白了白。 东方语不动声色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大小姐既然身体不适,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打扰好了。” “大小姐,你多保重啊!”东方语临出门,还来个蓦然回首,吐了句幽幽意味深长的话。 东方舞看着她施施然远走的身影,那脸上表情狰狞得几欲吃人。恼怒砸了一地东西之后,待她渐渐平静下来,眼中慢慢起了深思的神色。 三天后,风情神态透着隐隐欢喜,敲开了东方府大门。 家丁一见是他,立时恭敬道:“五殿下你这边请。” 风情挥了挥手,道:“我知道怎么去绿意苑,不用你带路。” 那家丁弯着腰,却以隐蔽的姿势拦在了他前面,恭谨道:“五殿下,二小姐今天邀请你过府,并不是在绿意苑设宴款待你。” 那家丁说着,朝里面招了招手,立时有个眉清目秀的丫环跑出来。 对风情恭敬有礼道:“五殿下,请你随奴婢走吧,二小姐今天特别换了个地方款待你。” 风情皱了皱眉,看了丫环一眼,疑惑道:“你是谁?为何我以前在绿意苑没见过你?胭脂或者清荷呢?”在他心里,既然是东方语亲自下贴邀他过府,不出来当面迎接他,那至少也派个身边的亲信来才是,怎么会让个面生的丫环来迎他? 那眉清目秀的丫环怔了怔,随即垂着头小心翼翼道:“请五殿下恕罪,奴婢贱名水莲,清荷姐病了,胭脂姐在小姐身边走不开,所以小姐才让奴婢过来。” 风情蹙着眉头,冷眼打量了水莲一眼,压着心头疑问,道:“那你家小姐现在什么地方?” “五殿下,你何不随奴婢前去,去到了自然就知道小姐在哪了。”水莲大着胆子,偷偷瞄了那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一眼,又道:“小姐说了,她要给殿下你准备一个特别难忘的宴请,正亲自在那里忙碌着呢。” 风情思忖了一下,便跟着水莲一路往府里走去。七拐八绕之后,终于来到了府里一所十分幽静的院落前,风情抬头一看,上面匾上书着沁香斋三字。 “这是谁住的地方?” 水莲垂首应道:“回五殿下,这本来并无人居住,我们家小姐觉得这里环境清幽雅静,在这宴请殿下最好,免得有人前来打扰兴致。” 风情踏足而入,放眼望去,所见之处确实无一不显示出它的清雅幽静。 水莲立即又道:“五殿下,你请进里面稍坐,待奴婢前去禀报小姐一声。” 风情点了点头,心情难掩欢喜走进正屋去,他一进去,立即有人奉上袅袅热茶来。 他端起茶杯闻了一下,觉得茶香四溢,再看那茶香,竟也是十分诱人的样子,当下坐着无事,便吹着热气,一口一口慢慢品尝起来。 香茶入口,甘甜中似乎还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令他不自觉地一直不停喝下去。一会之后,那杯袅袅热茶便悉数灌落他肚腹中。 见他饮尽茶水,旁边静立而侍的丫环立即又尽职为他添满了杯子。 都说等待最熬人,风情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甜蜜又难熬的滋味;不知不觉中,第二杯热茶也被他慢慢饮尽了。 他在无意低头时,却觉得眼前出现了微微模糊的影像,他不禁心下一愕,待抬起头时,这种感觉却又消失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以前听说喝茶也有喝醉的事情,他总觉得这不过是夸大其词,杜撰出来的事情而已。 想不到今天,他居然也因为喝茶而有了微醺醉意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心情愉快的缘故?所以人喝起茶来也容易醉?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丫环再次为他添了热茶;风情看着那冒着袅袅余香的杯子,想也没想,径直又拿起,一口口喝了下去,就这样,不知道他接连喝了多少杯茶,总之到后来,感觉肚子已经开始发胀了,他不得已跑去茅厕解手。 再回来的时候,原先在屋内侍立的丫环全不见了。 就在他踏入里面的时候,身后的门也在忽然间被人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室内光线一下变得昏暗起来。 就在他微生诧异之际,室内忽现几支朦胧如幻的烛光。 看着那摇曳烛光,风情心头漫上的醉意这一刻似乎更浓了。 乐声——带着某种燥动人心力量的乐声,在这朦胧静谧的空间悠悠响起。风情不知怎的,听闻这轻忽娇柔的乐声,只觉体内无端起了不安的燥动。 就在他体内的不安随着乐声慢慢达到了极致顶点的时候,朦胧如幻的烛光忽地暗了下来,只剩一支还远远地亮着,映照出前面墙壁那一方,舞姿悠然如仙的纤柔身影。 风情立觉眼前一亮,一抹水蓝身影像天边飘浮的云彩一样,冉冉抚琴而来,一双明亮眼眸在昏暗中发出熠熠动人的光彩,而脸颊上覆着的面纱,更为她美妙的容颜增添几分神秘感。 不管之前的茶是真醉人还是假醉人,这一刻的风情,在看见这样韵致妖娆的蓝衣少女后,也真心的醉在了里头。 如果这是梦,他宁愿一辈子不要醒,就这样沉醉在美梦里。 乐声缭绕,舞姿曼妙,烛火摇曳,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缓缓而来,风情看得痴了醉了,那曼扬轻悠的乐声似乎带有股诱人的魔力,鼓动着他狂燥的心思,在一下一下的跳跃起伏里,越来越烈也越来越燥热难禁。 蓝衣少女美妙的身姿在乐声中轻舞飞扬,并随着乐声的跳动缓缓变得狂热妖娆,风情看着她灵动充满诱惑的身影,不知不觉中,感受体内有股骇人的热浪极欲破体而出。 一个漂亮的旋转之后,蓝衣少女脚下一个跄踉,纤柔馨香的娇体便一下倒在了男子怀里。 “情……”红唇微启,娇语轻吐,那覆面的柔纱随之微微颤了颤。 男子轮廓分明的脸在柔和昏暗摇曳烛光下,渐渐模糊起来,他顺势搂着少女柔弱无骨的腰肢,情不自禁低下头,正待吻上少女诱人的容颜。 少女却又忽地一个扭动,纤柔无骨的娇体便自他怀里滑了开去。舞姿曼妙动人,随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在跳动,她一边妖娆而舞,一边以眼睛无声而极尽妩媚地邀请着那醉眼微醺的高大男子,随她而动。 风情渐渐觉得身体燥热难耐,看见她那妖娆的舞动曼妙之姿,更是难以抑制地感觉体内热浪如潮,极欲吞噬人心仅存的点滴理智,双腿已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无意识地随着少女无声带着无尽诱惑的邀请疾步而动。 少女舞动着水蓝衣袖,引领着男子捉迷藏般自正屋慢慢进入到内室,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而少女的舞姿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更加撩人热血。 轻笑如铃,一下下撞击着男子燥动的心魂,少女就在他眼前旋飞如蝶,一时极尽诱惑倒在他怀里,一时又似远隔天涯般眨着明亮眼眸,无声相邀,风情早被她撩得热血沸腾,几番扑腾,都被少女灵活地闪躲了开去,还在期间,被她带着诱人香味的小手塞了一颗拇指大的小果实进嘴里。 风情这一刻,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她喂他吃的是什么,三两下随意咀嚼着便将那枚果实给吞下肚去了。 少女又逗着他再三跳舞撩动,过了一会之后,似乎终于觉得有些力竭,她喘着香气停了下来,却是在旋转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顺势倒入高大男子怀里。 在一声娇弱惊呼里,她藕白的双手下意识环上了男子颈项。这一搂,风情再也把持不住了,略略俯下头,便要吻落少女诱人开合的唇。 但薄唇刚要凑下去,忽觉少女的面纱实在碍事之极,便要伸指撩开面纱,室内那原本摇曳不定的烛火在这时完全燃尽,室内忽地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男子怔了一下,但手指挑动,面纱摘除,他的唇再没有障碍,深深吻上了少女微启的红唇。 也不知是茶醉的作用,还是气氛太过美好,风情就在热情难禁中,由吻着少女诱人的唇,慢慢演变成疯狂的热切举动,将那热情似火的吻一路深入向下延伸,直至印上了少女胸前雪白娇嫩的肌肤。 然后,在少女半推半就的娇羞里,双双跌落了床榻上,在这漆黑寂静的沁香斋内,与少女成就了一夜火热疯狂的缠绵。 情意深深里,两人终于相拥着沉沉睡去。 阳光明媚无限晴好的早晨,夫人前往绮香苑看望她的心肝宝贝。 “夫人。”平儿出来迎着夫人,低垂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惧怕的神色,“小姐她……她并不在房内。” “不在房内?”夫人不知怎的,心下猛地一跳,她沉着脸,横了平儿一眼,冷声问道:“那她这么早去了哪里?” 平儿瞄了一下夫人阴沉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夫人,昨天晚上,小姐她、她在沁香斋宴请五殿下,一夜……一夜未归。” “五殿下昨天来了府里?我怎么不知道?”夫人一时并没察觉到平儿话里异常,只是皱着眉头,口气不善,但当她掠见平儿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心下立时漫过一阵冰凉。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舞儿昨晚在沁香斋一夜未归?” 平儿在夫人骇人的眼神下,心惊胆颤地点了点头,小声答道:“是的,夫人。” “混帐东西!”夫人剜了平儿一眼,冷冷叱了这句,转身怒气冲冲往沁香斋而去。 用不了多少时间,夫人便到了那雅致幽静的沁香斋前。 在她示意下,立时有妈妈上前大力拍门,还一边叫喊道:“大小姐,夫人过来了,你快开门出来吧。” “舞儿……”夫人心急如焚,也加入了喊人的行列。 拍门声与叫喊声,声声如雷,不停震动传扬,声音终于将里面沉睡的一双男女给惊醒过来。 女子娇羞地蜷缩在男子臂湾,痴痴看着男子线条刚毅的脸,看着他因着外面的吵闹声,而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你醒了。” 娇娇柔柔的语气,羞羞怯怯的表情,风情睁开眼睛的瞬间,立即被眼前这张芙蓉似玉的脸给惊骇到跳了起来。 哦,不,他是因为床上与他同枕而眠的人是东方舞,而直接震惊到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无比惊骇里,风情滚下床来,当然他在着地的瞬间立即打挺站起,但这一站起,才发觉自己全身赤条条,他冷眼掠看床上盖着被褥,却因他跌下床的举动而扯得被褥下滑,导致酥胸半露的少女,几乎恼怒交加带着暴怒吼了出来。 “殿下……”床上少女娇羞容颜露出无比委屈的神情,咬着红唇,低声道:“昨晚殿下喝多了,是你硬拉着我……,我们昨晚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 “殿下……”东方舞忽地哽咽起来,双目露出泫然欲滴的神态,看着他,嘤嘤道:“你如果不愿意对我负责,那我……我只好出家去了。” “昨晚,昨晚的人明明是……明明是……怎么会变成你?”风情狂燥暴怒中,倏地伸出修长手臂捏住东方舞光滑如玉的颈项,咬牙道:“说,是不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故意引我到这……” “舞儿……”就在风情震怒又狂乱差点要杀人的时候,外面夫人那焦急的喊声,又一声声连续不断地传了进来。 风情深深地望了东方舞一眼,狠狠摔开手,昨晚的事——他闭了闭眼睛,压抑着满腔疑惑与怒火,然后迅速穿上衣裳,转身,黑着脸走了出去。 东方舞咬着嘴唇低低咳嗽了几声,然后,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闷响里,大门打开了,夫人昂头一看,一身明艳紫袍的高大男子寒着脸,脚步带出无形的阵阵杀伐之气走了出来,他身后,是她那宝贝女儿一脸娇羞地低着头走了出来。 “五殿下,舞儿,你们……你们……昨晚、昨晚……” 第103章 以脸还脸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娘……”东方舞满脸羞愧之色奔了下来,她拿眼角瞄了瞄脸色阴沉得滴出水的男子,微带哽咽道:“这事不关五殿下的事,都是女儿的错。2” 夫人拍了拍东方舞安抚着她,却抬起头冷眼盯着风情,冷冷道:“五殿下,按尊卑,我的确应该尊称你一声殿下;但论长幼,你对舞儿做出这种事,难道现在连一点表示也没有吗?你难道连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该有的担当也没有吗?” “担当?”风情冷冷一笑,眼眸里尽是讽刺之色,他忽然自身上掏出一面贴子,咬牙道:“请东方夫人看清楚了,我昨晚明明是来赴语儿的约,结果……” “你也看见了。”男子怒目瞪着东方舞,冷然道:“我倒是很想听听东方大小姐对这事有什么解释。” “什么贴子?”夫人皱眉盯着风情,拿了他手里的贴子过来一看,登时又惊又怒,也阴着脸愤然道:“五殿下,你最好先看清上面的名字再说话,可不要在这含血喷人。” “名字?”风情见她竟然露出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顿时心下一惊,连忙拿过贴子,急急看了起来。上面所有的内容都跟他之前的贴子一模一样,只除了那个落款的名字,一脸惊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瞪着贴子,满目不敢置信,腾腾倒退着,不停喃喃自语。 夫人与东方舞默默对视一眼,又同时无声望着失魂落魄的男子,眼底骤然溅转出一丝冰凉来。 半晌,风情终于从惊骇里慢慢镇定了下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昨晚的事――这贴子一定早被人换过了。 他怎么可能弄错那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也许以后只能永远被珍藏在他心底了,从今以后,他永远失去了再拥有她的资格。 他满目苍凉望了东方舞一眼,嘴角慢慢渗出讥讽的笑意,连声含着无限悲怆寂廖,道:“东方夫人,既然令爱昨晚已与我有了夫妻之实,我会对她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迟早将她迎过门。” “五殿下……”东方舞眼见他满身心落索寂廖的痛苦模样,一时忍不住心疼地唤了起来。但风情连停也没有停,更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也不知该喜还是愁,她深深看了东方舞一眼,默默发出一声长叹,说了句:“舞儿,你先回去歇着吧。”便转身丢下东方舞一个人走了。 作为母亲,虽然对发生这样的事难以启齿,但为了替自己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与幸福,夫人还是收拾一番之后,进宫面见皇后去了。她不能指望风情,那个男人现在的心思根本就怀恨着舞儿,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让皇后知道这件事。 皇后知悉这件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异常来,反正之前她便属意让东方舞当她儿子的媳妇,不过因为东方语从中作梗,这事才一再拖延而已;如今这事,就是皇帝知道了,也没法再阻挠。 毕竟,你的儿子睡了人家的姑娘,人家姑娘怎么说都是比较吃亏的一方。 于是,三天后,依约定,皇后该派人到东方府下聘了。 清晨,绮香苑。 东方舞心情极好,早早起了床,为了迎接今天的好日子,她必须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人前。 “小姐,昨天下午云锦阁刚刚送了一批新到的石榴粉,不如今天就用这个?”负责为东方舞梳妆的丫环红梅,拿着那盒打着云锦阁印记的脂粉,征求她的意见。 “云锦阁的脂粉向来是帝都最好的。”东方舞瞟了瞟红梅手里的盒子,欢笑道:“既然到了新品,那自然用它了。” 红梅见她同意,便开始细致而专心地给东方舞描妆起来。 半晌之后,红梅方轻声道:“小姐,已经上好妆了,你看一下效果,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 东方舞就着铜镜仔细地观赏起来,只见镜中人儿双目含春、靥红似粉,腮色自然却又恰好地衬托出皮肤水嫩透着白皙的感觉,白里透红,水嫩粉滑,这妆容,她实在满意极了。 她弯起眼睛,满意地笑了笑,道:“嗯,这盒云锦阁的脂粉果然是全帝都最好的。” “小姐天生丽质,用什么脂粉都一样美丽动人。”恭维话人人爱听,红梅这马屁拍得恰如其分,东方舞一听,心情更加欢畅了。 用过早膳,东方舞慢条斯理出了绮香苑,走到正屋去。 辰时一过,宫里果然派人到了东方府下聘,亲自到府里的是皇宫身边亲信莫妈妈;随她而来的还有羡煞人眼的聘礼。 按照东方舞将军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这聘礼可是按照娶正妃的规格来置办的。因此这一行人抬了半天,聘礼还未全部抬入东方府中。 就在莫妈妈按照礼单开始清点聘礼的时候,夫人娘家侄女,那个跟东方舞一样倨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姬素怜居然也闻讯而来,想要对这些令人羡煞人眼的聘礼一睹为快。 东方舞一见她进来,自然是满脸得意迎上去,带着炫耀的意思,指着院子里的箱子,欢声笑道:“表姐,你看这些聘礼,不过十分二三而已,外头还有很多未抬进来呢。” 姬素怜两眼酸溜溜地顺着她的手势往箱子看去,只见打开的箱子里装的都是极为名贵的饰物。 “表妹真是好命,将来做了皇子妃,可别忘了提携我呀。” 东方舞笑颜如花,显然十分高兴,她眯着眼,看向姬素怜羡慕中带着妒忌之色的脸庞,笑吟吟道:“你我可是表姐妹,相互提携那是理所应当的,表姐你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呢。” 东方舞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站在姬素怜对面,又处在上风的位置,从她站在对面说话开始,姬素怜怀里那只灰猫便莫名不安地扭动起来。 姬素怜看了看她粉腮含春,俏里生华的脸,一时又忍不住酸溜溜道:“表妹脸上涂的脂粉也不是一般的脂粉吧,那自然的粉色将表妹的皮肤衬得动人极了,真希望我也有那么一盒同样的脂粉。” “表姐真的觉得我今天用的水粉不错么?”东方舞明明心里得意之极,面上偏还要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姬素怜一见她那表情,心下直呕得要命,想着假如她也嫁进皇室,到时还不是想要什么样的脂粉就有什么样的脂粉。 若不是因为夫人与皇后之间那层关系,她今天才不愿意到这来看东方舞在她面前炫耀。 东方舞看见姬素怜脸上那一抹僵笑,心里顿时更加得意洋洋,笑容如蜜似的甜,她一边在言语上谦虚着,却又用行动在无声向姬素怜炫耀着,边说边抚上了粉颊玉面。 姬素怜抱在怀里那只灰猫忽然发出一声燥动的“喵”叫之后,蓦地抓了姬素怜手背一下,在姬素怜吃痛之际,再闪电般窜到东方舞身上,蹭蹭几下,便自东方舞脚下爬到了她肩上。 在两人惊愕,未来得及反应之际,灰猫突然腾空前爪,凶狠地往东方舞脸上抓去,它这一抓,可是两爪同时扑来,以极快的速度抓了东方舞左脸颊,又飞快跳到另一边肩膀,更加迅捷地用双爪抓花她的右脸颊。 在东方舞还未感觉疼痛之际,它已经“嗖”一下从她身上跳下来,十分兴奋地舔了舔一双前爪,然后蹲在地上,摇着尾巴,昂起头,眯着一双锐利的猫眼盯着她,那姿势十足胜利者的神态,此外,它还不忘发出几声“喵喵”叫声来示威。 姬素怜完全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她傻愣愣看着东方舞瞬间血流满脸,却完全僵化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会动。 而东方舞在那只灰猫叫了半晌之后,才感觉到双颊火辣辣的痛。 两手往脸上一摸,拿下来一看,双掌十指间全是粘腻腥红的血迹。 又痛又惊之余,东方舞双掌捂住鲜血淋漓的失色花容,突然来了鬼吼神泣的“哇”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夫人几乎不顾平日那温和端庄得体的形象,最先奔跑了过来,她一见东方舞十指间全是猩红夺目的血迹,立时心疼道:“舞儿,你的脸怎么了?” “猫、猫……”东方舞几乎痛得话也说不完整,又气又痛之下,两眼自指缝间射出狠毒的冷芒刮向楞在一旁不会反应的姬素怜,凄惨哭喊道:“娘,她的猫抓花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肯定毁了!” “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那只畜牲。夹答列晓”痛恨中,东方舞还不忘发狠地朝着姬素怜怀里蜷缩的灰猫放着毒语。 夫人冷下脸,又怒又惊地剜了姬素怜一眼,随即却柔声哄道:“舞儿,你先别说话,松开手,让娘看看你的脸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那边正在清点聘礼的莫妈妈,见夫人母女都到一边去,她也只得无奈停下手里工作;垂下眼眸,闪过一丝莫名情绪,露出关怀的表情走到东方舞跟前来,关切询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夫人叹着气,道:“被一只畜牲给伤着了。” “莫妈妈,真是不好意思,看情况,得先给舞儿请大夫前来看看,我们才能继续清点聘礼了。” 莫妈妈点了点头,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道:“应该的,应该的,东方夫人,清点聘礼的事不急;还是先请大夫为大小姐诊治最重要。” 一直站在边上看热闹的东方语这时亦施施然走了过来,向夫人行了一礼,才关切道:“夫人,不如先让我为大小姐看看?” “你?”夫人露出警剔的目光,狐疑而审慎地盯着她笑意嫣然的脸,摇了摇头,干笑道:“小语,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医术,只不过……” “圣旨到!”就在夫人犹豫着找借口推辞的时候,大门口处忽地传来一声响亮的传报声。 圣旨到,那便如皇帝亲自驾临,无论天大的事,也得先搁一边,试问这天下能有什么事大得过作为天子的皇帝呢? 就连满脸是血的东方舞也不得不在这声响亮的传报声里双膝一屈,就地跪了下去,迎接悠然自门口捧着圣旨缓缓进来的传旨太监。 东方语一眼看见前来传旨的太监正是养心殿里与她十分熟悉的钱公公。她从无人看见的角度,调皮地冲钱公公扬了扬眉,之后才慢吞吞随大众跪了下去。 钱公公捧着圣旨,微昂起头,清了清喉咙,两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掠过众人头顶,照着圣旨缓缓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因东方夜之长女东方舞,品行有损,妇德含污,特下旨褫夺此女赐婚为五皇子妃的资格,此后永不得晋升为皇子妃之列,钦此!” 东方府一众人对着钱公公手里那一卷黄绸三呼万岁谢恩,只有那个双颊泛着血花的东方舞,彻底傻掉一般,跪在地上既不知道谢恩,也不知道起来领旨。 钱公公漠然掠了她一眼,又不阴不阳地叫了声:“东方大小姐,快快领旨谢恩吧?” 东方舞似是根本听不见钱公公的声音般,木然僵化如石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夫人见状,不得不皱着眉头,狠着心拧了她手臂一把。 东方舞吃痛之下,这才茫然扭头看了眼夫人。 夫人立时低声提醒她,“舞儿,赶紧谢恩领旨。” 东方舞在夫人的催促下,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叩头领旨谢恩。 钱公公将圣旨交到东方舞手里,然后透着圆滑笑容走到莫妈妈跟前,缓缓道:“莫妈妈,咱家领陛下旨意,东方大小姐德行有亏,这些按照皇子正妃规格下的聘礼,按着规矩,还得劳烦妈妈你再使人将它们搬回宫里去。” 钱公公这话一出,等同于直接对东方舞判了死刑一般,让她狠狠体验了一把瞬间从云端跌落到万丈深渊的感觉;就连夫人也霎时脸色灰败;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是陡劳的!皇帝金口一开,是绝对没有更改的道理。 “莫妈妈,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咱家这就回宫复旨了。”钱公公瞟了愣住的莫妈妈一眼,微微笑着说完这句,便要转身离去。 莫妈妈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天,才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对着钱公公道:“钱公公请慢走,我会使人将这些聘礼运回宫去的。” 钱公公走后,莫妈妈叹了口气,对夫人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摇了摇头,随即便开始招呼人手将那些刚刚清点过的聘礼,一一重新装回箱子,准备搬回宫里去。 “不……!”东方舞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看着人们忙碌地将那些眼见到手的聘礼重新装回箱子,一时悲从中来,终于发出极为凄厉的尖叫声。 “这是我的聘礼,你们不能再把它们搬走……”她一边尖叫着,一边冲过去企图用身体阻挡他们将聘礼装进箱子。 “舞儿……”夫人一身倦意,过来轻轻搂住了浑身颤抖的东方舞,低声道:“你别这样,现在还是先让大夫看看你脸上的伤要紧。” “平儿,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平儿在夫人极其冷漠愤怒的声音里,战战兢兢小跑了开去。 “不,这是给我的聘礼,这是下给我作为未来五皇子妃的聘礼,你们不能把它搬回去!”东方舞一把甩开夫人,状若疯狂般扑了过来,以身体护着箱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大小姐,我想你一定没听清楚刚才圣旨里是怎么说的。”东方语慢悠悠走到东方舞跟前站定,笑吟吟道:“圣旨说,从今以后,你――东方舞大小姐,因为德行有亏,再也没有为皇子妃的资格,哦,就算是侧妃也不行;当然,你还是可以成为五殿下侍妾的。” 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定定看着东方舞血淋淋的脸,又笑道:“不过,这侍妾较真起来,其实跟暖炉的作用差不多,都一样是暖床的工具而已;生前:永远没有资格记在皇家玉碟之上,死后,也更没有资格葬入皇家陵墓,铭上皇家墓碑。” 她眼睛忽然一转,明亮眸光淡淡落在满脸沉郁之色的夫人身上,又含笑道:“就如我死去的娘亲一样,即使身死数年,一旦被人证实德行有亏,仍然被扒坟挖墓,废夺平妻的名份,就连灵位也没有资格供在祠堂。” “夫人,你说,我说得对吧?” 夫人的脸终于没法再维持一贯的冷静沉郁,她看着笑意嫣然的绝世少女,脸色在她清晰入耳的字字句句里,一程程青一层层白交织着幻变下去,青白交加的脸色混着少女字正腔圆的声音,一下下直戳心窝处,钝痛感便无声无息铺天盖地卷袭她全身每个毛孔。 这一刻,夫人在少女明亮透澈的目光中,终于深深地意识到,少女一直以来对那件事长久的隐忍,只为了在必要时给她致命一击,如今这一击虽然不是直接落在她身上,但对着她的女儿,仍然足以致命,还是致两人的命! 夫人看少女的眼神终于渐渐出现了崩溃的裂缝。她怔怔地看着少女容光绝丽的脸,诡冷的眼睛里慢慢现出恐惧之色。 这一刻,她开始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为了夺回那套紫晶首饰,而罗织罪名闯入绿意苑,瓜分那个女人所留下的全部财物;还利用皇后的高贵身份,泄了她多年的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计较那些虚有的名份,以至于彻底激怒了眼前这头沉睡的小母狮。 招致今日的结果。 当时,她怎么会忘了,皇后之上还有皇帝,那个全天下人都要葡匐在他脚下的男人。以至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要入皇家,终其一生,永远――只能为妾,再无翻身之日。 扑在箱子上阻止宫人将聘礼重新装箱的东方舞,惊愕了一下,她望着呆滞发楞傻了般的夫人,忽然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朝东方语扑过来,双手乱挥乱晃,直接就要扭打那个站在夫人跟前笑意微微的少女。 夏雪冷冷瞥了东方舞一眼,毫不费劲便将她空有姿势的双手给架住,轻轻往旁边一带,东方舞便重重跌坐在地上。 然而,她虽然被夏雪摔在地上,眼里却仍旧迸射着无比愤恨的目光,剜刮着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厉声质问道:“是你,一定是你向陛下进了什么馋言,教唆陛下特意在下聘的日子宣那道旨意!” 东方语笑眯眯站定原地,把玩着垂落胸前的一缕秀发,眼睛微微转了转,清淡明亮的眸光懒洋洋锁定夫人,含着讥讽,凉凉道:“夫人,看来你还没教会大小姐谨言慎行,大概得用血的教训才能让她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莫妈妈皱着眉头几不可见地掠了形容可怖的东方舞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低声催促宫人们加快速度。 夫人深深皱着眉头,终于在少女明明含笑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冰凉的眼神里,惊醒过来,她颓败地过来扶起东方舞,漠然道:“舞儿,你给我住口,如此口无遮拦,你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平儿,红梅,快过来扶大小姐下去看大夫。” 夫人冷沉而极具压迫性的眼神横扫过来,平儿与红梅立刻战战兢兢过来搀扶着东方舞,又拖又拽的强行将她带离了院子。 夫人走到莫妈妈跟前,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含着歉意道:“莫妈妈,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请你回去转告皇后娘娘,我改日一定会亲自进宫向她请罪的。” “东方夫人客气了。”莫妈妈疏离与她客套着,淡淡瞥了眼收拾得差不多的聘礼,才又将目光对上夫人青白灰败的脸,道:“东方夫人,很抱歉,这些东西奴婢只能奉旨将它们搬回宫去,请你一定见谅。” 夫人干笑着,有气无力道:“应该的,麻烦莫妈妈了。” 边上,一向极少出自己院子的东方妮,也想趁着夫人与莫妈妈交谈之际,偷偷溜走;她今天是一时忍不住才出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这一个时辰的功夫,眼睁睁看着东方舞从当初的得意洋洋,转瞬美梦成空,落魄如泥。 而她当初的羡慕妒忌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轮回了一圈,她可以暗自在心底幸灾乐祸,但却绝对不应该在此时引起东方语的注意。 因为刚才,她虽然站得远,但是,东方语与夫人的对话,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夫人眼底那渐生的恐惧,她更是默默看在了眼里。 连这个家里最厉害的夫人都对那个姿容绝色的少女露出恐惧的神情,这说明在这个家,现在最可怕的人已经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夫人,而是眼前一直笑意如花的绝色少女。 东方妮在想明白这件事后,立刻从心底惊恐起来,生怕东方语一个不小心,便会记起皇后邀请的百花宴上,她联合指证东方语盗窃皇后紫晶手链的事。 她原本便站在较远的边上,隐在树影里看热闹,此刻,她悄然而退,自以为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莫妈妈那里,殊不知,那眸光流丽眼神透凉的绝色少女,像是长着一双千里眼般,不用刻意,便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 她甫一动,那容光绝艳的少女眼神看似那么随意一转,明明笑意暖洋洋的眼神,却让她全身陡然发寒,从心底激灵灵打起了寒颤。 东方妮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那恣意微笑的绝世少女,垂首屏息里逃也似的匆匆而走。 送走莫妈妈,夫人眼里透出深深寒意,默默盯了东方语一眼,随即便转身去看东方舞了。 看热闹的人几乎走光了,抱着爱宠惊恐地待在原地的姬素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要离去。 “姬小姐。”相当悦耳清脆的声音,但听在姬素怜耳里,这可比恶魔的声音还令她觉得恐怖,她不得不顿住脚步,因为东方语已经站在了她前面,“你一定没吃过龙虎斗这道菜吧?” 少女明亮惊人的目光淡淡瞟落姬素怜怀里的灰猫,挑眉,笑眯眯道:“那可是一道非常特别的菜肴,我想姬小姐未必喜欢,但大小姐她一定会喜欢的。” 姬素怜脸色微微变了变,她自然明白东方语的意思,是要她将灰猫留下来供东方舞泄愤,但是――这只灰猫伴着她好些年了,在她心里,这只灰猫比她的姐妹还要亲,她怎么舍得让东方舞宰杀了它。 “那只是意外,”姬素怜冷冷盯着东方语,强自逼出三分硬气来,昂起头,睥睨着笑意微微的少女,冷冷道:“我的猫从来不会随便伤人,除非……” “除非什么呢?”少女笑吟吟看定她一霎露出顿悟之色的眼眸。 “姬小姐,我想你一定忘了一件事,你养的猫即使再温驯,它也不过是一只暂时收起利爪的畜牲而已;什么时候它不听话想要发威伤人,我想你也控制不住吧?” “你胡说!”姬素怜恼怒地提高了音量,“它只有嗅到特别的味道才会狂燥不听话。” “哦,那是什么特别的味道呢?”少女定定站在姬素怜前面,语气懒洋洋之极。 “薄荷!”姬素怜似是想通了什么,忽然眼神一亮,声音略略透着激动,道:“对,一定是表妹涂抹的脂粉含有薄荷的成分……” “是你,是你对不对?”姬素怜激动中,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瞪着东方语,几乎立刻就做出决定,她要将这件事告诉夫人。 是东方语在脂粉里做了手脚,才会引得灰猫发狂去抓东方舞,害东方舞被抓伤的罪魁祸首是东方语,而不是她的猫。 “姬小姐,”东方语笑吟吟看定她,半晌,才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这药不可以乱吃,这话同样不可以乱说,大小姐刚才一定告诉过你,她今天擦的是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对吧?” “你怎么知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姬素怜目中露出惊骇之色,几乎立即的,她又激动道:“对,一定是你在石榴粉中做了手脚,就是你!” 她未说完,便拔腿要往东方舞的绮香苑跑去,因为夫人现在正在绮香苑。不过,她跑不了两步,立时便被神情冰冷,全身煞气无形散发的少女给拦了下来。 东方语一边弹着自己手指,一边慢条斯理踱步走到她跟前,笑眯眯道:“哎呀,姬小姐,你激动什么呢?我知道大小姐今天用的脂粉是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那是因为我们众多姐妹,在昨天下午,人人都拿到了一盒。” 东方语说完这句,拦在姬素怜前面的冰冷少女这才略略让开身子;但姬素怜这下半迈的脚步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人人都有的东西?她去告什么状? “哼,你尽管在这得意吧,如果真是脂粉有问题,我才不相信查不出来。”姬素怜看着少女嫣然微笑的绝色容颜,对上她那双透着笃定自信的明亮眼眸,心下更恼怒得厉害,当即冷哼道:“我这就去告诉姑母。” “呵呵,姬小姐真有信心,”少女仍旧笑意微微,坦然里透着绝对的自信,她不仅一直含笑看着姬素怜急燥不安的样子,还一边拔弄着胸前一缕发丝,一边作出请的手势,谦恭道:“那么姬小姐请吧,哦,这回进入绮香苑,可记得一定要看好你的猫哟。” 姬素怜暗地咬了咬牙,冷眼掠了容光艳绝的少女一眼,当下再不迟疑,果真紧紧抱着她的灰猫,大步往绮香苑赶了过去。 东方语瞄着姬素怜逐渐变小的身影,扭头看向略站她身后的圆脸丫环,见那丫环正怔怔地摸上自己因大火而变得无法回复如初、带着凸凹不平感的脸颊。 少女垂下明澈眼眸,掩去眼底飞闪的伤感,忽地勾出一抹邪恶的坏笑,凉凉道:“胭脂,大小姐受伤了,我作为姐妹的虽然不能为她分担苦痛,不过,我依然感同身受,所以这时候,我也很应该到绮香苑表达一下我的关心才对。” 东方语进入到绮香苑的时候,大夫正在替东方舞诊治,她环视了一下屋内情形,自发的站到进入内室那道圆弧形的拱门处,凭柱懒洋洋俏立着,一双熠熠生辉眸子不时掠望里面一眼,悄然流转间,静静绽放出一室光华。 半晌,在众人屏息而紧张的等待中,大夫终于皱着眉头,对夫人招了抬手,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大夫,舞儿的脸怎么样?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恢复如初?” “唉!”大夫望着一脸担忧的夫人,先叹了口气,才慢慢道:“夫人,大小姐的脸……只怕难以恢复如初啊。” 夫人怔了怔,一口气卡在喉咙半天难以吐出来,她惊骇欲绝地睁大眼睛问道:“难以恢复?大夫你这话何意?” “夫人,她脸上的抓伤,伤口极深;想必那只猫定是灰色毛种的猫,它的爪子又长又尖,如果用力凶狠的话,伤人几可见骨。大小姐脸上的抓伤,虽然没有深到见骨的地步,但是――” 大夫瞄了瞄脸色骤变的夫人,顿了一下,又慢慢道:“大小姐涂的脂粉中含有某种能令伤口在短时间内扩大加深的物质,所以……请夫人恕老夫医术不精,我只怕对大小姐的伤无能为力。” 大夫这番话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霹得夫人整个人都懵掉了。 半晌,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大夫你是说……舞儿她的脸以后、以后再也好不了?” 大夫在她哀恳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如果夫人能为她寻些疗伤去疤痕的圣药,大小姐脸上的疤痕应该可以淡化一些。” 姬素怜听闻东方舞日后只怕容貌尽毁,一时又惊又惧,咬了咬唇,硬着头皮上前,对夫人小声道:“姑母,刚才大夫说表妹的伤口因为脂粉中含有某种能令伤口扩大加深的物质,这才会……,我的猫从来不会随便伤人,只有在嗅到特别的味道才会狂燥不听话,我怀疑有人在脂粉里做了手脚,这才令表妹……” 夫人本来急怒攻心,听闻姬素怜这话,除了狠狠剜她一眼外,立即便对荣妈妈吩咐道:“荣妈妈,大夫说大小姐用的脂粉有问题,你即刻带人到各处院子里搜查,看看其余人的脂粉有没有问题,免得再有人像舞儿一样,受到畜牲攻击。” 荣妈妈怔了怔,眼角斜斜瞄了那个凭柱悠然俏立的少女一眼。 夫人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时寒着脸,皱着眉头,道:“小语,这事关重大,为了安全起见,你的绿意苑也得搜上一搜。” 东方语懒洋洋抬眸看向夫人,微微笑道:“夫人,荣妈妈大可以放心带人去搜,不过在搜之前,请容我多嘴提醒荣妈妈一句;现在的绿意苑可再没有什么各房遗失的东西在里面了,除了每月府里定例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其余或装饰的或值钱的东西,可都是白世子与六殿下后来送进来的,荣妈妈搜查的时候可要小心了。” “万一不小心损坏了什么物件,我倒是不在意,怕就怕白世子或者六殿下他们不肯息事宁人。” 夫人脸色灰白里又黑了一层,荣妈妈垂着眼睑,嘴角无声抽搐了一下,自是不敢多说半句。 夫人含着一口不散的怨气,冷冷盯了东方语一眼,然后对荣妈妈挥挥手,道:“去吧,搜的时候小心点就是。” 荣妈妈得令,很快就领人下去到各房姨娘或小姐院子里搜查去了;用不了多久,所有人的胭脂水粉都被荣妈妈一一搜罗到了夫人面前。 “大夫,麻烦你检查一下,看看这些胭脂水粉里,有没有跟舞儿脸上那种一样的。”夫人说罢,又目光阴厉地瞅了东方语一眼,随即又怒又无奈地掠过姬素怜强装镇定的脸。 大夫很快将有问题的水粉挑了出来。 夫人一看,全都是昨日云锦阁新送来的石榴粉,而且是各个院子都有,真是人人有份,唯一与东方舞那盒不同的是,别人的还全都是新的,未开始使用过,而东方舞是第一个使用者,所以才会招致这场不幸。 也就是说,东方舞被姬素怜的灰猫抓伤,纯属意外中的不幸罢了! 夫人又恨又无奈叹了口气,随后让人送走了大夫;就在姬素怜也想离去的时候;东方舞忽然从她的闺房跑出来,不过,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日后再也不能恢复,她脸上被布条缠着,像具木乃伊一样吓人,但更吓人是她盯着姬素怜怀里那只灰猫的眼神。 凶狠中溢满暴戾阴毒之气。 “表姐,你可以走,但这只猫――你一定要留下来,我要将它生&13541;活割、不将它挫骨扬灰,实难泄我心头之恨!” 姬素怜闻言,吓得当即腾腾倒退了几步,两手抱着灰猫搂得更紧了,她戒备地看着神情疯狂的东方舞,一边求救似向夫人叫道:“姑母,你劝劝表妹,这是意外……我的猫、我的猫它也是因为……” “素怜。”夫人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沉声道:“你还是将猫留下吧,你看看舞儿伤成现在这样子,看在这事是意外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但是这猫,你必须留下。” “不……姑母,它是无辜的!”姬素怜还是紧紧抱着灰猫,一路戒备地后退着,满眼倨傲里亦透着倔强。 夫人皱起眉头,朝旁边的荣妈妈丢了个眼色;荣妈妈立时一个箭步冲过去,眼疾手快下一把就将灰猫给抢了过来。 东方语看到这里,慢悠悠走向门口处,忽在姬素怜旁边停了停,漫不经心道:“胭脂,听说龙虎斗这道菜肴,吃起来还别有一番风味呢。” “你有没有兴趣尝一尝?不如改天我亲自下厨,弄一道给你试试!” 胭脂飞快瞥过姬素怜惨白的脸,十分认真答道:“小姐,奴婢觉得吃猫吃蛇的太恶心了,这道菜还是留给那些黑心肝的人吃吧。” 东方语抿唇,无声笑了笑,她走后,据说姬素怜也失魂落魄走了,而那只害东方舞毁容的灰猫,当真被东方舞给挫骨扬灰泄恨了。 基于皇帝那道东方舞永不得晋升为皇子妃之列的圣旨;夫人在安抚住东方舞的同时,不得不再次进宫求见皇后;最后商定的结果,东方舞自然是由正牌的准五皇子妃一路直降到了毫无地位可言的侍妾。 但是,即使沦为只能以侍妾身份进入五皇子府,夫人最后也只能认了。谁让东方舞与风情在沁香斋共渡一晚的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侍妾,自然只能用纳的,别说什么有体面的聘礼,就连进府当日,也没有资格从大门进去的。 不过,皇后为了安抚夫人,还是差人意思着送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聘礼过来。 只待择定黄道吉日,就将东方舞送到五皇子府上去。 这一日,百家旺又赌输了钱,垂头丧气回到府里。 他无精打采路过花园的时候,忽听得假山后有人在低声说道:“妈妈,这几日,我每天早晨都看见大小姐她一下床就偷偷躲起来猛呕吐,我以为她病了。可又听人说,她坚称自己没病,不肯看大夫,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脸被猫抓伤了,也连累到身体其他地方?”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神秘地笑了笑,“小丫头,根本不是你猜的那回事,依我过来人的经验看,大小姐她呀八成是有了,并且那月份该离两个月不远呢。” “有了?妈妈你不会猜错了吧?” “这怎么会错,早晨起来没痛没病的无故呕吐,那就是一个女人怀孕的症状,要不你留意一下她走路的样子;怀有身孕的人走路的姿势跟平常人都是不同的。” 只听得那丫环又问道:“如果说大小姐是有身孕了,那也说得过去,毕竟她之前跟五殿下在沁香斋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谁知道他们那晚有没有……,不过,你说她的身孕差不多两个月,这个就太离谱了吧,我记得五殿下上回到沁香斋的事不过是半个月前……”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苍老的声音又轻笑道:“要是真怀上,这开始半个月是不可能有什么孕吐症状的,你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暗中留意一下她的肚子,一定微微有些不同了,没有一个多月以上,那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可是,她跟五殿下的事在半个月前发生的,这就快两个月的身孕从何而来?”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大小姐她之前就没跟别人有那事呢!” 假山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即听闻有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垂头丧气懒懒散散走在假山不远处的百家旺,听完这段话后,脸上的颓唐之色突然一扫而光,浊黄双眼还隐隐流露出兴奋的神彩来。 第104章 盅惑人心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如果她们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东方舞就是那天与他在小屋内龙凤大战的女人,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证明呢? 百家旺摇头晃脑想了许久,心不在焉的时候,连衣服被旁边的树枝勾住了都不知道。2他看到被勾的衣衫,脑里忽然灵光一闪,他忍不住兴奋地一拍自己脑袋。 对,衣裳!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要能在东方舞的绮香苑里找到他那件衣裳,那东方舞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种,到时他要多少银子……嘿嘿,光是想着,百家旺就已经兴奋得原地蹦跳起来。 可是,他要怎么进入绮香苑找出他那件衣裳呢?而且,时隔这么久,很有可能,那件衣裳已经被销毁了……。 百家旺又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妹妹与东方舞走得近。 嘿嘿,妹妹么,就是关键时候推出来利用的。 霓虹,哥哥今后的幸福可就靠你了! 当然,百家旺绞尽脑汁编了个借口糊弄百霓虹,而百霓虹因为从小在佛寺休养,心性相对比较单纯,对百家旺的话几乎没有一丝怀疑便信了。 而百霓虹也不负百家旺所望,还真在绮香苑里替他找到了那件在小屋丢失的衣裳。 原来当日东方舞慌慌张张回到绮香苑之后,还未来得及处理那件衣裳,夫人就赶了过来,而再后来,她将衣裳那么随手一扔便忘了这回事。 百家旺拿着衣裳,激动得热血沸腾了。这下铁证如山,他一定要好好利用才行。 绿意苑。 “语姑娘,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百霓虹也真是个好妹妹,毫无怀疑就替他从绮香苑找到了那件衣裳。” 东方语凉凉一笑,扬了扬眉,道:“很好,一切都朝着我们设定的方向走。” “接下来,该到主角登场了。”少女合上医书,明亮目光落在泛黄的古篆字体上,折射出熠熠动人的光彩来,“嘿嘿……东方舞,我说过的,就算是我不要的男人,你这辈子也休想得到。” 日升月沉,昼尽夜来,再自然不过的规律。 一天后,天光明媚的午后,东方府西侧门,自外面悄悄走进一男一女来。 女的是一向冷冰冰少笑容的夏雪;而男的则是被夏雪特意请来府里“看戏”的风情。 对于风情来说,半个月后,再度踏入东方府,他的心境可谓五味杂陈,满腹不是滋味。自从发生沁香斋那件事后,他心里觉得自己在那个风姿绝世少女面前已经低了一等又一等。 别说是见她,就是在心里想起她的名字,他都觉着自己满心羞愧,生怕一不小心会亵渎了那个目光明丽风姿绝世的少女。 那种发自内心的污秽感,每每在他想起她的时候,就会越发浓烈,折磨得他惴惴难安。 今天如果不是夏雪带着她的亲笔信,如果不是她在信上强硬措辞,带着半威胁的语气,说他假若不肯过来府里的话,他日后一定会终生后悔;他想,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面目来见她的。 就在高大男子思绪满怀的时候,夏雪已经将他带到花园一角的回廊。 那个地方,如果不是有人自回廊走过,从花园的角度望去,是绝对无法发现有人隐在回廊里的。 “五殿下,请你在这稍候片刻,戏很快就会上场。” 风情虽然心事满怀,但他环视一下四周的情况,还是皱了眉头,疑惑问道:“夏雪姑娘,你确定语儿她说的是这里?” “五殿下,就是这里不会错的。请你耐心等候就是。”夏雪在他旁边往外面望了望,发觉这里的视线与角度都极好,当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五殿下,请你记得,在戏上场之前一定不要先露出行藏,免得看不到好戏。” 风情狐疑地看着她,见她神情严肃而认真,丝毫不似说笑的模样,当下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的。” “那请五殿下稍候了。”夏雪又客气了一句,随即便转身走远了。 就在夏雪走后,大约一刻钟,花园里果然再度响起了人声。 风情自回廊那装饰的窗格望过去,只见花园另一角,一个脸部缠着布条,穿一身艳红色绣着牡丹花衣裙的年轻女子,有些慌慌张张地一边快步往花园北角走去,又一边不时回头警剔地张望。 风情一时怔了怔,这个女子……看身形很熟悉,但她的脸……,他再仔细观察了一会,这才发觉她的举止神态都跟东方舞十分相似,双目当即露出嫌恶的神色,确定那个躲躲闪闪往花园北角走去的女子便是东方舞无疑。 他望见东方舞快步走到花园北角僻静处,一片树荫浓密的地方才停下来;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花园里又走来一个人。这个人脚步虚浮、双眼浊黄,同样也透着审慎之色,但他谨慎里却没有慌张,反而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某种兴奋。 风情瞥见这个人,皱起眉头,心里登时涌起一阵莫名不快,这样的人以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花园里,还是朝着东方舞所在的位置走去,绝对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就在他心底陡生不悦的同时,那个双眼浊黄的男子——百家旺,已经快步走到了花园北角,那处僻静而浓密的树荫下,出现在东方舞面前。 “你这么着急约我来这,到底有什么事?”东方舞的声音透着厌恶与不耐她冷冷盯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男子,一边不时拿眼角瞄向外面。 “表妹,既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百家旺也不含糊,瞄着她难见面目的脸,浊黄眼睛也泛出三分嫌恶来,“我约你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借钱。” “百家旺!你还算不算男人,自己一天到晚出去花天酒地鬼混也就罢了,可恨你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整天就知道伸手向女人要钱,你到底知不知羞?” “少啰嗦!”百家旺不耐烦提高了音量,露出凶恶的神色瞪着她,“我有没有本事关你屁事,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这钱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东方舞也气恨得不行,但她却不敢像他那样肆无忌惮大叫,“你有没有搞错?我一不是你娘二不是你妹,你凭什么要我给钱你?” “凭什么?”百家旺略略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腹部瞄了瞄,邪笑道:“嘿嘿,你真以为那件事我不知道?你真要我说破,让自己没脸没皮?” 东方舞闻言,心下咯噔地惊了惊,但她随即睨着百家旺,她才不相信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有什么把柄,若真有什么对她不利的证据在手,他早就拿出来要胁她了,岂还会等到现在! “我也一句话,要钱——没有!”东方舞本就满心怨气,又被他鬼鬼祟祟叫到这里,开口就是钱,心里更加恼怒得不行,“自己没本事就别去赌,要不就问你老娘要去!” 东方舞说完,看也不看百家旺一眼,立即迈步便要离去。 “表妹,你还是认真看看这个再走不迟。”百家旺懒洋洋带着威胁味道的话适时响在了东方舞耳里,随着他的声音,手里同时拿出一样东西在东方舞眼前扬了起来。夹答列晓 东方舞一见,登时慌乱得脚下打起跄踉。 但惊慌之色亦不过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她盯着百家旺,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你这是什么东西?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让开,我要回去。” “表妹,你真的不认得它了吗?”百家旺露出男人天性那种骨子的痞子无赖气,吊着调调拦在她面前,又晃了晃手里的衣裳,“还是让我替你重温一下记忆?” 他邪笑着,两眼浊光一闪,倏地张开双臂,突然将东方舞满怀抱住,还当即做出暧昧挑逗的动作,“现在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东方舞登时大惊,忍不住要挣扎推开他。 “放开,你这个混蛋,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百家旺瞄了瞄她的脸,觉得实在恶心,于是,换了个身后搂抱的姿势,牢牢将她困在自己胸膛与双臂之间,一只手捉紧东方舞乱挥的双手,另一只手开始不规矩地往她腰以上部位摸去,“你说我要干什么?你现在可是想起来了,这种事早在一个多月前,你就已经跟我做过了,现在还装什么纯洁?” 隐在回廊里远远看着他们动静的风情,在百家旺强行搂住东方舞那一瞬,他差点忍不住要冲过去揍人,但一想到东方语在信中的叮嘱,他才强逼着自己忍了下来。 然而,百家旺接下来这句话,却似突然有人当着他的面扔了颗炸弹一样,霎时将他轰得七零八落,让他满身心疑惑愤怒难堪里,半晌找不着北。 东方舞见无法挣脱他的困抱,又见他一双魔爪不安分往她胸部袭去,顿时是又羞又怒,但身体又在他的逗弄下,渐渐变得敏感而酥软,那一次在小屋颠鸾倒凤的情景蓦地清晰浮现脑海,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 她咬着牙根,一边强行要挣开,一边恨恨低吼道:“你……你放开我,其他的事……好说。” 百家旺似乎逗她上瘾了一般,那双魔爪似乎还没摸够,硬是利用男人天生力气的优势,紧紧搂着她不放,还趁势凑近她敏感的耳垂处,撩拔着她的承受力,“嗯……,那现在,我要钱,你给还是不给?” 东方舞又怒又惊,挣又挣不脱,身体还在这个可恨的男人逗弄下,渐渐变得敏感……,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呻吟声逸出来,“给……给……。” “你……你要多少?” “不多,五千两而已!”百家旺十分舒畅地捏着她胸前柔软处,邪笑着抛出了这句。 “五千两!”东方舞心下那渐起的绮念,因为这个数字立时惊得烟消云散了,“你不如直接到钱庄去抢!” 东方舞恼怒羞恨之下,一脚狠狠踩上了百家旺鞋面;百家旺被袭,疼痛之下自然松开了她。 百家旺虽然被她狠狠踩了一脚,不过,他并不恼怒,反而继续露着令人恶心的邪荡笑容,懒洋洋道:“这个数目对比起你即将嫁入皇子府这事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你咋呼什么呢!” “我嫁给谁,那是我的事!”东方舞恼恨地瞪着他,“这么大一笔钱,我没有;你若是要将那件事抖出去,那也随你的便,反正像你这种人,说什么话,别人都不过当耳旁风一样,吹过就算,谁也不会较真。” “不过……,我劝你在抖出去之前,最好还是好好想想你以后的生活,想想若是没有我娘照顾的话,你们这一家以后该怎么过。”东方舞瞄了瞄他手里还紧攥着那件衣裳,又冷冷讥讽道:“至于这件衣裳,本来就是你的,它能当什么证据吗?那天的事有谁看见了呢?” 东方舞昂着头,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瞟了他手里的衣裳一眼,嗤笑道:“那件事,又有谁能为你作证呢?别到时候反落个诬告的罪名,那可是要吃牢饭的。” 百家旺看见她那趾高气扬的神态,心里不舒服了,他将那件好不容易寻来的衣裳猛地使劲往地上一摔,狠狠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次,这钱你给还是不给?”百家旺眯起浊黄双眼,笃定地盯着她腹部,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强硬。 东方舞垂下眼,冷冰冰中透着绝对的厌烦,道:“我没有那么多银子,不给!” “不给?好,不给是吗?”百家旺不怒反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腹部,嘿嘿冷笑道:“大不了到时大家来个一拍两散,你以为谁怕谁;我拿不到银子,你也休想嫁给你的心上人。” “百家旺,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舞原本转身要走,她实在没心思在这跟他纠缠下去,但听到他这句自信满满的话,她心里不知怎的陡生一股强烈的不安,不得已,强迫自己再度停住脚步。 “嘿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现在已经怀有我的种!”百家旺十分得瑟地斜瞟她,“你说,如果我将这事透露给你的心上人五殿下知道的话,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你……你……你……!”东方舞眼里这下终于出现了极度惊恐的神色,几近崩溃地指着百家旺,双唇颤抖如筛,半天,连话也说不完整,那表情实在是惊骇慌张之极。 隐在回廊里的高大男子,这一刻,心里的震惊与狂怒,简直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如果说刚才他亲耳所闻,东方舞与百家旺早有肌肤之亲,他还能不停告诫自己可以继续忍耐着听下去;如果说,在他亲眼目睹百家旺与东方舞当场做出那等暧昧不堪的举动时,他尚且能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强忍下去。 那么到了这一刻,这一刹,他心底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这一刹,他除了满腔愤怒,他脑里什么都记不得了。 全身自然迸发出浓重的煞气,他寒着脸,双目怒火如炽,紧握的拳头,还有颈部裸露的皮肤,无一处青筋不突显暴露。 他咬着牙根,挺着腰杆,每一步都趟出无限深重的肃杀之意。 他走得很慢很慢,但他每迈出一步,都霍霍有声,他周身迸发出的凛冽煞气,即使远隔着几丈距离隐身在树荫里的一双男女都同时深深感受到。 东方舞还未在那件秘密被百家旺揭破的惊慌里回神,却突然听闻花园里响起煞气强烈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望出去,只一眼,却突见那麦色肌肤高大男子薄唇紧抿,双目透着冷冽杀伐气息,一步步朝他们所在位置跨近。 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脚慌了,心神乱了,整个人愣愣的不会反应了。 而百家旺的反应跟她差不多,他虽然有心要胁她,但真被人当面撞破,而且那个人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还是有常胜将军之称杀伐暴戾的男人,他一时也慌得六神无主。 风情终于走到了他们跟前,他没有说话,薄唇抿紧得没有一丝缝隙。 他眯着杀气凌厉的眼睛,定定盯着东方舞,拳头慢慢摊开,化成大掌缓缓扬高,对着东方舞那张看不到原貌的脸,狠狠地,极尽力气地,一巴掌掴了下去。 “啪!” 声音立成绝响。 东方舞被他打得晕头转向,脚下几乎也在这一巴掌里站立不稳。 “东方舞”男子看了看染血的巴掌,掏出帕子擦了擦,然后将那染血的帕子准确无比地扔到她脸上,“这东西染了你的血,跟你一样脏,哦不,就是它也比你干净。” “你设局算计我,我可以忍!”他每吐一个字,温度都冰冷无比,他的眼神除了透着浓浓的嫌恶便只剩铺天盖地的煞气,“就算你和他上过床,我也可以忍!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给我戴了绿帽,还妄想带着野种进我家门,让我哑忍一辈子!” 风情盯着她,连睫毛都没有稍动一下,他说得很慢,字字清晰,句句冰冷锋利如箭,“我今天告诉你,别说是以侍妾的身份进入我家门,就算是做我家倒粪的仆役,你也不配,因为你——比粪还要脏,还要令人觉得恶心!” 风情说完这几句,轮廓分明的脸忽然露出了讥讽又含着如释重负的神态,他挺着腰杆,趟着杀伐无声的脚步,就这样,转身走了,丢下那一双狼狈男女傻楞在花园一角里。 东方舞慢慢从惊恐中陷入了无边际的绝望。她狠狠瞪着百家旺,却发觉这一刻,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人抽走了般,她满身心的怨恨与恐惧皆因眼前这个男人而起,但她竟然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 脑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完了!她这辈子全完了! 百家旺的神情也是惊骇慌乱,他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没有了要胁东方舞的把柄,以后他找谁要钱去? 两人各怀鬼胎,傻楞楞看着风情那高大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外。 谁都没有开口再说一个字。 风情离开了花园,立即到前院去找夫人,除了简明扼要说了退亲的原因外,他几乎没再作停留,直接便离开了东方府。 愤怒过后,他心情反而从当初从侧门进来时的愁绪满怀,变成了突如其来的一身轻松。 虽然被人戴绿帽的滋味不好受,但因为这件事,他可以理直气壮拒绝东方舞那个女人,他心情很快便好转了起来。 如此一来,他又有资格可以光明正大去想那个少女了。 相比风情的轻松愉快。 东方府里这一刻可是掀翻了天。 “舞儿……现在,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夫人一身疲惫之色,又爱又恨看着自己一直如珠如宝疼着长大的女儿,“娘早跟你说过,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娘,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够解决得了,可你偏不听……唉!现在,我看你除了嫁给百家旺那个败家子,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夫人一面摇头一面叹息,也不去看东方舞那委屈惊慌的眼神,转身,缓缓走了绮香苑,她还得厚着脸皮去找东方柔商量……。 夫人见到东方柔的时候,百家旺也在旁边,看东方柔那脸色,应该也知道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夫人也不废话了,直接便开门见山道:“姑奶奶,舞儿已经有了家旺的骨肉,事到如今,我们两家只有赶快给他们举办婚事了。” “你放心,舞儿的嫁妆我早准备了,绝对不会少。” 东方柔盯了百家旺一眼,心里一时也是狐犹疑拿不定主意,虽然让家旺娶东方舞是件好事,这事放在以前那是连想也不敢想,但……这好事里面唯一不好的地方,谁都知道东方舞与五殿下曾在沁香斋共渡了一晚。 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之间发生了那种事,但风言风语自是少不了……。 东方柔想到这些,不由得皱起眉头,犹疑地看了百家旺一眼。 可这里面,又是家旺跟人家姑娘先睡在了一块,这还真是理不清的孽缘哟! “舅妈,这事我不同意。”东方柔没有开口,百家旺却霍地站了起来,气势十足地看着夫人,气哼哼道:“表妹她虽然怀了我的种,但她之后也跟别的男人睡过了,这事搁在哪个男人身上,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是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被人指着脊梁骨在背后耻笑戴绿帽,被骂龟孙子。” 百家旺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一刻的认真严肃,“那件事,我承认我是一时冲动,我有错,但表妹她自己也有责任;现在,她虽然怀了我的种,但是,她可以打掉,然后,再离开帝都找户人家将她远嫁了,她一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 “要我娶她,这事没得商量……我绝对不娶!” 夫人差点一口气噎着出不来,她横眉竖眼瞪着百家旺,心想:这不是风水轮流转么?之前她的儿子也是这种态度坚决拒绝娶百芊依,现在时隔不到两月,却轮到百家旺拒绝娶她的女儿了! “大嫂,你先回去,我再劝劝他。”东方柔瞄见夫人那黑得跟墨似的脸,连忙出来打圆场,再怎么说,他们现在一家四口都在这看人家脸色过活呢。 夫人冷冷瞪了百家旺一眼,气恨难平,甩了一句:“姑奶奶,总之这事,你看着办吧。” “家旺,”夫人走后,东方柔立时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舞儿现在怀了你的骨肉,你该对她负起责任来。” “娘。”百家旺皱着眉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她都已经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了,你怎么能让你儿子戴这么大一顶绿帽,还招摇过市的戴!” “家旺,娘也知道这事委屈你了。”东方柔叹了口气,看着面容虚浮的儿子,慢慢道:“娘劝你娶她回去,一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亲戚;这二呢,你娶了她,钱财的事,以后不就有着落了。两者,你娶了她之后,还可以再娶别人,娘也没让你以正妻之礼迎娶她,那件事情除了这府上的,外人可不知道。” “现在这种情况,你若坚持不娶,理亏的就是你。你明白娘的苦衷吗?” “娘,不管你怎么说,这事我都不干!我可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论起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怎么能不知羞耻,娶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回家做媳妇,这不是让我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么!” 东方柔看着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差点直接被他活活气死了。若是他平日有骨气点,他们母子几人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东方柔做不通百家旺的思想工作,无奈,只得作出伏小状向夫人告罪。 夫人就是再气,也不能硬逼着百家旺那个败家子娶东方舞。况且,她从心底压根就瞧不上百家旺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于是,夫人开始做东方舞的工作,希望她将胎儿打掉,好好休养身子。依夫人的意思,是想待东方舞养好身子之后,便将她送去外城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待这场风波淡了以后,再谈嫁娶的事。 但是,东方舞听闻百家旺竟然嫌弃她,她大小姐骄横任性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非但不肯听夫人的话打掉胎儿,还要坚持在东方府将孩子生下来,然后告诉她的孩子,那个亲生的爹是个怎样的孬种。 夫人一听她这浑话,气得直接掉头就走。 当然,这事不能就此僵持下去,夫人在气顺之后,悄悄去了慈静堂,与“重病”中的老夫人秘密谈了半天,但最终的结果,仍然是谁也不肯让步。 “小姐,你说老夫人真的病到不能理事了吗?”胭脂的个性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易被表面的东西所迷惑,“夫人任着大小姐未嫁先孕就罢了,还要由着她在府里养胎生产……你说,这事搁在别人府上,大小姐就算没被浸猪笼,最低限度都会被赶出家门去。” “傻胭脂,老夫人根本就没病!”东方语摇头,垂眼凝目,看着热气袅袅的茶,凉凉一笑,道:“你没看见姑奶奶一家在我们府里住得好好的吗?这就是交换的条件。” 夏雪点头,淡淡附和道:“这叫有得必有失,顾全得一样;自然得失去一些东西来平衡。” “那这事怎么办?”胭脂惊讶得傻眼了,她直至今日才知道老夫人原来是装病,“难道夫人真要让大小姐在府里未嫁生子?这传出去,以后我们东方府可就名誉扫地了呀!” 少女眸光一转,泛出些许狡黠之色来,“胭脂,你去打听打听,大少爷平日闲暇时最喜欢去哪个戏院听戏?” “小姐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大少爷跟我们可不对盘。” 少女扬眉,闲闲一笑,意味不明道:“你不是不想让大小姐在府里未嫁生子吗?我这不是为了挽救我们东方府未来的名誉。” “可是,小姐……”胭脂又迷糊了,“大少爷在哪听戏跟东方府的名誉有什么关系?” “有,大大的有!”东方语一口一口啜饮着香气缭绕的清茶,笑眯眯道:“因为我要将大小姐尽快嫁出去啊!” 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少爷与大小姐的感情最好,大少爷最疼的就是大小姐了。 所以,在这种时候,东方贤根本没有心思出去看戏才对。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他在户部任职,假如他的顶头上司命令他去看,他是不得不服从命令的。 “小语,你就不怕我被别人说是假公济私?”妖魅男子潇洒而来,一身如雪白衣无风自动,无端为他冷清出尘气质增添几分魅惑人心的风采,他优雅信步走近,微微含笑看定风姿卓绝的少女, 这丫头,只有在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见他。 “嘿嘿……这怎么能说是假公济私呢!”少女微微昂头回望他妖惑眼眸,嘿嘿邪笑着,却振振有词:“集体看戏可以促进大家感情,又可以搞好关系,大家团结一致,工作起来才高效嘛。” 男子忽地举起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少女高俏的鼻子,温醇嗓音含着淡淡宠溺,道:“说不过你。你呀,说的都有理,不过那是歪理的理!” “歪理也是理呀!”少女娇笑着,双目流转着微微得意。 “好,这事我会安排的。”墨白顺势搂着少女纤腰,微微垂下头俯近她额前,问道:“那你想让他看到什么样的戏?” 东方语立时不失时机递上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凉凉笑道:“戏的内容我已经拟好了,你让戏院的人到时照着唱就行。” 最后,墨白自然不放过偷香的机会,好好亲个够本,才将东方语送回府去。 次日,东方贤果然被逼参加了户部组织的集体活动——到戏院看戏。 不过,他满心都惦记着府里的妹妹,今天有没有闹情绪,有没有乱发脾气,有没有……;他根本不知道戏台上都唱了些什么。 就在他走神得厉害的时候,旁边有位同僚忽然大发感叹道:“哎呀,东方兄,你听听这段恨缘,这杜秋生不是没事找事吗?妻子怀的明明是自己骨肉,这人偏疑心生暗鬼,怀疑是别人的野种,将贤惠的妻子休了赶出家门,然后自己出去寻花问柳……” 东方贤被那同僚的感慨所惊醒,顿时敛了心神,认真往戏台看去。 只见那个休妻去寻风月的杜秋生,最后因为应付的莺莺燕燕过多,而落下病根,到最后竟然失去了衍育后代的能力。 而到这时,杜秋生才想起之前被休弃的妻子,他再三考证之下,知道自己冤枉了妻子,他开始后悔休了贤淑妻,又一心想找回妻子之前所怀的孩子,那已经是他今生唯一的骨肉。 但是,当他辗转找到休弃赶出家门的妻子时,却发觉妻子因为生活无依,孩子在一次意外中流产了……最后,杜秋生只落得终生无子嗣,悔恨到白头的下场。 看完这声恨缘,东方贤心有所感,一双三角眼在默默转动着,偶尔流露出几许惊人的寒芒。 百家旺不是不愿意娶舞儿吗?他现在终于有办法令那个混蛋到时求着来娶舞儿了! 看完戏,东方贤急匆匆便回府了。 回到府里,他更是迫不及待去找百家旺。可惜,在百家旺的心里,家——只是一个供他衣食住行的地方而已。要玩乐要开心当然得去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如有着燕瘦环肥的青楼;比如集各种美味的食肆酒楼;再比如令人心情激动的热闹赌坊。 东方贤压抑着心底怒气,终于从一家赌坊里找到输得几乎连内裤也不剩的百家旺。 他将百家旺从财坊里拎着衣领拖出了外面。随即将百家旺重重往地上一摔,冷笑道:“百家旺,今天我可以替你还清赌债,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有人肯替他还债,别说让他答应一个条件,就是让他这时候答应将他妹妹给卖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几乎是立即的,百家旺露出点头哈腰的神色,急声道:“什么条件,你说,你说,我都答应。” 东方贤眯起三角眼,眼里射出几缕阴厉冷芒,盯着百家旺虚浮的脸,冷冷道:“条件很简单,明天你得跟我去围场进行赛马,三局两胜为赢,假若你赢了,你欠的赌债我替你还;但如果你输了的话,你得无条件地将舞儿风风光光娶回家。” 百家旺眯起浊黄双眼,十分怀疑地盯着东方贤,目光闪烁里带着极度激奋,“就这样?没有其他别的附加条件,只要我赢了,你就替我还赌债?” 东方贤冷傲抬头,淡漠睨向他,冰冷语气却十分肯定道:“就这样,你赢了,我还赌债;你输了,无条件娶舞儿回家。” 百家旺想了想,不放心再追问了句:“马匹由我自己挑选?” 东方贤点头,神色冰冷中透着阴厉,他盯着百家旺虚浮的脸,冷声道:“府里马厩的马匹随你自己挑选,场地——如果你有意见,也可以由你定,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比?” 百家旺嘿嘿笑了笑,迫不及待点头,道:“好,比就比。不过说好了,我赢了你得替我还赌债,不能反悔!” 百家旺对赛马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要知道他虽然常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但是,与他一起混的那帮公子哥们,除了纵情风月声色犬马之外,他们最经常做的事就是赛马,而他可是其中的佼佼者。 东方贤面无表情地掠了他一眼,淡漠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希望你也要遵守约定才好,要是输了,可得无条件娶舞儿!” 百家旺昂头欢笑,两眼浊光闪烁,拍着胸口,豪气道:“一言为定!” 东方贤眯起三角眼,眼底暗芒浮动,漠然瞥过他兴奋过度的脸庞,在心里落下一声重重嘲讽冷嗤,缓缓点头,道:“一言为定!” 第105章 纠缠不休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第二天一早,百家旺便到马厩亲自挑选骏马,东方贤在旁冷眼看着,一直静默无语,除了那双三角眼偶尔转动时流泛出点滴阴厉寒芒;便是他那略略扯动的嘴角处,噙着似有若无的讥笑。2 百家旺来回走了几遍,才终于挑好了马匹;东方贤这才上前去,当然他是不用费心挑选的,他有自己惯常骑的骏马,只需牵出去就成。 为表公平,东方贤与百家旺双方各自推荐了三人做评判,另外再由两人共同推举一人出来做总评判;赛场就定在郊外一块十分开阔的空地。 三局赛事,分别为第一局:一千米障碍赛,即在一千米的距离中,每隔五十米设置一个障碍物,这些障碍物全部是高达一米以上的树枝,由近到远,高度逐渐增加,最高的树枝达到一米五,比赛时,谁首先跨越障碍,最先到达终点,谁便是胜者。 而第二局:两千米的赛程,在赛道上放置十只绑了后腿的兔子,这是一场既较量技术又较量速度的赛事,比赛者不但要在固定的跑道上追逐活蹦乱跳的兔子,同时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最终以捉到最多兔子与最快到达者为胜。 至于第三局:则是在两千米的赛程里,需在规定的时间内射出十箭,当然,这马是奔跑的,而箭靶亦是活靶;这项比赛不仅要求速度,还要求手眼心三者合一,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最终以在规定时间内最快跑完全程,并且射中箭靶环数最高者为胜。 了解比赛规则之后,百家旺更加信心满满。这三样东西,虽说跟他平常所玩的有些出入,但难度却比他玩的那些项目要低,他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东方贤。 二人在七位评判到位后,一致骑在马背上凝目前方跑道,蓄势待发,准备开始第一场比赛。 “预备,开始!” 一声令下,两匹骏马同时如离弦的箭,在跑道上急骤飞奔起来。跨越障碍,主要靠人与马的配合,在这一点,百家旺自然比较吃亏,要知道,他选的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良驱,但东方贤骑的却是与他心性相通的骏马,论速度与力量自然也不会比百家旺的差到哪去。 所以,第一局,胜负很快出来了,东方贤比百家旺稍胜一筹,比百家旺早了那么一匹马的距离先到达终点。 第二局赛事也紧张中开始了。经过第一局的磨合之后,百家旺很快掌握了操控骏马的诀窍,而在奔跑中的马上捉兔子,这件事本身难度可不小,幸而百家旺惯常进行这类型的比赛,所以,在这一局,东方贤的优势便不明显了。 一开始的时候,东方贤还比百家旺领先,但在后半段赛道,百家旺反而后来居上,结果,第一个跑到终点的是百家旺,而他捉到的兔子数量不多不少,恰恰比东方贤多了一只而已。 也就是说,第二局,百家旺险胜东方贤。两局下来,双方成了平手,这一下比赛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只要谁在接下来这一局赢了,谁就是最终胜利者。 而百家旺对这场比赛本来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所以最后一场,他自然是志在必得的。 骑在奔跑马背上射活动箭靶,除了人与马的配合,更多的是较量参赛者临场反应能力,两人休息了一会之后,第三局比赛又在紧张高压下开始了。 主评判一声哨响,最后一场激烈而紧张的比赛立即拉开了序幕,这一场,谁也不甘落后,论精准,百家旺比不上东方贤,但论速度,东方贤却又屈居百家旺之下;五箭射出之后,两人互有优劣。 一时间,比赛呈胶着难分难解之状。 七位评判齐齐激动地围了过来,真是在场外看的比在场中比赛的人还要紧张。 “嗖”一声里,又一支箭自百家旺手里的弓射出。虽然没中靶心,但却稳稳当当插在箭靶上岿然不动。 同时短促有力的张弓拉弦之后,东方贤也“嗖”一声射出了最后一支箭,在众人屏息以待中,“啪”,也许是因为他用力过猛,箭插到箭靶之后,竟然穿过靶心,跌落了地面。 众人一时齐齐惊呆住了,评判们也在这一意外的变故里瞪大了眼珠,一时沉默地面面相觑。 按规矩,箭穿过靶心当按脱靶论处,这就是说,无论东方贤这一箭之前射得多么精准,就算正中红心满十环也没有用,脱靶便等同于少了一箭。 百家旺在射出最后一支箭后,自信洋溢地瞄了东方贤一眼,在大伙还处于惊怔中,他已扬鞭策马,赶在东方贤之前跑到了赛道终点。 看这情形,他是赢定了这场以三局两胜定输赢的比赛。 真是太好了,有人替他还债,以后再也没有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在他屁股后面追了。 百家旺眯起浊黄双眼,咧嘴开始兴奋激动地笑了起来。 但是,乐极生悲的事情就在他兴奋的时候发生了。他只顾握紧马缰得意洋洋,却不料原本十分听话的骏马,在摔了几次缰绳未果的情况下,突然发起狂来。 先是前蹄蓦然腾空而起,接着是力量迸发般,含着狂怒,将骑在马背上兴奋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百家旺,狠狠往空中一摔。 百家旺正在亢奋的状况下,哪里料到它会突然发狂,他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骏马迸发的巨大力量自马背抛起,在空中形成一道丑陋的抛物线,火速坠向地面。 其他人突见这一幕惊变,霎时惊恐得齐齐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个时候,谁也来不及奔过去救人了。 让他们眼神惊恐的并不是百家旺被马摔落,而是百家旺即将坠下的地方,正是他们放置活动箭靶的赛道,这个环形赛道上,因为比赛刚刚结束,他们还未来及清点撤离那些还插着弓箭的箭靶,就发生了眼下这件意外,箭靶上还插着箭;而百家旺坠下的地方,眼看就要砸到活动的箭靶。 众人几乎一致闭上了眼睛,下意识想要逃避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因为谁也不想看下面将要发生的惨剧。 一切发生不过在转瞬之间,“呯!”绝对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声,百家旺果然砸中了箭靶,不但如此,他还将那面原本斜向着的箭靶,在砸下去的时候,正正将它砸反了过来,也就是说,他身体接触到的是箭靶反面,是插着尖利箭矢的那一面。 百家旺还在晕头转向里,忽然觉得下身腿间命根处传来“哧”一声,利刃穿破皮肉的声音,他低头一看,立时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 “啊……我的蛋……!” 被箭矢穿破皮肉固然疼痛难忍,但百家旺惊恐惨叫的真正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其他人惊吓中,睁开了眼睛,向百家旺望去,愕了一下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奔了过去。 众人一见眼前情形,再一次被诡异的情况给惊呆了。 原先百家旺与东方贤比赛所用的箭,此刻穿过箭靶,直接穿透百家旺腿间最脆弱的部位,鲜血淋漓是小事,最大条的是他裤裆里的蛋眼下大概是保不住了。 这情况,谁也不敢动手将那支箭拔出来。 东方贤奔到近前,见他脸色惨白,额上淌滴着涔涔冷汗,立即道:“家旺,你忍着点,我们马上送你回去看大夫,这箭——眼下只好让它暂时这样。” “慢着。”百家旺在惨叫过后,咬着牙,硬撑着浑身散架的痛与被箭穿破的森森蛋疼,眼神虽然开始涣散,但仍强撑着集中意识瞄了东方贤一下,“比赛结果出来了没有?这局谁赢了?” 七个评判闻言,立时很一致异口同声道:“有结果了,你一共射中十靶共计六十三环,东方兄只中九靶共六十环,你的总成绩比他高,所以这局毫无疑问是你赢了。” “我赢了就好,我赢了就好!”百家旺强撑着,喘着气,看着东方贤,有气无力道:“你说话算数,记得替我还赌债。夹答列晓” 东方贤看着他,点了点头,快速道:“你赢了,我还赌债。” 百家旺听闻这句,终于放下心来,两眼一翻,彻底痛昏了过去。 这时,东方贤组织人员立即将百家旺送回去看大夫;有人随意一掠,却惊讶地咦了声,道:“刚才他骑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在那呢!”有人眼尖之下,飞快往四周望了望,望见那匹马正欢声嘶鸣着往山坡北面跑去,树木里隐约可见一匹棕色的母马正在悠然吃草。 所有人闻声望去,一时间脸色皆微微露出释然又尴尬的神态,看样子,那匹公马是因为处在发情期,挣脱不了百家旺的束缚,才会在一怒之下将他摔出去……。 还好百家旺被箭穿的地方并不是身上其他要害之处,虽然他痛死去活来,但小命总算没有什么危险,唯一遗憾的是,他那只被箭穿的子孙蛋在拔箭的时候,彻底碎了。 百家旺在被痛醒之后知道这件事,又绝望地昏了过去。 妙花林里。 树影婆娑,景致灿烂,除了偶尔在林子里回旋嬉戏的风,林里静谧得令人心情舒畅。 东方语终于在府里找到了一个除了绿意苑外,令她喜欢的地方,因为她爱上了用花瓣作颜料来作画,除了享受这妙花林的和谐美好外,她还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宁静致远。 胭脂看着她收笔之后,才敢出声问道:“小姐,听说表少爷与大少爷赛马的时候出了意外,大夫说他……他以后将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你说这事怎么就那么巧了呢?” “胭脂,你觉得哪里巧了?”东方语笑吟吟看定她,目光里流闪着狡黠聪慧。 “就是意外呀!”胭脂眨着眼睛,一脸的困惑,“奴婢听说,当时好像是表少爷骑的那匹马突然发狂,将他摔出去,然后就砸中了箭靶,然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胭脂。”东方语默默看着这个圆脸丫环,垂下眼眸,透出语重心长的口气,缓缓道:“你别小看了大少爷。” 胭脂怔了怔,不解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这件意外是大少爷促成的?” 东方语凉凉一笑,漫不经心道:“有何不可!” 胭脂瞪大眼睛,半晌,仍旧不解地皱着眉,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可是……可是……,表少爷被马摔下来不是偶然的事吗?” “好吧,就算大少爷能够对那匹马事先动了手脚,但他怎么能算准那匹马什么时候会将表少爷摔下去?又怎么能算准表少爷摔下去的地方一定能砸中箭靶?” “如果说这一切意外其实都是人为的?这……这也未免太玄了吧?” “夏雪,看来你有必要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胭脂,免得她总以为这世界的人都是好的。”东方语默默叹了口气,语气含凉道:“胭脂,这世上所谓的巧合其实都是人造出来的。” 夏雪点了点头,微微笑了起来,看着胭脂,如数家珍般,淡淡道:“首先,大少爷早在比赛前一天晚上,已暗中命人在草料里加入可令骏马亢奋的药物,当然,这种药物在喂食前,便计算好了发作的时间。” “计算好时间?”胭脂瞪大眼睛,眼里尽是困惑,“夏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其实大少爷最希望看到表少爷乐极生悲的表情;所以这时间,得让药物在比赛结束后,才起作用,那样,表少爷本来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才会感觉不到骏马异常兴奋的状况。” “再然后,胭脂你也听说了,那匹马将表少爷摔下去之后,就径直欢快地奔到山坡北面,亲近一匹棕色母马的事,对吧?” 夏雪垂下眼眸,嘴角泛出点点讥讽凉意,“其实,就连那匹突然出现的母马,也是大少爷事先安排好的;这可是双重保险,万一表少爷骑那匹马体内的药物不能预期发作,那它在看见一匹漂亮的母马之后,也一定会迫不及待跑过去的。” 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眸,泛出一抹玩味流光,笑嘻嘻道:“因为百家旺选的那匹马,可是一匹年轻体壮的成年公马,动物界也一样存在异性相吸,尤其是一匹处在发情期的公马就更加难以避免了。” 胭脂张大了嘴巴,开合了半晌,除了惊讶,她愣是没法再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眼下的心情。 “可是,就算这些都是大少爷算准的,可他怎么能料准表少爷摔下去的地方一定能砸中箭靶呢?” “胭脂,你忘了,他们最后那一场比赛用的箭靶可是活动靶,假如有人在百家旺到达赛道终点,因为胜利而忘乎所以的时候,稍稍动一点手脚,让其中一个箭靶一定可以让百家旺砸下去的时候砸中,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胭脂哑口半天,才惊骇瞪大眼睛,再度疑惑问道:“小姐,按你这么说,难道大少爷想制造出一场意外,害了表少爷?” 东方语凉凉一笑,摇了摇头,道:“这点你可猜错了。东方贤想要的不过是断了百家旺的命根而已!” “至于他怎么能做到让箭靶那支箭只从百家旺的腿下穿过,而不是百家旺身上的其他部位。” 少女眨了眨眼,笑晏晏道:“我想,只要他事先在赛道的地下埋一些金属就可以了。胭脂你大概还记得,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磁石,它可以使人在一定距离外,通过磁力的作用改变一些东西,只要东方贤事先在身上藏有磁石,那他当时想要那支箭穿过百家旺身上那个部位,就可以穿过那个部位。” 这一刻,胭脂除了目瞪口呆的震惊外,她真的没法再说出一个字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可是,语姑娘,你说大少爷他如此大费周章弄残表少爷,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目光淡淡掠过胭脂与夏雪,半晌,才微微笑道:“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好妹妹东方舞!” 再说夫人,她得知百家旺因为意外而成残疾之后,心里更加瞧不起百家旺了;她忍不住再次规劝东方舞打掉胎儿,好为日后做打算。 但是,东方舞这个骄横惯了的大小姐,一旦犟起来,也是牛脾气,谁来劝也没有用,就连夫人的话也一样听不进去。 绮香苑。 再一次上演每日必定少不了的画面。 “拿走,拿走!”东方舞厉声吼着丫环,眼神里充满仇恨,“我说了我不吃药!” “小姐,这是安胎药,大夫说,吃了这药,对你的身体才有好处。”丫环红信苦口婆心劝着,战战兢兢里并不敢靠东方舞太近。“大夫说,你这样……胎儿会燥动不安的。” “我这样?我怎么样?”东方舞扭头狠狠盯着红信,“我整天发脾气?认为我脾气坏,孩子就会保不住?这骗谁呢!” “这一定是我娘让人送来的堕胎药,我不吃不吃!你赶紧拿走!” 红信只得耐着性子,不停地劝说东方舞,“小姐,你误会了,这不是夫人送来的,这真的是安胎药,你就乖乖听话,趁热喝了它吧!” 红信这一劝,东方舞沉默下来,她冷眼盯着红信手里的药碗,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红信见东方舞似乎平静了些,这才捧着药碗,慢慢走过来,柔声哄道:“小姐,你喝了它吧。” 东方舞盯了半晌,却蓦地伸手将药碗往外一推,神情透着竭斯底,厉声怒喝道:“拿走拿走,你休想骗我!这明明是堕胎药,竟然骗我是安胎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红信一时闪躲不及,药碗被东方舞推个正着,碗虽然没有直接掉到地上,但药汁却当即溅出了不少,其中还有一部份溅到了东方舞胸前的衣襟处。 “没用的东西。”东方舞低头望着襟上一片污渍,更加怒不可遏,抬手便给了红信一巴掌,“出去,赶紧滚出去!” 红信被她掴了一巴之后,又被她粗鲁地往门外推,不得已,红信低声叹着气,捧着剩不了多少的药碗低头退了出去。 平儿见状,便走近过来,打算替东方舞换下被溅污的衣裳。 东方舞一见她伸手过来,立时露出戒备的神态,双臂环抱着自己,惊慌道:“你出去,你们都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小姐,奴婢只是打算帮你换下这身弄脏的衣裳而已!”平儿试图让东方舞平静下来,虽然略略后退了些,却没有直接跨出门去。 “我不用你换,我自己会换,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平儿默默看了东方舞一眼,叹了口气,然后轻轻退出去,并掩了上门。 今天大小姐如此反常,激动得近乎害怕任何人的触碰,也许是跟夫人之前对大小姐提到表少爷的事有关。 平儿摇着头,屏息站在门外静静候着。 东方贤在这时忽然来到绮香苑,看见东方舞身边所有亲身丫环一个个都退到门外守着,一时忍不住皱眉,冰冷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怒气,低声问道:“你们全跑到外面干什么?不用侍候大小姐了?” 乍闻东方贤冷怒的声音,平儿等一众丫环立时惊慌道:“大少爷?不是奴婢们自己要退出来,是小姐不让我们待在里面。” “她又在发脾气了!”东方贤冷眼掠过一众小心翼翼的丫环,脚步反而加快了,一下便到了门前,手一推,门便开了,“我进去看看她。” 平儿刚想出声告诉他,大小姐可能在里面换衣裳。 但她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东方贤已经大步跨了进去,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把嘴巴闭上,如果大小姐在里面换衣裳;见到有人进去,大小姐一定会出声阻止的。 平儿这一犹豫,东方贤早已经进入里面,绕到了屏风后……。 他一眼便看见了东方舞正在缓缓褪下衣裳,随着衣裳下滑,渐渐露出曼妙光洁诱人的背部,他到舌尖的话,在唇边打了一转,也被他无声咽了下去。 目光似受到魔力吸引般,一时竟然无法移开,反而顺着那衣裳下滑的方向,一路急速下掠……,光洁的背,曼妙的曲线,紧实嫩滑的皮肤……。 目光一路下移,体内平静的血脉便陡然澎湃起来,火,无名的火一下急剧燃烧,蹭蹭上窜;而下腹处更是莫名的肿胀炽热……。 浑身血液随着女子不停下滑那件衣裳终于轰一声,直冲头顶。 东方贤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以极其艰辛的毅力,半晌,才勉强让自己的视线自女子雪白美妙的身体上略略往旁边移开,他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掌,然后,闪电般转身,再风一般“嗖”一声掠出门外。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东方舞的身体,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近距离,看得更加真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曼妙的身体自然散发的热度,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诱人香气……,东方贤奔出绮香苑,激动的情绪仍然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再说百家旺在痛昏又清醒之后,确定了蛋碎的事实,一度心碎地哭得鼻涕横流。而精神也从此一直委靡极度到一蹶不振。 在他养伤期间,东方柔心疼之余,只得无奈地旧事重提。 “家旺呀”东方柔垂着眼睑,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别怪娘啰嗦,现在你这个样子,娘觉得你还是答应赶紧娶了舞儿吧。” 百家旺精神落拓地掀了掀眼皮,没精打采地嚷了句:“娘,你别在这时候提这种扫兴的烦心事行不行!” “家旺,你以为我想提吗?你觉得我能不提吗?”东方柔虽然心里莫名来气,但看着自己从小一手一脚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她终究没能狠下心来责备,“你现在应该自己知道自己事,不娶舞儿,难道你想以后都绝后呀!” 绝后! 多么刺痛神经的词。百家旺那刚刚来的些微神气,立时被东方柔一句话给湮没了。 “娘,这事你让我养好伤再说,行不行?”百家旺不满地咕哝着,耷拉着脑袋,又嚷了句:“说不定,改天能遇上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把我这毛病给治好了呢。” “家旺,你就别做梦了,实际点,脚踏实地做人好不好!”东方柔皱着脸,眼里都快愁出一汪雪水来了。“这帝都最好的大夫都已经请到府里给你看过了,你就别抱那种奢望了,安安分分地听娘的话,赶紧娶了舞儿才是正经。” “可是,娘,她怎么说都公开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你让儿子我,怎么咽得下这口鸟气,顶那么大一顶绿帽在头上,招摇过日子。” “家旺,这个时候,你还嫌弃人家!”东方柔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心里焦急得不行,偏偏只能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小心夫人真逼她堕了胎,到时候,你就是想哭也没有眼泪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家旺,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难道想让娘百年后,没有颜面去见百家的列祖列宗吗?” 百家旺被她唠叨得头都疼了,他忍不住双手抱头,又恨又怨道:“娘,你别再说了,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行不行。” 东方柔见状,知道再逼下去只会令百家旺更加反感而已,遂便住了口,又默默待了一会,才离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厢刚刚才发生的事,在有心人的透露下,立即就传到了东方舞耳里。 “哼,他现在要绝后了,才想回过头来娶我?”东方舞冷冷一笑,抚着小腹,露出讥讽的冷芒,幽幽道:“既然敢嫌弃我在前,现在他就没资格再说这话,他想娶我?我就得答应嫁吗?哼,这事——看哪天我有空了,再说吧!” 平儿看着东方舞拆去布条后,露出狰狞爪痕的脸,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 她是真想不明白大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都这时候了,还在使大小姐的性子,眼看肚子都一天天大起来了……。 当然,对于东方舞脸上的疤痕,夫人目前还不敢对她说实话,只说疤痕慢慢会淡化,她的容貌会慢慢恢复。 东方舞因为现在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再加上怀孕所引起的焦燥善变,她的脾气比以前更坏更骄横无理了。 百家旺虽然对东方柔说,他要考虑考虑,才能决定究竟要不要娶东方舞,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他为了挽回一点一点做人男人尊严所要的面子罢了,心里早对大夫那绝后的诊断陷入了绝望。 他在床上躺了七天,待大夫确定他可以下床随意活动之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出了府,当然,这时的他,不过是因为心情郁闷而出去买醉而已。 他这一喝就是大半天,直至傍晚时分才回府。 因着不想看见东方柔担忧的脸色,更不想听她不时的啰嗦,百家旺醉醺醺回到府里,不过他进门的时候,为了避开东方柔,特意从其中一扇小门悄悄进来的。 从来不识愁滋味的百家旺,终于也有愁绪满怀的一天,他虽有八分醉意,但脑子偏偏还保持着两分清醒,他从小门溜进府之后,摇摇晃晃四下乱逛,不知不觉到了绿意苑附近。 在绿意葱郁的路旁,没精打采倒下去,懒洋洋枕着头望着渐渐发暗的天空发起呆来。 百家旺也不知道自己躺在草地上睡了多久,反正就这样躺着,一脸茫然地瞪着眼睛,醉意朦胧里,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没有理会,不过却恶意地将腿伸了出去,那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啪!”一声之后,百家旺邪荡地笑了笑。 他知道刚才路过的人真被他给绊倒了。 “哎哟……这什么东西呀!”天色微微有些暗,啪一声之后,悦耳的女声含着哀怨,窣窣窸窸的细碎声响起,明显是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声音。 百家旺听闻这句娇中带怨的声音,也不知是因为酒精的关系,还是因为风里送来了女子诱人体香的关系,他心里忽然激动地荡漾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时坐了起来,趁着微微光线,一下瞄见路旁正有一个丫环打扮的年轻女子在狼狈地爬起来。 不过,因为角度关系,他只看得见女子的背部。 酒精上脑,神智不清的百家旺,就在这心神突然激动荡漾的时候,做出了令人意外的举动。 他猛地站起来,从背后一把朝那年轻女子扑过去,将她牢牢抱住,并且同时不失时机将臭哄哄的嘴巴往女子脸颊凑去,一手抱着女子,一手还极速而准确地伸入女子衣襟,正要袭向女子带着诱惑香气的柔软胸部。 以他熟练的样子,大概是平常出入风月场所玩这种突袭的游戏玩多了。 “啊……!” 百家旺眨眼完成这些动作,那被扑倒被摸胸的丫环终于惊慌失措地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叫喊。 当然,被百家旺死死压着牢牢搂着,她在下面惊慌叫嚷之后,开始拼命挣扎,对着百家旺狠狠又踢又咬。 而百家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内心那沉重的自卑感所折磨,还是因为被酒精麻痹了神智,还是想借此证明些什么,身下体香撩人的丫环挣扎得越厉害,他反而越兴奋,而压制得也越紧,他没有去撕扯丫环的衣服,只是不停地挑逗,带着令人无比恶心的动作猥琐丫环……。 绿意苑。 东方语将医书摆回书柜,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心里莫名起了一股隐隐不安。 “罗妈妈,胭脂她还没回来吗?” “是呀,小姐。”罗妈妈脸上也露出一丝担忧,她抬眸往门口处张望了一下,“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搞的,去拿个东西都去那么久。” “罗妈妈,夏雪,你们叫上几个人,大家一起出去找找她。”东方语蹙了蹙眉,声音透出莫名寒意,“我也和大家一起去,我担心她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罗妈妈闻言,心头跳了跳,一刻也不迟疑,立时转身下去招呼人手。 东方语,加上夏雪与其他人,一共八个一起走出绿意苑,往胭脂要经过的路上寻去。 各人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呼喊:“胭脂……胭脂……你在哪里?” 她们沿着道路寻了一刻钟左右,那声声叫唤终于传到了百家旺耳里。 胭脂……? 这名字霎时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而原有八分醉意的酒,这时也醒了不少。 他不敢细看被他压在身下那丫环的脸,慌张之下,几乎不假思索地一手捂上丫环的嘴巴,一手强硬将她往树影里拖。 但,他这一拖动,自然免不了要站起来,他这一站起来,之前一直被他压得死死的丫环可就有了逃脱的机会。 百家旺力气虽比女性大,但现在他本已有几分醉意,又在惊慌害怕之下,拖着丫环往树影里走的时候,自然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丫环挣扎不脱,又发不出声音来求救,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在被拖行时,突然感觉脚下绊到了硬硬的东西,她想也没想,立刻利用脚尖将那*的东西拖到手边,她顺势捡起,才知道那是块坚硬的石头。 百家旺又要防止她逃脱,又要捂着她嘴巴,那姿势自然不好掌握,丫环瞅准时机,在他们越过一个不平的小土坑时,骤然使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身体扳转过来,就在百家旺惊愕的瞬间,她扳转了身体,变成与百家旺面对面的姿势,又恨又怒里,她双手举着石头,狠狠朝百家旺那脆弱的腿间砸了下去。 “啊……!” 百家旺几乎毫无抵挡的时间,在极度疼痛里,发出了比杀猪时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惨叫声。这一砸,对他刚刚才好起来的子孙蛋可是果断狠绝的二次伤害啊! 而他这一声震天惨叫,自然将东方语一行人给吸引了过来。 东方语与夏雪几人遁着叫声过来时,绝对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给震惊到呆住了。 胭脂衣衫凌乱,意识混沌,神情状若疯狂,正对着双手捂住血淋淋腿间的百家旺拼命又踢又砸。 她每打一下还喊一句:“我打死你,我砸死你这个混蛋……我打死你……”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对夏雪小声道:“夏雪,你赶紧上去拉住她。”她说罢,又对其他人吩咐道:“至于你们,待会夏雪拉了胭脂之后,一起过去给我狠狠地捧他一顿。” 令到胭脂神志失常,陷入到惊恐疯狂的状态,这混蛋一定对胭脂做了极其过份的事情。 东方语一声令下,所有人立时分散行动。 百家旺尚在懵懂中,突然遭了强于之前数倍的棍棒暴打,他除了拼命抱头鼠蹿,根本没有一丝反抗能力,双手护得了头护不住腿,就连嘴巴,东方语也没让他有机会发出一丝叫声来。 她双眉一挑,双眼一沉,冷光如刀里,很直接很粗鲁地往他嘴巴里塞了大大一把泥土进去。 这一刻的百家旺,酒醒了大半,但却被暴打得懵了,光线又昏暗,他只顾着双手不停晃动,想要护着身体,根本不知道塞他的是什么人。 东方语塞了一把泥之后,走到夏雪身旁。看见罗妈妈一脸忧色地扶着胭脂,胭脂眼神虽散乱,人却十分安静。 夏雪见她皱眉,立时道:“语姑娘,我点了胭脂穴道,她的神态似乎……” “嗯,先扶她回去再说。”东方语随即转过头,煞气凛冽对清荷吩咐道:“你们几个,将他弄到他住的地方,然后挖个坑,把他给埋了,嗯,只露出脖子以上就行。” “埋……埋他进坑?”清荷惊愕得失去镇定,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东方语冷冷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丝毫犹豫,“对,就将他直接埋坑里,别让他断气就行。” 回去绿意苑之后,东方语给胭脂服了些镇定的药,让她好好睡了一觉。而第二天,胭脂睡到自然醒,在睁开眼睛看到绝世少女的第一时间里,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声“哇”地大哭起来。 但是,胭脂大哭过后,精神状态仍然十分混乱,东方语看见她这种情况,不禁心疼得直皱眉。胭脂这是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看来得需要花一段时间做心理辅导才行。 夏雪看见她冷着脸自胭脂房里出来,不由得担心问道:“语姑娘,胭脂她……?” “夏雪,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帝都里哪家青楼的姑娘又老又丑?” 夏雪看着她煞气凛然的表情,当即怔了怔,“语姑娘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哼哼……不干什么!”少女忽地勾唇,露出森森白牙,笑意微微里,透着凛冽骇人的煞气,“你只管打听好,然后再赏百家旺一颗逍遥丸,叫上十个,哦不,叫上二十个姑娘好好侍候他,务必令他三天三夜下不了床!一定让他尽兴为止!” 第106章 节操碎地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接下来的三天,东方语一直在努力开解胭脂;而百家旺则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一样,三天不见踪影,这可急坏了东方柔,当然,她派人出去找也没有用,因为谁都说没见过百家旺。2 第四天清晨,霞光灿烂,云彩和风相互追逐的好天气里,有人粗鲁地拍开了东方府大门。 家丁揉着半眯睡眼,懒洋洋打着哈欠,拖拖沓沓走过去,慢吞吞打开了门。“谁呀?” 他习惯性将眼睛往上瞟,打开门之后居然没看见有人,一时不禁怔了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就要开口骂人。 就在这时,突然觉得脚踝处一紧,他低头一看,惊得当即用力一摔,接着飞也似的跳开,并失声叫道:“哎哟,我的妈呀!表少爷……你怎么睡在这呀?” 百家旺翻着毫无神气的浊黄双眼,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半晌,颤抖着嘴唇,嗫嚅出一句声音小到不能再小的话:“扶、扶……我进去……。” 闻言,家丁连忙弯腰去扶他,但这一扶,百家旺却似没有骨头的泥人一样,根本站不起来。 家丁一下慌了手脚,当即双手松开,转身蹬蹬跑入里面,大声叫喊起来:“快来人,快来人,表少爷回来了……” 他这一嚷,这几天为百家旺忧心如焚的东方柔立时惊喜交加奔跑了出来。 但是,百家旺原本死气沉沉瘫在门口外,一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脂粉味,突然狂燥激动在空中挥动着双手,嘴里还不停哀求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 东方柔见状,错愕得心都要碎了。好半晌,她才明白百家旺抗拒所有带有脂粉味的女性靠近,最后只得远远看着,让小厮们将百家旺抬起他,往他住的地方去。 待百家旺平静了一些之后,东方柔也不敢靠近,因为她每一次试图靠近一点点,百家旺便狂乱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东方柔只得心肝寸断询问他,这些天都到哪里去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百家旺立时全身颤抖,面上露出十分惧怕的神情,紧紧地抱着被褥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直往角落躲去。 东方柔除了无奈叹气,看着突然完全变了的百家旺,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办才好,大夫来了,看他的身体又没发现什么毛病,但若说他没毛病,他却又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绿意苑。 “语姑娘,表少爷在今天早上回来了。”夏雪走到正在院里摆弄草药的东方语身旁,小声道:“不过……是被人七手八脚抬回来了,据大夫说,他没得什么病,只是拒绝任何人靠近。” 东方语直起腰来,看着夏雪,凉凉一笑,道:“还能活着被抬回来也不错了。嗯,大夫没说他现在已经不举了么?” 她就不相信,一颗逍遥丸加二十个姑娘大战三天三夜,百家旺腿间那玩意以后还能用! 拒绝任何人靠近? 他都弄得胭脂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了,她能不还以颜色,也让他尝尝滋味么? 拒绝任何人靠近,这是好事,以后东方舞也不用费心也不用伤脑筋再摆架子不肯下嫁了。 不举? 夏雪闻言,从来不会轻易变色的脸,竟然微微红了红,她瞟了眼那容颜绝世,态度却云淡风轻的少女,咬了咬唇,道:“语姑娘,那胭脂她……?” “嗯,说到胭脂,我忽然想起,也许有一个人比我更能胜任心理辅导这项工作。”少女明亮眼睛一转,霎时流转出惊人心魂的媚艳来,她看定夏雪,忽地神秘地笑了笑,道:“夏雪,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出府逛逛去。” “今晚出府?”夏雪怔了怔,一时显然未明白少女那眼底的狡黠神秘所指,“语姑娘准备去哪里?” “嘿嘿……”少女懒洋洋一笑,眉眼里流泛着夺目光彩,“当然是为胭脂找个顶用的心理辅导师啊。” 虽然胭脂这几天在她的努力下,情况已经慢慢有所好转,但有一个人一定能更加快速地令胭脂好起来。 天色微昏,华灯初上时分,东方语与夏雪、胭脂三人,在罗妈妈殷殷叮咛下,出了绿意苑去到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当然,她们的目标明确,所以到了大街,亦不过稍作停留,东方语便领着胭脂直奔某个地方而去。 胭脂一路低着头,眼神里透着自卑与戒备,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东方舞走,并不知道她们要去什么地方,直至到了那外表看似寻常的宅子前面,她们三人停了下来。 “到了,今晚的目的地就是这了。” 夏雪看了那宅子一眼,微露吃惊之色,“语姑娘你要来见公子?” 少女只是慢悠悠笑了笑,道:“我们进去吧,嗯,希望他在里面闲着没事才好,可不要白费了我一番功夫。” 夏雪敛起面上惊讶,随着东方语进入到里面,看着东方语将胭脂带到那个冰冷的玄衣少年跟前,笑吟吟道:“成刚,今晚我可把胭脂交给你了,你可别惹她不高兴哦,不然回头有你好看的。” 夏雪淡淡瞟过嘴角抽动的玄衣少年一眼,这才明白东方语口中那个顶用的心理辅导师是谁。 东方语硬将垂首敛眉,目露自卑与戒备的胭脂推到成刚面前,便与夏雪转身要走。胭脂见状,立时惊慌唤道:“小姐……” “胭脂,你就留在这和他聊聊吧,我和夏雪先出去,一会就回来。” 东方语说罢,直接忽略了胭脂眼底那恳求之色,拉着夏雪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却又在一会之后悄悄折返回来,隐在墙角里听着院子里的谈话。 “胭脂,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一直避着我?” “成大哥……我……我” “胭脂,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胭脂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关切的玄衣少年,眼里流露出几分自卑,咬着嘴唇,幽幽道:“我这个样子,你不觉得很难看么?” “你是因为脸上的伤痕,所以才一直避着我?”玄衣少年怔了怔,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心疼与莫名怒意,“胭脂,你记不记得,我脸上原来也被火烧过?当初还是你坚持每天都逼着我喝药,我脸上的伤疤才慢慢淡了。” 胭脂又低着头,没有说话,神态却默默露出悲伤之状。 “既然你如此在意这张脸,好,那我也毁了它,你以后就不用再自卑再避着我了。”成刚忽然咬牙说出这句,在胭脂仍皱眉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叮”一声抽出了身上的长剑。 寒光一闪,那锋利的剑刃便对上了他自己的脸。 胭脂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立时大惊失色扑过去,陡手去牢牢握住剑刃,一边抢夺一边哀求道:“成大哥……,你这又何必呢!你的脸好好的,为什么要毁了它,你知不知道当初小姐和我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它治好的。” 成刚看着她霎时鲜血直溅的双手,当即又惊又怒道:“傻丫头,你还不快放手,你看看自己,再握下去,你双手可就要废了。” “那请成大哥你先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自毁的傻事我才放开。” 看到这里,东方语用手肘顶了一下夏雪,两人随即含笑悄然离去。 “语姑娘,你不担心胭脂她……?” “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胭脂呀,她会好起来的。2”少女淡淡笑着,眼眸流转着一贯的自信,“看来今晚这事我做的决定还不错。” 东方语掂了掂下巴,眯起明亮眼眸,笑嘻嘻中透着得意的自恋,喃喃自语道:“哈哈,我总得为他们创造点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机会……”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夏雪见少女一路直接往外走,顿时又困惑了,“语姑娘不打算见公子吗?” “你也知道他现在忙着呢,我们就别打扰他了。”少女说得漫不经心,双目转动时,不住泛出惊人光彩,“嗯,我们有更好的地方要去。” “语姑娘?”夏雪愕了一下,看着少女坚定而略略加快的脚步,一时有些糊涂。 “嗯,那个地方我之前不是让你打听好了,现在就是个好机会,还犹豫什么呢。” 夏雪皱了皱眉,想了半晌,才明白少女话里所指,一时禁不住露出心惊肉跳的神色,透着焦急,道:“语姑娘,你该不会是要去……?” 少女漫不经心地点头,笑眯眯道:“对,我就是要去那个地方看一看艺妓们在这个时代是怎么混得风生水起的。” “可是……”夏雪连忙跟上少女的步伐,焦急中透着隐隐担忧,“我们两个姑娘?” “咳,夏雪,我们现在先去换身装扮,然后再去嘛。” 欢意楼。 据说是帝都最大最热闹最上档次的青楼之一。 夜幕降临,正是它生意开始红火的时候。 东方语拉着夏雪在它门前一站,立时有姑娘殷勤上前招呼:“哎哟,两位公子真俏,是第一次来吧,快快里面请,我们欢意楼的姑娘呀,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东方语抬头望了望楼前两只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抿唇微微笑了笑,眼神一凝便转开,透过迷雾看入里面恩客与姑娘们的调笑,随即脚步一跨。 道:“我们是慕名而来,不过,慕的并不是欢意楼的名,而是你家灵鸢姑娘。” “二位公子真是有眼光,”欢意楼的老鸨看见二人不但人生得俊俏,就连气度也非凡出众,当即亲自过来招呼,“灵鸢的才艺不但在我们欢意楼里是顶尖的,说句自夸的话,就是在整个帝都,她的才艺也没几人能比得上。” “好。我们要见的就是灵鸢姑娘了。”东方语豪气万丈将衣袖一挥,十足俊俏公子寻风流的模样,“给我们一个雅间,今晚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灵鸢姑娘出众的才艺。” “好嘞,二位公子请上二楼。”老鸨往旁边的龟奴招手,让人带东方语她们上去,她自己则揣着刚才东方语塞到她手里那锭沉甸甸的元宝,欢快地亲自去请灵鸢。 欢意楼的雅间设计得很是特别,将门紧紧关上,便是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如果敞开,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楼舞台表现的情景。 而老鸨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东方语二人是好宰的水鱼,因而安排的雅间不但装饰奢华,就连那位置也是极好的。 总之,一切拿最好最高档最精致的招呼二人,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 东方语自然不计较这点银子,只要她乐得高兴,花点钱那不过小事而已。 关于灵鸢的传闻,她可是在夏雪收集回来的资料里看到厚厚的一叠,她想起宋朝那个被名妓李师师迷得神魂颠倒的皇帝,才会一时好奇也效仿嫖客到欢意楼来寻花问柳一番。 “语……” “嗯?小夏,既然来都来了,你就安心地在这玩乐一番嘛。”东方语一记透冷的眼神丢过去,坚决制止住夏雪即将冲口而出的姑娘二字。 就在二人轻声交谈的时候,有个龟奴敲门而入,脸上挤着无比虔诚圆滑的笑容,道:“二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嬷嬷说,灵鸢姑娘突然病了,怕是不能前来侍候二位了。我们欢意楼其他姑娘也一样出色,不如小的替二位叫别的姑娘来侍候?” 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声音透着一股逼人凉意,“这么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她就病了?” 龟奴当即自动忽略她略带恼怒的怀疑,笑眯眯附和道:“是啊,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二位公子了。” 东方语冷眼瞥过他神色不变的脸,不耐地挥了挥手,轻嗤道:“也罢,既然灵鸢姑娘病了,我们也要懂得怜香惜玉才是;你先下去吧,暂时不用叫别的姑娘来了,有需要我们再叫你。” 龟奴又是一番道歉,然后才弯着腰退了出去。 “语――公子,既然灵鸢姑娘病了,我们不如走吧?”夏雪皱眉,看着这个装饰奢靡的雅间,满身心的不舒服,若非关着门,让她一直看着下面乱哄哄的大厅,看着那些男人虚伪讨好的嘴脸,看着他们那猥琐调笑的神态,她心里就更加觉得难受了。 “小夏,你不会觉得这里那么难以忍受吧?”东方语一副风流俊俏的公子模样,露出调戏的神态,眨着眼睛盯着满身不自在的夏雪,“这样,你看下面的表演马上就开始了,我们再看一下,要是真觉得不怎么样的话,我们马上就走,如何?” 夏雪露出苦笑的神态,看了看那满身风流痞气的俏公子,无奈道:“既然语公子坚持,那我们就再待一会,看看表演再说吧。” 楼下舞台歌乐声起,二楼呈圆形设计的所有雅间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了门,齐齐观赏舞台的表演。 先上场的是一段十分火辣撩人的舞蹈,大厅里搂抱着姑娘调笑的嫖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哦不,应该说所有男人对舞台上那充满暗示与挑逗的表演都看得热血沸腾,而东方语从最初的兴致勃勃,转瞬热情冷却,这果然是为男人量身打造的温柔乡。 夏雪除了开头看了几眼,后来简直目不斜视,一瞬不瞬盯着东方语,而不敢再看下面令人面红耳赤的舞蹈。 “语公子,我们还是离开这吧?”又等了一会,夏雪终于看见东方语脸上露出了悻悻的神态,立即不失时机再度建议。 东方语耸了耸肩,冷眼瞥了下面热火朝天的舞台一眼,透着失望道:“嗯,走吧,这表演实在没什么看头。” 夏雪听闻这话,满脸忍耐之色终于化作了欣喜,她立刻迫不及待站起来,率先走出了雅间。 东方语意兴澜珊走在她身后,听着下面不堪入耳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们走出雅间,离下楼的楼梯尚有一段距离,东方语随意一掠,蓦地看见有一个雅间只微微敞开了一条缝,这可是这一刻欢意楼里唯一一间还关着门的雅间了。这个雅间的位置是整座欢意楼里最正中,也是最特别的,她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这地方大概是专门留给高级嫖客用的。 这么想着,有个龟奴垂着头自那个非同一般的雅间走了出来,在他转身随手要关上门之际,东方语就那么随意的一瞄,竟然让她乍一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而那个人旁边赫然坐着一位温柔美貌都可人的美人,两人交谈间,隐隐可见脉脉温情在眉目流转。 东方语挑了挑眉,随即凉凉一笑,将目光转了开去。 原来灵鸢要见的恩客是他,难怪会突然“病了。” 夏雪看她面色古怪,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一眼,也赶在龟奴将那扇门关上之前,看见了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与那眉目温柔的美人在轻声细语*。 “五……,他怎么会在这?”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讥讽之色一闪而过,她看着夏雪惊讶的神色,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他身份再尊贵,也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况且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昔日他宁纳青楼妾是真有其事呢!” 夏雪也收回目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顿悟道:“语――公子的意思是,灵鸢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 东方语冷冷勾唇一笑,声音透凉道:“刚才那情形,你也看到了,我想大概不会错的。” 夏雪淡淡看了东方语一眼,莫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惋惜。至于为谁惋惜,她又说不上来,只是那么一种怪异的感觉,也许是为风情,也是是为东方语,总之今晚这惊鸿一瞥,是彻底绝了两人之间任何一点可能,就是和平共处的朋友也没有可能。 就在东方语与夏雪在楼梯停留的这短暂的瞬间,有个满身酒气自恃潇洒的男人露着邪荡笑容,自她们中间硬挤了下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夏雪在她未出手惩罚前,已寒着脸,暗中使劲拍了那男人一掌。 居然敢占她们便宜,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男人突然被打中,自然而然扭头看向东方语与夏雪,将怀疑的目光上下穿梭于二人脸上。 这一看,这男人突然觉得身上不痛了,看她们二人的目光霎时充满了色邪之欲。 “嘿嘿……两位何必急着走呢,这漫漫长夜才刚开始。”一身酒气的男人大概是色胆包天,居然没有瞧见夏雪那冰冷的眸子里已经溅出了骇人的森寒。 “不如留下来和我到里面一起去喝两杯!” 这酒气熏天的男人大概认为东方语二人没有仆从跟随,绝不会是什么高门子弟。仗着几分酒气,也不管东方语与夏雪愿意不愿意,直接转过身来,两臂一张,便重重搭在二人肩膀上。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几乎是同时的动了动;东方语掂了掂她套在指间的戒指,夏雪的手指也动了动,不是垂在衣袖下暗暗弹了弹指尖。 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个酒气熏天的男人,右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左腰也莫名剧痛了一下,这两下加在一起,瞬间令他制造出仿佛被人刀剐凌迟般凄厉的惨叫声。 “啊……!”惨叫声未毕,他还径直自楼梯上像只皮球一样,骨碌碌地十分好看地往下滚。 他的惨叫声与滚皮球的样子,一下令欢意楼嘈杂热闹的场面寂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张大嘴巴,瞪大眼珠看着这滑稽的一幕。 极致的寂静之后,寻欢客中有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也有人愤怒如洪般涌了过来,除了有人去搀扶那个酒气熏天男人的;还有人立刻将东方语与夏雪形成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铁桶之势。 那个酒气熏天的男人被人扶起来之后,额头上多了只紫青色的包子;鼻子多了两道血龙,还是斜斜不太正中的那种,就连嘴巴也有点奇怪的歪。 大厅的嫖客与姑娘们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再度起了哄笑起,这一下嘲笑那男人的人数更加多了起来。 那酒气熏天,但五官移位的男人瞪大一双斗鸡眼,急怒攻心大吼道:“叫(笑)什么叫(笑)!” 他这吼声一出,大伙轰一声,讥笑嘲讽的笑声立时充斥着整座热闹的欢意楼。 东方语眉梢轻动,懒洋洋地瞥了过去,随即也微微闷笑起来,原来刚才那经典的楼梯滚皮球,竟然滚掉了这家伙一颗门牙,难怪说话会漏风了。 男人眼见这情形,咬着松动的牙根,气愤得哼哼抬头,望着被数人围住,却仍旧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惊慌的东方语与夏雪。 恨声道:“将这两小子给大爷我拿下,来来(奶奶)的,今天害大爷出这么大的糗,等下有你们两个小白脸好果子吃!” 东方语发誓,在这么个要气势有气势,要人数要人数的男人面前,她本该给他留点面子,给凶神恶煞的他露出点畏怯的神情,以安慰他受伤的自尊。 但她看着他大开门牙,漏风漏气凶狠吼人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她才不小心地笑了起来,她再三发誓,她真的绝对不是故意要嘲笑这位把门不紧的大爷来着! 听到她毫不惧怕地嗤笑,男人的愤怒直接达到了顶点。 他大手一挥,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上去拿住他们!” 对于这样的场面,无论是嫖客还是欢意楼的姑娘,大概见得多也经历得多了,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在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更加明显,如果你脚 丫不够大,背景不够雄厚,那么对不起,要么你向对方低头认错自求生路;要么不自量力与对手斗上一斗,最后落个不死也残的下场。 这里的人,除了狼心与狗肺,眼里便只剩权势;只见权势。 凭拳头说话,在这里是再平常不过了。 所以,看到十几个人将东方语与夏雪两人包围起来,准备上演全武行,这闹哄哄的大厅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肯为他们说一句话,就连欢意楼的老鸨亦不过站在远远的走廊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客人们在她欢意楼寻衅滋事,生或死,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她的欢意楼,跟她的生意可扯不上什么关系;只要打赢的人到时以五倍的价钱赔偿损坏的物品就可以了。 “我说这位把门不紧的大爷。”东方语冷冷轻嗤,眉梢眼角淡淡流泻着晶石般冰凉之色,“你最好别让他们上来,否则,待会他们就会全部起不来了。” 她身上什么都不多,唯平日被她制作出来的各式各样的新效药粉最多。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怒目一瞪,咬牙继续吼:“发什么愣,给我上!” 夏雪环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右手已按在剑柄之上。东方语淡然瞄了她一眼,却飞快按住她拔剑的姿势,摇了摇头,小声道:“来,先赏他们吃点粉粉,若是不行的话,再花力气对付他们。” 夏雪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随即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一声怒喝,他的仆从们立即一窝蜂般朝楼梯涌上来。 东方语淡淡勾唇一笑,与夏雪各踞一面,摊开手掌,做出天女散花的姿势,将手里的药粉,对着下风处那批乱哄哄往上涌的仆从们飘飘扬扬洒了下去。 粉末很细微且轻淡若无色,那些人只见他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悠悠然对他们扬手,一时不知他们在故弄什么玄虚,面面相觑了一下之后,迫不及待就往上冲。 东方语见状,唇畔明媚笑意渐深,而眼眸愈加明亮动人。 冲吧,让脚步来得更猛烈些吧! 呼吸加快,吸入的粉末越多,你们也倒得越快!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看见她脸上诡异笑容,双目明星似的在光亮闪耀,一时不禁心下一凛,就在他忽冒起不好预感的时候,不好的事情已经接二连三在他眼前发生了。 他那些恶形恶相的仆从,空有张牙舞爪的姿势,而无一点威胁性的实际行动,便接连不断地一个个软绵绵往下倒,这一个接一下的倒在楼梯上,欢意楼便再次出现了滚人肉皮球的旷世奇观。 男人瞪大一双斗鸡眼,眼珠几乎在瞬间外突到地,看着那些转瞬昏软过去的仆从,他傻眼得楞住了。 而东方语与夏雪便在他发楞的时候,笑眯眯自楼梯上一级一级悠然往下走了下来,遇到有人阻碍梯级的地方,东方语还好心地帮了他们一把,不时用脚尖踢上一踢,助他们更欢快滚下楼梯,到达终点。 站在远远走廊上冷眼旁观看热闹的老鸨这下没法再淡定下去了,因为她知道那个滚歪了鼻子撞肿了额头的男人可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 相对于东方语与夏雪这两个在她眼里没有背景的小白脸来说,老鸨自然宁愿得罪东方语,而不是那个被人嗤笑的男人。 她一个眼色,欢意楼豢养的龟奴打手们立时迅速抄了家伙朝东方语二人围拢了过去。 那个滚得五官移位的男人,看见龟奴们将两个精致得跟娘们似的小子围困起来,这才回过神,上前踢了踢他那些不中用的仆从,却发现无论他怎么踢怎么拍,那些仆从们全都跟死人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却又呼声如雷,足以证明他们还好好活着。 男人这下更加怒不可遏了,手一挥,招呼那些还没有倒下的仆从立时加入到围困东方语与夏雪的行列中,今晚若不能捉住这两个小子一雪耻辱,他以后出门都得蒙着脸做人了。 “还不给我上!” 东方语挑了挑眉,有些遗憾地朝夏雪眨了眨眼,她身上所带的强烈麻醉药粉太少了,没办法,眼下看来只用拿出她最爱的奇痒粉来凑合着用了。 夏雪绷着脸,神态一贯的冰冷如铁,“铮”一声抽出了长剑,同时低声道:“语公子,你不要离开我长剑可及的距离。” “小夏,你放心吧,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东方语凉凉一笑,垂下眼眸,任由长睫遮住明亮眼眸内森寒的光芒。“你尽管拿他们好好练练剑,咱们今晚好好跟他们玩个痛快。” 想以人多欺负人少? 要知道,很多时候,人多不代表胜券在握!相反,有时候,人多了反而是一种累赘。只要是精英,一人足以抵万人。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看见她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云淡风轻般笑得出来,而这笑声竟然还是轻蔑的嘲笑,他心里的愤怒在这一刹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才确切。 总之,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立刻马上捉住那两个害他出糗的小白脸。 他一声厉喝,仆从开始对东方语她们动手,而老鸨也在同时对那批龟奴打手使个眼色,打手们便立时加入如火如荼的战圈。 大厅内的嫖客与姑娘们看见这等情形,当即干脆自动自发两人抱作一团站到边上走廊去,远远使劲拍手不时吆喝着看热闹。 东方语还是第一次看见夏雪杀气凛然使剑的样子,她一边洒药粉,令打杀们不敢随意靠近,一边忙里偷闲津津有味地观赏起夏雪来。 看夏雪剑影舞动里,剑花绰绰,而夏雪矫健灵活的身姿更是在这股凛然杀气里,激溅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幻影。 英姿飒爽里,冰冷如铁,一张俏脸笼罩着腊月的寒。 东方语忍不住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轻喝一声:“好!想不到小夏的剑法也如此了得!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夏雪侧目看了东方语一眼,谦虚道:“你过奖了,对于这些可以救命的本领,我平日可不敢偷懒。” 老鸨与那个男人听到东方语那一声嚣张的吆喝,登时更加火冒三丈。他们各自督促那些人加强对东方语夏雪他们进攻外,又另外叫了帮手加入战圈,势必要将东方语二人拿下不可! 东方语看着围攻他们的打手们,就像打不完的小强一样,前赴后继的倒了一批又上一批,当下看得心里渐渐恼怒起来。这样下去,她和夏雪到头来非吃亏不可。 她平常鲜少将那些足以致命的毒药带在身上,因为她还习惯于现代法治的社会,没有动辄出手取人性命的倾向。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弱肉强食尤其明显,她以后出门一定得改变某些习惯才行。 “夏雪,我们先佯装不敌,令他们以为我们打算冲出门口,然后再来个回马枪,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东方语在不停洒药粉的同时,在脑里飞快思忖着脱困的对策,“嗯,我记得欢意楼正南方向下面恰好有一条河,我们诱他们集中门口的时候,再返身冲上二楼,自――” 东方语说着,飞快掠了二楼的雅间一眼,这一看,她立时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晚的事怎么就如此邪气,唯一能跳到河流的窗户正正是那个男人所在的雅间呢。 “那间房的窗户跳下去,只要出了欢意楼,他们就没办法再困住我们。”东方语暗自磨了磨牙的同时,又轻声冷笑道:“不过,今天这笔帐,我日后一定会好好算算的,这个大嘴漏风歪眼睛歪鼻子的臭男人……” 夏雪一边舞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听罢,连忙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听你的。” 两人默然飞快对观一眼,夏雪骤然加快了出剑的速度,不但速度加快了,就是剑招也凶狠了不少。在她一轮猛攻强打之下,立时有不少人发出咿呀鬼叫的痛苦呻吟声。 那个五官移位的男人眼看着她们强攻之下,欲要夺门而逃,立时打着手势,令他的仆从们赶紧奔过去抢占门口。东方语一看,眉梢轻动一下,随即冷冷讥笑一声,便要与夏雪折返楼梯上二楼跳窗。 正在这紧要关头,那个正南方向独具一格的高档雅间,那扇一直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 那个穿一身明艳紫袍,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寒着脸,横着眉,大步跨了出来,冒着森森寒光的眼眸冷冷掠扫过下面乱哄哄的大厅,煞气凛然里忽响一声厉喝:“吵什么吵!要打架要吆喝到外面去,别在这扰了我的兴致!” 而稍稍落在他身后依偎着他的美人,正是那千娇百媚浑身自然流露出万种诱惑风韵的灵鸢。 东方语瞥见他高大的身影很霸道地堵住了门口,她不由得又恼又恨地咬了咬牙,她就知道,她与这个男人天生犯冲。 要不然,他为什么好死不死,要在她即将冲上去夺窗逃走的时候站出来,还正正堵死了雅间的门? 这欢意楼里的人,除了老鸨,大概便只有灵鸢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而已。 所以他这一喝,当然令下面追着东方语她们来围攻的仆从打手们愕了愕,但这一愕很快就过去了,在老鸨没有说话之前,他们很自然将二楼那个线条刚毅男人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理也没理,立刻再度对东方语二人攻了起来。 风情一见这混乱的场面,顿时心头火起,他冷眼瞥过被人群围攻的两个俊俏少年,只觉其中一人的背影十分眼熟,但他这时正为被人打扰到而心头暗恼,自然将那一眼所生的熟悉感给忽略了过去。 几乎想也没想,风情皱着眉,沉沉扫了下面不听劝的人群一眼,手掌自空中招了个姿势,立刻便有数条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闪了出来。 “你们下去将那两个捣乱的少年捉住,然后――直接扔出欢意楼去,免得让这帮没长耳朵的混蛋在这扰了我跟灵鸢的兴致。” ------题外话------ 哎呀呀,某人彻底没机会了, 该悔青肠子去…… 嗯嗯,各位自发掏月票的都是好孩纸哟! 群抱群摸…… 第107章 忌恨成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五爷,你用不着跟他们生气。2”依着他身旁的美人柔声细气说话了,那声音娇软里透着令人服帖的甜,是个男人听了,再硬的骨头都能当场软下去。 东方语不由得佩服地点了点头,难怪灵鸢能成为欢意楼最红的艺妓,光听她的声音就能令食色而存的男人们骨头酥软无力,还能有谁不拜在她香气袭人的石榴裙下! 不过,灵鸢身旁那个高大的男人! 刚才那句话可真将她惹毛了。将她俩捉住直接扔出欢意楼去?嫌她扰了他的兴致?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的嘴脸! 东方语没有抬头,她本来就侧身对着风情,加上她一直垂着眼眸,风情又是厌烦加不耐,所以更加没有留意到她。 她无声轻轻嗤笑了一下,忽然凑近夏雪快速道:“夏雪,用你的内力助我一臂之力,我要用‘针’的教训,好好教育一番咱们这位只知醉卧温柔乡的五殿下,要让他知道,很多时候,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才好!” 夏雪虽然疑惑,但仍旧一边舞动着长剑,一边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东方语伸出右手食指,冷笑道:“你只需待会在我拇指按上戒指的时候,以内力将我戒指里发出的钢针加快速度射向他便成。” 夏雪怔了怔,眼内却立时闪过一抹饶有兴趣的光芒,“这针有什么玄机?” “哦,没什么。”东方语飞快掠了眼又朝他们围过来的打手们,凉凉道:“就是能令他全身麻痹一刻钟而已,而这一刻钟里,他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皮肤敏感的触觉却仍在,大概会在这一刻钟觉得皮痒难耐,似有万蚁爬过般——嗯,其实也不算太难受。” 夏雪怔了怔,飞快敛去眼底的惊讶,因为东方语说完之后,拇指已立即按上了那葱白修长纤细的食指上。 风情哪里料到被众人团团围攻的两个俊俏少年,这时候还能抽出手来暗算他,这大意无防备之下,倏然只觉大腿似被蚁咬了一下。再然后,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全身忽然不能动弹了。 这种事情,他只曾经在一个人面前经历过。 在这一刻,他终于认真地正眼望向那个感觉熟悉的少年。 而在这一刻,东方语正完全转过身来,欲与夏雪冲上楼梯。 风情狐疑的眼神正正撞上了东方语明亮灵动的眼眸。四目意外相对,风情在看见她明亮清澈眼眸露着冰凉讥讽这一瞬,禁不住错愕地闭了闭眼睛,敛去眼底意外而悔恨的神色,原来……果真是她!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女扮男装,跑到青楼里来。 “我说你躲到哪去逍遥了呢,原来是跑到美人窝里来了。”就在东方语冷眼掠过风情,准备与夏雪一鼓作气奔上去,推开那个岿然不动的门神夺窗而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淡而温醇的嗓音,那淡淡的声音里除了流泻着宠溺还包含着一丝隐隐无奈。 夏雪冰冷的眸子忽地露出一丝喜色来。 东方语微微呻吟着,抚了抚额,放弃了冲上去推开风情的打算,而缓缓扯出一抹干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眨着明亮眼眸,定定迎上来人。 几乎在她转过来的瞬间,那自然散发淡淡华艳清凉气息的妖魅男子,着一身如雪白衣,飘然站在她跟前,距离近得几乎抵着她的鼻尖。 “嘿嘿……你怎么来了。”东方语干笑着,明亮灵动的眼睛却不敢直视男子妖魅的容颜,而四下滴溜溜地乱瞄着。 “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和小夏来一场畅快的夜泳呢?”墨白淡淡瞥了风情一眼,却随即转开,以保护的姿势站在东方语跟前,望着下面发呆的打手,他眼眸一转,便在瞬间溅出令人心底打颤的森寒肃杀气息。 楼下那吆喝着仆从围攻东方语的男人,在看见墨白骤然出现在欢意楼时,震惊得当场张大了漏风的嘴巴,半晌合不拢。 墨白不带温度地掠了他一眼,随即执着东方语的手,慢条斯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就这样,潇洒而优雅地信步往门口走去,在路过那个五官移位的男人身旁时,略略停下了脚步,只拿眼角掠了他一眼,冷冷道:“冷公子,以后千万记住不要惹你不该惹的人。” “白、白、白……” 墨白悄然转动他妖惑的眼眸,冷漠地盯了那男人一眼,那五官移位的男人立时改口,“白公子,他……他……他……” “我现在要带她走。”墨白语调平淡,让人根本听不出一丝怒意来,但那五官移位的男人却不知怎的,非但没有勇气直视墨白妖惑的眼眸,心底更是在墨白这平淡的语调里,陡然窜出一股寒意。“怎么,莫非冷公子你有意见?” “没……妹(没)意见!”那五官移位的男人一紧张,漏风的嘴巴说起话来又开始含糊不清了。 墨白漠然掠过他僵笑的脸,微昂着头,拉着东方语自他身旁悠然信步而走。 “白……白……公子,等等。”那五官移位的男人蓦然想起一件,不得已硬着头皮,冒着冷汗叫住那双双信步离去的俊俏少年,墨白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只是那么随意的站住,略略瞟了他一眼。 “他、他们怎么办?”那五官移位的男人见他望过来,立即飞快往睡死在楼梯附近的仆从一指,“他们该不会是中毒了吧?那解……解药?” “他们没有中毒,只是在好好睡觉而已!”东方语懒洋洋开口,既没有回头,也压根忘了二楼还有一个人木雕似的站着岿然不动,同样需要救赎。“不过想叫醒他们,也的确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妖魅男子垂眸瞥过她意欲挣脱的小手,悄然用手紧扣了她指间,这才抬眸扫了那些滚得东倒西歪睡了一地的仆从,慢慢地不带温度地吐出几个字:“你只需要命人往他们脸上泼几把尿液就行!”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闻言,一双斗鸡眼登时露出惊愕又恶心的神色。 墨白随意瞥了他一眼,又慢悠悠云淡风轻般补充了一句:“你若不想他们从此沉睡不起的话,最好在两刻钟内将他们泼醒!” 那五官移位的男人闻言,一时呆呆的,歪七歪八的五官上尽是丑陋扭曲的表情。 十几二十个人,要在两刻钟内将他们泼醒?还是用几把尿? 他一时间上哪找那么多尿液去?难道他为了这些不中用的蠢材,还要花钱请别人一起赶紧尿尿,再花钱请别人帮助收集尿尿? 墨白可没兴趣关心他怎么收集尿尿,他紧紧扣着化身为俊俏公子的东方语,一路潇洒出了欢意楼。 “公子,我……”出了欢意楼,夏雪愧疚眼睛里微微泛着惴惴不安,“对不起,我不该带语姑娘到那种地方去!” 妖魅男子淡淡瞥过神色不安的夏雪,还未开始说话;东方语却立时插嘴,凉凉白了男子一眼,抢着说道:“这可不关夏雪的事,是我硬拉着她去的。” 她眼眸一转,流泛出惊人的明亮光芒,不服气道:“嗯,话说回来,你们男人能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们女人不能去?律法中没有哪一条规定我们不能去青楼吧?” 她懒洋洋看着妖魅男子,还凑近他眼前振振有词道:“有哪一条规定了我们女人进青楼犯法了吗?有吗?有吗?” 墨白淡淡看着她,眼眸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神色,微微含笑道:“小语……你呀!什么时候都能找出一套歪理来。我也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我不过就是担心你们,你看今天这情形……!记得下次再去的时候,要做好足够的保护措施才好!” 东方语闻言,脚下狠狠一个趄趔,瞪大眼珠,看怪物般目光不停上下扫掠着那冷漠出尘如谪仙一样的男子,丫丫的,这家伙怎么给出反差那么大的答案,害她白费口水狡辩半天! 夏雪冰冷的脸上也露出明显惊愕的神色。2 公子——这是犯浑了吗?居然唆使语姑娘下次再去逛青楼? 东方语怔了一下便回神了,当即眉开眼笑问道:“墨白,你怎么猜到我们去逛青楼了?”还能那么神准地及时出现在欢意楼,要是他再迟那么一点点,她和夏雪今晚可就得到河里洗洗了。 不过,她记得没在胭脂或者成刚面前露过口风啊! “原本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混进青楼去;”墨白微微侧目凝定少女绝世容颜,半晌,眸光妖惑里,他淡淡道:“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你们俩一出门口就直奔一个方向而去;而那个方向,我记得并没有什么女儿用品之类的铺子。我忽然想起你将百家旺扔进青楼折磨三天的事,便猜测你可能对青楼感兴趣。” 闻言,东方语露出佩服的目光,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笑眯眯直叹道:“神、神,真是神!”凭那么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能猜出她的心思,她现在十万分怀疑,这人是不是整天在闲暇没事做的时候,就在琢磨她的脾性。 墨白仍旧紧扣着她五指不放,静静看了她一眼,又淡淡道:“而你们所走的方向,我记得其中最有名的青楼便是欢意楼。” “这么清楚?”东方语愕了愕,明亮眼眸泛起狐疑的神色,忽闪忽闪地盯着男子妖魅的容颜,凉凉一笑,透着莫名寒意,道:“你该不会也经常到青楼去吧?” 墨白停下脚步,执起她双手,妖惑眼眸流淌着温柔亮光,缓缓问道:“小语,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流连青楼的人吗?” 少女侧着头,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才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嗯,看起来倒是不像。” 如雪男子闻言,妖魅容颜微微绽放出一抹魅惑艳绝的笑容,但那笑容那未来得及完全展开,忽又闻少女凉凉道:“可看起来不像,不代表事实就是。” 她说着,还径自肯定地下着断语,幽幽道:“唉,是男人都改不了风流的本性……” 墨白闻言,微微愕了愕,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凝定她。 这丫头,胡思乱想起来,一样令人招架不住。 “小语,我没有!”他凝定她明亮惊人的眸子,严肃而认真道:“你知道我喜欢清静,像青楼那种热闹嘈杂的地方,从来就不适合我。” 东方语迎上他认真的神情,当即怔了怔,心底莫名的郁闷在他认真的眼神里烟消云散,随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好啦,我相信你没去过就是了。” 墨白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容颜,温醇嗓音带着淡淡诱惑,轻声道:“小语,今晚——别回去了,就留在别苑了,好不好?” 东方语扭头望见他郑重其事而脸色微微泛红的样子,不由得惊愕地瞪大眼睛,困惑道:“我本来就打算今晚留在别苑啊,现在胭脂跟成刚一起正在情浓如胶的时刻,我怎么忍心这时候叫走胭脂呢!” “是这样吗?”妖魅男子大步跨出,又顺势扣住了她手指,微微含笑道:“那就好。” 好?好什么呀? 东方语一头雾水地看着心情愉悦的男子,目光凝在他随风猎动的衣袖上,盯着那暗红妖娆的木樼花半晌,也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那么高兴,况且,刚才那可不是她眼花,她确确实实看见了他病态苍白的容颜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回到别苑,胭脂成刚不知躲到哪去你侬我侬了;东方语当然不会特意去找胭脂,反而她今晚将胭脂带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成刚好好开导开导胭脂。 她进入别苑,立刻自动自觉往佳人苑走去,那是她住惯住熟的地方嘛。 墨白看着她哈欠连天,一路走着连头也不回的模样,心头微微有些失落地凝定她的背影。 倦意磨人,东方语很快就进入香甜的睡梦中了。 相较东方语的好梦正酣,而有人却注定半夜难眠,辗转反侧了半晌,仍旧两眼放光,连一丝倦意也没有。 墨白想了想,决定下床穿衣,蹑手蹑脚潜入佳人苑去。 没理由佳人近在咫尺,他还得相思成灾。 但是,墨白做梦也想不到,他悄然来到安静如水的佳人苑时,夏雪竟然在他刚刚踏进门口的第一时间就满脸寒色站了出来。 还不带任何情绪,冷冰冰递出一个请君回头的手势,压着声音道:“公子,夜深了,你该回去好好休息。” 墨白素来平静甚少波动的脸,在这一刻,忽地露出一丝讪讪的尴尬。他那神情就像被人捉现形的坏蛋一样。 “夏雪……”他沉吟了一下,可不打算就此放弃进去的意愿,“小语她都睡了一个时辰了,你让我进去跟她说说话也好。” “公子,实在抱歉,我和语姑娘出府时,罗妈妈再三嘱托,让我看好语姑娘。”夏雪淡淡掠过他妖魅的容颜,冷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墨白闻言,眼眸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惆怅的恼意。他深深望了里面那寂静无声紧闭的门扉一眼,在夏雪极有力度的眼神注视下,默默转身,无奈迈动向外的脚步。 他不过想亲近亲近那丫头而已,又不是打算吃了她,夏雪用得着对他防贼般防着么? 惆怅又遗憾里,墨白幽幽叹着气,虽然出了佳人苑,但却没有回他自己的院子。 一个时辰后。他悄然折返回来,发现夏雪居然似一尊尽忠职守的门将一样,守在佳人苑门口,这一看,他气恼得差点想出手打晕夏雪了事。 不过,他瞄了瞄里面安静黑暗的房间,眼眸渐渐亮了,薄唇也微微弯出了美妙的弧度,不能从门口光明正大进去,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走的,虽然麻烦些,但曲径通幽也自有一番情趣。 一刻钟后,别苑最高的屋顶上,凉风习习的夜色里,妖魅男子搂着睡眼朦胧的绝色少女,懒洋洋坐在了屋顶上。 “墨白,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带我上屋顶吹冷风干什么?”少女有些不满地噘着绛色樱唇,带着迷蒙水汽的眼眸懒懒往男子妖魅容颜一掠,竟荡漾出惊心动魄的妩媚诱惑。 男子看着她娇媚的眼眸,暗地吞了吞口水,在少女尚在不满咕哝的时候,带着华艳清凉气息的薄唇蓦地压上了少女湿软的唇瓣。 本来带着惩罚意味的浅吻,因为少女那馨香诱人的柔软而情不自禁加深,直至到最后,少女俏脸涨红,呼吸微微急促,男子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她。 “现在,你知道我带你到这来干什么了?” 东方语困乏的睡意,在这个撩人的亲吻里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她娇羞掠起如丝眉眼,咬了咬红艳欲滴的嘴唇,看向男子妖魅容颜,低声道:“你这人……怎么……怎么……” “嗯?我怎么样?我就是太想你了!” “咳咳……”少女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暧昧的话题,而故意问道:“那件库银被劫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她本来并不期待墨白真会回答这个临时起意的问题,谁料,墨白居然沉吟起来,半晌,看定她,温醇嗓音透着淡淡寒意,缓缓道:“嗯,这件事目前刚刚查到一点眉目,很有可能与你的家人有关?” 少女愕了愕,挑眉看他,问道:“我的家人?” 墨白见她困惑的神态,一时不禁哑然失笑,“嗯,我口误,应该说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东方府里的人。不过目前证据太少,很多细节已难以考证,这事还难作定论。”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眼眸,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所指,眼睛一转,渐渐挽出一片凉凉的亮色来。 “对了,欢意楼那个歪鼻子歪嘴巴的男人是谁?他好像很畏惧你?”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温醇嗓音透着莫名寒意,缓缓道:“他叫冷华强,冷兰若兄长之一,也是冷府年轻一辈最不成材的一个。” 少女略略挑了挑眉,眼眸流转里,泛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喃喃道:“原来又与冷兰若有关!” 待天际星辰暗淡,少女便在不知不觉中依着墨白睡了过去。 当墨白抱着她回到佳人苑门口时,夏雪闻声而出,一眼便看清他怀抱里安睡的少女,顿时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公子,语姑娘她不是一直……?” “嘘!”妖魅男子伸出指节分明手指往薄唇靠了靠,声音放得极低,“让她好好睡吧。” 墨白抱着少女轻手轻脚进去,回头看见夏雪还一脸戒备地站在旁边,遂也轻声道:“嗯,你也好好进去睡一觉,天就快亮了。” 夏雪敛了惊讶的神色,半晌也弄不明白墨白究竟是怎么从她眼皮底下将东方语悄悄带出去的。 不过……她看着妖魅男子那颀长俊美的背影,渐渐淡在夜色中,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看了看熟睡的少女,摇了摇头,转身终于能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一会。 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天色终于缓缓亮了起来,在晴好的早晨,有人自绿意苑外面形迹可疑地窥探了一番,然后低着头匆匆往夫人的院子而去。 一刻钟后,夫人脸色严肃地站在东方府大门前的院子,她旁边连那久病不能下床的老夫人也柱着拐杖巍颤颤自慈静堂出来,与夫人一道神情极端严肃地冷眼盯着紧闭的大门。 红日冉冉,爬上了地平线,向大地洒下它第一缕灿烂金黄。 门,东方府那厚重漆红的大门,在一轮绚丽灿烂的红日里,“咚咚”有声一下一下节奏分明地响了起来。 夫人与老夫人默默对视一眼,夫人便示意家丁前去开门。 “哎,各位早上好,人真齐呀!”声音娇脆带笑,不过却是自她们身后悠悠扬轻松地传过来的。“连老夫人也在这呢?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老夫人的病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看来夫人真是有心,终于为老夫人请到了一位神医呢。” 少女眼睛一转,便将齐齐排在院里,伸长脖子以望穿秋水之姿引颈翘盼,某件事发生的一众女眷打量个遍。 啧啧,除了病重的老夫人,与当家的夫人,连一向鲜少踏足前院的各房姨娘们都穿红戴绿的列队;此外,还有她的好姐姐东方舞,与那一双好妹妹东方秀以及东方妮,全部到齐,真是一个不落。 这些人怕是早收到风声,知道她昨夜出府又一夜未归,于是便迫不及待聚齐了,想要看看在老夫人与夫人的家威下,怎么捉住她的把柄,怎么处置她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东方语眼眸流转,光华无声绽放,笑意晏晏打量了这些花红柳绿的家人一眼后,悠然从与大门相对的地方缓步走来。 大门还未打开,夫人在这一声悦耳的问候里脸色微微变了变,她看了老夫人一眼,才垂下眼眸敛去眼底惊讶的神色,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那笑意嫣然的少女正朝她们一行人怡然自得信步而来。 老夫人也在东方柔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不过她始终阴着一张橘皱的老脸,连眼神也透着一贯的阴沉冷厉。刚才东方语后面那句话,听在心里有鬼的人耳里,自然变成了赤果果的讥讽。 “小语?”夫人僵着笑容,神态夸张的惊异,“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回府的?” “说起这个,真是不好意思,让夫人你操心了。”东方语微微轻笑,目光淡淡掠过老夫人与夫人,凝定她们同样阴沉的脸色,慢吞吞道:“昨晚看戏看得忘了时辰,那出好戏唱到子时才结束,我回来的时候,想着实在不方便深夜打扰夫人,所以,昨晚我进府——是从侧门进的,这不,我刚用过早膳,便赶来向夫人你告罪。” 少女微微昂着头,笑意晏晏里眨着明亮眼眸,道:“如果夫人不信的话,大可以问问昨晚守东侧门的王成。” 夫人对东方语的话自然是不信,她昨晚一直命人暗中守着呢,若是东方语真是昨晚回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夫人阴晴不定的疑惑目光里,很快有人将王成传到了前院。 东方语一眼瞥向那双目精光闪烁的男人,脸色一肃,认真问道:“王成,我问你,你是不是亲眼看着我从侧门进府的?” “嗯,王成,你老实说,是不是亲眼看着二小姐从侧门进府?”夫人一时没察觉得东方语这话里的漏洞,只是担心王成说话不老实,所以特地在东方语之后,加重了语气,冷着眼寒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王成,这府里的奴才没有一人不惧怕她的气势。 王成在夫人怀疑的眼光中,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小的的确是亲眼看着二小姐从侧门进府没错。” 东方语立时微微笑道:“夫人这下可是相信我的话了?” 夫人僵着脸,阴沉地瞥了东方语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另外一边,落在一个表情畏缩的丫环身上,冷冷问道:“秋菊,我昨晚不是让你守在绿意苑外,早吩咐过你,如果二小姐回府的话,不论多晚,你都得前来禀报我一声么?为何昨晚二小姐回来的时候,你没按我的吩咐办?” 她冷厉郁狠的眼神蓦然一压,沉着脸冷斥道:“你是故意对我的话阳奉阴违?还是根本没看到二小姐在昨晚回来?” 东方语仍旧坦然从容微笑着,似乎听不明白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 夫人怀疑她根本不是昨晚回来,借着关心她为由,明着告诉她,昨晚一直有丫环暗中守在绿意苑外,如果她是昨晚回来,那暗中蹲守的丫环一定知道,如若不是,那便是她在撒谎。 东方语也想知道这个神情畏缩的丫环秋菊待会究竟会怎么说。 说昨晚没看见她回来?那么她又是在什么时辰回到府里?为什么大清早出现在大家面前,是从绿意苑内走出来,而不是自府外? “禀夫人,奴婢……奴婢……”秋菊咬了咬嘴唇,低垂着头,飞快掠了那笑容微微,神态淡定从容的少女一眼,道:“奴婢昨晚子时前后,正巧因为肚子疼走开了一会,所以……所以……” 好个机灵的丫环! 东方语明亮眼眸闪出一抹赞赏。这个答案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模棱两可含糊得有水平。 夫人一听这话,顿时阴沉的脸又变了变。 东方语漠然掠了夫人陡变的脸色,立时笑晏晏道:“夫人,这人有三急,就算秋菊她没看见我回来,那也不能算她的过错,她只是不巧在我回来那会离开了一下而已。” 夫人的脸色在她悠然自得的语气里,变幻不停。她一早将老夫人这个老太婆自慈静堂请到这来,为的就是想借老夫人夫人威势,治一治离府一夜未归的东方语。 可眼下!这一个二个人证的证词,怎么全部都对那个丫头有利,她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咚咚咚……”富有节奏旋律的敲门声再次搅乱了东方府里暗潮汹涌下的平静。 夫人这才记起,刚才一直只顾质疑东方语,而一直没让家丁过去开门。 “蠢货,还不赶紧开门去!”夫人听闻那沉响幽远的敲门声,两眼一沉,将满肚子无处撒的怨气一股脑泼在了家丁身上。 家丁嘴角抽动了一下,当然只能在心里不怨忿莫名挨骂,脸上绝对不敢显露出丁点不满来。 打开大门,大伙一眼便瞧见了家丁之后那个过度阴柔的脸,东方贤正一身疲惫之色走进来。 夫人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关怀两句;眉眼一挑,在东方贤身后,紧跟着出现一道白衣如雪的颀长俊美人影,正翩然潇洒踏步而来。 雪白的衣衬着他妖魅的容颜,微泛病态的苍白更为他增添几分冷漠出尘魅惑人心的风采。 “老夫人早,夫人早!这么人齐,想必府上是准备搞什么集体活动,不过,我来并不会耽搁大家,你们请便。”冷冷淡淡的语气,墨白翩然而入,只是随意朝二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即便走到那容颜绝世的少女跟前。 眼眸流转出淡淡宠溺的温柔,凝定着她风姿卓绝的面容,微微含笑道:“小语,我刚才路过府外时,忽然想起有一个医学上的问题要请教你,现在你方便吧?” 东方语抬眸懒洋洋瞧着墨白妖魅的脸庞,又扭头看向夫人阴沉冷郁的脸,微笑问道:“夫人,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先领白世子到绿意苑去了。” 夫人深深地瞥了她嫣然含笑的脸一眼,随即垂下眼睑,掩去眼底变幻莫测的暗芒,硬挤出一分僵假笑意,道:“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东方语难得规规矩矩朝老夫人与夫人行了一礼,这才悠悠然地转身与墨白并肩而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走往她的绿意苑。 而夫人除了暗自含恨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对俊俏的少年男女,施施然自她眼前走远,她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本以为,这一次她终于找到机会捉到那丫头的把柄,她才不惜将慈静堂的老太婆都请出来。 想不到,到头来,她的人连那丫头究竟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阳光灿烂,淡淡金色将那对般配少年男女的影子交缠在地上拉得老长。 这一群穿红戴绿的的女眷里,有人对他们露出羡慕的神色。 那是凡事不出头的东方秀,她静静看着墨白与东方语悠然并肩远去,想起刚才她一眼,便彻底惊艳于那妖魅男子冷漠出尘的高贵气度,更莫名沉醉于他眼眸淡淡流泻的无限温柔。 她凝望着那两道逐渐淡去的影子,心下莫名狂跳着,脑海便不由自主憧憬起来,假如有一日那个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身旁,并肩站的是她,而他则流露出那对世人皆冷漠,独独对她温柔相待的眼神……。 自然也有人露出畏惧的神情盯着那两道蓝白飘逸相缠远去的人影,那是一直费尽心思要躲着东方语的东方妮,今早若是她亲娘非拖着她,她无论如何是不敢站在这里看东方语笑话的。 现在事实证明,夫人根本不是东方语的对手。 想到这,东方妮心情顿时沉凉到底。 而这些人里,自然也有对东方语忌恨怨愤的,这个人自然要数大着肚子的东方舞莫属了。 她默默盯着一双风姿绝代男女翩然远去,眼睛里立时泛起狂乱的愤恨来。 回到绮香苑,她立即雷霆大发,见着什么拿到手里便往地上摔。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边忿忿不平呯呯推着门,一边露着怨毒的目光,恨恨道:“本来我可以风风光光成为皇子妃,享尽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那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害到我如今落到只能不甘不愿嫁给一个没用的残废这地步!” “而她却可以骄傲地在我面前炫耀,那个病得随时会死的男人不但将她如珠如宝地捧着,其他身份尊贵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绮香苑里所有摆设的可以被她轻易砸碎的东西,全部都在她声声狂乱愤恨的叫嚷声里,化为毫无用处的碎片。 所有丫环妈妈只敢站在远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看着她将东西一件件摔碎,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她。 良久以后,东方舞踩着哐当作响的碎片,神情更加疯狂了,而眼底不住地闪烁着变幻莫测的阴毒冷光。 她忽然抿唇,轻轻地无声笑了起来。周围的丫环妈妈看见她那诡冷而疯狂的眼神,一时皆从心底不自禁地升起一股冰凉的寒意,人人都同时激灵灵打起了寒颤。 傍晚,朦胧迷醉的晚霞随着微风,习习卷过平静如镜的月心湖面。 脸颊布满狰狞爪痕的东方舞,忽然站到了坐在凉亭里发呆的百芊依身后。 “表妹,你常常来月心湖一个人独坐,难道你不害怕秋霞吗?你不会忘了她是怀着孩子死在这的。” 百芊依被身后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当然,她立时听出这是东方舞的声音,听着她话里似是意有所指,百芊依转过身去,看着她,幽幽道:“秋霞又不是我害死的,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表妹。”东方舞居然对百芊依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还挨着百芊依坐了下来。 这举动立时又吓得百芊依心下大惊,以往,这位东方大小姐,那眼睛一向都是长在头顶上的,看谁都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神态,对她从来没有这般平易近人过。 “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大哥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着他,对吧?” 百芊依抬眼看着东方舞,眼底飞闪过一抹警剔之色,冷漠道:“表姐,你来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和大表哥之间,已经没有一点可能了。” “凡事没有绝对!”东方舞微微笑了笑,不过笑容里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狠绝毒辣,“如果你做出些对我们东方府有帮助的事,再加上有我在哥哥面前替你美言的话,大哥他说不定会对你改观,会重新喜欢上你也不一定。” 百芊依怔了怔,下意识喃喃重复道:“有帮助的事?你替我美言?” “嗯,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就替你在哥哥面前多说好话,让他重新接纳你,怎么样?” 百芊依眨了眨眼,一脸审慎地盯着她,“你不会让我做什么害人的事吧?若是的话,你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表妹,你就算不想重新回到我大哥身边,难道你也不为你哥哥着想一下吗?”东方舞冷笑着,睨定她戒备的脸,“你要知道,若是我这肚子不小心没了的话,你哥哥可就要彻底绝后了。” “我就让你帮一点小忙,既可以成全自己,又可以替你哥哥留下香火,这样你都不愿意吗?” 东方舞越加重条件来诱惑,百芊依反而越抗拒。 “不,你这么说,要我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不能为了大哥更不能为了自己去害别人。”她一边摇头,一边严厉拒绝。 东方舞也不强求,冷眼瞥了她生变的脸色一下,随即站了起来,缓缓道:“我也不逼你,不过你也别急着拒绝,还是先好好想想再说吧。” 她说罢,冷声讥讽里,喷着低低冷哼,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走了。 百芊依神思恍惚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心不在焉往外走,却不期然,“呯”一声撞到一个人身上。 ------题外话------ 我是亲妈,不是我要虐小语。 是她老姐太毒,不关我的事…… 第108章 智计较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皱着眉,抚着隐隐撞痛的额头,吃惊地抬头,“娘?你怎么在这?” “依依……”东方柔警剔地望了望四周,一把拉着百芊依往旁边高大的树木后躲去,“刚才大小姐和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2” “听见了?”百芊依惊愕地盯着东方柔,皱眉道:“你一直都在这附近?” “依依,娘觉得大小姐她说得对,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大哥,为百府未来着想。”东方柔无奈叹息,看着百芊依死气沉沉的脸,垂着眼睑,咬了咬牙,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娘……”百芊依怔怔看着东方柔,有些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答应她,替她做什么害人的坏事?” “依依……”东方柔无奈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难道你忍心看着你大哥后继无人?难道你要娘眼睁睁看着百府香火断绝?” 百芊依挣开她双手,一直拼命摇头,痛苦道:“可是娘,你明知道表姐她既然开那么大的价码,她让我帮忙的就绝不会是什么小事,你怎么忍心这样逼我?你怎么能逼我去做违背良心的事?百府,就算大哥无后,还有二弟他……” “扑”毫无预兆的,东方柔突然双膝一屈,竟然跪在了百芊依面前,直接用行动打断了百芊依,“依依,就当是娘求你了,眼下我们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顾着别人干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不能让你大哥以后就这样……,娘求求你了!” 百芊依惊慌又无措瞪大眼睛,瓜子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色,她一边慌乱地要扶东方柔起来,一边摇头喃喃道:“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依依,今天你若是不答应,娘就跪在这,不起来了。”东方柔甩开她,口气强硬,“反正你大哥无后,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百家的列祖列宗。你还不如让我今天跪死在这算了。” 百芊依颤颤地闭上眼睛,两行苦涩的泪水顺着眼角汹涌地滚了下来。 半晌,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人抽走了般,木然朝东方柔点了点头,哭腔里饱含着无奈与痛苦,嘶哑着声音道:“娘,你起来吧,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 东方柔这才破涕为笑,在她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安静地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杏衣少女,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得为家旺留下香火呀! 绿意苑。 “呯呯呯……”急促如骤的拍门声,声声如雷鼓动振传。 看门的小厮见是百芊依,意外地瞄了瞄她,但并不打算将她放进里面去。 百芊依一见他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不由得急切道:“哎,大牛,你让我进去吧,我有急事要找罗妈妈。” “表小姐,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让人替你传达,罗妈妈这会可不在里面。” “那可怎么办?”百芊依怔了怔,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了,她不停地走来走去,想了一会,又道:“大牛,那你知不知道她到哪去了?我找她真的有急事。” “表小姐,这我哪会知道呢。”大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她的焦急根本无动于衷,“你要不自己到别处找找吧。” “可是我能等,胭脂她不能等啊!”百芊依焦急中透着沮丧,她露出恳求之色看向大牛,“那小语呢?她在不在里面?” 大牛皱着眉头盯着她手里一直晃动的东西,冷声道:“二小姐一早就出去了。” “这……?”百芊依闻言,一时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表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交给罗妈妈?”大牛目标指向明确,他就这样眼定定地盯着百芊依手里的东西,“若是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转交。” 百芊依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既然如此,也只能拜托你了,请一定要在罗妈妈回来的第一时间将这封信交给她,这可关系到胭脂的生命安全。” “表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信是胭脂让你托交的?” “不是。”百芊依摇了摇头,将信递到大牛手里,“这是我刚刚出府的时候,有个人突然塞到我手里,说是若想胭脂活着的话,最好马上将这封信交给罗妈妈,让她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办。” “我猜想胭脂一定是遇到什么坏人了,所以这才着急啊!” 大牛闻言,立即道:“真如表小姐所说,那胭脂指不定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你放心,这封信我会赶快交到罗妈妈手上的。” 大牛说完,也不管站在门外焦急中透着慌张、慌张又隐见心虚的百芊依,呯一声迅速将门给关上了。 他转身就让人将信传到了罗妈妈手上。 罗妈妈一听胭脂有事,惊得脸色当场白了,迫不及待拆了信来看,越看双手便越颤抖得厉害。 “罗妈妈,你怎么了?”东方语自房间里走出来,看见罗妈妈双肩微颤着,她手里捏着信,满脸不对劲的神情,居然连衣袖拂倒了桌上的茶水都没察觉,东方语目光立时凝落在她手里的信,“这是谁写的信?上面都说了什么?” “小姐,是胭脂她,胭脂她……” “胭脂?胭脂怎么了?”东方语狐疑抬头,两眼流泛着明艳波光,一瞬不瞬地凝着罗妈妈,“胭脂她每天这个时辰都出府呀,你也知道,这是我特意安排让她出去散散心的嘛。” 嗯,她是故意为成刚创造机会,让胭脂与他多点谈情说爱的机会……。 罗妈妈抖着手,将那封信往少女面前一递,惊恐道:“小姐,你自己看看,胭脂她……她遭人绑架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绑架?胭脂?”东方语刚刚悠然坐下去,一听这话,立时蹦了起来,声音是一声比一声高。 不会是什么人恶作剧吧?谁有空去绑架一个丫环? “小姐,你自己看,这事奴婢看应该是真的。”罗妈妈将信递到她手里,满脸的担忧与焦急。 东方语见状,立时低头飞快地看起信来。 看完信,她满腔的怒火便在体内蹭蹭直冒。 想不到,这时代也流行绑架勒索的生财之道。 居然敢狮子大开口,让罗妈妈带十万两银子前去赎人? 好,好,很好! 这胆大包天的绑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迟早要为民除害! “小姐……奴婢求你救救胭脂吧!虽然她只是个丫环,可她对小姐你一直是忠心耿耿的……”罗妈妈又急又惊,慌乱之下居然语无伦次央求东方语。 “罗妈妈你别慌,胭脂与我虽名为主仆,实则在那些年我们三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心里早已将你和她当成了亲人,我怎么可能不管胭脂呢。”东方语柔声安抚着罗妈妈,沉吟了一下,道:“我马上让人准备银票,不过,这钱不能由你去交,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小姐……”罗妈妈又是激动又是感动,眼眶一瞬便湿润了起来,她一边举袖拭着眼角,一边忧心忡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绑匪信上指明了让我一个人去交赎金,否则就让胭脂她……” “我想……”少女明亮目光落在信纸上,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们的目的如果是要钱的话,那谁带着这笔钱去交都是一样的。” “那依小姐的意思?是想让别人去交赎金?”罗妈妈又是担忧又是害怕。2“万一对方真将胭脂怎么样了,那可……?” “放心吧,罗妈妈!”东方语微微笑着安慰罗妈妈,“他们在没有看到银子之前,胭脂一定还是安全的。” “那小姐打算让谁替奴婢去交赎金?不会是夏雪吧?”罗妈妈想了一下,直摇头,连声否定道:“这可不行,夏雪年轻漂亮,虽然她会武功,但万一歹徒人多势众,到时见着她一个漂亮的姑娘家,对她起歹心的话怎么办?我去就不一样了,我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就算歹徒看到了,也不会对一个老太婆感兴趣的。” “可是罗妈妈!”东方语敛了明媚笑意,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如果让你去的话,我反而更担心,在我心里,你和胭脂还有夏雪,都是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亲人,我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有事。” “这件事……,我决定了,赎金就由我代你去交,至少我在应对方面,反应比你快一些。” “不行不行!”罗妈妈急得又摆手又跳脚,“这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夏雪这时恰好从外面进来,看见二人一脸严肃的模样在剧烈争论着什么,当下疑惑问道:“语姑娘,罗妈妈,你们这是怎么了?” “夏雪,准备一下,稍后你和我出去交赎金,救胭脂。”少女斩钉截铁的语气透着不容质疑的铿锵。 罗妈妈闻言大惊,慌忙阻拦道:“小姐,你不能亲自涉险,万一你出事,奴婢怎么对得起你,怎么对得起二夫人临终前的嘱托?” “罗妈妈,你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同样,我也不会让胭脂有事!”她抬头,淡淡透着无形威压的眼神看了罗妈妈一眼,“这事就这样决定了,罗妈妈你就好好留在绿意苑,等我将胭脂平安地带回来好了。” “好了,时间无多,夏雪,我们赶紧出发。” 东方语说完,便与夏雪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按照信上约定,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了信上所指定的一处荒废宅子。 但是,当她们到达那所宅子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了另外一封信作指示。 东方语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得皱眉道:“夏雪,看来我们速度得快点,还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我们必须在城门关闭前赶出去。” “语姑娘,你不擅骑马,不如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你看现在这天色,坐马车赶到城门,那时城门肯定早关了。”夏雪不知第几次苦口婆心规劝东方语。 “不行,这件事我怎么看,都觉得其中有蹊跷,我不会答应让你一个人去的,这话你不用再说了。”东方语看着马车,皱眉想了想,她并非不擅骑马,自从在东林镇回帝都的路上遇袭之后,她回来之后就苦练了一段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学会了骑马。 事实上她平日总爱坐马车出行,只是因为不愿意坐在马背上,不停受那颠波的滋味。 但眼下,为了赶时间,她不得不让自己臀部受点苦了。 夏雪拗不过她,只得帮忙解了套着马车的络子,然后两人一路快骑疾行,终于在城门关闭前一刻,堪堪赶了出去。 出了城门,按照信上约定,两人岔入一条小路,又奔驰了一段时间之后,眼前景致忽然开朗起来。 原来顺着狭窄的小路,她们一路狂奔,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山腹,四周是寂静无声的林子,诺大的山谷别说是人声,就连一只飞鸟也不曾看见过。 “语姑娘,他们是不是在耍我们呀?这什么也没有,胭脂她人呢?我们的赎金要交给谁?” 就在夏雪冷声埋怨的时候,她们身后骤然响起了吓人的咔咔声。 “谁?”夏雪心神一缩,立时绷紧神经抽出长剑转过身去。 这一回头,却看见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色。 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就在刚才诡异的几声咔咔声里,凭空冒了出来。 一阵冷风自林子里呼啸而过,吹得树木呼呼作响,山谷更同时响起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这口白色棺材,立时为这暮色沉沉的寂静山谷平添几分阴森森的恐怖之感,饶是夏雪一向大胆镇定,此刻也禁不住心底发寒。 东方语看着那口古怪的棺材,倒没有惊慌,只是冷着眉,小心翼翼朝它走了过去。 棺盖上面,贴着一纸不大的纸,随着阵阵寒风阴诡地飘动。 东方语没有伸手去拿,只是小心地捡了根树枝,压在它上面,然后才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夏雪也持着剑,一脸戒备地靠近过来。她看完之后,不禁失声道:“什么?让我们躺进棺材里面去?这太过份了吧?他们要钱就要钱,还要不停的做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来吓唬人干什么!” 东方语淡然瞄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情绪道:“夏雪,在没见到胭脂之前,他们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好照做。” “不就是提前体验一下躺在棺材的感觉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罢,眉梢处泛出一丝森寒之色,竟不待夏雪,便自己动手推开棺盖,有些吃力地往内爬。 夏雪见状,除了暗地皱皱眉,她都不知道这一刻,她除了跟着一起睡进棺材,她都不知道她还能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直条条躺进棺材里,那厚重的棺盖在她们并排躺好之后,竟然自发的合拢了起来,她们待里面,霎时连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了,然后不知怎的,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两人竟然不知不觉在棺材里睡了过去。 “喂,该醒醒了。”沉凉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冷冰冰响在耳畔,接着感觉有人用手粗暴地拍在脸上。 东方语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睁开了眼睛,她一时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便要伸手,但这一动,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人绑得跟麻花似的,再侧目一看,夏雪也跟她一样,被人束缚着手脚,关在一间空无一物的屋子里。 而站在她们前面的男人,将全身都罩在黑色的肥大套衣里,除了眼睛与嘴巴,她什么也看不到。 东方语略一打量,便冷声问道:“你是谁?钱我已经带来了,胭脂呢?” “嘿嘿,别着急,会让你们见到她的。”那身高如塔的男人冷冷笑了笑,“不过你们可没按我们的吩咐去办,说好了只让一个人来送钱,你们怎么两个人来?” “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东方语无畏地盯着他,冷然道:“反正我们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你们亦不过是为财而已。” “嘿嘿……我们的确是为财……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还真没什么关系!甚至多一个人更好。”他说着,两眼在黑罩衬托下,那诡异的光芒闪烁亮得惊人。 “喂,这位大哥,我说你还是松了我们吧,你看这里空荡荡的,我们想躲也没地方躲,关上门,有你在这看着,我们想跑也跑不了,再说,我们是来救人的,既不需要躲也不需要跑。你还绑着我们干什么?” 那塔形壮汉点了点头,也不怎么在意,一边走去替东方语解绳子,一边道:“你说得对,就你们两个人在我面前,绑和不绑都一样。” 东方语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手脚,看向夏雪,道:“你没事吧?” 夏雪摇了摇头,脸色微微有些沉,“他们已经封住我的穴道。” 这是意料中的事,东方语垂下眼眸,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燥。 “好了,现在已经给你们松了绑,接下来,该告诉我,你们将银子藏在哪了吧?”那塔形壮汉两眼精光闪烁,不时瞟过东方语绝色容颜。 “我都还没见到想见的人,怎么可能将藏银票的地方告诉你呢?”东方语微微一笑,昂着头,全然无畏地盯着壮汉,“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做这种没脑的蠢事吧?” “先说出藏银票的地方,然后我立刻将你要见的人带来见你。” 东方语盯着他,微微含笑里,语气坚持丝毫不让:“先让我见到人,再来谈银子的事,否则一切免谈。” “现在主动权可掌握在我们手上,哪论到你讨价还价。”那塔形壮汉瞪着双眼,露出恼怒之意,“你再啰嗦,相不相信我立刻让人将那个丫头给杀了。” “杀吧!”东方语冷冷一笑,满目的不在乎,两手一摊,悠悠道:“你杀了人,那银子也就别想拿到,如果你是为了要命而不是求财的话,还弄那么多花样出来干什么!” “总之,我就一句话,先让我见到人,再谈银子的事。”她沉下脸,明亮眼眸折射出惊人的寒意,“否则,你就算将我们都杀了,你也拿不到银子。” 夏雪有些心惊肉跳地看着她,为她坚持的气势所折服,她自是明白,这时候若是示弱,那接下来的情况恐怕会更糟糕。 “这事我作不了主。”壮汉瞪了东方语一会,发觉她竟然丝毫不妥协,而他反而被她锃亮的眼神盯得心虚,“我得向上面的人汇报一下才能决定。” 东方语冷冷一笑,随意瞥过他双眼,道:“我等着。” 壮汉很快转身走了出去,独留东方语与夏雪二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语姑娘,现在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房子的墙壁——看起来并不是一般的砖土,而是十分坚硬的岩石,就是那扇门,也是用厚重的铁板铸成的。” 夏雪皱着眉头,眼底渐渐起了忧虑之色,她很快将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给摸了个透:“除了上面那个气窗,这里基本就是个坚固不可摧的密封空间,如果他们想要关着我们的话,就是他们让我们见到胭脂,我们也没办法逃出去。” 东方语倒不担忧出不出得去的问题,反而关心道:“夏雪,你除了穴道被封,其他的没什么不适吧?” 夏雪仔细看了看自己,随即摇头道:“没有,语姑娘你放心,他们好像暂时还不想将我们怎么样。” “这是当然的,若是钱还没拿到手,就把我们怎么样了,他们求财的愿望不就落空了。” 那扇铁铸的门在她们交谈的时候,再度开启了,随着那塔形壮汉高大的黑影笼罩而入,他前面还推着一个娇小惊慌的女子。 东方语与夏雪听闻声音,立时抬头看过去,见那一脸惊恐的女子正是被人绑架到这里的胭脂。 “胭脂?你还好吗?”东方语皱了皱眉,眼底在瞬间搅起一片冰寒之色,因为她看见胭脂身上不但有青紫勒痕,就连手脚,甚至脸颊上,都有被打过的痕迹。 胭脂原本一直低垂着头,听闻她的声音,这才激动得霍地抬起头,这一看,却看见东方语与夏雪同时在里面。一时又惊又喜,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却呜呜发不出声来。 “替她松绑!” “马上!” 几乎是绝对冰冷不容质疑的命令,壮汉对上她慑人气势的眼眸,一时不禁怔了怔。双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听从她的话,去解开缚着胭脂的绳子。 “小姐……”得了自由,胭脂流着眼泪迫不及待奔向了东方语。 “好了,胭脂,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东方语顺了顺胭脂背部,听着胭脂渐小的哽咽声,这才抬头冷眼盯着壮汉。“将你们的老大叫来,我要当面跟他谈。” “不行!我们老大是不可能来这见你的。”塔形壮汉瞪着一双眼幽幽泛着凶狠冷光,语气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我已经将她给你们带来了,你现在是不是也应该将藏银票的地方告诉我了?” “哼!”东方语也毫不示弱抬起头,眯起明亮眼眸,迎着壮汉凶狠的眼神,冷声哼道:“我现在就将藏银票的地方告诉你,谁知道接下来你们想要干什么呢?我必须见到你们有决定权的人,谈好了条件,才能将那个地方透露出来。” 那塔形壮汉听得她坚决冰冷的语气,一时烦燥得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停走来走去。 半晌,他不得不暂时屈服在东方语气势慑人的目光下,“这事我作不了主,你等着,我去问问上面的意思再说。” 那扇铁铸的门透了一丝亮光进来,转瞬又重重合上。 忽然,自顶上那个狭小的气窗,隐隐约约传来了低低激烈的交谈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我让人将她们诱来,你们既得钱财又有艳福……你们还在那磨叽什么?竟然跟她谈起什么条件来,真是荒唐!” “我们也想干脆利落人财两得,问题的关键是那个女人太过精明,竟然没将银票带在身上,无论我们怎么说,她都不肯将藏银票的地方告诉我们。” “废物!”原本压抑的声音陡地一下飙高,那人突然又似乎意识到自己音量吓人,半晌,才勉强压制住怒意,咬牙道:“你们就不会使点手段让她乖乖听话,将藏银票的地点说出来吗?” “这还用你教,若不是我们……不喜欢看到伤痕累累的女人,我们早就对她动手了,哪还需要费唇舌跟她啰嗦半天!” “不动手打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她招出来吗?”那女声又开始拔高,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压抑体内的怒气一样,“弄点什么死不了人的毒药给她尝尝,她肯定一下就招了。” 随后,又是男人低沉透着烦燥不满的声音,不过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东方语盯着气窗处偶然晃过的人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刚才的对话,除了一直在簌簌发抖的胭脂没留心听之外,夏雪也跟东方语一样,将那些话一字不漏听进了耳里。 此时,她不得不露出担忧的神情看着仍旧镇定自若的东方语,低声道:“语姑娘,怎么办?看来他们并不打算放我们出去,这是打算要劫财劫色了!” “胭脂,夏雪,你们听我说。”东方语两眼警剔地盯着紧闭的铁门,小声而快速道:“我们不能先露了怯意,待会你们不要说话,让我来应付就行。” 夏雪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但那扇门忽地又打开了。 胭脂与夏雪两双眼睛,几乎在同时,紧张地缩了缩。 那个塔形壮汉疾步而行,带起霍霍风声,走了进来。 “喂,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将藏银票的地点说出来吧,免得待会还要受无谓的皮肉之苦。”那壮汉说着,拿着一包东西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带着威吓道:“看见没有,这可是穿肠烂肚的毒药,我们本来也是想要钱而已,可你们若是坚持不说,我们唯有做出些不太斯文的事情来了。” “穿肠烂肚的毒药?这算什么,不就是断肠草么?告诉你,我还知道很多比毒药更能折磨人的手段呢!” 东方语丝毫无惧,盯着他手里晃动的东西,冷声嗤笑道:“比如灌脑,在一个人的脑袋瓜上挖开一个小洞,然后拿水银一点一点的往下灌,被灌的人刚开始的时候并感觉不到痛苦,不但如此,他还能随着灌进去的水银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脑浆被水银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那塔形壮汉见她说得云淡风轻,绝色容颜上竟还微微透着动人的笑意,他想像了一下那种场面,顿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夏雪脸色微微变了变;胭脂则脸色惨白得摇摇欲坠。 东方语懒洋洋瞄了那塔形壮汉一眼,又慢悠悠道:“还有别的更有意思的事呢,比如活炆生剥。光是听这个名词就知道这事多么有趣了,将人当成一道菜一样,先用慢火渐渐将人的皮肤均匀地烫红,然后在背部开一道整齐的口子,然后再从口子往里面倒铁水,待铁水慢慢流进去,人的整张皮就可以轻松地从身上剥下来。” 她凉凉瞥过塔形壮汉惊骇的眼睛,又幽幽冷笑道:“剥了皮以后,再将用铁水浇铸的人放进冰库里,让铁水代替他的皮肤,将他铸成铁人。你说,这事是不是特别有意思,皮——虽然剥下来了,但人还活着,你想将他当雕像,只要将他往门口随意一摆就成,你若想将他煮着吃,直接将他放在锅里再烧一回也行。” “还有……” “行了,你别再说了。”壮汉眼里露出极度惊恐之意,显然难以接受这些残酷的事情,从一个容颜绝色的少女口中笑眯眯地说出来。“我让老大来这跟你谈。” 那壮汉几乎逃也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开门走了出去。 胭脂咬着嘴唇,死死抵住格格作响的牙关,白着脸,问道:“小、小姐……你、你怎么知道那些恐怖的事情,太……太……太吓人了!” 东方语丢了一记白眼给她,笑吟吟道:“书上看的。”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人并不是先前那个塔形壮汉,不过,也同样是个藏头露尾,将自己全身都罩在黑色的肥大套衣里的男人。 他一进来,那双泛着凶残气息的眼睛便冷冷盯着东方语瞟来瞟去。 “听说你坚持要找我亲自来,才肯将藏银票的地方说出来。”那男人一开口,浑身便透出一股阴猩味极重的气息。“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出来吧。” 东方语凛然无惧地迎上他凶残冰冷的眼睛,淡淡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不想说了。阁下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我们出去,我说了,不过便宜你们,我们却连一点好处都没捞着,换作你是我,你还会说吗?鱼死网破总比让你一人渔翁得利要强!” 那浑身透着阴猩味的男人听闻她这言语,一时倒是怔了怔,随即对她露出感兴趣的眼神来。 “小丫头,想不到你不但有胆识,还有几分小聪明;既然被你看穿了,那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男人沉而嘶沙的声音缓缓自肥大的黑罩套衣飘出来,“不错,进了我这里,你最好还是乖乖听话,将我们侍候好了,还能好好活着,否则,你们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明白了吗?” “嗯,对于这点我明白得很!”东方语凉凉一笑,眼底霎时搅起一片冰寒之色,“我更明白阁下是个完美主义者,否则我们几个早就被施以酷刑了。” 那男人闻言,凶残的眼神微微现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他又将那些惊讶掩了过去,“想不到你不但人长得不错,连观察力也不赖。” “你说得对极了,我的确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是绝对猜不到的。”那男人说着,凶残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邪荡之色,双眼一直盯着东方语不停地上下瞟动,半晌,他才嘿嘿笑道:“那就是,我不介意被我享用过之后的物品,玷污上什么血迹伤痕之类的污点。” “你——在我对你的兴趣未失去之前,我可以让你一直完美的保留着,但她们两个!”他略略扭了扭头,眼睛一转,凶残而邪荡的目光便如沉重的大石一般疑压在夏雪与胭脂身上,“我这里最多的是男人,而最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美貌动人的年轻姑娘。” “哦,是这样吗?那谢谢你对我的兴趣!”东方语微微笑着,倏地衣袖一动,一柄锋利薄如蝉翼的匕首便握在她手里,不过那刀刃却是对着她颈项雪白的皮肤。 “现在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如果你敢对她们俩动一根汗毛的话,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她云淡风轻般笑着,那语气简直就像在谈论天气般那么平常,“我想,你不会对一个没有呼吸的死人感兴趣吧?” “好!够狠,我发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男人凶残眼眸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居然啪啪地拍起了手掌。 “站住!”东方语眼眸一挑,刚才还笑意如花的容颜转瞬呈现出冰冷的修罗气息,“你若敢再往我这里移动一寸,我立刻就划破血管。” 男人怔了怔,显然没料到她的眼睛那么尖,在这个光线微弱的空间,她竟然一下就看穿了他的打算。 男人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抱着双臂,站定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缓缓道:“好,我不过去,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先将那锋利的玩意收起来,万一让它在你漂亮的脖子上擦出点血痕,那可就不好了。” 东方语冷冷嗤笑了一声,“现在,先不说银子的事,让我来猜猜,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她说着,手里锋利的匕首仍然抵着自己雪白的颈项,却闭了闭眼睛,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后睁开流丽生辉的眼眸,微微笑道:“这个地方,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不过,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还有你——” “虽然你从头到脚都套在黑衣里,不过,你身上也沾染了那种寺庙香火的气味,我想你应该没有头发,头顶上还烫有戒疤才对!” “这个地方——男人最多,嗯,这应该是个和尚庙,我说得对吧?” 这一下,不但夏雪与胭脂露出震惊的神色,就连那个藏头露尾的男人,一双隐在黑衣罩里的眼睛也泛出了震惊的神色。 半晌,他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真是了不起!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不错,这里的确是个和尚庙。” “现在,你也该明白,我是绝不可能让你们活着走出这里的!” 东方语仍旧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她还笑眯眯道:“早料到了,若不是因为我将那大笔银票藏起来,我想也许我们三个人现在,早就被你们脱光衣服轮流强暴而死了。” 那男人再次被她大胆直接的说辞给惊骇到了。 虽然他之前确实是如此打算,但被一个柔弱美貌的小姑娘当面戳破,他心底仍旧免不了感到错愕。 难怪她一直坚持要见他。 “嗯,既然你看穿了,我也不必遮掩,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一直拿把匕首顶着自己吧?”男人抱着双臂,拿邪荡充满*的眼神定定瞟着她,又隐隐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残酷阴戾与志在必得之意,“要知道,你总会累的,而我——可以慢慢等!” ------题外话------ 经历风雨才能见彩虹! 小语,要好好保重哟! 这个凶残好色的恶棍可不好对付…… 第109章 害人害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挑了挑眉,也闲闲地笑了笑,道:“我也知道我迟早会累,所以我绝不会愚蠢到一直跟你这样耗着。夹答列晓” “至于有什么打算,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只要你同意我说的事情,那最后,我不但心甘情愿将自己这个人交给你;也会将藏银票的地点告诉你。让你人财两得,怎么样?” 听到得财又得人,那男人立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哦,你有什么好主意,先说来听听?” “在说出这个主意之前,我有一个条件!”东方语懒洋洋看着他,随即将目光转向一脸冰冷的夏雪,“你先将她身上的穴道解开。我相信以你的武功,就是解开她的穴道,以她会的那三两下花拳绣腿,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你自己是个习武之人,应该最清楚,长时间封住一个人的穴道,强行阻碍体内血气运行的话,会对一个人的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她说得很快,语气亦再平常不过,似乎她现在跟男人就是在和平聊天一样。丝毫不会让人生出不快的情绪。 那男人凝定她明光熠熠的双眸,沉吟了一下,居然同意了她的要求,“你倒是很有见识,也对这个丫头不错;这种时候,还先担忧着她以后,不过,就像你说的,我的确不惧她这点功夫,再说,在我这个铜墙铁壁的地方,就是让你们逃,你们也不知逃往哪去!” 东方语看着他隔空飞快挥动着手指,然后夏雪那略带难受的神色便缓了下来。 “夏雪,怎么样?现在穴道解开了吗?” 夏雪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 东方语立即摇头,道:“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 “看来阁下还是个匪中君子!”东方语毫不吝啬她的赞美,不过她这个词……。 那男人微愕了一下,沉而嘶沙的声音立即爆出十分高兴的大笑声来。 “匪中君子!这个词不错,我喜欢!哈哈……,我发觉我对你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既然你觉得我还算个君子的话,那现在你可以放下匕首,好好的跟我谈一谈了吧。”男人掩去眼底的凶残之色,不过那他瞟视少女中那眼神的邪荡之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收敛不了的。“你看,你提的条件我也做到了。” “谈,可以!”东方语微微笑着,语气一贯的漫不经心,“匕首,还得拿着,我虽然很愿意相信阁下,但你纵是君子,充其量也不过是匪中君子而已!这个范围的限定,让我不敢掉以轻心。” 那男人对她的坚持似乎也不那么介意,只是哈哈笑着,又道:“好,你喜欢拿着就拿着吧。” “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 东方语瞟了一眼房顶上的气窗,凉凉道:“你先让外面的人离开这个房子三丈以外,我才能跟你谈这事。” “怎么?你的主意还不能让别人知道?”男人随着她的视线往气窗瞟了瞟。 东方语傲然扬眉,笑意晏晏道:“当然,我要说的可是事关机密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男人露出了然的眼神,随即把手对着气窗的方向晃了晃;一会之后,在气窗晃动的人影便不见了。 东方语往上面望了望,又听了一会,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悠悠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说我的主意了。” “嗯,我们今天会被阁下关在这,我想一定跟刚才躲在气窗外偷听那个人脱不了关系吧!” 她语气虽然是询问式的,但微眯起来的明亮眼眸,却明显露出肯定的神色。 那男人转了转隐于黑衣罩下的眼睛,讶然道:“看来你倒是个心肝玲珑的人。” 这就是承认东方语说的不错了。 “她虽然跟阁下达成了某种交易,不过因为想要亲眼看着我的下场,这才一直逗留在此,对吧?” 那藏头露尾的男人再度惊讶于她的准确推断。 东方语轻轻嗤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神秘的神色,又道:“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阁下,其实那个人真正的身份……” 她目光微微转了转,看着男人表现出极浓兴趣的样子,有意顿了一下,才晏晏笑道:“是一名宫妃!我因着某些原因得罪了她,她便想着法子要毁了我,还要亲眼看着我被毁了才甘心。” “至于我和她之间的仇怨,一时三刻也说不清。”东方语勾唇冷冷清清地笑了笑,媚色流漾里,悄然绽放着惊艳魅惑的绝世风华,她看了看那个窥不见表情的男人,又道:“反正我想,你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我不说也罢。” “阁下试过很多类型女人的味道,但我想——你一定还没尝过将皇帝的女人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吧?”她懒懒勾唇,妩媚惊艳的眼神,流荡着明华绝丽的亮,“现在可有个难得的机会哟!” 男人眯起不时泛溅着邪荡颜色的眼睛,意味不明道:“你唆使我上她,是想利用我报复她?” 东方语凉凉一笑,迎上他凶残而透着怀疑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慢吞吞道:“对,我就是利用你报复她!她既然不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要让她快活?” “怎么样?难道你不动心?难道你还打算放她活着离开这里?难道你笃定她离开之后,不会在某一日将你这个逍遥窟给抖出去?” 少女笑靥如花,眼眸顾盼生辉,微启红唇透着某种诱惑的气息,悠然道:“这可是你好我好的事;你替我报复了她,那我马上就将十万两银票的下落告诉你,当然,到时你能得到的,还包括我这个心甘情愿侍候你的人。” 男人眯起不时泛溅着放荡混着浓浓*的眼睛,定定盯着少女笑意嫣然的脸,沉吟了起来。 诚如她所说,他尝过的女人多不胜数,但皇帝的女人——他的确还没试过。 当然,以往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大多数是带着恐惧与害怕,哭哭啼啼跟他上的床。 记忆中,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胯下,尤其没有人能像她一样,面对他的时候,还能云淡风轻微微笑着,毫不惧怕他,更不因为被关在这而感到绝望害怕;她竟然一边拿自己的性命作要胁,一边笑眯眯跟他谈条件。 这个女人,实在是有趣! 让一个这么有趣的女人心甘情愿臣服在胯下,那该带给一个男人多大的成就感! 男人越想越兴奋;一双邪荡凶残的眼睛不时瞄着少女绝艳的容颜,那眼神赤果果的*邪荡之色便越发的浓了起来……,几乎恨不得立时就让她辗转承欢胯下。 东方语瞥见他*上脑的眼神,忍不住垂下眼眸,暗自恨恨地咬了咬牙,但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不在心的样子。 半晌,男人嘿嘿得意地笑了起来,“好,你出的主意还真是好极了。” “那个皇帝的女人,在她执意要留在这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下场。” “我可以帮你解决她;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男人眯着凶残透着阴猩味的眼睛,狂戾里带出一片邪荡的目光,“你得在现场观摩学习,以便你日后更好地服侍我。” 闻言,东方语心下禁不住涌出一阵恶寒。 这个*上脑的恶僧,居然要求她现场观看活春宫,好为她日后侍候他积累经验! 丫丫的,这理由冠冕堂皇得令人恶心!还恶心得可以将三日前吃的食物都吐出来。 不过,关于实地现场观摩活春宫的事,就算这个色僧不提出来,她也得想办法让他带她去;毕竟,离开这个坚固封闭的空间,她才有机会了解这里的环境。夹答列晓 东方语忍下心底恶寒,将头一昂,露出皮笑肉不笑式的假笑,甜甜道:“好,我答应你,反正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观看真人版的;这种事当然事先积累点经验比较好!” 若非胭脂与夏雪熟知她的为人;差点要以为眼前少女所极力表现出来恶毒放荡的模样,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那笑容那声音那眼神,实在太容易误导别人想入非非了。 那藏头露尾的男人看见她这般模样,当下高兴极了。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去安排。”男人说完这句,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胭脂立即抓紧机会,紧张道:“小姐,你千万别为了我们而屈服于他……我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小姐你受辱;更何况,就算小姐你愿意牺牲自己忍辱负重,他们这些恶棍也不会放过我和夏雪的;顶多大不了一死而已;总之,奴婢是绝对不会任人凌辱的。” 东方语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除了轻轻摇了一下头,并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转向夏雪。 夏雪刚才一直便在思忖东方语的用意,此刻对上她期待的眼神,立时低声道:“语姑娘,我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期望的。” 东方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来不及再说什么,那个藏头露尾的男人又回来了。 “现在,你可以随我出去了。”那恶僧充满色邪念欲的眼睛往夏雪与胭脂脸上瞟了瞟,“不过,她们俩可得好好留在这里。” “她们留在这里可以,不过,我出去的时候,你可不能让人进来动她们。”东方语轻以淡淡微笑着,明亮眼眸忽地泛出一抹决绝的坚定,“你知道,假如趁着我出去的时候,让人对她们动歹念,那到时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行了,我不让人趁机打她们主意得了吧。”色僧语气透出一丝不耐,沉着眼掠了东方语一眼,“你快跟我走吧。” 东方语朝夏雪点了点头,道:“胭脂,听夏雪的话,在这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她说毕,立时跟着*满眼的恶僧走了出去。 一走出那间空荡荡的屋子,便是昏暗的甬道,根本无法窥见外面一丝情形,就连她们眼下所处的地方是白昼还是黑夜都不知道。 东方语心下略略沉了沉,跟着那恶僧的脚步,一路前行,不过渐行过程中,她发觉脚下的甬道正在渐渐呈上升的趋势,好像是爬山城的样子;只走了一会,那恶僧在一处忽然停了下来,向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在这个位置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举一动。” 东方语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原来又是一个不大的气窗,她走近气窗往下望,这才知道下面的房间别有洞天。 那是一间同样很空旷的房子,但与她之前所待过那间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个房间里面在地上铺着一层软垫,上面还散落放着几床被褥,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什么物件。 这时候,里面已经有五六个用黑衣肥大衣罩住全身的男人走了进去,而在他们中间,正围着一个惊恐闪躲尖叫不断的女人,不住地发出令人恶心的浪荡邪笑声。 东方语有些意外地看着旁边的恶僧,道:“你不亲自去尝一尝那个皇帝的女人?”她还以为这个男人想要亲自上阵,好好表演一番给她看呢。 “皇帝的女人——这个定语虽然不错!”男人一开口,他那沉中透着嘶沙的声音便让东方语心下莫名的觉得一紧,“但是,你不是看穿我了,我可是个要求完美的人;她的脸让人倒胃口得很。” 东方语闻言愕了一下,他该不会一直在这看着她,强逼她看里面那几男一女的表演吧? “怎么?看不下去?开始同情她?狠不起心肠?”男人怀疑的眼神透着暴戾,斜斜盯着她沉吟的神色。 东方语察觉到他的怀疑,立即收敛了心神,不带任何感情道:“害人者,人恒害之;这就是害人终害己最应得的下场,我对她没什么可同情的。” 男人嘿嘿地笑了笑,两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开始扭头望向下面的房间。 因为这时,那些套着肥大黑罩衣的男人们开始一个个脱衣赤身,嘿嘿荡笑着,往那个被他们围在中间当成玩弄猎物的女人扑去。 由于光线实在太暗,即便那些男人全摘除了黑色罩衣,东方语仍没有办法看清他们的长相,只勉强可以看到他们每人头顶都是光秃秃的,还可以隐约看到,他们那光得没有一根毛的脑瓜上,全都烫着戒疤。 东方语心下凛了凛,一股凉意蓦地蔓延全身。这些人果然全都是和尚。 “不……求求你们,别这样对我,我可以给你们银子,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银子,只要你们放过我……” 下面女人惊恐万状的哭喊声自气窗幽幽飘了出来。 “我们要银子,但我们更需要女人!尤其是像你这么年轻细皮嫩肉的女人!”和尚们哈哈荡笑着,很快扒光了那个女人的衣服。 有人如饥似渴捉住了女人光滑的手,有人急色地摸上女人的胸;有人开始强行瓣开女人的大腿……。 东方语闭了闭眼睛,这种情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即使她心里怎么恨下面那个女人,但同样身为女性,在亲眼看到这种情况,一个女人被数个男人齐齐强暴的事情,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飕飕寒意。 但她可以闭上眼睛强逼自己不看,却没法捂上耳朵,不去听下面混着男人放荡得意与女人痛苦绝望的声音。 她的脸色在这种声音的折磨下,渐渐白了下去。 而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两眼闪烁着*荡光的恶僧,看见下面的情景,不但觉得感官刺激,还十分津津有味地点头品足,不时发出阵阵急促的喘息声。 看样子,他倒是很想加入他们的战场。不过基于某种怪癖,才忍住没有奔下去,压在那女人身上一逞兽欲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终于渐渐低歇了。 那个恶僧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喟叹声之后,看了看眼眸低垂的少女,声音透着赤果果的*邪荡,道:“嘿嘿,现在你的仇我也替你报了,接下来,就该我好好服侍我了。” 东方语强逼自己露出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容,道:“好,既然你做到了;那现在你送我回刚才那个房间,我立刻告诉你,那些银票所藏的地点。” 那个双目*明显的男人瞟她一眼,点了点头,又开始领着她走回关押着夏雪与胭脂的房间。 而东方语在看到夏雪与胭脂完好待在里面之后,十分爽快将藏银票的地点说了出来。 那个藏头露尾的男人在吩咐别人前去取钱之后,立即又折返到房间里。 道:“现在,你看也看了,经验也有了;仇也报了,接下来,可得好好侍候我了。” 东方语凉凉一笑,眼底寒芒闪过,“这个是当然。” “不过,在这之前,你好歹让我有个缓冲的时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才行,这毕竟是人家的第一次……”她说着,双颊忽地飞起一片红霞,嫣然流转里竟然现出无限娇羞的媚态。 看得那个本就兴奋的恶僧更加心神荡漾,*难耐。 连声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好!” “真的?”东方语又是微微娇羞一笑,“那你让人准备些花烛什么之类的,就当是我和你成亲了,以后我跟了你,你就是我的天,我一定好好侍候你。” 那*上脑的恶僧见状,又是合不拢嘴的哈哈大笑,一再连连说:“好、好、好,想不到我圆空也有洞房花烛,哈哈……,妙,妙,你等着,我马上让人去安排布置,保证一定给你一个难以忘怀的花烛夜!” “你等等,还有一事呢。”东方语看着他临转到门口,才慢悠悠叫住他,目光往凭墙而坐的夏雪与胭脂一转,道:“她们两个从小就跟着我,你可不能让人糟蹋她们,就算再怎么样,起码也得让她们各自找一个像你一样,可以将她们当妻子来对待的人才行,这事你不会反对吧?” 那藏头露尾的恶僧圆空,面对少女笑意微微略带恳求娇羞的模样,竟难得的露出痛快一面,大手一挥,便道:“行,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为难她们。” “真的?那谢谢你了!”东方语露出满脸惊喜笑容,又甜甜催促道:“那你去准备成亲要用的东西吧,让我留在这里先适应一下。” 圆空连连点头,直勾勾用他那露骨的*邪荡眼神盯了东方语半晌,这才心痒难耐,急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候,胭脂远没有夏雪的稳重镇定,一见那浑身流露阴猩气息,眼神凶残的恶僧离去,她立时惊恐交加朝东方语扑过来,强忍着颤抖,咬着嘴唇道:“小姐,怎么办?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我们真要留在这里侍候那些恶棍?” 东方语看着她惊恐惧怕的神色,心下微微一颤,轻声安慰道:“胭脂,别害怕,事情很快会过去的!” 几乎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自上面那狭小的气窗处,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嘈杂喧嚣声,不过,这喧嚣并不是热闹高兴的喧闹,而是夹着惊慌与害怕的慌乱。 胭脂听闻这些声音,更加惴惴不安了。 东方语淡淡安慰着她,一边懒洋洋倚着墙壁,一边眨着明亮眼眸,在思忖着什么。 就在那些嘈杂喧嚣声传来不久之后,那扇厚重的铁铸门,忽然再度打开了,随之而来是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微微带动的空气里,还隐约飘着淡淡的华艳清凉气息。 胭脂似乎更加惊慌了,双肩微微抖动着,不时拿眼睛警剔地看看左边的夏雪,又望望右边的东方语。见她们两人都镇定得跟没事人似的,她咬着嘴唇又不敢让自己发出害怕的声音来,只拼命的抱着双臂让自己不停往墙壁缩去。 “小语,你还好吧?”脚步声一下便近在咫尺,而温醇透着某种担忧惧意的嗓音更是先一步传到了空荡荡的屋子里。 胭脂听闻这声音,反应竟然先于东方语与夏雪,“哇……”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东方语与夏雪对望一眼,挑了挑眉,拍了拍胭脂肩膀,才悠然站起来,道:“好了,胭脂,你看,我都说了我们会没事的。” 温醇嗓音透着淡淡焦急,这时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已大步跨到了她们面前。 妖惑眼眸凝定绝世少女仍旧流漾着如花笑意的容颜,他看也没看旁边那哭得唏哩哗啦的圆脸丫环,而是将长臂一伸,便将少女带进他温暖的怀里。当然,还顺便将那碍事的丫环往旁边一拔,胭脂便立即跌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 “胭脂,别哭,没事了。”玄衣少年*的语气含着浅浅心疼与无奈,冰冷的脸上也渗出一丝别扭的温柔来。 东方语看着那哭到一半突然发起愣的丫环,嘴角微微噙出一抹促狭来。 “小语,你看着我的眼睛,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好吗?” 墨白不满地扳正她的脸,温柔流漾的语气里微微透着惶惶不安。 东方语心下一暖,随即郑重道:“嗯……我只能答应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保护自己。” 墨白微微含笑摇了摇头,望向另外一边那神色仍旧冰冷的少女,道:“夏雪,你还好吧?” “公子,我没事。”夏雪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 “你进来这里,那谁在外面负责指挥?”东方语侧耳倾听着外面混乱的嘈杂声,微微带着困惑在问。 “带兵围剿那些恶僧的事,自然该让昱那家伙去做才合适。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东方语困惑挑眉,眸光闪闪,媚色如画,看得妖魅男子心下渐生欢喜,“你不会告诉我,那个祸首圆空没被你们擒住吧?” “小语,管他祸首尾首,在我心里,唯有你才是最重要的!”墨白静静凝望她,淡淡道:“你安好,我便安好。” 东方语脸上红了红,眼角往旁边瞄了瞄,这屋子里那么多人在,这家伙又爱心泛滥了,温情脉脉绵绵情话这些事,应该放在独处的时候,让她甜蜜才对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二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盯着,要知道,她脸皮还不够厚,害羞起来也一样会红的嘛。 “嗯,我们先离开这再说,昱在外面也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 墨白说罢,拥着东方语,走在最前头,沿着黑暗的甬道弯弯绕绕而行。 待出到外面,重见天日的时候,东方语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原来她们所在的地下室,居然是建在一个枯井之下,而那个枯井之下的暗道一直连接到一里外一间气势恢宏的和尚庙。 东方语看着被火龙吞噬的雄伟佛殿,忍不住啧啧有声咋舌道:“乖乖,看来这和尚庙的香火还不错,他们这些恶棍,居然在佛祖面前宝相庄严地念着慈悲为怀,背过身蒙上脸又去做劫杀掳掠的勾当,真是可恨!” “语丫头,你没事吧?” 在那浓烟滚滚的殿宇里,忽地冲出一个人,看见东方语完好无损地站在妖魅男子旁边,立时张嘴就对她痛骂了起来。 “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这次可真把我们吓坏了,真是什么事你都敢单枪匹马去干,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无恶不作的恶僧?你知不知道我和墨白知道你一个人跑来营救胭脂的时候,我们俩的胆都快给被吓破了,你这丫头……真是讨打!” 东方语扬了扬眉,耸了耸肩,绝色脸庞露出讪讪表情,笑道:“嘿嘿……风昱,你别生气,你看那边的火已经那么旺了,你就不用再添柴助燃了。” 风昱冷下脸,一张俊美脸庞尽是担忧恼怒之色,桃花眼眨出无奈的眸光,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只得在她带着讨好神色的明丽眼神里摇了摇头,而无法狠不下心再责备她什么。 后来,风昱留在原地清点死伤的和尚与财物;而墨白与东方语他们则先行离去。 看着帝都熟悉的城门渐渐近在眼前,胭脂饱受惊吓的心情终于也缓慢地平复了下来。 这会终于记得有满肚子问题想要弄清楚。“小姐,白世子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眸看了看她,眸内闪过促狭之色,笑眯眯道:“胭脂,不容易啊,你终于从成刚的怀抱里露面了!” “小姐……”胭脂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咬了咬嘴唇,才拿眼角瞥过少女明显取笑的脸庞,“你就快告诉奴婢吧!”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些恶僧不是爱财吗?”少女透过车帘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心情极好地笑道:“他们以你为名,引我前去,我就用那些钱给他们送葬!” 胭脂听罢,想了半晌仍然一头雾水,但她看东方语似乎并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于是,扭头盯上了那神情一向冷冰冰的夏雪。 “夏雪,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脑袋就是装饰用的,想起事情来可不顶用。” 夏雪看着她,倒是没有卖关子,微微笑道:“语姑娘的意思是说,她在那些银票上做了手脚,能够引领公子他们一路寻来。” “嗯,语姑娘,我说得没错吧?” 东方语懒洋洋倚着车辕打盹,半眯着眼眸瞥过夏雪与胭脂,道:“银票是从大通钱庄取的;那么大一笔钱,掌柜自然很快会向墨白报告;而银票上面,我不过洒了点荧光粉而已。” “你没忘记我们出城的时候,天都黑了吧,墨白他们只要遁着我一路留下的荧光粉,自然就能迅速赶来了。”她顿了一下,又微微透凉讥笑道:“那些恶僧一直想要将银票拿到手,我一直拖延时间,便是为了等墨白他们;当然,他们最后到了我藏银票的地方,取走银票,也就等同向墨白他们留下明示的路标。” 胭脂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当时小姐一直提条件又跟那个凶残的恶僧不停东拉西扯,原来小姐早有安排……。 东方府里,时间倒回到一天以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东方贤一身疲惫在天黑时回到府,他进来的时候,正巧撞见百芊依心不在焉在前院里走来走去;不过,他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连眼角也没有抬,反而习惯性加快了脚步往他的富织院而去。 在他心里,百芊依这个人甚至比不上街上流浪的小猫或小狗。他甚至觉得,他心里对她的厌恶,比对东方语的厌恶还要来得深。 他回到富织院休息了一会之后,记挂着东方舞,便又出来往绮香苑而去。 不过,东方贤去到绮香苑之后,才知道东方舞在天黑前独自出府了。并且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她去干什么。 “娘,”东方贤一问过绮香苑的下人之后,立即焦急去到夫人的院子,见面便厉声问道:“舞儿呢?你知不知道她到哪去了?” “贤儿?”夫人尚未在忽然看到东方贤的惊讶中回神,便被他质问的语气弄得心底不悦,“舞儿她不是待在绮香苑吗?你这么着急来这问我干什么?” “我已经去过绮香苑,下人们都说舞儿在天黑前独自出府了,你知不知道她到哪去了?” “舞儿一个人出府了?”夫人惊愕了一下,皱眉道:“我不知道呀,也没有人来禀报我。” “你也不知道!”东方贤失望地皱起眉头,一双阴厉三角眼没来由的溅出一片凶狠寒光。 “她一个人到底要上哪去?还选择在天黑前悄悄的出去?” “大少爷,也许有个人会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夫人旁边的荣妈妈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在早上,曾无意撞见大小姐与依依小姐在一起秘密地谈了一会。” “百芊依!”东方贤听闻这个名字,心底为东方舞所起的所有担忧不悦立时化为狂烈的怒火,“蓬”一下便将他的冷静给烧没了。 他蓦然转身,阴柔面容上青筋隐现,咬着牙,握着拳头匆匆往前院奔去。 百芊依仍然在前院左顾右盼地走来走去。 “说,舞儿她到底去哪了?”东方贤一掠过来,立时便愤怒执住了百芊依手腕,除了憎恶,若是证实东方舞有什么闪失,他到时一定会亲手捏断她的咽喉。 “你弄疼我了!”百芊依皱起眉头,定睛看着怒不可遏如一头怒狮的东方贤,吃惊之余,使劲想要甩掉他的手。 “说,你是不是知道舞儿她去哪?”东方贤没有理会她的呼痛声,反而加大了力道,眯着阴厉三角眼,溅出令人惊骇的凶狠寒光。 “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你就算担心她,也不必拿我来出气。”百芊依又痛又恼里,也大声对东方贤吼了起来,“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她要去哪,想去哪,谁管得着她,你找不着她,就拿我来撒气,你算什么男人!” “哼!百芊依,我告诉你,有人看见你今天和她鬼鬼祟祟地谈了半天,你会不知道她去哪?”东方贤眯着眼睛,三角眼散发出阵阵令人惊恐的厉绝冷芒,他咬着牙根,凑近百芊依耳边,低声道:“你最好乖乖地将她的行踪告诉我,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百芊依听罢,瞪大眼睛,心惊肉跳地盯着他,眼神里布满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一直喜爱的大表哥吗?她怎么看不出现在的他,跟一个蛮不讲理的恶魔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百芊依同样怒不可遏,只是她眼睛里还流淌着一抹淡淡心死的哀伤,“她今天早上我谈的,不过是想让我帮她做一件事……” 百芊依本来也是恼怒不堪,但脑里忽地灵光一闪,立即冲口道:“对了,她可能去了帝都外的那个什么广福寺……” “帝都外?广福寺?”东方贤狠狠甩开她,眼神仍旧布满阴鸷狠厉,“天都快黑了,她一个人去广福寺干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她跟我提过这么一句,她说她要亲自去广福寺看看。” “可恶!”东方贤狠狠瞪着百芊依,“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故意拖延时间的对吧?你看看天色,这会城门都关了,舞儿她若真是出城了,谁还能找得到她!”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拿你是问!”东方贤又是一句气恨的冷哼,一双三角眼阴鸷的光芒一直盯着百芊依便没有转动过。“你给我好好听着,等天一亮,你立刻跟我一直出城去找舞儿。” 百芊依一脸忍耐地瞪向他,吃惊道:“凭什么?她是不是真的去了广福寺还说不定,也许她只是去哪个朋友家中散心了,也许……” 东方贤盯着她,不耐道:“你少啰嗦,总之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关系,明天一早,你立刻跟我出发去找她。” 百芊依没有再说话,这会她再说什么也是陡劳,东方贤根本不相信她;亦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她只好默默祈祷着一会就能看见东方舞回府。 夜色渐浓,时辰一刻一刻过去;百芊依一直在前院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期盼着,但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东方舞回府;夫人在得知东方舞突然失踪之后,也是担忧得无法安睡。 天,很快大亮了。 东方贤二话不说,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马,冷声便逼着百芊依骑上马,与他一道出城去找东方舞。 去广福寺的道路有很多条,东方贤心急如焚,自然是选择最近的捷径而走;就在他们前往广福寺的同一时间里;官道上,风昱率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帝都。 马蹄跶跶,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百芊依只听得耳边风声不停呼啸而过,而路两旁的景物飞闪着在视线里模糊掠远。 “表哥,你等等,这的草丛里好像有个人。”百芊依跟在东方贤身后,虽然也跑得跟东方贤一样快,但东方贤并没有给机会,让她并肩齐驱。 所以百芊依才有机会发现草丛里的异样。 东方贤头也不回,仍旧策马疾驰,呛声道:“你少管闲事。” 百芊依却在一瞬放慢了速度,回头再度望向草丛;在看见露在草丛外那双鞋子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她当下也不管前面的东方贤了,蓦然勒马折回头去,她跳下马,弯腰往草丛看去,只见那个人下身衣裙沾满了血污。 她扒开草丛,屏着气息紧张地往那个人头部看去,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这一看,登时吓得她大惊失色叫了起来:“啊……表哥,你快过来,是……是表姐她……她……!” ------题外话------ 不知道断气了没 第110章 天火杀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贤骤然听闻百芊依的惊叫,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刚欲出口喝斥她几句,却不期然听到了后半句。2 登时什么也顾不上询问,直接勒马折返回头,跶跶的马蹄声就像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雷声一样,他一下子就到了百芊依近前。 “你说什么,舞儿她……就在这?草丛里面的人就是她?”东方紧自马背上赶紧跳跃下来,几乎是脚步跄踉扑向草丛。 只一眼,便看清了一身血污闭着眼睛躺在草丛里的人,正是失踪了一晚上的东方舞无疑。 衣裙被外力强行撕烂,裸露皮肤处处可见青紫淤痕;干裂青紫的嘴唇,紧闭的眼睛,乱糟糟的头发……。 东方贤看着眼前这景象,心里一阵冰凉窜顶;脚下腾腾地倒退数步才勉强停了下来,眼神却在眼角无意掠见旁边脸色骇白顿坐在地的百芊依时,溅发出狂烈的狠厉阴鸷来。 “一定是你对她说了什么,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舞儿的,我要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这句煞气极盛的狠话,手臂陡然伸长,右手一把便捏住了百芊依的颈项,而左手更同时托着她的下巴,往上一顶,然后再用力往逆时针方向一拧。 “咔!”,十分清脆并不响亮的声音自百芊依光滑的颈项皮肤内传出来;她就这样,在东方贤盛怒之下,几乎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瞪着大大的眼珠,满脸惊骇欲绝的表情,连半点声音也没有机会发出来,而眼定定地,被东方贤活活的扭断了脖子。 无声无息,死了! 至死,百芊依眼里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至死,她的身体仍然僵硬撑着不肯软倒下去。 东方贤眯着三角眼,阴鸷地盯了她一眼,将她随手一摔,便似丢弃垃圾般将她甩到一边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仿佛他刚才不过是捏死了一只蚂蚁般,还是一只令他恶心的蚂蚁,那么云淡风轻,又那么强烈憎恨着在他手里轻易结束了性命的少女。 甩了百芊依,他小心翼翼钻入草丛里,将那个浑身呈现青紫色的东方舞给抱了出来,半晌之后,屏住气息,神情悲戚地伸出颤颤手指,往她鼻端探去。 手指一寸寸递近,缓缓靠近那代表生机的地方,气息——微微拂过指端,东方贤一瞬惊喜满脸,不敢置信地缩回了手,生怕这只是风吹过的感觉。又再慢慢递出手指,再次接近鼻翼。 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这一下,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再确定不过了;一刹那间,他侧头俯耳,贴近东方舞胸前心脏处,认真地听了起来。 “呯……呯……呯……”很缓很慢的心跳声,听在东方贤耳里,却足以令他瞬间欣喜若狂。 没有一分一毫的耽搁,也没有再看另外那个被他捏断颈骨而亡的百芊依,东方贤抱着气息微弱的东方舞,立即翻身上马,闪电一般往帝都飞驰而去。 东方府,绮香苑。 夫人、东方贤与其他人聚了一屋,焦急地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结果。 半晌,在漫长难熬的等待中,大夫终于自内室退了出来。他看着满屋担忧的人,想了想,才低声道:“夫人,大小姐她身上有——曾经遭到多人轮流伤害所留下的痕迹,现在她还能活着,这只能说是奇迹;对于她原来怀着的胎儿……” 对于这件事,东方柔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关心,大夫话还未说完,她便立时迫不及待问道:“大夫,她的身孕怎么样了?孩子还好吧?” 大夫在她满怀期盼的眼神里,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事,她怀着的胎儿已经流产了,至于她以后能不能顺利康复,还得看她的造化。” 大夫话音一落,屋里立时有几人腾腾倒退,东方柔脸上甚至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夫人则伤心欲绝抹起了眼泪,嘴里不停喃喃念着,“舞儿,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东方贤皱眉头,强自压抑着心头的悲痛,握着拳头暗暗发誓:他一定不会让舞儿有事的,就算找尽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也一定要将她救活。 送走了大夫,东方柔失魂落魄出了绮香苑,这才蓦然记起,她似乎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百芊依,她记得大少爷一大早就硬逼着百芊依出门去找东方舞,可现在,东方舞倒是找回来了,百芊依却失去了踪影。 东方柔惶急不安里,正要回头去问东方贤,便看见他一脸阴沉地从绮香苑走了出来。 “贤儿,依依呢?她不是和你一同出府去寻舞儿的么?怎么你回来了,她却不见人影?” 东方贤冷眼掠了东方柔一眼,阴森道:“我不知道,我和她出了府以后,是分开往不同的道路走的,我在途中寻到舞儿,就先回来了。” “怎么,她到现在还没回府吗?” 东方柔看见他一问三不知的神情,心里立时漫过阵阵凉意,忧心忡忡中神不守舍问道:“是这样吗?你和她分开走的?” 东方贤冷冷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说半句,随即转身便走了。 东方柔连忙到各个地方去寻找去询问,但俱没有看见百芊依,自天亮之后,也再没有人曾看见过百芊依;她又忧心忡忡等了一会,仍旧没见百芊依回来,这下,她再也坐不住了。 东方柔便逼着百家旺带人出去四下寻找百芊依。 直到傍晚时分,百家旺带着人回来,仍旧摇头表示一无所获。东方柔惴惴不安又等了一会,眼见天色渐暗,仍然没有百芊依一丝消息;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去了衙门报案,衙门的人见她没什么身份背景,除了应付式的敷衍了她几句,并没有认真派人出去寻找。 就这样,东方柔在惶惶焦急中坐立不安地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时候,衙门忽然派人通知她前去;说是找到百芊依了。 东方柔赶到衙门,她在看到白布覆盖下的女儿时,才明白为什么衙差要遣人通知她前来,而不是让百芊依直接回府了。 “差大哥,我女儿她……为什么突然就身亡了?她是被什么人害死的?捉到凶手了吗?”东方柔默默看了双目瞪大死不瞑目的百芊依,悲怆抬头,泪眼婆娑望向衙差,悲痛欲绝激动在问道。 “百夫人,对于令爱遇害之事,我们也很同情你,不过,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发觉她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人拿走了,我们怀疑她是被偶然路过的强盗给杀害的,至于这凶手,还得慢慢查,待我们缉拿了以后会通知你的;现在,你先将她的遗体领回去好好安葬吧。” 东方柔除了木然点头之外,几乎再也不会作出别的反应。 百家旺成了没有用的残废,百芊依突然无色无息死于非命。东方柔一下大受打击,这一家子只得黯然离开东方府,回到百府去。 而东方舞在夫人与东方贤悉心照顾下,居然奇迹般慢慢好了起来;她身体上的创伤是渐渐好转了,但她的神智却崩溃涣散,人好了,精神上却成了不知喜怒哀乐的疯子。 绿意苑。 “语姑娘,你知道了吗?大小姐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救了回来,现在居然还好起来了;不过这身体是好了,脑袋却坏了,听说,她现在整日疯疯颠颠的,夫人似乎对她不再抱什么奢望了。” “哦,疯了?”东方语停下研药粉的动作,站起来迎着阳光伸了伸酸疼的手臂,明亮眼眸微微流转出意味不明的光芒来,“疯了好啊。若是她清醒,知道自己那日受过的事情,怕是还得再疯一次呢,她的运气也真不是普通的好,居然那个样子还死不了!” “谁说不是呢!”夏雪看着她,淡淡叹息道:“我听说大少爷将她抱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已经变成青紫色了,而且下身都是血……,没想到,她还能活下来。”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嘴角微微噙出凉凉笑意,慢悠悠道:“既然她奇迹生还;那作为亲戚,是不是应该前来探望以示慰问呢?” 夏雪困惑看定她,道:“语姑娘的意思是……?” “夏雪,我记得夫人的娘家离我们东方府不是很远吧?嗯,话说姬小姐在她那只爱宠抓花大小姐的脸之后,一直都还没来府上探望呢。2” 夏雪闻言,眨了眨眼,随即眼睛一亮,露出微微笑意,缓缓道:“语姑娘放心,我马上让人捎信给姬府,大小姐大难不死——该有后福!” 东方语笑意晏晏看着她,眸光闪闪里,流丽生辉,却含笑不语。 而绮香苑,神智完全失常的东方舞,整日里不是哭就是闹;一会无端大哭,一会无故发怒,又是砸东西又是打人;疯了之后不但喜怒无常,就连人也不认得了。 不管夫人还是东方贤,只要她不高兴,照样照砸照打不误;夫人又是气恼又是无奈,除了无奈叹气之外,只得命人将东方舞牢牢关在绮香苑内,而她在请过无数大夫之后,也渐渐不对东方舞抱什么希望,放任着她在绮香苑自生自灭,从此甚少踏足绮香苑了。 相反,东方贤对这事似乎并不怎么失望,三角眼在垂下眼睑时,反而还隐隐露出欢喜的神色;夫人少去绮香苑,而他反而去得更勤快了。 这天入夜,大概亥时末,东方贤才回到府中,因为喝了些酒,此刻已有微醺醉意;但按着往日习惯,他还是先到绮香苑,打算看一下东方舞才放心回去他的院子。 亥时末,已是很晚的时辰,府里所有人几乎都已经睡下,绮香苑里的奴仆们也不例外,只要东方舞睡着安静了,他们才能抓紧时间安歇。 所以,东方贤进入绮香苑的时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黑色夜幕连空气也透着寂静沉凉的味道,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直奔东方舞闺房而去。 他站在窗外往里看了看,但室内没有灯火,除了听到轻浅绵长熟睡的呼吸声,亦没有其他声息;他根本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想了想,他走到门前站了一会,才伸手去推门。 他下意识的轻轻一推,想不到,门居然开了。 东方贤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即便抬腿跨了进去。东方舞的闺房他最近来得频繁,所以眼下,即使没有灯火,他仍能凭借着平日的熟悉感,并没有碰到任何物件,轻易便走到了内室里东方舞的床榻前。 他轻轻挑开垂地的帘帐,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划亮了凑近往里看去。 谁料,这一看,立时看得他热血沸腾。 床上的女子身形窈窕,微侧着身子面向内静卧,腰间曲线极窄地起伏着。 让东方贤在瞬息血脉贲张倒流上头顶的,并非女子那起伏如浪的腰间曲线;而是这一刻安静熟睡的东方舞,盖着的被褥在她无意蹬踢时,滑落到了腰下,而露在被褥外的上半身,竟然衣衫散乱,胸前衣襟更是大大敞开,露出了红色撩人的肚兜。 这还不是令东方贤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的真正原因;事实上,东方贤的眼睛在接触到她身上那一处光滑洁白之后,便一直胶着无法移开。 肚兜系在背后的带子,松开了两根,她雪项下那颤颤诱人的洁白仿似午夜静静绽放的玉兰花一样,散发出淡淡令人迷醉的香气,因着午夜带起寒意的风,在她绵长有致起伏的呼吸中,而作出微微生凉的颤意,一丛一丛地颤动着。 东方贤定定盯着沉睡女子,那洁白有致散发着迷人香气的娇体,一个以前在心底模糊的念头,这一瞬忽然变得清晰并且急剧膨胀起来。 他快掠而去,到了门口,无声闩上门;然后急速回身,熄了火折子,以无与伦比的极致速度,脱除了身上所有在这一刻皆成障碍的衣衫,以无比灼热猛烈的姿势,钻入了被褥里,从背后紧紧搂着沉睡的女子,将心底那个大胆清晰的愿望用有力的行动付诸实施。 东方舞沉睡中,只是微微嘤咛了一声,也许是人性生理的需要,即使她已经成了神智紊乱的疯子;在这一刹,被男人坚实有力的手臂拥在怀里,疯狂驰骋的时候,她即使在睡梦中,仍旧能够热烈回应,以无比舒缓的姿势与那个长相阴柔的男人,在漫漫长夜里,在垂地帘帐下,极尽缠绵悱恻之事,让无边春色在她的闺房里荡漾了一夜未歇。 这天,天气并不怎么晴朗,天空隐隐飘浮着阴阴低压的云。 到处弥漫着沉压气氛的东方府,竟然还有人选择在这样的日子来探访夫人。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夫人胞兄姬礼携正妻蒋梦宜及爱女姬素怜前来拜望。 见面当然少不了一番客套寒暄,蒋梦宜还适时表达心意,送上了一份厚礼,以示道歉兼慰问之意。 饭后,蒋梦宜一直有意提起东方府布置得当,闻说那个花园美景云云;夫人见状,自知这个嫂子有私已话想单独对她说。于是,夫人便很知机带着蒋梦宜漫步到僻静的花园去。 “嫂子,我这里的结构布局,虽说也雅致,可这花园的花,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品种,姬府也有,你就不必再绕圈子了,你想说什么现在就直说吧。” 许是夫人因为东方舞的事烦心又痛心,所以少了往昔那份耐性,与蒋梦宜一到僻静繁花处,便开门见山直接挑明了话。 她这番话,一下弄得蒋梦宜讪讪的尴尬不已,不过蒋梦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睛一转,便将眼底的尴尬之色压了下去。 看着夫人阴沉泛着冷郁的脸,微微笑道:“丽荷,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对于舞儿的事,我们都非常痛心也非常为她感到惋惜;不过,这件事如今已经这样了,我们再怎么痛惜也没用;人那,还得好好活着往前看。” 蒋梦宜叹了口气,略显方正的脸上随着她垂眉的动作而泛出浅浅的皱纹,“你也知道,老爷子他一向希望我们两家能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嫂子,爹的话我从来没忘记。”夫人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掀起沉郁的眼睛看了蒋梦宜一眼,“不过眼下这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舞儿都已经这样子,可害她的人还逍遥快活着,你说我这做母亲的心情能舒坦么?素怜的事你再让我好好想想吧。” “丽荷,你别怪嫂子我多嘴,老夫人重病,舞儿又成了现在这样子;依我看,怕是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呢。”蒋梦宜不动声色地瞟着夫人阴沉泛着冷郁的脸,略略停了停,又缓缓道:“你最好还是请个得道法师来府里做一场法事驱驱那些东西吧?” 夫人闻言,灰沉的眼睛忽地无端飞亮起来,她看着蒋梦宜温和带笑的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慢慢道:“做法事?” “为了家宅安宁,我看确实需要做几场法事。”蒋梦宜又幽幽接了一句,“如果丽荷真确定要请得道法师的话,华开道观的玄竹法师与我倒有几面之缘。” 夫人沉吟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蒋梦宜,慢慢露出了意会的神情来。 “丽荷。”蒋梦宜看见她的神情,眼底闪过一示意味不明的光芒,又微微笑道:“素怜她在家,个个都宠着她,宠得她性子都野了,我想,让她留在这里,一来可以开解开解舞儿,也话对舞儿的病情会有好处;二来,想劳烦你亲自调教调教她,你对那丫头可不用客气,只管当成亲闺女一样就行。” 夫人静静看了蒋梦宜一会,才垂下眼睑,缓缓点了点头,道:“既然嫂子舍得,那就让素怜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之后,姬礼与蒋梦宜便拜别了夫人,而姬素怜则在东方府住了下来;再之后,请求过老夫人,夫人请来了华开道观的玄竹法师。 做法事这天,天气阴霾压迫,层云密布,眼看便是风雨欲来之势。 做法事的地点就在前院花园,法坛与其他道具一早就准备妥当摆放在前院花园里。 而因为这场法事关系到全府,所以,府里所有主子都被集中到前院,齐齐现场严肃地观看玄竹法师作法。 “天灵灵,地灵灵……”只见穿着八卦道袍的玄竹法师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他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五指并拢竖于胸前,不停拿着桃木剑在法坛前挥舞。 东方语眯起灵动眼眸,滴溜溜转动着,似笑非笑看向长须白眉的玄竹法师。 不知道今天这出装神弄鬼的戏码又想玩哪样新鲜! 在东方语神游物外的时候,玄竹法师又在法坛前舞剑念词的跳了一会。只见他伸出的桃木剑突然刺中那些黄色符咒,法坛周围便骤然下起点点细雨来,而他一直紧闭的眼睛也倏地张开,接着一声叱喝。 他缓缓收了剑,面色凝重对夫人道:“夫人,如今贫道已经知道府上家宅不宁的原因了。” 夫人见他神态有异,立时紧张问道:“玄竹法师,请问到底是什么东西破坏我家的安宁?” “夫人,以贫道之能,只知道府上有妖邪作祟,这才导致贵府近来连串不顺遂。” 夫人见他说得含糊,皱了皱眉,又问:“请法师明示,到底是何妖邪在我府上作祟?又该如何驱除这妖邪还我府清静安宁?” “夫人”玄竹法师露出为难的神色,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才道:“请问贵府十二年前是不是曾有人病逝于秋天?” 十二年前? 东方语勾唇凉凉一笑,矛头指来了。 夫人脸色微微沉了沉,掠眼看着玄竹法师,道:“法师,这……跟现在作祟的妖邪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有关系!”玄竹法师神态严肃,黑沉沉不见底的眼睛透着冰凉的意态缓缓扫过众人脸上,众人便立时觉得自心底冒出一股飕飕寒意。“眼下在贵府作祟的妖邪便是十二年前病去的亡灵,因为心怀怨怼而逗留府中不迟离去,这才导致贵府连番事端。” “亡灵作祟?”夫人大吃一惊,脸上露出极为紧张的神色,“请问法师可有办法请她离开?” “办法自然有,不过首先,我们得先确定她如今的寄主,才能做后面的事情。” 夫人脸色生寒,有些惊恐道:“寄主?什么是寄主?” 玄竹法师那透着冰凉寒意的眼神又缓缓扫过众人脸上,这才幽幽道:“就是亡灵将自己的意念寄托在某些人身上,再通过某些人具体的行为,借以影响贵府的运呈。” “那请法师赶快将这个亡灵寄主找出来,好还我一府安宁。” “请夫人耐心等待,容贫道仔细算算如今那亡灵寄主所在。”玄竹法师说罢,又闭上阴森戾寒的眼睛,开始掐指捏算起来。 半晌之后,在众人屏息等待中,他缓缓睁开眼睛,道:“夫人,贫道刚才推算出来,符合成为亡灵寄主的首先是女性,因为女性娇柔属阴;亡灵乃集怨气于一身的妖邪,惧怕阳气之人。” “女性?”夫人挑起眉头,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 在场的姨娘小姐还有丫环妈妈们,在听到玄竹法师之句话后,立时惶惶不安起来,谁都怕他口中那妖邪之物选了自己做寄主。 “夫人不必惊慌。”玄竹法师似乎十分满意给众人带来的威慑效果,他捊了捊长须,才又道:“能够成为寄主的条件,其一是女性;这其二嘛,须得是在元和二年出生的才行。” 玄竹法师这定性条件二一出,当场大片人呼了口轻松长气;亦有小部份人脸上露出更加惴惴不安的神色来。 东方语眼眸流转,绝世容颜上一片淡然微笑;只是眼底在流转时,微微闪过一丝玩味凉意。她记得,她便是在元和二年出生的呢;不但她,就连她后边的两位妹妹也一样是同一年出生的。 “请问法师,如何才能确定谁才是那妖邪之物真正的寄主呢?”夫人沉着脸,目光一片郁冷,“我府上生于元和二年的姑娘为数可不少。” 玄竹法师转动他那沉黑不见底的眼睛,缓缓道:“夫人,今天贫道只能言尽于此,若想将真正的寄主找出来,还须得看天时。” “法师这话是何意?”夫人着急了,“这天时又是什么样的天时?” “夫人,因这妖邪在人间游荡日久,贫道必须得借助天道的力量,才能准确看清她的面目。”他抬眼往一众家眷望了一眼,语意深长道:“这样吧,夫人,三日后是全年阴气最盛的日子,到时贫道再到贵府,将那妖邪之物寄主之身给指出来。” 夫人见状,自是无法勉强,便亲自款待了玄竹法师,再详细询问三日后该作何准备之后,才送走玄竹法师。 回到绿意苑。 罗妈妈立时惴惴不安对东方语道:“小姐,这事奴婢看着就是冲你来的,你可得小心些呀。” “罗妈妈不必惊慌。”东方语倒是淡定得很,她慢悠悠品着刚刚新鲜泡制出来的花茶,看着罗妈妈慈爱的脸庞,微微笑道:“元和二年出生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吗?玄竹法师口中的妖邪寄主未必就是我。” 罗妈妈默默叹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半晌,才下定决心道:“小姐,请恕奴婢冒犯;玄竹法师说的妖邪亡灵乃府上病逝于十二年前秋天;奴婢记得,那一年秋天病逝的全府便只有一人而已……” “哦,妈妈说的是我娘亲,对吧?”东方语垂下眼眸,敛了绝世容颜上的嫣然笑意,“玄竹法师不是还说,亡灵乃是因为怨气太重,才一直游荡人间么?” 她忽地淡淡嗤笑起来,眼眸转动,霎时溅出一室流光溢彩,亮煞人眼,“若他口中的妖邪之物真是指我娘亲的话,那夫人可得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娘死了十二年,怨气还那么重?重到一直游荡人间不肯重新托生?重到时隔十二年之后才找个寄主出来府中作祟?” 罗妈妈一脸忧色,叹着气道:“小姐,你说的虽有道理,可奴婢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东方语挑了挑眉,语气一贯的平常漫不经心,“夫人请这个玄竹法师作的这场戏,很快就有结果了,我们何必先在这惶惶不安,自乱阵脚妄加猜测呢;是或不是很快就见分晓,我们还是静静的拭目以待好了。” 三天后,天气仍旧不太好,阴沉的乌云压顶笼罩;夫人按照玄竹法师的要求,将府内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前院;此外,就连一向鲜少有来往的东方家本族,也请了数位德高望重的族人到场。 罗妈妈一见这形势,心头更加觉得不安了。而东方语看见这阵仗,除了淡淡一笑之外,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 请了东方家本族的人来,可见今日这场戏该多精彩了,想必夫人为了准备今日这场重头戏,也一定下了很多血本才是。 玄竹法师照例拿着他的桃木剑在法坛前念念有词挥舞起来,一会之后,他忽在大叱一声,之后大汗淋漓收了剑,睁开眼睛,透着阴森气息缓缓扫向了众人。 夫人立时急切问道:“玄竹法师,怎么样?找到谁是那妖邪之物的寄主了吗?” 玄竹法师淡淡看了她一眼,却沉声道:“请夫人让元和二年出生的三位小姐站在法坛前。” 夫人阴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怔了好一会时间,才眨着眼睛,重复了玄竹法师的话,喃喃道:“法师的意思是……那妖邪之物寄主的人就在我府上,那三位元和二年出生的小姐里头?” 玄竹法师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请夫人让她们都站到法坛前面来。” 夫人虽然一脸震惊,但最后她望着那一排惊恐莫名的家眷,定了定神,还是说道:“请二小姐东方语;三小姐东方秀;四小姐东方妮,按照玄竹法师的要求,站到法坛前面来吧。” 东方语微笑着,慢条斯理迈步,第一个走到了法坛前面;东方秀与东方妮在夫人那极具压迫气势的眼神下,也惊恐莫名地战战兢兢站了出来。 玄竹法师那双透着阴森冰凉气息的眼睛缓缓扫过了东方语三人脸上,道:“请三位小姐站定不动,贫道这就要施法令妖邪寄主显形。” 东方秀垂着头,双肩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而东方妮的脸色在染了一层灰白之后又剧烈地变了变;只有东方语,绝世容颜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镇定从容,笑意嫣然看着玄竹法师,根本不曾受到他阴森眼神任何影响。 玄竹法师一声叱喝,便再度挥着桃木剑洒着漫天飘荡的黄色符纸,天灵灵地灵灵的念起咒语来。 “叱!急急如律令,妖邪快现形!”他一声大喝里,跨开腿,手臂将桃木剑往上搅动,那宽大的八卦道袍在他舞动下,陡然带起一股冷煞阴森的寒风,直逼东方语三人面门而来。 东方语姐妹三人遇着这等风沙迷乱人眼的寒风,自然下意识闭上眼睛。 而这时,那玄竹法师忽地停止下来,那股具有强大卷动力的寒风也在一瞬静止下来。 站在不远处安静而紧张观看着这一切的众人,一时禁不住齐声发出惊讶中透着恐惧的“啊!”声。 东方语笑意微微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见原本干净整洁的水蓝色衣襟处,就在刚才那一阵诡异的阴森寒风中,赫然多了一只恐怖的红色骷髅现于衫上。 她再一抬头,立即享受到万众瞩目的礼遇,当然这礼遇稍稍有点令人感觉不适的是,万众瞩目的同时,她还受着众人惊恐莫名的千夫所指。 不过,令人困惑的是,这千夫所指的对象并不独独指向她一人。 东方语挑了挑眉,长长密睫掩饰着眼底的讶异,视线略略往旁边瞄了瞄,这一瞄之下,她才发觉,原来站在她旁边的东方秀,那前襟处也同样多了一只恐怖的红色骷髅。 难怪呢,这万众瞩目的眼光怎么不集中!原来还多了个分担罪名的。 少女大感有意思,在众人惊愕夹着惊恐厌恶的目光里,微微勾了勾绛色樱唇,噙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绝丽冰凉笑意。 “玄竹法师,这是怎么回事?”夫人震惊过后,立刻将众人的疑惑问了出来,“难道说我府上还有两个妖邪一起在作祟?” 玄竹法师皱了皱眉,他额下那两撇白眉随着他皱眉的动作而一颤一颤的抖动了几下,“夫人稍安勿燥,这只是妖邪与贫道较劲所使的障眼法,待贫道再好好拈算一下便知真假。” 只见他说罢,又闭上眼睛,不断飞快换算着指头,嘴里喃喃念着无人能听懂的咒语。 一会之后,他仍旧皱着眉头,两眼泛着幽幽阴森眼神掠看了东方语与东方秀二人,随即沉声道:“请夫人将她们二位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好让贫道确定那祸害贵府的妖邪之物,到底寄主在何人身上。” 夫人连忙按着玄竹法师的吩咐,顷刻之间,便将东方语与东方秀二人的生辰八字写下来,交到了玄竹法师手里。 玄竹法师以黄符纸压着二人的生辰八字,随即闭上眼睛,拿起桃木剑又念念有词舞动一番。 东方语冷眼看着玄竹法师,她倒是很想瞧瞧这老道能故弄出什么玄虚来。 玄竹法师在法坛前又跳又舞挥了一番剑之后,在众人紧张的期待下,他脸色骤然大变,忽地朝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来,腾腾倒退了几步,半晌才稳住脚步,然后才缓缓停下挥动的桃木剑。 众人看见这一幕,顿时惊得心神大骇。 脸上表情更显得惊恐不安,这时,众人面面相觑着,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屏息以待玄竹法师的最后定论。 相较于东方语的镇定自若,东方秀早吓得脸色惨白,她颤着双肩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看到玄竹法师吐血这一幕,咬着嘴唇,连双腿也开始震颤不休。 东方语懒洋洋掠了玄竹法师一眼,眼角处含着讥讽笑意,勾唇无声冷冷笑了笑。 这个玄竹法师倒是个制造紧张气氛的高手。 先是脸色大变,再加上漫天洒鲜血这一招;将所有人的心神都引入到了极度惊恐的情绪里,接下来,只要他说出谁是妖邪之物的寄主,她想,只怕这些精神恐惧得快要崩溃的人,立刻就会强烈要求处死这个妖邪寄主了吧! 高,实在是高! “玄竹法师……!”夫人一声震惊的高呼,众人立时悬起了心,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嘴角还溅有血迹的长须白眉老道。 “厉害、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玄竹法师一脸震惊之相,一边挥袖擦拭嘴角血迹,一边皱高眉头,缓步再走近法坛。 “夫人,这个妖邪之物的寄主实在太厉害了,连贫道都差点被她重伤;难怪贵府会家宅不宁。” 玄竹法师连声惊叹,一张老脸上居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来。“若不能尽早将她斩灭,别说是贵府家宅不宁;就是东方家本族一族,最后都会在她妖邪之气日盛之下,而家无宁日,甚至日渐衰落,直至家破人亡,全族灭绝……” “玄竹法师,那眼下可确定了那妖邪之物的寄主是谁?”这下焦急相询的可不是夫人,而是东方家本族最老最具威严的族祖,先不管玄竹法师这话是不是带着危言耸听的成份,便单听这可能危及到全族利益之事,他就不能不焦急。 “这个……贫道稍后自会说与你们知道,不过在说出来之前,贫道想要告诉你们,如此厉害的妖邪寄主,你们一定要趁着她未彻底壮大之前,尽早用天火灭了她,让她魂飞魄散,以后再也不能为害人间。” “玄竹法师,请问这个天火灭妖邪该是个怎么灭法?” 玄竹法师听到有人问,立即下意识便滔滔不绝答道:“所谓天火灭妖邪,便是将那妖邪寄主捆绑在一根金属杆上,然后将金属杆固定在开阔空地的高处,借助天道雷电的力量,将妖邪的魂魄打散湮灭;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在雷电降威之后,还得用柴火将那妖邪寄主烧得灰飞烟灭。” “哦,看来今天倒是个适合的日子。那请问玄竹法师,这个妖邪之物究竟寄住在何人身上?” “对,玄竹法师,请你现在就告诉我们,那妖邪之物究竟寄住在何人身上?说出来,我们马上借助天火灭了那妖邪!” 玄竹法师看着因恐惧而激动得群情汹涌的东方族人,一时皱起眉头,眼底却飞闪过阴森诡异的得意之色,耷拉的嘴角处更隐隐噙出了森冷的笑意,他这副表情,立时令见者自心底窜起无限森凉恐惧之感。 他掠了掠阴森恐怖的眼睛,正想将那人的名字顺应民情说出来,但他甫一抬头,不料却正正撞进了那笑意嫣然少女明亮如泉的双眸,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居然清晰倒映着他鬼魅般的形容。 玄竹法师登时不禁心下愕了愕,随即他蓦然惊觉,刚才一直轻声温和相询天火灭妖邪的人竟然是她! 他张了张嘴,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却楞了半晌,硬是没法理直气壮顺利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东方族人等了半晌,见他嘴皮在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由得大声催促道:“玄竹法师,请你告诉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 玄竹法师眨着阴森透黑的眼睛,缓缓看了看那些激动的东方族人,再缓缓将视线移过来,然后渐渐抬起手,指向站在法坛前那纤柔窈窕的人影,慢慢地不带温度冷冷吐字:“那妖邪之物所择的寄主就是——” ------题外话------ 胭脂:小姐,这是个妖道吧? 小语:这话怎么说? 胭脂:难道他有阴阳眼? 小语:听说他不是得道法师吗? 胭脂:奴婢看他就是个神棍 小语:可神棍说的话往往追随者众,他要天火灭妖了 胭脂:怎么办 小语:哈哈,妖道灭妖,你说他不是要灭他自己! 第111章 心头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东方府二小姐——东方语。2” 玄竹法师此言一出,现场立时一片哗然;惊恐纷乱的东方族人;窃窃私语的东方府家人与下人;一时间,指指点点的,愤怒的,惊恐的,憎恶的,什么声音都混在一块,光是那些人恼愤嫌弃的目光就能将东方语绞死于当下。 当然,前提是,她会害怕这些吃人目光的话。 “玄竹法师,”少女似乎没受到一丝被指证为妖邪之物寄主的影响,仍旧笑眯眯看着那长须白眉穿一身八卦道袍的老道,幽幽问道:“你说我就是那妖邪之物的寄主,那么在我被你们灭了之前,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吧?” 玄竹法师眯起阴森眼睛看着他,半晌,他狼狈地发觉自己竟然在她镇定清亮眼眸直视下,自气势上败下阵来。 他暗地咬了咬牙,挥动着宽大的灰色八卦道袍,示意在场吵吵闹闹的人安静下来。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 “三日前,法师你不是说,那在我府中作祟的妖邪乃是在十二年前,于府中病逝的人,她是因为怨气太重,所以才一直逗留府内;现在我想请问法师的是,既然那怨气太重的亡灵这十二年来一直逗留府内,为何她要等到十二年后,才出来作祟?” “二小姐。”玄竹法师眯起阴森眼睛看定她眸光流丽的眸子,凉意森森道:“这个问题最基本的根源其实就在你自己身上。贫道在来府上作法之前,便已知道你的往事,你在未及笄之前,神智一直痴痴呆呆,这便是那妖邪亡灵之前一直无法作祟的原因。” 哦,因为她之前是个傻子,没有这本事在府里兴风作浪是吧?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绝色容颜依旧泛着微微笑意,但她眼角处却缓缓漫出一片令人惊心的冰寒之色。 这妖道,说什么因为她之前是个傻子,妖邪才无法作祟;还不如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其实最近令到府里家宅不宁,在府里作祟的妖邪就是她本人! “哦,那我再请问法师,既然那妖邪明知我以前一直痴傻蠢笨,她为什么还要一直逗留府内?她若真有心要搅得东方府家宅不宁,她一则可以另择中用的寄主;二则她可以早早到别处游荡,我真是不明白,她一直逗留府内却又偏偏选中一个痴笨的人做寄主,为的是什么?” “二小姐;据贫道所知,十二年前秋天,府里病逝的人似乎只有一位而已;而那个人与二小姐你的关系,我想不用贫道再明说出来,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妖邪之所以一直含着浓重怨气一直逗留在府内不散,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你与她是骨肉血亲!” “法师的意思是——我娘在病死之后,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这十几年才一直逗留府内不肯散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在十几年之后,突然冒出来害她的亲生女儿呢?” “还有一事我不明的是,既然我娘当年是病逝的,她又为什么会有怨气?还是浓重的怨气?”她目光忽地一转,直直透着令人心底打颤的寒意盯着夫人,幽幽道:“嗯,这件事,我想夫人你应该最清楚了,小语在此,还请夫人你可以让我死得明白,请你将因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二小姐。”夫人还没开口,玄竹法师倒是抢先说道:“这怨气,并不一定是指怨恨所凝集而来,她韶华早逝,而当时你正在年幼需要亲人照顾之中,她的怨大部份来自求不得;以致她十几年一直游荡人间。” 东方语闻言,微微笑了笑,眨着明亮惊人的眼睛,又道:“哦,按照玄竹法师的说法,这倒有意思了,如果你说这府中妖邪是我病逝多年的亡母,而她一直逗留府内不肯散去的怨,亦只来自无法在世照顾年幼的我,那她为何要在我年长之后,突然跑出来搞到家宅不宁?按道理,这时候她不是应该心无牵挂,好好登极乐去吗?” “这……”玄竹法师霎时被她反驳得哑口无言。 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立即齐声道:“玄竹法师,你还跟她废话做什么,赶紧将这妖邪寄主拿下,让她受天火之刑打个魂飞魄散才是正事。” “好啊,玄竹法师,来拿我吧!”少女无所谓地摊开了双手,她临风而立,一身水蓝衣裳摇曳舞动,更为坦然从容的她增添一分灵动卓绝的艳与媚。 “呯!”雷劈之声响得震耳欲聋,众人齐齐不自觉被这声音惊得心头狂跳,当下扭头往声源处望去,只见院里一棵大树就在刚才那声突如其来的雷劈里,自树干中间化为两半。 这个阴天霹雳的威力也够惊人的,有雷就有电,有电就有天火。 夫人与玄竹法师默默飞快对望了一眼,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立时再度激愤道:“玄竹法师,请你速速拿下这个妖邪寄主,缚她行天火之刑。” 然而,刚才还打起响雷,层云低垂的天空,就在这些人迫不及待想要处死东方语的时候,明丽灿烂耀眼的阳光蓦地突破层云,自厚厚的云层明烈而出,将金灿灿的阳光*辣地投洒到众人身上。 “呵呵……,玄竹法师,今天看来这天火怕是引不来了呢!”少女凉凉地娇笑起来,淡然神情透着一股令人惊心的寒意,笑意晏晏转动着她透澈明亮的眸子,缓缓掠过玄竹法师与夫人脸上,慢吞吞道:“很明显,老天并不觉得你口中这妖邪寄主——我是个该死之人!” 夫人与玄竹法师脸色微微变了变,那东方家本族的族祖却已怒不可遏冷哼道:“哼,就算无法引来天火,用木柴的地火也一样能够将你这妖邪之物的寄主烧个灰飞烟灭。” 东方语默默垂下眼眸,果真是越怕死的人叫得越大声。 她若真是什么妖邪化身的话,她还真想好好灭灭这东方家族。什么狗屁族人,因为害怕恐惧会殃及他们利益,便听任这个所谓玄竹法师的神棍糊弄。 “那请你亲自上来动手将我缚了拿下,扔进火海烧死,如何?” 少女笑意嫣然迎风伫立,娇俏自如,淡淡含笑的绝世脸庞上洋溢着从容自信。 那边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在族祖的示意下,立时有人便欲要冲过来绑了东方语,但,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站到了东方语面前,她人影一闪,站在东方语跟前的同时,锋利泛着冰冷寒光的长剑已牢牢横守在前面,阻挡着那些族人的靠近。 “你们敢靠近语姑娘试试,我这把剑可不长眼睛!” 那些族人见状,自然怔着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东方府的大门突然呯一声被猛力自外面撞开了,接着,一大群形形式的百姓冲了进来,进门就高声喊道:“二小姐,我们来了。” 在前院激愤要捉拿东方语处死的东方族人,霎时都被这莫名的混乱惊愕得晕了眼。 夫人怔了一下之后,才气急败坏朝守门的家丁厉声喝道:“林福,这些人是谁放进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夫、夫人……小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大门刚才明明是锁着的……” 夫人黑着脸,还想再骂,但那些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业,从外表上看起来都绝对不一样的百姓,已经在她这两句发怒的厉喝里,在众人尚惊愣的瞬间,已一窝蜂般涌进了前院花园,还霎时如有组织的军队一样,一下朝法坛冲了过去,将那笑意嫣然镇定自若的绝色少女牢牢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二小姐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她怎么可能被什么妖邪附体,你们这些人太可恨了,她明明就是大善人,不但对我们赠医施药,还不时送钱给我们,让我们有吃有穿。2” “这样的人,你们今天还要放火烧的话,不但老天不答应,就是我们也不会答应!” 那群突然冲进府,又突然将东方语保护起来的百姓中,有人义愤填膺朝东方本家一族吼了起来。 “安静安静!”玄竹法师楞了一会,皱着眉头放开他沉冷的喉咙,挥着双手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跟这位东方二小姐有何关系?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捣乱?” “我们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人群中有个神情稳重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不过,我们这些人都受过二小姐的恩惠,本来这是东方府的家事,我们是不便来过问的,但是我们却听到有人说,今天你们要设法烧死二小姐,这样的事情我们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二小姐可是我们的大恩人,若是没有她,我们一家早就饿死街头了。” “就是,要是没有二小姐,我家的二狗也早就没命了……” “对对,若不是二小姐仁心仁术,我今天也没法站在这里……” 一时间,百姓们几乎一呼百应,七嘴八舌反驳着玄竹法师的质问,眼见这情形越发混乱得不可收拾。 “你们住口!”夫人又急又怒,呼着粗气气急败坏大声斥喝了起来,“她对你们有恩惠那是她的事;可现在,这位华开道观的玄竹法师已经证实,她被妖邪附体,若不将她斩灭,她不但搅得我东方府家宅不宁;将来还会祸及全族,甚至搞到东方一族全都家破人亡,你们感激她,那是你们的事,今天这妖邪,我是斩定了,谁若敢再来阻拦我处置家务事,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啊,这位道长原来是法开寺的玄竹法师!那可是名望很高的道长啊。” “就是说,他说有妖邪附体在二小姐身上这事不会有假了?” “大概是真的吧!” …… 夫人这番怒吼出来的话,顿时像一颗炸弹落在平静的湖面,转瞬激起层层波浪来。 “就算是真的,二小姐真被什么妖邪附体,那作祟的也是妖邪,与二小姐可没有关系,二小姐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要烧死二小姐!” “大伙说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既然玄竹法师是得道的道长,他更应该将那妖邪从二小姐身上驱走,而不是本末倒置滥杀无辜!” 那个相貌平常却稳重的中年汉子在听完众人议论后,立时振臂高呼:“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不要连累无辜,不能滥杀无辜,二小姐是好人!” 其余将东方语保护起来的百姓立时也跟着他高声叫喊起来:“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还二小姐清白,不能滥杀无辜!” 夫人料不到事情一下就逆转到她所不能控制的场面,一时又惊又急与玄竹法师对望了一眼;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也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若要硬冲过来将东方语束起来烧死,怕是今日这事难以善了;论人数,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这群百姓人多。 眼下要硬来是没有办法了。 可就此低头放过东方语,他们无论如何也同样做不到。 夫人冷着脸快步走到东方家族的族祖跟前,低声与他商量起对策来。 一会之后,夫人不得已走到玄竹法师旁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而那些百姓们仍然一直激愤地高喊着,保护着东方语不肯移动半分。 东方语看着这场景,心下缓缓有股暖流蔓延而过。 不过,她心底的诧异亦同时越发的浓了起来。 看样子,这什么玄竹法师在百姓们心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但他们却宁愿得罪这什么神棍老道,也要护着她,这事还真是够蹊跷。 虽说她平时也有让人拿钱去救济一些穷苦人家,但她从来都不肯让人留下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在悄悄救济的,今天这些人怎么一下子都及时涌到这里,还个个声明受过她恩惠? 就在她疑惑难解的时候,周围空气微微波动起来,随即她便闻到随着微风有股淡淡的华艳清凉气息飘了过来。 她心下一喜,缓缓随意扭头往围墙外一棵大树望了过去,只见枝叶繁盛的树桠上,翠绿树叶掩映间,若隐若现露出了一抹如雪白衣,那只同样通体雪白却拥有一双琥珀眼瞳的雪貂,亦慵懒地趴在树丫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朝她瞥了过来。 白衣如雪那人妖魅的容颜掩在斑驳的树影里,如覆着一层薄薄令人惊心的寒意般。 墨白眯着妖惑魅人的眸子,正静静看着她,即使隔着一大段距离;东方语仍然能够明显感受到他眼眸中那脉脉流转的淡淡温柔与担忧。 她忽地抿唇,亮起惊艳灿烂的笑靥。还在众人无法看清的角度,朝树桠上那白衣如雪的人调皮地眨了眨眼。 她就说,这些百姓来得及时实在蹊跷呢!原来是这家伙在外面搞的鬼。 就在东方语隔空与墨白情意互通的时候,玄竹法师与夫人看着已失控的场面,不得不皱眉飞快商量对策。 “各位。”玄竹法师皱着眉头,眯起阴森沉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那群情绪激愤的百姓,高声喊道:“你们说得对,二小姐为人善良,广施善缘积善德,这作祟之事,实属那寄身于她的妖邪所为,与她本人并无直接关系。是贫道一时糊涂,才差点做错了决定。” “今天,贫道当着大伙的面,决定不会再对二小姐用天火灭除附寄在她身上的妖邪之物;而会另寻它法驱除那妖邪,力求做到不伤害二小姐她本人。” “玄竹法师英明!法师不愧是道行高深的道长!” 百姓闻言,立时一致欢呼起来。 玄竹法师待他们冷静下来,才又高声道:“不过,因今日贫道已施法多次,法力损耗,眼下暂时无力再为二小姐施法驱除附身寄宿于她身上的妖邪之物,唯有待过几日,贫道法力恢复以后,再行择日施法驱邪!” 百姓中难免有人表示失望;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起码对他们施惠的二小姐不用再焚身烈火,无辜枉死,那才是最重要的;驱邪的事,迟一天晚一天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场准备了半天的闹剧,最后便在百姓的保护下,草草收了场。 东方语一众人回到绿意苑后。 罗妈妈还是忧心忡忡道:“小姐,这事奴婢看还没完那!谁知道那玄竹法师什么时候再来府上作法驱邪除妖,谁又知道到时他又会使出什么法子来伤害小姐?” “罗妈妈,你不必在这杞人忧天;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你还是放宽心好了!” “小语,你这丫头,怎么天天都招人忌恨!”声如其人,冷冷淡淡中透着一股令人舒服的温柔,声落人至,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身形颀长俊美的一人一宠,便悠然踏入绿意苑内,亮起一室惊华流彩。 “嘿嘿……那是因为我长得人见人爱,树见了都要花开,你说我怎么能不招人忌恨呢!”少女毫不掩饰她那自嘲式的洋洋得意,眨着明亮眼睛,笑眯眯看向妖魅男子。 “刚才那些人是你叫来的?嗯,该不会是你冒着我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吧?他们怎么一口一个菩萨的叫,叫得我满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乐善好施也是为非作歹的话,那你不是天天都在犯法!”妖魅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含笑道:“你呀,我看就是个天生的惹事精,想要平静一日半日都不成,我看我还是尽快将你绑到身边看着才安心!” 这话一出,东方语当堂闹了个大红脸,墨白这家伙,抹她的面子就好了嘛,干什么还要忽然来个当众求婚? 她脸红,其余人却立即眼神暧昧,目光闪闪盯着这一双俊俏惹眼的少年男女瞄来瞟去。 胭脂几乎立即起哄道:“就是,小姐天生就是惹事的主,白公子你最好还是尽早将我们家小姐绑回家去好好看着。” “胭脂你这丫头,我看是你想让成刚尽早抱回家去看着吧!” “小姐……”胭脂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却垂着头,咬着嘴唇,不敢再嘲笑东方语了。 众人立时欢声笑了起来。 然而,第二日一早,夫人出乎意料地,早早将所有人再度集中起来,不过这回可不是集中到前院的花园,而将法坛设在了侧院的隐蔽花园里。 那个声称需要休养多日才能恢复法力的玄竹法师,一脸诡秘神色出现在法坛前。 他看到东方语那笑意明媚的绝色脸庞时,眼底极快闪过一抹诡异寒光。 昨日逼于百姓人多势众的不利情势,与那些人口无遮拦传扬的舆论压力,他已经不能明着利用天火烧灭这个被妖邪附体的二小姐,但今日……。 他垂眼,嘴角无声噙出隐隐讥冷笑意。 今日到府的东方家本族的族人,人数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大概也是预防着今日再度出现昨日那种失控的事情。虽然今天这事是秘密进行,但谁知道外面那些神通广大的无知百姓会不会突然得到什么风声,又在关键时候闯进来捣乱呢! 为了以防万一,人数优势他们是绝对要占的,而今日也一定要将事情顺利进行到底。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驱邪除妖这种事本来是贫道职责所在,但帝都众多百姓都认为二小姐是无辜受累,贫道考虑再三,自然不能做出滥杀无辜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所以今日,贫道准备再施一次法,以期找到其他不伤二小姐性命的法子,而驱除附身于二小姐身上的妖邪。” “玄竹法师的道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想要怎么做,你就放手做吧,我们绝对支持。”族人里立时有代表发话声援了。 东方语只是淡淡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无声轻轻浅笑,并不担心接下来的事。 既然人家神棍表现得那么正直,她好歹得给这个所谓愚弄百姓道行高深的道长留那么一点点面子。 “法师,请你开始施法吧。”一切就绪,玄竹法师的小道童便恭敬请他动手了。 “好,我知道了。”玄竹法师沉沉看了东方语一眼,转身持着他的桃木剑,再度开始洒起漫天符纸,拿着剑叱诧喝起,然后剑影绰绰,道袍翻飞,伴着他口中念念咒语,耍杂耍一般在大家面前挥动了起来。 半晌,他身形慢了下来,缓缓收了剑,睁开眼睛,诡冷不带温度地盯着东方语,沉着声气,慢慢道:“贫道原本想着就是耗尽法力,也要为二小姐驱除附身妖邪之物,无奈,这妖邪怨气深重,不肯轻易离去……。” “哦,法师今天该不会想要改用水淹吧?”少女懒洋洋一笑,眯起明媚惊艳的眼眸,漫不经心看着玄竹法师,说出来的话带着绝对轻蔑的讥讽。 玄竹法师阴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他便收敛去眼底的凶戾之色,道:“二小姐言重了;贫道就是再不济,昨日答应了百姓的事,贫道也不会食言,既然只驱妖除邪不伤二小姐性命,自然不会再用一些令二小姐亲身犯险的事。” 他眼皮略掀,冷漠道:“这水淹是万万不会的。” “哦?那请问法师有什么法子驱除妖邪而不伤我自身呢?”东方语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笑眯眯看着玄竹法师,意味不明的问。 “贫道刚才施法,已窥得天机。”玄竹法师眯着阴森透黑的眼睛,幽幽盯着她,缓缓道:“这法子只需二小姐几滴心头血便可。” “心头血?”少女懒洋洋笑得玩味。 其他人闻言,关心她的,瞬间起了满脸的惊慌担忧;而那些希望保存自己利益的,则喜忧参半地盯着她笑吟吟镇定从容绝色脸庞。 玄竹法师面无表情望着她,点了点头,沉声道:“对,只需要你几滴心头血来作法,借助贫道的法力,强行将那妖邪自二小姐身上驱离。” “这法子虽然极为伤神,也会大伤贫道的元气,但贫道为了将对二小姐的伤害减到最低,牺牲些许元气亦自是在所不惜。”他沉寒的语气很平淡,然从他嘴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在无形彰显着他多么伟大,多么慈悲为怀。 看,他为了救人,宁肯牺牲自己!这还不是道行高深的道长所应具备的素质么? 少女勾唇微微一笑,如果她是傻子的话,就会可能相信玄竹法师这番听似句句为她着想的浑话。 需要几滴心头血来作法? 呸!难道这神棍没事先打听清楚,她好歹也是学医的吗?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器械没有做过任何消毒措施,直接一剑刺入她心脏,取几滴血出来,这话说得轻巧;别说那不经过消毒的器械可能带有致命的病菌,单单说施行者的目的好了,万一这所谓道行高深的神棍,故意使坏将剑刺深寸许,她不是直接当场死翘翘了! 事后,这什么神棍老道大可以找无数个理由推脱责任;而她死了也是白死,嗯,大概夫人与那神棍的打算本就如此!合计着用这法子蒙骗世人的眼睛,生生要了她的命而已,什么用几滴心头血作法。 丫丫的,骗三岁无知小儿去吧! “玄竹法师真是伟大;能为了我的性命牺牲如此,实在令我感激涕零。”东方语晏晏笑起,闪着明亮眼睛,眼底溅迸着寸寸外扩的森凉气息。 她微昂着头,将手掌往前一伸,露出慷慨从容的神情,深深道:“如此,请法师动手吧!” 玄竹法师与夫人飞快对望一眼,两人眼底里俱在一瞬闪过欣喜的神色。 灰黑八卦道袍大袖一甩,玄竹法师“铮”一声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二小姐,这过程可能有点痛,你可要忍住了,贫道保证一剑就能解决,只需取你几滴心头血而已,你可千万要忍住了!” 一剑就能解决? 是保证一剑就能要了她的命吧? 让她忍住痛,乖乖站着不动任他刺心脏? 好,她就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就看他有没有这本事刺得中她脆弱的心脏,取几滴血出来! “法师,我会忍住的,就算再痛,我也保证绝对不会叫出声来,你尽管动手刺来吧。” 东方语仍旧微微笑着,她心情愉悦地故意忽略掉玄竹法师那眼底闪烁不定的凶残寒光。 玄竹法师递起利剑,嘴角眉梢几乎已经迫不及待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寒光。 剑,锋利无比;速度,迅捷若闪电! 空中划起一道灰色冷弧,眼见就要直直刺入少女心脏,只要那锋利剑尖一抵少女脆弱的皮肉,他的剑立时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众人眼皮底下惊恐地发生了。 玄竹法师快若闪电的利剑明明已递到少女胸前,只差少许就可以直达那致命的心脏;但偏偏就在那寸许的地方要命地停下来,任凭他怎么使劲,剑,始终无法前进一分。 他不信邪地再三加大了力道;但剑尖仍旧纹丝不动地停在少女心脏不远处;他暗地咬了咬牙,左手两指忽然搭上剑身,暗中将内力逼向剑尖处。 但玄竹法师不动还可,他这内力一贯,那本来稳如磐石的长剑骤然一动,却是似被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往旁边偏去。不但如此,剑身被那股莫名的巨大力量牵引着,将他整个人也带离了起来,他竟然无法抵受得住,腾腾往旁边跌撞而去。 直至他面红耳赤,大汗淋漓,那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自他手里呯一声跌落在地,他才能挣脱那股强大的牵引力,半晌,才摇摇晃晃站定了身形。 众人看见这诡异一幕,顿时人人面上露出大为惊骇的神色来。 他们只顾盯着法坛前的东方语与狼狈惊慌的玄竹法师,却无人注意到在他们身侧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女,正稳稳盘踞在树丫上,双手还持着两面薄薄的,有如脸盆大小的状似铁器之类的东西,嘴角噙着冷冷讥讽笑意,一边缓缓摆动着手里的东西,那东西移动的方向,恰恰与玄竹法师长剑偏移的方向一致。 东方语在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挥着双手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笑微微道:“哎呀,玄竹法师,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一剑就好吗?你这一剑刺那么偏,怎么取我的心头血啊?” 夫人沉了脸,冷着眼掠了她一下,随即含着困惑望向早被长剑带到一旁,身形东倒西歪的长须白眉老道。 “玄竹法师,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长须白眉老道粗着气,硬憋着已经胀红的老脸,看了看夫人困惑透着担忧的眼色,缓缓道:“没什么,贫道不过预先演练一下手势,以确定能准确无误刺入二小姐心脏部位,取出作法所需的心头血来。” 东方语闻言,垂下明光闪闪的眼眸,微微翘起红唇,阴恻恻地无声笑了笑。扯吧,神棍,等来多几次演练,不知道你老的手明天还能不能抬得起来呢! “哎,玄竹法师,真是辛苦你了;那现在你可是练准了?可千万别刺歪了啊!”少女露出感动又惊讶的表情,笑吟吟接了口。 她这笑意流丽娇脆悦耳的声音,配合着她绝色脸庞那动人的惊讶表情,实在差点令玄竹法师憋成了内伤。 “好,贫道一定不负二小姐所望,这次绝对能准确无误,一下就刺入你的心脏,取你的心头血。”玄竹法师眯着阴森透黑的眼睛,木然掠了她一眼,提着寒光闪闪的利剑,再度摆正了姿势站在她面前。 他甫一抬手,便已暗中在剑身上贯满了内力,他才不相信,这柄剑还会再次莫名其妙偏向一边。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令他不得不再次打破刚才还满满的自信;因为这一回,他的剑尖离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胸前还有大步距离,却已经再度诡异地偏向了一边。 幸而他早有所准备,所以这下才没有出现刚才那么狼狈的一幕,被一柄死物的长剑一直带动到旁边去。 但是,他越努力使劲稳住脚步,越是源源不断往剑身贯内力,想要稳住剑尖往前刺的方向,他一张本来又黑又沉的老脸便越发加速的胀红得厉害。 这一拔一稳之间,他灰黑八卦道袍连同他腮部,都慢慢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胀成一只鼓鼓的大青蛙。 场面既滑稽又令人觉得可怖。 就在玄竹法师使尽全力去抗拒那股莫名强大的牵引力时,那股力量却骤然消失了;这一下,他就像是原本拉拔河比赛两端的人一样,一端本来也用尽力量与他进行拉锯赛,却在他完全没有防备之下,骤然松手不拉那拔河的绳子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下子就再度狼狈不堪地栽倒在地。 不但满身的灰头土脸,还大大有损他道行高深的威望形象。 众人一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珠,半晌也反应不过来,这位道行高深的玄竹法师在搞哪出? 看见玄竹法师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夫人也禁不住困惑地皱了眉,上前问道:“玄竹法师,这……该不会也是演练吧?”刺个心脏而已,需要将自己闹到小丑般灰头土脸的演练吗? 然而,夫人这本含着困惑与关切之意的询问声一落,玄竹法师那胀红的脸瞬间转成了墨炭色。 虽然她无意讽刺,但听在他心里,却让人极端不舒服! 偏偏眼下玄竹法师无法说破,也不能发作。 只得强自无限憋屈地承认,“嗯,夫人莫要多虑,贫道等一下一定可以准确无误一剑直达刺入二小姐的心脏,势必取得几滴驱妖除邪的心头血。” 东方语这回倒是没有装傻充楞对玄竹法师冷嘲热讽一番,只是微微含笑,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垂落胸前一缕秀发,懒洋洋地看着他。 于是,在夫人期望的催促下,玄竹法师再次握着剑,怒气冲冲朝东方语刺过来,他这一剑,可谓挟着雷霆万钧之怒,心底那种狼狈尴尬的莫名愤怒,全都融入到这一剑里。 然而,从来没试过那么悲情的玄竹法师,不知怎的,就在他以为势必能一剑刺入少女心脏的时候,脚下居然莫名其妙的一滑,那明明是平整的草地,他居然就这么悲情地滑了个四脚朝天。 少女垂着眼眸,拿眼角懒洋洋地瞄了瞄他脚底下的草地,心道:你个神棍那么用力蹦跶,这下终于将藏在草皮下的油脂踩破了吧! 这一下,不用夫人询问,玄竹法师已自觉羞红满脸。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神情狼狈不说,当他的眼睛在无意对上少女那寒光隐隐讥讽明显的眼眸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恐惧来,她身上不会真有什么妖邪附体吧?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出状况? 但是,夫人不催促,东方家本族的族人却已经渐渐不耐烦了。 “玄竹法师,你究竟行不行啊?”怀疑加轻蔑的语气,顿时令这位受人尊祟了几十年的长须白眉老道眼神一冷。 他二话不说,直接再次提剑,暗自咬着牙根,发了狠,拼了命的往少女心脏刺去。 这是他第四次出手,这一次出手,他已经抱着必中的信念;那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少女,必定在他这一剑下,一击而倒。 他眯起阴森沉黑不见底的眼睛,嘴角泛起了极度残忍的冷笑。 “玄竹法师,你这把剑的材质似乎不怎么坚硬呢!”冷冷淡淡的声音,平平常常的语调,然而,那锋利无比的剑尖却在两根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题外话------ 胭脂:可怜的妖道 小语:降大任前,先苦苦其筋骨嘛 胭脂:小姐,你真打算让他刺心脏 小语:反正不会死 胭脂:…… 第112章 出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咔”再一声轻微不过的细响,玄竹法师那柄锋利闪着寒光的长剑便断了一截。2 “你看,它就跟豆腐块一样,轻轻一碰就断了,建议你下回还是换把坚硬一点的剑才拿出来。” 温醇醉人的嗓音,出口的话仍旧那么冷冷淡淡,不带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而他妖魅的容颜上,亦永远是冷漠出尘的表情,不过他漫不经心折断玄竹法师长剑的动作,可将一众在场人的眼球都惊得霎时外突要掉地了。 “喂,你怎么来了?”少女不满地皱了皱眉,斜眼瞟了瞟一下折断了玄竹法师那白衣如雪的家伙,低声嘀咕道:“我还没玩够呢!要霸气出场耍帅,好歹也等我玩腻了再说嘛。” “喂,那谁?不是要取语丫头的心头血来驱妖除邪吗?”继墨白之后,众人还在惊愣陷于墨白那极具震慑的两指断剑中,半空再突现一抹淡雅俊朗的影子,他一落地,直接便站在了少女前面,形成绝对无缝隙的保护之势。 当然,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不会忘记看清地面干不干净,有没有什么污脏的东西沾染到他的靴面。“我看,不如让我取你的心头血,我保证那驱妖除邪的效果一样好,哦不,甚至比用她的血更好!”他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招牌式的邪肆笑容,闪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神情风流潇洒到令人恨不起来的玩世不恭。 少女一瞬惊愕瞪大了眼珠,这厮怎么也突然从天而降了。今天这场法事不是秘密进行的吗?再说,现在这天才亮没多久吧?这些人难道全都长着顺风耳与千里眼? “玄竹法师,我看不用再犹豫了,直接取你的心头血作法便行!”冷冷透凉的声音,没有起伏的语调,一身淡黄蟒服便温雅悠然现于众人眼前。 东方语刚刚平复的惊讶,在看见这人负手信步而来的时候,目光随意一掠,竟掠见了他左手小指上那只血红玉环;这一下,她心底的惊愕便再度波涛汹涌起来。她目光微微上移,眼里露出了恍悟的神色。 果然,姓风的,人人都有一对千里眼与一双顺风耳。 然而,她的惊讶到此并没有完;因为她一抬头,立时再看见一抹明艳亮眼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紫袍,自空中冉然如天神降临一样,踏足在这东方府偏僻的花园里。 “想要取她的心头血,你首先得先踏过我的身体才行。” 男子身形高大,加上他线条刚毅轮廓分明的五官,嘴皮一动,那麦色眼角略一上扬,便自然流露一股武将暴厉的不怒而威气势。 东方语那惊讶的大眼这会已转成了耷拉式的枯萎小黄花,她垂着脑袋,有些无奈地瓣了瓣指头。 很好,一二三四,全到齐了。 他们很闲吗?闲得大清早没别的事可干,一窝蜂的往东方府跑,还一个个仗着身高的绝对优势,站在她前面完全了阻挡了她看热闹的良好视线! 玄竹法师在骤然看见那妖魅白衣男子两指一拈便轻易折断他的长剑开始,便陷入了疯狂的错愕里;更别说这眨眼间,又多出几个同样器宇不凡的男子。 夫人看见他们,阴沉脸上那双诡冷的眼睛自然能撑多大便撑多大。 不过,除了那些不认得他们四人的东方家本族的族人外,还有几个人是同时小心翼翼露出欣喜莫名情绪的。 其中,东方秀在看见墨白冉冉白衣如谪仙落凡尘时,那双木讷没有生气的眼神便霎时大亮了起来;除了她之外,东方妮与姬素怜在看见那身穿一袭淡黄色蟒服负手而来,眉宇高贵天成的男子,亦同样两眼呈放出闪闪晶光来。 要知道,眼前这几个神韵高贵气宇不凡的男子,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能看到的。 玄竹法师愕了半晌,才回过神,却是急急望着夫人,问道:“东方夫人,他们几人又是何人?”昨天有一群百姓来捣乱,今天则换了四大美男来阻挠;甚至这四人的杀伤人比昨天那一群百姓还要厉害数倍。 他沉沉掠看了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他们个个神色痴呆,除了惊愕外,一个个皆沉醉在这几个卓绝风姿之中,做着白日美梦,忘了身在何处。 “东方夫人,二小姐她对我东晟恩功甚伟,她就算真有什么妖邪附体,那也是好的妖邪,假若那是一心为恶的妖邪,又怎么可能附得上气质截然相左之人的身上,我看,这什么取心头血驱妖除邪的事就算了吧!” 夫人姬氏抬头对上太子风络深邃幽凉的眼眸,心里一时像被人塞了块冰进去似的,一瞬冰凉冰凉,寒意浸透肌肤寸寸入骨。 她紧紧攥着拢在袖下的手指,任凭那指尖利甲狠狠戳破皮肉,带起阵阵辛辣的刺痛感,她仍然不能松开拳头。 为了请玄竹法师,为了将这场驱妖除邪的法事进行到底;为了除去害惨舞儿的眼中钉,她已经忍耐了很久,已经付出了很多,到了这一刻,眼见就可以拔除这颗令她时刻想起那些往事的烂钉,她怎么可能在这一刻,住手,放弃! “太子殿下。”夫人冷漠透寒的声音缓缓飘浮在花园上空,清晰传入各人耳中,“这是臣妇的家务事,还请殿下珍惜你辛苦建立的好名声。” 夫人这话,除了说给风络听之外,还一齐告诫了另外那三个欲要干涉这场驱除妖邪法事的男子;无论你们多有权势多有背景,身份多么高贵尊华;这始终只属于一府私事,跟你们这些尊贵的人扯不上一点关系。 若撇去身份,硬要干涉的话,那你们亦不过外人而已;而外人更加无权过问别人的家事。 闻言,风络俊俦无双的脸庞微微变了变,其余三人三对同样各领风骚的眼睛,那颜色也同时微微变了变。 墨白妖惑的眸那森寒之意更深重了;风昱一双勾魂桃花眼瞬间溅出熊熊烈火来;风情明烈的眼转瞬泛起明锐的暴戾。 好,很好! 他们都是外人,他们不能干涉东方府的家务事! 墨白微微挑起眉梢,淡淡望着夫人,眼眸深处隐隐透着噬人的冰寒。 夫人一声太子殿下,直接点明了来人的尊贵身份,在场其余不知他们身份的人,立时惊吓住了。 就连玄竹法师也不例外,他即便在百姓中享有一定名望,那也不过一介道观修道之人,与这些皇亲国戚可搭不上边,因为皇帝与太后都祟信佛法,他们这些修习道法之人,是没有资格出入皇宫的,平时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对着夫人焦急耳语道:“夫人,不好了,绮香苑突然走水了。” “什么?”夫人闻言浑身冰凉中,心神剧烈震了震,“那还不赶紧叫人去救火。” “已经叫人去救了,但是大小姐她不肯出来……” 就在夫人焦急的时候,外头忽然同时跑了好几个小厮进来,他们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喊叫着各自的主子,虽然各人主子不同,但他们嘴里有一样内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今日所有这些在场的东方家本族的族人家里,都怪异地发生了火灾事件。 夫人听闻东方舞不肯出来,立时不敢耽搁,连玄竹法师也冷落在一旁,直接提着裙摆就往绮香苑奔去;其他人各自听闻家中失火,自然亦同样心急如焚;一时间,俱不约而同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往大门跑去。 驱妖除邪再重要,也没重要得过自家家人性命与财物;管她心头血还是脚底血,统统撂在一边,先回去救火抢出值钱财物要紧。2 这原本站满了人的花园,转眼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玄竹法师愣愣站在原地,面上表情如坠云雾,眼睁睁看着那些脚步匆匆的人,实在不知道外面同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唉,看来今日这妖又除不了啦,玄竹法师,真是辛苦你了,费了心尽了力耗损了元气与道法,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年头,就连做个得道法师也不容易。”能以云淡风轻般的态度,轻飘飘说出这番气死人不偿的话这人,除了那笑意晏晏,本该被刺穿心窝的少女,再无第二人选。 玄竹法师几乎立即自她那轻飘飘的讥讽语气里回过神,但他心里的怒气这会亦不知该对谁撒! 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证明他的忍耐已到了极点。 “师父,不好了,”就在玄竹法师气恼难当的时候,外面迟来了一名慌慌张张的小道童,“华开道观……也、也失火了,而且、而且,据说失火的源头还是师父你的寝房……” 道童的话音还在空中飘荡未散,玄竹法师已如火烧屁股般,转身嗖一声往外跑了出去。 从他的寝房先烧起来,他的那些宝贝哟……! 这下,刚刚准备出手的墨白几人,看着一下冷清的场面,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地面面相觑。 风昱立即不由大为感叹道:“这火烧得可真及时……可它怎么不晚点再烧呢,好歹得让我捧那老道几拳过过瘾再说!” 墨白定定凝视着一脸无聊的少女,妖惑眼眸透出迫人的隐隐寒光来,淡淡道:“小语,这么爱玩可不好,你曾答应过我,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你突然得了健忘症?” 风络几人闻言齐齐扭头看定那风姿卓绝少女,却忽见她绝色容颜上飞过一抹讪讪红晕,一时间,众人脸色齐齐惊变。 风络风昱风情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盯着少女不放。 这么说,她待那个人跟他们不同,她难道已经将那个人放在了心上? “嘿……这大清晨的,我乏得很。”东方语挑眉看过几人,慵懒地打起哈欠来。“几位慢走,我不送了,我得回去再睡会。” 她走得干脆走得直接,甚至连头也没有回,懒洋洋有气无力地挥了了挥手,转身便走远了。 “语丫头,你先别急着走,你先说说,他们各人家中同时失火是怎么回事?”风昱挑着桃花眼,一脸的困惑,这件事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巧合得令人生疑;若是她让人做了手脚,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手脚如何做到让那么多人家同时失火。 少女闻言叹着气停下脚步,翻了翻白眼转过身来,恨恨地盯着风昱,凉凉道:“就你好奇心最重,想知道原因,自己不如到现场看看去。” “我觉得还是听你说出来比较快。”风昱勾着邪肆笑容,睨着她隐隐透着不耐的容颜,“你可以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再防碍你回去睡觉。” 东方语掠眼望去,只见那一字排开的四名龙章凤姿的男子,眼底泛着同样的困惑。 她扯了扯嘴角,慢吞吞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人在他们各自家中近炉鼎的地方洒了点磷粉,这炉鼎燃着熏香,温度自然会不断升高,只要这温度达到一定高度,旁边的磷粉就会自燃起来,这火就是这么烧起来的。” 四人齐齐惊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这帝都各户人家,都习惯将炉鼎放置在角落近帘帐的地方,而且大多数人都习惯在临天黑的时候开始点燃熏香,难怪这多处房子能够在同一时间里失火。 东方语趁着他们发愣的时候,像一阵无形的清风般,一下就溜远了。 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墨白再度出现在绿意苑里。 “小语……”他人一入绿意苑,冷冷淡淡的声音,便在时而悠扬传开。 “白公子?”胭脂第一个跳了出来,作出噤声的动作,“嘘,你小声些,小姐她还在午睡呢。” “这只懒猫!我进去叫醒她。”妖魅男子无奈地摇着头,嘴角微微含笑,却在胭脂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迈开,直接往东方语的闺房而去。 胭脂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白公子,你等等,小姐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 可惜她的声音迟了半拍,那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一转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墨白轻手轻脚进入到东方语闺房,看见她长睫低垂,安静酣睡似一只慵懒诱人的小猫般,不过,她的睡相可不太雅观。 右手那葱白细嫩的食指懒洋洋搁在微微开启的唇畔,看着她指尖处那微微反光的亮,男子忽觉下腹一紧。 这丫头,连睡个觉都在极致诱惑别人。 嗯,不过,这种福利只有他才能享受。 这么想着,男子微微勾唇,眼眸淡淡流漾出欢喜的亮色。他一步步轻轻靠近了床沿,然后俯身弯腰,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薄唇便缓缓靠近少女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就在他几乎以为可以毫无悬念吻上少女那娇艳动人的红唇时。 原本安静酣睡的少女忽地偏了头,翻过身去继续睡。 但是,她翻身就翻身吧,为什么酣睡的动作还那么勾魂,原本搁在微启红唇上的白皙手指随着翻身的动作而放下,但这一放,却没放对位置,直接一下搁到床沿外,有意无意地拂过了男子那最敏感处。 墨白禁不住浑身一颤,看着仍旧紧闭双目睡得香甜的少女,眼神渐渐深了,几乎没有一丝迟疑,温柔中不自觉放重了力道,长臂一伸,五指插入少女秀发轻轻扣着,低头,急切热烈印上了少女诱人的娇艳唇瓣。 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终于令好梦正酣的少女一下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入帘便是男子放大的妖魅容颜,她下意识要挣开他亲吻的动作,然而,她双手无意晃动间,再一次与男子那腿间敏感处来了亲密接触。 她本就粉红如霞的绝色容颜,因这一下触碰瞬间通红起来。 男子捉住她胡乱挥动的小手,却急切热烈地加深了这甜蜜而磨人的亲吻。 直至少女几近窒息,他才依依不舍放开她,看着她娇艳微微红肿起来的绛色樱唇,听着她扭头压抑地喘着粗气,他美妙天成的唇畔勾起十分好看的弧度,眼眸光芒闪动,显示他十分愉悦的心情。 “你色狼!”少女喘了半天粗气,这才渐渐平复下内心的甜蜜激动,转头便狠狠握着拳头朝男子捶打过去,“怎么可以趁我睡觉的时候……” “小语的意思是,在你醒着就可以……嗯,肆无忌惮的吻你了!” 如雪男子透凉的手包着她挥动的拳头,眼眸深处流淌着浅浅得意之色,看着她娇羞动人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含笑调侃了起来。 “喂,风墨白,你不会改名叫无赖了吧!”少女佯装恼怒冷下脸,当然不能在他温柔眸光下,再待在床上了,再待下去,她怀疑,不是他扑倒她,便是她扑倒他。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叫这个名字!” 东方语凝着他微微含笑的妖魅容颜,脸色再度轰一下通红如烧。这人……这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调戏她。 “咳……墨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少女娇羞扭了头,抬起衣袖遮住热烫如火的脸颊,连忙岔开了话题,“是不是华开道观那个什么神棍又出来装神弄鬼了?” 男子见她绝世容颜娇红如霞,心里正心猿意马,在想着要狠狠一亲芳泽呢,忽然便见她惊慌失措下了床,火烧火燎般倒了茶,头一仰,咕噜咕噜几声一口气将茶饮尽;但由于饮得过急,所以这茶一落喉,东方语便难受地咳嗽起来。他登时又是着急又是好笑,轻柔替她顺了顺背部。 这才凝定她眸光流丽的眼睛,微微含笑道:“我来确实是为这事,不过我关心的是你。” “这关我什么事?” “小语,你难道忘了,你虽然逃得了一时,但你被妖邪附体的事一日不彻底解决,他随时都可能再找个什么理由来刁难,甚至害你。” 少女懒洋洋将眉头一挑,凑近他眼底,甜甜笑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有了什么好办法啰?” “这是我让人给你搜集来的资料。”妖魅男子定定凝着她如花笑靥,自身上掏了几张纸递给她,“我想你比较喜欢自己出主意,所以我自然不能剥夺你的爱好,一定得把机会让给你。” 少女凉凉睨着他妖魅容颜,随手接过资料低头看了起来,“你倒是会投机取巧。”什么叫她爱自己出主意;她不出主意,难道要等着别人来将她搓扁捏圆吗? 男子懒懒勾唇,上扬嘴角微微勾勒出天然美妙的好看弧度。 微微含笑道:“能者多劳而已!” “嗯,看在你送来这些资料还有点用处的份上,今天这事我就不计较了。”少女扬了扬手里的资料,目光透着凉意,漫不经心瞄了他一下,这才起身离远他。 “这事不计较?”她想远离,他可不想一下就饶过她,嘴角眉梢含着淡淡揶揄笑意,佯装不解,反而再度扣紧她的腰肢。“嗯,小语,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事?” “这是什么事?”少女被他一下扣紧带到近前,他清淡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呼吸历历可闻,脑子一下便似短路了般,喃喃迷离重复,“这是……” “风墨白……!”说到一半,瞟见他微微含笑的妖惑眼眸里居然透着促狭之意,她一下反应过来,这回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咬着牙根吼了起来,当然手里还不忘朝男子腰眼处狠狠捏一把。 如雪男子忍着笑,将她放开。 “嗯,小语,说正事吧,你有什么主意。” 看见他神色一正,东方语随即也收起玩闹心情,目光凉凉盯着手里的资料,慢悠悠道:“玄竹法师不是爱宝成痴么,我们就从这方面入手。” 墨白皱了皱眉,道:“你该不会想要送什么宝物收卖他吧?” “送东西给他?这叫什么烂主意!”东方语凉凉一笑,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透着淡漠讥讽,幽幽道:“我才不会用行贿这种低级的手段。再说,行贿这种事一开始就让自己处于劣势,那还有什么搞头。” 墨白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这丫头从什么地方学来那么多怪腔怪调的话。 “小语,你就直说想要怎么做吧?” “自然是从他最宝贝的东西入手了。”少女眼睛一转,便流转出明媚流丽魅惑人心的光彩来,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慢吞吞道:“你不是知道他最宝贝的便是一幅天宝年间无通大师的骏马踏花图吗?这可是个好东西。” 男子凝着妖惑眸子,只微微含笑看定她,淡淡道:“嗯,你想怎么做?”他温醇醉人的嗓音无论何时,只要面对那人是她,便随时都流泻着那宠溺的温柔。 少女听了他的声音,看着他妖魅容颜,心下大觉受用,这才挑起如丝眉眼,笑嘻嘻道:“贿赂他那是最次的方法;我要用的当然是最上乘的法子;那就是用他最宝贝的东西逼他就范,那主动权自然掌握在我的手里!” “哦,那你打算如何取到他最宝贝的东西?” 少女双眉一挑,笑意晏晏瞥了他一眼,凉凉道:“当然是——偷!” “偷?”墨白露出啼笑皆非的眼神,脉脉流转着温柔凝定她光彩熠熠的容颜,“你打算怎么个偷法?要知道他的宝贝可藏得极好,连我的人都无法探知他将那幅骏马图藏在哪!” 少女眨了眨眼睛,眸光闪闪里,她忽地狡猾一笑,振振有词道:“那就让他自己将宝贝拿出来。” “哦,看来你已经想好怎么让他自动献宝了?”男子看着她笃定含笑的绝世容颜,妖惑眼眸不时流转着淡淡宠溺的温柔。 “但凡这种不方便带在身上贴身保护的宝贝,一定是藏在某个隐蔽的,又可以近距离让他贴身保护的地方;”少女凉凉笑开,眉梢眼角处处洋溢着狡黠的自得,“一个人除了日常的活动场所外,待得最多的地方无疑是卧房,你想他会将那幅骏马图藏在哪?” 墨白妖惑的眸刹那透亮,凝定她笑意嫣然容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他那幅骏马图就藏在他的卧房里?” “嘿嘿……,你相信我,这事绝对错不了。”少女眸光闪闪,绝世容颜绽放着动人的笑靥,“要证实这个猜测并不难,接下来,我们只要放一把火就行。” “放火?”墨白怔了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丫头的脑袋都不知道是什么构造的,一会又是偷,一会又是放火,这些在别人眼中不屑用的伎俩,在她口中反而变得理所当然,还让她乐此不疲。 “你想,再怎么珍贵的字画,它都一样惧水怕火;他的卧房——自然不方便用水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火,逼他自己将宝贝拿出来。” 男子思忖了一下,含笑点头道:“嗯,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少女扬了扬眉,眉眼弯成了一条缝,唇畔嘴角流泻着微微得意的笑容。 墨白转念一转,忽然透着担忧道:“可你不是已经放过火了,这不是早就打草惊蛇?他还会将那幅骏马图藏在卧房吗?” “嘿嘿……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的效果。”少女懒洋洋将身体往椅子一靠,垂着眼眸随意瞟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你想,他一定会因为已经失过一次火,而下意识认为他卧房那处藏宝地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而这第二次失火,他当然会自然而然冲进火海将他的宝贝抱出来。” “而我们只需潜伏在暗处,静待他将宝贝拿出来便可。” 墨白赞同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嗯,你说得不错,有了前车之鉴,他才会放松警惕,而我们才大有可乘之机;你在这等着,我马上让人将他的宝贝抢过来。” 少女懒洋洋挥了挥纤手,笑吟吟道:“好走,不送,宝贝抢到速速送来。” 男子看着她那嘻皮笑脸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挽一身雪白云浪年华,沓然走远。 一个时辰后,墨白拿着无通大师遗作骏马踏花图,再度出现在绿意苑里。 “喂,墨白,想不到你这个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幅画只是赝品而已。”少女自字画抬起头,双目妙然流转出淡淡嗤笑的神色。 “赝品?”墨白闻言,难得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他立时低头又认真观摩的了一会,最后不得不带着遗憾颓然承认:“嗯,你说得不错,这赝品仿冒得实在太逼真了。若非你指出其中诀窍,我还真看不出来。” “对了,小语,你什么时候懂得鉴定古董字画的?” “真过度了,反而成了假的,这便是所谓的过犹不及之理。”少女并没有表现什么得意,只是平淡笑道:“嘻嘻……学无止境,你知道我曾经到古香斋下过一番狠功夫的。” 墨白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似乎才想起她确实到过古香斋学习鉴别之道。 “那眼下你说该怎么办?他既然煞费苦心找人画了赝品,那便是早早预防着别人打那幅骏马图藏的主意,这下想要再找到真品可真是难了。” 少女托着下巴,静静沉思了一会,随即双目透亮,笃定道:“我知道他会将真品放在那,不过这回倒是不用再用火来逼他,我们自己就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将真品拿走。” “嗯,你真肯定?” “当然肯定。”少女不满他的怀疑,立即眯着眼眸飞快道:“我来问你,这幅赝品不是你亲自去取来的吧?” 墨白点了点头,“这事是练铁去办的。” “那他一定跟你说过当时的情形,当时一定是这样的,玄竹法师得知自己的卧房失火之后,立即急不可耐冲了进去,一下就将一个长形盒子抱了出来,并且紧紧护在怀里;而你的人就误以为,他这么紧张的护着的盒子里面装的一定他最宝贝的东西。” “殊不知,这玄竹神棍也是个狡猾的人,我想当时,他一定将真品藏在了身上,而将赝品大摇大摆地护在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他手里的盒子所吸引,而他就可以趁着混乱之际,将真品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小语,莫非你的眼睛还能远观千里?” “去你的!”少女睨了男子一眼,哼哼地笑骂起来,“若我真有千里眼,我就亲自动手去取了。那还须劳烦你这尊大神呀!” “小语!”墨白闻言,却忽地正了神色,扳正她的脸,定定凝视着她绝世超卓的容颜,正式道:“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不要轻易犯险,像今日之事,你只须告诉我怎么做就可以,万万不可什么事都亲身涉险,知道吗?” 少女被他严肃的神色唬得一愣一愣,半晌,在妖魅男子极具诱惑力的眼神下,傻傻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这种可能出汗流血的事,我当然不会亲自去做的,你的表情不用这么凝重吧?搞到好像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语,我只是担心你!”男子忽地伸出修长手臂,将她轻轻揽入怀里,淡淡叹息道:“你这丫头什么事都好亲力亲为,难以让人放心呀!” “好吧,最多我答应你,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都交由你去办,行了吧?”少女伏在他温度怀里,闷闷呼吸了一下,“不过,有一件事你得明白,我可不是什么娇弱无用,整天需要被人保护的女子;我有我自己做事的方法,我也有自己的思想,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小语,有时候,我倒宁愿你是一个娇弱需要别人呵护的女子。”男子柔柔搂着她,叹息中又矛盾道:“不过,如果你真是那样的人,也许……。” “嗯,反正你做你自己便好,你做任何事我都无条件支持,我只要求你一点,在做任何冒险的事情之前,想想我;用心静静的想想我,你要知道,哪怕你只受了一点损伤,我这里都会难过的。”男子温醇醉人的嗓音里流泻着淡淡温柔,他说着,执起少女纤细小手,按在他心脏的位置,让她安静感受那生命跳动的热度。 “现在再来说说,你怎么笃定他将真品转移到别处去?你之前不是肯定他一直将真品藏在离自己最贴近的地方吗?” “我这么说自然是有我肯定的道理。”少女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微微眯起眼眸,享受这片刻的甜蜜美好,“他现在,一定将真品放在了道观里最热闹最多人往来的地方,你让人扮作香客,光明正大将那东西取回来便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墨白眼眸一亮,随后露出意会的眼神。 又一个时辰后,墨白再次踏进绿意苑,这会的他,妖魅容颜上除了贯常的冷清表情,眼眸流转时,还微微带起浅浅欢欣之色。 “怎么,看你眼角带笑无声宣诏的模样,那幅珍贵的骏马踏花图一定已经到手了。”少女一见他白衣如雪袖沿处无风自动的暗红木樼花,不用抬头便笑眯眯给出了她最直接的感受。 男子略略一动眉梢,妖魅容颜便染上了晕开的笑,“小语,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真的聪慧惊人。” “多谢夸奖,不过,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聪明过人的。”东方语大大方方笑嘻嘻点头。 墨白温和微微一笑,这丫头,有时候就是率直得令人无法不欢喜。该骄傲的时候绝不懂谦虚二字。 “玄竹法师最宝贝的东西已经在你手里,接下来你想他怎么做?” “怎么做?”少女眯起明亮眼眸,露出森森白牙,凉凉道:“自然是让他帮我驱除妖邪了。” 玄竹法师很快再次出现在东方府,当然,到场的自然少不了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 这一回,玄竹法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东方语的头发作法,将那寄宿于她体内的妖邪给驱除了出去;众上现场亲眼看着他将妖邪灭除,以后自然不敢再以这事打压东方语。 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看见玄竹法师信誓旦旦保证娇邪已除,再不会对东方家族造成任何伤害之后,族人们自然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驱除了妖邪之后,夫人反而郁结难舒,更因为在作法当天受了风、淋了些雨,因而不久之后,竟然染上风寒,病了。 夫人这一病,姬素怜献殷勤的机会总算来了。 早晚晨昏定省,事事亲躹尽心尽力侍候着。用夫人的话说:姬素怜能放下平日高高在上的倨傲身份,亲手为她洗羹做汤,那是比她自己亲生的闺女还要好,不但汤药亲自侍候,就连饮食起居也近身侍候着。 这天,姬素怜服侍夫人喝了汤药之后,但亲自到厨房为夫人炖汤水;她美其名曰是自己动手炖煮,事实上,她不过站在边上指手画脚动动嘴皮而已。 慢火炖了两个时辰的黄鳝甲鱼汤,端出来自然香气四溢,令人闻之便垂涎欲滴。 夫人因为风寒本没什么食欲,但闻到这诱人香味,难得的驱散了连日阴霾,露出高兴的神情,道:“素怜,真是辛苦你了。” “姑母,你跟素怜还客气什么呀,在素怜心里,你跟我娘是一样的;素怜侍奉你是理所应当,哪有什么辛苦可言。”姬素怜乖巧微笑着,当然不会放过卖乖的机会,自己动手勺了甲鱼汤出来,又小口小口吹凉,才端着碗亲自喂给夫人。 夫人自然乐于接受她的侍奉,很快乐滋滋的喝了一小碗甲鱼汤下肚。然后摆手道:“素怜,行了,我暂时就吃这么多了,你让人将这汤撤走吧。” 姬素怜自然乖巧应是。 心里美滋滋想着,看来姑母很满意她最近的表现;虽说她辛苦了一点,但只要能哄得姑母高兴;那也是值得的,姑母高兴了,她的好事到时也就近了。 姬素怜正想得入神,还未迈出全福院大门,却忽然听得里面传来惊响心神的“哐当”声。随着这一声惊天响动,她心里不知怎的,忽地起了不好的预感,正感觉心里毛毛的凉凉的。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妈妈惊慌叫道:“不好了,快来人那,夫人出事了。” ------题外话------ 菇凉们猜猜这回夫人出什么事? 这事是不是姬素怜一手促成的 第113章 流云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姬素怜愣了愣,立即绷起神经,转身急急进入夫人的寝室,只见一众丫环妈妈们正慌乱地七手八脚将夫人自地上抬起来;看夫人的样子,竟然脸色发黑,人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嘴角处还隐约可见白沫。夹答列晓 丫环妈妈们将夫人抬上床后,有人急急忙忙跑出去请大夫,而留在屋里的人,则夫人人擦拭脸上嘴角的污渍。 姬素怜看见这一派忙乱的景色,心直直往下沉,并渐渐升起一股透心寒意。半晌,她软着手脚倚在门处,嘴巴开合了无数次,才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发出声音问道:“荣妈妈,夫人她——这是怎么了?” “姬小姐?”荣妈妈回头见她居然木然凭着门框,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道:“谁也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听到一声闷响,奴婢跑过来的时候便看见夫人她滚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模样。” 她说着,忽地记起什么,双眼一瞬转出怀疑的神色,道:“对了,之前不是你和夫人在这屋里的吗?怎么她出事的时候奴婢没看见你?” 姬素怜闻言,立时脸色发青,荣妈妈这话,是在怀疑她对夫人做了什么吗? 可夫人是她的姑母,她讨好夫人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害夫人! 念头一起,姬素怜那沉寒的心底霎时涌起深深愤怒来。 正想发作对荣妈妈训斥几句,这时,大夫已脚步匆匆赶到了夫人的全福院。 大夫是东方府惯用的大夫,医术还过得去,他迅速检查了夫人的症状,便沉声对旁边的妈妈吩咐道:“赶紧去茅厕拿起污秽物来,灌进夫人嘴巴,只要她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应该就会没事。” 荣妈妈听到这种吩咐,很自然呆了呆。大夫立时皱起眉头催促:“还不快去,迟了夫人恐怕就救不回来了。” 荣妈妈这才挥手让人去茅厕取那些臭气熏天的污秽物。又让人按照大夫的吩咐,几个人同时强行将那些令人作呕的污秽物使劲往夫人嘴里灌。最后,意识昏迷中的夫人也受不了那气味,直接当场恶心地呕吐了起来。 姬素怜愣在一旁,脸色亦同样灰黑起来,看见这恶心的场景,她也忍不住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奇怪的是,夫人虽然呕吐得极为恶心,但她呕吐完之后,那发青胀紫的脸色确实开始好转了些。 大夫看见她这样子,焦急冰沉的脸色微微露出一丝喜色,顾不得夫人刚才呕吐的浑身污秽,又连忙上前为夫人把脉,把完脉之后,他露出松口气的神态。 东方贤正好在这时疾步奔了进来,自然见面便急声询问。 “大少爷,”大夫吩咐荣妈妈清理夫人身上的污脏,到旁边执笔写下方子,这才道:“你来得正好,夫人她误食了一些含有剧毒的东西,如今幸好救得及时,总算有惊无险,不过今后一定要小心注意,这段时间只能让她先进食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大夫,我娘她究竟误食了什么东西?”东方贤皱着眉头,眯起三角眼瞥过乱糟糟的里屋。“我娘她日常生活饮食都颇为注意,怎么就会误食到什么剧毒的东西?” “大少爷,这东西说起来其实十分平常,”大夫叹着气,也露出困惑的神色,“不过,这事说起来也奇怪,认真追究起来,只怕这只是个意外;老夫在夫人治疗风寒的药材里用了一味叫紫荆的药材,这紫荆本有清热解毒的作用,但是,它若与黄鳝同食,则会形成致命的剧毒。” “我刚才问过她们了,听说是有位姬小姐体恤夫人最近食欲不振,特地熬了黄鳝甲鱼汤给夫人,这才造成夫人无意中了剧毒。” 大夫收拾着药箱,叹气道:“这次只是个意外,以后让人留心些便是。” 送走了大夫,东方贤立即将姬素怜逮到一间无人住的空房间,三角眼搅起阴厉的寒光,狠声道:“素怜,你老实告诉我,这黄鳝甲鱼汤是谁教你炖的?” 姬素怜甩开东方贤捉得她生疼的手,昂着头,皱眉,神态保持一贯的倨傲,道:“表哥,没有人教我,我就是看见姑母她不思饮食,想着亲自弄点东西让她开胃,我听说甲鱼滋补,与黄鳝同食又益气,所以才炖了这个汤……谁知道,竟然好心办坏事。” “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是别人教唆你?”东方贤斜着眼睛看她,又怀疑地问了一遍,他总觉得她的眼神透着莫名心虚。 “表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故意害姑母不成?”姬素怜被他一再怀疑,当即也恼怒起来,冷声道:“我根本就不懂药理,我怎么知道黄鳝与什么紫荆相克;再说,害了姑母对我有什么好处?表哥你未免太多心了吧?什么都怀疑来怀疑去,你不觉得这样让人寒心吗?” 东方贤凝望了她一会,见她神态傲然中透着郁愤,半晌,仍难免狐疑道:“素怜,真的没有人教唆你?你可要跟我说实话。” “表哥,我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姬素怜冷哼一声,理直气壮瞪了他一眼,随即便摔门离去。 东方贤看见她这态度,一时眯起三角眼,闪过半信半疑之色。 夫人被灌下污秽物,将之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后不久,人便幽幽转醒了过来;不过因着血气亏弱,一时还没有什么神气睁开眼睛说话而已。 她休息了半晌之后,知道东方贤问过姬素怜,本也怏怏的放下心来,认为这不过一次意外而已;但当荣妈妈问过厨房的管事之后,夫人也开始疑心起这次的意外中毒事件来。 夫人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之后,便着人将姬素怜请到她的全福院来,准备亲自过问此事。 姬素怜进入全福院,一眼看见夫人阴沉泛冷的神情,心下便咯噔了一下,蓦然悬了起来。 “姑母,你觉得身子好些了吗?”不管夫人是不是想对她发怒,先卖乖伏小一定不会错。 夫人看见她这副小心翼翼讨好的神态,果然没法将满肚子的怨气撒到她身上来,只是叹着气道:“素怜呀,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为了服侍我,一直起早贪黑,尽心尽力侍候着。你的孝顺我看在眼里,我也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有些事,我只怕你会遭有心人利用,才不得已问你一问,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 “知道吗?在姑母心里,你就等同我的亲闺女,我心里是万万不会疑心你什么的,不过是怕着你年轻会上了某些心思狡猾之人的恶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姬素怜知道若是自己一味坚持,只怕会引起夫人反感,导致更大的误会而已,因此她微微露出泫然欲滴的委屈姿态,垂着头,乖巧道:“姑母言重了,素怜知道姑母待我的心意;姑母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吧,只要是素怜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既然你明白,我就直接说了。”夫人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阴沉的脸色看起来慈和些,“厨房的李管事都将你素日的行为告诉我了;当然,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有这份心意我已倍觉安慰。” 夫人看着姬素怜露出讪讪的脸色,立时安慰道:“你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现在只是担心你被有心人利用了,我听说那日,这甲鱼汤本是小妮要炖的,为什么到后来,你会忽然想到要炖这个汤给我呢?” 夫人直截了当指出当中的内情,姬素怜低垂的脸蓦地红了红,不过那心虚的神色亦不过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想了想,道:“姑母,素怜自知对不起你,都是素怜不好,素怜不该起那贪小便宜之心。夹答列晓” 夫人缓缓吁了口气,脸色微微透冷,道:“好孩子,你只要将实情说出来,姑母是不会责怪你的。” “姑母,其实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姬素怜敛了眉梢眼角的倨傲,露出惭愧的神色,垂着头,慢慢回想那天的情形,缓缓道:“我无意听到四小姐吩咐她的贴身丫环,说是让厨房的人待会买些黄鳝和甲鱼回来,她要亲自炖汤给姑母,说是这个黄鳝益气,甲鱼滋补,最适合感染风寒,食欲不振的人了。” “我……我不该一时起了贪小便宜之心,我去厨房的时候,见下人已经开始在炖黄鳝甲鱼汤,便说这是夫人吩咐下来,所以后来四小姐……我就让人将汤端到姑母你这了,没想到会出后来的事;素怜真是悔不当初啊!” “这么说,这原本要炖黄鳝甲鱼汤给我的是小妮?”夫人看了看姬素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底幽幽泛起诡冷的暗芒。 姬素怜为了推脱责任,立时接口道:“姑母,这汤原本确实是四小姐吩咐厨房的人炖的,素怜不过一时贪心,做了借花献佛之事,谁料差点酿成大祸,请姑母原谅……!” “嗯,如今事情弄清楚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你也不过是一片孝心而已;嗯,素怜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夫人不动声色看了姬素怜一眼,便淡淡将她打发了出去。 在这之后,夫人让人将东方妮传到全福院里来。 “小妮。”夫人看着低眉顺眼的东方妮,语气并不是严厉,反而透着一种罕见的慈和,“你老实说,那日的黄鳝甲鱼汤是不是你吩咐厨房的人炖的?” “夫人。”东方妮垂着头,咬着嘴唇,小心翼翼道:“我只让人到厨房炖了甲鱼汤,并不是黄鳝甲鱼汤。” 夫人闻言怔了怔,随即皱眉,声音冷厉,怀疑道:“你说的可是实话?要知道这种事我一查就可以查实,你可不要撒谎欺骗我才好。” “夫人,我说的就是大实话,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查,那天我吩咐厨房的人炖好汤之后就告诉我一声,谁知道后来我去到厨房,汤已经被姬小姐命人端来夫人院子了,本来我想着,反正我原本也是将那汤炖给夫人的,便没有将此事声张出来。” 东方妮说得字字确凿,看她略带委屈的神态,这番话倒不似作假。 夫人一时又困惑了,难道是素怜撒了谎? “你怎么忽然想到炖甲鱼汤?”夫人想了想,决定不动声色再问一问。 “不瞒夫人说,我会知道这甲鱼汤有滋补作用,也是无意听到老一辈的妈妈们说的。” 又是暗中听说。 夫人额头隐隐现出狐疑的皱纹。她冷冷转动着眼珠,盯着东方妮,又缓缓问道:“那你是否对别人说起过,你打算炖甲鱼汤的事?” 东方妮沉默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会,才答道:“这件事,我根本没和别人说过。” 东方妮也露出困惑的神色,想了一会,才突然惊叫道:“是了,我只对小环说过,也是让她到厨房叫管事给炖的汤……,可我真的只是让她叫人炖甲鱼汤,并没有加什么黄鳝进去同炖啊。” 夫人与边上的荣妈妈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闪过怪异的感觉。见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夫人便厌恻恻挥手让东方妮退了出去;然后又传了东方妮身边的小环过来问话,一般丫环,没有人不惧怕夫人那阴冷极具威势的眼神,然而,在夫人再三逼问下,小环始终一口咬定,四小姐只吩咐她到厨房叫人炖甲鱼汤而已。 夫人无奈,将小环摒退了出去;对这事却越发的觉得扑朔迷离。 “荣妈妈,这事你怎么看?一个坚持只让人炖甲鱼汤而已;一个则宣称是因为无意偷听到这黄鳝甲鱼汤,才行了借花献佛之事,你觉得她们两人,谁说的话比较可信?” “夫人,奴婢觉着她们俩说的话都可能是真的;只不过这黄鳝不知是什么人暗中加了进去,而姬小姐又被人误导,才会造成后来夫人误食而中毒的事情。” 夫人也皱着眉,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道:“那再传厨房的人过来问一问?” 厨房的刘管事很快被传到全福院来,能在厨房做上管事这肥差位置的,这刘管事自然是忠于夫人之人。 夫人一开口,便直接问道:“刘管事,你也知道我今天唤你过来想要问什么了,你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煲黄鳝甲鱼汤到底是谁炖的?” “回夫人,”刘管事看着就是个稳重干练的人,她垂着头,眼睛却透亮得很,声音也不见什么畏缩之意,“那天,本来是四小姐的丫环到厨房吩咐让人炖甲鱼汤,说是专门炖给夫人你滋补的;甲鱼可不是便宜的东西,所以这事奴婢记得很清楚。” “那天,厨房只买了两只甲鱼;四小姐吩咐下来之后,我们就开始炖汤,过了不久之后,姬小姐亲自来到了厨房,也说要炖汤给夫人你;奴婢当时就告诉她,四小姐已经让人炖了甲鱼汤;姬小姐没说什么,只留下话,说是等汤炖好了,先差人告诉她一声。” 夫人听得眉头直皱,漠然打断了刘管事,道:“这么说,那煲汤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放黄鳝下去?” “夫人,那天厨房确实买了黄鳝回来,那是慈静堂的妈妈说,老夫人那天想吃黄鳝,想要做一道菜,才买的;可这黄鳝——谁也不知道它最后是怎么跑到了烫锅里,跟甲鱼一起炖了。” 夫人沉着脸,想了一会,便挥手让刘管事出去了。 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可又让人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看起来她误食黄鳝中毒,就像是无意造成的阴差阳错事情一般。 “夫人,这府里,只有二小姐懂得药理,这事会不会是她从中暗地搞的鬼?”荣妈妈看着夫人阴晴不定的脸,有些忧心忡忡猜测起来。 “就算真是她搞的鬼,我们也抓不到一点把柄,能说什么呢!”夫人懒懒叹了口气,道:“唉,以后只能自己小心些,别再着了她的道。” 她早知道,上次妖邪的事钉不死那个丫头,迟早会被那丫头反咬一口;她只是没料到,这一口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让人完全捉不到一线与那丫头有关的把柄,这才是最可恨之处。 反而是姬素怜与东方妮因为这甲鱼汤事件,而暗地起了嫌隙。 绿意苑。 胭脂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看着安静翻医书的绝色少女,轻声道:“小姐,夫人中毒的事你知道了吧?这事太恐怖了,谁知道喝两口汤,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以后奴婢可不敢随便吃东西了。” “是吗?那这事可是个好教训!”东方语懒洋洋合上医书,看着胭脂,露出玩味的笑意。“不过,你也用不着杯弓蛇影,大多数食物是不会相克的,即使少数相克的食物,毒性亦是轻微的,就算误食也不会有什么事,顶多拉一下肚子而已。” “那夫人的事怎么就那么巧?不就是喝两口汤而已吗?怎么就弄了个剧毒的出来?”胭脂仍旧心神紧张地看着东方语,眼里狐疑之色甚浓。 “胭脂,甲鱼汤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东方语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幽幽道:“当然,这黄鳝甲鱼汤就更加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到的,就算某一天你有幸喝了这个汤,只要你没患风寒,没有吃那含有紫荆的药材,这汤还是十分滋补益气的。” 胭脂露出怕怕的眼神,连忙摆手道:“小姐,你还是饶了奴婢吧,这种随时可能要命的汤,它再滋补益气,奴婢也不敢喝。” “夏雪,看来我们的胭脂姑娘现在已经变得胆小如鼠了呢!”少女眨着明亮眼睛,带起莫名欢欣喜色,与夏雪交换着眼神,懒洋洋笑道:“不如让人找某人的成大哥来安慰安慰,给她壮一壮胆?” 夏雪看了胭脂一眼,立时微微笑着附和道:“嗯,我觉得语姑娘这个提议甚好,不如我现在就去找某人的成大哥过来?” “小姐……夏雪,你们……!哼,胭脂不理你们了,一个个就知道取笑人家。” 甲鱼汤中毒事件后,夫人暗示姬素怜,不必再到她跟前侍候,说是体谅姬素怜这些日子辛苦云云。 其实,姬素怜心里知道,夫人是从开始疑心她,对她的信任亦大打了折扣;她同时亦知道了,夫人有意将东方妮亦撮合到太子府里,推荐为太子侧妃人选,对于这事,她心里虽然恨得要命,却一时不能拿东方妮怎么样,亦不敢表露出对夫人的不满。 谁让她有求于夫人。谁让她祖父甚至父亲一辈都不是什么中用的人,只有借助夫人与皇后的交情,她才有望走捷径成为太子侧妃。 为了挽回夫人对她的信任与宠爱,姬素怜决定不动声色用实际行动证明一些事情,她可以做得到,而东方妮却绝对无法做得到,从而突显她的优势。 一时不能从夫人身上下功夫,那就将功夫下到夫人关心的人身上。 为此,姬素怜决定亲手为东方舞绣一套衣裳,从选料买线定图样,种种细琐的事,她都一一亲自过问,绝不假手于人,为的是一定要用心绣一套令夫人满意的衣裳,绣一套能够打动夫人的衣裳,当然,她对自己的绣功有信心极了,双面绣可不是人人都会,即便会,绣得好的可廖廖无几。 因为不久,便是东方舞的生辰了;但因着东方舞如今这样子,自然是不能为她举办什么宴会庆祝的,但夫人对一个女儿疼爱的心情是不会减的,相反,因为东方舞疯了,她更加会黯然神伤而倍生怜惜之意。 可以说,姬素怜这步“投其所好”的棋确实走得极好,不过,愿望虽是好的,但成效如何,到底还得看最终的结果。 经过连日不休不眠的努力,一套依着东方舞喜好所绣的衣裳终于成了,姬素怜看着手里这套艳红的衣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虽说她的绣功一流,但如此用心如此迅速做好整套衣裳的,目前唯对东方舞一人而已;就是对她自己,也没试过如此用心的绣一整套衣裳。 姬素怜收拾心情,将衣裳折叠得整整齐齐,又拿了漂亮的盒子将衣裳装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去了绮香苑;说起来也奇怪,东方舞人虽然疯了,但她潜意识里的喜好却还一如既往,看到这套绣功精致整体漂亮大方的衣裳后,直高兴得在原地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跳来跳去。 姬素怜看着她兴奋的神情,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事总算稳稳安定下来;只要东方舞喜欢东方舞高兴,她的苦心便没有白费,这事一定很快就会传到夫人耳里。 东方舞确实十分喜欢姬素怜亲手绣的这套衣裳;几乎整天都将那套衣裳穿在身上不肯脱下来,连换洗,也是百般不愿意。 夫人知道这件事,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她这一高兴,病也渐见起色,对姬素怜的态度也由甲鱼汤中毒事件后的不冷不热,而热络了不少。 姬素怜见事情朝着她预计的方向转变,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 这一日,姬素怜陪着夫人走进绮香苑看望东方舞。 东方舞身上穿的正是姬素怜亲手绣的衣裳,那衣裳迎风而动,衣摆上鲜艳欲滴的牡丹花因着是用双面绣刺绣而成,本就比用平常针法绣成的要生动立体;这风撩裙动,那朵朵迎风起舞的牡丹花便更加栩栩如生。 东方舞难得的好心情,因为高兴,居然是她疯了以来,看见夫人之后第一次没有对夫人又砸又打,而且还喜笑颜开在她们面前欢快地跳起舞蹈来。 夫人看着她欢快的舞姿,看着她欢欣的笑颜,心下又是遗憾又是安慰,一时百感交集,眼角便忍不住慢慢起了湿润泪意,她看着在阳光下欢快起舞的女儿,悄然举袖扭头擦拭眼角无声泪痕。 然而,她这份欢喜高兴的心情还未维持得一刻钟,就在她感触良深之时,忽闻旁边的姬素怜惊慌地叫了起来:“啊……” 夫人原本慢条斯理的拭泪动作,因着她这一声惊叫,立时胡乱擦了一下,霍然扭过头,连声焦急道:“素怜,怎么了?怎么了?” 姬素怜怔怔的,指着院中原本欢快起舞的女子,结结巴巴道:“姑母,你、你看表妹她、她……” 夫人一听,立时张目往东方舞看过去,只见院中那本来欢快如蝶起舞的女子,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情绪激动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夫人一见,又惊又怒地皱起眉头,朝旁边绮香苑的下人冷喝道:“你们还不赶紧将大小姐扶回房去。” 可疯颠发起飙来的东方舞,那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加上她大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那些下人虽是多人同时上去欲将她强行拉进房里,但这一时之间,因着顾忌颇多,竟是拿她无可奈何。 东方舞似乎撕得十分高兴,一边用力撕扯着那套姬素怜十分用心绣的衣裳,一边还嘿嘿傻笑起来;而衣裳在她手里,很快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雪白的皮肉来。 夫人见状,忍不住咬着牙根,恨恨吼了一声:“一群废物,这么多个人竟然对她一个人没办法。” 下人被骂,当然不能还口,众人一致看着院中痴傻跳撕衣裳的女子,眼里霎时转过恨意,在夫人焦急鞭策的眼神下,只得硬着头皮,再度与东方舞扭拌在一起。 足足花了两刻钟,下人们才将疯跳疯撕的大小姐制服,强行扭送回房去。 然而,待东方舞的近身丫环平儿给东方舞换衣裳的时候才发觉,就在刚才东方舞撕衣跳舞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起了很多小小的红色斑点。 这会脱下衣裳,没了束缚,原本安静的东方舞突然再次发疯,狂燥挣开平儿的手,还一把扔掉平儿往她身上套的衣服,一边傻笑着,一边拼命往自己身上抓,她又长又利的指甲抓到身上娇嫩的皮肤,一下便起了无数殷红的血痕。 而抓破皮肤的地方,立时涌出股股淋淋令人惊心的血流来。 平儿见状,自是惊慌得连声阻止,“大小姐,你别再抓了,再抓身上的皮肤可都要破了。” 可东方舞那会理会她的哀求,一把甩开欲要阻止她的平儿,两手十指又使劲往自己身上抓。 “来人,快来人。”平儿见自己阻止不了,立即惊慌往外大叫,“快来人那,大小姐她要抓破身上的皮了。” 夫人原本在门外担忧地待着呢,听闻她惊慌失措的叫嚷声,立即催促道:“你们快些进去帮忙,看看舞儿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着,也急急忙忙迈开脚步往东方舞的闺房里走。 这一进门,立时看见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东方舞全身上下,除了那张有了数条丑陋爪痕的脸,其余凡是她双手可及的地方,全都出现了殷红如血的抓痕,就算平儿在场死死按住她双手仍然无济于事,她一下就挣脱的平儿的束缚,又拼命往自己身上抓了起来。 这条条醒目的血痕就如丑陋阴毒的蛇一般牢牢蛰伏在她白嫩光滑的皮肤上。 夫人看得是又心疼又恼怒,这下子她还没有时间来纳闷这意外情况,连忙又催促:“你们,快点将她按住。对,拿绳子来先将她绑住再说,可不能任她再抓下去。” 下人们得令,轰一声一拥而上,按手的按手,捉脚的捉脚,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终于将那比鲜鱼还要活蹦乱跳的东方舞给绑了起来。 夫人看着她身上那些殷红的抓痕,只能让人给东方舞披上衣服,待大夫来看过之后,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方舞被绑在椅子上,自然是拼命的又叫又嚷,还不停扭动身子,想要舒缓皮肤的痛痒感。 夫人看得眉头直皱,望眼欲穿盼着大夫到来。 在她急得瞎跳脚之时,大夫终于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为了不让东方舞打扰大夫诊治,夫人不得不令人塞住东方舞嘴巴,又是绑又是塞,又是嗬嗬凄厉的叫声,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神伤掩面转身走到外室等候大夫的诊断结果。 在等待的煎熬中分分秒秒也让人度日如年,夫人交握着双手,在外室也无法安静下来,一直都垂目皱眉不安地走来走去。 半晌之后,终于看见大夫挑起帘子,自内室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舞儿她为什么突然拼命抓自己?她身上的红色斑点又是怎么回事?” 大夫看着神色焦急而含着困惑的夫人,想了想,才缓缓道:“夫人,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她对交染过的织物过敏?” “皮肤过敏?”夫人怔了怔,皱眉想了半晌,看着大夫摇头道:“我印象里,舞儿她并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的。大夫的意思是,她眼下拼命抓自己的皮肤,是因为某种致她过敏的东西令到她如此发狂的?” “照老夫的诊断,大小姐身上所起的红色斑点,便是因为过敏所致;她感觉痛痒难耐,自然会用劲去抓,以舒缓难受的痛痒感。” “那依你看,她皮肤过敏的症状是因为什么东西所引起的?” 大夫捊了捊山羊胡子,想了想才道:“大小姐沐浴的时候,是不是喜欢放些新鲜的花瓣下去泡浴?” 平儿听闻这话,立时小声回答道:“大小姐的确喜欢放鲜花泡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每次洗澡,新鲜花瓣是必不可少的。” 大夫露出了悟的表情,道:“这就对了,花瓣气味芬芳,但它上面有一定的花粉也同时融到水里,沾在大小姐皮肤上,本来大小姐的皮肤不属于易过敏的体质,不过——” “不过什么?大夫请你直说无妨。”夫人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细想大夫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 “夫人,依老夫看,大小姐身上的红色斑点,完全是因为花粉与其他东西混杂而引起的。还请夫人配合,让老夫看一看刚才大小姐所穿的衣物,检查之后,才能下最后定论。”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夫人怔了一下,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向平儿,吩咐道:“平儿,将大小姐刚才撕扯的衣物拿过来给大夫瞧一瞧。” 平儿愕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看向姬素怜,但她立即又机灵地垂下脑袋,飞快转身将那身被东方舞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裳过来。 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点着头,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道:“夫人,这套衣裳用了交染的流云纱做刺绣的针底,看这个刺绣的针法,我记得好像应该是很少人会的双面刺绣。” “不会是这套衣裳有什么问题吧?”夫人愕了愕,双眼仍旧透着怀疑看着大夫。 姬素怜一听大夫这番听似含沙射影的话,立时着急为自己辩白道:“姑母,这套衣裳绝对没有问题,这些布料款式,小到刺绣用的每一根纱线,都是我亲自挑选买回来的,而且我做好整套衣裳之后,也没有经过别人的手,直接就送到了绮香苑这里……。” “素怜你先别着急,先听听大夫怎么说吧。”夫人不带情绪地看了看她,语气微微透着森凉之意。 “姬小姐,如果单单就这些做成衣裳的布料,它自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大夫的目光自衣裳上抬了起来,他盯着姬素怜,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问题,就在于这些刺绣的纱线上,这种流云纱——为了使纱线的颜色看起来更加鲜明有特色,而加入了数种颜料混染,而姬小姐你的绣功又极好,用这些流云纱做双面绣,恰恰能很快衬托出流云纱给人的感觉,轻逸似流云,潇洒而灵动。” “但——这些价格昂贵的流云纱,因为姬小姐你极为出色的双面绣而直接接触到皮肤上,这些以多种颜料混染的纱线,再与她身上长期沾染的花粉相互作用,便造成了她眼下这样子。” “不!”姬素怜不敢置信地倒退着,瞪大双眼,无辜地看着大夫,“世事怎么会有那么巧,我用流云纱绣了双面绣,表妹她就皮肤过敏……” “大夫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导致表妹她身上起红色斑点的?”姬素怜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吓人,她费尽心思不休不眠做成的衣裳,竟然到头来反而害了东方舞,这样与她期望截然相反的效果,使她难以接受。 她几乎露出竭斯底的眼神无助而含着恳求看向夫人,凄声道:“姑母,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想要害表妹的心思。” 夫人不带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素怜,那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刺绣用的流云纱,是你自己临时起意买的,还是有人暗中诱导你买的?” 姬素怜虽然不明白夫人这话的含意,但她怔了一下,努力回想当日买纱线时的细节,忽地眼色一亮,急急道:“姑母,我原本并不想买这些流云纱,是当时有个姑娘跟我说,她用了这些流云纱刺绣出来的效果极好,便建议我也买些回去试试。” “姑娘?”夫人怔了怔,立时追问道:“那你可曾记得她的容貌?” “这……”姬素怜咬着下唇,半晌答不出来,想来当日不过在铺子里随意闲聊的客人,她哪里会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放在心上。 这下夫人问她,她自然答不上来了。 夫人一见她的神情,当即心下泛凉,暗暗含恼道:“你做事怎如此大意,一个陌生人说的话,你也相信,现在你看,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蓄意接近你,诱导你买流云纱做双面绣来害舞儿的。” 姬素怜想了想,张了张嘴,到最后却没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词来。 如其让夫人知道,其实后来是她自己好不容易自别的客人手里央求买的流云纱,还不如让夫人误会,她是受人蒙骗才买的流云纱。 知道了情由,夫人又紧张看着大夫,问道:“大夫,那舞儿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她总不能让人一直将舞儿绑着呀。 第114章 家法侍候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大夫垂下眼睛,眉目间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他拿眼角瞟了瞟夫人,道:“夫人若能让人看得住她,坚持七八天不再抓的话,大概就会慢慢好起来了。2” “七八天?”夫人脸色透黑,东方舞眼下这样子,若松了绑必定疯狂地往身上抓,谁能看得住她呀! 夫人抱着微末期望看着大夫,问道:“大夫,没有别的法子减轻她身上的痛痒感吗?” “夫人,”大夫看着她,摇着头,缓缓道:“大小姐她穿这套衣裳已有一些时日了吧!你想想,这病源从开始到发作尚且需要一定的时间,那同样的道理,想要治好它,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行。这个心急不得!” 大夫已经这样说了,夫人除了沉着脸无奈叹气之外,也别有他法;而东方舞一直被绑着,自然是不满地又哭又叫,可也没办法,她再怎么叫,夫人也不敢让人松开她,东方舞就这样一直被绑着,就连睡觉的时候,也被绑在了床上,活动不得。 东方贤知道这件事后,对姬素怜大大发了一顿雷霆之怒;并斥令她以后不得再踏入绮香苑;而夫人也因为这件事再度开始冷落姬素怜;姬素怜心里自觉十分委屈,一气之下便跑回姬府向蒋梦宜哭诉。 蒋梦宜看见一向倨傲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的凄惨模样,自然心疼得恨不能代替她受委屈。 她一边拍着姬素怜背部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素怜,好了,你别哭了,待会娘让人给你做些好吃的。” “娘,我不要做什么太子侧妃,你看我在东方府受尽委屈,为这个什么侧妃太不值当了;你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家将素怜给嫁了呢!”姬素怜仍在气头上,说话根本没经过大脑,直接便冲口而出了。 “素怜,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种气话呢!”蒋梦宜瞄了瞄门外,见无人在外才放下心来,“你别看今朝还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待他日太子登上大宝,那这侧妃即使做不成皇后,起码也是贵妃之列;那时多少荣华富贵任你享之不尽;多少人得看你的脸色,到时你便会觉得今日受这点点委屈都是值得的。” 姬素怜被蒋梦宜脸上那充满憧憬的表情带入梦幻般的想像中,一会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娘说得对,既然如今她为这事受了那么多委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她一定要成为太子侧妃,日后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到时再将她今日所受的怨气全都讨回来。 “素怜,你说这些事,娘觉得十分蹊跷,先是炖汤与治风寒的药相克变成剧毒;再是你引以为傲的刺绣导致了舞儿过敏;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是意外,但细想下来,娘觉得反而比较像是有人在暗处操纵着蓄意而为一般。” 姬素怜心下大惊,随即紧张否定道:“娘,不会吧?我在东方府又没得罪什么人,谁要这样害我呀!再说,谁有这么大能耐将这一切都算准了,那天我想炖汤给姑母不过临时起意;就是后来绣衣裳给舞儿,我也一直保密,如果这两件事都是人为的话……女儿实在想不通。” “素怜,你不是没得罪过人,你只是将那件事给忘了。”蒋梦宜抚着她一头秀发,眼睛冷芒闪烁,眼神幽远透凉,嘴角带出淡淡冷笑,“你忘了很久之前,就在贤儿生辰那天,你的猫不是做了一件事……” 提起那只伴了她好些年,最后却惨死在东方舞手里的灰猫,姬素怜心情一下变得愤恨而难过。 她想了半晌,终于明白蒋梦宜所指的是什么事。随即她咬牙切齿,理直气壮道:“可是,娘,即使她要记恨那回的事,后来她不是利用我的猫抓花了表妹的脸,虽然我们找不到证据是她在那些脂粉做了手脚,但我敢肯定,那件事一定是她搞的鬼,这样算起来,不是扯平了;哦不,应该是她欠了我才是!” 蒋梦宜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桩还一桩,怎么可能扯平呢!我觉得最近在东方府里发生的事就是针对你的,绝对跟她脱不了关系,可惜她年纪轻轻,却狡猾得跟一只千年狐狸一样,让人连一点把柄也抓不着。” 她慈和地看着姬素怜,垂下眼睛里闪过冷狠的光芒,真是可惜,上次的妖邪事件没能将那个人除去,不过,素怜大概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可是素怜不知道,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却不见得不知道,所以才会一直针对素怜。 “娘,我觉得还有一个人很可疑。”姬素怜想了想,脸上再度露出愤恨不满的神色,“姑母有意想将那个东方妮也塞到太子身边争侧妃之位;你说这些事会不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哦,你姑母还有这样的心思?”蒋梦宜皱眉想了想,忽而慢慢笑了起来,“素怜,娘不会让她成为你的障碍的,你放心吧。” 她得好好想个办法! “素怜,既然你回来了,就先在家住些日子,待祭祖过后,你再回你姑母身边去。” 姬素怜有些怔怔的,喃喃重复道:“祭祖?” 在重孝道的东晟,祭祖可是件大事。 按照惯例,府里的子孙后辈,除了病得下不了床的,一律都得参加祭祖仪式,然后集体到祖宗家坟去上香祭祀。 因为要准备祭祖的大事,东方府一大早就忙开了。 但是,夫人并没有提前让人通知东方语做准备事宜,只在早上准备开始举行祭祖仪式的时候,才让人匆匆忙忙到绿意苑通知东方语前去;而东方语一般在辰时之前,都还在床上与周公聊天,所以,祭祖这天,待下人将东方语叫起来的时候,夫人领着府里一众家眷,早搞完了祭祖仪式,开始往祖坟上香祭祀去了。 东方语看着人去楼空,只缭绕着香火烟味的祠堂,除了觉得分外寂静讽刺之外,她连那一点点心情也没有了;夫人既然存心不想她去参加祭祖,她何必非要让自己不痛快又令别人不痛快;后来,她干脆直接回她的绿意苑继续呼呼大睡去。 罗妈妈见状,不免有些担忧劝道:“小姐,祭祀这样的大事,你不去参加,恐怕不太好吧?夫人回来该有借口找你麻烦了!” 东方语自被褥里钻出圆脑袋来,眯着朦胧眼睛,瞄了瞄罗妈妈,懒洋洋道:“怕什么,你看她一直将祭祖的准备工作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就是不想让我事先知道,怕我能够准时出现吗?” 她打着哈欠,又不满嘀咕道:“反正她处心积虑想要利用这事做文章,我何不遂了她的意,就看看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少女轻声嗤笑了一下,随即又闭目睡她的回笼觉。 罗妈妈看着她闭目假寐的娇俏模样,张了张嘴,但张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末了,只能深深看少女一眼,摇着头转身出了东方语的闺房,任由东方语沉沉睡去。 相较于绿意苑的安静和谐,一行前去祖坟祭祀的东方府家人可就热闹多了。 因着东方舞这个大小姐疯疯颠颠,所以今年祭祀的事,自然没有再叫上她;而孙辈的二少爷,除了另有军务无法从边境赶回来外,这一行人,参加祭祀的孙辈便只剩下东方贤、东方秀与东方妮三人。 一路上,少了平日作威作福惯的东方舞,东方妮也活泼了不少,连说话也多了,就是平日木讷的东方秀,神色间也微微透着兴奋;想来是平日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即使是出来参加祭祀,也算是出了府,着实能够令人心情开朗不少。 夫人冷眼看着她们活跃轻笑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想起东方舞平常在的样子,居然只是冷冷瞥了她们一眼,便将视线转过,并没有开口斥责她们之意。 一众人走走停停,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遥遥可见东方家的祖坟所在。 这时候,不用夫人出声斥责,东方妮与东方秀二人也很自觉地敛了声气,放低了说话声,遁规蹈矩按着长幼顺序走过去,在祖坟前面按顺序排开。2 然而,在东方妮跪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随着她“啊”一声惊叫,众人闻声,随即扭头看来,只见她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正簌簌往空中升起。 东方贤见状,皱了皱眉,便就地跃起,取了长剑想要砍掉吊住她右脚的绳子,他反应虽快,但却终是慢了半拍,快不过绳子自断的速度。 东方妮尚在惊叫着,众人尚在惊愕里,吊着她右脚的绳子却忽然自己断了,这一断,东方贤跃起挥剑的动作自然落空。 他忍不住奇怪地咕哝了一声,“怪事,怎么会有猎人在这做陷阱!” 当然,他嘴里小声咕哝,人随即便轻飘飘要落地,他冷眼瞥了惊慌的东方妮一眼,丝毫没有想要接住她的打算;只是冷眼看着,反正摔下来也不会死人,他才没必要出手接这个跟他没有感情的妹妹。 他这一甩手不管,东方妮确实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往地面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东方妮害怕得闭上眼睛,等待着身体撞地那一刻带来的疼痛;而她的生母四姨娘,由于距离较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同时惊呼恳求:“啊,小妮,大少爷……” “扑”如众人预料一般,东方妮身体坠地,确实发出了一声不太动听的闷响声;但是,这声闷响过后,东方妮的身体并没有摔在地上不动,而是继续以令人瞬间傻眼的速度,“嗖”一下往旁边一个隐蔽的陷阱坠去。 “啊……!” 众人惊愕傻眼的时间里,空中再度响起了东方妮的惊叫声;不过这次的声音可比之前那叫声要凄惨得多了。 四姨娘立即大惊失色跑了过来,站在在边上往下张望,大叫:“小妮,你怎么样?” 由于陷阱四周边上都是茂密长草,四姨娘一时无法窥见陷阱下的东方妮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叫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听到东方妮回答,立时又惊又急再次呼叫起来:“小妮……小妮……你怎么样了?快应我啊!” “你们快些绑着绳子下去帮忙。”相对于四姨娘的焦急无措,夫人却十分镇定,她皱着眉头,冷眼掠了四娘娘一眼,便迅速命家丁下陷阱救人。 陷阱大概有两丈深,家丁缓缓攀着壁部下去的时候,只见东方妮已经昏了过去,令人惨不忍睹的是,东方妮掉下去的时候,因为是头部先着地,一张姣好的脸居然正正掉在了下面一排尖利的捕兽夹上,两边脸颊被捕兽夹牢牢夹住,那夹子尖利的齿状深深戳入了她脸颊的皮肉里。 家丁将她救上来的时候,四姨娘一见她这副惨状,顿时两眼一黑,也跟着晕了过去。 发生这样悲惨的意外,祭祀活动自然只能草草结束。 四姨娘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家院子的床榻上,她怔了一会才想起祭祀时东方妮的惨状,立时急急下了床,穿了鞋子就往东方妮的院子跑去。 “四姨娘,你慢点。”侍侯她的刘妈妈见状,连忙过来搀扶着她,叹着气,嗫嚅道:“四小姐她——总之,你得保重自己。” “小妮她怎么样?她的脸不会被毁容了吧?”四姨娘惶急不安,脑里尽是东方妮那一脸血洞的恐怖情景,她有些竭斯底地扯着刘妈妈衣袖,急声道:“她千万不能毁容啊,若是没有了容貌,以后谁还肯要她,她若是嫁不出去,那我这辈子就再没有盼头了。” “一定不能毁容!”四姨娘神情几近疯狂,一边拽着刘妈妈衣袖,一边连声道:“你告诉我,小妮的脸不会被毁的,对不对?” 刘妈妈垂着头,不敢看她狂乱的眼神,也不敢再说东方妮的事,只是安慰道:“四姨娘,你别着急,自己保重要紧。” 四姨娘跌跌撞撞间,嫌刘妈妈走得慢,干脆一把甩开了刘妈妈的手,头重脚轻往外奔去。 刚刚靠近东方妮住的冷翠苑,便听到东方妮惊吼的声音:“滚,你们都给我滚,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这样,不,我的脸一定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四姨娘听闻她这震天悲惨的吼叫声,惶急不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跌跌撞撞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她站在门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才慢慢走进屋里去。 服侍东方妮的下人,此刻一个人都被她轰了出来,正个个垂首敛目战战兢兢站在屋外,一见四姨娘走进来,立时惊慌成一片,齐齐跪下磕头求饶。 四姨娘只是木然看了她们一眼,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让她们退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眼看见屋内狼籍一片,而东方妮正呆呆坐在梳妆台前,不过那面镜子却早已被她砸得稀巴烂,碎成片片散落一地。 东方妮的脸原本被大夫用布条缠着止血,但眼下,只见那些布条已被她扯开,露出了血洞森森极为可怖的一张脸,那些血洞因着她扯开布条,而再度开始冒出血来,她就这样傻愣愣坐着,任凭那些猩红的血液自她脸上斑驳而流。 四姨娘只看了一眼,便再度被眼前的恐怖情景惊得倒抽凉气,她不忍地转开眼,立即朝外面的下人怒喝道:“你们还不赶紧进来替四小姐包扎好。” “我不要包扎,我不要包扎!”一听到四姨娘的声音,发呆的东方妮立时激动地挥起双手来,“我的脸不会毁的,不会毁的……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骗我、骗我……” 四姨娘心惊肉跳看着她狂乱的模样,咬着嘴唇,勉强了半晌,才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试图柔声劝慰道:“小妮,听娘的话,你乖乖的,她们包扎好,你的脸很快就会好的,好了以后一定比以前还漂亮,你相信娘,娘从来不会骗你的,对不对?” 东方妮木然扭头盯着她,呆呆重复道:“是这样吗?只要我乖乖让她们包扎,我的脸就会好?” 四姨娘拼命点头,诱劝道:“嗯,只要小妮乖乖听话,你的脸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东方妮似乎受到这句话的盅惑般,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是觉得她的脸可以恢复如初,听完四姨娘的话后,居然渐渐平静了下来;四姨娘见状,立时示意旁边的丫环妈妈们,七手八脚将东方妮的脸重新包扎好。 四姨娘随后又哄着东方妮喝了药,见她沉沉睡去,这才发出长长叹息,出了东方妮的房间。 后来,四姨娘担心东方妮清醒时,不肯配合大夫好好治疗,便央求大夫在东方妮的药里面加入一些安神的药物,令东方妮每日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 到了七八日之后,东方妮脸上的伤口已经结枷,自然得拆掉一直包裹着脸颊的布条,四姨娘忐忑地看着那些布条自下人手里一圈圈拆下来;说实在话,她可比东方妮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这张脸;她一生无子,只得东方妮一个女儿,她下半生都靠东方妮了,若是东方妮真毁了容,她下半生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虽然大夫早暗示过她,不要抱太大奢望,一个人的脸被那么尖利的东西刺破,想要不留下任何疤痕,恢复如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当四姨娘亲眼目睹东方妮这张诡怖森森的脸时,她仍旧被吓了一跳。 “娘,怎么样?我的脸是不是好了?”自从梳妆台的镜子被东方妮砸了之后,四姨娘便命人将冷翠苑所有的镜子都收了起来;所以这一刻,东方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 四姨娘转过脸去,不敢面对东方妮满怀期盼的目光,半晌,方勉强扯出一抹干笑,道:“小妮,你的脸才刚刚结枷,总得再过些日子那些疤痕才能淡化,你一定得听话好好吃药,知道吗?” 东方妮伸手摸上自己的脸,皱眉道:“娘,我的脸不会变难看吧?只要我听话,上面扎手的疤痕真会消失不见吗?” “会的,一定会的。”四姨娘干笑着,重重点头,“你要听娘的话,乖乖吃药,知道吗?” 东方妮半信半疑地望着她,最后在她恳求而坚持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听娘的话,好好吃药。可是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脸上的疤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不见?” “很快!”四姨娘干笑着站了起来,除了暂时瞒着东方妮,敷衍着东方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长时间?”东方妮不满地皱眉,非要追问出个具体日期才甘心。 四姨娘扭过头去,轻轻挣开了东方妮的手,干笑道:“小妮,你好好休息,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有处理,我先回去了,娘改天再来看你。”说完,她急急忙忙狼狈逃出了冷翠苑。 可这件事,瞒得了东方妮一时,瞒不了东方妮一世,就在四姨娘绞尽脑汁想要拖延时日让东方妮知道毁容真相的时候,不知是谁说漏了嘴;东方妮终于知道自己这张脸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她以后一辈子都得顶着一张丑陋吓人的脸度日。 绝望之余,东方妮第一时间想到了死,于是,她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了把剪刀,准备待下人都熟睡的时候,来个一了百了,自尽了事。 但是,当她拿着剪刀一再对准自己心窝的时候,却没有勇气真下狠手戳进去。 最后,她疯了般在三更半夜里,嗷嗷大哭起来。 下人赶到她房里看到她手里握着剪刀时,所有人都吓呆了。趁着东方妮精神崩溃的时候,有人悄悄拿走了剪刀,自此更是连缝衣裳用的针呀,什么之类能伤人的利器统统赶紧的偷偷收了起来。 她们并不是对东方妮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担心着受东方妮连累,万一东方妮自尽而亡,她们作为侍候的下人,按照惯例,将一律被贱卖出府;因为她们侍候不力,卖出东方府后,将只能被一些小门小户低身份的人买去。 而那些人除了小气,在更多奴仆们流传着的是,那些门户低的人由于被人瞧不起,又因着手里有几个钱,所以经常有些见不得人的怪癖,时常爆出些什么下人被剁手溺死茅厕之类骇人听闻的事;光是听听就够她们心惊胆颤了。 四姨娘知道东方妮企图自尽之后,更是抑郁难过得不住抹眼泪,为了开导东方妮,她干脆搬到了冷翠苑与东方妮同吃同住,牢牢将东方妮放在眼底看着。 虽然东方妮被毁了容,但好歹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即使以后不能嫁到大户人家,依着东方府的家世,给东方妮配一门小户人家还是可以的,至少让她老来还有个依靠。 就在四姨娘与东方妮皆渐渐接受东方妮意外毁容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四姨娘身边一直倚仗的亲信刘妈妈神神秘秘对四姨娘道:“四姨娘,奴婢听到外面悄悄流传说,四小姐祭祖那天的事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算计好了的。” 四姨娘心神大震,她怔了一下,随后警剔地瞄了瞄四周,连忙拉着刘妈妈到偏僻的角落,压着声音问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小妮被人算计?被谁算计?” “四姨娘,奴婢也只是听说,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听完了可别激动。”刘妈妈轻轻瞄了四姨娘一眼,将声音放得极低,飞快道:“四姨娘你可记得,祭祀那天,有一个人没有一起去祖坟拜祭祖宗?” 四姨娘皱眉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天好像二小姐没有去,我还曾问了夫人,她说二小姐起晚了,稍后会自己过来,说是不能让一大家子的人为了等她误了时辰。” 她说罢,心下忽地大惊,随即瞪大眼珠看着刘妈妈,急声道:“刘妈妈,你该不会听到有人说,这事跟二小姐有关吧?” 东方语那个丫头,别看整天笑眯眯的,可她知道,那丫头自从疯病好了以后,手段比夫人还厉害,可她也知道,那丫头虽然难缠,可到底心地还算善良,别人不先去惹她,她断断不会找别人寻仇。 若没有真凭真据的事情,她可不想去惹那个笑面狐狸,别到时好处没捞着,反而惹得一身骚。 “可小妮一直在冷翠苑深居简出,根本没得罪过二小姐呀!”对于东方语与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一向乐得作壁上观,同时也严令告诫东方妮不要招惹东方语。 刘妈妈嘴唇动了动,想了一会,才决定将那件事说出来,“四姨娘,其实,四小姐曾经瞒着你做了一件事开罪过二小姐,奴婢猜想,定是二小姐因那件事一直记恨着四小姐,所以才……” “瞒着我的事?小妮做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四姨娘闻言,立时大为着急,看刘妈妈的惭愧神色,八成只有她这个做娘的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四姨娘是否还记得几个月前,皇后娘娘下旨邀各府女眷前往皇宫观赏百花那次的宴会?” “百花宴?”四姨娘愕了一下,眼神立时深冷起来,“你是说,小妮曾在宫中做过什么不利二小姐的事?” “真是个糊涂东西!”四姨娘略一顿,又气又恼地搓着手绢,不用想,一定是当初夫人以什么条件诱惑小妮,让她掺和到什么事情里面去。 小妮呀小妮,娘早就告诫过你数百遍,不要上夫人的当;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娘的话! 不过,眼下四姨娘再懊悔也没用;事情早就发生了。 四姨娘叹着气,咬着牙根,想了一会,又道:“刘妈妈,你继续说,你在外面听到什么传言?” “奴婢听说,当日二小姐是故意不去参加祭祀的;你想,依着长幼,当时四小姐所站的位置原本不是应该二小姐站的么?” 四姨娘皱眉想了想,回想当时祭祀的情形,依照惯例,在大少爷东方贤之后,的确应该是东方语的位置,因着东方语缺席,才将位置调整了,而东方妮因为站在那个位置,才出了意外。 四姨娘沉默了一会,仍旧皱着眉头,道:“这也不能说明这事就是二小姐做的。” “四姨娘,奴婢再往下说,你可别觉得奴婢在离间什么才好。”刘妈妈垂着头,眼神却飞闪着不明的光芒。四姨娘立时道:“怎么会呢,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若是连你都要怀疑,我还能相信谁呢。” 刘妈妈对她行了一礼,露出感激的神色,又小声道:“奴婢听说,在祭祀前一天,临入黑的时辰,有人看见绿意苑的小厮假扮成猎户的模样,悄悄去了东方家祖坟的地方,你想,二小姐院里的小厮摸黑去东方家祖坟想做什么,这还不是让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四姨娘闻言,心下大惊,连忙道:“这事确实吗?有人亲眼所见?” 刘妈妈点了点头,“奴婢听说,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还是有人看见了,不但看见,还有人认出了他们就是绿意苑的小厮。” 四姨娘眼里霎时迸出狠毒的火花,咬牙道:“若果真如此,那日的陷阱便极有可能是绿意苑的小厮们所挖的。对了,夫人事后不是让人去调查了,看到底是谁在东方家祖坟旁挖陷阱捕猎吗?现在夫人那边可有消息了?” 刘妈妈摇了摇头,道:“夫人那边,消息倒是有;不过据她派去调查的人回报说,他们问过附近一带的猎户,猎户们都表示没有人曾在东方家祖坟旁挖过陷阱。” 刘妈妈停了停,忽地双目放亮,惊疑道:“对了,四姨娘可否还记得,四小姐当时突然被吊起来,可那条绳子一下又断了,若是猎户们做的陷阱,断不可能拿腐朽快断的绳子才对;还有,当时四小姐所掉下去的陷阱,看那泥土颜色明显还是新翻的呢。” 四姨娘皱眉,心里只觉疑窦重重,摇着头,道:“我当时只顾着急小妮,并不曾留意那段绳子和陷阱周边泥土的颜色。” 刘妈妈又道:“四姨娘没留意,奴婢当时匆忙中倒是瞥了一下,当时所见,那土色确实是新翻的;再者,奴婢听说,那些猎户们都表示他们如果挖陷阱的话,也绝不会选在最近挖的;四姨娘你还记得吧,在祭祀前两天,还下了场大雨,猎户们表示雨水过后土质松软,并不适合挖陷阱。” “你说,若不是二小姐事先知道那个地方挖有陷阱,她那天怎么好端端地晚起了呢?”刘妈妈停了停,拿眼角瞟了下沉思的四姨娘,又道:“奴婢看,这事大概真跟二小姐有些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四姨娘咬了咬牙,双目露出恨毒的深颜色,道:“若真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她虽愿安生度日,但若别人不想让她安生,那大家不如搅在一起热闹热闹。 反正如今小妮的脸毁了,她下半生也没什么指望了。 刘妈妈垂着头,轻声叹气,道:“唉,想要拿住她的把柄,奴婢看这事难那。” “难?怎么会难?”四姨娘冷眉一挑,恨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人亲眼看见她院子里的小厮,在祭祀前天晚上摸黑去了东方家祖坟的地方吗?只要找他们出来对质,不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四姨娘,这些奴婢也只是听人说而已;至于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谁看见了?那晚看见的人如今又在哪?这些奴婢可是一概不知,这上哪找人来对质?” 四姨娘闻言,心底立时漫过无边无际的冰凉,这仅凭传言来推断,能成什么事! 四姨娘默默思忖半晌,忽然转身迈步进入冷翠苑找东方妮去,她要亲自问问在皇宫那次百花宴上,东方妮究竟对东方语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东方妮自然不敢再隐瞒四姨娘。 而四姨娘弄清事情之后,沉吟良久,忽然一咬牙根,双目透出坚定的残狠来。 慈静堂。 老夫人虽然久病不理事,但她在府中的威望还在,除了财权外,夫人对其他事情倒是没把得那么牢,而有些事情,她出面比夫人出面要顶用,毕竟她在府中是最老一辈。 一向远离是非明哲保身的四姨娘,今天一早,便携东方妮到慈静堂给老夫人请安。 当然,这请安不过是借口,四姨娘真正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在四姨娘暗中示意下人给老夫人送了大笔银子之后,老夫人那张沉郁冰冷橘皱的老脸这才微微透出点笑意来。 “四姨娘今天倒是有心。”老夫人垂着眼,慢条斯理拨着杯里翠绿的茶叶,不带情绪道:“我听说,小妮在祭祀那天意外坠入猎户在附近挖的陷阱,伤到脸了,是吧?” 东方妮咬了咬嘴唇,“扑”一声上前朝老夫人跪了下去,面纱上一双黑瞳露出悲伤的神情,缓缓道:“祖母垂怜,小妮这张脸怕是……怕是以后都难以见人了。” “哎,好孩子,你起来说话。别灰心,祖母会托人替你寻些去疤痕的良药来,慢慢调养,总会好的。”老夫人淡淡瞥了东方妮一眼,不过在虚托着口头安慰几句罢了。 “小妮多谢祖母关爱。”东方妮虽明知她口头推托,但心里仍旧怀着那么一丁点希望真诚道了谢,然后才站起来。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东方妮心里觉得她的脸总有一日能够恢复如初的。 “老夫人。”四姨娘适时露出心疼无奈怜惜的神情,抚着东方妮一头秀发,完全一副慈母的神态,道:“可怜我们小妮真心敬重东方府的列宗列宗,却意外遭此横祸,而有些却……” 她说到这,拿眼角掠了下老夫人,欲言又止地叹起气来。 老夫人见状,双眉一横,自然而然顺着她的口气问道:“怎么了?听你好像话里有话?在我这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是,老夫人明鉴。”四姨娘露出惭愧的神色,垂着头,幽幽道:“妾身想,夫人最近一定是忙于处理府中事务,有些事可能忘了跟老夫人你禀报;我若是在这说出来,岂不有枉作小人之嫌!” “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她若做得不周到,你好意提醒一下,那也是为了让她以后将这个家打理得更好。”老夫人皱着眉,露出不赞同的神态轻斥了起来,“有什么话,你照直说,她若真要怪罪下来,不是还有我在呢。” 四姨娘福了福身,神态恭谨道:“那……妾身就多嘴,向老夫人你唠叨几句,希望老夫人你一定要明白,妾身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才会忍不住唠叨的。” 老夫人掀起眼皮,沉沉掠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她矫情的面孔,道:“说吧。” 四姨娘一瞬酝酿出叹息不满的神态,幽幽道:“妾身记得,祭祀那天,二小姐似乎起晚了;早上的祭祖仪式一直没见到她人;就是后来去祖坟拜祭祖宗的时候,妾身也没看见她出现。” “若像往年一样,二小姐还是浑浑沌沌的话,她不去参加祭拜祖宗这种大事还说得过去;可眼下,她那混沌的毛病都已经治好了,却还……”四姨娘拿眼角掠了老夫人一眼,随即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变幻暗芒。 半晌,才又期期艾艾道:“按道理,她身为东方府的二小姐,是完全没有理由不去参加祭拜祖宗这种大事的,可从祭祖的仪式开始到后来去祖坟上香拜祭祖宗,妾身都一直没看到她人出现,这实在有违祖训有悖伦常。” 四姨娘瞄了瞄老夫人,见老夫人脸色越发透沉,眼底微微泛起冷意,又道:“说轻了,是二小姐她年轻不懂事,可若是说重了去,这可是不敬祖宗的大事,万一东方家的列祖列宗怪罪下来,我们一家人来年可都要跟着遭殃。” 老夫人越听,那橘皱的老脸颜色便越发浓黑泛沉。 “啪!”一声突然闷响自老夫人旁边的矮几传了开来。 四姨娘拿眼角瞟了瞟,嘴角立时漫出一丝阴狡冷笑来。 随着老夫人这愤怒一拍,矮几上的茶杯立时颤颤震动起来,那杯中茶水霎时溅得四下皆是。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小孽障,连祭拜祖宗这等大事,她都敢耍浑偷懒,简直可恶之极。”老夫人冷声厉喝起来,连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今天我若不好好惩治这个小孽障,她往后在府中便越发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 四姨娘闻言,脸上瞬间白了白,满脸露出惊慌惶惶神态,她飞快掠了老夫人一眼,随即垂下头,双目透着恭谨与紧张神色。 却大出意外地扑一声双膝着地,直挺挺跪下朝老夫人面前蹭了过去,焦急地求起情来:“老夫人息怒,妾身想二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去参加祭祀的,说不定那天,她是因为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去不了也不一定,还请老夫人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再行定夺惩罚之事。” “哼,有什么理由大得过拜祭先祖!”老夫人一声恼怒冷哼,又是重重一掌拍在矮几上,可怜那矮几上刚才颤颤震到边上的茶杯,在她含怨再拍的重掌之下,立时掉到地上,发出“呯”一声脆响,上好的汝窑白瓷杯随即碎得四分五裂。 老夫人皱着眉头,露出恼恨之极的神态定定盯着地下碎片,蓦地怒喝道:“来人,去绿意苑将那个罔顾祖宗家法的小孽障给我押到这来。” 第115章 害群之马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四姨娘见状,自知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完,随即略略低下头,恭谨地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去。夹答列晓 她看着慈静堂的白妈妈领着人风风火火往绿意苑而去,眼角当即流泻出隐隐的讥冷笑意来。 不敬祖宗这样的罪名,怎么着最低限度,都该被老夫人请出家法来侍侯一顿! 派去绿意苑的白妈妈很快回来了,但却没有见到她们按照老夫人的指令将东方语给押回来。 老夫人正想发怒,在白妈妈身后不远,却适时听闻传来悦耳清脆的笑声,嘻嘻笑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呀,东南西北风同时吹,这样难得一见的奇观竟然让我给碰上了,看来今天可真是我的幸运日。” “夏雪,你说是不是?” 随着她慢悠悠的声音飘飘然传进来,老夫人那张橘皱的老脸更加黑得难看了。 “放肆!”老夫人冷眼掠过去,一掌又重重拍在矮几上,也不知道她连续发怒拍了几下,掌心有没有感到疼痛发麻。“你个耍浑的孽障,到了老身面前竟然也如此不恭不敬,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参见老夫人。”其实东方语脚下这时才刚刚跨过门槛,所以对老夫人刚才那声冷眼吆喝的放肆,她直接当成耳旁风忽略了过去,在看见老夫人青筋毕露的脸庞后,乍作惊讶失声惊呼了起来:“哎呀,老夫人,是谁惹你老生气呀!” “真是没眼识的坏心东西,这里谁不知道老夫人你上了年纪,受不得刺激,这万一旧疾未愈,还一不小心被刺激得了中风,这可怎么办?” “你……!”老夫人举起手,颤颤指着她,被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四姨娘在旁边见状,忍不住上前帮腔道:“二小姐,妾身看这里只怕只有二小姐你胆量过人,定是平常都自由惯了。” 这是指责她没教养吗? 她们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十几个年头里,谁曾尽过责来教养她! 东方语闻言,朝四姨娘望去,明亮眼眸一瞬泛出幽幽寒光来,她懒洋洋勾唇,微微一笑道:“四姨娘是说小语鲁莽吧?嗯,看起来,我确实够鲁莽不懂事的,明知老夫人被某些小人气坏了,还要再提起,这不是往老夫人伤口上撒盐――让她疼上加疼吗!”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混帐东西!”老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却拿起她那标志性的拐杖,用劲往地上敲了敲,“还不立刻给我跪下。” 四姨娘与东方妮眼光幽幽地看着东方语,微微冷着脸,嘴角透着隐约冷笑。 东方语见状,再次佯装惊讶道:“老夫人你说这个目无尊长的混帐东西指的可是我吗?” 她眨着明亮眼睛,眼神纯净无辜之极,她指了指自己鼻子,微微含着委屈,撇嘴道:“小语哪里不如你老的意了?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你何必拿别人的错误跟自己过不去呢!” 老夫人闻言,以为她被自己的威势所慑,一双冷桀老眼顿时露出冰凉得意之色。然而她这份得意还未来得及扩散至眉梢。 那风姿卓绝少女又再微微笑道:“难道老夫人你说我目无尊长是指我对你无礼吗?” 少女懒洋洋闲散地耸了耸肩,流转双目含着隐藏明亮的狡黠之色,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刚刚强压下去的怒气又再度蹭蹭冒上心口来。这丫头这个样子哪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简直丢尽东方府的脸。 老夫人气怒交加,正要对少女再来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教,少女弯起眉眼,已笑嘻嘻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刚才这里那么多人都看见我进门的时候恭恭敬敬给你行了礼,这怎么能说我目无尊长呢!” “要知道,老夫人你不仅是东方府里辈份最高,你还是小语的祖母呢!小语对你是从内心到外表,时刻都怀着无比尊重的敬意。”她笑意晏晏瞟着老夫人,忽尔微露委屈,略略垂首,道:“好吧,小语体谅老夫人你,我知道上了年纪的人通常都会有些耳背眼花的毛病,我理解,我真的非常理解。” 她绝色容颜上微微透着委屈,然而她说着却忽然再度朝老夫人拱手,恭恭敬敬依足规矩再次行了一礼,又慢悠悠道:“小语见过老夫人。” 一声语调适中的敬语;她顿了顿,略略提高了音量,再度施了一礼,道:“小语见过老夫人。”如是再三,一共行了三次礼,用了三次敬语;不过,这声音是一次比一次高;在看见老夫人面部青筋毕露,双目要爆出火来,她才恭恭敬敬住了嘴。 但在老夫人开口之前,她又笑微微道:“老夫人,请问现在你的气可顺了?现在你该不会还没听到我尊敬你的称呼吧?嗯,如果你坚持,我再行礼再称呼几次也还是可以的,毕竟我年轻气足,我体谅你!” 老夫人早被她一声比一声高的称呼给气得内吐血了,眼下见她作势还要再来一番;当下心中又惊又恼,咬着牙根斜掠了她一眼,道:“不必了,我已经听到了。” 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发觉这个小丫头如此刁滑! “来人,请家法!” 老夫人斜着眼,一张橘皱老脸布满阴森之感,她一声阴森冷喝,立时有人将早准备好行家法用的东西――带刺的牛皮鞭给拿了出来。 四姨娘瞟了东方语一眼,眼角处微微露出讥讽冷笑,这下看这小丫头还能不能逃脱这责罚。 但东方语并没有像她们所期望的那样,在看到那根一抽到身上浑身皮肉都会立时裂开的特制鞭子上,而露出丝毫畏惧怯意,仍旧一脸淡然从容微微带笑俏立原地,她甚至连眼角也不掠看那鞭子一眼。 “小孽障,我问你,祭祖那天,你是不是没参加祭祀仪式;是不是连后来到祖坟拜祭你都没去?” 少女略略动了一下眉梢,她还以为夫人会拿祭祖的事做文章,想不到,是为老夫人搭的桥,不过谁拿这事做文章都无妨。 她微微一笑,眼睛滴溜溜转动时,顾盼所过处便自生辉熠,她明亮眼眸转动瞬间便带起了一室的明媚光华。 “那天,我的确没参加祭祀仪式也没去祖坟拜祭祖宗;但你若是为了这事要对我用家法,我心里可万万不服!” “不服?”老夫人冷冷一哼,半眯着双眼,阴森地盯着她,冷冷道:“哼,你有什么好不服的?你连祖宗都不放在眼里,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他日还不知道你这个孽障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来人,上前给她用家法!” “慢着!”东方语眼见老夫人身后的白妈妈就要上前来,她立时一声轻叱,不过她唇畔仍旧带笑,风姿卓绝的面容上,却在无形淡淡绽放出骇人的森冷气度,她清澈双目一转,凝定在老夫人橘皱的脸庞上,凉凉道:“老夫人,我可尊敬你是个长辈,才会规规矩矩在这听你训斥,但你在对我用家法之前,是不是也该听我说几句?” “像你这种巧言令色之徒说的话,有什么可听的!”老夫人又是一声轻蔑冷哼,随即手一拍,怒道:“白妈妈,没听见我说的话呀,快上前给她用家法!” 她想教训这个小丫头很久了,今天难得逮着机会,她不狠狠杀杀这丫头的威风,这丫头都不知道这府里,谁才是最有威信的人。 “好,老夫人你不想听我说也无妨。”少女微微眯起眼眸,嘴角处隐隐透出傲慢的笑意,她淡淡瞥向正欲上前对她执鞭的白妈妈,轻声冷笑道:“不过白妈妈,在你动手打我之前,我有句话可先放在这了,你事后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医圣。” 闻言,白妈妈惊愕瞪大眼睛,霎时失神地看着她。 “没错,我说的是一品官秩,而不是诰命!你要知道,按我东晟律法,就算我真犯了什么过错,不论是老夫人还是老太爷,即使我的亲生父母,没有陛下允许,谁也无权责打朝庭命官。” 她唇畔含笑,眉宇间却流转着明显的冰凉,“当然,我这个医圣自然是算不得什么朝庭命官,不过这官秩却是摆在这了,这打还是不打,你自己仔细斟酌斟酌吧!” 她说完,也不看脸色瞬间透黑的老夫人,更不看神情霎时忐忑变幻的白妈妈;她就这样神态随意而坦然地站定在原地。夹答列晓 白妈妈忍不住拿眼角瞄向老夫人,这情况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呢,实在不知打还是不打好! 要知道,东方语说的可句句在理。东方语虽然不是朝庭命官,但她却有皇帝圣旨封的一品官秩;若陛下真要对此事追究起来,不但她落不了好处,就连老夫人也同样会受到牵连,因为这责打一品医圣的命令可是老夫人亲口下的。 老夫人心里呕得要命,但她的心情此时与白妈妈一样十五十六忐忑不定;这若是打,今天这口气是出了;面子上也足够威风了;可这打下去,她是今日痛快,却不知日后会遭受什么痛苦! 依这个丫头不肯吃亏的个性,日后一定会想办法让她难堪。 可若是不打,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连鞭子都让人摆出来了,却因为这小丫头几句话而偃旗息鼓,那她这张老脸今后往哪搁!她在小辈面前的威信岂不荡然无存! 一时间,整个慈静堂都鸦雀无声般极度寂静了下来。 东方语冷眼瞧着老夫人那为难变幻的神色,听着她因急燥而微微加快的呼吸声,唇畔几不可见地噙出似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老夫人沉默了一会,突然掀起阴森眼睛,慢慢看向东方语,看她那神态,似乎是希望东方语给她一个台阶下。 有心无胆的老太婆! 东方语懒洋洋瞥了老夫人一眼,抿着嘴角,讥讽之意隐现眉间,刚才不是口气强硬得没有半点可商量的余地吗?连让她说两句话辩解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她,这会却想让她搬梯子爬下来? 少女无声嗤笑了一下,垂着眼眸当没看到老夫人那眼色。 又过了半晌,老夫人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下去了,这才讪讪轻咳了一声,几番勉强硬挤出了一丝惨淡笑容,道:“小语呀,刚才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先听听你的解释,再看看今日,是否该对你动用家法。” 四姨娘与东方妮在旁边沉默着,这个时候,她们可不敢出声,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情景她们是看见了,似乎在这会才想起来,东方语身上有太多光环笼罩着,并不是她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如今看来,就是府里辈份最高的老夫人,拿东方语也没有办法。 这不,连老夫人也要放下脸面,软声求和了。 四姨娘心头那层恨便在这不知不觉之间逐渐往血脉里植根。 少女懒洋洋瞥过老夫人讪讪的脸,本想推说一句,她现在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了;不过脑里忽地冒出一句前世常被她挂在嘴边的话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吧,凡事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为好!看在这个老夫人名义上还是她祖母的关系,她今天就给个台阶老夫人下罢。 “老夫人。”少女露出恭谨的神态,微微垂首,轻声道:“其实小语刚才想说,祭祖那天,我并不是有意不想前去参加祭祀的;而是因为那天夫人,在祭祀仪式要要开始了,才临时让人急急忙忙前来通知我前去;老夫人你要知道,前些年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度日,根本从来就没参加个祭祖这事,所以,当日准备不足,才没能按时参加祭祖这件大事。” 老夫人闻言,心下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这个丫头还算识相,懂得伏小给她台阶下。 然而,就在老夫人心怀安慰的时候,东方语忽又皱眉,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咬着嘴唇,无比委屈道:“说起来,除了夫人通知较晚令我来不及准备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令小语后来决定不去参加祭祀的。” 老夫人闻言,心头立时无端跳了跳,直觉她接下来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不去就不去吧;这事也怪夫人做事不周,错不在你,我看今天是我错怪你了,这家法就不用动了!”老夫人出口飞快,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并且一下子就将话都说完了。 她想着,既然她都说了不对东方语动用家法,这丫头也应该见好就收,别将其他事再扯进来搅得大家下不了台。 可惜,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孙女一点也不了解;她不知道东方语既然已经挑开了话题,起了头,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她三言两语给阻止打发了呢! 她恣意浅笑的绝色容颜忽然在一瞬间,变幻交织浮出悲伤、痛苦、自责、内疚、惭愧、遗憾等等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情。 少女吸了吸鼻子,露出泫然欲滴的姿态,一双明亮眼眸含着点点泪光,看向老夫人,幽幽道:“老夫人,人们通过在每年特定的日子特定的场地进行祭祀这个活动,目的都是为了通过这样的形式悼念已逝的先人,同时告诫后人应勤勤恳恳,正直做人,不要辜负先祖的期望,将先人的遗志发扬光大,你说,我这话说得还对吧?” 老夫人在她清幽透亮眼神的逼视下,不得不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应道:“嗯,小语这番话说得对极了,祭祀先祖,本来就是为了悼念先人们。” “这就是了。”少女目光幽幽透着无限哀伤,她默默看着地老夫人,半晌,叹息道:“可老夫人你应该还记得,我的生母梅氏早在数月前,就已经被皇后下的一道懿旨给扒坟挖墓,连骇骨都不能再葬在东方家的祖坟里……” 闻言,老夫人心下大震,蓦然记起,那件事,她也是有份参与的。 老夫人略略偏过头,不敢再直视少女明亮透澈而饱含控诉哀伤的眼睛,看着跟她同样上了年纪的矮几,枯老的手指缓缓摸上矮几边缘,心里怔怔的漫出无垠冰凉来。 东方语眼睛轻转,飞快瞥了老夫人一眼,又幽幽含着哀伤道:“这祭祖祭祖,最应该悼念时常放在心里的便先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而小语生母早亡故,才令小语在府里受……;哎,不过那都是些过去的事,如今不提也罢。” “可是老夫人,小语最想悼念的人是亡母,她的灵位不能供奉在东方府的祠堂;她的骇骨葬在墓地多年,还要被挖出去,从此不得再葬入东方家祖坟,小语自觉惭愧,既然小语生母没有资格葬入东方家祖,我更觉得这祭祖的活动,小语不参加也罢。” 少女低垂的眼眸蓦然通红如赤,长密眉睫处更见点点晶莹水光在闪动。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含着哽咽又道:“如今小语生母梅氏的灵位便供奉在绿意苑,小语觉得反而比供奉在东方家的祠堂更好;起码小语在想念亡母的时候,便可以时常到她灵前拜祭,或与她说说心里话!” 东方语越说,老夫人心里便越发心惊肉跳得厉害。 突然有些悔不该,刚才一气之下便让人将这丫头押到慈静堂来,欲动家法! 这会,若这丫头坚持要将她生母的事追根究底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 不过,老夫人明显多虑了。 东方语慢腾腾说完她心里不满之后,并没有对老夫人提出什么要求,只是透着伤感,道:“老夫人,现在你说说,这祭祖之事我不去,其实也算不得不尊重祖宗,更谈不上不守家规,对吧?” “咳咳……”老夫人这会是真的呛得不停咳嗽起来,这话让她怎么答?自然怎么答都是错的! 所以,老夫人唯有选择避而不答,但这会,她却再不敢直视少女明光闪闪的眼眸,而略略偏着头,一边掩嘴咳嗽,一边吃力道:“咳……,你们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退下吧,我这老毛病又犯了,我得进去歇会才行,这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就是不中用……唉!” 她一边说着一边连声咳嗽,白妈妈见状,立即识相地过来搀扶她往内室走去。 东方语眯起眼眸,透着意味深长的光芒看了老夫人一眼,十分恭谨道:“老夫人你好好保重,那我先回去了。”她说罢,眼角微微掠向边上的四姨娘母女二人,并没有说话,随即转身施施然离去。 她只是那么随意一掠,四姨娘立时感到全身心涌起森寒的凉意,她骤然记起,关于对梅如歌扒坟挖墓那件事,她也有份促成……。 东方妮看见四姨娘居然下意识在拢衣衫,不由得奇怪问道:“娘,你觉得冷吗?怎么脸色有点苍白?” 四姨娘僵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就是突然有阵风卷过,觉得有点凉罢。我们回去吧。” 出了慈静堂,东方妮咬着嘴唇,压着声音满目不甘道:“真是想不到,我们今天居然落个铩羽而归。” “小妮,听娘的话,以后没娘的同意,可不许胡来,更不要有什么事瞒着娘才好。”四姨娘看着她的眼睛,无奈中透着语重心长。 东方妮垂下眼睛,低声道:“娘,你放心,我知道了。” 她口头虽是这样应着;但四姨娘看她那敷衍的神情,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但此时,亦不好再说教什么。 东方妮本以为,四姨娘今天一大早拉着她去慈静堂请安,是想借老夫人的手惩治东方语的,可没想到,到头来,老夫人也没法下手惩治东方语;她辞别了四姨娘之后,便怏怏不快回到她的冷翠苑去。 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四姨娘竭力让人瞒着刘妈妈对她说的那番话,关于那个外面传言东方语便是在祭祖当日暗中算计东方妮的主凶这事,她一直不敢让人传到东方妮耳里,但在她们母女俩去过慈静堂之后,东方妮开始陆续从下人们悄悄的议论中,听到这件事的始末。 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四姨娘当日会唆使老夫人对东方语动家法。 东方妮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没了镜子的镜框,狠狠握紧了拳头,可恨那天,居然让那个天生狐媚相的狐狸精逃过了家法。 恨意上头,她在默默动起了其他念头,毁容之仇大于天,她若不报此仇,每日都在度日如年中寝食难安。 傍晚的绿意苑,笼罩在薄薄霞光中,绿意葱郁间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静谧而炫目。 更令人炫目的,自然是绿意苑里那容颜绝世,神态慵懒悠然的少女。 用过晚膳,东方语懒洋洋捂着嘴巴,不停地打着哈欠,她不得不随手丢了医书,眯着眼睛问道:“清荷,我记得帘帐今天早上拿去洗了,现在已经挂上去了吧?” “小姐。”清荷露出无奈的神色,碎碎念叨起来:“奴婢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喜欢一直挂那床帘帐呢,依奴婢看,那帘帐又黄又旧,你该换新的了。这刚换洗过后,干还没干透,你又迫不及待要将它挂上来用。” 少女懒洋洋勾唇,露出迷乱人眼的惊绝笑靥,道:“人都有一些奇怪的怀旧情绪,我就是喜欢用它,你念那么多干嘛,没挂好的话,赶紧让人将它弄好吧,我今晚得早点歇着,最近精神不济呢!” “小姐你也真奇怪,这会又不是春天,你怎么整天精神恹恹的?” 东方语眯起眼眸,白了皱眉挤脸的胭脂一眼,闲闲道:“你小姐我秋困不行吗?” 胭脂张了张嘴,看着她旋身往寝室走去,只能眨着眼睛哑口无言。 东方语睡得早,很快便睡得沉了。 夜色正浓时分,绿意苑静悄悄一片。东方语床榻四周垂地的帐帘,在这黑色正浓的夜里,似乎正淡淡散发着一种诱人的甜味,诱惑着某些喜好甜味的小动物小昆虫们欢快前来。 少女睡得很香,丝毫没有察觉到帐帘的异状。那些喜好甜食的小动物们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些昆虫本身又散发出它们独有的气味,这数量一多,气味自然浓烈。 风在寝室内幽幽盘旋而过,又悠悠扬扬自敞开的轩窗飘了出去,四下传散,出了绿意苑的围墙不远,北面靠近山壁之处,有一口废弃了年深日久的枯井。 就在这阵飘送着甜味混着小动物与昆虫气味的夜风传扬旋散,那口漆黑幽深平静的枯井,忽然起了细微的燥动声,随着这声细微的声响,缓缓有多足如拇指指腹大小的多足爬行动物迅速从枯井下面爬了上来。 这些多足爬行动物虽然看起来不大,身体也似十分柔软,但它们在夜间的视力却特别好;嗅着空气中各种诱人的气味,它们很快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十分迅捷顺着气味越过了绿意苑的围墙,悄无声息钻过窄小的门缝,再悄然无声迅速移动着它们数条毛茸茸的小腿,直接朝着东方语所在的寝室爬去。 她床榻四周垂地的帐帘,此时不但被无数喜好甜食的小动物包围了起来,更在无声无息之间,引来了黑夜里出来兴奋觅食的多足爬行动物。 这种爬行动物除了喜食昆虫,它们还喜欢鲜血的味道。 即使东方语身上没有任何流血的伤口,但它们的嗅觉似乎可以透过人体皮肤,深深嗅到皮肉下包裹那猩甜的血液气味。 这些多足爬行动物――正是含有剧毒的红背蜘蛛,它们很快将帐帘上的小昆虫蚕食一空。 因为同伴太多,这些昆虫不过刚刚挑起它们享受美食的兴致而已。 而蜘蛛这种生性凶残歹毒的动物,如果是异性的话,雄蜘蛛在贡献了自身的精虫之后,很快会成为雌蜘蛛口中美食,所以眼下,这些成群的毒蜘蛛全都是同性的母蜘蛛。 它们能力相当,自然没办法残杀对方;只能同心协力寻更美味的食物,再共同进食。 而此刻,在床榻上酣睡香甜的绝色少女,在它们眼中,无疑便是最美味的食物。 被蜘蛛疯狂猎食的昆虫,这时才开始迟钝四下逃窜,自然也有爬到床榻去的。 蜘蛛也同样往床榻紧追不舍而去。一双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凶残的兴奋亮光,无声无息追逐着昆虫嗅着少女皮肤下流动血液的香味,速度更加快了。 “啊……!” 床上熟睡的少女蓦地直坐了起来。她突然而发的一声大叫,惊得多足爬行的毒蜘蛛傻傻止住了脚步;而门外很快齐齐响起了多人的声音。 “语姑娘,出什么事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黑暗中,少女揉着朦胧混沌睡眼,还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已然迫近。 听闻夏雪与胭脂的声音几乎不约而同响在耳畔,她不由得打着哈欠苦笑了一下,道:“哦,把你们给吵醒了,我刚才只是做了个恶梦,突然梦到有好多恶心的虫子往我身上爬……” 她这梦话未完,骤然再度发出一声惊恐无比的惊叫:“啊……蜘蛛!” “好多好恐怖好恶心的蜘蛛……原来我不是做梦,这竟然、竟然是真的!” 东方语在揉眼睛的时候,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瞄到大群蜘蛛正迅速往她被褥上爬来,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平日的镇定自若此际在她脸上荡然无存。 胭脂闻言,立时恐惧地缩了缩,但她随即壮着胆子,便要摸黑过去点燃油灯。 夏雪立即阻止道:“胭脂,你站着别动,千万不要点灯;蜘蛛怕火,你此时点灯,语姑娘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那夏雪……小姐怎么办?”胭脂急得几乎要哭起来,可又担心着东方语,她可极少见到东方语露出眼下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姐……小姐,你还好吧?有没有被蜘蛛咬到?” 东方语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上,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受她尖叫暂时停止行动的红背蜘蛛,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令自己平静下来。 不过,胭脂这话,还真令她霎时哭笑不得,“胭脂,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若是被咬到了,还能说话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可全都是含有剧毒的红背蜘蛛。” 夏雪摸黑慢慢朝东方语所在的床榻走过去,她习武,所以目力比普通人要好,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勉强视物。 “语姑娘,现在怎么办?这些蜘蛛太多了,以我的剑法,根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将它们都杀死。” 东方语尽管害怕得身体发抖,但她不允许自己的脑子在这时候罢功,这时候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自救。 “蜘蛛的天敌……,有蟾蜍、青蛙、蜥蜴、蜈蚣……”她咬着贝齿,努力让自己镇定,喃喃自语中在想着各种可行的办法。 “夏雪,我记得厨房里还有青蛙对吧?” 夏雪点了点头,飞快道:“嗯,有几只,不过不多。” “胭脂,你立刻去厨房将那些青蛙拿到这来,一定要快。”东方语突然提高声音,遁着微弱的光线辨别着胭脂所在的位置。 夏雪立即道:“语姑娘,还是我去比较快。” 东方语怔了一下,立即道:“那胭脂你先退出去;夏雪,你将身上的火折子扔进我手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厨房将那些青蛙拿过来。” “好,语姑娘你准备了,我马上用剑划破帐帘,将火折子递到你手里。”夏雪声音一落,她的长剑便如一丝冰凉的风,快若闪电般划破了帐帘一丝缝隙,在没惊动到蜘蛛的前提下,将火折子递到了东方语手里,随即她一个转身,飞掠到外面去。 东方语在拿到火折子的瞬间,立时划亮了火,火光一闪,那些悄无声息朝床榻爬去的红背蜘蛛自然而然停止了动作,齐齐退缩地盯着她。 但是,火折子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东方语看着渐渐微弱下去的火光,右手死死攥紧了她原本放在枕头下的匕首;随时准备着在火折子熄灭之后,那些红背蜘蛛攻向她时,放手一搏。 幸而夏雪身手矫健,在火折子那最后一丝亮光湮灭之时,提着一笼青蛙飞奔了进来。 东方语看见她的身影,下意识松了口气,青蛙出笼,天敌的气味立即令毒蜘蛛四下分散窜逃。 但是,东方语并没有留意,在她松口气的时候,有一只蜘蛛已经阴险地爬到了她袖下,待她手里的火折子一灭,她手臂自然下垂的时候,那只阴毒的蜘蛛一个猛抖,居然乘机飞快爬了过去,眼看就要爬到她手背,若是一口咬下去,她可有得受了。 东方语眼角无意一掠,掠见这只阴险的蜘蛛时,饶是平日镇定大胆的她,也不禁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没有迟疑,亦没有时间让她来思忖对策,右手握着的匕首在这一刻以眨眼不及的速度狠狠朝那只蜘蛛刺了下去。 锋利的匕首擦着她手背皮肤而过,手背立时多了一道血痕,而那只阴险的蜘蛛亦在她这准确无比的闪刺中,被穿成两半,然而,意外往往发生在最后以为危机解除,精神松懈的时刻;蜘蛛虽然被她刺成了两半,但蜘蛛体内的毒液却也在一瞬溅到她手背上,还正正滴在了她刚刚自己划伤的血痕里。 “嘶……”剧毒入血,她立时便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当场呲牙咧齿发出嘶痛声。 青蛙呱呱叫着,追逐着其他蜘蛛跳出门外;夏雪急忙点起了油灯;听到她嘶痛的抽气声,立时惊得心下一沉,又急又忧问道:“语姑娘,你怎么了?” “天杀的倒霉催的!我虽然没被蜘蛛咬到,不过还是中了它的毒!” 她一脸苦相咬着牙根自垂地帐帘走出来。 夏雪随即望去,立时望见她紧捏着的左手背处,已然红肿起来,而那红肿的皮肤上面,还飞快渗着紫黑之色。她当下大惊,“语姑娘,这毒该怎么解?” “不想死的话,最好马上将手给砍下来呗。”东方语愁眉苦脸,口气却云淡风轻。 夏雪立时惊得脚下打了跄踉,难以置信喃喃道:“砍、砍了手掌?” 胭脂这时也冲了进来,闻言急得眼泪横流,“小姐,这可怎么是好?砍了手掌,那你以后不是……” “好了,逗你们的!”东方语咬着牙根,对那惶惶着急的圆脸丫环道:“赶紧过来帮我绑着,不让毒血蔓延。” “夏雪,你若不想看到我以后少一个手掌的话,只能拜托你大材小用一下,赶紧去抓只老鼠回来给我解毒。” 夏雪只是略一皱眉,没有时间细问也没有时间让她迟疑,转身便去暗沟里捉老鼠。 这厢动静多了,其余人终于纷纷被惊醒起来。罗妈妈知道东方语居然莫名其妙中了毒蜘蛛的剧毒之后,又是担忧又是焦急,正要让绿意苑所有人都去捉老鼠,夏雪已然溅染了一脸污泥污水,一手逮着老鼠一手握着长剑,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 东方语看见夏雪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立时一暖,“夏雪,老鼠交给我,你下去洗洗脸,换身衣裳吧。” “语姑娘你先解毒,我身上这点污脏不要紧!”夏雪眼睛也没动一下,直接拎着那只吱吱惊叫的老鼠递到她手里。在看见东方语只是弄了点老鼠的唾沫涂在红肿泛黑的手背时,她眼底那紧绷的神色这才略略缓了些,忽尔正经道:“我又不是六殿下,没有洁癖的毛病,这点污脏对我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 东方语本来还疼得呲牙咧齿,看见夏雪这正经八百的表情,然而出口的话却绝对含着调侃意味;她立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雪,真有你的,你怎么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呢!” 夏雪可没有笑,神情仍旧紧张得如临大敌般,问道:“语姑娘,现在这蜘蛛的毒算是解了吗?” “是啊,小姐,你就……弄点老鼠的唾沫涂上去?这真的能行吗?” 罗妈妈也忧心忡忡插话进来,“小姐,你可不能大意,奴婢听说这种红背蜘蛛的毒性可是十分厉害的。” “你们!”东方语又是感动又是好气地白了她们一眼,“怀疑我的专业知识也就罢了,可你们怎么能质疑我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众人见她敛了笑意,万分认真确定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的手背,瞧了半晌,在确定她手背的红肿紫黑色在缓缓消褪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松了口气。 “小姐,这些蜘蛛出现得太过蹊跷,看起来像是有人故意引它们到这一样。”罗妈妈沉着脸,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东方语用力嗅了嗅,忽然皱起眉头,道:“都怪我自己大意,问题就出在刚刚新洗过的帐帘上。” 若是平日,她一定一下就能闻出不对劲来,可因为这些帐帘刚刚洗过,闻起来有些香味纯属正常;而她也因为睡前犯困得厉害,倒头一下便睡着了。 夏雪眯着眼睛,眼底一瞬溅出几分冰冷的肃杀之意,“语姑娘的意思是说,有人在这些帐帘放了些东西引得蜘蛛前来袭击?” “不是引蜘蛛,这种气味只是引一些小昆虫的,而昆虫才是引来那些红背蜘蛛的真正原因。”东方语挑了挑眉,目光淡漠中流泻出一分冰凉,“我倒是很好奇,到底谁这么恨我?竟然花那么复杂的心思做这种事!” “小姐,奴婢马上去调查今日接触过这些帐帘的人。”罗妈妈沉着脸,声音透着令人惊心的凉,绿意苑居然一再出现这些叛主的东西,真是令人寒心。 想平日,小姐待她们这些下人是何等的宽厚仁慈,居然还有些不知足的东西做出这等吃里爬外的事来伤害小姐!她一定要将隐在里面的害群之马揪出来,绝不会手软放过这些烂了心肺的东西。 东方语瞄见罗妈妈微变的脸色,立时便道:“罗妈妈慢着,何必费这个事呢,要知道,白天有机会接触过这些帐帘的人可多了去;而且问题也不一定是出在绿意苑。” 罗妈妈怔了怔,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道:“难道小姐不打算追究这事?这不是养虎为患吗?奴婢可不赞成。” “谁说我不追究这事!”少女勾唇微微一笑,笑容艳媚生辉,霎时亮了一室昏暗,她眼睛一转,眸光瞬时流转出熠熠华彩来,“我只是说不用费心去查那些人,其实我们只要明天一早出去看看,谁最早出现在绿意苑大门外,谁的表情最为急切,便可知道这些毒蜘蛛是何人所为了。” ------题外话------ 究竟是谁? 是谁呢? 是谁呢? 第116章 张良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众人一听,觉得东方语所说果然十分有理,顿时放下心来,罗妈妈便不再坚持去逐一清查白天接触过帐帘的人了。夹答列晓 蜘蛛的毒虽然及时清了,但东方语仍旧觉得手背疼得厉害,这下半夜便再无睡意,一直在辗转反侧中迎来了那第一缕越过地平线的阳光。 甚少失眠的她,因为那只阴险的蜘蛛,明亮有神的眼睛下多了两只黑黑的眼圈,她在忍受着痛苦与失眠煎熬的同时,心内不知将那只阴毒的蜘蛛骂了多少遍,而被她咬牙切齿恨的自然是那个该死的引蜘蛛来害她的人。 所以这天色一破晓,东方语是史无前例的早起。她的举动自然大大跌破了胭脂一众人的眼镜,她气呼呼喝了几口稀粥之后,估摸着那害人的幕后黑手该到她院子外面晃悠了,她才做了几个深呼吸,将自己满腔烦燥恼恨强压下去,然后露出一贯笑眯眯漫不经心的表情,悠悠然往大门走去。 东方语破例的早起,自然也惊得二门外的小厮们,那脆弱的心脏齐齐狂跳了一番。 “二小姐早。”整齐划一的声音,透着莫名震颤害怕的味道,东方语的不同寻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灾难的开始。 因为在平时,他们这位什么都好的二小姐,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特别反常;那就是她研制出了某些特别的新药,缺乏实验的对象,而他们通常会成为她口中最荣幸的第一批实验对象。 “大家早!”少女笑眯眯挥手与众小厮们打着招呼,不过,她眉眼带笑,绝色脸庞上,却让人怎么看,都感觉出一种诡怖的森寒味道。 小厮们立时很自觉垂首敛息,等待着成为她口中那荣幸的实验对象降临。 但是,少女在笑眯眯打过招呼后,居然脚步未停,晃着一身灵动养眼的水天之蓝,一路优雅随意往大门外走去。 小厮们眼睛立时直了;悬着的心肝这下悬得更高了。二小姐反常可不是好事,尤其是反常过度的时候,按二小姐的话说,物极必反! 咦,众小厮眼睛齐齐一亮,按这意思,二小姐眼下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一众小厮鬼鬼祟祟跟在了东方语身后,往大门外探头探脑望去。 大门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打开。 门外,果然站了个人,一个无论如何掩饰,也无法遮得住她眉目间那倨傲表情的人——最早来到绿意苑门外的人,竟然是回了姬府再复返的姬素怜。 东方语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后,心下也微微怔了怔;随即两眼泛起玩味的光芒。 而夏雪与胭脂罗妈妈她们,在看见姬素怜脸色异常地徘徊在绿意苑门外时,她们脸上可是同时露出十分惊愕的表情。三人同时面面相觑,又再露出深深憎恶的神色瞪向姬素怜,虽然她们想不到昨晚引蜘蛛来害东方语的人是她,可东方语说的话,她们可记得很清楚。 如今看来,一大早就跑到绿意苑门前,那么迫切想要了解东方语是否中毒的消息,姬素怜一定是那个害人的坏蛋。 东方语眼睛一转,在看见她们脸上同时露出愤怒的表情后,不由得哑然失笑,正想说话;却在这时,通往绿意苑的道路上,倏然响起了略为急促的脚步声。 夏雪与胭脂罗妈妈她们一时齐齐又怔住了,忍不住当即伸长脖子往路上望去。 入目,不算特别出挑的穿衣打扮,但脸上覆着面纱,只见她露出一双眼睛,眼神焦急中透着某种盼望,紧张往绿意苑的大门瞄过来。 众人齐齐一愕,来的怎么是她!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轻声曼语与来人打招呼道:“四妹,早啊!” 她目光略略凝在仍隐隐作痛的手背上,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寒光。 “如今看来你我有伴了,真不愧是姐妹,连面纱也有伴一起戴了。”少女笑吟吟弯着嘴角,看她眉宇间笑意嫣然,丝毫不见痛苦的神色,但她的话又在含糊地向东方妮证实了什么。 东方妮狐疑地打量起她来,目光不加掩饰带着某种热切,定定凝落在东方语覆了面纱的俏脸上,可惜因为面纱的关系,她根本看不出什么端睨来。 “二姐早。”东方妮讪讪收回打量的眼光,勉强笑着与她打招呼。随即又假意关心道:“二姐的脸——是怎么了?” “对啊,二表妹,我也很好奇呢?怎么一早出门就戴着面纱?莫非你脸上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人忽略在旁的姬素怜目光一转,也端起架子装出关心的模样问候起来。 “唉,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的寝室里忽然……”东方语叹息了一声,露出悲伤痛苦的神情,垂首掩面,十分难过地瞟了姬素怜与东方妮一眼,当然,她略垂的眼角还是能够将二人眼里的变化无遗地收于眼底。“爬了一大群恶心又恐怖的毒蜘蛛进来,我的脸——唉!” 东方妮与姬素怜皆被她一句三叹的话逗得着急了。 东方妮立即紧张问道:“后来怎么样了?那些蜘蛛有没有……?” 少女露出幽怨的眼神无精打采地瞟了东方妮一下,眉宇间表情厌恻恻的,幽幽叹气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该知道了,若不是被毒蜘蛛咬到,我今天何必费事戴着面纱……唉,我虽然将蜘蛛的毒清了一部份出来,现在看来,我的性命是保住了,可是我这张脸只怕——唉!” 她说着,又万分沮丧地叹起气来。 姬素怜闻言眼中微现怀疑与诧异之色,却在瞄了东方语一眼之后,略垂眼底浮起了隐隐幸灾乐祸之色;而东方妮似乎怔了怔,眼中一瞬迸出不敢置信的喜色,而随后在东方语的哀叹声里,她扭了头,任凭眼角眉梢处处明显溢出得意交织着恨毒的神态来。 “唉,我这脸上蜘蛛的余毒未清,得赶紧出去另找医术高明的大夫才行。”东方语垂首掩面,一副难过沮丧的模样,在路过东方妮身边的时候,身体忽然晃了晃,接着便听她道:“唉……这蜘蛛的毒还真是厉害,我现在居然还感觉有些晕。” “二姐,红背蜘蛛的毒自然非比寻常,你被它咬了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你莫大的幸运了。”东方妮看着她那像昨日黄花般焉耷下去的容貌,一时兴奋过度,便忍不住轻轻说了出来。 “看来四妹平日对蜘蛛很有研究嘛!”东方语忽地凑近东方妮耳边轻轻嘻嘻笑了笑,她尾音拖得老长,在东方妮心神骤起惊慌时,她脚下蓦然一个跄踉,身份顺势往东方妮身上倾了过去,“哎呀,我的头好晕,四妹……你扶我一把……” 东方妮见状,才不会出手扶她;虽是作势要伸手去扶,然而她脚步却急急往旁边跳开几步,想要避开东方语倾斜向她的身体。 但是,东方语早就预料到她会做出躲避的动作,微微倾斜的时候,眼疾手快拉了东方妮一把,拉的时候,很自然在东方妮手背上按了按,又用力拉扯了一下。 这时,旁边的夏雪紧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扶起东方语,急声问道:“语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东方语在东方妮看不见的角度朝夏雪使了个眼色,顺势将身体重量移到夏雪身上,神色痛苦地哟哟呼痛道:“哎哟,我的头好晕,我的脸……好痛……我们快走吧,我怕是支持不住了!” 姬素怜似是觉得再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便趁着东方语与东方妮纠缠的时候,悄悄离去了。 而东方妮看见东方语眉梢额角的痛楚之色不似假装,心底那点滴的怀疑悉数化成了难以掩饰的狂喜与得意,正眉开眼笑冷冷盯着东方语在夏雪的搀扶下,往外面一步步走去。夹答列晓 却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钻心疼痛感。 “啊……!”东方妮低头一看,立时大惊失色惨叫了起来,“蜘蛛……毒蜘蛛,天啊,救命啊!” 她一边惨叫一边拼命甩着手背,覆在脸上遮挡疤痕的面纱,也在她惊恐狂乱挣扎中飘落旁边。 刚才还一脸沮丧痛苦模样的东方语这时却渐渐直起了腰,也不用夏雪搀扶了,而是露出一贯令人惊艳的嫣然笑容,缓缓走近东方妮,慢悠悠道:“哎呀,四妹的眼力不错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毒蜘蛛。” “啊……救命,快救救我,毒蜘蛛……!”东方妮浑身在惊恐中颤抖如筛,那伤疤狰狞的脸现出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的眼神也渐渐涣散。 东方语在距她一丈的地方悠然站定,抱着双臂斜眼笑眯眯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眼底露出了冰凉的笑意。 “怎么样?红背蜘蛛的毒是不是让你觉得浑身都在痛?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这时,在绿意苑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东方妮痛苦惨叫的时刻,附近再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那声音逼近,众人一下便看见四姨娘神色焦急地小跑着往这边张望而来。 “小妮?小妮?刚才是你在叫救命吗?” 因着仍有些距离,也因着这时的东方妮因为蜘蛛剧毒的关系,而疼痛得蹲在了地上,四姨娘才没在第一时间看见她。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的东方妮在听到四姨娘担忧焦急的呼唤后,涣散的神智突然凝聚了一些,无助而绝望地使尽力气叫道:“娘……娘……我在这呢……快……快救救我……。” 常说母子连心,也许这就是血缘潜在的某种联系,原本焦急张望的四姨娘竟然一下就听到了东方妮微弱的求救声。 这一刻,她顾不得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冲撞东方语,而直接慌张地两手一拨,硬从东方语与夏雪之间挤了过去,这一眼便立时看见了蹲在地上满脸痛苦得扭曲的东方妮,也在这一眼里,第一时间发觉了东方妮脸色的异常。 她几乎没有怀疑,立时就判定东方妮中了某种剧毒,因为东方妮眼下的脸色青中泛着紫黑,明显是毒气攻心之状。 她飞快弯腰,近乎粗鲁地拽起了东方妮,却又同时对着东方语,按着东方妮一同在东方语跟前跪了下去,声音颤抖中透着哀求,道:“二小姐,请你大人有大量,救救小妮吧;就算她得罪了你,她现在也受到惩罚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妹妹,请你救救她吧!” “四姨娘说的什么话呢!”东方语表情淡淡,也没有伸手去扶四姨娘起来的意思,她只是冷眼瞄了东方妮一眼,幽幽道:“夫人平日都说我不过闲来无聊,拿两本医书看看打发时光而已,我的医术可救不了任何人的命,尤其是四妹妹的命;你想救她,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 “二小姐,我救你了。”四姨娘忽然松开了扶着东方妮的手,颤着声音绝望地朝东方语狠狠用力将头磕到了地上,声音透着深深恐惧,不停磕头不停哀求,“我就只有小妮这一个女儿,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四姨娘将头磕得呯呯作响,即使磕在不算太硬的地面上,她的额头也很快磕出了血丝来,她磕头声响里,嘴里只反复念着这一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她吧……” 绿意苑的人没有一个不明白,平日东方语是一个多么善良软心肠之人,而眼下,任凭四姨娘求情求到绝望,却还不见她脸上有分毫动容。 渐渐的,绿意苑一众人开始想明白,原来昨晚那些毒蜘蛛,是跟前意识涣散的四小姐东方妮所为。 绿意苑这么多人,看着四姨娘绝望的样子,眼里虽起了微微不忍之色,但终究抵不过对东方妮毒害自家主子那种痛恨的心情。所以,他们只是在边上冷眼看着,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为东方妮求情。 四姨娘还在绝望地哀求着,头也一直在呯呯磕个不停;跟随她而来的丫环妈妈们,除了其中一个跑去请大夫的人外,其余人也缓缓跪了下来,朝着东方语一直磕头求情。 东方语略略抬起头,仰望着沉郁阴霾的天色,心情也渐生无边的冰凉沉重之感。 “够了,四姨娘你起来吧。” 她纤手轻轻挥了挥,却是默然看着夏雪,道:“夏雪,你赶快抓一只活老鼠来吧。” 夏雪静静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开口质疑她的决定;胭脂望了望满额头渗血的四姨娘,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这时,东方妮的嘴唇已经开始转成青紫色,而四姨娘似乎是没了灵魂一样,只是像具空壳木偶般,仍旧做着那机械一样的磕头求情动作,声音已经变得粗糙嘶哑,但她嘴里仍旧在喃喃重复着那句:“二小姐,求你救救她吧,求你救救小妮……” 白天的老鼠没有夜晚那么好捉,夏雪费了好些劲,又叫了些人去帮忙,才活捉了一只老鼠拎到东方语跟前。 四姨娘似乎对这一切没有所觉般,仍旧不住地磕头求情。 东方语淡淡瞥了她一下,没有再开口开会她,而是示意夏雪帮忙将东方妮架到旁边去,然后开始专心做她解毒的事情。 红背蜘蛛的毒性虽然强烈,但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过了一刻钟,东方妮脸上那沉沉青紫的死气之色便开始缓慢地消散。 东方语在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悠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四姨娘跟前,站定,漠然道:“四姨娘,今天,我在看在你作为一个母亲的份上,才救她,但你记住,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出手救她。” “现在,她已经死不了,你让人将她抬回去吧!” 她说完,也不管四姨娘是否仍陷在木然求情的状态,便已转身,率着绿意苑一众下人,施施然进入里面,将大门缓缓合拢起来,亦同时将四姨娘母女隔绝在外头。 进入到绿意苑,胭脂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小声咕哝起来:“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到最后要救她;她那是自作自受,奴婢看她既然存心害别人,就该料到有今日这结果。” “胭脂。”东方语停下了脚步,略略扭头看着小声碎念的胭脂,神色透着一股淡淡寂寞与羡慕并存的哀愁,而这层薄薄的哀愁中还覆着莫名遗憾,缓缓道:“我救她,只是因为四姨娘,她应该为有这样一个母亲感到骄傲。” 不像她,前世从小被父母遗弃,她连自己的亲人是谁都不知道,而今生;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父母,但生母却在她未懂事的年岁便已红颜早逝;父亲——对于她而言,到目前为止,亦仅止于字面的意思而已;她连东方夜长得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更遑论能拥有正常人的天伦之乐。 所以,在看着四姨娘声声绝望为东方妮求情的时候,她才会渐渐心软,渐渐对四姨娘起了怜悯之情。 “可是……像四小姐那样坏心肠的人,奴婢觉得实在应该让她多吃点苦头才对!” “胭脂,你别再说了。”罗妈妈上前一步,拉了胭脂一把,并冲她摇了摇头。 夏雪虽然平日总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她的心思同样具有女性的细腻与敏感,胭脂迟钝,但她几乎一下就明白罗妈妈的担心。也在瞬间想起东方语的身世。 忽然开口有意岔开话题,道:“语姑娘,我倒是不明白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昨晚那些毒蜘蛛是四小姐弄进来的?你之前不是说,谁最急切出现在绿意苑大门外,谁最关心你是否中毒的消息,谁便是那放蜘蛛进来害你的人吗?” “眼神!”东方语有些意兴澜珊地望了望夏雪与胭脂她们,淡淡道:“姬素怜的眼神只有幸灾乐祸;而东方妮的眼神却迫不及待透出得意与意料的神色。” “还有,你们可记得刚才,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那种毒蜘蛛的名称,而东方妮一下就说漏了嘴,说出那是种毒蜘蛛的名称是红背蜘蛛,你们说,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吗?也许她太过得意忘形了,所以一下破绽百出仍不自知。” “小姐,奴婢有一事想不明白。”罗妈妈慈和地看着东方语,眼神里泛着柔柔的女性光辉,疼爱地凝落在绝色少女身上,“四小姐她为何无缘无故要弄些什么剧毒的蜘蛛来害小姐你呢?” “罗妈妈你忘了,这事可不是无缘无故的。”东方语垂下眼眸,唇畔渐渐噙出似有若无的讥讽笑意,“你想想外面的人都在悄悄流传着什么?你再想想今天所看到东方妮那副尊容是什么样子,你就该知道,她为什么恨不得要将我置于死地了。” “可惜,东方妮是有点小聪明,不过她这点小聪明却用错了地方,连谁是真正害她之人都看不清,真是有眼无珠!” 罗妈妈怔了怔,默默沉思了一会,忽又道:“小姐是说,四小妮在祭祖那日出事并不是意外?” 东方语摇了摇头,神态淡漠:“罗妈妈,你看看今天除了东方妮,还有谁迫不及待也跑到绿意苑来了。” 罗妈妈与夏雪默然对望了一眼,随即露出惊愕的表情,失声道:“难道那件事,是姬小姐做的,却又故意放出风声嫁祸到小姐你头上?” “不但如此。”东方语冷冷一笑,眼神一瞬转出浓烈的寒意来,“只怕是东方妮弄毒蜘蛛到绿意苑的事,姬素怜可能也是知情的;即使她不知道全部的事情,起码也能猜出东方妮的意图,否则她不会一大早莫名其妙跑到绿意苑来。” “语姑娘,那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夏雪掩上门,看着东方语懒洋洋就着窗棂旁边的椅子坐下,露出担忧的神色问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就算做不成朋友,那也可以成为暂时的盟友。”东方语眯着眼睛,眼内慢慢流泻出骇人的寒光来,“别人既然一头撞来想就死,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拉不住一头就死的人。” “罗妈妈,你明天备份礼物,我得去冷翠苑看看我的好妹妹去。” 罗妈妈怔了怔,随即轻声应是。 翌日,冷翠苑。 东方语悠然进入冷翠苑的时候,四姨娘得到通报,立时亲自跑出门外,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将她迎了进去。 “四姨娘何必客气,你怎么说都是小语的长辈,我可不能受你这个礼。”东方语一见四姨娘,立时闪身站到一边去,让四姨娘的大礼落了空。 四姨娘见状,脸上微微露出讪讪的神色,僵笑道:“二小姐你何必推辞,我这礼可是替小妮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四妹妹今天好些了吧?”东方语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自顾往里面走去。四姨娘见状,自然只得跟在她后头往里走。 “已经好多了,就是还不能下床。” “四姨娘,这是我为四妹妹准备的一点心意,还请你笑纳。”东方语略略扭头,示意胭脂将礼物奉上。 四姨娘连忙推辞道:“这可怎么好意思……还是请二小姐拿回去吧,你的恩情我们已经无以为报,怎么还能再收你的礼。” “四姨娘,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东方语神色一正,敛了笑意,认真道:“小妮可是我的妹妹,我来看望她,自然不能空手而来;再说,这里面装的全都是对四妹妹身体有益的补药。” 四姨娘推辞不过,自然只能收下。 东方语见她不再推辞,才又微微含笑,一边呷着茶,一边拿眼角瞟着四姨娘,道:“四姨娘,其实我今天来,除了看望四妹妹,还有些话都要跟你说说。” “二小姐不必客气,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无妨。” 东方语眨了眨眼,明亮眼眸淡淡流泻出熠熠华彩凝定四姨娘,她微微带笑,转瞬即浮生一室绝代风华。 “四姨娘,那我可就直说了,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也能如实回答我。” 四姨娘点点头,道:“二小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妾身一定据实以答,绝不敷衍你。” 少女露出满意的神色,微微一笑,道:“那我问你,四姨娘觉得我的容貌如何?” 这个问题! 四姨娘怔了怔,见她眼神明净,神色淡然从容,眼里并不见半点得意或自傲之色,她想了一下,才道:“说实话,妾身绝没有奉承二小姐你之意,在妾身眼里所见,二小姐你的容貌称为国色天香可一点也不为过。” 东方语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仍旧淡然从容,不见一丝骄傲或洋洋得意,她看着四姨娘,又道:“那四姨娘认为四妹妹的容貌又如何?嗯,我说的是四妹妹未发生意外之前的容貌。” 提到东方妮的容貌,四姨娘脸上神情立时暗了下去,半晌,方幽幽叹息道:“二小姐何必问这个呢,即使小妮没出意外之前,她的容貌顶多可算秀丽而已,自然是不能跟二小姐你国色天香的美貌相提并论的。” “看来四姨娘说话还算实诚。”少女勾唇微微一笑,眼睛一转,便带出一室明亮华光,“既然如此,那我再请问四姨娘你一句,连你都认为我的容貌胜过四妹妹不止一筹,那你觉得我还会因为没有自信,而处心积虑去毁四妹妹的脸吗?” 四姨娘闻言,怔了一下之后,心头骤然狂跳不止,连尚算平静的脸色也陡然大变。 东方语垂着眼眸当没看到她惊变的神色,又缓缓道:“如果说,我暗中毁了四妹妹的容貌,是为了能够顺利接近太子成为侧妃的话,四姨娘你认为,我需要这样做吗?” “你觉得以四妹妹的条件,即使我真想成为太子侧妃的话,她能争得过我吗?” 四姨娘没有说话,神情变幻不停中,眼底终于浮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东方语的语气仍旧十分平常,她看了看四姨娘,又幽幽道:“别说我根本不稀罕成为太子侧妃,就是其他人给个正妃我做,我还不乐意呢,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害四妹妹?我有什么必要算计四妹妹毁了容貌?” 四姨娘眼神渐渐起了莫名雾意。 关于三位殿下齐在御书房请旨求娶东方语的事,估且不论真假,只当传言来听也罢,可六殿下风昱还有白世子对东方语的呵护小心在意,她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这样说起来,人家二小姐有什么理由放弃一个正妃身份不做,而去做一个什么太子侧妃! 她之前在听到那些传言之后,怎么不仔细想想,就胡乱对东方语生疑了呢! 如今给东方语这么一说,事情明摆着是有人要挑拔她们俩,让她们起了哄乱,别人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东方语静静看着四姨娘脸色变幻不停,良久,她才又漫不经心道:“四姨娘,现在可是想通了?你仔细想想,在府里,四妹妹毁了容貌之后,谁有可能是最大的获益者?” “嗯,我听说夫人似乎有意将她娘家侄女姬素怜姬小姐,荐为太子侧妃。” 四姨娘听着她云淡风轻般补充这一句,心下顿时凉凉透亮。 “多谢二小姐指点,今日听二小姐一席话,妾身这混沌蒙了猪油的心立如茅塞顿开。” “四姨娘客气了;我只是希望四姨娘你明白,别将磨利的刀刃向错了人才是。”少女笑吟吟站起来,离去的意图十分明显。 四姨娘看她神色,遂也透着诚恳道:“二小姐放心,妾身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还请四姨娘多多费心照顾四妹妹了。” 此后,四姨娘果然用心照顾东方妮,也严加约束东方妮莽撞的举动,东方妮便再也没有暗中给东方语捣乱。 这天,午后晴空万里,天色明媚。 绿意苑。 风姿绝世的少女正自在院子里悠然捣鼓她的草药,一抹颀长俊美白衣如雪气质冷漠出尘的人影,优雅随意漫步而入。 “小语,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些草药。” 温醇的嗓音,淡淡的语气,微微带着幽怨还隐隐含着浅浅的温柔宠溺。 少女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这个希望变成她手里草药的家伙是谁。 “你这么说,难道是觉得整天被我拿刀铡来铡去比较幸福吗?”少女将草药收拾好,才懒洋洋抬头,笑嘻嘻打趣他,“嗯,白世子?” “如果变成草药,能被你如珠如宝的天天握在手里捣鼓的话,我不介意成为你铡刀下的草药。”妖魅男子语调平淡,眉梢处却隐隐透着认真的味道。 少女怔了怔,随即垂首嗤笑道:“好啦,咱们尊贵的白世子大人,跟一堆草药有什么醋可吃的。” “那你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我马上不吃这些草药的干醋。”男子淡淡看她,神态平常中透着认真,那股认真的神色在他妖魅的容颜浮现,瞬间便足以令任何人浮想联翩;他那种无心魅惑的风情登时看得少女又是一愣一愣。 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对别人有多大的诱惑力。 “去什么地方?”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的后面应该加一句,其实美人同样难过美男关才对。 少女暗暗在心里叹气,面上却笑眯眯柔了下来。 墨白看她的态度,便知她已然应允,当下微微含笑道:“去了你就知道,而且一定保证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既然如此,那赶紧走吧。” 男子淡淡看定她,薄唇微微上扬,描勒出韵致天成的美妙弧度,一瞬看花人眼。 他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神情冰冷的少女,道:“在去之前,我们得借夏雪的妙手一用。” 华灯初上,帝都最呈繁华朦胧美景。 大街上到处车水马龙,人流如炽。经过夏雪一双巧手改扮之后方出门的墨白与东方语,此时赫然是一双相貌平平的少年公子,不过即使二人掩了原本绝代风华的容貌,但本身自然流露那种高贵雅致的气质却是掩饰不住。 墨白一路拉着东方语的手,也不惧路人纷纷侧目,径直在热闹的大街上往已明确的目的地而去。 不知不觉,二人渐渐远离了人群的喧嚣,闲散随意踱步到凉风徐徐的寻香江畔。 “墨白,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东方语望着星火点点的江面,难掩心头困惑,“江面上静泊的画舫看起来比较像适合男人猎艳的地方吧?” “咳……”妖魅男子面上微微一红,这丫头,什么都能往男女之事那边想。 “你看清楚江面那艘大船随风飘扬的旗帜没有?”男子修长如玉手指往不远处插在船头猎猎招展的旗子指去,“这可不是什么寻欢作乐的画舫,而是别有风味的江中游食馆,是吃饭看风景的地方。” 少女动了动嘴角,讪讪的神色自脸上一闪而过,这不能怪她想歪了,是他误导她在前嘛。 她颇感意外抬目掠去,一瞬便被眼前独特的风景所吸引。 墨白看她兴致颇浓,随即微微含笑道:“嗯,我们上去吧,除了享受这水上飘游用膳的乐趣,今晚定然还有一些事让你得到意外收获。” 东方语低头看了看两人十指交缠的手,暗地咬牙扯了扯,然这人看似精致高雅,实则有些时候也霸道痞气得令人无奈,比如这手,他都牵了她一路,也让路人行了一路的注目礼,他还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无论是她想偷偷抽走,还是明着想要挣脱,这人精致如玉的五指总一直紧紧相扣着,连一分机会也不给她。 第无数次挣脱无果之后,少女垂眉咬牙暗暗叹气。 男子目光一转,已在瞬息将她无奈的表情收尽眼底,手,非但没有松,反而有意扣得更紧了些。 “喂,你知不知道,路上的人都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少女忍不住了,眉眼略弯,扬起令人牙痒痒的假笑,“你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起码也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吧?我可不想让人误会好男风。” “小语,你的意思是,想现在就让人知道你是个女儿身吗?”男子眼神温柔流漾,淡淡语调含着微微揶揄,漆黑眸子低垂,凝落少女眉间,透着浅浅诱惑的遗憾,道:“我自然是赞成的,不过只怕你待会要后悔,换了容貌,今晚有些精彩的事情你恐怕就没办法看到了。” 少女目光古怪瞟了瞟那些静船停泊,水光粼粼的江面,再回转到面前微微含笑易了容颜却改变不了高贵气质的男子,撇了撇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三次了,现在我还真有些好奇你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 她说罢,第一次主动拖着他紧扣十指,快步迈开往旗帜飘扬的江中游食馆走去。 待少女坐在陈设讲究格调高雅的画舫里,看着桌面上精致的美食,享受着水面掠起的凉凉夜风,当真体会到那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 难怪这生意那么好,原来这种意境与情趣当真是踩着陆地的人无法体会的。 每艘画舫都有一个船夫在船头慢悠悠撑着,随客人意愿或停泊或悠悠荡漾在静谧的江面。 而墨白与东方语坐在画舫之后,便令船夫悠然往江面的东边划去,他的语气听着随意,就是划行的方向也似随口而为。但东方语却发觉,他的目光一直不时瞄着东边一艘靠近水中央的画舫。 “那条画舫有什么特别吗?”东方语小口抿着酒,声音轻柔之极。 男子悠悠凝定她,含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少女有些不满地咕哝一声,但随即也好奇地张望着江面。他们坐的画舫缓缓靠近了墨白一直注视的画舫;少女近了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条画舫的左弦处,竟然别了一朵不起眼的黄花。 她不禁哑然失笑,随即目光透着几分惊奇几分诧异地看了看坐在她对面小斟的男子,以口型作问:“这就是你强调的意外收获?” 男子略略抬头,眼神平淡瞟了瞟那艘别着黄花的画舫,然后微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女见他笑得古怪,便也侧目看去,以他们这条画舫的角度,她略一侧目,便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条画舫纱帘晃动里的情景。 她这一看,立时看到一个长相阴柔的年轻男子正轻声说着什么;而那长相阴柔男子对面正坐着一位微垂首神情羞怯的少女;当然,这并无甚令人意外之处,少年男女约会谈岁月而已嘛! 少女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但当她再凝足目力往深一点看去。 只见那阴柔男子旁边,竟还坐着一个她十分熟悉的人。 少女当下不由得惊愕低呼:“啊……,她怎么也在这?” 第117章 过墙梯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男子柔和流转温情的目光淡淡落在她写满惊讶的眉宇间,他略一俯身,含着华艳清凉气息的温热呼吸便缓缓拂近她耳垂,少女闻着他近在咫尺的淡香,脸禁不住微染霞色,她娇嗔睨向他。叀頙殩晓 “我说了,今晚一定会让你有意外收获的,你知不知道坐在那年轻女子旁边的中年男子又是何许人氏?” 东方语讶然看他,轻声问道:“你认识他?”夫人姬氏与东方贤同时隐秘地出现在这江中画舫,已够令人诧异了。难道那气度狡雅的中年男子还是个大有来头之人? “那个是吏部官秩三品的耿大人,旁边那女子便是他掌上明珠。”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目光透着几分狡黠玩味,凉凉笑道:“难怪……” “原来是另攀高枝了。”虽说东方夜这个大将军的品秩也不低于三品,但文臣武将,和平时期,自然是文臣比较受重用,而武将的作用,只有在有战争发生的情况下,才能突显出来。 吏部三品,那是有权决定各地官员升迁的了。 少女盯着桌上精致的美食,一瞬想得出神。 墨白又微微含笑道:“最有趣的是,这位耿大人只有一位掌上明珠,但在这位耿言暖之上,却有三位哥哥,而其中一位,因为幼时高烧而落下神智痴呆的残疾毛病,现年近三十,仍然未娶。” 东方语垂着眼眸,悠然抿着酒,听得很用心;她知道墨白不会无的放矢说大堆无关紧要的废话给她听。 “而今晚,他们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自然是双方家长在帮着相亲;但大少爷若想娶得那位耿大人的掌上明珠,自然还得答应一些附加条件的。” 东方语闻言略略挑了挑眉,“附加条件?什么样的附加条件?” 她目光一凝,无意便落在纱帘朦胧那头的夫人脸上,虽然夫人的表情看不真切,但仍隐约可见夫人神色间透着讨好的意味。 少女眨了眨眼,凝视对她相对而坐的妖魅男子,眼神渐渐锃亮如星,唇畔也随之现出浅淡诱人的媚艳笑意。 附加条件——年近三十未娶的痴儿……嗯,有意思的一场婚姻交易。 墨白见她笑容幽然深长,眼神带着迷离狡黠,随即也淡淡笑了起来。 那晚江中游画舫窥见之后,诺大的东方府似乎仍如往昔一般,姬素怜虽一心想讨好夫人,好让夫人为她作跳板;但有了意外不断的前车之鉴,她已经不太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出挑的举动了。 姬素怜小心翼翼讨好着夫人;而夫人眉梢处处则在最近的日子时常会流露出莫名喜色;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敢去绿意苑招惹东方语的;所以她眼下的日子在东方府可谓过得风生水起;如意之极。 就在这种表面风平浪静的气氛下;这一天未到正午,绿意苑忽然迎来了一位神色焦灼的意外不速之客。 “四姨娘请坐。”东方语目光淡淡,面容微微带笑,态度亲切又保持着适当距离,“四姨娘可是稀客。” 四姨娘捧着那上好的碧螺春,看了看浮游水面的叶子,眼神透过袅袅迷蒙水汽,仍压抑不下内心自然流露的焦灼。 “二小姐,妾身知道今天来得唐突,可——”四姨娘略略咬了咬唇,看她那神情,似乎暗中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一顿,目光坚定地看着绝色少女,“妾身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推脱这件事,求二小姐你指点指点妾身;若是此事能成,妾身以后愿意全力为二小姐你效劳。” 东方语笑意晏晏转动着明亮眼眸,语气不急不疾,悠扬自起,“四姨娘,你可言重了。” 眉目略垂,目光已远在窗外斑驳的树影下。 “四姨娘,你还是起来说话吧,你可是我的长辈,你这样若是让别人看见,那可不好。”少女语气淡淡,眉目笑意嫣然,眼角掠过欲躬身向她行礼的四姨娘,葱白手掌略略上扬,旁边的夏雪立时便上前一步,暗中使劲将四姨娘托了起来,令四姨娘无法对东方语行完这一礼。 “二小姐……”四姨娘见她不肯受礼,心下更加焦急得不行,“请你无论如何再帮妾身一回,若是能令小妮躲过这一劫,妾身以后……” “四姨娘,”少女微微转身,眨着明澈眼眸瞟着四姨娘,缓缓道:“你就算想要让我帮忙,那起码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说吧。” “我若连前因后果都不明,就夸下海口要帮你,这样的话你敢信吗?” 四姨娘怔了怔,随即面露喜色,连连点头称是:“对对对,都怪妾身急糊涂了。” “唉,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四姨娘在东方语那带有安抚人心力量的眼神下,从最初的焦急不安慢慢安定了下来,她看着笑靥如花,神态坦然从容的绝色少女,叹息道:“夫人昨天对妾身说,大少爷准备要迎娶吏部耿大人的千金耿言暖为妻;但是对方父母在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 重点来了! 少女眸光微闪,凉意随之飘过。 她露出一贯懒洋洋的卓绝笑容,不动声色瞥了四姨娘一眼,问道:“哦,提了要求?这要求莫非跟四妹妹有关?” 四姨娘垂首,脸色泛着无奈,苦笑着,叹起气来,道:“正是。” “二小姐,不瞒你说……”四姨娘看定她,目光满含期望,“这件事,妾身看也只有你才能有办法解决。” “四姨娘你可别抬举我。”少女笑得谦虚,眼神幽远而虚空不见实处,“到底什么情况我还不了解呢,你该知道,我这人可不爱说大话。” 高帽人人会戴,可不见得人人都能戴得起戴得稳。 “妾身就是知道二小姐你是性情中人,这才敢冒昧唐突来求你施以援手。”四姨娘眼里掠过一片讪讪的尴尬之色,不过那悻悻表情很快又被她的无奈给掩盖了过去,“其实那耿大人提出的要求,便是让夫人将府上其中一位小姐下嫁到耿府去,偏夫人就选中了小妮。” “这不是好事吗?”少女惊讶挑眉,“四姨娘你为何要千方百计推脱?” “二小姐你是不知道哇。”四姨娘说到这,神情透着恼愤与无奈,眼底也微微泛起了水光。这倒是看得东方语心下一软,她料不到四姨娘对东方妮还真有几分慈母心情,并不全是存着为日后有依靠而打算。 “若真是什么正常的公子少爷,就算是夫人让小妮嫁过去当个妾侍,依着小妮眼前的情况,妾身也只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将这苦暗自认了;可是——” 她忽地一停,语气蓦然透出一股犀利之风,面色霎时转出一丝狰狞痛恨来,“她给小妮许的是什么人啊,那个男人从小因高烧而烧坏了脑子,说得好听是耿家的大少爷,小妮嫁过去就是个正经八百的大少奶奶,可说实在的,就是个徒有虚名的老傻子而已,再好听的名份有什么用。” “嫁一个不知冷不知热的傻子;那不是要将小妮往火坑里推,白白害了她一生吗?”四姨娘眼眶微微透着湿意,她垂着头,神情透着几分沉重,“妾身纵是再没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妮日后凄苦度日啊。” 东方语眸光转了转,她沉吟了一下,才道:“那夫人已经决定了这事了吗?是不是连耿家前来下聘的日子都已经选好了?” “对方以长幼有序为借口,说是得让身为兄长的大少爷先娶亲,作为妹妹的耿言暖才能出嫁;夫人为了能让大少爷尽快将耿家千金娶进门,那能不和对方商定日子呢,这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六呢,若是到时聘礼一下,小妮她……下半生可就完了。” 四姨娘掏出手帕抹着眼角,神情透着凄怨与无奈,她瞄了瞄东方语,才又道:“妾身明知小妮嫁过去是毁了她一生,你说,我怎能不着急,可我又没什么法子改变夫人的决定!” 东方语默默算了算,今天已是二十八,距下月初六可不到十天了,看来夫人还真是心急呢。 她掠了满脸期盼的四姨娘一眼,沉吟了一会,露出为难的神色,缓缓道:“四姨娘,这……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府里小姐们的婚事,按规矩都应由当家主母作主,既然夫人已经决定了这事,连下聘的日子都和对方定好了,我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四姨娘一听这话,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可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因为东方语并没有一口将她给回绝了,这明显是留有退路呢。 “二小姐,只要你能帮小妮度过这个难关,妾身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唯二小姐你马首是瞻,如有违背,妾身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四姨娘看定少女明丽眼眸,忽然跪地举起五指,对天发起毒誓来。 “四姨娘,你快快请起,你何必发这种毒誓,这不是要折煞我这个小辈么!” 东方语眸光微闪,澄亮眸子里透着不明意味,她虽然上前虚扶了四姨娘一把,但语气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四姨娘站了起来,暗地咬了咬牙,再次狠下心肠,极快道:“二小姐若是不信,妾身可以拿小妮甚至是妾身自己的父母起誓;如若他日妾身违背此约,小妮永远嫁不出去;而妾身的父母——他们老无所依,死无所葬……” “四娘娘,你快别说了。”少女乍然大惊,连忙打断了四姨娘,她垂下眼眸,神色冷淡中透着平静,而轻微流转的明亮眼眸,隐隐透出她异于常人的智慧,“我想了想,推脱这门亲事的办法倒是想到了一个,不过这个办法若说出来,可得委屈四妹妹了。” 她目光一转,便凝落在急切的四姨娘脸上,悠悠道:“四姨娘你可得三思才行。” “二小姐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四姨娘面露惊喜,泛凉的心渐渐有了回暖之势,“暂时受点委屈算什么,能为日后长远打算才最重要。” “既然四姨娘决意如此,你且附耳过来,我将那办法说与你听。”少女朝四姨娘轻轻招了招手,眼神透着莫名隐忍与狡黠。 四姨娘这会哪还能顾虑那么多,闻言,立时欣喜异常凑了过去。听完少女小声将办法说完之后,她只略略沉默了下,便将眼底那一丝犹豫与诧异给压了下去,道:“二小姐你放心,这事虽会令小妮蒙受点委屈,可这个办法却是极好,若是耿家自己来退的亲,夫人就不能将过错怪罪到我们身上。” “呵呵……既然四姨娘主意已定,那我也不多说了。”少女佯装无意掠看了窗外的天空一样,忽然惊讶道:“哎呀,看这天色,该传午膳了,要不四姨娘你留在这用过膳再走?” 四姨娘微微僵笑了一下,眼角掠看天色,见日光确实已由当空而开始偏斜,当即飞快道:“不了,妾身多谢二小姐的好意,不过今天妾身唐突前来已是打扰,妾身这就告辞,不耽误二小姐你用膳。” 送走了识趣的四姨娘;夏雪倒是有了满腹疑问,“语姑娘,上一回你已经仁慈放过四小姐一次,这回你为何还要出手助她,让她按照夫人的意思嫁到耿府去,不是挺好吗?” “夏雪。”东方语回首看着夏雪,神色一正,才慢慢道:“我倒是很想将东方妮嫁到耿府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若是她的出嫁能给东方贤带来极大好处的话,那她就嫁不得了。” “其实就算今天四姨娘不来求我,我也会想办法搅黄这婚事,不让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响。” “既然如此,那方才语姑娘你为何还要一直推托四姨娘?”夏雪闻言,又疑惑了。 “夏雪,若是她一开口,我马上就爽快答应她,她一定会觉得我不尽心,此外,她觉得我帮这个忙帮得太过容易,在她心里,我这个二小姐就没那么有用了,她若从心里轻视我,试问以后又怎么可能会尽心尽力为我所用呢!” 夏雪愕了半晌,才看着眸光流丽的绝色少女,幽幽道:“那语姑娘给四姨娘出的是什么主意?” 少女回眸,笑眯眯看着夏雪良久,才慢吞吞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说了出去,那个办法可就不灵了。你只管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风瑟瑟的午后,由于天色暗沉,乌云垂压,一派风雨欲来之势,街上行人甚少;而这个时候挑着偏僻人稀的小巷行走寻医问诊的人,多半患有什么不欲人知的隐疾。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连东方府看守后门的家丁也偷懒缩在耳房里打盹;然而,就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午后,从东方府无人看守的后门,有一个身形纤细的身影将整个人都裹在肥大的披风里,蹑手蹑脚里脚步匆匆忙忙自后门溜了出去。 她出去的时候,竟然是孤身一人,连个贴心的下人丫环都没有带;可见她一定是去做什么隐秘之事。 她从后门离开东方府之后,便径直从大街上拐入了僻静的柳条巷,奔向巷子深处那不起眼的医馆,虽说这个恒仁医馆门面有些寒酸,再说它开在这样僻静的巷子深处;便多少有些遮掩什么的味道。 但这恒仁医馆在百姓中的名望却是极高;这里的大夫尤其擅长治疗妇女疾病;所以,那个从东方府后门溜出去的女子七拐八拐之后,直接到了恒仁医馆。 “四小姐,你来了,快请进吧。”她一出现在恒仁医馆门口,立时有人上前将她引进里面去,她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但进入单独的里间后,她自然脱下了掩人耳目的肥大披风,露出了原本的样貎,这女子不是别人,赫然是被捕兽夹毁了容的东方妮。 在医馆小厮将她引到里间之后,一会便有一位鬓发花白的大夫走了进来。 “四小姐,你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这个月的月事正常些了吗?” “柳大夫。”东方妮垂着头,神情羞怯中透着郁闷,她抬起眼角掠了柳大夫一眼,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小声道:“还是老样子,一时提前一时推后,紊乱得很,连一点规律都没有。” 柳大夫垂下精光微闪的眼睛,沉吟了一会,才道:“那请四小姐伸出右手让老夫先把把脉……” 半个时辰后,东方妮咬着嘴唇,神情透着沮丧与失望,重新穿好她那件肥大得可将整个人缩在里面不露面目的披风,低着头,在小厮的引领下,离开了恒仁医馆。 但是,因为她情绪低落,所以出去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跨出门槛的时候,竟然不小心与另外前来看诊的一位衣着华贵妇人碰撞了一下;她连忙变着声调,匆匆说了声“对不起”便逃也似的加快了脚步离去。 那妇人看了看被东方妮撞到之后,意外勾破的衣衫,有些气恼地皱起了眉头,正巧医馆的小厮也认识这位妇人,便态度恭谦地出来引她进去,“耿夫人,你里面请。” “嗯,今天人不多吧?”妇人扭头望了望大堂,忽然问道,“对了,小信哥,刚才那位姑娘也是这里的常客吗?看她的神态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撞到人也只是无甚诚意丢句对不起就跑了。” “哦,刚才撞到耿夫人那位姑娘来我们恒仁医馆有一段时间了,她是因为先天不足,导致身体过虚,有些宫寒之症,大概是苦恼着日后嫁人的事……” “咳,小信哥,你将夫人带到里间,就赶紧出来帮忙。”柳大夫皱起眉头,双目射出一股冷光,有些不悦地轻咳了一声,打断小信哥的说话。 小信哥迎上他不悦的眼神,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刚才竟然一下口快,无意透露了病人的隐秘之事。这对于他们恒仁医馆来说,可是大忌!这么想着,他有些战战兢兢地瞟了瞟柳大夫。 耿夫人一见这气氛,垂着眼睛,有些了然地轻咳了一声,道:“哦,小信哥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小信哥有些后怕地掠起眼角,瞄了瞄脸色不悦的柳大夫,顿时低着头飞快走到一边去。 而柳大夫忙完手头的事,才进入里间替耿夫人看诊。 “柳大夫,你不要责备小信哥,刚才的事是我一时好奇才随口问多他两句;你们恒仁医馆的规矩我懂;其实小信哥也没跟我说什么。”耿夫人在柳大夫把完脉后,才幽幽开口为小信哥解释。 “耿夫人。”柳大夫写好方子搁下毛笔,才看着她,缓缓严肃道:“病人们愿意来我这恒仁医馆,并不是因为我柳某的医术有多么高明;想必夫人你也知道,外面比柳某医术好的人多了去;为什么病人们舍近求远愿意到我这恒仁医馆求医,我想夫人你也该心知肚明才是。” “我无意要责备小信哥,我只是让他牢记我们恒仁医馆的规矩而已。”柳大夫默默叹了口气,“要知道,这信誉要建立起来可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可要毁了它,那可用不了一朝一夕,兴许一个无意就可以将多年辛苦点滴建立起来的信誉毁于一旦。” 耿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想起来她刚才确实有些不妥;这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不但严禁医馆里的人向外人透露病患的身份与病情;同时还不许病患之间相互打听。 “好了,耿夫人你只需按时服药,下个月按时再来复诊一次,你的病情大概就能痊愈了。”柳大夫将人拿了方子出去抓药,神色已恢复平静,言语间也没有再提起刚才小信哥无意泄密的事。这总算令耿夫人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些。 耿夫人的贴身妈妈扶着她出了恒仁医馆之后,突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来。 耿夫人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道:“莫妈妈,你都跟了我几十年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何必在这遮遮掩掩,让人猜着难受!” “夫人,那请你恕奴婢多嘴了。”莫妈妈想了一下,倒也爽快道:“刚才我们进门时撞了你那位姑娘,奴婢看着怎么觉得她有些眼熟?” “莫妈妈,你什么时候练成了金睛火眼了?”耿夫人神色缓和,微微打趣起自己的贴身妈妈来,“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肥大的披风里,你竟然能看出她是谁来?” “夫人你见笑了。”莫妈妈神色认真而透着严肃,她微侧着头,想了一下,才道:“奴婢觉着眼熟,并不是因为奴婢刚才看到她的容貌,事实上,她裹成那个严密的样子谁看得清她长什么样子;奴婢是觉得那种感觉熟悉;就像……” 莫妈妈顿了顿,在脑里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才又带着不确定道:“奴婢兴许没见过她这个人,但一定是见过她的画像,所以才会对她有熟悉感。” 莫妈妈这么一说,耿夫人顿时也狐疑起来,她是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妈妈的;一双眼虽说不上毒辣,认人准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但,凡是经过这个妈妈双眼看过的东西,她十有*都不会弄错。 “哎,见过就见过吧,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何必再费这心思去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刚才不过无心撞了我一下,这衣裳勾破了就破吧,顶多再新做一件便是,我总不能为了一件衣裳,千方百计去打听一个姑娘的身份,然后非让她赔偿吧。”耿夫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耿府可不差这个钱。” 耿夫人虽是这样说,可莫妈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当下口头是应了;但她已经决定要私底下将那姑娘的来历打听出来;不为别的,就为去了她心底那份存疑也好。 然而,莫妈妈此时根本没有料到,她无意坚持的事情,竟会在后来引起一系列的风波。 两天后,莫妈妈听着她让人打听回来的消息,一时惊诧莫名,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惊诧过后,立时厉声叮嘱那人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对我说过之后,你就让它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吐出来,明白吗?” 那负责打听消息的老婆子见她露出如此声色俱厉的神情,一时有些战战兢兢的懵了,连声应道:“你放心,出了这,这事绝对会在我肚子里烂碎一辈子。” “这我就放心了,你去吧!”莫妈妈神色略缓,目送那婆子走了之后,她立时转身,急匆匆进入耿夫人的院子去。 莫妈妈看见无人在耿夫人左右,立即上前神色凝重道:“夫人,奴婢知道那天在恒仁医馆门口撞到你的那位姑娘是谁了。” 耿夫人见她神色不对,一时怔了怔,才笑道:“莫妈妈,我不是让你不用去打听人家姑娘的吗?” “请夫人恕奴婢多事,但——”莫妈妈警剔地望了眼四周,才压着声音飞快道:“奴婢发觉那位姑娘真实身份时,还顺便知道了另外一些事情;那些事,奴婢想,夫人还是早点知道的好。” “怎么了?”耿夫人看她言辞谨慎,一时心下疑窦横生。 “那姑娘可是东方府的四小姐。” “哦,原来是她,难怪我觉得跟她有莫名的缘分。”耿夫人轻笑,神态随意。 莫妈妈心里却是暗暗着急起来,“夫人,你别忘了,我们撞见四小姐那天,可是在恒仁医馆门口,到时她的举止还十分的慌张。” 耿夫人闻言,终于收起了无所谓的态度,心下凛了凛,紧张之意渐生。 “你刚才不是说还打听到另外的事情,你说说,都是关于那位四小姐什么样的事情?” 莫妈妈瞄了下四周,小心翼翼凑近耿夫人耳边,低声而迅速地说了起来:“夫人,奴婢听说,四小姐因是早产儿,所以生下来就患了先天不足之症,而因为这事她的身体并不太好,况且……” 莫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耿夫人的脸色在她的声音中慢慢变成了铁青色。终于听得莫妈妈说完,耿夫人气煞之下,握起了拳头,咬牙恨声道:“岂有此理,她竟敢向我们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若是那四小姐是那样的人,我们还让她进耿家的门干什么!” 耿夫人说罢,怒气冲冲找耿老爷去了;眼下这情况,得尽快让耿老爷知悉,绝不能便宜了东方家,让他们的掌上明珠言暖这样嫁过去。 两个时辰后,耿大人携着耿夫人,急匆匆到东方府探访夫人姬氏。 名义上说是探访,但夫人一见二人脸上那气呼呼的表情,心下立时提了起来,面上不动声色露着微笑将二人迎到了她的全福院说话。 一入全福院,夫人立时将所有下人都摒退出去,并且让亲信荣妈妈牢牢把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所以,他们几人在里面谈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但可以想见,耿原夫妇与夫人姬氏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因为耿原夫人自全福院离去之时,脸上皆是不满的郁郁之色。 而夫人除了在一旁轻声陪笑外,还一再微笑保证会尽快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送走了耿原夫妇,夫人立即差人将四姨娘叫到了全福院来。 “四姨娘,”夫人垂着目光诡冷的眼睛,沉着脸,慢条斯理呷着茶,半晌,才拿眼角瞟了眼四姨娘,道:“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小妮的身体那么虚弱呢?” “啪!”夫人突然将杯子往楠木方桌上重重一搁,语气含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虚弱到因为先天不足而患了什么宫寒之症?嗯?她这个宫寒之症患得很及时啊!” “夫、夫人!”四姨娘不敢抬头,战战兢兢一味垂首,声音微微透着痛苦与惧怕,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了?小妮她……的月事不是这两年才刚来么?头一年,妾身也是知道她的月事向来不准期,但起初只是以为那是初来的关系,所以一直没将它当回事。” 四姨娘小心翼翼瞟着夫人阴寒得滴水的脸,审慎又道:“可妾身看她的情况,今年也是这样,心里怀疑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所以在几个月前才逼着她去看大夫……没想到,大夫竟说她的情况乃是因为不足月出生导致的虚寒之症,妾身心里也替她着急啊,若是她这宫寒之症一天治不好,那她以后可就连做娘的权利也没有……可妾身这事又怎么好开口向夫人你明说呢!” 四姨娘说着,小心翼翼中透着几分无奈,她幽幽叹着气,满脸的惴惴不安。 夫人心下恨得牙痒痒,但四姨娘已经伏低做小将来龙去脉清楚解释了一遍;她记得东方妮出生那年,确实不是足月出生,这事再追究下去,也不能责怪四姨娘。 但心里被一口气堵着,夫人觉得难受死了,她冷眼一瞪四姨娘,冷然道:“虽说如此,可你让小妮看诊的时候,为什么不小心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得了宫寒之症,也不知道避讳点,还大大咧咧的生怕别人认不出她是东方府的四小姐来?” 四姨娘闻言,登时恼色自脸上浮起,她暗地咬了咬牙,含着委屈道:“夫人你若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妾身和小妮了;妾身纵是再不知事,也知道患了宫寒之症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意味着什么,你说妾身能让小妮毫不避讳地去寻医问诊吗?” “夫人你若觉得妾身有意让小妮将这事宣扬出去的话,那夫人你早该知晓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夫人听闻四姨娘这番言辞犀利的反驳,一时也被噎得哑口无言。 细想起耿原夫妇之前的谈话,眼下,怪也只能怪东方妮自己不小心;又那么倒霉恰巧让耿夫人给撞见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小妮的病让她好好的治。”夫人皱着眉头,懒洋洋挥了挥手,也不好再抓着这事不放,而将四姨娘摒了出去。 四姨娘离开全福院之后,在夜色降临之际,悄然去了绿意苑一趟,将夫人的反应悉数告诉了东方语。 又对东方语千恩万谢之后,才又避过众人耳目离开绿意苑。 次日一早,东方府就忙碌起来。 据说是有贵客上门造访,夫人令全府的人都得打足精神好好招待贵客,不得有失东方府的颜面。 “小姐,你猜夫人这回如此隆重,她要招待的贵客到底会是何人?” 东方语淡然睨了圆脸丫环一眼,凉凉道:“胭脂,你有空的话就给我收拾收拾这些满地洒的草药吧!你管她要招待谁,反正又不关我们的事,还有,她不是一早就差人来说,让我们没事不要到前院晃吗?她这意思如此明白你还不懂呀!” 胭脂不满地皱起眉头,噘着嘴气哼哼道:“小姐,奴婢就是不懂了,她那么紧张那位贵客干什么?还差人说那样的话,生怕我们会到前院给她捣乱似的。” “小姐,奴婢听说,大小姐的情况最近好了很多。”相比胭脂的忿忿不满,罗妈妈说起话来,可就平心静气多了。 “嗯,麻烦罗妈妈你跟我说说,她的情况好到什么程度了?”少女回眸,带着撒娇的味道看向罗妈妈,“嗯,她的情况你说得越详细越好。” 夏雪从外面进来,听闻这话,心下也疑惑道:“语姑娘突然想了解大小姐的情况干什么?” “嘿嘿……这个嘛,山人自有妙用。”少女双收一扬,绝色容颜露出一贯的漫不经心之态,道:“你们以为夫人今天隆而重之宴请的贵客会是谁啊?这件事除了跟她的宝贝儿子大少爷有关,只怕她还想趁机将她那得了失心疯的宝贝女儿也推销出去才是!” 听她们这么一说,夏雪与罗妈妈露出恍然大悟之情;而胭脂还是一脸懵然不知的模样。 “小姐。”罗妈妈沉吟了一会,道:“奴婢听说,大小姐现在大多时候,都会一个人沉默呆呆地坐上半天,她只要不发疯不骂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看起来跟一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且,大少爷这些日子一直费心为她搜罗什么去疤痕的良药,她脸上原本十分难看的抓痕现在也淡了许多。” “安静下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少女垂目,神态哦吟里透出渗人凉意,忽而挑眉,晏晏笑道:“那若是她突然受到什么刺激呢?会不会立刻就失常?” 罗妈妈没有迟疑,几乎立即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若是一受刺激,她的确立刻就会失去常性,完全疯颠起来。” “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少女懒洋洋笑了笑,随即垂首不语。 沉默了一会,少女突然抬头,眸光闪闪地看着夏雪,嘻嘻笑道:“夏雪,你能不能在眼下避开夫人的耳目,去一趟四姨娘的院子,让她做一件利人利己的事。” 夏雪想了想,才道:“嗯,虽说在夫人严密监控撒网的监视下,这件事很难办到,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避开夫人耳目,将姑娘的意思传达到四姨娘耳中的。” 东方语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事只好辛苦你了。” 她说罢,朝夏雪招了招手,便开始对夏雪咬起耳朵来。 夏雪点头,脸色古怪地瞟了瞟她笑意嫣然的绝色脸庞;目光带着几分惊异与不解,旋身出了绿意苑;半个时辰后,夏雪回来了;而东方府也迎来了夫人口中尊贵的客人。 毫无意外的,到访的客人果真是耿原夫妇;而夫人早就表现出十分温和端庄大方得体的样子站在门口亲自相迎了。 宴,酒过饭足之后,今天真正的重头戏该上场了。 夫人一个眼色,令荣妈妈差人去绮香苑将早打扮好的东方舞领出来;当然,这人保持适当距离才能增加美感。 所以东方舞扶着贴身丫环平儿的手优雅缓缓而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进入到饭厅,夫人只是让人教导她在外面,在耿原夫妇视线可及的地方,让她随意的转几个身,做几个低俯身低头嗅花的动作,让耿原夫人远远观看着她优雅的举止与透着朦胧美的神态,便已足矣。 夫人看着耿原夫妇眼里皆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冷冷撇着嘴角,才微笑问道:“不知耿大人和耿夫人对她可曾满意?” “嗯,端庄娴淑,举止优雅大方,倒是个不错的姑娘;”耿夫人与耿大夫对望了一眼,随即微微含着讥讽道:“不过,就不知这位小姐会不会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夫人闻言,脸色立时微微生变,但很快又被她硬挤出的僵笑给掩饰了过去,“耿夫人可真会说笑。她可是我的亲闺女,断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症;只不过……” 夫人说到此,脸上默默流露出惋惜心疼的神态,道:“她的脸在一次意外中被一只灰猫给抓伤了;不过你们已经亲眼见过她的模样,就算她脸上有抓痕,还是掩盖不了她原本姣好的容貌,不知二位觉得我说得可对?” 耿原不动声色又遥望了外面的东方舞一眼,道:“东方夫人不必担心;所谓娶妻娶贤,这相貌美丑与否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品德!” 耿夫人也随即微笑附和道:“对,品德才是最主要的。” 她心里同时还补充了一句:但更重要的是,这位大小姐可不要像之前那位四小姐那样有什么宫寒难孕之症才好;她的儿子可不需要什么美人,只求未来的儿媳妇能生儿育女,让耿府的大少爷后继有人便行。 夫人看着耿原夫人满意的表情,顿时放下心来,便使了眼色,让人将东方舞带回绮香苑去,只待初三那天一到,耿府前来下聘之后,舞儿这桩婚事便算是成了。 但是,谁也没料到,就在东方舞淡出他们视线,拐入走廊回绮香苑的时候,却被一只凶残扑飞过来的乌鸦给惊到了。 那只乌鸦突然飞出,嘴里还发出响亮的“鸦鸦”声,爪子上牢牢抓着什么东西,一路恼怒而慌张地自空中扑飞回旋,却因为被搭长在柱子木架上的藤蔓所阻,一时无法飞越出去。 它凶残狠戾的目光与那惊恐的叫声,一下就惊吓到东方舞,她当场便神情疯颠,失态无状地捧头恐惧大叫起来。 夫人听闻东方舞突然发出的凄厉惊叫声,心中蓦地一紧,她直觉站起来要往东方舞所在的位置走去,但她站起来的时候,眼角骤然掠见耿原夫人疑惑的目光,一瞬,她满心透凉,脚下却似钉住不会动了般,这一刻,她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只得用眼神暗示旁边的荣妈妈前去看个究竟。 就在夫人尴尬担忧无措的时候,东方舞惊恐惧怕的叫声反而越来越厉害了。 这一下,耿原夫妇二人看着夫人那眼中极力掩饰的慌张,遂即齐齐站了起来,脚步一动,便欲过去一窥究竟。 就在这时,在东方舞惊叫声声那条回廊处,突然再度传出一声透着惊喜的叫声:“呀,那祸害东西在那呢!你们快过去捉住它。” 第118章 包藏祸心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夫人一听那声音,脸顿时绿了;诡冷阴沉的眼睛一瞬能喷出将人烧焦的火焰来。叀頙殩晓 她不是早吩咐过各院子,没事不要到前院晃吗?为什么现在东方秀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听那模样竟然还是为了追一只会给人带来霉运的该死乌鸦来的? 夫人为了稳住耿原夫妇,虽然心里愤恨万分,但还是不能因着冲动而奔过去看个究竟。 荣妈妈早在夫人使眼色的时候已心下生寒地快步往回廊那边走去。 却不想,她到那的时候,东方舞已经完全陷入了疯颠的状态,双手不住在空中乱挥乱舞,神情疯狂不止,嘴里还不时发出惊恐凄厉的尖叫声:“啊……你是坏人,你是吃人的魔鬼,你快走开,走开……啊,可怕的鬼,长着尖尖的鼻子,长长的嘴巴,圆滚滚的黑眼珠……” “哈哈……你是丑陋的鬼,我不怕……!” “啊,不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呜呜……” 东方舞时哭时笑,双手乱挥之间,不但将身上干净的衣裳弄得乱七八糟,就是一头原本梳得极为整齐的秀发,也在她惊恐狂乱挣扎中,弄成鸡窝一样难看的发式。 平儿与绮香苑其他妈妈自然想要尽快将东方舞给带走,但她惊慌狂乱之下,力气大得惊人,连那又哭又叫的声音也响亮得震天吼似的。 东方秀率着一众下人追着那只爪子上紧紧抓着什么东西的乌鸦,走到回廊看到眼前东方舞发狂疯颠的情景时,一瞬全都惊吓得呆住不会动了。 荣妈妈过得近前,立时压抑着声音,怒斥起绮香苑一众奴婢来:“平儿,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扶大小姐回去。” 平儿露出又是畏惧又是无措的表情,咬着嘴唇垂着头,小声道:“荣妈妈,不是奴婢们不想扶大小姐回去,而是……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大小姐她每次发起狂来,我们根本就拉她不住!” “拉不住也得拉啊!”荣妈妈眼角瞟见耿原夫妇已经站了起来,并且瞪大眼睛正往这头张望呢,心下顿时大急,连忙咬牙道:“赶紧大家伙一起上来,先将大小姐给带回绮香苑去再说,可别再让她留在这里,坏了夫人的大事,到时小心你们的皮。” 绮香苑一众奴仆听罢,登时齐齐惊恐万分跑了过来,也不管东方舞是不是她们主子,几个人七手八脚就欲将东方舞强行给拉回去。 但东方舞见状,哪会乖乖就擒,自然是疯叫着又哭又笑狂跑了起来,要躲避她们的魔爪。 耿原夫妇听了一会,内心已对这边的情况起疑,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忽然分散开来,趁着夫人怔愣无措的时候,分别绕过名贵的楠子方桌,飞快迈开脚步往东方舞所在这边回廊走去。 夫人见状,自然下意识要阻拦:“二位,让你们见笑了;一定是小辈她们不懂规矩,在那边打闹,影响到二位;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请二位在这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说说她们。” 但是,耿原夫妇既然起了疑心,又岂会不亲自求证听她摆布;二人没有说话,只是脚下略停,却是待夫人前腿一迈,他们跟着后脚就往那边热闹非常的回廊走去。 东方舞就像跟绮香苑一众奴仆捉迷藏般,她跑得痛快奔得狂乱,她身后那群奴仆则追逐得气喘吁吁;东方秀看着眼前混乱的情景,眼角无意瞄见夫人正阴沉着脸快步往这边走来,她立即头皮发麻,想要趁此机会开溜,但此刻已经迟了。 因为跟在夫人身后的耿原夫妇这时已看清了东方舞的面目;任谁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无法不将东方舞往疯子这两字上面作联想。 耿原夫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揉着眼睛看了又看,半晌,才确定眼前疯疯颠颠的姑娘就是他们刚才相中的,欲要纳为自己儿媳妇的大小姐。 这一下,他们心中的愤怒可想而之;先是弄一个不能生育的搪塞他们;现在再欲拿一个疯子糊弄他们。 貎丑点他们可以不计较,谁让自己的儿子落下那个毛病,但是——那好歹是耿府的大少爷,他们怎么可能给他娶一个疯子回去当少奶奶! 耿原黑着脸,下巴的胡须一抖一抖地翘个不停;耿夫人冷着眼,从鼻孔喷出一把骇人的火焰,声音透着绝对嘲讽,冷冷道:“东方夫人,你的诚意我们今天还真是看到了;我们耿府的女儿还真是高攀不起东方府这样的人家,你我两家之前谈妥的婚事就此作罢!” 耿夫人说罢,甩着帕手,转身便与耿原气哼哼离去。 事已至此,夫人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之外,张大嘴巴撑了半天,也没法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 良久,夫人才从这沉重失望的打击中回神,但她一回首,便撞上了东方秀那瑟缩垂目惶惶惊惧的面孔;涛天怒意霎时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 “东方秀,你好!”夫人一字一顿自牙缝处挤出这几个字,“我不是让人通知你,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别出来乱跑的吗?你说,你为什么眼下会在这里?那只鬼鸟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秀可不敢直视夫人此际愤恨噬人的目光,她一直低垂着头,抖着双肩,战战兢兢答道:“夫人,我……我,我也不是有意要跑到这来的,都怪这只乌鸦,它突然飞到我的窗台前,将我缝制快要好的香囊给叨走,我才会一路追着它跑到这来……” “哼,你缝的果真是只好香囊!”夫人冷冷一笑,眼角眉梢处处皆是森寒骇人的冰凉。 随即一甩袖子,深深望了仍在疯跑不知忧愁的东方舞一眼,便颓靡地转身走了。 在她身后微微飘浮的风里,散着一声沉沉压抑的叹息,空气中还凝聚着她一瞬迸发的强烈怒气。 此刻的东方秀面对着夫人极度愤怒的样子,压根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闯了什么祸。 东方贤在日落黄昏时分回到府里,知悉夫人意欲以东方舞取代有“宫寒难孕”之症的东方妮嫁入耿府做傻子之妻时,立刻寒着脸对夫人大大发了一顿雷霆之怒。并声称以后没他的同意,再不准拿任何人任何事来打东方舞的主意,她是他的妹妹,他可以养她一辈子云云。 夫人本就因这事而呕气得要命,她一心为东方贤着想,反过头来,还被自己的儿子嫌弃自己的苦心;东方贤这一怒,简直气到她三天下不了床。 绿意苑。 当清荷将前院所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告诉东方语的时候,霎时惊呆了绿意苑无数人。 胭脂第一个举手发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东方语对这个好奇心特重的丫环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真想直接晕过去了事,免得答完一样,这丫环接着再来问一样。 好奇过度,偏偏脑子又单纯得可以。 罗妈妈见状,倒是善解人意道:“小姐,这些事还是让奴婢改日再跟胭脂细说好了;奴婢只是奇怪,那只乌鸦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跑出来,将好好的大小姐给吓得疯症发作?奴婢记得三小姐的院子可没有什么乌鸦出现的呀?”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朝夏雪使了个眼色,道:“罗妈妈,那你知不知道,三姨娘的院子偏西北,而她后院里还有一棵参天古树,古树上就有乌鸦做巢?而三姨娘非但没让人将那些乌鸦赶出去,平日她闲来无事,还会经常到树下亲自给那些乌鸦喂食。” “有这种事?”罗妈妈皱眉,眼神显然极为惊讶,“奴婢还真从没听人说起过。” 她一时倒是好奇东方语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东方语一见她那表情,便立时笑道:“关于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发觉的;不过,至于怎么叫乌鸦做到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东方秀的院子叨走她心爱的香囊,这可就是三姨娘的事了。” “难道这跟小姐交待夏雪给四姨娘传的口讯有关?” “自然少不了四姨娘这个关键的中间人。”少女懒洋洋笑了笑,笑靥如花的面容眉宇间透着一股灵动狡黠。 罗妈妈又困惑了,“那小姐让夏雪带给四姨娘的话又是什么内容?” “呵呵……,关于这个,我其实什么也没说,就是让夏雪对四姨娘说,若是三姨娘不想她的女儿也步四小姐的后尘,被夫人随便卖给一个傻子的话,最好想办法在大小姐出现在前院的时候,制造点意外让大小姐露出原形便行。” 罗妈妈瞪大眼睛,满脸惊愕看着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讶异道:“就这样?三姨娘就凭这句话,就费煞苦心安排了东方秀到前院捣乱那场偶然意外?” “就是这样啊!”绝色少女懒洋洋地耸了耸肩,笑嘻嘻道:“不然你以为有多复杂,其实人心都是自私的,三姨娘在那个时候深知这事关系到东方秀日后终生的幸福,自然是宁可信其有啦!” “反正一只乌鸦惊了大小姐,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她这时若是细想起来,不是该担心,夫人最后会拿三小姐开刀来代替大小姐嫁去耿府吗?”罗妈妈惊愕了一会,便再度担忧问道。 “等到三姨娘静下心来思考这事的时候,耿原夫妇早被气走了;就算夫人还想挽回这事,那也是以后的事;而三姨娘若是要后悔,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日后想办法将东方秀护周全,不让夫人随便把女儿给卖了去!” “可这些事,根本就不用我们操心。”少女又是凉凉一笑,“且看夫人还有没有本事挽回耿府拒绝的心意再说吧。” 诚如东方语所说的那样;三姨娘出身商贾之家,她的脑子不如出身小吏的四姨娘灵活,当日被四姨娘说动搅局之时,并不曾将其中利害想通透;但事后,三姨娘思来想去,自然也能分析出些门道来。 就在三姨娘战战兢兢提防着夫人会将东方秀拿来垫底的时候,表面性格木讷的东方秀心思却活络起来。 想以往,她一向较听三姨娘的话,认为夫人一直收受她们暗中供奉的银子,日后一定会为她谋门不错的婚事;但经过耿府交易婚姻未遂一事,东方秀觉得她有必要自己去努力改变未来的命运,再不能这样任凭夫人摆布。 这天,东方秀早早起床精心打扮一番之后,避过府里人的耳目,不惊动任何人便出了府;之后,她径直往帝都南郊一个专门烧制陶器的工厂而去。 到了那个陶器厂附近,东方秀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自己隐了起来;她这一隐歇便是一个多时辰不动;直至看到远远的道路上,随着跶跶传来的马蹄声在身后扬起了漫天灰尘,而雄健壮硕的马背上,那一袭白衣如雪气质冷漠出尘的妖魅男子,仿若从天而降的谪仙人物一样,转瞬近在眼前。 她欣喜若狂里,连忙将头隐得更低,只敢拿眼角不时瞄着已经淡出视线的男子。 她看到他了!她打听的消息果然没有错误,他果然会在这个时辰经常出没在这条道上。 东方秀心头狂喜的时候,心情激动澎湃,仿佛美好的未来已经向她招手一般,她脑海里不自觉出现了男子妖惑眼眸,含情脉脉凝视她的画面;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右手轻轻婆娑脸颊,左手紧紧握了起来。 她安静隐在路旁,痴痴凝望着男子出尘如仙的飘逸身姿淡出眼帘,右手慢慢按在胸口心脏处,感受那生机勃勃的剧烈跳动;她,慢慢地眉角飞扬,露出羞怯而满足的笑容。 静待那一刻来临。 她缓缓将张开的拳头再度用力握紧,她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天空日头一分分偏移,东方秀抬头看了看苍穹之上那一轮金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过于紧张的情绪,她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微感麻木的双腿,往男子离去必经的路段缓缓迈步而去。 远远的,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骑在奔驰的骏马上,便看到了前面一个天蓝色灵活如浮云的小点在缓缓移动。 墨白心中一窒,随即惊喜莫名的微微扬起薄唇,露出美妙天成的好看弧度,策马往那抹精灵一般的天蓝奔去。 他一边策马一边疑惑想道:小语这丫头,怎么会忽然现身在此地?莫不是她抵不过心中思念,知道他到这来,所以悄悄的跑来……。 这么想着,男子心中刹那激荡起片片甜蜜与惊喜,两腿一夹马腹,温醇嗓音呼一声激扬清叱,“驾”,骏马奔跑的速度越发迅速了。 然而,明明刚才还在视线内的天蓝色小点,却在他策马扬鞭的时候,倏然一下溜出眼帘不见了。 男子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当即慢下速度,仔细观察这路上的景况,欲要看出点不同寻常的端睨来。 但他一路小心翼翼察看,也没发觉这条平坦不过的道路有什么令人起疑的情况;他心下这刻越发的觉得疑窦难消,骏马仍在一路疾驰着;在拐个弯之后,前面的视线豁然开朗,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前面忽有一间简易的房屋映入眼底。 他略略皱了眉,正想着他之前似乎并没有走过这条道。 而在距那间简易房屋不远的大片红枫树下,落英缤纷的美景里,一抹炫目摇曳的天蓝仿若天边飘动的云彩一样,赫然破空飞入眼角眉梢。 那抹随风拂扬的蓝色裙裾,与红枫似火的艳交织成瑰丽绝美的画面,一瞬惊眩了男子妖惑眼眸;他心下忽地一紧,放尽速度策马而驰,在将要近到那片绚丽瑰美如画的红枫景致前,才缓了下来。 男子自马背上轻身一跃,如雪白衣在风中自成飘逸的姿态,映衬着他妖魅的容颜,更在瞬间惊艳这绚丽景致。 他脚步走得很快,但声音很轻,几乎到了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所发觉的地步,就连调皮吹掠发丝的清风也会带起轻微的风响,而他的脚步声只轻轻响在心里,踩在泥土之上,居然悄无声息的静。 离那抹融入绚丽红叶漫天炫目景致的蓝渐渐近了,近到妖魅男子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正似乎微微透着懊恼的气息,大概是无意崴了脚,疼得厉害,只得无助地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一边叹气一边揉着脚踝。 男子缓缓无声步至她身后,距她一丈的地方悠然站定,扬起薄薄唇角,微微温柔宠溺笑了笑,这丫头,总爱做些出人意料的事,今天竟还兴致大起,跟他玩起捉迷藏的稚子之乐。 也好,看他待会能不能将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给吓一大跳! 他淡淡含笑,妖惑眼眸漾起无比温柔的神色静静凝视着蓝衣少女纤柔的背影,嗅着轻涤清风拂过她发丝带来的淡淡香气,心,一瞬便醉溺其中。 他又迎风静静伫立了一会,却见前面那弯腰蹙眉的少女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般,他略略有些惊讶,当即移动脚步飞快往前面随风猎动的蓝色裙裾迈去。 男子略略俯身,修长双臂已悄然张开,只差一尺便可将少女困揽入怀。 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少女身体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十分排斥的抗拒感,他微微怔了怔,手臂便在这一怔里凝定不动。 眼底一瞬森寒如冰,男子没有转至她前面,而是慢慢站直了腰,温醇嗓音透出如来自地狱般令人瞬间毛骨悚然的森凉,道:“你不是小语!”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在这诱惑我?”他口中那迤逦的尾音未尽,垂下长睫寒光点点自妖惑眸子激射而出,空气微动,他那飘逸潇洒的身姿便悠然转了前面。 墨白仍旧垂着眉眼,没有去看她的容貌,他厌恶这个女子这身神似到足可以假乱真的打扮。 他也没有伸手去揭破她的面目,但就在他转瞬至她前面时,他右手指尖微动,随风漫天飘飞的红枫叶,其中一片纹路清晰美得眩目红得似火的叶子,随着他指尖轻捻的动作,而倏地以无比优美的动态,鲜活似人手般,往东方秀精心打扮过的脸庞拂去。 那似有若无的力道,那悠美轻柔的动作,就似情人的手温柔抚触一样,瞬间令人陶醉;而那片静态般飘过来的红枫叶,在拂过东方秀脸庞时,也像极了温柔的手,但那股无声温柔过后,东方秀才骤然惊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滚圆的泪,一瞬夺眶狂飙而出! 为什么?他刚才明明已经中了她的幻形丹,为什么只差最后一步,他却忽然识破她的面目? 男子虽然没有再动,他长睫也一直低垂没动,但他整个人虽静立不动,却似乎可以看穿她的内心一样,薄唇微启,依旧温醇的嗓音却透着绝对冰凉的感觉,缓缓地,一字一顿随风送入她耳膜里,声音不高,却震得她耳膜一直在嗡嗡大响。 “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外表打扮得再神似,亦不过形似而已;她随心自然而发那种从容坦然自信的气质,是你这种胆怯畏惧透着翼翼小心的人,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漫天飘洒的红枫叶围着白衣如雪男子簌簌而落,凝格成一幅绝美的画面,男子仍旧垂眉伫立,保持着那潇洒姿势岿然不动,然而微凉的薄唇再度张开,出口便是再无半点温度的话:“我不管你是谁,今天我且看在你这身云天幽远的蓝衣份上,估且饶过你一次,若再有下次;我保证你纤细的脖子再也体会不到呼吸的滋味。” 他说完,长袖一拂,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的雪白袖沿,便将这漫天飘扬的红叶划起极为优美的弧度,一瞬迷离人眼。 东方秀满身颓唐地跌坐在地,昂头看着片片炫目似火的红叶扬扬洒洒飘落肩头,两行又苦又涩的泪汹涌而下。 他竟然说了两遍;他竟然说他不知道她是谁!呵呵……多么令人生寒绝望的讽刺,她在那么早以前,在第一次看见他白衣飘飞,衣诀如雪恣意潇洒踏步而来的时候,她便深深将那一幕铭刻在心上,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 她知道他眼里只看到那个笑容灿烂自信洋溢一身骄傲的女子;可她为了能够近他的身,宁肯做那个人的影子,只为一尝心中日夜蚕食她情思的夙愿,可是……到头来,他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多么令人绝望的讽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秀才一脚深一脚浅回到了东方府。 她在回府的时候自然已经收拾了心情,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秘密,所以她进入府里的时候亦同样小心翼翼。 只是,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她在悄然避过众人耳目,前往她院子的时候,恰恰让东方语无意瞥见了那抹灵动飘逸的蓝色背影。 东方语一见那转瞬即逝的背影,顿时有一种被人克隆的恐怖感觉爬上心头,背后衣衫霎时汗湿几重。 站在她身后的夏雪感受到她气息骤然变得急促,就连脸色也紧张地绷了起来。 夏雪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往前面拐角望去,当然,她只能捕捉到一角快消失不见的蓝色裙裾而已。但,纵然只是瞟见那一角熟悉的蓝,夏雪心里也瞬间起了无比怪异的感觉。 “语姑娘,你——没事吧?”夏雪犹豫了一下,仍将她的关切问了出口。 东方语半晌才怔怔收回视线,摇着头,明亮双目溅出一片肃杀森寒,慢慢道:“嗯,我很好!不过,有人马上就要不好了!” 敢在她眼皮底下冒充她这个正主,不是嫌命长就是活腻了! 少女那紧绷的神色在这缓慢的词句中柔和了下来,低垂双目微微转动,瞬息流转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凉。 她转身,迅速折返绿意苑。一言不发,自顾取了作画的工具,刷刷便画出画来;然而,所有人在看到在她笔下逐渐完善成形的画作之后,都在瞬间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小……小姐,你画你自己的背影做什么?”胭脂问得结结巴巴,因为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哪有人能够如此神似的画出自己背影,这诡异的情况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东方语破例的没有理会胭脂,而是缓缓将墨迹吹干,然后迅速卷起画,将它交到夏雪手里,不带情绪道:“夏雪,你马上将这幅画送到段西岭手里,务必让她亲眼确认,是否在数月前就见过这个背影?” 夏雪见她面容虽然带笑,但眼角眉梢处均流染着令人惊心的寒,那眉宇神色竟含着令人看不透的凝重与恼怒,她登时不敢再迟疑,拿了画立即转身向外掠去。 一个时辰后,夏雪揣着那幅令人情绪紧绷的画,再度回到了绿意苑。 “语姑娘,我找到段姑娘亲自确认过了,她说数月前,她见到那个误以为是你的人,那背影就是画上这个模样,她还说绝对不会有错,因为那种怪异的感觉一直萦绕她心头数月之久,而她心中的疑惑也是在后来见到你之后,才彻底解开的。” “嗯,我知道了,你将这画拿去烧了。”东方语听完夏雪的回报,语气冷淡得很,就连表情也回复一贯笑眯眯漫不经心的模样,夏雪看这情形,一时如坠迷雾,半晌摸不着北。 “烧了?”胭脂着急了,虽然她不知道这幅画到底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但这好歹画的是小姐她自己,怎么能够烧了呢!“小姐,这画不能烧,这画的可是你自己——这烧了不吉利呢!你若是不想看到它,就交给奴婢保管吧。” 东方语张了张嘴,刚想否认这画上画的并不是她,但她想了一下,忽然改变了主意,便淡淡道:“也罢,那胭脂你将它拿下去好好收着吧,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了。” 胭脂眼神古怪地看了看绝色少女,她总觉得今天的东方语有些不对劲;平常东方语画的画多着了,也没见东方语如此紧张过,竟然叮嘱她不能让别人看到。 胭脂自夏雪手里拿了画,展开细细观摩了一会,她发觉实在看不见什么怪异来,便小心翼翼卷起,按着东方语的吩咐将画给严密收藏起来。 “夏雪,让人尽快打听关于耿府大小姐耿言暖的一切事情,越快越详尽越好。” 夏雪愕了一下,实在有些迷糊,不能怪她脑子跟不上东方语,只能说东方语习惯跳跃性的思维方式令人实在吃不消。 “好的,语姑娘,我马上让人去办。” 尽管疑惑萦绕,但夏雪这人就是有这样的优点,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问,知道哪些事情不该问。 夏雪回来的时候,天色已开始发暗,东方语接过她递来的资料,看一眼神色略略透着倦意的冰冷少女,淡淡道:“好了,夏雪,你换身衣裳,好好用膳便休息去吧,其他事情待明天再去做。” 东方语不容夏雪拒绝,便将她推了出去,此刻,她除了要安静了解这些资料之外,她还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夜,漫长或短暂,得看对于什么人来说。 对于一个春心萌动,时刻思念着情郎的少女来说,这长夜便是漫漫令人倍觉煎熬的时光。 “小曼,他今天有信来了吗?”耿府花园一角,眉清目秀的少女有些坐立不安地站了起来,两眼无视悠悠晃荡的秋千架,而伸长了脖子往高高高围墙仰望去。 “大小姐,现在不过辰时,东方公子不会在这个时辰送信来的。”名唤小曼的丫环看着自家盼思情切的小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这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老半天了才不过了辰时吗?”少女百无聊赖地叹着气,双目幽幽瞟过高高的围墙,露出难熬的神色一步三盼地坐在秋千架上,没精打采地荡着秋千。 “君住帝都南,我住帝都北,同饮一河水,日日思君不见君……”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不知……” “情知梦无益,非梦见何期……”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 不知不觉,容颜落寞的少女一下一下悠悠晃着秋千,红唇微启,却一句一句念出那首首出自情郎意切情真的寄情诗句。 她突然恨起这高高的围墙来,都是这一墙之隔,如此咫尺的距离,却将她与他生生隔绝开来,他每日只能默默哀叹着,在夜色迷蒙的时刻,趁着无人注意的天色里,偷偷将心底寸寸思念化作笔下凝聚了千言万语诉衷肠的字字句句。 折成那载着希望的纸条,用特殊的墨迹作料,将那份深重浓烈得足可将她柔情燃烧的相思意,悄悄传递到她手里。 她想着想着,心中自觉甜蜜中包裹着无尽的苦,心里便突然生了一股恨意,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对她同胞大哥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她的父母何至于拿她的婚事作筹码,令她与他明明郎情妾意,却要硬生生被恼人的现实拆散在这高墙之外。 耿言暖荡着秋千,娇俏清丽的脸庞上,一下泛出甜蜜,一下又透出无比苦恼,一下又呆呆的含着几分恼怒娇嗔……。 明媚天光便在她痴痴傻傻的表情里,渐渐掺了层灰,再慢慢悄然洒了黑色的墨,天色在她无尽的思念里,完全暗了下来。 这一天,她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东方贤写给她的情意绵绵诉衷情的情诗,而一直逗留在花园一角秋千架,连半步亦未曾离开,就连午膳与晚膳亦是在花园里草草扒了几口了事。 但,眼见天色已完全黑暗如墨,按往日的时辰计算,那个同样心仪于她的男子,早就该出现在高墙外的另一面,将他满满相思意寄于飘着墨香的纸上,载入到她掌里甜入心里。 耿言暖焦急中透着失落,失落中又掩着担忧,一会在埋怨,他为什么误了时辰还未出现;一会又满心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不能按时出现……。 她在围墙内开始焦急不停地走来走去,脚下那原本绿意葱郁的草皮,因着她来回走动的动作,而在这一天光景里成了耷拉的枯黄色。 小曼再次端了暖茶与点心出来,劝道:“小姐,你看这天色,夜里露水重,你还是回屋去吧,再这么下去,你该感染风寒了;你让奴婢在这等着,可好?” “奴婢跟你保证,只要一拿到东方公子的信笺,奴婢立刻就将信笺给你送去,好不好?” 耿言暖咬了咬因夜风而微微颤抖的唇,叹气道:“小曼,我再等一会就回去。” 小曼见状,除了摇头,都不知道再怎么劝,这位执拗的小姐才会肯进屋去。 她将茶水与点头放在小方桌上,道:“小姐,那你先过来吃点东西也好,再这样熬着,你的身体都该熬坏了。” 耿言暖随意瞄了那些点心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胃口,你先将东西搁在那吧,待会我想吃了再说。” 小曼垂首默默叹着气,将东西放好之后,她转身进屋为耿言暖拿衣裳去了。 看样子,小姐今天若是等不到东方公子的信,断然是不会肯进去歇息了。可别熬出病来才好! 哎,真希望东方公子今晚不会因为什么事来不了才好!小曼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息着,一边祈祷着那个令耿言暖魂萦梦绕的多情公子今晚会出现。 不过,这夜色从最初的淡灰渐渐成了墨黑,再慢慢转成了带着微亮的浅青,再到一轮硕大的红日渐渐升上头顶,耿言暖在忐忑期盼中,在花园里顶着深重寒露痴痴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日出,仍然没有等来情郎切切相思的情诗。 耿言暖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过,在精神恍惚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天色又渐渐开始染了黄昏落日的灰,她才倏然惊醒。然后又开始了漫长磨人的望穿秋水等待;但是,在又一轮夜风吹瘦佳人的深重寒露里,她再度在失望中迎来了令人眼花的硕大红日。 日子就这样,在无比漫长的等待中,一天、两天、三天……直至七天也过去了;耿言暖从最初的忐忑期盼到后来渐渐生了麻木绝望,身体眼看着在相思无穷尽中分分消瘦下去。 耿夫人看见女儿这副痴痴呆呆神思不属的模样,自是担忧加心疼,但又问不出什么来,耿言暖只是推说自己胃口不好,所以才精神不振,身子消减。 耿夫人对她的言辞可是半信半疑,便私下偷偷审问了服侍耿言暖的丫环,但审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事情来,耿夫人这才相信了耿言暖确实因为胃口不佳才会导致精神不振。 就在耿言暖几乎绝望的时候,她不过下意识在临天黑前到花园一角高大的围墙下转一转,这天晚上,居然再次听到了她期待以久的暗号声;并在她小心翼翼确定之后,再度收到了东方贤情思切切的情诗;这一晚,耿言暖都在欣喜若狂里辗转难眠。 一连三晚,东方贤寄情思佳人的信笺都会准时送入到耿言暖手里;而之后,虽然没有撩人心扉的情诗,但每晚耿言暖都会准时收到一份别具心思的小礼物;就在耿言暖再度沉浸在甜蜜的欢喜时,在情诗里字字句句诉着相思的东方贤忽然再度消失了。 这一次,耿言暖有了经验,似乎没有上一回反应那么剧烈,那么坐卧不安了;她以为东方贤会像上次一样,消失个三五天便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一定是办什么急事去了。 然而,这等待的过程虽然充满甜蜜与折磨,但离耿言暖预计的日子已过去了五天,那个人,那个令她满心满脑都是他影子的人,却突然似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绿意苑。 东方语正欢快悠闲亲自在厨房忙活美食大餐。她一边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一边往锅里加着调味料,看她笑脸洋溢的模样,远远的便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亲自下厨的时候,基本都是她心情极为惬意的时候。 夏雪帮着她将煮好的菜肴一一端到桌上,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她暗地吞了吞口水,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碌的空隙里,偷偷将东方语拉到一边,怀着十分困惑低声问道:“语姑娘,今晚还不去那个地方吗?你不怕她等急了?这么多天不露面,万一她失去耐性,那我们之前的工作不是白做了?” “夏雪,你放心吧,欲擒故纵不论对男女都一样有效的!”少女眸光闪闪,华彩流溢里透着狡黠冷芒,她眉梢略掀,含着几分惊人寒意,扬起嘴角,缓缓道:“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已经深深陷入我们所织的温柔网里……” 第119章 人心不足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夜,悄然来临,安静如水的寂寞黑幕下;那眉目清丽的少女死气沉沉愣在耿府花园一角,保持着仰头拉长脖子的姿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叀頙殩晓 “啾啾……” “啾啾……” 连续两声高低富有节奏的鸟鸣声倏地划破夜的沉静,耿言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一刻,听到这几声清脆鸟鸣声的欢喜激动。 “小曼,你听,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他来了……” 耿言暖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喜极而泣的欢喜里,忍不住拉着小曼原地转起圈圈来。 随着鸟鸣过后,便是散发着淡淡沁人心扉的墨香信笺飞越过高高的围墙,安静落入了神情激动近乎疯狂的少女掌心里。 耿言暖在看见熟悉的字迹,几乎毫不避讳地当场急匆匆便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除了一如既往的诉着绵绵情意;信笺中间还夹有一朵并蒂莲的标本。 耿言暖轻轻将那已干枯的脆嫩标本贴近胸口心脏跳动处,闭上眼睛,慢慢细细品尝着这盼望噬骨相思的幸福甜蜜。 半晌,才缓缓重新睁开眼眸,翻开信笺另外一页。 那里只写了廖廖几行藏头诗。 耿言暖费了好大心思才将那藏头诗的含意给弄清楚。 小曼问她到底说了什么,她只微微含羞带怯地笑了笑,却是将那信笺紧紧贴着胸口,然后如珠如宝般欢天喜地进屋休息去了。 翌日傍晚时分,耿言暖早早用过晚膳,还让人为她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然后去见耿夫人,找了个理由出府去了。 对于耿言暖如此反常的举动,耿夫人只道是女儿在府里心情郁闷,想着让她到外面散散心也好,反而有丫环贴身陪着,不会有什么闪失;而小曼虽然猜不出耿言暖出府的目的,但她觉得这事肯定跟东方家的大少爷有关。 一路上,耿言暖清丽眉目都透着一股欢喜雀跃、兴奋中又含羞带怯的表情,小曼在耿言暖直达荣升戏院门口时,才明白自家小姐想去什么地方。 耿言暖只在戏院门口站了站,随即便有人匆匆往她手里塞了票子,待她想要从人群中寻找那人的模样时,却发觉完全无迹可寻;无奈之下,她只得带着小曼进入戏院,按那票子所示的位置坐好。 戏台上,很快响起了开锣的鼓声,第一场唱的是令人几番唏嘘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就在耿言暖心不在焉听着,又为戏词感动得感同身受的时候,在她身后稍远的桌子,低低传来了她日思夜想那人的声音。 小曼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戏台上精彩戏文的故事里,并没有发现耿言暖激动的异状。 按着东方贤的指示,耿言暖尽管十分想念心上人的容颜,但却顺从地听从了他的劝告,只是低声娇怯地说着什么,却一直没有敢回头去看那心上人一眼。 第一场戏结束的时候,有不少观众走动,那一直温存与耿言暖诉衷情的男子,也趁着这个时候悄然离开了荣升戏院。 但耿言暖这一刻,即使只能听听心上人的声音,她内心也是充满着澎湃的欢喜与甜蜜。 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好几次都因为魂不守舍而踩到了小曼的脚跟。 自此之后,耿言暖几乎隔三岔五都会找理由出府;而耿夫人眼见她心情日渐开朗,之前清瘦的身子也缓缓变得丰腴起来,耿夫人自是心头欢喜,除了暗中叮嘱小曼照顾好耿言暖之外,还暗下让多名家丁暗中跟去保护耿言暖的安全。 不过,耿夫人所派这些家丁,每一次跟着跟着,就会失去耿言暖的踪迹,而待他们急急惶惶寻找时,耿言暖又会再度安全出现在他们面前。 对于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家丁们很一致对耿夫人缄默其口,反正他们的责任只是保护耿言暖不发生意外便可;现在,虽然耿言暖暂时离开了他们视线范围,但人却一直都是安全无虞的,他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无端受到耿夫人责罚。 这一晚,耿言暖依着早前与东方贤暗中约定,到了允东戏院指定的位置坐好。 待戏台上的戏开锣之后,在耿言暖身后隔一张桌子,再度传来了她心心念念那人的温柔声音。 起初是隐晦的诉着相思,但越到后来,那人的声音越发烦燥不安,就在耿言暖心中忐忑的时候,那人竟突然低低叹息道:“言暖,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苍天可表;无奈现实里有人横加阻挠,令尊令堂似乎对我颇为不满,还再三告诫我……,唉,若是无法得到父母祝福,我怎能……。” “唉,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今日你我一别,他日再见遥遥无期,你还是把我忘了吧,令尊令堂坚持会给你找到更合适的夫婿,我唯有祝福你日后过得幸福……” “别了,我的解语花!今生能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梅亭春雨……” 男子声音极低,语速飞快;待耿言暖听着听着,骤然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她急急回头,欲要与心上人表明决心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男子清瘦落寞的背影,全身被一股萧索的味道深深笼罩着,却在她一瞥之间,已迅速离开了她的视线。 “不……东方大哥!无论如何,言暖今生绝不负你!”她眼睁睁看着男子一身悲伤出了戏院,想要追出去,却又一瞬不见了男子落索的身影;她忍不住当场泪如雨下,语不成调,泣难成声,双目含泪晶莹如珠,却不得不忍住激动悲凄的哭声。 接下来,耿言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里的;她只知道这个夜晚,她一直睁大眼睛,躺在床榻之上,却双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帐帘,一夜无眠。 就在这个辗转难眠,相思成霜的夜晚,耿言暖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天际刚刚透出一丝浅青的鱼肚白,勤劳的鸡便声声啼鸣起来。 而耿言暖更是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在听闻第一声鸡啼之后,便激动地一骨碌自床榻上翻身起来。 负责守夜的丫环看见她如此反常的早起,当时吓得眼睛瞪大如铃,揉得眼睛都通红了,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样。 耿言暖没有理会她的惊诧,皱着眉头,掠了她一眼,直接而快速吩咐道:“妙儿,别愣着了,赶紧打水让我梳洗。” 妙儿愣了愣,在她略带凶恶之色的眼神下,立即愣着跑了出去,在心里嘀咕着小姐的反常,神智还在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状态。 耿言暖很快梳洗完毕,之后只随便喝了两口水,便急着到前院正屋去拜见她的父母——耿原夫妇。 她过去的时候,耿原两老才刚刚起床,连洗漱之事也未曾完毕,看见女儿反常的神态,与她满脸倦色,却眼神熠熠的模样,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一时都在心下惊诧莫名。 耿言暖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耿原夫妇梳洗完毕,也不等二人用早膳,便双膝一跪,来个了未语泪先流的委屈自怜姿态。 凄凄然道:“女儿今天有一事求爹娘成全,若你们成全,女儿便起来,若你们执意不肯成全,那女儿今日便一头撞死在你二人面前作罢。” 耿原夫妇看见她这副模样,再听到她竟然以死明志的决心,一时心神大震,两人心下立即起了不祥的感觉。 耿原脸色沉了下去;而耿夫人毕竟慈母心切,看不得爱女这副委屈凄切的模样,心下凛然大震之外,当即极为心疼,欲要上前将耿言暖扶起来。 “暖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跟爹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好好说便是,何必跟爹娘来这种闹心的事。” 耿夫人敛去神色的疼惜之情,语气多了几分严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无论平日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份,我和你爹都会满足你。” “爹、娘!”耿言暖微微昂起了头,一脸泪痕看着耿原夫妇二人,却仍旧挺直了腰跪在地上,固执道:“我知道你们向来疼爱我,可今天我要说这事,非比寻常,你们若是不先答应,我今天是决计不会起来的。” “好了!”耿原皱着眉头,沉沉横了耿言暖一眼,这个女儿虽说从小被他们娇惯着养大,但一向都温驯听话,从来不曾违逆他们,如今这情形,还是他们头一次见,所以耿原的神经顿时绷了起来,“你究竟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我们还用卖关子讲条件吗?” “就是啊。”耿夫人看了看丈夫泛黑的脸,也柔声跟着帮腔劝道:“暖儿,只要你提的是合理的,我们什么都会应允,你还是先起来,再说话吧。” “不,爹娘。”耿言暖生平第一次做出忤逆父母的决定来,她虽然心里害怕,但脑里一直萦绕着那男子满含悲伤落索远去的背影,便是这个背影让她有勇气坚持跪在这里,“我求你们,就答应让我嫁给东方家的大少爷吧!” 耿原夫妇闻言,登时惊愕得瞪大眼珠,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才齐齐转头吃惊地盯着跪在地上神色倔强的少女。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坚持不肯起来,要他们成全的会是这件事。 “暖儿。”耿夫人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才幽幽道:“不是爹娘不肯成全你,而是……他们东方家欺人太甚,爹娘担心你这样嫁过去,将来会受委屈。” “娘,我不怕受委屈,而且女儿确定,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想到那个人,耿言暖心里便一甜,她跪在地上,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纹丝不动,睁大双目,定定亮晶晶晃着光芒看着耿原夫妇,“你们只要答应我,让我嫁给东方家的大少爷,我马上就起来;否则,我今天就是跪在这死……” 她说着,咬了咬微颤的嘴唇,睫毛掩映的眼底露出一丝愧疚,她从来孝顺爹娘,做出这样违逆之举实属第一次,不过,她也是迫于无奈……。 只希望爹娘看在她坚定的决心,一定要答应她才好! 耿原皱着眉头,声音冷了下来,他沉着脸,端起一家之主的威势,冷声道:“暖儿,够了,你别再胡闹了,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害羞。” “爹!”耿言暖吃惊地抬头,看着原本慈和的父亲,此刻端出一副陌生的严厉面孔,脸微微红了红,“女儿已经决定了,不管你怎么说,女儿这一生非东方大哥不嫁,你们今天若是不答应,那就让我死在这好了!” “你……!”耿原又气又怒,一掌拍在桌子上,一时连声无奈叹息:“孽障呀孽障!” 耿夫人望望丈夫又看看女儿,一时也是气恼难消;她盯着女儿清秀面庞少见的坚毅之色,脑里忽有什么闪过,连忙问道:“暖儿,你实话跟娘说,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曾偷偷见过东方家的大少爷?” 耿言暖闻言,略略垂下眼眸,小脸瞬间露出娇羞夹杂着甜蜜的神态,她害羞地瞄了耿夫人一眼,小声道:“娘……,我是见过东方大哥,不过,我们相处的时候一直都发乎情而止于礼,东方大哥很尊重我,从来没对我做出什么越礼的行为来。” “孽障,私相授受,还敢说没做什么越轨行为!”耿原气怒交加,狠狠地盯了耿言暖一眼,大掌又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耿言暖似乎被他厉色疾行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双肩在他拍桌声中微微震了震,却仍旧倔强地低着头,道:“爹,你别说得那么难听,你明明知道,在这之前,我和东方大哥就已经……已经两情相悦!” “你……你……”耿原登时被耿言暖直白的言语气得呼吸不顺,颤颤指着她,你了半晌也骂不出下句。 耿夫人见状,当即又急又恼地瞪看着针锋相对的父女二人,道:“好了,暖儿,你别再气你爹了;老爷,你也别再只顾着生气了;按我说,这门亲事你起初不也赞成吗?现在既然暖儿中意,那不妨再重新考虑一下这事?” “哼!考虑什么!”耿原在耿夫人的动作下,终于缓缓顺过气来,闻言,却忍不住又瞪了耿夫人一眼,气恼道:“你难道忘了,当初那个东方夫人是怎么对待咱们的?” “欺骗了我们耿府一次又一次,难道我耿家的女儿除了她东方家之外,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耿言暖咬着嘴唇,心里漫过莫名气恼的悲哀;为什么一定要拿她的婚事与大哥捆绑在一块?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她的感受?考虑考虑她日后是否幸福? 她越想越觉心下郁愤悲苦难平! 耿言暖泪眼婆娑地掠了耿原夫妇二人一眼,忽地咬了咬牙,头一低,提着裙摆站起来,便一头往边上的柱子撞去。 “爹娘,既然你们非要反对这门亲事,女儿自觉今后生无可恋,不如现在就在这了此残生!”她含恨悲怆的哭声里,眼见就要一头撞上柱子,触柱而亡。 耿夫人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呆了;耿原瞅见耿言暖的举动,当即猛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冲着耿言暖奔过来,幸好来得及从后面拽了耿言暖的衣裙一把,耿言暖撞到柱子的时候,只是头皮轻轻擦过而已。 不过即使这样,耿言暖如此激烈的举动,也着实将耿原夫妇吓了一大跳。 “暖儿,你可别做傻事来吓娘!”耿夫人刚才惊吓软得发抖的双腿,在看见耿言暖只是轻微擦伤之后,终于镇定了些,她一边白着脸一边急急过来将耿言暖抱住。 “娘……”耿言暖闭着眼睛,任凭两行苦涩眼泪潺潺而下,“没有东方大哥,女儿以后可活不下去……!” 耿夫人看着意志坚决的女儿,有些无助地望向耿原。 后来,在耿言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迫下,耿原夫妇终于同意重新再考虑与东方府的婚事。 这天,东方府为了招待耿原夫妇,再度热闹起来。 虽然耿原夫妇是逼于女儿以死相胁的无奈,才到东方府再次谈起之前已经谈砸的婚事,但两人见到夫人之后,却无论如何不愿输了气势,一见面便将该谈的条件一一列明出来。 耿原道:“东方夫人,虽说我家的祈儿脑子不太灵光;可他其他方面样样都好;配你府上庶出的小姐,说句不谦虚的实话,那可是低就了。” 夫人闻言,只得硬挤出僵假的笑容,应道:“那是,那是。” 耿夫人看她怏怏的神色,立时接口道:“东方夫人,我们来之前,已经调查过了,贵府的三小姐从小身体健康,目前也尚未婚配,我们觉得让她嫁进耿府,做耿府的大少奶奶最合适;如果你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两家的亲事就这么说定,再也不变掛了。” 夫人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将东方秀嫁去耿府,换东方贤娶耿府唯一的千金;这事她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之前觉得,一来东方秀日后应该嫁个更有前途的人家,至少嫁个能为东方府带来利益的人家;二来,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她这些年从三姨娘手中得过不少好处;不好将东方秀就这样嫁给一个傻子……。 但眼下,上次若不是东方秀莫名其妙跑出来捣乱;这门亲事早就谈成了! “东方夫人,莫非觉得为难吗?”耿夫人见她沉默不语,眼睛一掠,立时透着咄咄逼人的口气,道:“若是夫人你觉得为难,觉得我们家祈儿高攀了贵府庶出小姐的话,那……” “不为难,不为难!”夫人僵笑着,连忙将耿夫人那句带着威胁性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不过这事,请两位还是容我先做好三小姐的工作,再商定其他的事情,好吗?” 耿夫人见状,情知心里悬着的大石落地;遂也不也太逼迫夫人,便笑道:“这是当然,毕竟嫁人可是人生大事。” “多谢耿夫人理解。”夫人挤着僵硬的假笑,目送耿原夫妇离去后,目光闪转,默默沉思了起来。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三姨娘,让东方秀自愿嫁到耿府当那个傻子的大少奶奶去! 夫人差人将三姨娘叫来全福院,委婉表达将东方秀许给耿府大少爷耿祈的时候,毫无意外的,遭到了三姨娘强烈不满的冷嘲热讽;但夫人到最后,仍旧冷了脸下着通碟,说是反正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东方秀到时是愿意嫁也得嫁,不愿意嫁也得嫁,这可由不得她。 结果可想而之,三姨娘虽没有直接当场与夫人撕破脸,但两人的谈话到最后终是不欢而散。而夫人虽然口头放出狠话,只要日子一到,东方秀非要嫁到耿府不可;可说到底,若非东方秀心甘情愿,她总是不好对耿府的人交待;所以为了这事,夫人是连着愁得几天吃不好睡不香。 这天,东方语用过早膳之后,在连庭花园里拾取新鲜花瓣,四姨娘佯装出在府里随意走动,与她偶遇的样子。 “二小姐早。”四姨娘见到花园里俯身拾花的绝色少女,这满园芳菲的姹紫嫣红,与绝色少女卓绝的风姿容颜比起来,这满园景致竟然也让人觉得黯然失色;四姨娘垂下眼睛,眼底蓦然闪过一抹妒忌,“二小姐真有闲情逸致。” 少女微微抬头,转目看向神色幽深难窥情绪的四姨娘,笑吟吟道:“四姨娘早,这秋风凌落不懂惜花,我见着这些新鲜美艳的花瓣就此化成淖败污泥,实在可惜,难得光景甚好,自然愿意尽一已之力做个惜花之人。” 四姨娘望了眼她拾在蓝子里的各色花瓣,眼睛微微一转,面上露出似笑非的神情来,忽然幽幽道:“二小姐倒是有心;可惜……” 少女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含笑站了起来,眨着明丽流光的眼眸,看了看四姨娘,心下微微冷笑起来。 四姨娘一大早来这朝她露出这种神色,分明想做那落井下石之人,却又作出这姿态想以清高孤傲自许。 不就是想在她这讨个主意——好让她的对头三姨娘的女儿也落不到好吗? 那件事,本就是她想通过四姨娘的嘴传到夫人耳里的,不然,四姨娘以为今天真会那么巧在这偶遇到她吗? “说起来,三妹妹的遭遇也真是让人唏嘘!”东方语眉眼略弯,露出同情的神态,敛了卓绝容颜灿烂笑意,幽幽叹息道:“我听人说,耿家大少爷除了脑子因幼时高烧落下毛病外,其他方面都好;唉……,不过,说到底他也是大少爷,三妹妹嫁过去也是享福,我们应该祝福三妹妹才是。” 四姨娘见少女露出这副惋惜遗憾的神态,一时怔了怔,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想道:这丫头该不会真对东方秀动了什么心思,想要搅和这门亲事吧? 东方语眼角微掠,便看穿四姨娘的心思。 若在以前,她一定会全力搅黄这门亲事,绝不会让耿府成为东方贤和夫人的助力;但现在,东方秀么——她一定会让东方秀嫁给耿祈,做一个人人称羡的耿家大少奶奶。 至于耿言暖以后能不能顺利嫁入东方府,成为东方贤和夫人的助力,这事可还得两说。 少女目光微转,那么悠然随意看了看四姨娘,明亮眼眸便渐渐流生出几分惊艳的媚丽华彩来。 “我听说,三姨娘娘家实为商贾之家,她的父兄多从事商贾活动,近年来似乎有意鼓励子孙一辈考取功名,涉足仕途,好弥补在别人眼中富而不贵的遗憾。” 少女的悦耳动听的声音悠扬随意,她俯身抬手间拾捡着片片随风跌落枝头,绽尽风华的花瓣,神情也是一派淡然写意,但她这番话落在四姨娘耳里,却霎时令到四姨娘心头大震。 四姨娘双目几乎一瞬露出了惊骇的颜色,但她转目所见,少女端的一副云淡风轻,完全随意无心的模样,愕了一下,随即立时略垂下眉睫,尽速敛去眼底的极度震惊之色。 三姨娘娘家一向只从事商业买卖的活动,而她似乎也曾听三姨娘无意提起过,三姨娘的父兄似乎确有因为子孙辈无人考取到功名而心怀遗憾。 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三姨娘娘家做一些能够满足……? 四姨娘心下剧烈地颤了颤,她略略低着头,眯起眼睛,静静掠看了眼那容光艳绝的少女,心头狂跳的同时,无端又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妾身听说这附近的鲜花最近盛开的势头都不错,妾身想到其他地方走走看看,这就不打扰二小姐了。”四姨娘微微一笑,朝东方语略一颔首,几乎飞也似的往别的地方走了。 东方语迎风站定,清风飞掠着她幽远的蓝衣裙裾,在色彩斑斓的繁花美景中,自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绝美画面。 她眨着明丽流光的眼眸,懒洋洋掠了四姨娘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唇角轻扬,眉梢处也缓缓流漾出一抹令人妒忌的绝美笑意来。 看来四姨娘的心思转得还不错,她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四姨娘堵塞的心思一下就活络了。 东方秀——她的好妹妹,就只管等着好好嫁进耿府享福去吧!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嫁给一个傻子,她将来也还是大少奶奶,不是吗? 在四姨娘偶遇东方语之后不久,夫人很快差人再将原本态度强硬的三姨娘给请到她的全福院来。 三姨娘一进入院子,立时发觉到夫人的不同,上一回她进来的时候,夫人眉目间还透着隐隐忐忑,可眼下,夫人那张过于阴郁冷沉的脸庞,居然洋溢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看见夫人这神情,三姨娘心里霎时一紧,心底更无端透着隐隐不安。 “妾身见过夫人。”眉目打量不动声色着夫人,三姨娘却还是遁规蹈矩的给夫人行了一礼。 “哦,你来了,快坐下吧。”夫人面上竟然透着笑意,三姨娘见状,心下更加吃惊得紧。“今天请你过来就是闲唠几句,不必拘束,讲究这些虚礼。” 三姨娘只得勉强笑了笑,依着夫人的意思在夫人旁边的位子坐下。 夫人悠然呷着茶,让三姨娘坐下之后,并不急着说话,她这样将三姨娘晾着,反而让三姨娘心下越发忐忑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三姨娘见夫人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当下皱了皱眉,语气微微透着不耐,道:“夫人,不知你今日唤妾身前来,究竟有何紧要之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闲唠几句而已。”夫人轻轻搁下茶杯,眼皮掀起,不动声色地掠了三姨娘一眼,微微笑道:“我听说你娘家中的父兄似乎有意涉足仕途,一直鼓励子孙们勤勉进取,以期考到功名好光宗耀祖,对吧?” 三姨娘心下一凛,那种不安预感在瞬间越发强烈起来。 她看了夫人一眼,见夫人神色缓和微笑间表现得十分端庄大度,心里便越发摸不准夫人的心思,想了一下,她才小心翼翼答道:“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妾身父兄之下的子孙一辈资质愚钝,虽有心考取功名,却没有什么惊人的才学,想来这光宗耀祖的事只能成为憾事了。” “三姨娘,其实按我说,你娘家父兄的子孙辈并非资质愚钝,而是——缺乏一些适合的机遇而已。”夫人撑着双目,情绪不显地看定三姨娘,又微微笑了笑,道:“如果三姨娘有心,我想,他们离出人头地之期定然不远,那令尊抱以为憾的光宗耀祖之事,到时想必也定能心愿得偿。” 三姨娘心头狂跳了一下,似乎终于从夫人隐晦的言辞里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了。 她动了动嘴唇,嗫嚅了一下,才勉强干笑道:“夫人真是说笑了,妾身娘家子孙辈的资质如何,妾身自信还是了解几分的;既然他们没有这个能力,那自不应逞强才是。” 三姨娘说罢,看着夫人隐隐透着讥讽冷笑的脸庞,压抑着心头不安,飞快站了起来,道:“夫人,如果今天你没什么吩咐,妾身还是先告辞了,妾身突然想起还有些要紧事没处理,你看……?” 夫人看着她露出慌乱的神色,眼底冷芒闪烁的同时,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哦,三姨娘既然有要紧事处理,那你先回去吧。”夫人略略一顿,看着三姨娘眉目间含着几分战战兢兢,不由得眼角一挑,声音透着某种逼迫的意味,幽幽道:“不过,我刚才的话,还望三姨娘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这件能够让令尊光宗耀祖的大事,是否能在他有生之年成行,就在三姨娘你一念之间而已。” “我想,以三姨娘你对令尊一片孝悌与尊敬之心,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抱憾终生吧?” 三姨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夫人这透着威胁与诱惑双重效果的话,一下如一道晴天霹雳般砸在她心头上,炸得她心神大乱,这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心神恍惚得厉害。 三姨娘顿住离去的脚步,微微转过头来,挤着难看的假笑,盯着夫人微露得意的脸色,半晌,方不带感情道:“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妾身想,这能不能考取功名,成就光宗耀祖的事,并不是光靠妾身对父亲那一片孝悌与尊敬之心,所能够左右的。” 话虽这样说,但三姨娘这一刻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甜酸苦辣咸俱全。 平常她回娘家的情景忽地便如历历在目般清醒浮现脑海里;父亲打拼多年,经商小有所成;鱼家虽算不上大富之家,但家境殷实,处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层面;但是,这富而不贵的情况,却在父亲每次被人轻视的时候,令他感触颇深,父亲近年来,愈加严厉鞭笞她的弟弟或小辈男丁们努力考取功名。 三姨娘一路心事重重回到自己院子。又想起每次她回娘家拿钱的时候,大嫂那副轻蔑看人的嘴脸。 令她七上八下的心情,更是一时难以拿定主意。父母终究会老,假若二老辞世之后,娘家由大嫂当家,那娘家给她的依靠,终究隔了一层;而秀儿——怎么说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她后半生最大的依靠应该落在秀儿身上……。 这事,她得好好想想,真得好好为日后做长远打算才是! 三姨娘因着夫人这一席充满暗示的话,而整夜都在辗转反侧中难以成眠。 天色透亮时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但她还未睡到一个时辰,院里便忽然吵闹起来。 三姨娘不得不皱着眉,压抑着心头怒火,冷着脸下床去看个究竟。“出什么事了?都聚在这吵吵闹闹的?” 下人听到她开门的声音,一时齐齐回首望向她。 服侍她多年的婢女丽香见她脸色阴沉,眼底火苗簇簇,立时上前禀报道:“三姨娘,前院有人送信来,说是你娘家捎信让你即刻动身回去一趟;奴婢就跟他们说,三姨娘你昨晚睡得迟,这会还在休息,让他们迟些再进来,可他们硬说有要紧事,耽误不得……” 三姨娘听闻这话,心头莫名的一凛,她皱着眉头,冷声道:“罢了,我娘家的人真这么说的话,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是”丽香听罢,只得恭敬应是,然后让人将在外头吵吵闹闹捎信的人进来。 “奴婢越砚见过三姑奶奶。”来人一进门,先行恭谨给三姨娘行了礼,才道:“老爷有急事请你回去一趟,他还交待奴婢,务必让你即刻动身,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相商。” 三姨娘脸色泛青,冷眼瞥了越砚一眼,她知道这个三十上下的奴婢是近身服侍自己父亲的丫环;看这丫环的神态语气均不似作假,那父亲有急事找她便是真的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回去。” 三姨娘将越砚打发走之后,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就在三姨娘心神恍惚的时候,马车在一座修得极为堂皇的府邸前停了下来,她挑起车帘昂头望去,“鱼府”二字便跃然入目。 她略略迟疑了一下,便拾步进入里面,鱼家老爷子——三姨娘的父亲,似乎早就等着她到来了。这下人一通报,老爷子便迫不及待地亲自出来迎自己的女儿进去。 看见父亲这种急切的态度,三姨娘心下更觉事情不妙。 接下来,果然跟三姨娘鱼花间预料的一样,鱼老爷将她带到单独的客厅里,又严令不许别人随便进入。 然后,竟然在三姨娘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双膝一屈,鱼老爷竟然对着自己的女儿下跪起来。 三姨娘一见这情景,立时吓得脸色苍白,惊慌之余自然手忙脚乱要将鱼老爷扶起来:“爹,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要折女儿的寿么?你赶紧起来说话呀!” “花间!”鱼老爷双目暗光浮动,却坚持跪着不肯顺势站起来,“今天爹既然给你跪下了,你若不先答应爹的要求,爹就是拼着这副老骨头,是断不会起来的。” 三姨娘见他神色坚持,无奈地咬着嘴唇,眼神透着沉沉惊慌,心底冰凉一片,叹息道:“爹,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女儿就是,你怎么能跪女儿呢,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三姨娘见他不肯就她伸手去扶,无奈急惊慌乱之下,只得也来个双腿一屈,对着鱼老爷在他对面直直跪了下去。 “花间,你知道爹平生没什么愿望,这辈子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我鱼家不能出个当官的!” 三姨娘垂着头,闭上眼睛,没有看向鱼老爷,也没有答话,但她内心在挣扎中,已开始感觉到痛苦就如一个力量强大的漩涡一样,将拼命求生的她给无情地扯了下去。 第120章 好事难成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偏偏这么些年,你的兄弟子侄们没有一个争气了,竟然连个小小的举人都考不上!”鱼老爷垂着双目,一脸遗憾地抡起拳头,捶了捶胸口,叹息道:“爹辛劳拼搏了这一辈子,保我鱼府上下富足有余,但爹不甘心啊!人们常说富贵富贵,这富若不能与贵相互依存,我鱼府就会因为只是一介从商的末流商人,而一直被人瞧不起。叀頙殩晓” “但如今,能令我们鱼府改变这种状况,真正能够富贵并存的机会来了。”鱼老爷一双黝黑沉沉双目一倏竟迸出夺人眼球的光亮来,他眼神亮光闪烁里,神情微微透着激动,道:“只要你答应爹一件事,我们鱼府立刻就能改变眼下这种富而不贵,一直被人轻视的情况。” “爹!”三姨娘虽然心下已然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她心底还是抱着一丝逃避的希望,凄然恳求道:“只要侄儿他们努力一些,将来一定会有人考取到功名,完成你这个心愿的。” “你还是先起来吧?”三姨娘跪着蹭到了鱼老爷跟前,伸出双手欲再次将他扶起来。 但鱼老爷避过她隐含期望的眼神,也没有让她双手够到他手臂,将他扶起来,而是迅速地蹭着地面往旁边退了退,令三姨娘那搀扶的动作落空。 “花间,爹往日从来不曾要求过你什么,难道你眼看着爹都是被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还不肯替爹完成这个遗憾了大半生的心愿么?” “爹……!”三姨娘撇过头,闭着眼睛,长睫也无法遮掩她眼底的痛苦无奈。 “你别这样说;侄儿他们会争气的;鱼家将来一定会成为别人不敢小觑的富贵人家,侄儿他们会有人考取到功名的……” 鱼老爷见她还不肯妥协,只觉眼前一花,头有些晕眩,身体禁不住晃了晃,眼见就要因久跪麻木而跌倒。 三姨娘见状,灰白的脸霎时迅染了深深惊慌之色。 “爹……,你起来,你先起来;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快起来吧,我求你了,先起来好不好?”她一双手吃力地拽着鱼老爷,嘴里喃喃重复着她自己也含糊的字句。 鱼老爷闻言,一瞬精神抖搂了,眼不花头不晕,双腿也不麻木了,身体也不再摇摇晃晃,随着三姨娘吃力拽扯搀扶的动作,凭着旁边的椅子,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神色痛苦透着挣扎的三姨娘,轻咳了一声,双眼闪过一丝不自在,道:“花间,其实爹只不过想劝你答应东方夫人,让秀儿乖乖听话嫁到耿府去,东方夫人曾允诺老夫,只要秀儿乖乖听话不闹腾嫁去耿府,她立刻说服她娘家的人,安排你哥哥上任。” 三姨娘木然点了点头,心里在听闻夫人的名字时,便在瞬间起了涛天恨意。 这件事果然是夫人搞的鬼! “其实秀儿嫁去耿府也没什么不好!”鱼老爷见她神色不悦,眉目间透着十分不情愿,不由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想,以秀儿庶出的身份,即使将来能嫁入大户人家,但到底也脱不了侍妾的身份;你还能指望着她有多大的出息!” “还不如眼下这门亲事,虽说耿家大少爷脑子有点毛病,但好歹那是嫡出的大少爷身份,秀儿嫁过去,那可是正经八百的正妻;只要将来她能为耿家生下一男半女,讨得耿老爷欢心,那这耿府将来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再说,秀儿能嫁到像耿家这样上流的官宦人家,日后你说出去,自己脸上也有光。” 三姨娘一直垂首不答话,只是偶尔点下头,表示她在听鱼老爷说话。 事已至此,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什么有脸面有依靠之类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想借此自欺欺人,让自己良心好过点而已! 半天之后,三姨娘才神色不豫出了鱼府。 但她在途中无意听了一个虚委以蛇的故事之后,原本灰暗低落的心情又开始活络起来。她可以在表面上先答应自己父亲,待夫人兑现承诺之后,再暗中为东方秀物色合适的人选,到时再……。 主意打定,她满脸阴霾之色也渐渐消散了。 总之,她不会令自己的女儿吃亏,而她将来也不用承受东方秀对她的埋怨。 三姨娘回到东方府后,夫人很快与鱼老爷联络上,并按照事先约定,开始为三姨娘的哥哥踏上仕途而铺路。 而三姨娘一直作出郁郁沉闷之态麻痹着夫人,又一边安慰着东方秀,她会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 在三姨娘得知,娘家兄长已经敲定上任日期,她也在暗中将前期早筛选过的资料,开始密锣紧鼓地为东方秀物色起来。 但是,三姨娘还未为东方秀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夫人便似对这事有所察觉。 这天一早,夫人就将三姨娘郑重其事地请到了全福院。 三姨娘心中纳闷又忐忑,但夫人看见她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神态来,反而热络地微微笑道:“三姨娘,我让人请你来,主要是想问一下,小秀她准备得怎么样了?要知道,耿府很快就要到府里下聘,再之后,她就该嫁人了。” 三姨娘挤出三分假笑,敷衍道:“多谢夫人关心;秀儿这丫头——你也知道,性子虽然木讷了些,但平时也挺乖巧听话的,妾身已经做通她的工作,她现在也明白,嫁到耿府当大少奶奶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虽说耿大少爷他有点……哎,不过,妾身告诉她,只要耿大少爷其他方面都好,又懂得心疼人的话,未来一定会是个好夫婿。” “是这样吗?”夫人掀开一线眼皮,不显情绪地看了三姨娘一眼,沉郁的脸庞上泛溢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小秀她能想通这事最好,毕竟成亲可是喜事,哪有做新娘子不高兴的道理。” 三姨娘见夫人一味往成亲那些琐事上面扯,心里越发没底起来,一时如坠云雾般,看不清夫人云山雾罩背后的心思。 如果说夫人已经知晓了她暗中为东方秀物色夫婿的事,此刻应该恼羞成怒对她极尽讽刺或责备之能事才对! 可看夫人的意思,竟然似完全没有发觉她暗下的小动作般! 可她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夫人笑容虚假,眼神透着满满算计;并不像对她暗下的动作没有所觉般懵然不知的样子。 那夫人现在笑眯眯跟她在这打太极,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姨娘忐忑不安与夫人闲聊着,自己都觉着脸上那僵硬的假笑都快令脸颊抽搐了,偏偏夫人似乎还在兴头上,根本没有放她离去的意思。 夫人微笑着,又道:“你这个当亲娘的,可要好好教导她,日后到了耿府,那规矩可不比在自家……” 三姨娘心不在焉应道:“嗯,这个妾身晓得了,妾身一定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管教她的。” 夫人望着她口不对心那局促不安的模样,嘴角微微勾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匆匆忙忙低着头奔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夫人朝来人冷眼一瞪,斥喝道:“荣妈妈,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连一点规矩都没有,你没瞧见我正和三姨娘在这说着体已话吗?” 荣妈妈似乎这才发觉三姨娘也端坐在夫人下首,她怔了怔,神色焦急道:“对不起,夫人,可是这事真的……” “行了,有什么急事你就说吧,别在这吞吞吐吐了!”夫人眼神一掠,冷冷扫过荣妈妈,脸色亦随之微微沉了下来。 荣妈妈即刻垂首,战战兢兢道:“回夫人,其实奴婢想告诉你的,是关于三姨娘娘家的兄弟与耿府的人在外头打起来一事。这事还惊动了巡捕,据说眼下,他们一干人早在一个时辰前,都被巡捕给带到衙门去了。” 夫人皱着眉头,瞪大眼珠,急切问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都打听清楚没有?” 三姨娘闻言,心下也慌成一团,荣妈妈还未答话,她便坐立不安霍一下站了起来,焦急道:“荣妈妈,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好好的,我的兄弟怎么就跟耿府的人打起来了呢?” 荣妈妈没有回答三姨娘,而是下意识先拿眼角瞥向夫人;夫人立即道:“你且将事情详细说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打听到事情的实情大概是这样的:三姨娘的兄弟昨晚在燕雀楼喝了些酒,大约是醉了,便宿在燕雀楼;今天清晨睡醒之后,才离开燕雀楼,也许鱼家兄弟这酒还未完全醒,所以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走路还是晃晃悠悠的;谁知道,他走着走着,竟撞到了耿府的三少爷,本来他若好好跟人家道歉,就什么事也没有,可是……” 荣妈妈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因为她眼角掠到三姨娘的脸色已然全是一片气愤的铁青色。 “你快说呀,说一半不说一半,这算什么事!”夫人见她忽然沉吟不语,忍不住不满地催促了起来。 荣妈妈看了看三姨娘,只得又道:“鱼家兄弟大概还在酒兴上头,非但没跟人家道歉,还一言不合,便动手打起耿家三少爷来了;这不,后来百姓见事情闹大,恰好又看见有巡捕经过,便将这事告诉巡捕,在一个时辰前,巡捕就将他们都带回衙门去,并放出话来,说是要等鱼家兄弟酒醒之后,再好好审问审问他。” 三姨娘听罢,心下蓦地咯噔了一下。她抬目掠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夫人,心里总觉得这事太过蹊跷,这样的事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她的弟弟宿眠燕雀楼,一出门就撞到耿府三少爷?还一言不合在大街上闹将扭打起来? 夫人似乎没有看见三姨娘那透着怀疑审视的目光一般,皱着眉头,神色焦灼地看着荣妈妈,道:“那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审问出什么结果没有?可是定下怎么处置这事了?” 荣妈妈没有直接回话,反而瞟了瞟脸色难看的三姨娘,略略有些犹豫,道:“三姨娘,请你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事当时可有很多路人可以为耿家三少爷作证,他们不但目睹了鱼家兄弟无故将人家撞倒;还亲眼看到鱼家兄弟借着酒气,抡起拳头二话不说将人家耿三少爷狠捧了一顿……” 夫人两眼一瞪,不悦地斥喝道:“行了,荣妈妈,这事都已经发生了;还说它作什么,你倒是说说,现在衙门处置的结果是怎么样?” 荣妈妈将头垂低了些,默默瞥了眼三姨娘,才小心翼翼道:“衙门的人说了,若是鱼家兄弟认错态度好;肯向耿家三少爷赔礼道歉,再酌情赔偿汤药费,求得耿家三少爷原谅的话,他们倒是可以从轻发落;但是,他们还说,若是鱼家兄弟死不悔改……” 夫人蹙起眉心,并忍不住伸手按压隐隐作痛的额头,“又会怎么样?” 荣妈妈犹豫了一下,才道:“衙门的人将会以耿家三少爷的态度为依据,判罚一定钱物作赔偿之外,鱼家兄弟还有可能吃上官司,甚至蹲大牢,时间 一年半载不等。” 三姨娘听罢,脸色除了有些难看,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更没有表现出什么急切慌张来;倒是夫人听完,有些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神情关切焦灼之色可见一斑。 “不行,怎么能让鱼家兄弟蹲大牢呢;这只是一点口角引发的误会,我们两家都快是亲家了;我得亲自到耿府一趟。”夫人火烧火燎地迈步要往外走,忽才记起三姨娘还在,并且一直不吭声冷眼盯着她。 “三姨娘,要不,你先回你的院子去等消息?”夫人说罢,忽又觉得有点不妥,随即讪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耿府你去不如我去,来得方便些,总之,你相信我,我是不会让鱼家兄弟蹲大牢的,我这就亲自到耿府给三少爷赔罪。” 三姨娘微微垂着眼睛,嘴角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不知道的外人看到这情景,大概还会以为夫人与她是如何的姐妹情深。 当然,三姨娘并没有出口阻止夫人的打算,她只是略略朝夫人拱了拱手,谦恭道:“那这事可就有劳夫人了;妾身身份低微,确实不宜与夫人你一同前往耿府求情赔罪。”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还得亲自去求证一番,她断不会单凭荣妈妈几句话就相信她的弟弟惹上官司。 但是,就在夫人转身急急忙忙往外走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快步小跑进来,见到夫人便禀报道:“禀夫人,三姨娘的父亲现正在府外要未见夫人你呢!” “亲家翁亲自来了?”夫人惊愕了一下,连忙吩咐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请到这来呀!” 过了一会,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的鱼家老爷,随着下人的引领急促行来,转眼便到了全福院。 他一进入院子,发觉自己女儿也在,登时又惊又急道:“见过夫人。” “哎,花间你也在?跃苋的事你也听说了?” “爹,跃苋的事是真的吗?”三姨娘面上波澜不惊,冷眼看着鱼老爷,皱眉道:“这事怎么就那么巧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微微一转,眼角状似无意掠过了夫人急切的面孔。 鱼老爷一拍大腿,一脸焦急无奈,道:“是呀!我也正纳闷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吗?” “夫人,请你想想办法替我儿求求情吧,耿家要多少银两我们都赔,可不能让跃苋坐牢呀!”鱼老爷朝三姨娘懊恼说了一句,立时露出尊敬的神色向夫人求救。 夫人略略看了三姨娘一眼,道:“亲家,你放心,我这不是正要去耿府呢!” “只不过……这事,毕竟是鱼家兄弟有错在先,事情恐怕——哎,假若跃苋兄弟真的搞到要坐牢,那仁之兄弟上任的事情恐怕也会受此波及……”夫人眉眼略垂,看了看鱼老爷,勉强干笑着,却话说一半便沉吟起来。 鱼老爷一见她这为难的神色,登时什么脸面也不顾了,居然巍颤颤的对着夫人,双腿微弯,便要跪将下去。 三姨娘一见,登时大惊,又急又恼的同时,自然伸手过来欲要拉住鱼老爷,阻止他下跪的姿势。但她的动作始终慢了一步,就这样,瞪着眼珠眼定定看着空在半空的手,只拽到了鱼老爷的衣袖而已。 “扑”一声,鱼老爷这一跪,不但震惊了夫人,同时也在三姨娘心里落下颤颤不休的震动声响。 “哎呀,亲家你这是干什么?这可使不得,你赶紧起来,你赶紧起来……!”夫人惊愕了一下,随即加入劝说的行列,一边惊叫一边亲自伸手来搀扶。 鱼老爷却避过夫人的动作,而眼巴巴眨着眼睛看着三姨娘。 三姨娘怔了怔,随后在他期望而意味幽长的眼神下,泛起满心苦涩,她略略低下头,再次伸手去扶鱼老爷。 鱼老爷这下倒是愿意站起来了,但他的目光却在暗处逼迫着三姨娘。 夫人见他站起来,刚刚松了一口气,转瞬却又听到“扑”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她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三姨娘将头垂得极低,低到连她俯身去看,亦无法看得清三姨娘脸上的表情。 “夫人。”三姨娘的声音透着一种哀伤至心死的灰沉感,她没有抬头,慢慢道:“请你替我弟弟求情,妾身知道他不是有意冲撞耿家少爷的。请你无论如何,请求耿家少爷别让妾身弟弟坐牢。” 三姨娘微微顿了顿,深深无声吸了口气,才又幽幽含着绝望道:“就算是看在我们两家即将结为亲家的份上,也请耿家三少爷一定要宽恕妾身弟弟的过错。” “拜托夫人你了。”三姨娘声音透着哀伤的冰凉,说罢,突然将头深深伏到地上,朝夫人叩了下去,“此外,请夫人与耿府商量两家婚事细节,尽快定好吉日,秀儿……秀儿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坐上花轿嫁进耿府的。” 三姨娘这番话说下来,脸上便只剩颓败的木然之色;她仍旧跪着没有起来;而夫人似乎也忘了让人搀她起来;眼角一掠,眼底便自流泛出几缕森寒眼风,削过三姨娘哀绝的面容。 夫人略略转头,眉梢处飞快漫过冰凉的讥讽冷意。 半晌,她才作出激动的神色,慢吞吞伸手要将三姨娘虚扶起来,“哎呀,三姨娘你快起来吧,你怎么也跟我来这事呢!你我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鱼家兄弟出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全力说服耿家,不追究鱼家兄弟的责任。” 鱼老爷听见夫人作出保证,紧张焦灼的脸色这才松了下来;自然又是对夫人千恩万谢一番,才出了全福院;回鱼府报讯,顺便让人到衙门侯着等消息。 三姨娘一身颓然回到她的院子,正头疼着怎么说服东方秀,然而她还没想出头绪来,便听人来报,说是东方秀一身怒意气冲冲往她的院子来了,在外头嚷嚷着要见她呢。 三姨娘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娘……”几乎在三姨娘声音刚刚散去,门口便陡然传来东方秀急切透着不满的声音。 “我听说,舅舅出事了。”东方秀一进门,看见三姨娘无精打采的神态,立时皱眉,透着紧张与不满,低声质问起三姨娘来:“你——刚刚在全福院跟夫人保证,让我一定高高兴兴嫁去耿府?” “秀儿……”三姨娘亦拧着眉头,眼神透着浓浓歉意,想要伸手抚上东方秀的发丝,却被东方秀侧身闪过了;她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心头顿时也似被人掏空了般,空荡荡的失落得难受。 “娘没用,娘只怕要辜负你……” “不,娘,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嫁给耿家那个傻子的!”东方秀的声音一下拔尖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三姨娘,满脸失望尖叫道:“你怎么可以食言,你怎么可以因为舅舅就对夫人妥协,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以后怎么办?你难道真要逼我跟着那个傻子过一辈子吗?”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狠心了!我可是你亲生骨肉……你怎么可以……”东方秀声声冰冷无情的指责,三姨娘的脸色便在她尖利的指责声里,一程程苍白下去。 “秀儿……我……不是……”三姨娘嘴唇动了半晌,才艰难吐出这几个不完整的字,但她却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在她心底,自是觉得愧疚于东方秀。 “哼……你之前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我嫁给耿家那个傻子的,现在一转身,你就将我给卖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东方秀气恼之中,怒得口不择言,除了不顾三姨娘脸面声声指责外,她还狠狠瞪了三姨娘一眼,然后哭喊着跑了出去。 三姨娘看着东方秀绝望而去的背影,一时悲怆难自抑,眼泪便在她充满无奈的苦笑里缓缓流了下来,她也想护着东方秀,不让夫人摆布,可是——她难道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对夫人下跪不管么? 日子在浑浑噩噩中过了一天,苦思一晚之后,三姨娘收拾复杂心情,准备到梨春苑看望东方秀去。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管是气也好怨也罢,她总得开解开解东方秀,让她高高兴兴嫁去耿府才好。 这往后在耿府的日子可是东方秀自己过的,过得好与歹,最重要的是看东方秀心里自己怎么想。 谁知三姨娘在梨春苑见到东方秀的时候,还没酝酿好情绪,要怎么开解东方秀,东方秀倒是一脸平静的朝她撒起娇来,说道:“娘,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嫁人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既然这是我的命,我是逃不过躲不掉的,那我还是乐于接受它好了。” 三姨娘闻言,顿时是又惊又喜,“秀儿,你真的想通了?” 东方秀平静中微微含笑,道:“娘,我真的想通了。其实仔细想想,嫁去耿府当大少奶奶也没什么不好,别人可是求也求不来这等好事;娘不是说了,耿大少爷除了脑子不太灵光之外,其他样样都好吗?管他脑子灵光不灵光,只要到时他对女儿好就行了!是不是?” “秀儿……”三姨娘喜极而泣,一时母爱泛滥,忍不住搂着东方秀肩头,“你能这样想就好,娘这就放心了。” “娘昨晚一定整晚都没睡好吧?”东方秀体贴掏出手帕为三姨娘擦去眼角泪痕,柔声含着歉意,道:“对不起,让娘担心了,不过以后不会了。娘,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你真的没事吗?”三姨娘看着眼前乖巧温顺的女儿,心情霎时胀满欢喜,“真的不用娘留在这陪你说说话?” “娘,我已经想通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东方秀微微娇笑着,撒着娇亲昵地挽着三姨娘手臂,将她往外推。 三姨娘无奈,只得顺着她,喜忧参半出了梨春苑。 东方秀在再看不见三姨娘之时,转身将自己锁在了房里,脸色一下锐冷下来,双眼更闪烁着幽幽阴森残光,她倚在门背后,保持着同一姿势良久不动,只剩一双残光幽烁的眼睛在暗影里不时地转动着。 自此之后,东方秀果然不吵不闹,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似乎就等着安安静静当她的新娘子那天到来。 有了夫人的保证,耿府最后果然没有追究鱼跃苋的责任,而鱼仁之也在密锣紧鼓准备着上任的事情,一切都似乎朝着夫人预定的方向顺利走去。日子一天天过去,耿府按足三媒六聘的规矩到东方府下聘、定下婚期,只待大婚那天到来迎亲。 对于东方秀的平静乖巧,别人不好奇,可是有一个人绝对忍不住想要八掛一下。 绿意苑。 “小姐,听说三小姐对嫁给耿家大少爷这事,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一直都很安静地学礼仪,自己亲手做嫁衣,似乎很高兴嫁去耿府一样,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东方语闻言,凉凉挑眉看了胭脂一眼,明明是你这丫头自己觉得奇怪,偏要弄成好像她对这事很好奇似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安静地待着,才像她的性子;再说,她都快要当新娘子了,难道还要整天吵吵闹闹或者哭哭啼啼的,那才像话吗?” “可是……可是……”胭脂拿眼角瞄了绝色少女一眼,咬着嘴唇,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三姨娘不希望她嫁进耿府,给那个烧坏脑子的耿大少爷当新娘吗?这么说起来,三小姐应该也是打心底不愿意的吧?那她现在这么安静听话,不是很反常吗?” “这有什么办法!”东方语知道若不为这个圆脸丫环解尽疑惑的话,她休想再安静看书,她摇着头,有些无奈地睨着胭脂,道:“夫人的手段那么高明,都想到用鱼府一家来逼迫三姨娘了,你以为东方秀能逃得出夫人的手掌心,她想不嫁就不嫁!” 夏雪本来在旁边安静收拾东方语随意搁在桌子上的医书,闻言,忍不住挑起眉梢,淡淡插口道:“夫人能想出那样的招数来,还不是应该先多谢语姑娘你给她的暗示。” “我做了什么吗?”少女眯起明亮眼眸,弯如新月的眉梢冷意飞逸,白牙森森里,只听得她慢悠悠道:“我不过是不小心让夫人知道,三姨娘的爹最希望子孙辈能出个当官的;再有就是,很无心的让夫人知道了鱼跃苋那个自命风流的公子,喜欢到青楼喝花酒,还喜欢在燕雀楼喝醉之后睡到第二天才走。” 少女笑晏晏瓣了瓣指头,忽然双目放光,卓绝容颜上露出惊喜之色,讶异道:“哎呀,差点忘了,我似乎在一不小心中,还将三姨娘暗中为东方秀物色夫婿的事透露给夫人知道了,罪过,真是罪过呀!” 她口中念念有词,忽尔闭上灿若辰星眼眸,双掌合什并举于胸前,半晌。 “细数起来,也就如此而已!”少女睁开眼皮,笑眯眯将葱白如玉两掌一摊,嘻嘻笑道:“你们看,我真的没做什么,不是吗?” 夏雪丢了个白眼给扮无辜装清纯的绝色少女,幽幽叹了口气,道:“哎,也不知道三姨娘想明白没有,从鱼跃苋撞倒耿家少爷,到借着酒疯殴打耿三少爷,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夫人逼她就范而设的局而已!” “想不明白好啊!”东方语侧身顺手拍了拍胭脂额头,笑骂道:“就像我们胭脂,糊涂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胭脂皱着眉,正咧嘴不满地揉着自己被拍疼的额头;却忽又听到少女笑吟吟道:“嗯,三姨娘若是真想不明白的话,我不介意再多几次不小心,将这些前因后果透露给她知道。” 她看着表情冰冷,神态严肃的夏雪,忽然便敛了眉目嫣然笑意,神情一正,认真道:“嗯,真的,我一点也不介意让三姨娘知道夫人做的那些事。” 夏雪连忙扭头,眼角快速掠过绝色少女嫣然卓越的笑颜,狠狠抽了抽嘴角。 语姑娘,求你,以后还是少来这么逗的说话方式了!她可不想未老先衰! 不过,连一向稳重的罗妈妈这会也有些好奇起来。 “小姐,你觉得三小姐她会乖乖地等着耿家的人前来迎亲吗?” “罗妈妈,你真把我当能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占卜神棍呀!”少女笑眯眯蹭了蹭眉目慈爱的妇人衣衫,打趣道:“不过,越是平静的表面,暗地里越是波涛汹涌,我猜东方秀表面的安静乖巧,只是为了麻痹众人放松警惕,好让她将暗中的事情进行得更加顺利而已。” 罗妈妈露出吃惊的眼神,讶然问道:“依小姐的意思,莫非三小姐她还会暗中逃婚?难道她不怕事后会连累三姨娘吗?” “罗妈妈。”少女神色一正,眼眸里透着几分落寞,幽幽道:“母爱纵然伟大,可人性也自有它自私一面;在很多人眼里,自己的切身利益可比亲人来得重要多了,连累三姨娘算什么,也许在东方秀看来,三姨娘根本不配做她母亲,因为三姨娘连一个幸福的未来都没法向她保障。” “殊不知,无论谁的未来,想要幸福,都应该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依赖别人给予保障!”少女眼眸一转,那略带伤感的神色立时一扫而光,她瞄着对她流露心疼神色的罗妈妈,笑眯眯又道:“嗯,这么说起来,东方秀暗下的动作,也可以看作是为她日后幸福争取所做的努力呢。” “语姑娘难道要放任她吗?”夏雪闻言,吃了一惊,立时皱眉看定少女。 “谁说我要放任她。”少女双眉一挑,眸光闪闪里,透着几分聪慧狡黠,“我不过想让她先尝尝成功的喜悦,再让她好好体会自云端跌落深渊的滋味。” 胭脂瞪大眼睛,狐疑眼神中含着几分敬畏。 她怎么觉得现在的小姐看起来笑容好邪恶,也越来越像某些黑心肠的恶魔? 先让三小姐高兴高兴,再让她哭都哭不出来? 日子如流水无声逝去,离耿府前来迎亲的吉日还有两天而已。 府里为了准备耿府这门亲事,还真是忙得人仰马翻,尤其是三姨娘,不管东方秀嫁的耿祈是傻还是痴,东方秀总归是她唯一的孩子,她自然从心底希望东方秀以后能生活美满幸福。 虽然她不能给东方秀最好的,但在成亲这件事上,所需种种物件,她皆尽力给东方秀置办最好的;夫人对于东方秀这次成亲的事,似乎也表现得十分大方,出手置办的各种物品,都十分奢华尽显阔绰,看那规格,几乎令人怀疑她将东方秀当成了东方府嫡出小姐来嫁一样。 府里各处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着两天后的婚礼;而东方秀的梨春苑却十分反常地静悄悄,不过,成亲的事不用她亲自准备,而她需要亲自动手绣的嫁衣亦早在几日前已完成,所以三姨娘十分体贴她,让其他人没事不要前去梨春苑打扰东方秀,算是让她在府过最后几天安静的日子。 当然,这份安静自然也有东方秀撒娇卖乖,向三姨娘求来的功劳。 深夜,再喧闹沸腾的东方府也陷入了静谧无声中,沉沉安睡。 梨春苑里,早早就将下人打发出去,独自在房里安歇的东方秀,趁着夜色正浓,人们倦意正酣的时候,倏然睁大了眼睛,一把掀开被褥,自床底下摸出她早收拾妥当的小包袱,一把挎在肩上,随即踮着脚尖,无声无息打开门,猫着身子,迅速往梨春苑大门奔去。 虽然梨春苑里所有人都喝了她下的蒙汗药,她这点细微的声响绝对不可能将他们吵醒,但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放轻了脚步,今晚此举关系到她后半生的幸福,所以这一次,她只能成功,绝不可以失败。 出了梨春苑,东方秀一路摸黑熟门熟路往府里其中一处无人看守的侧门掠去,她早就打听清楚,看守那处小门的家丁平日是个贪酒的家伙,而在今晚入夜前,她便让妈妈拿酒将那家丁灌倒了,想必此刻定然已烂醉如泥。 东方秀如此想着,心下既紧张又兴奋,眼看距离那处小门越来越近了,只要出了这道门,离开这困顿她的高墙,耿府那个傻子,以后谁爱嫁谁嫁,再也与她无关。 她听着自己扑通扑通加剧的心跳声,听着凉凉夜风掠过耳际撩起发丝的微响声,很快,她看到了那扇外形朦胧的小门,再疾行几步,她果然看见那个守门的家丁歪头歪脑倚着墙根,呼噜打得震天响,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着梦话,睡得跟死猪似的。 东方秀按了按自己扑扑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便要侧着身体自门缝里溜出去。 ------题外话------ 胭脂:三小姐真开溜了 小语:让你嫁个傻子你愿意 胭脂:那后天婚礼怎么办 小语:让你代她嫁去 胭脂;…… 第121章 气绝身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出了东方府,东方秀立刻一头撞进浓浓夜色里,头也不回地往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奔去。叀頙殩晓 这些都是她之前准备好的,她知道自己深夜溜出府,根本不可能连夜出城,既然要留宿,自然也不能去住客栈;那样目标太明显,而最好的办法,是先租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住下来,待过两天,看看风声如何,再出城到别的地方去不迟。 东方秀只在那油漆剥落的破旧门前一站,然后,闪身进入她租下多时的宅子,迅速关上门,看着静寂无人的宅院,她随即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嘴角上弯,她十分轻松地笑了。 东方秀舒适躺在床榻上,心情紧张中透着得意与十分愉悦欢喜,哼哼,谁会料到她在大婚前夕才离家出走。 她笑容得意,神态安静,很平和很安心和衣躺在床榻上,做着甜美的好梦渐渐安适地进入了梦乡。 就在东方秀睡得安详舒适的时候,有人无声无息纵身跃过墙头,进入到她所在的房间,看着她眉梢得意流露、安静沉睡的模样,眼睛泛出一丝讥讽,无声嗤笑起来。 你再怎么跳,又怎么可能跳得出语姑娘的掌心,在你得罪语姑娘那一刻开始,你就该将时间花在好好忏悔上。 语姑娘那颗剔透玲珑心,岂是你这种愚蠢的人可以模仿得来的!你安心睡吧,再睡一觉,就可以好好做你的新娘,待坐上花轿嫁进耿府再做你的大头梦去! 天光日高远,东方秀仍旧睡着高床软枕,大梦不觉晓。 “咚咚咚……”此起彼伏的敲门声急骤如雨,一下接一下有力地敲在门扉上,震荡出极为有力的回响,听那音律就如战鼓擂鸣的声响,回荡不休里,直接一圈圈传到了仍在床榻上安静沉睡的人儿耳畔。 “三小姐?三小姐?该起来梳妆了!”敲门声没有人应,丫环开始扯开嗓子高声叫喊起来。 东方秀迷迷糊糊里听闻这声声恼人的嗓音喊叫声,忍不住皱着眉头,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耳,企图将那烦人的声音隔绝出耳际外。 “三小姐?三小姐?”丫环已经改敲为拍,门扉震颤之下啪啪作响,她的声音也如穿脑魔音直接透过门板,而直达东方秀耳膜。 东方秀睡梦里以为她不过做梦而已;想她根本不在东方府的梨春苑,怎么可能听到丫环春柳的声音。 门外,丫环久敲不开,而叫喊数声也没有人应。 隔着门,开始有无数声音在低低商量着什么;这些嘤嘤嗡嗡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东方秀耳里,只令她觉得心下更加气恼。 她心烦意燥之余,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迷迷糊糊皱着眉头揉着眼睛,一把掀了被褥,下了床,怒气冲冲拖沓着脚步往门扉走去。 她眯着眼睛,随手将门闩一拉;原本紧闭的门扉随着她的动作,哗一下被人从外面猛力推开了。 而门一开,立时便涌进了一大群人来。 这个推了她一把,那个拽了她一下,另外又有人拖着她手臂将她往凳子上按……,房间里一下乱糟糟的塞满了,穿着红艳艳衣裳的人。 这个一声“三小姐,你得先梳发髻……”那个再来一句“三小姐,你该换衣裳了……” 嘤嘤嗡嗡的声音与七手八脚的推搡拖拽,再真实不过的触感与听觉,令东方秀昏昏沉沉的神智开始慢慢回笼,她拼命揉着眼睛,半晌,才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定睛细看。 她顿时被眼前所见惊骇得傻眼,彻底呆掉了。 她怎么会在东方府的梨春苑里?还是睡在她自己的闺房?这些人这些东西……,她眼睛四下僵硬地转了转,全都是铺天盖地的大红喜庆之色。 愣了好半天,她仍旧不敢置信,终于在一群绕着她不停拉东扯西的人堆里,看见春柳那张熟悉的面孔。 “春柳?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她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姐?你说什么呀?你难道忘了?”春柳自人群中钻出头来,却是一脸吃惊地瞪着东方秀,“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啊!不赶紧打扮可来不及了!” “我的……我的……大喜之日?”东方秀瞪大眼睛,脸色霎时青白一片,她颤着嘴唇,震惊中满目的难以置信,“我……我怎么会在这的?我明明……我明明……?” “小姐,你莫不是睡糊涂了吧?”春柳一边马不停蹄地往东方秀脸上涂着胭脂,一边困惑道:“这是你的闺房啊,你不在这在哪呢?哎,昨晚奴婢劝你早点歇息,你偏还不肯,现在呀肯定是还没睡够,所以人还有点迷糊……” “昨晚,我睡在这吗?”东方秀也困惑了,几乎有些怀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曾离开过东方府,她闭上眼睛,努力想了想,随即喃喃道:“不对,我前天晚上就已经……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来这里了?” 就在东方秀浑浑噩噩里,一大群负责梳妆换喜服的丫环妈妈与送嫁的喜娘们,除了一直不停地议论着什么,就是双手也不停地将东方秀推来搡去,转悠不停。 半天之后,在东方秀头晕眼花,被她们折磨得神智错乱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人一声高呼:“好了!” 接着,在令人眼晕的大红喜艳之色里,有人往她脑袋盖上红盖头,东方秀这下更觉自己仿若置身梦里,耳边除了嗡嗡的嘈杂声,她什么也听不到,而眼前因为突然多了一块红布,她这下除了自己脚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吉时到。”又是一声高远的唱报声破空掠来。 东方秀随即被喜娘架着出了闺房,出了梨春苑,一路如踩着软绵绵的云彩般,轻飘飘的被架着往某个方向走去。 离东方府的大门渐渐近了,热闹的人声,噼啪齐鸣的鞭炮声,声声震耳欲聋。 声声道喜恭贺的祝贺声,就似被大风卷起的层层海浪一般,密密匝匝向她扑来,直卷袭得她透不过气来,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而越来越强烈。 这些嘈杂令人窒息的声音里,自然也有三姨娘对她的殷殷叮咛,但东方秀除了觉得烦燥,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就在喜娘要将东方秀送入花轿的时候,那些令人烦闷作呕的人群里,忽地飘散着一缕令人神清气爽的华艳清凉气息。 那一缕特别不同的冷清气息随着微风轻送,越过人群,劈开浓浓脂粉的呛人味道,而直达她面前,萦绕鼻端不散。 东方秀混沌迷糊的神智,便在她无意闻到这缕气息时,蓦然变得清明惊醒起来。 似是隔绝了声音的双耳,也在这一霎,听闻了四周喧天的唢呐声,还有无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以及各种道贺声,祝福声……。 东方秀愕了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眼下这情景正是她成亲的场面,而那架大红花轿就停在她脚边不到一丈处,像只张大嘴巴能将人一口吞掉的怪兽般,冷冰冰地瞪着她,她似乎还能听到那巨大的怪兽对她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声。 她惊骇欲绝里,披着大红嫁衣的身体霎时剧烈地抖了抖。 被喜娘架着前行的脚步也在瞬间往后倒退。 她人在倒退着,眼睛却在四下寻找追朔那一缕特别冷清沁人心扉的气息,但是,因为红盖头阻挡了视线,她除了看见令人眼晕的红红一片外,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几乎没有一丝犹疑,她突然伸手将盖头一把扯落,紧紧攥在手里,张目四下寻找那一抹飘逸如雪白衣。 很快,她看到了站在边上那冷漠独立出尘谪仙一样的妖魅男子,正眼神温柔地凝望着同样蓝衣如画的少女,在轻声细语说着什么。 来贺的宾客与送嫁的喜娘见东方秀蓦然扯开红盖头,顿时大吓一跳,喜娘立即惊叫道:“哎呀,新娘子,这可使不得,赶紧将盖头盖上。” 宾客见她神情木然眼里含着几分凄婉定定盯着远处,一时窃窃私语声四起。 东方秀在看到那飘逸出尘谪仙一样的男子,下意识想要迈开脚步往他走去,但在她看见男子旁若无人般,温情流转凝视那容颜卓绝的蓝衣少女;她脚下忽然便迈不动了。 这时候,她过去见他,还能做什么呢? 难道她还不死心,想要问一问他,现在可知道她是谁了?还是,想要问一问他,今天是来参加她的婚礼吗? 东方秀木然愣在原地,视线越过众人,呆呆盯着边上远远一对极为相配的绝色男女,脑子渐渐成了空白。 “哎呀,快帮新娘子盖好盖头,送进花轿呀!”喜娘见东方秀没有反应,又着急地催促起旁边送嫁的丫环。 春柳惊慌中,连忙自东方秀手里抢过盖头,冷风乍起;东方秀的视线又在一瞬陷入了一片艳红的颜色里,再窥不见那人妖魅的容颜,也再瞧不到那人对别人的脉脉温柔。 在喜娘的催促下,东方秀被簇拥着往花轿推去。唢呐声声鞭炮齐鸣,花轿渐渐远去了。 东方语在蓦然看见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现身这大红繁华热闹时,也是吓了一跳。 她连忙将墨白拉到边上人少的地方,明亮眼眸绽放真心欢喜,微笑问道:“你今天怎么来了?你该不会也是来喝喜酒的吧?” “不过你若真是喝喜酒的话,这时间可有点晚了!”少女眼眸流转,笑意嫣然里透着几分顽皮,她说着,还朝花轿方向呶了呶嘴,“诺,你看,新娘子都被迎亲的人给接走了。” “哦,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男子静静凝望她灿绝容颜,眉宇淡淡流泻水一般的温柔,完全将少女笼罩其中,“我并不知道你府上今天有人成亲,我来,只是有一样东西刚好在今天做成,便想要拿来送你。” “什么东西需要你巴巴的送来?”东方语闪着明亮眼眸,眼底自含几分好奇,“莫非还是你亲手做的?” “小语,你打算让我一直在这站着和你说话吗?”男子妖惑眼眸温柔流泻,他温醇嗓音语气始终淡淡,而眼神一直未偏移过少女卓绝容颜,仿佛四周的喧嚣热闹根本不存在般。 少女眼角掠了掠那顶远去的花轿,磨了磨森森白牙,随即笑眯眯道:“嗯,既然都到门口了,自然得进去坐一坐,喝杯茶;否则别人定然要说我这个当主人的失礼呢。” 妖魅男子微微一笑,默然伸出如玉般精致的手掌,往前一比。 少女随着他的动作望去,霎时目光大亮。 嘿,好家伙,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邀请礼了! 她一时语塞,整个人有些晕眩的感觉,傻傻跟着他的脚步往府内走去,压根忘记了这容颜妖魅的家伙此刻做了喧宾夺主之事。 绿意苑,因着绿意植物满院,所以这到了秋天,秋风瑟瑟来袭的季节,满地便是随风飘飞的黄叶。 墨白看着走在漫天黄叶下轻妙如精灵的蓝衣少女;脑里忽地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但那种感觉却令他心里极为抵触;他不禁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与少女并肩而行。 进了屋,墨白慢悠悠品着香茗,却半晌不提刚才要赠送礼物给东方语之事。 “喂,你该不会故意找个名头,进来我这里骗吃骗喝的吧?”少女眉眼一挑,笑吟吟打趣男子,“说好的东西呢?” “小语……”墨白抬眸,对上她笑意嫣然容颜,心神忽地一荡,也起了揶揄之意,微微含笑道:“不如,将我打包送给你,如何?” “噗!”东方语闻言,很不给面子地将嘴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幸好她原本并不正正对着墨白,否则这会男子非成为她漫天茶雨洒下的牺牲品不可。 少女气恼扬眉,双目锃亮地瞪向他。咳嗽声声里,娇嗔道:“咳……你……你这不是存心占我便宜吗?我若应了,以后岂不是还得出钱出粮来养你,谁要收这样的礼物!” “嗯,你若觉得亏的话,不如换你打包成礼物送我,我一点也不介意出钱出粮来养你,真的!”男子嘴角美妙弧度天成,他微微含笑动作轻柔地顺了顺少女,十分随意的口吻顺着东方语的话接了过去,眼神却透着诱惑的认真,“而且我的怀抱完全无条件对你开放,欢迎你随时扑入怀。” 他肩头上那只慵懒趴着的雪白小东西闻言,似乎为了积极响应他的话多么具有诱惑力一般,原本眯着的琥珀眼瞳倏地睁大,只见白光一闪,它柔软的身体便在妖魅男子怀里耍宝卖萌起来。 当然,为了证明男子的怀抱温暖舒适,它还不忘向少女展现出极为舒服的姿态,以邀请的姿势举着两只前腿。 少女见状,一下乐翻了,眸光闪闪里,忍不住伸手去扯雪貂的耳朵,并忍俊不禁笑哈哈道:“哈哈……融雪,你别耍宝了,你不担心我霸占了你最舒适的窝,以后哭也没地哭去!” 融雪似乎刻意在墨白面前展现它的大方般,居然笑眯眯对少女,拿前腿拍了拍男子怀抱,似乎在极力邀请,欢迎入怀,欢迎占坑……! 少女看见它的动作,一下更笑得乐不可吱! 最后,笑到连腰也直不起来。 “哈哈……融雪……哪天我穷了,你可得上街头卖艺养我哦!” 男子似乎不满她的注意力被一只雪宠给夺了去;眉梢略沉,眼角随即飞溅出冰凉气息掠过融雪,融雪一瞬感觉全身毛发都凉飕飕地竖了起来,它吱地发出一声尖叫,在男子猝不及防的时候,“嗖”一下飞窜到少女怀里,并且眯起琥珀眼瞳挑衅似地盯着他。 墨白盯着那只雪白骄傲的小东西,妖惑眼眸微眯,长臂一伸,便将它拎了起来,一把扔到墙下,罚它蹲墙角去。 融雪立时露出无比委屈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少女,却不敢再放肆挑衅墨白。 “哈哈……融雪,这是你识人不清带来的后果,以后可记得学乖了!”少女笑弯的腰在看见雪貂那类人的委屈姿态后,立时再度笑直起来。 “送给你。”在少女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男子垂下长密浓睫,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礼盒来,古朴的木盒衬着他雪白袖沿处那微微抖动的暗红色木樼花,更显得他皓白玉腕精致有力。 少女看见那一段富有韵致的皓玉雪白,眼睛瞬间闪亮起来。 “小语……”墨白抬眸,见她眸光闪亮,但她看东西的角度却似乎有些不对,顺着晶亮视线看去,竟发觉这丫头竟盯着他的手腕发呆,一瞬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淡淡嗓音含着似有若无的宠溺温柔,微微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礼物,你难道不想打开来看看吗?” 这丫头,知不知道以这样的目光看一个男人,尤其是某些方面十分正常的男人,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墨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妖魅容颜却微微流漾着淡淡笑意,将那只古朴的木盒又往少女眼前递进了寸许。 东方语倏然看见这只木质的东西,顿时脸上一热,她刚才在想什么呢! 竟一直盯着他的手腕走神,讪讪扬起唇角,嘿嘿笑道:“还真有礼物呀,谢谢了。” 她接过来,随手便打开古朴的盒子,入目,赫然是一对精致的白瓷杯,她拿出来把玩起来,间发觉两只杯子的杯身外,竟用彩釉描了一对情深相望的少年男女。 东方语心下一怔,觉得这情景十分眼熟,眼角无意一掠,却见妖魅男子正眉梢带笑眼眸含春地定定凝望着她。 少女立觉脸上微微发烫。 再低头细看,见那对釉彩男女的色调与姿态,竟然就如当下他俩的情景一般。 少女张扬神态中透着几分娇羞,男子深情凝望中含着脉脉温柔。 “哇,好漂亮的杯子!”就在东方语心下甜滋滋,正沉浸在二人温馨美好的甜蜜里憧憬时,突然来了道天外高音,一瞬将这宁静美好的气氛破坏殆尽。 随即她听到旁边那容颜妖魅的家伙竟然暗暗发出咬牙的声响。她微觉意外抬眸,正正撞入墨白无奈含着脉脉温柔的目光。 胭脂对二人之间默默流转的情意仿若未觉,而大大咧咧直接一蹦三跳的跑进来,一把便夺了东方语握在手心的杯子。 “胭脂……”东方语眸光微闪,轻轻唤她一声,声音却无端透着语重心长的味道。 听得胭脂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回身,这才发觉那面容透着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呃……小姐,这杯子……还你。”胭脂连忙低头,心想白公子的眼神太令人吃不消了,光是随随便便看她一眼,就让她觉得自己心虚不己。 东方语接过杯子把玩着,拿眼角睨了妖魅男子一眼,笑道:“墨白,这杯子真是你亲手做的?” “嗯,从捏泥做模到染釉描彩,全都是我亲手所制,无从经他人之手。”男子定定看她,目光清淡温柔流漾,语气平淡如常,丝毫不觉他这番话有什么惊人之处。 少女却几乎在瞬间便溢起满心甜蜜欢喜。 她知道他说得平常;可他对她那份用心,却在这平淡不过的字句里,如缓缓长流的水,不激烈奔腾,却更能滋润人心,流转心田孕育出温馨回味的甘甜。 她忽尔勾唇,闪亮着眼眸看他,含着一丝玩味,晏晏笑道:“你花那么多心思做成的杯子,是送给我作收藏的吧?” “没有啊。”墨白不明所以,顺口便答道:“我只是见你喜欢喝茶,偶然路过制陶器的厂子,便想要亲手烧制两只杯子给你。” “啊呀!万一我将它摔坏了,这可怎么了得!”少女装模作样大呼,眸光闪闪里,分明取笑男子,“这可是咱们白世子用他那双尊贵的手捏出来的杯子,在这世上可是独一无二的珍品。” “小语,它不过是泥胎白塑,要说珍贵,在我心里,唯你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珍贵!” 少女迎上他温柔流漾却认真正经的神情,脸颊立时再度热得发烫。 这家伙,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胭脂还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呢,就敢如此明目张胆*! 东方语连忙扭头,避过墨白温柔流漾的目光,将那对极为精致的白瓷杯往胭脂手里一塞,道:“胭脂,快把它们收好了。打破的话我可赔不起……” “小姐,你赔不起杯子,不如干脆将人赔给白世子如何?”胭脂笑呵呵揶揄起东方语来,“奴婢看,白世子对这个结果似乎乐意之至呢!” “死丫头……敢取笑我!”绝色少女举起手掌,作势要打,追逐着胭脂边笑骂道:“我看,干脆将你当成利息,先赔给他身边那什么成——大哥得了,我觉得成刚定然也觉得这主意极好。” “小姐……”胭脂脸一红,立时又是低头又是跺脚。 论口舌伶俐,她是绝对说不过小姐的。这一点,她怎么突然给忘了呢。真是,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就在绿意苑里笑声洋溢的时候。 夫人的全福院里。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令人压抑的味道。 姬素怜悄悄瞄了瞄神色阴沉透着冷郁的夫人,轻声试探性唤道:“姑母?” “哦,是素怜呀。”姬氏漫不经心掠了掠她,不带情绪道:“有什么事吗?” “姑母。”姬素怜见状,心下微微一紧,却还是道:“今天看着三表妹成亲,耿府还真是大户人家,三表妹嫁得可谓风光极了;我之前无意听到下人们在议论……议论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是关于耿家老爷与夫人某一次前来议亲的事。” “有什么你就说吧。”夫人随意瞟了姬素怜一眼,神色仍旧冷淡平常,“在我面前何必支支吾吾。” “那素怜说了,你可别生气!”姬素怜轻轻瞄了夫人一眼,言语里仍旧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味道。 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吧。” 得到首肯,姬素怜胆子大了起来,她假装正式清了清喉咙,暗地悄悄揣摩着夫人心思,才缓缓道:“我听说,那天三表妹之所以会无意追赶一只乌鸦出现在前院,并且因此惊吓了大表妹,是因为……那根本是有人故意指使三表妹那么做的。” “哦,是吗?这事你听谁说的?”夫人又是随意看了她一眼,语气仍旧平常不带任何情绪。 姬素怜一时拿不准她到底什么心思,便应得更加小心翼翼,“我听到很多下人都在悄悄议论,说是二表妹她忌恨大表妹,那天才暗中唆使三姨娘破坏,不然,按说起来,今天与耿家大少爷成亲的其实应该是大表妹才对……” “素怜。”夫人忽地抬起眼睛,目光幽森盯着姬素怜,淡淡道:“下人们乱嚼舌根的话,你听过便算了,可千万别当真,免得坏了你们表姐妹之间的和气。” 姬素怜惊愕瞪大眼睛,一时不明白夫人到底什么意思。莫非姑母并不打算为大表妹报仇? “好了,素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呢。”夫人淡漠看了她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 姬素怜只得乖巧退了出去。这段时间,夫人对她的态度总是如此不冷不热。 当然,她今天看到东方秀成亲,并不是因为妒忌东方秀这才前来全福院挑拔的;她只是觉得今天无意看到,东方语与那个妖魅如谪仙的男子站在一起亲昵说笑的情景,刺痛了她心底某根弦,令她深深起了不甘的妒忌。 凭什么,东方语样样不如她,却能得到那个对谁都不假声色的冷漠男子全心呵护;而她不过想要嫁入太子府做个侧妃而已,却不得不在这委曲求全,仰仗夫人! 姬素怜怀着重重心事出了全福院,她却不知道夫人的心思也在暗下汹涌如潮。 继东方秀嫁入耿府之后,东方府又再有一件喜庆之事临门。 因为这天,是老夫人大寿,府里早早就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夫人为了给老夫人充足面子,特意向皇后请了懿旨大办,所以眼下应邀而来贺寿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差点将东方府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至于这个中因由,东方语知道这事后,是这么说的:“夫人与老夫人一向面和心不和,她为了给老夫人充面子而向皇后请旨,这个中原因实在耐人寻味。” 而耿府因着与东方府是亲家,所以一早,东方秀与新婚夫婿耿祈也回来为老夫人祝寿。 东方秀回来,只是随意交待了下人照顾好耿祈,而她自己则去找三姨娘诉苦去了。 耿祈这人,表面看着一表人材,生得是玉树临风,俊朗无匹,如果他不说话不做其他动作,单是安静站在那的话,哪个少女经过看到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春心也会在那几眼里微起波澜。 可惜,他一说话,立时就坏了他英俊外表给人的好感,碎了少女们一地芳心。就如现在,他从小都被困在耿府,基本没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所以眼下到了陌生的地方,感觉十分新奇,因着他脑子被烧坏,神智并不正常,行为就更非能以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了。 他一转眼,就将那些负责照顾他的下人们给甩了,自己一个人到处乱闯乱逛,因着东方府到处忙成一片,后院各处院子反而清静得很。他一路东奔西逛,不知不觉竟然到了绿意苑附近。 迎面竟然还撞上了脚步匆匆的胭脂。 “呯”!可怜娇小的胭脂被这傻大个一撞,小脸立时疼得皱成一团。 “喂,你出门走路带不带眼睛的!”胭脂人小声大,作为苦主,她的气势自己比耿祈高了一层。 耿祈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撞到人该道歉请求对方原谅,他傻傻看着不停揉脸的胭脂,愣愣道:“蝴蝶,好丑的蝴蝶!” “蝴蝶?”胭脂抬头一看,见是他,当即只能对自己生闷气了,跟一个傻子讲道理,还不如找块豆腐来将自己一头撞死! 她翻了翻白眼,无奈地瞟了耿祈一眼,便打算就此侧身离去。 但耿祈却在她经过的时候,突然伸手捉住她,又指着她刚才撞得通红的脸颊嫌弃道:“蝴蝶,好丑的蝴蝶,羞羞羞……” 胭脂突然被她捉住,惊愕了一下,很自然便要甩掉他;却不期然被他手指碰到以前被烧伤的脸颊,看着他皱眉眯眼的表情,听着他嫌弃的语气,心一下便突然隐隐痛了起来。 这块永远也除不去的伤疤……,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早就可以不在意,可现在,被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是个傻子,可他鉴赏美丑的能力仍在,指着自己的脸颊声声喊丑的嫌弃,胭脂的眼泪便一下狂涌出来。 她捂着自己嘴巴,奋力甩开耿祈的手,拔腿往旁边小道跑去。胭脂这时自顾着伤心,根本没留意附近有人走来,还将这一幕完全看在了眼里。 耿祈仍旧一脸迷糊傻傻地站在原地,眨着无辜的眼睛,一直喃喃不断,道:“蝴蝶,好丑的蝴蝶……” “咦,漂亮的小鸟……”他突然兴奋大叫起来,脚步也跟着飞奔起来,原来在他眼前忽然飞过一只五彩鸟,他这会正手舞足蹈追着这只偶然飞过的五彩鸟往绿意苑而去。 这时的绿意苑,只有两三个人在看着而已;对于这位脑子不正常的姑爷,负责看守的小厮自然毫不犹豫就将他给拦了下来。 开玩笑,放一个傻子进去,谁知道他跑到里面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可别一不小心打烂了二小姐什么宝贝,连累他们。 耿祈被拦,除了噘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哭了几声,吸了几下鼻涕之外,也没有缠小厮多久,便又被其他新鲜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自绿意苑大门外奔走开了。 追不到五彩鸟,耿祈就去捉树上的虫子,可是虫子也不是那么好捉,顺着树枝飞快爬呀爬,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耿祈也追着虫子爬呀爬,不知不觉爬上了围墙,还爬着爬着,爬了下去,就这样,无意之中便闯进了几乎空无一人的绿意苑。 守在前门的小厮哪里知道里面的情形,况且平日里,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是不能擅入二门内一步的,这会,他们正心安理得尽忠职守站在大门那守着呢。谁料到,耿祈会从墙头爬进来,他一进来,还像好奇的孩子一样,四下闯进去乱翻乱捣。 不但将东方语晾晒在院子里的各种草药给翻乱倾泻落地,还将其他装饰的物件给翻玩得乱七八糟,后来,他在里面翻得累了,还干脆一身污脏跳到东方语的大床上,穿着鞋子在上面打滚,又歪头呼呼睡了一会。 然后,开始歪头歪脑对那些装饰的古董瓷器眨起明亮的眼睛来。 “嘿嘿……”他突然自床上跳落地,嘿嘿傻笑着,两手将那些易碎的古董瓷器使劲往地上砸。 “哐当哐当。”瓷器落地碎裂成片所发出的清脆声音,让耿祈大呼好玩,他干脆将眼见的可以搬得动的东西全统统往地上砸,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哐当声,他还一边不住地拍手叫好。 就连前不久,墨白亲手所烧制的,特意送来给东方语那对精致的白瓷杯,也在他兴奋好玩的砸宝游戏中,化为片片碎片。 “嘿嘿……好玩……好玩……”耿祈一边拍手,一边转着眼睛四下寻找还有什么可砸的东西。 守在大门外的小厮隐隐中似乎终于听到这哐当哐当声了。 “铁柱,你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没有?” “哎,大牛,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声音,好像是从二小姐里面的院子传出来的,要不我们进去看看?莫不是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来这行窃吧?” “好,那我们抄家伙悄悄摸进去看一看。” 铁柱与大牛立即一人手拿一根木棍,蹑手蹑脚就往里面摸去。但他们进入到里面的时候,俱被眼前所见的情景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满院满地的狼籍,却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就在他们疑惑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嘻嘻笑着,还拍手叫道:“嘻嘻……好玩……好玩……” 两人对望一眼,俱不约而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的震惊,没有一丝迟疑,两人同时拔腿飞快往更深入的地方跑去。 然而,他们还没进入到正屋的大厅,忽然就见有一道高大的人影自里面冲了出来,那人一边奔跑还一边嘿嘿傻笑。 “啊……这毛贼竟然是——三姑爷?”两人不敢置信惊怔中,耿祈已从他们面前风一般跑了出去。 两人顾不得追赶耿祈,慌忙进入里屋察看情况,这一看,两人身体齐齐摇晃了起来。 完了,这一地的宝贝!全都变成了废物的宝贝。 就算二小姐再宽和大度,这次只怕也得狠狠生起气来了! 两人蹲下来,两手抓着地上的碎片,一时委顿得欲哭无泪。 当然,二人也就沮丧了一会,便合计着其中一人到前院将事情禀报给东方语知道。 东方语知道这件事后,眼里只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对铁柱笑眯眯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暂时不要声张,稍后我会处理的。” 铁柱以为她会当场大发雷霆将他痛骂甚至大打一顿呢,谁知她什么发怒的征兆也没有,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随意。他登时真惭愧得想要在东方语面前以死谢罪,才对得起二小姐的宽和。 不过,东方语可不给他机会在面前表忠心,直接催促着他离去了。 夏雪一直站在东方语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这件事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见铁柱走了,她才皱眉问道:“语姑娘,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追究或者不追究,都不好办……,毕竟耿大少爷可是个……” “夏雪。”少女微微昂着头,目光却落在幽远的云天外,眼神透着惊人的亮,眉梢处还隐隐流泻出一抹莫名森寒,“这事只怕并不像铁柱所说的那样,是个意外,只怕这事还有后着呢,今天这场寿宴,想来夫人处心积虑那么久,接下来必定热闹极了!” 转眼,开席的时间便到了,前来给老夫人贺寿的最后一批宾客,在这时也到了东方府大门。 他们一出现,立时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行人,除了全是皇室尊贵的皇子世子外,还同样有着难分轩至的出色外表。 似乎连夫人也没料到,墨白、太子风络、风昱还有风情,这四人居然一同前来为老夫人祝寿;更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一行四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东方府门口。 夫人与东方贤自然亲自上前将他们几人迎入内;然而一转身,外面忽然传来幽兰郡主到的传报声;这一下,夫人更加惊喜莫名,又急急忙忙出去迎接冷兰若了。 也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别的,在冷兰若之后,段西岭与其父段柏召也姗姗来迟,进入到东方府里。 连太子都亲自来贺,老夫人平日阴森诡冷的老脸,这下也堆出了眉开眼笑的笑容,皇后这可是给足了她面子呢。 宾客到齐,自然该按时开席了。 风络等出身皇家四人理所应当被请到主席上座;而东方语姐妹几人,还有冷兰若段西岭以及耿祈,都被安排在离上座不远的位置上。 东方语不动声色望向东方秀旁边的男子,这时的耿祈安静得很,只微微露出害怕的神情紧紧跟着东方秀;他的衣裳大概也换过了,根本看不出一点脏污的痕迹。 宾客都一一落座之后,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 今日的主角——寿星老夫人笑容或掬地简短致辞,然后便宣布开席。 众人听到那声“起筷”之后,便各自优雅伸出筷子去挟那盘名为珍珠翡翠的开胃小菜。 那是一盘令人看着便垂涎欲滴的小菜;东方语在众人各自有滋有味咀嚼的时候,才开始慢条斯理伸出筷子去挟这盘珍珠翡翠。 “呀……好吃,好吃!不给你!” 然而,一直安静的耿祈在看见东方语的筷子伸向碟子时,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之后,还直接伸出手,倏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将那碟子整个拖了过来,还紧紧抱在了怀里。 然后,再在众人惊掉眼珠的时候,右手往那碟子便是一抓,成把的小菜便在他大手里,一下塞进了他嘴巴。 随即只见他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时众人的视线已经从耿祈身上转落在东方秀身上;而东方秀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来的时候就死活不肯带耿祈一块来的,可耿夫人非要逼她将耿祈带过来,这下好了,她连一点点的脸面都被这个傻子给丢光了。 东方语只惊愕了一下,随即有些悻悻地收回筷子,微微一笑,便要将筷子再伸向别的碟子,反正她早就知道耿祈是傻子,他会做出这种举动纯属正常,实在没什么必要大惊小怪。 然而,众人脸上的惊讶还未散去,东方语也才刚刚放了一柱菜进嘴巴慢条斯理咀嚼着而已。 就在这时,原本站着的,抱住碟子吃得十分欢快,嘴巴还发出吧唧吧唧声的耿祈,却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眨眼,那高大的身体便在众人始料不及的反应里,轰一声倒在了地上。 ------题外话------ 嘿嘿……阴谋阳谋的来了! 第122章 毒源森森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啊……”距离耿祈最后的东方秀,第一个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惊叫声。叀頙殩晓因为耿祈倒下去的时候,狠狠砸在了她身上,她半边身子都因为耿祈的重量而感觉麻木。 东方语瞬间极快地皱了皱眉,其他人立时惊慌地站了起来,齐齐围着耿祈看去。 冷兰若倒是端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只是示意她的丫环过去看了看耿祈,而她极佳的面容上露着十分优雅完美的微笑,众人惊慌的时候,她还悠然将那幽幽深不见底的目光淡淡投落在东方语面上。 段西岭已经站了起来,眉宇间隐约可见担忧之色,她极快地望了东方语一眼,便往耿祈倒下的地方走去。 “看样子,耿大少爷应该是中毒了。”段西岭粗略看了一眼,便依据耿脸上不正常的灰青以及他嘴唇隐现的暗青色作出判断,“三小姐,赶紧让人请大夫来为他诊治吧,迟了恐怕耿大少爷他……。” 段西岭一走动,她裙摆上那些金色小铃铛便立时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这响声一起,冷兰若便几不可见地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一丝吟吟寒笑。 东方秀手忙脚乱差人请大夫,又让人将耿祈意外中毒的事禀报耿原夫妇。 这边忙乱起来,自然惊动了老夫人所在那一桌主席座上所有人。 恰好寿宴上便有平日为东方府看诊的大夫,所以很快就判定了耿祈这抽搐倒地是意外犯病还是意外中毒。 大夫的结论未下,冷兰若字正腔圆的声音倒是先冷冷清清飘入了众人耳里:“哦,我听闻二小姐不是医术高明,还曾获陛下赞誉有加,钦封为一品医圣,二小姐如今为何对这位三姑爷袖手不理呢?” “幽兰郡主。”东方语慢条斯理看过去,流丽目光凝定冷兰若极佳的面容,微微笑着反驳道:“所谓关心则乱;三姑爷可是我妹妹的夫婿,作为亲人的我,自然十分关心他的情况。” “可这为医者,最忌便是心神不静,因为这心神一乱,便容易误诊,要知道,这看病可不是吃饭,吃多一口吃少一口无所谓,这诊治若不对症的话,可事关人命!” “再者,我知道今日寿宴,还有几十年行医经验的大夫在,我又岂能冒着耽误三姑爷的风险,强自出头逞能!” 她这一番妙语出口,在场众人立时对她另眼相看;按照她的说法,她不给耿祈看诊,那可是因为作为亲人过于关心,才不肯出手;而她的理由更充足的是,现场便有行医经验十足的大夫在。 冷兰若一下被她反驳得哑口无声,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她刚才那番不热不冷的质问,顿时变成了蓄意抵毁东方语。 众人看她的眼神也立时镀上了一层令她难以忍受的颜色。 冷兰若面上仍然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谁也不知道此刻,她垂在袖下的手指,已深深陷入了皮肉里。 “大夫,我祈儿他怎么样?”耿夫人一门心思全放在大夫身上,她这时可没空理会其他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耿夫人,”大夫看了看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半晌,才缓缓道:“令郎确系意外中毒,如今毒气虽开始攻心,不过幸而抢救得及时,只要他能捱过最难熬的头两个时辰,便可以性命无忧。” “祈儿……”耿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两眼一翻,随即晕了过去。 大夫让人将耿祈移动进屋里躺好,耿原在一旁焦灼地守候着。 而寿宴因为这事,宾客们自然草草扒了几口之外,全一窝蜂地涌到屋前空地,等待东方府的处理。 因为这次寿宴有皇后的懿旨,所以连负责帝都安全的京兆尹古峰亦在席上,而掌管刑部的管正亦在场中。 耿原身为吏部三品官员,自然与他们十分熟悉,在听闻耿祈意外中毒之后,耿原立即要求古峰彻查此事。 太子风络目光淡淡转过一众女眷,幽深眼眸泛着诡谲波光,道:“既然古大人在此,那耿祈中毒之事,就交由古大人全权处置。” 有了太子首肯,古峰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事他都得认真郑重办理。 鉴于耿祈是因为在开席之后才突然中毒,所以古峰首先要彻查的可疑投毒人员便是与耿祈同席的人。 与耿祈同席的有:东方语、段西岭、冷兰若、东方妮、东方秀、姬素怜、百霓虹,连同耿祈在内,刚好八个人。 古峰将她们七人集中在现场之后,沉着脸,道:“我想了解确定,在耿大少爷中毒倒地之后,你们七个人是不是一直都留在现场,没去过别的地方,对吧?”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因为当时她们都乱了,谁会注意有没有人离开现场。 冷兰若自持身份,淡淡扫过众人之后,缓缓道:“回大人,我刚才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所有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人,我们七个人在耿大少爷中毒之后,确实没有一人曾离开过现场。” 东方语眉梢略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看神态笃定的冷兰若,悠悠道:“我们席上的倒是没人离开;不过当时站在旁边的丫环可就不一定了,我记得春柳就曾因请大夫而走开;而花叶因为将此事禀报耿大人,也离开了现场。” 古峰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又问道:“那请问二小姐是否记得,她们二人在离开现场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们中任何一人有过近距离的身体接触?” 少女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会,才微微笑道:“哦,当时虽然大家都慌成一片,但由于二人站得较远,我记得三妹只是口头吩咐她们,并没见二人与我们中任何一人有近距离接触。” 古峰听到此,微微松了口气,道:“这就好!”没有近距离接触,假如下毒之人确实是她们当中的人,那这毒药自然还藏在凶手身上,没有机会带到别处销毁。 “为了公平起见,本官需要各位配合,逐一进去搜身,以确定毒药究竟是不是你们当中的人所投。” “搜身?”冷兰若第一个站出来剧烈反对,“古大人,这事我不同意,要说嫌疑,我们的确都有嫌疑,不过——” 她目光冷冷一转,便定定落在那风姿卓绝,一直镇定从容嫣然含笑的绝色少女身上,“我记得当时的情形,耿大少爷是在东方二小姐挟了那盘珍珠翡翠之后,才抢了那盘开胃小菜,而再接着,他才中毒倒下。” 段西岭一听这话,岂不分明针对东方语,忍不住眉头一皱,反驳道:“幽兰郡主此言差矣,这挟菜时确有先后,可谁知道这毒究竟是谁下的?这挟菜相隔也就那么一下的功夫。古大人,要证明清白或抓住凶手,自然得人人搜过身才行。” 冷兰若一见,眼睛垂下,眼底立时飞闪过一线寒芒。 “古大人,这事不如大家表决,看赞成搜身的多还是不赞成的多?” “古大人,按我说,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以某种借口来推脱搜身。”冷兰若话一落,东方语便幽幽含笑接了这句。 古峰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沉吟了一会,道:“为公平起见,自然得人人都搜身,幽兰郡主,请你也配合一下。” 对于古峰这个决定,风络自然没有异议;而墨白风昱与风情,当然也没有异议,因为他们所在意那个人赞同这方法,他们肯定不会拆她的台。 于是,在古峰的坚持下,每一个人都单独进入到东方府一个专门辟出来给她们搜身用的房间;而每个人都必须在三位证人的眼睛下进入房间搜身。 东方语自愿作为第一个,然后是段西岭……,很快,与耿祈同席的七人,全部都被一一搜身,但三位做搜证的人均表示,并没有从她们任何一人身上搜出毒药。 “没有搜到毒药?”古峰眉头皱得更高了。他沉吟了一会,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东方语眉眼一抬,懒洋洋掠过古峰,缓缓道:“古大人,既然大夫证实耿大少爷是因为吃了那盘珍珠翡翠之后,才中的毒,那大夫一定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也就是说,那盘珍珠翡翠上面现在也应该还残留有那种毒药,不如让大夫先验看一下那盘珍珠翡翠,再作下一步打算。” “二小姐言之有理。”古峰目光一闪,他只顾着怀疑,都忘了最重要一环了;随即让人将大夫叫出来,当着大伙的面验看那盘导致耿祈中毒的珍珠翡翠。 “咦,真是奇怪了!”大夫查验了半晌,脸色神情却是古怪之极,他似乎极不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验毒的步骤。 最后,他不得不确信那便是真正的结果,而拱手对古峰道:“禀大人,这盘珍珠翡翠上面,并没有沾染到耿大少爷所中的毒药。” 大夫此言一出,全场登时一片哗然;就连古峰也露出极其意外的神情,愕然反问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这盘珍珠翡翠上面没有毒?那耿大少爷中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大夫,你能确定他中毒时间的长短吗?”古峰心下一凛,自觉这事情不似表面这般单纯,“哦,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可能,他之前已经中毒,不过是到现在才发作表现出来而已?” 大夫捊了捊那一缕零星白须,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缓缓道:“古大人,耿大少爷中的毒药名叫七步倒;顾名思义,这种毒药只要进入到人体,只需走七步的时间便会发作;也就是表示这中毒到发作的过程所花的时间其实是相当短暂的,并不太可能存在,他在别处事先中毒,而到当下才发作的情况。” 东方语懒洋洋拨弄着垂落胸前的发丝,眉梢略挑,明亮眼眸透出耐人寻味的光芒,微微笑道:“如此说来,耿大少爷的毒只能是在这里中的罗。” 她眸光一转,眼神似乎一瞬将所有人都看在了眼内,却又似乎谁都入不到她眼角,“也就是说,给耿大少爷下毒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中间。” 正在这时,原本守在屋里等候耿祈病情消息的夫人忽然慢慢步近过来,她的脚步看似很慢,但她的神情却有些奇怪,那脚步似乎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透气的沉重感一般。 不过,转瞬,她便已走到古峰旁边,看着东方语,吸了吸气,似乎在心里做着什么重要决定一样。 “小语。”她的目光慈和中透着几分痛心的意味,这眼神看得众人俱是一愣,可惜她掩饰得再好,那个被她眼角余光一直锁定的绝色少女仍旧捕捉到她眼底飞闪而逝的森冷痛恨。“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在古大人面前,你还是实话说了吧。” 夫人姬氏这话一出,无数人的目光立时透着凌厉的怀疑齐齐射向东方语。 段西岭不禁皱了皱眉,东方夫人这话明显含有诱导别人想歪的歧义。 风络墨白一众皆掠在古峰身后,不动声色看着古峰。 而此刻,夫人这番含有歧义的话出口,在场侧耳倾听的人皆再次哗然。 风络幽深眼眸那诡谲之色略深;墨白如一株遗世而立的玉雕般,自然散发着冷漠出尘的飘逸气质,眯着眼眸漠然看着古峰。风昱一双勾魂桃花眼,掠转着隐隐浮燥的暗芒不时瞟过古峰;而风情原本便线条刚毅的脸庞,此刻因着他紧绷的神色,那轮廓更加立体分明了。 古峰听闻夫人这番话,一时也忍不住皱眉,道:“东方夫人,你这么说,是不是发现有其他与案情有关的线索?若是有的话,麻烦你当场明说出来,好助本官尽早破案,还众位小姐一个清白。” “对啊,夫人,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在古大人面前说什么实话呢!”东方语也吟吟笑了起来,她眉梢笑意漫染,自显一派悠然随意的绝世风华之姿。 夫人默默望了东方语一眼,目光里似乎一瞬泛出惋惜遗憾的神态,然而她神色一正,目光已偏移了那艳光潋滟的少女,眼神定定盯着神色刚正的古峰,勉强挤出一丝干笑,缓缓道:“古大人,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算不算得上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我只是在刚刚才知道了一些关于耿大少爷与二小姐之间的事。” 夫人这含糊不清隐隐还暗示着东方语与耿祈有暧昧的话,立时令东方秀那泛青的面色透出一层惨白痛恨来,而东方秀抬眸掠看东方语的瞬间,眼底更是霎时转过强烈恨意。 东方语凛然无惧直直迎上东方秀含恨透煞的目光,唇角渐渐逸出一抹森凉冷笑。 “东方夫人,有什么话请你直说吧。古大人还等着你呢。”幽兰郡主的声音一如其人给别人的感觉,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骄傲气势。 夫人目光又转了一圈,这下只略略在东方语绝色容颜上扫了一下,便移了过去。 “古大人,我刚才听到下人们来报,说是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曾无意撞到了二小姐的贴身丫环胭脂;其中还曾出言无状,讽刺了胭脂几句,无心之下还将胭脂气哭了……。” 东方语闻言,眉头飞快蹙了一下,随即她若有所思地侧目,瞄了瞄站在她身后的胭脂,只见那圆脸丫环正垂着头,咬着嘴唇露出紧张的神色。 这情形,东方语心下略略一紧,看来夫人说的是确有其事了,不过胭脂这丫头为什么没将这事告诉她? “二小姐的贴身丫环?”古峰眉心略拧,不带感情看着夫人姬氏,疑惑道:“就算耿大少爷撞到了这位胭脂姑娘,可这跟耿大少爷中毒之事有何关联?” “古大人,请你先耐心听我说完,再发问好吗?”夫人唇角微弯,那隐隐冷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碍眼之极。 古峰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那麻烦夫人你尽快将个中详情说个明白。” “古大人你是不知道,但我府中上下所有人却都知道一件事。”夫人目光一转,便已透着森然令人胆寒之色凝落在胭脂身上,“二小姐对这位贴身丫环胭脂,可是维护之极,不知古大人有没有听说数月前,曾有一件轰动帝都的事便是关于这位胭脂姑娘的。” “东方夫人请明言。”古峰刚正有脸上没有一丝尴尬,这帝都每日发生的大小事件可谓多如牛毛,对于他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要他答出一件数月前无厘头的事,那根本就如大海捞针,根本毫无头绪可言。 夫人姬氏眉眼一低,嘴角漫出一抹古怪笑意,道:“哦,我记起来了,当时那件案子因为是大理寺卿霍平霍大人主理,所以古大人不知道也实属情理中。” 夫人这么一说,这个京兆尹古峰一下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了,因为那件案子,按照律法而论,霍平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可他当时偏偏插手了,而且还以极快极具震慑力的手段了结那案子。 他还记得,当时那件案子因为绝对轰动,是因为原本那原告后来反成了诬告,还被大理寺的衙差们押在刑场,做了半日的忏悔。 东方语看着古峰脸庞变幻不定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想起那次的案子来了。 不过——她目光淡淡流转,落在夫人神情笃定的脸上,绝色容颜仍旧淡然绽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夫人以为这样就能令古峰来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为后面的断案加分吗? 那夫人未免也太小看了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了。 因为夏雪就在那么一小会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关于这位古大人的生平事迹,并且用极低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将这位古大人的事迹,一口气灌入了她耳里。 帝都乃京师重地,无论哪个角落都可能住着当朝权贵,且在天子脚下当官,谁不层层交织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网,所以这个京兆尹一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都敢当的,甚至可以说,做这个京兆尹得比当大理寺卿还要有魄力,还要更果断,甚至狠辣才行。 因为你无意中便有可能得罪当朝重臣,更因为这样,你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便有可能,被弹核、遭贬斥甚至蹲大牢获刑狱,或流放充军,更有甚者可能莫名其妙便身死街头。 不但当京兆尹个人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就是与京兆尹相关的亲人们,有时也可能会被无辜殃及。 大多数在帝都当京兆尹的人,上任伊始,都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但一旦他上任真正做起来,便会发现无论他想做什么事,都只是有心无力而已,久而久之,当京兆尹的人,要么庸庸没有作为,要么上任不到一年半载便自动请辞解甲归田。 但是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在位已经三年之久了,他不但做得长,而且命也活得长;据说当初皇帝便是在听说了他在地方当一个小小郡守时,却敢于与大他数级的顶头上司叫板,并且还用他铁面无私刚正的牛脾气将那位贪赃枉法的上上司给扳倒了。才一路破格擢升他出任帝都的京兆尹。 当然,就在古峰上任不久,他年迈的双亲便相继去世,而他的亲族其他人,一个个因为他出任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只会得罪人的职位时,便声明与他断绝关系。 就连他的妻女,也因受不了跟他一起生活时担惊受怕不断,而自动自愿提出,让他休弃她,而情愿自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东方语听完夏雪这番填鸭式的灌输之后,不禁从心底对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生出一股油然的敬佩之情。 古往今来,能做到如此牺牲,如此不惧强权的,能有几人? 古峰只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不带任何情绪看着夫人,缓缓道:“东方夫人指的案子可是数月前,府上大小姐要将一个丫环点天灯的事?” 夫人见他一出口便立时中矢,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笑起,在一瞬将那丝尴尬给掩饰了过去,“古大人真是好记性,便是那次的事情。” 夫人看着古峰,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继续飞快道:“我今天想要告诉大人的是,估且不论那次案子孰是孰非,但结果却是,因为二小姐对胭脂的维护,最后才使得胭脂免了刑责;而且——因为二小姐的功劳,那次事情之后,胭脂在我们府里可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得罪的。” 古峰眉头几不可见地拧得更深一些。他的目光透着似有若无的凉意淡淡瞄过东方语脸庞,随即又凝定在夫人姬氏脸上。 “请问二小姐,这位胭脂姑娘在哪?请她站出来回答本官几个问题,好吗?” 东方语微微一笑,坦然迎上古峰探究的目光,眉梢一转,轻声对身后的胭脂,道:“胭脂,你且站前几步,古大人有问题要问你呢,嗯,大人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便是,相信以古大人刚正不阿的脾性,他绝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胭脂垂着头,脸上虽有紧张之色,但眼神却是坚定无畏,她依言站到古峰跟前,道:“奴婢便是胭脂,大人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胭脂一定据实回答。” “很好。”古峰看了看神色透着紧张却仍然镇定的丫环,道:“胭脂姑娘,据府上夫人说,耿大少爷中毒之前曾冲撞过你,这事可是确有其事?” “回大人。”胭脂略略抬头,飞快看了古峰一眼,“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确实无意碰撞过奴婢,不过……” “好,那我接下来再问你,你家夫人说有人看见他无心之下将你气哭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峰一下问到重点,胭脂脸上微闪过自怜之色,她咬了咬嘴唇,嗫嚅道:“那是因为……因为……,耿大少爷他一直指着奴婢脸上的伤疤,嘲笑奴婢长得丑,奴婢……奴婢……,请大人明察,奴婢当时并没有迁怒耿大少爷之意,奴婢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所以眼泪就流了出来。” “嗯,很好,这件事本官已经问清楚了。”古峰不带情绪地朝胭脂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先退回去了。 “那么请问东方夫人,除了这件事,你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本官?” “大人明鉴,”夫人拿眼角睨了东方语一眼,微微笑道:“除了胭脂曾被耿大少爷无意冲撞气哭之外;耿大少爷后来还闯进了二小姐的院子,将她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砸得一团糟。” “嗯,关于这事,我想二小姐在耿大少爷中毒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夫人眉目带笑,但她脸上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端心底发寒。“不信的话,大人大可以向二小姐核实,对了;负责看守二小姐院子的两个小厮也可以证实我的话不假。” 东方语听到此处,心下除了冰凉蔓延之外,嘴角微翘着无声嗤笑了起来。 看来夫人这回真是将什么都算准了,什么事什么人连时间,都一一拿捏得恰到好处呢! 不等古峰发问,东方语直接道:“古大人,这事倒是确有其事。在开席之前,我院子里有个小厮的确曾前来跟我禀报过,耿大少爷擅自闯入我院子将所有物件都捣砸一空的事;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不知这位神智天真烂漫的耿大少爷,当时是怎么避得过守门的小厮,而进入我的院子里面的!” 古峰张了张嘴,脸色微微透着黑沉,拿眼角掠了掠巧笑嫣然的绝色少女,并没有开口说话。 东方语立时笑道:“当然,大人可以直接忽略这个问题。请你继续。” 夫人看了古峰一眼,却抢在他前面作出随意状,幽幽叹气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便抽空去了绿意苑一趟,里面那情景真是满地狼籍得令人惨不忍睹;就连前些日子,白世子亲自送来的一对珍贵白瓷彩釉茶杯,也被耿大少爷给……给摔得粉碎了。” 夫人这话音未落,随即有无数人眉头强烈跳了跳。 而风络便是这无数人中的其中之一;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略带病态苍白的脸庞仍旧冷漠出尘,目光更幽远虚空飘浮在云天外,根本无法看到实处。 东方语倒是心里微微一凛,当然,她心下觉得透凉的,是关于那一对杯子的事,她一向严律绿意苑所有人,凡事不得在外头张扬。 看来夫人的眼睛还真是无处不在! “看来夫人还真是有心。”东方语微微一笑,明亮眼眸慢慢流转出惊人的亮,她凝定夫人那隐隐透着讥讽之色的脸庞,凉凉道:“连我都仅止于知道耿大少爷曾经闯进我的院子而已;倒是夫人你,难得在百忙之中还分身抽暇前去察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夫人你才是。” 夫人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她眉眼一低,却泛着沉诡冷意,幽幽笑道:“二小姐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关心你而已。” “是吗?”东方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神情一派平静纯真,似乎全然不知夫人的用心一般,“那想必夫人一定清点了我院里所损失的财物……” “咳……二小姐,这些事请稍后你们私下再议。”古峰皱着眉头,有些怏怏打断了东方语。 “眼下,还是先追查清楚耿大少爷意外中毒的事情再说。” “好,古大人你请便。”少女懒洋洋勾唇轻笑,神态恬淡从容之极。她这神情,可看得某些人恨得牙痒痒。 “古大人,就目前来看,似乎东方二小姐的嫌疑可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大的。”冷兰若无声冷笑一下,眼睛一掀,自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之势睥睨着古峰。 “不说之前的事,就说现在,东方二小姐可是完全有明确的动机,因为一时气愤难平,而做出某些不利于耿大少爷的事。” “幽兰郡主,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请你慎言。”这七个人当中,自然只有段西岭会站出来为东方语鸣不平。 “之前,东方夫人力证二小姐是个极为维护下人的主子;这一点只能说明二小姐待人和善,并不能作为她可能毒害耿大少爷的前提来假设;就是后来耿大少爷闯进绿意苑捣砸之事,她刚才也承认了,她不过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根本未曾回去细察院里的损失情况,这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所损失的财物根本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妹妹的新婚夫婿下什么毒手!” “段小姐这话虽说得不错,可人心难测,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表面装作宽容大度,而私底下却睚眦必报!”冷兰若冷冷一笑,目光意味幽深同时瞟过东方语与段西岭脸庞。 东方语直接“扑哧”一声肆意笑了起来,冷兰若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她说的大概便是她自己吧,难怪说得如此通透。 她这恣意轻笑,自然又惹得早对她心怀不满之人一阵痛恨侧目。 “好吧,就按郡主说的那样,目前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少女眸光懒洋洋一转,却是凝视着大夫,道:“我想向大夫一个再确认问题,这个七步倒的毒,是不是必须得近身来下,必须得让人服下去才有用?” 大夫立即答道:“这个自然。” “这就好。”东方语眼睛一转,明亮眼眸立时流泛出明媚亮彩,“古大人,我不介意再搜一次身,你看,大夫已经说了,七步倒的毒必须近身来下,才会令人中毒;既然这样,如果我便是下毒之人,这七步倒的毒药就一定还在我身上。” 段西岭不赞同地皱眉,急切道:“小语,你不可……” “西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为了证明的我清白,反正都已经搜过一次了,再搜一次又何妨。” 古峰在她的坚持下,沉着脸让人再次搜了东方语。 但搜身的人出来仍旧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搜到。 “怎么会这样?她身上明明……”听闻没有搜到毒药,一直垂首敛目沉默的东方秀似乎大受打击一般,忍不住当即低声地喃喃自语起来。 “三妹妹,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不如大声点,让我们也听听!”东方语眼睛一转,自透着隐隐慑人气势,悠悠落在东方秀脸上,“如果你有疑问,大可以当面对古大人说出来嘛。” 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出,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极力降低存在感的东方秀身上。 “三小姐,请问你是不是有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古峰看她神色犹豫,立时便问道,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那神态却绝对强硬不容拒绝。 东方秀暗地咬了咬牙,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东方语嫣然含笑的绝色脸庞,道:“大人,就算在二姐身上搜不出什么七步倒的毒药,也不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二姐她——其实医术了得,这医毒同源,我想,她下毒的本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以前,我还在府里未出嫁时,便经常听说她拿自己院子里的小厮做试验,那些小厮根本没看到她动手,却常常会莫名其妙的便着了她的道,一时全身发痒,一时半身麻痹……总之,花式多种多样。”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当着她的面传绿意苑的小厮过来,大人你只要一问便知。” “哦,看来三妹妹平日对我还是挺关心的嘛!”少女笑吟吟接口,目光一转,落落大方坦坦荡荡看着古峰,道:“这个大人倒是不必传人来问了,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三妹你说这话到底想告诉大人什么呢?” “大人。”东方秀神色一肃,眼睛已看定古峰,神情笃定道:“如此看来,二姐她若是执意为胭脂出气,或是说她要为自己出气,暗中出手害我的夫君那就是很有可能的事;至少在下毒方面,她比我们所有人都在行。” “哦,三妹妹这番推论倒是精彩。”少女仍旧笑眯眯,一派从容坦然之色,“因为我习医,因为我手法隐蔽,所以我便有可能下毒;那么我想请问古大人,难道一个人习武,就能说明他会成为杀人凶手吗?” 古峰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他虽仍旧直视着少女坦然清澈的眼睛,却一时只能语塞犹疑着应道:“这……二小姐之话……” “古大人。”东方秀似乎极为不满古峰的反应,立时皱着眉头,冷然质问道:“二姐她既然习医,又擅用毒,那她将毒药伪装成别的东西令人搜不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明亮眼眸流转中隐隐透出几分寒意,她淡淡睨过东方秀带着急切之色的脸庞,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森寒讥讽来。 这么迫切要将这下毒的罪名落实到她头上? 看来她得用心一点才行! “三妹,其实还有一事可以坐实,我就是下毒毒害耿大少爷的凶手呢,你怎么不对古大人说出来呀?” “还有一事?”古峰立时皱眉一脸犹疑盯着东方秀。 东方语凉凉睨了东方秀一眼,缓缓含笑道:“三妹,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穿蓝色的衣裳,哦,说不喜欢,也许是轻了,应该说,你极端讨厌蓝色的东西,不管是衣裳也罢,别的事物也罢,你见之必毁,对吧?不过,数月前,我却听说有人亲眼看见你穿着蓝色衣裳到万寿园……” 东方语慢悠悠的语调,眉目笑意嫣然,容颜惊绝人眼;但东方秀看见她这副笃定自信的神色,脸色立时大变。 就连冷兰若在听闻这番话后,端着优雅完美无暇微笑的上佳面容,也一瞬出现了裂痕。 东方秀心虚地转过头去。 那件事——她不会知道了吧?如果那件事被她现在当众抖出来,她以后在耿府的日子……! “古大人……”东方秀几乎立刻做了决定,并抢在古峰开口前说道:“耿祈是我的夫君,我想在这些人当中,我应该是没有嫌疑的吧?现在能不能让我先进去看一看他?” “这可说不好!”一直沉默的东方妮忽然来了一句,双目还透着幽幽幸灾乐祸之色,“三姐之前不是一直嫌弃耿家大少爷……,咳,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忿,而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呢!” “四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东方秀小巧清秀的脸庞立即涌出一片激愤难平的怒色,“他可是我的夫君,不管过去我心里怎么想,现在我与他都已经是命运连在一体的夫妻,难道我会希望他有事吗?你在众人面前如此抵毁离间我们夫妻二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东方秀激愤之下,小脸胀红一片,双目还隐隐可见晶莹水光在闪动。 东方妮被她一番恼羞成怒的诘问,一时有些悻悻地垂下眼眸,动了动嘴唇,撇着嘴角,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话出来,进一步激怒东方秀。 “古大人。”东方语盯着东方秀激动的神情,眉梢渗出一丝冷意,忽然冷声道:“我觉得,三妹妹这时可不宜单独离去;而且,我觉得眼下有一个人也必须搜一搜身才行,也许那什么遍寻不着的七步倒毒药,便是在那人身上好好藏着呢!” 古峰闻言,惊愕之下,转目看着风姿绝世的卓然少女,在看到她明亮眼眸闪动着笃定自信的光芒时,古峰立觉眼前忽然一亮,随即含着激动,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急声问道:“二小姐难道认为毒药会藏在那个人身上?” ------题外话------ 胭脂:小姐,到底是谁下的毒 小语:问古大人去 胭脂:可你不是猜出来了,古大人还要看你的脸色呢! 小语:我那叫无的放矢,猜不着扰乱敌人心神也是好的嘛 胭脂:两眼一翻,脸黑了。 第123章 隐情之外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笑眯眯看定古峰,闲闲反问道:“难道古大人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么?” 古峰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有那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叀頙殩晓” 在场多数人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东方秀与夫人的脸色却在听闻二人谈话后,微微变了变。 “各位。”古峰掠起极具压迫性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之后,突然振臂一呼,道:“眼下这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导致耿祈中毒的珍珠翡翠上面怪异的没有发现毒药;而与耿祈同席的诸位小姐们又已一一搜过身,证实她们身上也没有一人藏有毒药。” “相信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想要知道耿祈所中的毒究竟从何而来吧?” “本官忽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他目光慢慢掠转,他自身练就的那种狠辣气势便在他这眼神里,慢慢显露出来,看得众人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呼。“会不会耿祈所中的毒本来就一直藏在他身上呢?” “这太疯狂了吧?这怎么可能?” 宾客里立时有人提出不赞同的意见。 而冷兰若与夫人的眉头却在瞬间拧了起来。 “凡事没有绝对,要知道答案,自然只有搜过才能下定论。”古峰沉声说着他的决定。 耿原本欲提出反对意见;但风络却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想必耿大人也想尽快找出这个毒害令郎的凶手,还请耿大人配合古大人查案为好!” 太子都说话了,耿原除了无奈地叹口气,不得不强自压抑着心头不满,让古峰带人去搜他那个中毒在身,生死未卜的痴儿。 搜耿祈的身,因为事关重大,负责搜身三人俱小心翼翼一再重复搜了数遍;然后才将搜身的结果呈在古峰面前。 古峰斜眼盯着自耿祈身上搜出来的,一条染了杂色的帕子,看了看大夫,道:“还请大夫验看一下,这条帕子上面是否沾染了七步倒的毒药。” 大夫自然躬身,严谨地查验起来。 半晌之后,只见大夫捊着那一缕零星白须,极为谨慎道:“禀大人,这条帕子之上确实有七步倒的毒药;而且,上面的毒药并不是单纯无意沾染上去的,而是比较像有人事先故意包裹过七步倒的毒药。” 耿原首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起来:“大夫,你——确定没有弄错吧?难道说祈儿他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刚说完,他立即又嗤声道:“这怎么可能!”就算他的儿子脑子再不正常,问题是耿祈从哪弄来的七步倒? “耿大人请稍安勿燥,我只是说这帕子上沾有七步倒的毒药,并没说令郎中毒是他自己下的呀。” “古大人。”太子淡淡开口说话了,他幽深目光不动声色不显情绪地掠过垂首的东方秀,道:“那么现在这嫌疑最大的人,应该是与耿祈近距离接触的人才对,不知大人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东方秀闻言,双肩几不可见地微微抖了抖。 东方语笑吟吟转过头,平静如常地看着东方秀,道:“嗯,我记得在用餐之前,三妹妹曾经很细心地掏出帕子替耿大少爷擦拭过双手呢。耿大少爷后来就是因为用手抓菜……嗯,才会中的毒!” “对吧?大夫?”她目光一转,随即流漾出几分森凉凝落在耿祈指头处,幽幽道:“大夫,看来得麻烦你,再看看耿大少爷双手十指上是不是还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才好?” 古峰冷眼掠过双肩微抖的东方秀,又抬眼看过笑靥如花的绝色少女,最后凝视着大夫,道:“大夫,麻烦你了。” 大夫点了点头,便再度检查起耿祈十根指头来。 一会之后,大夫很肯定道:“禀大人,耿大少爷双手上确实还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看来确实有可能是因为之前用这帕子擦过手时所留下的。” “大夫你说的是可能,也就不是绝对了。”东方秀忽然抬头,直视着古峰,强自尖扯着声音,竭力掩饰她内心慌乱,道:“古大人请你别忘了,我二姐的院子里到处晾晒着各种草药;而我夫君在用餐之前,曾去过她的院子捣乱,说不定他指头上的毒药是在绿意苑里沾上的。” 闻言,东方语微微冷嗤浅笑,眯眼悠然自许盯着东方秀,半晌,才漫不经心道:“三妹妹未曾习医,没有医理常识,我不怪你。” “不过,大夫,麻烦你向大家解释一下,这草药跟毒药,哦,或者说药粉的区别。”她语气虽轻淡,但神态却带着尊重。 大夫立即点头,道:“其实,不管耿大少爷是否在二小姐的院子触碰过草药,他指头上残留的毒药都不可能是在绿意苑沾到的。” “因为即使将各种药效不同的草药混在一块,如果只是轻微的接触一下的话,顶多只能在表面留下一点气味而已;而七步倒的毒药可需要将几种药材按特定的比例混在一块,经过一定工序的处理,才能练成毒药。” 东方秀闻言,脸色陡然惨白起来,她不敢面对耿原质疑的目光,而咬着嘴唇,又试图反驳道:“那也许二姐院子里本来就藏有七步倒的毒药呢?” 段西岭见状,忍不住出声道:“三小姐,请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否忘记了之前大夫曾说过的话,如果耿大少爷真是在绿意苑沾到什么七步倒的毒药,他该早就毒发,而等不到开席了。” 东方秀张了张嘴,仍想再说什么。 但是,东方语却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眉梢一挑,便飞快地笑眯眯道:“嗯,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可以佐证耿大少爷二指上残留的毒药,根本绝无可能是在绿意苑沾到的。” “三妹妹,请你仔细看看耿大少爷现在穿着的衣衫好吗?” “衣裳?”东方秀不明所以,果然听话往耿祈身上看去,“他的衣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东方语无声冷笑了一下,眸光懒洋洋往她惨白的脸上转了转,才慢悠悠道:“哦,没什么不对,不过,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夫人刚才还说过,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他偷偷闯进我的院子将里面的东西捣砸一空,对吧?” 东方秀仍旧皱着眉头,满脸困惑地盯着她;夫人的脸却开始隐隐透沉,而冷兰若也转动着泛出若有所思之色的眼眸,冷冷等着东方语下文。 “他玩得那么尽兴,那他当时的衣裳一定沾染了不少灰尘之类污脏的东西。”东方语眉眼略垂,伸出葱白纤指,指着耿祈,道:“可你看,眼下他的衣裳整洁如新,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他在开席之前,早就换过衣裳了。”东方语又是轻声嗤笑一下,继续漫不经心道:“既然换过衣裳,也曾洗漱一番,他的手,就算曾在绿意苑沾染到七步倒的毒药,也一定在之前早就洗擦干净了。那么,现在你还用我再说下去吗?” 古峰立时两眼寒光毕露盯着东方秀。 眼下,就是傻子也能听明白东方语话中之意了。 “东方秀!”耿原听罢这番分析,原本还算平静慈和的脸庞立时青筋毕露,双目爆出几欲吃人的通红骇光,狠狠盯着东方秀,咬牙切齿道:“想不到谋害祈儿的人竟然是你!” “不不不……”东方秀面对耿原痛恨噬人的眼神,立即慌乱地摆手,连声道:“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谋害大少爷。” “对,大夫之前不是说那条帕子有问题吗?”东方秀此刻慌乱无措里,竟然还能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来,“我只是用帕子给他擦过手,可我事先并不知道那条帕子上面有毒呀!” “老爷,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让大夫马上来验看我的手指,看我手上是不是也沾染有七步倒的毒药。”她手足无措伸出双手往众人面前晃了晃,语带哀求道:“如果我知道帕子有毒的话,我肯定害怕自己也会中毒,是不可能再拿那条帕子为大少爷擦手的呀。” 耿原看着她慌乱无辜的神态,一时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刚才愤怒的神色倒一时缓了些。 东方语没有理会东方秀,而是懒洋洋转着眼眸,眼角悠然掠向一旁静默不语的夫人,见夫人神色隐忍目光复杂,这件事看起来还真是疑窦重重呢。 耿原没有说话,古峰冷冷看了东方秀一眼,随即无情道:“大夫,请你验一下她的手指。” 大夫验出来的结果,东方秀手指上果然也残留有七步倒的毒药。 这下,众人一时沉默了。 耿祈中毒,是因为东方秀无意拿了他身上染毒的帕子,替他擦拭了双手,而他再用带毒的手直接抓那盘珍珠翡翠,才导致最后中毒倒地。 这中毒过程看起来,一切就像无意发生的一样。 “东方夫人,请问这条帕子可是府上之物?”古峰沉吟了一会,便想出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夫人姬氏看了帕子一下,才点头道:“大人,这帕子确实是我府中之物;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耿大少爷身上怎么会带着我府上的帕子。” “要知道这个还不简单!”东方语眯着明亮眼眸,悠悠然看着夫人,那流丽如许的目光似乎一下就能穿透夫人眼瞳沉黑的颜色,直直看进她的灵魂去。 她略略凝视了夫人一会,才微微笑道:“就算三妹妹不是一直跟在耿大少爷身边,但他身边总有别人跟着侍侯的,只要问一问侍侯耿大少爷的下人,立刻就可以知道耿大少爷这身衣裳是在哪换的,那么他身上所带的帕子自然也是那时被人换下的了。” 夫人动了动嘴皮,想要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她想了一下,终颓然垂下眼睛,没有阻止东方语。 东方语凉凉睨了她一眼,随即抿唇无声冷笑了一下,她自是明白夫人想说什么来推托,不外是想说耿大少爷身边并没有人跟着之类的话,但夫人若真这么说,那便与她之前戳穿胭脂那番说辞相矛盾,这样下去,只会令古峰觉得她说的话可信度越来越低而已。 跟随在耿祈身边的下人叫蛮子,是一个很结实的机灵年轻小厮。古峰很快将蛮子传到跟前,详细询问起来。 “蛮子,现在本官问你,你家大少爷从绿意苑出来之后,是谁带他去换的衣裳?”古峰两眼亮光如炬,直直盯着蛮子,自有一股威严震慑气势,“又是在哪换的衣裳?” “回大人。”蛮子低着头,声音透着一股忐忑惶惶的味道,“小的找了半天,才看见大少爷从绿意苑出来,小人见他一身污脏,想着待会还得参加东方老夫人的寿席,总不能让他衣冠不整地列席,便想着找人给他换衣裳。” “就在小人带他回前院途中,遇到一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她说是我家夫人让她来找大少爷的,当时她看见大少爷一身脏乱,只惊讶一下,便表示要带大少爷下去换衣裳,这换衣裳的地方嘛……” 蛮子侧头想了想,才道:“小人记得是在东边一个很简陋僻静的厢房,小的记得当时,她将大少爷带走之后,还不让我进去,是她亲手替大少爷换的衣裳。” “一个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古峰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喃喃一了下,随即看向夫人姬氏,道:“东方夫人,他说的这个妈妈可是你府上的人?” “东边简陋僻静的厢房?”夫人皱了皱眉,努力想了一下,才道:“蛮子,你说的地方是不是很靠近府里大厨房的地方?” 蛮子转了转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那里应该是靠近厨房吧?小人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在附近好像看见烟囱冒烟了。”他皱着眉,却忽然大声惊喜道:“对了,小人记得那个妈妈让我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小人曾看见附近有个堆满柴草的屋子。” 夫人听到此,眼里透出肯定的神色,松了口气,道:“哦,如此说来,你所说的那个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应该就是在大厨房里负责柴草的叶妈妈了。” 夫人说罢,带着歉意对古峰道:“古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府里人多,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耽误你的时间了。” 古峰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表示不介意;而夫人随后让人去大厨房那边将蛮子口中那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给传唤过来。 在搜完耿祈的身后,众人又将这审问的场地换成了外面空旷的花园。 那位左脸有块红疤的妈妈给带过来的时候,古峰就正经八百满脸刚正威严地坐在椅子里。他冷眼沉沉扫压过跪在他脚边那身形佝小,神情畏缩的干瘪妇人。 摆出十足官腔,厉声喝问道:“叶氏,听说就是你给耿大少爷换的衣裳?” “回大人,是……是奴婢。”叶妈妈颤抖着双肩,回话的声音很小,她的头因为害怕都快埋到地面泥土去了。 古峰皱了皱眉,冷然道:“抬起头来说话。” 叶氏迫于他无形的官威,只得畏畏缩缩地缓缓抬起头。 东方语这才有机会看清叶氏的面貌,一看之下,心下却微微吃了一惊;她听说叶氏年纪尚不过四十,可眼前看叶氏的模样,跟五六十岁的老妪可没什么区别,满脸风霜的皱纹,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再加上左脸颊那块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疤……。 连她看了,心下都不觉摇头。她很是奇怪东方府为什么会收留长相如此吓人的一个人;按她的了解,夫人对府里下人相貌的要求也是极高的,虽说不上要求长得花容月貎,可模样周正那是必须的。 那块红疤——东方语定睛看仔细了点,这一细看,心里霎时再度惊讶起来,那可不是普通的疤,而是当初被人生生用烧红的烙铁给烙上去的。 细看下来,从这位叶氏脸上轮廓模样,依稀还可看出她当年其实应该长得还不赖的。 东方语心下疑窦丛生中;又听得古峰不带感情问道:“听说你是在东方府上负责柴草的,那你应该没有见过耿大少爷才对。” 古峰说到这,声音陡地拔高透出逼人森冷,厉声喝道:“说,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谋害耿大少爷?” “大人,冤枉呀!”没有意外的,叶氏遁例伏低身子,神色委屈地呼起冤枉来。“奴婢是给一个年轻小伙换过衣裳,可奴婢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当时奴婢会给他换衣裳,不过是看见他一身脏兮兮,而且……而且……,觉得他跟奴婢的儿子很像,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老夫人的寿宴,奴婢这才一时好心泛滥……” 古峰怔了怔,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问道:“你还有个儿子?还跟耿大少爷很像?” 叶氏仍旧伏着头,双肩颤抖不休,却佯装镇定,道:“回大人,奴婢有个儿子叫明易生,就在府里帮忙看管牲口,不过由于以前发生过意外,他的神智也跟大人口中这位耿大少爷一样,是个智力残缺之人……” 古峰皱眉回想了一下耿祈眼下身上所穿的衣裳,那料子质地样式,看起来确实跟下人的衣裳差不多。 这一下他又觉得刚刚柳暗花明的案子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里,他内心在 定刻,几乎纠结得烦燥难安。 如果叶氏给耿祈换衣裳,纯属一时爱心泛滥的无意之举,那这宗耿祈中毒事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元凶? “古大人,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行审问如何?”夫人倒是很知机,眼见古峰神色纠结,立时便做出一个周到主人应做之事,温和提了建议。 古峰想了想,又看了看花园里大批等着结果的宾客,皱了一下眉头,无奈道:“好吧,就按夫人你说的,大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今天可是为东方老夫人贺寿的,可不能因为这件意外坏了老寿星的兴致。” 众宾客见状,只得哄一声之后,陆续散了,再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用膳,但这下的气氛与心情已全然没有欢喜,有的只是紧张与惦记,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担忧,有了耿祈这个前车之鉴,很多人心下都有些战战兢兢,空气四处无声弥漫着草木皆兵的味道。 本来十分喜庆热闹的寿宴便在宾客们味同嚼蜡的饮宴里,草草落下帷幕。 寿宴结束,贺寿的宾客,除了与耿祈一案有关的人员外,其余人本来应该散去的;但因为太子一行几大令人眼馋的皇室美男还纹丝不动坐在东方府里;所以有些大胆的、热情的、芳心激荡的姑娘们,又找了借口留了下来,想着若是找到机会亲近那几人其中一个,她们日后的前途便无可限量了。 要知道,风络那一行皇室美男们,平日里,她们可绝对难以见到的;今天难得有机会卖弄风情,表现个性才情,谁若是傻子,谁才会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时间,这宾客是去留各一半。 古峰看着人头涌动,芳心萌动的姑娘们,一时头都大了。 这么多人留在现场,不是干扰他办案么! 可他偏又无权驱赶。只得阴沉着脸,再度将叶氏提到面前审问起来。 “叶氏,本官再问你,你当时除了给耿祈换衣裳外,是不是还塞了别的什么东西到他身上?” 叶氏闻言,布满风霜的脸似乎微微抖了抖,东方语看着她震簌的肩膀,心下微微一紧。她总觉得这个叶氏身上,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人,奴婢当时就只给他换下了污脏的外衣,其他的可什么也没动。”叶氏没有抬头,声音虽轻,但吐字却为清晰。 “对了,当时他身边那位小哥可一直都在外边候着,奴婢当时给那位耿大少爷换衣裳也就一小会的功夫而已。”叶氏神情透着畏缩,但她平淡的语气却让人心底无端涌起一阵寒意。“大人你可以问问那位小哥,奴婢当时是不是在将耿大少爷换下来的衣裳还给他之后,便当面让他们走了。” 蛮子此刻就在旁边候着,闻言,也不待古峰发问,便直接上前答道:“回大人,当时小人虽是在外面候着,可这位妈妈确实只给大少爷换了外衣而已;因为小人不放心,所以当时偷偷从窗口的缝隙一直往里看着呢。” 古峰闻言,心底烦燥之意骤盛,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看着蛮子,透着无奈问道:“那你带着耿祈离开这位叶氏厢房之后,途中有没有再遇到什么人?” 蛮子茫然看着他,立即张口就答,“回大人,没有啊!” “没有!”古峰沉吟了一下,忽然面色一脸,两眼寒光闪动,透着无形威压激射向叶氏,冷声叱喝道:“好你个叶氏,居然彻词狡辩,企图蒙混本官。” “快说,你为什么要暗中塞一条沾染过七步倒毒药的帕子到耿祈身上?” 叶氏虽然被他厉喝声惊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但她瑟缩着佝小的身子,仍旧强作镇定道:“大人,奴婢没有,你可不能冤枉奴婢。” “还喊冤枉!”古峰大概因为风络几人一直在场看着,心下烦燥得很,怒目一瞪,再度对叶氏冷喝道:“蛮子已经说了,耿祈自从绿意苑出来之后,一路上只在换衣裳的时候,跟你有过接触,他身上那条带毒的帕子又是属于东方府的,不是你这个唯一接触过他的人塞到他身上的,还能有谁?” “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叶氏虽然神情瑟缩,语气却强硬得很。“你总不能只信那位小哥的片面之词吧?谁能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再说,从耿大少爷身上搜出的带毒帕子,虽说是东方府所有,可谁知道这条帕子会不会是大少爷自己在什么地方捡的?” “大人,你怀疑是奴婢处心积虑谋害的耿大少爷,那你们办案不是讲究动机么?请问大人,奴婢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奴婢为什么要害他呀?” 古峰被她这一连番理直气壮的反问,一时问得哑口无言。 想想也是,一个负责柴草的下等奴仆,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耿祈;既然这样,她有什么理由害一个跟自己素不相识的人! 东方语眸光微闪,她看了看叶氏,又看了看夫人,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忽然慢悠悠问道:“夫人,请问这位叶妈妈是什么时候到府里来的?她原先又在什么地方营生?” 夫人似乎不料她为何有此一问,皱了皱眉,却摇头道:“这些琐碎事,得问问管理厨房的刘管事才知道。” 刘管事得知夫人问话,竟然是关于叶氏的,因着她是在叶氏之后才进东方府做的厨房管事,这下又得忙乱一番。半天之后,才终于了解清楚情况,回来向夫人小声禀报。 “你说她原来是在三姨娘院子里侍侯的?”夫人听完,眼里惊讶立现,她拿眼角森森掠看叶氏的时候,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她当时因何被打发到厨房看管柴草去?” 刘管事摇了摇头,小声道:“这个奴婢就打听不到了,似乎是因为叶氏当年……嗯,长得还不赖,后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三姨娘,就被贬到大厨房看管柴草去,她脸上那块红疤……嗯,好像还是三姨娘当年亲手烙上去的……。” 夫人忽然扭头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叶氏,低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三姨娘刚进门那会,身边带的就是这个叶氏,我听说叶氏在进府之前,就被三姨娘配给一个寡居了几十年的老头,生下一双儿女后,那老头就死了……,这孤儿寡母的,也不知叶氏当年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让三姨娘对她痛下狠手,竟在脸上烙了那么大一块疤。” 夫人说话的声音听似很低,但却低得恰到好处,不但在场的叶氏听得字字清晰,就连古峰也是句句不漏;东方语站得较远,只能依稀从夫人说话的神情,听出个大概。 古峰听罢,原本颓然的眉梢突然染了寒亮之色。 “叶氏,现在你没有什么话可以狡辩了吧!”他冷冷一笑,眉目沉压中透着吓人的官威气势,“耿祈身上那块带了七步倒毒药的帕子,就是你暗中趁着蛮子不注意的时候,塞到耿祈身上的,你事先也一定了解过,三小姐习惯在耿祈用膳之前,拿他的帕子替他擦拭双手,这样一来,他若是毒发不治,你对三姨娘的怨恨就报在了她女儿身上,你的怨气也就可以顺了。” 叶氏闻言,当下倒也不推托,她抬头,有些怨恨地盯着夫人,缓缓惨笑道:“大人,事到如今,奴婢的确没有什么可抵赖的。” “不错,诚如大人你所说的那样,耿大少爷身上那条带了七步倒毒药的帕子的确是我暗中寒到他身上的。”叶氏神情悲愤中透着怨恨,她转头看着夫人,又望了望一脸惊吓的东方秀,道:“刘管事刚才说的这些,只是三姨娘对我当年所做的其中之一而已,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可远比这些要严重得多。” “我就是想让她的女儿也尝尝新婚守寡的滋味,也让她的女儿试一试被夫家抛弃嫌恶的感受。”叶氏说着说着,神情悲怆,眼神还透着一股痛恨的疯狂光芒,“她不但让我孤儿寡母受尽白眼,尝尽欺凌,她还狠心的把我一双儿女给……” “夏雪,你将三姨娘请到这来,还有,尽快打听一下这个叶氏的情况,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寻常的事情。”东方语看着神情悲怆中透着疯狂的叶氏,一时心中忐忑,她略略侧目小声吩咐着夏雪,一边留意着叶氏的举动。 只见叶氏神态虽然悲愤,但她在说到一双儿女时,却突然住口不说了。 古峰见状,冷着脸,沉下双眼,缓缓道:“叶氏,不管你以前和别人有什么恩怨也好,你今天也不该对耿祈一个无辜之人下手。” 他眉目一沉,眼底透出一丝怜悯,看着叶氏,缓缓道:“事到如今,你既然承认了这事是你干的,那本官唯有依律先将你带回衙门去,待看看耿祈的后续情形,再决定对你怎么发落。” “后续情形?”叶氏神色一怔,随后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他中了七步倒的毒,肯定没救的,大人不必再等了,你现在就可以将人处死……” “疯妇!”闻言,耿原激动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牙切齿怒喝一声,突然大步迈到叶氏身边,举起手,狠狠便是一巴掌甩到了叶氏脸上,“祈儿何其无辜,你……你……害了他,此刻还敢在这诅咒他,我、我……” “耿大人,请你息怒。”古峰见状,不得不站了起来,高声喝止激动的耿原。即使叶氏有罪,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耿原当场对叶氏动手。 “叶氏的罪过,自有我东晟律法将她严惩,你还是进去看看令公子的情况吧。” “唉!”耿原狠狠一甩袖子,无奈地叹着气,随即便要掉头而去,“真是前世造的冤孽。” 就在耿原甩手进入屋子看望耿祈的时候,三姨娘袅袅婷婷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看她神色平静中微微透着紧张,似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古峰看见她前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夫人更是直接掠眼,含着讥讽道:“哟,三姨娘也闻风而动了。” “闻风而动?”三姨娘近前,听闻夫人这嘲讽之话,一时有些怔怔喃喃道:“夫人说这话可奇怪了,不是古大人差人唤妾身前来的吗?” 古峰皱了皱眉,眼睛微微转动着,看向三姨娘,将眼底疑惑压下,道:“三姨娘既然来了,那正好,本官刚好有几个问题要询问你。” “古大人,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妾身?”三姨娘对古峰衽袡施了一礼,语气神态甚是轻柔。 “三姨娘,请你仔细看看旁边那位妇人,看可还认得她?”古峰抬手往叶氏一指,眼神微微闪动着暗芒。 三姨娘随着他的手势往叶氏看去,乍看之下,她只能见到叶氏那半边完好的脸颊,一时疑惑瞪眼,似乎是没认出叶氏来。 叶氏见状,嘴角漫出一抹古怪冷笑,透着悲愤疯狂的眼神霍一下转正在三姨娘脸上,她那边烙着一块红疤的脸颊也在瞬间转了过来,直直无遮无挡地呈现在三姨娘眼前。 “啊……”三姨娘猛然看到那块猩红可怖的疤痕,果然吓得花容失色,惊吓之下自然发出一声短促惊叫,但她声音叫到一半,忽又意识到不妥,这惊叫声便叫到一半突然被她艰难地吞回喉咙了。 她略略垂了眼睛,不敢再看叶氏那狰狞的脸,声音微微透着颤抖道:“古大人,这个人……这个人……妾身知道她以前是在大厨房里负责柴草的。” “三姨娘,”叶氏突然直起本来一直佝偻的腰身,双目放光定定盯着神色慌张带着心虚的三姨娘,冷冷一笑,道:“说这话,你不觉得太矫情了吗?奴婢以前可服侍过你好长时间。” “你……你……”三姨娘不敢直视叶氏眼睛,你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理直气壮的话来。 “怎么,三姨娘这些年过着养尊处忧的生活,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将奴婢忘了?难道你连那些年加诸在奴婢身上的痛苦也忘了?”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怆中,干瘪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泪,“哈哈……,可惜你忘了,奴婢却一刻也不敢或忘。” “你还记得吗?”叶氏眼神透着回忆的迷茫,面容似乎也在往事里沉淀平静中,“那一年,冬梅才刚刚十三岁,你却骗奴婢说,为她找到……,你怎么狠得下那样的心肠,她才十三岁,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迷茫之色自叶氏眼睛一闪而逝,随即而起的疯狂里夹着无垠愤怒,她盯着三姨娘,眼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道:“还有易生……他那么小,他那么小……当年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你却毁了他一辈子,你已经毁了奴婢一辈子,为什么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为什么!” 三姨娘被她逼问得狼狈,眼神避无可避之下,她倏然挺起胸膛,冷冷道:“要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在前,我又怎么可能会那样对待他们,说到底,害他们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没有资格将那些过错迁怒到别人身上去。” “哈哈……奴婢做错在前?”叶氏盯着三姨娘,眼神几乎在一瞬能迸出火焰来,“奴婢当年就说过,那些事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更没有那心思,是你自己不肯相信,你毁了奴婢一辈子就罢了,奴婢感念你当年的恩情,当时心中并不记恨,可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竟然还毁了我一双儿女!” “今天,我也让你的女儿尝尝你早年种的恶果!”叶氏神色渐渐陷入疯狂虚空中,她一直哈哈大笑着,历经风霜的脸被无数泪痕斑驳,“你的女儿刚刚新婚,就要守活寡了,哈哈……,那个人救不活的,救不活的!” 叶氏一边语无伦次含泪大笑,一边脚步错乱地倒退着。 在场的人一时都被她那疯颠凄苦的神情所震憾,谁也没留意到她脚下的动作。 她倒退的速度很快,眨眼,便远离了古峰,佝小的身子一下便近在幽兰郡主冷兰若跟前,在众人仍处于震惊之中,她突然一个猛烈转身,嘴角噙着惨厉历历冷笑,整个人蓦地无端往冷兰若疯狂扑去。 ------题外话------ 嘿嘿……疯狂的叶氏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124章 阴谋笼罩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冷兰若原本端着身份,一直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在旁边冷眼旁观着,那会料到叶氏突然无端来这一出,在猝不及防之下。叀頙殩晓 叶氏这凶猛一扑,自然将她扑个正着。 “冷小姐,哦不,我应该称呼你为尊贵的幽兰郡主才对。你一直纳闷我到底是谁吧?”叶氏出人意料扑向冷兰若,还一边飞快而低声对冷兰若说着什么,冷兰若错愕之余,自然下意识要将叶氏往外推,她这一推,将原本扑到她面前的叶氏给推得当即滑倒。 叶氏脚下一滑,双手便潜意识使力乱挥乱动,企图捉住冷兰若双手,以借力站起来。 她这惊慌之下的举动,自然因为她刚才近身一扑,而百分百成功了。 叶氏不但捉住冷兰若双手,还利用她长长透黑的指甲狠狠划破了冷兰若手背吹弹可破的皮肤。就在这时,叶氏低垂沉沉没有生气的眼珠一瞬迸出诡异的光芒来,嘴角噙出幽幽轻笑,道:“你以后一定会记起我是谁的。” 在众人惊愕的反应里,只听得冷兰若皱起眉头,咬着牙根发出一声极痛苦的低“嘶”声。 不用低头去看,冷兰若也知道自己双手背部的皮肤一定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恼怒之下,便要伸脚利用长长裙摆作阻挡,狠狠踢上叶氏肚腹;但不等冷兰若这凶狠带着凌厉煞气的一脚踢出;原先行动迟缓的叶氏却突然灵活地倒退了数步,除了迅速腾开冷兰若腿脚不及的范围外;她还霍一下站直了起来。 众人一时被叶氏的动作弄得发懵,冷兰若贵为郡主,自然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侍候着,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冷府众仆呆了呆,立时紧张上前环绕着冷兰若问长问短。古峰正欲令人擒下行动出人意表的叶氏;但他大手一扬,眼睛四下转了转,随即才尴尬想起,他今天是到东方府来贺寿的,四周并没有供他差遣的公人。 而叶氏就在众人还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下,直了腰,忽然又疯颠般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当年害过我的,今天一次性在这里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叶氏哈哈大笑着,脚步却又急剧移动起来。 东方语掠了掠她奔走的方向,听着她那似乎快意报复的疯话,心下突生不安的预感。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出声示警,形若疯狂神智错乱的叶氏已快步奔到了太子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风络眼见她忽然出现,除了微微吓一跳之外,只在暗中蓄起力量,以防她突然来袭,此外,并没有其余动作。 这件事,他说过,要交由古峰全权处置的。 所以,此刻,在叶氏奔走到他跟前,在众人都以为叶氏可能会对他不利的时候,风络仍旧淡定不动地端坐在椅子里,保持着他身为一国储君的优雅风度;幽深眸子微微转动,只是不带任何温度地看了叶氏一眼而已。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叶氏的目标根本不是风络,而是—— 略在他身后左侧的,俊美脸庞上那双桃花眼总带着勾魂眼光看人的风昱。 叶氏没有像对付幽兰郡主般,直接以熊抱的姿势向风昱凶狠扑去,而是悠然看了风昱一眼,布满沧桑的脸庞还无端泛出了诡异的笑容,继而转身,走到风昱跟前站定。 然后缓缓笑道:“六殿下,好久不见,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风昱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十分熟悉的故人,他一时禁不住困惑挑眉,斜眼看着叶氏,努力在脑里回想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形容干瘪枯槁的妇人;但他也像风络一样,除了转动眼眸打量叶氏之外,对叶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来提防。 然而,就在叶氏这句充满迷惑的感叹里,她意外闪电般伸出手去,并且一下就拉起了风昱,接着,她在众人眨眼不及的反应里,蓦地低头,就着风昱袖沿处裸露的手腕,狠狠便一口咬了下去,这憋足劲的一口咬下去,可想而知,风昱会感觉多疼了。 在风昱下意识想要甩开叶氏之前;她眼里忽然流漾出无比温柔的目光,盯着风昱那丝丝冒血的手腕,用她长长透黑的指甲,动作轻柔地抚了上去,她一边抚摸,还一边温柔地吹起热气来。 眼前这诡异莫名的一幕,立时令风昱满身都飙起了鸡皮疙瘩。 按他那对干净要求到吹毛求疵的洁癖程度,叶氏那长长透黑的指甲简直令他当即胃部泛酸,他几番强自按压,才勉强将那呕吐欲出的酸水给强吞了回去。 风昱几乎是立即下意识的要推开叶氏,但他看见叶氏那近乎梦呓的神情,那温柔无限的动作,他推开的动作便在这一看里愣住了,最后,有些悻悻的没有甩手挣开叶氏,倒是选择了后反应的一种,慌乱中往旁边跳开了。 他一跳离叶氏那十指黑魔甲的范围,立即便拉着衣袖,对那被叶氏咬过的手腕处狠狠用力擦呀擦,但擦了一会之后,他才傻楞楞发觉,他擦干净了自己手腕,却也擦脏了自己的衣袖,一时他便觉得浑身如蚂蚁啃咬一般不自在,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要脱下外衣,可刚松了衣襟,他突然发觉自己成了全场的聚光点,因为无数姑娘们热力四溅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解衣襟的手指处。 风昱这一刻简直懊恼得想找块豆腐来一头撞死,无奈之下,只得自身上闪电般掏出一块洁净到不能再洁净的帕子,开始拼命擦拭手腕与衣袖。 当然,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叶氏已状若疯颠看着跳开的风昱阴恻恻在诡邪地傻笑着。 夫人皱着眉头,立时喝道:“你们快上去将叶氏拿下,别让她再伤人。”一眨眼,就伤了一位郡主与一位皇子,万一到时出事,拿他们东方府所有人的命都不够陪葬。 就在夫人指挥下人擒拿叶氏的时候,那边围着幽兰郡主问长问短的冷府奴仆时,却齐齐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啊……郡主你的手,还有你的脸色……!” 东方语听闻这边的惊呼,目光无意掠过叶氏那十只十分修长的黑指甲,心中顿时一凛,她抬目望向风昱,嘴里刚刚来得及咕哝了句:“糟糕!” 那边风昱便在她眼皮猛跳的瞬间,身形晃了晃,随即整个人扑的一声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下去的同时,冷府奴仆一齐再度发出惊恐震耳的尖叫:“啊……郡主她昏过去了!” 东方语飞快掠了冷兰若的方向一眼,脚下却没有一丝迟疑,直接便往风昱那边的位置迈去。 反正冷兰若这边有大夫照料,她也没兴趣关心这位高傲自恃聪颖的郡主是生或死。但风昱不同,风昱在她心里,那是直接跟好朋友划上等号的。 少女才刚步近风昱,风络等人立时围拢了过来,连声问道:“他怎么样?” 东方语蹲了下来,仔细观察着风昱被叶氏咬过的手腕,眼底一瞬闪过森森凉意,她一边用力撕扯风昱的衣袖扎住腕脉,一边吐字清晰答道:“叶氏的指甲藏有大量的七步倒毒药,如今这些毒药随着血液入侵他体内,随血气运行,得尽快找人替他将毒逼出来才行,否则来不及服解药,他便会……” 少女霍然抬头,看了看风络与墨白,将那个忌讳的字给吞了回去,径直肯定点头道:“嗯,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不过这家伙,没事那么使劲擦自己的手腕干什么,若非如此,这血液运行也不会加快,这毒药也就不会那么进入他体内。” 看那人家幽兰郡主,明明在他之前被叶氏抓伤,却在他之后才昏迷过去,就是这个道理。 少女一边手脚麻利地为风昱清毒,一边不满地喃喃自语。 古峰简直被眼前这突发的混乱给惊呆了,他怔了一会,就近了解了一下冷兰若的情况,接着又心急如焚地跑到风昱这边了解情况。 而在场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宾客,在看见一位皇子与一位郡主相继昏迷过去之后,俱想离开东方府这块是非之地,但这时他们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因为管正在古峰发怔的瞬息功夫,已让人传令回衙门,火速调了一队衙差过来,将东方府给严密包围起来了,并声称是为了查案需要,严禁所有人离去。 风络与古峰这会是没功夫理会这些吵嚷嚷要离开的宾客们的。 “小语,你喂昱服解药,我来替他逼毒。”就在东方语话音刚落,别人还未做出反应之前,那一直冷漠安静的妖魅男子,迎着少女焦急的目光,略略俯下身来,柔声说道。 少女略一抬头,脸颊便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尖,目光触及他透着病态苍白的容颜,她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 但墨白可容不得她拒绝,因为他已经直接将风昱扶起,以盘膝的姿势坐好,然后一掌按往风昱背部,为他运功驱起毒来。 东方语见状,只得垂下眼眸,无声叹了口气;他已开始运功,自然不能中途再撤离,否则,他与风昱两人都会同时受到内力反噬。 一切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风络抬眼,却一下就捕捉到少女眼中对那妖魅男子流露的淡淡心疼;他的心便在这一眼里,蓦然隐隐抽痛起来。 其实刚才他也想说要替风昱动功解毒,不过是他开口前,因为二人身份的利害关系而略有犹豫,而这一犹豫,便已将机会让出,成全了眼下这个神情冷漠闭目的妖魅男子。 这一刻,风络心头忽然五味杂陈,他深深凝望着少女卓绝容颜,不禁在心底想道:假如现在是他替风昱动功解毒,她眼里会不会也为他泛出那样温柔怜惜甚至心疼的神情。 可惜,这个答案他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因为在他心神恍惚诸念顿生的时候,一直默默注视着少女那个身形高大轮廓分明的男子,在静静看了少女一眼之后,忽地迈开脚步往冷兰若所在的地方走去。 既然她说七步倒的毒药直接从血液侵体,会危及生命的话,那眼下的幽兰郡主,情形只怕也不容乐观;不过,之所以一直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们,只怕大夫是惧于他们几人的身份不敢出口求助而已。 可他——只要可能,都愿意为她分担点什么,哪怕她未必领情,未必需要他来分担。 古峰正在幽兰郡主旁边焦急得走来走去,忽然看见风情大步走来,顿时又惊又喜。 他还未开口说话,风情已快速道:“我来替她动功驱毒,请大夫尽快让她服下解药。” 冷府一众奴仆闻言,差点要齐齐跪下来对他顶礼膜拜,他一句话不啻于救了他们一干人的性命啊。 东方语在处理好风昱的伤口之后,眼角无意一掠,却瞧见那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正专心致志替冷兰若驱毒,她当即怔了一下,却垂下眼眸,唇畔微微泛出一丝浅笑来。 起码这一刻,她还是比较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在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可以先将敌对的身份位置利益统统抛一边去,先救了人再说。 这,是她出于作为一名医者该有的最起码道德;她想到此,心下又默默叹了口气,因为她自然也看到了风络微微泛沉的脸与他脸上不太自在的表情。 站在风络的立场,他没有立即出手去救人,她并不能指责他,说他就做错了,只是每个人考虑的东西不一样,每个人做事的出发点自然也就不同了。 万幸今日的寿宴,还有他们几位习武的皇室子弟在,否则冷兰若与风昱的性命只怕难保。 在墨白与风情的努力下,东方语与大夫分别让风昱与冷兰若服了解药,二人虽还昏迷不醒,不过总算及时阻止了七步倒的毒性随他们血液运行而扩散。 在确定他们性命暂时无虞之后,古峰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心头更沉重了,连后背衣衫也在不知不觉中,湿透重衣。 因为这个时候,冷府的人,甚至宫里的太后、年贵妃都已经得到风昱与冷兰若中毒的消息,并且都派了人来现场逼迫着古峰尽快救人破案,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古峰往肚里灌了杯热茶之后,稳定了紊乱的心绪,才走向夫人让人清空出来关押着叶氏的房子。 “叶氏,你告诉本官,为何要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难道他们两人跟你也有仇怨吗?” 为防叶氏再度伤人,她此刻早已被人五花大绑给固定在椅子上。她冷眼瞟了古峰一眼,嘿嘿傻笑道:“仇?对,这世上每个人和我都有仇,她有、他有、你也有,所有人都有……哈哈……有仇……!” 古峰皱着眉头,冷冷盯着她,按压着心底不耐,道:“叶氏,你别以为在这装疯卖傻就能逃脱惩罚,你可要知道,你刚才伤的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他们身份尊贵,一个为贵当朝皇子,一个为陛下钦封的郡主;你犯的可是死罪!” “大人。”叶氏眯着眼睛,眼里没有一线生气,她露出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无所谓地瞟了瞟古峰,幽幽道:“既然都是要死,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大人你要杀要剐,请便吧!” “反正他们两人,也是该死之人;我死了也有两个身份尊贵的人陪着,死得也值了!” 叶氏说完这句,掀着眼皮不带感情地瞟了古峰一眼,随即眼神幽幽荡出迷离的目光,但无论古峰再说什么,她都不肯开口再说一个字。 古峰无奈,只得气哼哼出了那个房间,冷府的、宫里的,一大群人看见他出来,立时逼迫着追问结果。 古峰拧着眉头,应付了他们一轮之后,又唤三姨娘前来审问,企图从叶氏这个旧主身上找到什么突破口。 三姨娘只是前来应答询问,所以她不过露出微微有些拘谨的神情,在距古峰三丈之内答话。 “三姨娘。”古峰拧紧的眉头自他单独见过叶氏后,就没再舒展过,他不带情绪地看了三姨娘鱼花间一眼,道:“叶氏既然是你从前带进东方府的,那你对她的底细应该很清楚了?” “回大人。”三姨娘看着坐在上首的刚正男人,缓缓道:“她虽说是妾身带进东方府的,但她在遇到妾身之前,究竟是什么来路,妾身其实也不清楚。” 古峰闻言,心下顿时一凉,“这么说来,莫非叶氏她不是你鱼府的家奴?” “大人,既然你想知道叶氏以前的事,那妾身就从头将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 三姨娘说罢,神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目光幽远里脸色微微透着几分迷惘。 “大人,妾身未嫁前,某一天在大街上偶遇到叶氏,那时妾身看到叶氏,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在街头乞丐,觉得她们实在可怜,就把她们带回了家中……” “后来……”三姨娘脸上忽然起了奇怪的变化,不过这变化在她眼神恢复明静时便倏然闪逝了,“妾身觉得她们母女孤苦无依,就替叶氏张罗了一门亲事,再后来,叶氏又有了一个儿子。” “当年妾身嫁进东方府的时候,她自愿跟在我身边侍候,我就将她带来了;那时她的男人还在……,”三姨娘略垂的眼睛一瞬闪过凌厉之色,却又立即掩饰过去,“后来她的男人病死了,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然不顾我与她多年的主仆情份,想要——,咳,总之后来,她的女儿出事死了,儿子也在一次意外中摔伤了脑子,成了不知冷暖的傻子。” 古峰静静听着,从三姨娘这番隐晦的言辞里,他大致可以猜测出当年某些事情的细节来,“那请问三姨娘,叶氏是什么时候被你逐出院子,而赶到大厨房负责看管柴草的?你之后一直都没再理会过她吗?” “这个……,就在妾身发现她意图不轨的时候,妾身记得那年她的儿子大概也是两三岁大,她的男人病死还不到一年,妾身当年一气之下,还烙伤了她的脸,后来——后来,妾身就没再见过她。” 三姨娘微笑着,脸上略显僵硬的表情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她迎着古峰探究的眼神,有些不自然道:“今天突然再看见她,妾身都认不出她来了。” 古峰仍旧皱着眉头,问道:“那你在收留她时,就没询问过她,以前在什么人家为奴?她的女儿又是跟谁生的?为的什么事会流落街头?” 三姨娘对上古峰怀疑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丝干笑,略略垂下头,道:“关于这些……,妾身以前确实有问过她,可她一直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所以——古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关于她以前的事,妾身真的是一无所知。” 古峰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想了想,觉得从三姨娘身上实在问不出有价值的,能助于断案的事情,当下便不再问三姨娘,让她离去了。 若说叶氏故意毒害耿祈,可以解释为她在报复三姨娘当年对她的不仁;可这风昱与冷兰若,无论是从时间还是从空间上来说,应该都跟这个叶氏没有什么交集的可能才对,他真不明白这个叶氏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们两人出手。 古峰将自己独自关在屋子里,思来想去,考虑了半天,也梳理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来。 看来想要揭开这个秘密,必须得先调查清楚叶氏在遇到三姨娘之前,所发生过的事。希望能从她以前的经历中找到蛛丝马迹。 古峰打定主意,便吩咐人出去打听叶氏以前的情况。 而在他派人出去的时候,应东方语吩咐悄然出去的夏雪这时正好回府来。 古峰审案,东方语在密切注意着风昱的情况;而墨白因为运功过后需要调息,也留在房里。 夏雪将东方语叫出了外面,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凑近她耳边,低声而快速道:“语姑娘,这个叶氏的来历说起来还真是挺复杂的。” 东方语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早看出来了,要不是复杂,她又怎么会在你出去的时候,突然袭击风昱与冷兰若。” “对了,你查到她以前的情况了吧?” 夏雪立时点头,道:“嗯,查是查到了,不过这事情还真有点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的地方多着了。” 东方语愕了一下,记忆中她似乎从来没听夏雪说过这样无奈透着困惑的话。“这话怎么说?你且将她的来历道与我听,我再分析分析。” “原来这叶氏在遇到三姨娘之前,其实是年贵妃府上的家奴,并且与年贵妃的感情极好。”夏雪想了一下,才又道:“年贵妃在进宫前,知道叶氏与府上一个小厮两情相悦,就为二人作主配了婚,可惜这二人好景不长,那小厮在年贵妃进宫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东方语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头一跳,“这么说来,叶氏之前有个女儿,应该是她还在年府的时候生的?” “语姑娘说得没错。”夏雪依旧神情警剔地瞟看着四周,确定没人走近偷听之后。 复又语速极快道:“她的女儿大概比六殿下还要年长两三岁;年贵妃知道她丈夫死了之后,为怕她触景生情,便将她招到宫里陪伴左右,一来让叶氏离开旧地,可以开解她郁结苦闷的情绪,二来,那个时候,六殿下已经出生,并且有一岁多了,年贵妃便让她带着女儿一起进宫,好让她的女儿与六殿下也有个玩伴。” 东方语越听眼神越发透亮,叶氏如果原先是年府的家奴,那她在袭击风昱前会对风昱露出那种温柔透着梦呓般的神情,那就有根可寻了。 “在六殿下两岁多的时候,幽兰郡主也大约有一岁了。太后对这个幽兰郡主似乎从小就十分溺爱,不但时常让人将她抱进宫里,还经常让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一起玩耍。” “哈哈,我猜太后在冷兰若出生之后,就打着要将她配给风昱的主意,这是给他们培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呢!”少女忽有所感笑了起来,但一会,她又心情难受了,想到风昱现在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想到风昱一直以来对幽兰郡主的厌恶……。 她忍不住有些意兴澜珊地垂下眼眸,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夏雪沉吟了一下,才道:“这事情就坏在幽兰郡主受封以后。” “我听说,在冷兰若被封为郡主之后,太后就迫不及待地为她与六殿下订了亲;而订了亲之后,太后与冷府的人看见六殿下却整日与一个奴婢的女儿混得比郡主要亲,他们看在眼里,心里难免会有其他奇怪的想法。那时候,他们就想法子,要将叶氏还有她的女儿冬梅赶出宫,拆离年贵妃身边。” 东方语听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含着几分关切问道:“那接下来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雪无声叹了口气,心情似乎也有些伤感起来,“也算不得大事;不过那件事发生之后,却令年贵妃在一怒之下,果然将从小亲近的叶氏母女二人给赶出宫去,并且与她断绝了关系,还不准叶氏再回年府,后来叶氏母女离宫后孤苦无依,便只能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 “咳咳……夏雪,你漏说重点啦,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呢,你该不会将我也当成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棍吧,你以为我只要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吗?”东方语看着夏雪冰冷的眸子里居然露出感同身受的神色,立时便夸张地逗起夏雪来。 她这人就是这样,见不得亲近的人不快乐,总会尽一已之能,让笑声充满身边。 夏雪听罢,果然没辜负她卖力夸张的表演,微微勾起嘴角,满眼阴霾便在少女那明亮的笑意里散了去,她笑了笑,才又淡淡道:“太后与冷府的人——设了一个局,一个令六殿下看见冬梅便厌恶甚至害怕的局,而他们不但令六殿下后来在很久一段日子都噩梦连连,他们还让年贵妃亲眼目睹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令叶氏百口莫辩。” 东方语怔了怔,脱口便道:“风昱洁癖的毛病该不会就是在那时才有的吧?” 谁料夏雪竟然点了点头,道:“我猜,也大概是因为那件事,他后来才极度厌恶污脏的。” “真是该死!”少女忽地愤愤握着拳头,但她骂了这句之后,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她都不知道她这该骂的是谁!骂太后与冷府的人吗?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用一些非常手段,即使值得非议,那也与她无关啊! 唯一让她心头不爽的,大概便是他们的手段无意伤害到了风昱而已。 “是挺该死的。”夏雪冰冷的脸上居然微微带笑,眼神透着认同之色,点了点头,又道:“你想年贵妃那么宝贝六殿下,她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所相信所亲近的人,这样伤害她的孩子呢!” “所以,太后的手段就成功离间了她与叶氏,叶氏后来就被她赶出宫了,对吧?” 夏雪点头,却默默叹了口气道:“按照年贵妃那柔软的心性,她即使再恼怒,也不会对叶氏这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赶尽杀绝的;叶氏被赶出宫后,逼迫她流落街头的自然是冷府所做的功劳了。” “哦,原来如此。”东方语露出恍然之色,绝世容颜忽现一抹怜悯,“定是后来叶氏暗中几番收集证据,想要向年贵妃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料这收集证据的过程中,让她发现了这些肮脏的算计,所以她连带着十分怨恨这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幽兰郡主,也就情有可原了。” “语姑娘,其实叶氏原本也是个心地极为善良的人。”夏雪沉默了一会,又道:“她当时虽被赶出宫,带着几岁大的孩子孤苦无依流落街头,但她当时对年贵妃甚至冷府,心中皆并无怨恨,她只是感叹着命运无常,感叹着自己身份低微,不能让女儿平安幸福。” “是后来,她遇到三姨娘之后……她的性格才慢慢变了。” “对了,三姨娘之后是不是曾对叶氏的女儿冬梅做过什么?”东方语蓦然想起叶氏被古峰审问时状若疯颠所无意流露的事情。 “语姑娘,你是不知道,三姨娘她——曾对叶氏做得多么过份,如果你知道了,你大概会做出比叶氏现在更过激的行为呢。” 夏雪这一卖关子,还如此激愤的神态,还真吓了东方语一跳,为此,东方语也就更加心急想了解三姨娘对叶氏曾犯下的劣迹。 “三姨娘将叶氏的女儿卖了?”东方语觉得在这个最重女儿清白的时代,除了将一个姑娘卖入青楼,还有什么能令叶氏对三姨娘更怨恨呢。 夏雪瞪目,却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三姨娘有个弟弟,偶然的机会下碰见了叶氏的女儿,并看上了冬梅的水灵模样,便想跟叶氏讨了回去做丫环;叶氏自小将女儿如珠如宝般抚养大,自然不肯答应。” “后来三姨娘就与她弟弟合计,将年仅十三岁的冬梅给骗了出去,卖到青楼之后,三姨娘那个弟弟是第一个给青梅破身的人,后来……冬梅不堪受辱,在被卖后第三天,就偷偷上吊死了。” “叶氏知道自己女儿失踪,自然心急如焚,她四下寻找不着,便央求三姨娘帮忙;谁知三姨娘不停推托,叶氏便起了疑心,在暗暗寻访的时候,还无意听到三姨娘弟弟脱口说出冬梅之事;叶氏从此对三姨娘的怨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等,在冬梅出事之前,三姨娘是不是还曾对叶氏做过什么?”东方语眉梢略动,立即发觉有个时间漏洞。 “嗯,细说起来,三姨娘其实一直都防着叶氏;三姨娘嫁入东方府的时候,就害怕叶氏日后有可能仗着自己的容貌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在进府之前,就将叶氏硬许给一个孤寡老头,想着叶氏有了男人,便不会对老爷做歪心思;偏那老头也是个不争气的,在叶氏为他生下儿子没多久,就一命乌呼,死了!” “那时的叶氏依旧年轻貎美。”东方语凉凉勾唇嗤笑起来,目光瞬间流转出森然寒意,“三姨娘害怕叶氏会趁机爬上我老爹的床,就开始不断地对叶氏挑三拣死,企图找到借口打杀叶氏,可怎料叶氏生性谨慎,从来不犯错,令三姨娘实在无从下手……。” 夏雪一瞬瞪大双目,吃惊地看着笑意微微的少女,道:“语姑娘,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东方语抬头望着层云垂压的天空,幽幽道:“我依着叶氏眼下的情况,猜的,她若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又怎么可能躲在厨房十几年都不找三姨娘报复。” “叶氏再安分守己也没用。”夏雪神情微微透着同情,幽幽道:“后来还是让三姨娘给害苦了。” 东方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听说后来,有一次东方将军喝醉了酒,留在三姨娘院子里休息,叶氏便趁机爬上床……,三姨娘当时还叫了夫人一齐呢。”夏雪眼角流泻着浓浓嘲讽,“在夫人公证之下,三姨娘当即便用烧红的烙铁毁了叶氏的脸,更借此机会将她赶了出去。” “唉,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又怎能提防得了一个处心积虑要害她的人。按我说这个叶氏当年也真是傻,早早的离开了三姨娘院子不就好了。” 东方语闻言,淡淡笑了笑,眼眸低垂里,闪过一抹讥讽之色,“夏雪,你将事情想得简单了,就算叶氏离开了三姨娘院子,只要三姨娘心里一直有那根刺在,叶氏到哪,她都不会放心的。” 夏雪沉默了一会,大概觉得东方语说的还是比较有道理。 她叹了口气,又道:“当然,三姨娘毁了她的脸,将她赶出了院子,却又害怕着日后叶氏儿子长大成气候会寻仇,所以连叶氏那两三岁大的儿子也没放过。” “嗯,说起来,叶氏的儿子眼下的情况究竟如何呢?”东方语蓦地记得叶氏曾说过她的儿子在府里帮忙看管牲口。她沉吟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幽幽看向夏雪。 “据说,叶氏被赶出三姨娘院子之后,她的儿子便在一次意外中,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性命倒是保住了,但却摔坏了脑子,不但如此,还……还让他从此无法再孕育子嗣。” 东方语闻言,当即微微抽了口凉气,眼底森然流转着一抹戾狠,道:“三姨娘下手还真够狠的,直接让人断子绝孙。” 她想了想,忽又喃喃自语道:“不过这意外之事,未必就是三姨娘一手促成的,也许暗中还有其他人也伸出了黑手也不一定。不过叶氏自然只会将这笔帐记在三姨娘头上就是了。” “嗯,夏雪,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情不太对劲;你确实打听到叶氏被三姨娘赶出院子后,只是被贬去厨房看管柴草而不是被轰出府去吗?”少女微微蹙起眉梢,眼底流动着莫名困惑,小声嘀咕道:“依着三姨娘对叶氏的忌恨,只怕早等着一有机会就将她赶出府才是,最后怎么会放过她,留叶氏这个祸患在府里呢?” 夏雪露出困惑的神色,望着她,讶异道:“语姑娘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打听的事情的确就是这样,据说当时三姨娘在气恼上头,是一心想着将叶氏轰出府的,但后来在夫人调停之下,才松了口,同意夫人的提议,改将叶氏贬去厨房看管柴草。” “夫人做的主让叶氏留在府里?” “那叶氏今日突然袭击风昱与冷兰若,纯粹是为了当年被赶出宫的事向他们二人报仇?”东方语极快地蹙了蹙眉,双目一瞬流荡出冰凉眼风,心里隐隐觉着有些不安,“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些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而那些隐在背后的事情,才是促使叶氏今天有此疯狂之举的真正原因!” ------题外话------ 胭脂:小姐,你猜出了吗 小语:什么 胭脂:叶氏的事啊 小语:我又不负责审案 胭脂:可不是你说她背后还有事 小语:说归说;猜归猜,两码事 胭脂:万一她要害你呢 小语:你先上去,顶着 第125章 幕后主使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语姑娘,”夏雪看着她面露狐疑之色,沉吟道:“要不我再去打听一下?” 东方语想了想,随即摇头,缓缓道:“不用了,既然别人早有防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旧事,你即使再打听,这一时半会的,也难以打听到什么真正的事情。叀頙殩晓” “我看古大人进去审问很久了,不知道他能不能从叶氏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没有。” 夏雪回头望了望她们身后那安静的屋子,低声道:“语姑娘,不如你在这等着,我找古大人问问去?” “不用了,我进去看一下风昱他们,若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亲自去见他。”东方语回头掠看了屋子一眼,“我想,有些话还是我直接对他说比较好。” 她说完,便转身轻步走入屋子里面;风昱仍在昏迷着,俊雅脸庞上那双勾魂桃花眼安静闭着;平日总邪肆张扬的笑容此刻也沉静不见。再看向另外一旁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 “小语……”几乎是心有所感般,她心疼的眼神刚刚扫过,墨白便缓缓睁开了眼眸,漆亮的眸子泛着妖惑光芒静静凝定她,温醇嗓音依旧,只是音量压得极低,“我没事,昱也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少女扬起明媚笑意,朝他点了点头,道:“嗯,你且在这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先看看古大人去。” “小语”在少女转身一瞬,男子含着淡淡温柔的嗓音再度飘入耳际,“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你要小心;至于冷兰若,你就不必操心她了;对于那个叶氏,你即使想要了解什么,也不要靠她太近,免得让她误伤到你,知道吗?” 少女心中一暖,绝色脸庞流漾出几分顽皮的笑意,轻声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这么长气了,自己好好休息吧,有我这神医在,你以为叶氏能从我身上讨到便宜么。” 东方语说罢,还不忘朝妖魅男子做个逗人开怀的鬼脸,这才转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去见到古峰的时候,古峰似乎正因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绷着一张脸,一筹莫展地愁眉苦脸走来走去呢。 “古大人。”少女客气向他拱手行了一礼,才笑眯眯道:“可从叶氏嘴里问出什么来没有?” “哦,原来是二小姐。”古峰乍见绝色少女嫣然容颜,自觉眼前一亮,也随即还礼,道:“她什么都不肯说,一直在里面装疯卖傻呢,本官一时也是头疼得很。” “听说古大人也传唤三姨娘来问过了,莫非三姨娘她也不能为大人提供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唉,她说的都是叶氏进入东方府之后的事,这顶多也就能为叶氏毒害耿祈的事情给个合理解释,可对于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事,那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古峰叹了口气,看她笑得温和平静,明亮眸光里不时透着超乎常人的狡黠智慧。 他沉吟了一下,眼底微微起了一丝期望,看着眉宇自信洋溢的绝色少女,道:“不知二小姐,对这事可有什么看法?” 少女微微一笑,神态自若从容,并不见骄矜得意或盛气凌人,声音甚是悦耳道:“古大人,我觉得叶氏突然袭击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也许可以从冷府或者年府两家的旧事上面查一查,也许这叶氏以前跟他们两家有什么瓜葛也说不定呢。” 古峰听罢,似是茅塞顿开一样,当即微显兴奋用力一拍手背,道:“对对对,二小姐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叶氏袭击他们二人之前,就曾嚷嚷过什么报仇之类的话,说不定这叶氏以前还真与他们两家有什么恩怨瓜葛。” 他一边对东方语感谢不停,一边走出外面吩咐人着手去查叶氏以前的身份。 东方语谦虚受着他的感谢。回转身也去吩咐夏雪做一些事;她得让古峰的人尽快查到叶氏以前的身份才行,这件案子拖得久了,难免太后与冷府的人会不断向古峰施压,她虽然不在乎东方府,但这好歹是她的家,这儿的人么,总还有几个是她希望能够保住的。 待古峰的人匆匆回来向他禀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完全黑了下来,滞留的宾客也开始惶惶不安,四下骚动起来。 虽然皇宫内苑的宫闱旧事,古峰未必查得到,不过东方语觉得只要让他隐约知道,叶氏是因为以前与冷府及年贵妃之间的过节,才会做出这等大胆妄为之事,那便足够了,毕竟有了明确动机,他就可以向冷府的人交差,这件案子也就可以结了。 古峰听着那些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越听,他的脸色便越发阴沉得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叶氏以前竟然是年府的家奴,与年贵妃的感情还非同一般;而眼下这风昱与冷兰若……,他眼下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即便知道这个中内情,他也不能用这理由来结案啊。 虽然风昱与冷兰若二人皆被及时救回,但二人尊贵的身份摆在这,他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明面上的交待才行。 古峰这思虑良久,仍难以拿出个主意来。 东方语本来一直在默默等着,但见半晌也没等来古峰什么动作,一时也有些狐疑起来。 “夏雪,那些消息确定透露给那些人知道了吧?” “语姑娘,这事是我亲自督促去办的,没有半点疏漏。” 这时,墨白缓缓自屋内走了出来,看着二人沉吟的神色,示意二人走远一点,才关切问道:“小语,是不是古大人遇到什么难事了?” 东方语一见是他,立时紧张道:“你好些了吗?突然跑出来干吗呢?快进去歇着吧。” “小语,”妖魅男子静静凝望着她卓绝容颜,眼底霎时流转过满心欢喜,微微笑道:“我只是损耗了一些内力,调息过来就没事了。” 少女撇了撇嘴角,脸色微闪过一丝不自然,好吧,她得承认,她似乎是太紧张他了。 嗯,果然是关心则乱。 “按说古大人这会应该可以结案了,可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少女想了想,随将夏雪查到的事情简短迅速复述了一遍。 墨白听罢,沉吟了一会,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道:“他只是为难,难在无法给那些人一个合理的交待。” “合理的交待?”少女不明所以,瞪大了明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妖魅男子,“他现在都知道了叶氏的动机,这还没有合理的交待。” “小语,官场上的事,可不是非黑即白如此简单。”墨白微微沉吟着,心下似乎颇有些感触般,道:“眼下一共有三个人被叶氏所伤,俱是危在旦夕的中毒昏迷;他们每个人的背景都不一般,古大人必须得拿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至少不会抹了他们的颜面,又能让他们平息怒火。” “而且,”墨白似略略停顿了一下,在斟酌着怎么用词才合适,“这个人绝不能仅仅是目前已呈疯颠状的,身份上不了台面的叶氏。” 少女闻言,不由得惊讶地皱起眉头,眼眸内难掩气愤,道:“难道说,为了要给这些所谓权贵一个交待,古大人还要凭空捏造个冤大头来不成?” 墨白无奈地看着她,淡淡道:“嗯,眼前这局面,我想大抵非得如此不可。” “呵呵……”东方语闻言,气恼不甘地讽刺大笑,“这么说来,古大人如今犯难的是,不知该找谁做这个冤大头了?” “看小语你这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概是心里已有合适人选?” 少女嘿嘿邪笑着,拿眼角斜睨着男子妖魅容颜,倏地横出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还眨着明亮眼眸,抛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给他,嘻嘻笑道:“少来了,你不也成竹在胸,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夏雪,你留在这看着风昱,我去会会古大人。” 墨白也目光淡淡看着夏雪,道:“嗯,你留在这吧,我陪小语过去。” “对了,小语,太子他人呢?” “他呀,大概是去关心关心他的胞弟去了。”少女懒洋洋撇了撇嘴角,漫不经心答道。 “府里似乎还有很多宾客滞留?”男子冷眼瞥过四下攒动不安的人头,眉宇间略略有些意外。 “嘿,咱们的刑部尚书管正管大人今天也在这呢,是他在风昱他们出事的时候,立刻在第一时间让人回衙门调了公差过来,府外现在都被公差围得跟铁桶似的,说是怀疑这案子另有内情,担心还有其他黑手隐在宾客中,所以在案子未查明之前,所有宾客一律不准离府。” 墨白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眼底一瞬转过深重寒意。 “这个管正!” “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对吧?”少女瞄见男子那戾寒眼神,立即飞快接口打趣起来。 墨白见状,忍不住当下心情愉悦弯起唇角。他生管正的气干什么呢!管正爱掺和就掺和吧,总之有他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一根毛发。 两人说笑间,转眼便看到了古峰正一脸沉吟难决,负手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古大人。”笑眯眯与古峰打招呼的自然是和气派的东方语了,她神色欢快而表情随和,古峰一见她如花笑靥,顿时觉得满心的烦恼都消失了,“叶氏的事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古峰并不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只当她是在关心案子的进展,立时便道:“唉,消息倒是有,不过……,那些事情虽可证明这叶氏可能因为旧怨而行凶,可这毕竟属于推测,作不得证据,况且叶氏又一直不肯配合。” “古大人,这叶氏不肯供认配合,她上面不是还有人吗?”少女笑得眉眼弯弯,霎是可爱的模样,古峰迎上她闪亮隐含暗示的眼神,一瞬不禁迷糊地怔了怔。 “她上面还有人?” “咳,古大人!”静静伴在少女旁边的妖魅男子不得不轻咳一声,引起古峰注意之后,才慢慢道:“叶氏虽是负责看管柴草的下人,但她上面总该有直属的主子;这底下的人犯事,做主子的是否多少也有些管教不力的责任呢?” 古峰听闻这番直白的提示,他再不明白就是猪脑袋了。 当下眼神一亮,露出颇为激动的神色,道:“对对,白世子说得对,下官怎么如此糊涂呢!” “来人,马上传唤东方府的三姨娘到这里来问话。”古峰略压激动之色,转身便拿出他作为京兆尹的威风来。 三姨娘很快再次被传唤到东方府单独辟出来给古峰审案的屋子里。 “古大人,请问你还有何事须向妾身求证的?”三姨娘一到大厅,抬眼看见古峰四平八稳端正坐在上首的姿势,一时心下忐忑,眼角四下瞄了瞄,又见太子、墨白、耿原以及管正这几人都在下首安静肃穆端坐着,心里一时不禁更加惴惶惶不安起来。 “三姨娘,本官传唤你来,不过想确认一些事情而已。”古峰漫不经心开口,眼角却透着重重沉压的气势直逼三姨娘而来。 “古大人你请说。” “这叶氏当年是随你进府的,对吧?”古峰悠悠扬扬开口,声调也透着平常轻凉的样子,但落在三姨娘耳里,她却无端心惊肉跳起来,不知怎的觉得古峰这话里话外都透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回大人,这叶氏早年的确是随妾身进入东方府的;不过后来因为她屡屡犯错,妾身早就将她逐出了我的院子。”三姨娘答得小心谨慎,她略略抬眼,飞快瞄了古峰一眼,又道:“如今算起来,她应该归厨房的刘管事管辖才是。” 东方语在旁边闻言,心下不禁微微轻嗤起来。她目光一转,不动声色打量了三姨娘一眼,心道:这个鱼花间还真不愧是商人家出身的;生性便比常人多几分狡诈谨慎,古峰这话还未露口风呢,她倒懂得来个以退为进,先堵了古峰的后路再说。 但今天这事! 少女凉凉勾唇无声笑了笑。三姨娘想要脱身,只怕是难了。 “哦,本官现在可不是要追究她归谁管;”古峰话峰一转,脸色也一瞬冷了下来,“本官只知道她今日所犯的恶行,皆因你以前所种的恶果所致,所以今天,她有罪,而你作为她原先的主子——则更加罪无可恕!” 好一顶罪无可恕的大帽扣下来! 东方语忍不住玩味地看了看古峰;三姨娘则惊愕了一下,随即双腿打颤,幽幽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紧了紧长袖掩垂下的双手,瞪大双目,流露出无限委屈的眼神,看着古峰,一脸凄惶之色,嘤嘤道:“古大人,妾身承认,以前是对叶氏管教不力,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再怎么怨恨妾身,要报复妾身;眼下也只是祸及了我女儿的新婚夫婿。” 说到这,三姨娘有些心虚地瞄了瞄右边一脸郁愤的耿原,“这妾身跟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之间,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啊!你怎么能说妾身罪无可恕呢!” “她发疯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那是她自己发的疯,跟妾身可完全搭 不上关系,古大人你一定要明察啊。” 古峰眯起眼睛,定定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盯到她心虚不已,才慢慢道:“今天这事的是非因果,本官想你也是个明白人,就不必在本官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叶氏她今天为何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这里面可绝对少不了你的功劳啊。” “不,古大人,你这是欲加之罪。”三姨娘眼见在座众人,包括太子风络在内,皆无一人出声反对古峰,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单纯,逐难掩惊慌尖叫了起来,“妾身承认以前有亏待叶氏的地方,可这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将妾身与她之间的事,混在今天叶氏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事里面。” 她咬了咬牙,高声道:“你这是徇私枉法,妾身可绝不会伏认这样的的罪名。” “三姨娘,你何必惊慌叫嚣呢。”东方语觉得她有必要纠正一下三姨娘的态度,便懒洋洋含笑看着三姨娘,语气悠慢道:“古大人又没有逼你承认与叶氏合力谋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他不过是向你询问一些往事,一些你心知肚明,却注定心虚难夜夜难以入眠的往事而已。” “二小姐,你……你在胡说什么!”三姨娘眼角一转,却对上了少女明媚灿烂的笑容,一时忍不住心下暗恨,冷声道:“妾身可没做什么事,会心虚得难以入睡的。” “是吗?我想三姨娘你一定是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以致确实容易忘记一些原本令人刻骨铭心的旧事。”少女眉目含笑,绝色容颜也绽放着令人惊艳的笑靥,但她眼底却默默透着一股令人惊心的森寒。 三姨娘眼睛无意一转便迎碰上她这样的眼神,立时不自觉地浑身一颤。 “不如我提醒你一下?”东方语轻漫浅笑的神态,令人觉得她不过真的在好心好意真诚在提醒三姨娘而已,谁也无法从她那灿烂明亮的眸子里读出一丝虚假来,“叶氏的女儿明冬梅到底是因什么事,竟然会在不足十三岁,年纪轻轻便上吊自尽呢?” “三姨娘,你能猜测一下个中因由吗?”她眨着眼亮透澈眼眸,笑意如花里,她那锃亮眼瞳,却如两把锋利的剑刃,一下直插三姨娘心房,“你说,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有什么事竟然令她如此看不开?竟然一心舍母弃弟寻死?” 三姨娘动了动嘴皮,眼里闪过一丝惊惶狼狈,却不敢再直视少女闪亮惊人的眼眸。半晌,才期期艾艾吐出几个字,道:“这个……这个……妾身怎么猜测得出来,也许她……她自己不自爱……也许她遇到什么事觉得生无可恋,一下看不开便自尽了。” “哦,生无可恋吗?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人生最灿烂的豆蒄年华,为什么突然便生无可恋了呢!”东方语浅笑漫盈的艳绝容颜,在这一句轻声细语里,倏地冷了下来,她眯起眼眸,不容三姨娘躲闪地,直视过去,“我想,三姨娘一定比所有人都清楚明冬梅生无可恋的真正原因才是。” “而现在!”少女目光一转,微透着逼人气势睨向上首的古峰,“他——京兆尹古峰古大人,也跟三姨娘你一样,已弄清楚了明冬梅生无可恋的真正原因,眼下,他不过是替枉死了几年的小姑娘讨回公道而已。” “嗯,我差点忘了,叶氏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儿子明易生,也因为三姨娘你的功劳,而变成了现在这副痴痴呆呆,整天只会对别人傻笑的模样呀!”她眸光一转,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直掠三姨娘头顶而过,最后凝落在古峰脸上,“这些虽都是旧事,但三姨娘你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叶氏不还活着吗?明易生不也活着吗?” “三姨娘,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这世间是存在因果报应的,以前的恶事,不是不报,一切只因时辰未到而已。” “三姨娘。”古峰等东方语长篇大论说得痛快了,才悠悠然慢慢说道:“本官已经找府上的下人核查过了,当年你纵弟合谋,害了叶氏之女明冬梅;后又加害于叶氏之子明易生,这此旧事虽已事隔多年,但证据犹在,如今你是抵赖不过的,你还是乖乖伏首认罪吧。” 三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全身凉了大截,半晌仍旧懵懵浑浑的,刚才这京兆尹不是在追究叶氏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罪行吗?怎么一转眼倒变成了审判她的恶事旧行来了? “大……大人,妾身……妾身……,以前的事,妾身一时年少冲动,才犯下的错事,至于害死明冬梅,这与妾身根本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你不能凭着别人几句片面之词,就这样判定妾身有罪吧?” “三姨娘,这有罪没罪,自然得在公堂之上,待证据确凿了才能定论。”古峰露出邪凉寒笑,双目炯炯如炬盯着三姨娘,“今天本官唤你来,不过是告知你一声,既然有人告你,还有一定的人证物证,所以无论如何,按程序你都得随本官回衙门一趟。” 三姨娘一听这话,当即双腿发软。 就这样不明不白让她跟去衙门,到时她还能出来吗?就是出得来,她以后还能在东方府立足吗?即使她什么事也没有,光是进过衙门坐过牢这一条,就足以让她颜面扫地,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咬着嘴唇,白着脸,双拳死死在袖下紧握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她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当即心如死灰地发现,太子既然沉默,便表示他默许了古峰的做法。 三姨娘眼睛掠转中,在看到耿原阴沉的脸色时,忽然如快要溺水的人看见一根稻草一样,虽然明知这根稻草不能救命,但有总算聊胜于无。几乎没有一丝犹疑,她直接眼神凄戚地看着耿原,颤声哀求道:“耿大人,请你看在我们是亲家的份上,为妾身说句公道话吧?” 耿原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视线,抿着唇,阴恻恻冷笑了一下,道:“三姨娘,你的女儿还涉嫌毒害祈儿呢,这亲家不亲家,过了今天以后可就难说了。再说,古大人为人公正,你若无罪,他自然不会把你怎样,你何必担忧呢。” 三姨娘闻言,心中顿时透凉到底。浑身颓然一软,整个人便如失了支撑般瘫了下去。 她简直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今天怎么会突然间,她便落得要进衙门陷牢狱的地步。 “来人。”古峰看着她颓废失落消沉的模样,倒是没说什么,而直接大手一挥,便让公差进来要将三姨娘锁走,只要有人出面承担今天这祸事,他也算对冷府对宫里对其他人有了交待。“将鱼氏花间立刻带回衙门大牢;她先犯管教不严之罪,后再涉嫌教唆下人毒害他人,先将她带回衙门,再详加审问。” 至于这鱼花间有罪无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她的罪名,虽未必落实在教唆谋害殿下与郡主上头,但其他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三姨娘看着衙差面无表情霍霍走进来,一下吓得面容惨白,四肢瘫软,委顿在地,眼睛透着近乎崩溃的绝望,却是胡乱凶狠地挥动着双手不让衙差靠近,嘴里同时还哇哇乱嚷乱叫着,“不不不……我没有罪,我没有罪,你们不能抓我……不能抓我!” 衙差见状,脚步略略顿了顿,同时侧目望向上首的古峰。 古峰拧着眉头,立即冷冷再掷了一句过来:“上去将她拿下押回衙门。” 三姨娘似乎在一瞬陷入了竭斯底,竟然拼命阻止衙差靠近。这情形,衙差对她一时无可奈何;而古峰眉心处也在一瞬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鱼花间,你最好乖乖跟他们回去,否则,可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手下无情? 三姨娘怔了怔,似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她就落魄成阶下囚?她脑里突然闪过了叶氏脸颊那块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疤……,对,是叶氏,都是因为那个祸害叶氏,她才会从好好的大将军姨娘变成了阶下囚。 她的思绪尚处在混沌中,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在脑海里闪光发亮。 就在三姨娘发愣的瞬间,两名衙差立即如狼似虎般朝她扑了过去,一下就将她四肢给控制起来了。 三姨娘被衙差反扭着双臂,一时无法使得上力;但她眼睛乱转,显然还试图朝屋内之人求救,狂乱中她眼角瞟见了漫不经心坐在那,神情冷漠、容颜妖魅的男子旁边,正懒洋洋噙着讥讽冷笑,眯着眼睛看她的绝色少女。 少女看她那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一样! 三姨娘一下被她这眼神给刺激得倒抽凉气;这一口猛然提上来的凉气,顿时令她昏乱混沌的脑袋清醒起来。 “古大人,我有话要说。”也不知三姨娘从哪来的力气,大力一挣之下,居然让她挣脱了衙差的束缚,她一下子冲到东方语面前,颤着手指,指向微微含笑容颜卓绝的少女,恨恨道:“是她,一定是她教唆叶氏用七步倒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他们的,对,还有耿祈耿大少爷,也是她教唆叶氏给害的。” 东方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冷眼睨着三姨娘,俏脸上既不见恼怒,也听不到她出声反驳;她倒是很期待三姨娘在这濒临崩溃的瞬间,能不能脱口说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呢。 “叶氏这些年待在大厨房一直是呆呆傻傻的;今天怎么会突然变得清醒起来;一定是她暗中为叶氏诊治过,然后再利用叶氏来报复我们。对,一定是这样!” 三姨娘神色疯狂里透着一股令人惊心的肯定,“我想起来了,当年叶氏没有被夫人轰出府,就是她那个死去的娘向老爷求的情;叶氏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一定是她教唆叶氏;她才是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和耿大少爷的主谋。” “古大人,你该抓的人是她!” 古峰看了看神色从容平静的绝色少女,眉梢略略动了动,这下却再听不下去了,“够了,鱼花间,休得再在这诬赖别人。” “证据面前,你胡乱攀诬任何人都是没有用的;那样只会让你罪加一等而已。” “你们,赶紧将她带下去吧,本官不想再听她在这胡言乱语。” 古峰大手一挥,站在三姨娘附近伺机而动的衙差立时应声上前。 “慢着。”就在衙差即将再度擒住三姨娘的时候,一直阴沉看情势发展的管正突然出声,他看了看对面神态自若从容的少女,冷冷道:“古大人,现在这叶氏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一案,疑点重重,你怎么能如此草率就将鱼氏押回去了事?” “太子殿下。”他说罢,也不待古峰反应,立即站了起来,向着风络略一拱手施行,便疾声含着质问道:“微臣请求太子殿下允许微臣也参与到这件案子的审查;如今这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之事,可不是单纯的帝都普通案子,按职责,微臣有权参与调查这案子。” 太子风络在看见管正站起来那一刹,温雅平静的面容便极快地起了波澜,因为他知道不论管正想做什么,眼下以他的身份,他都是无法严正词明拒绝的。 只一瞬沉吟,风络已平静道:“古大人,我看这案子确实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我就准予管大人参与此事,协助古大人你尽早查清事情真相。” “谢太子殿下。”管正双手抱拳作揖,立时转身吩咐衙差道:“你们先松开她,让她将刚才未说完的话好好说完。” 太子都已经发话了,衙差们除了望望眼神隐忍的古峰之外,只得依言放开三姨娘。 三姨娘一得自由,立即欣喜若狂抖动着四肢,并高声惊喜道:“是是,多谢管大人。妾身一定好好说话。” “其实,关于叶氏的事,妾身之前撒了谎。”三姨娘眼睛一低,却咬着牙先承认了自己错处,“妾身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叶氏,发觉她被赶到厨房后,一直都是呆呆傻傻的,妾身这才放了心;可谁曾想到,她今天会借着老夫人的寿宴,突然跑出来害人……” 她目光一转,亮晶晶地盯着东方语,露出些许得意的冷笑,道:“当年叶氏做出那件丑事之后,妾身曾请夫人前来主持公道;原本按着家规,叶氏是合该被轰出府的;但二小姐的生母当时极为得宠,她似乎十分怜悯叶氏,不但向老爷求情,让叶氏留在了府里,还不时暗中接济叶氏,对她母子颇为照顾,今天这事,十有*是叶氏受到二小姐唆使,才做出来的。” “哦,三姨娘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太过牵强了吗?”东方语漫不经心看着她,绛色红唇微弯,便是艳媚人眼的灿烂风情,“就算当年我娘可怜她,接济她,那也是我娘的事,这跟我教唆她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可完全说得上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你就算为了替自己脱罪,也不能像疯狗一样,见到人就胡乱咬一通吧!” 三姨娘原本吓得惨白的脸色在听闻她暗含嘲讽的话后,立时由白转青,但偏偏却不能反驳,她若反驳,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就是东方语口中那乱咬人的疯狗了。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叶氏为什么会毒害我和六殿下了;而且我觉得三姨娘的话说得很对,叶氏就是因为二小姐才会做这样胆大妄为之事的。” 冰冷得不含一丝人类感情的声音,听着虽还算悦耳,但却让人听着,心里一瞬便感觉凉凉的,不舒服极了。 众人遁声望去,只见冷兰若脸色苍白缓步而来,即使在丫环的搀扶下,她的步子仍然迈得那样优雅完美,那步伐的距离依旧一丝不苟地一寸不差。 东方语见状,对于这一点,由衷的从心底对冷兰若生出一分佩服来。 一个人若时刻都不忘提醒自己保持仪态优雅,那她一定下过非常刻苦的功夫;无论是谁做任何事,刻苦用功总是值得肯定的。 “幽兰郡主?”古峰略感意外地看着她,“你刚刚才清醒过来吧,为何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呢。” 冷兰若随意掠了古峰一眼,她这随意一望,可透着绝对冻死人的冰冷。 但她绝佳面容之上,即使脸色苍白,仍旧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她缓缓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才道:“古大人,我若不来,怎么能让大人看清谁才是这件毒害皇嗣一案的幕后真凶呢?” 毒害皇嗣! 这四个字一从冷兰若口中悠然嘣出,古峰眉心便强烈地跳了跳。 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实,不用上达天听,主审官员便可立即对凶手执行凌迟活剐之刑。 “照郡主这意思,你是知道这案子里面,究竟是谁真正想要毒害六殿下与郡主你了?”阴恻恻透着冷笑说话的,东方语不用看,也知道这人一定是脾性急燥的管正莫属。 她突然怀疑起皇帝用人的眼光来,像管正这样的人,怎么能将他放在刑部尚书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上呢! “是”冷兰若在婢女搀扶下,缓缓走到椅子处坐定,出口的字声音不高,但却铿锵有力,足以震慑在场众人的心;“在场诸位,虽未必人人都知道四个多月前,天香楼曾发生过什么震惊朝野的事情,但我相信这里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对于天香楼的事,在此,我首先应该郑重的向白世子道歉。”她说罢,居然当众对着墨白正正经经行了一个标准的道歉礼,然后目光一转,掠过东方语镇定自然的容颜,又缓缓道:“兰若那天实不该一时任性,为了试探六殿下,而做了些冒犯白世子的事;还在无意中得罪了东方二小姐,才会招致今日之祸。” “可二小姐,不管你怎么怨恨兰若,你也不该唆使叶氏出手伤害无辜的耿大少爷,甚至是六殿下;你若对我不满,你只管发泄在我身上好了,你可要知道,六殿下是年贵妃唯一的儿子,他也是我东晟的皇子,这毒害皇嗣的罪名,我真担心你承受不起!” “有劳幽兰郡主操心了。”东方语凉凉一笑,今天这出戏真是越唱越精彩了。“不过,你说叶氏是受我唆使毒害你与六殿下;你手里可千万要有确实的证据才好;否则,诬蔑我的后果,我也担心你会承受不起呢!” 三姨娘似乎看东方语那甜甜悠然的笑容极不顺眼般,竟然脱口帮腔道:“叶氏一定是感激你生母当年对她施以援手;所以才会在偶然听说了天香楼那件事之后,甘心被你摆布,受你唆使干出这等杀头大事。” “哦,就算你们说得天花乱坠,可这猜测始终是猜测,到了公堂之上,是站不住脚的,也做不得什么有力的证据。”少女仍旧笑意微微,语气亦不见丝毫慌张或气恼,仍然不紧不慢,悦耳动听之极。 “古大人,管大人,我有办法让叶氏亲口说出,谁——才是这件毒害皇子郡主一案的幕后主使。”就在东方语怡然浅笑讥讽着冷兰若与三姨娘的推断时,门口处忽然加入了一道沉冷而令人惊心的声音。 ------题外话------ 哈哈……这谁,真有这么大能耐? 能令装疯卖傻的叶氏指证真凶? 第126章 活剐之刑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夫人?”古峰闻言,眉头紧蹙之下,却是反应极快地抬头,朝门口处望了过去。叀頙殩晓 “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相比于古峰惊讶夫人姬氏的突然现身,管正似乎对夫人那话里玄机比较感兴趣,对她突然现身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意外来。 东方语与墨白默然对望了一眼。 妖魅男子那平静冷漠的面容在听到夫人这肯绝对肯定的话后,妖惑眼眸一瞬飞出一缕森寒眼风来。 那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反而十分平静,她风姿卓绝容颜上笑意未减,眼神也依旧明亮惊人。似乎她只需那么随意悠然一转,目光淡淡凝落你面上,便能将你心底的秘密一窥深浅。 夫人缓步而来,她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厅中间的位置,眼睛慢慢转动时,那泛着诡冷幽寒的眼神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她的视线定在了上首处的古峰。 “古大人,你要不要现在就将叶氏传唤到这,当场听一听她是怎么说的呢?” “东方夫人,你真有办法让叶氏开口,亲自指认谁是幕后主使?”古峰尽管心下凛然,但面上绝对不露声色,他冷眼打量着似乎有十足把握的夫人,无形散发着他刚正的为官气势,道:“若是你没有把握的话,本官觉得就不必在这浪费大家时间,本官让人将她押回衙门里,再行审讯也是一样的。” “古大人,你如此着急要将这案子了结,将叶氏押回衙门,你是在害怕什么吗?”夫人这番话说来,神态轻漫平静,但她这话里话外,却绝对透着浓浓挑衅的味道。 东方语心下一紧,这种情形下,古峰就算明知夫人用的是小儿科的激将法,也一定不得不情愿上当的。 “东方夫人。”古峰几乎是咬着牙根,自齿缝里生硬地挤出了这句话,“本官有何可惧怕的!本官自问上任以来,做这帝都的京兆尹,所做每件事都行得正坐得正,你不是有办法让叶氏开口亲自说出,谁是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还有耿大少爷的主使吗?” 他眉梢一沉,透着威迫气势,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将叶氏传唤到这来吧!” “古大人,请先等一等,”夫人眼底透着一丝得意,森然地扬起了眼角,“在传唤叶氏之前,我想先让府里一个下人到这来。” “东方夫人想让什么人到这?”古峰眉头紧拧,口气透着不动声色的淡漠,“如果是与本案无关的人物,那就不必传了。” “大人,你见到就知道他对本案是多么至关重要了。” 古峰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东方语却已经从夫人那自信得意的眉宇,明白了她的打算。 在此刻能影响到叶氏的,除了叶氏那个在府里帮忙看管牲口的傻儿子明易生,还会有谁。 夫人态度似乎多了一丝硬气,她几乎迫不及待地,不等古峰同意,便拍手让人将明易生带了进来。 众人一看他咧嘴傻笑的模样,自然立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古峰目光一冷,透着一股厌恶淡淡盯了夫人一眼,只得扭头道:“将叶氏传唤到这来。” 神色萎靡的叶氏很快被带到了这间临设为公堂的屋子里;当然,她双手是被反剪着绑了的;双脚虽没有戴镣铐,但也被衙差用绳子缚住了;想来古峰是被她之前那一幕给惊怕了。 “叶氏,本官现在再问你,是谁指使你用七步倒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 叶氏自进来便一直耷拉着脑袋,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木然随着衙差推搡的动作迟缓地走进来,所以眼下,她根本不知道这间屋子里,她的儿子早被夫人给请到了这。 古峰这官威十足的问话,落在她耳里,跟蚊叫可没什么两样;她木偶般站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古大人,她不说话,不是还有人能让她愿意自己说话么?”夫人一看这情景,倒是比古峰更心急,连忙又是暗示又是使眼色。 古峰掠了掠那个流着口水咧嘴嘿嘿傻笑的明易生,额角一低,虽然他心里痛恨用这种要胁的手段,不过眼下显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他也只好将就做一次小人了。 “叶氏,你且抬起头来,看看你旁边站的是何人?” 叶氏就像聋哑人氏一样,对古峰这凝聚了无比耐心的建议,仍旧不理不睬。 管正眼角一瞥,自鼻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嗤,突然瞪目扫过明易生,厉喝道:“明易生,快叫声娘听听。” “娘……嘿嘿……娘……”明易生虽然被管正这冷怒的厉喝声吓了一跳,但他仍旧嘿嘿傻笑着,却又十分听话地声声不带感情地唤起娘来。 叶氏听闻这声音,木然的身体突地剧烈震了震,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也在一瞬泛起柔和的光辉来。 东方语见状,心下不由得立生感叹:看来夫人这招棋用得可真对,可怜天下父母心。 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自己孩子的呼唤,神情眉目也难免会露出母亲才有的温柔光辉。 “易生……易生……,你怎么到这来了!”叶氏神情虽然看起来仍旧有些木然,但她眉宇神韵却不见了那股死气与之前那股狂乱戾气,她看明易生的眼神柔和而慈爱,低低的声音透着无奈的哭腔。 古峰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却霎时滋味杂陈。 半晌,他才慢慢道:“叶氏,你想想看,你还有儿子需要照顾,你试想想,假如你不在的话,你的儿子以后该怎么办?” “现在,你还要跟本官装疯卖傻,不肯招供吗?” “易生……”叶氏充满感情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她布满风霜的脸一瞬骤然自眼角处缓缓流下两行浊泪来。 “古大人,奴婢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管正看着她的神情霎时又变得冰冷而木然,心头怒火便在这一刹蹭地冒到了嗓子眼上。 “混帐东西,你先用七步倒毒害耿祈,又当面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眼下死到临头,古大人仁慈,才想着让你们母子见上一面,你却还死不悔改。”管正怒极之下重重拍了一掌桌子,桌子虽是木头做的,但同样也知道会疼,他一掌下去,那原本四平八稳的桌子也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本官看,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招供了。” 古峰皱着眉,冷冷看了管正一眼,这个刑部尚书,莫非是为了应他的职位,对付人犯永远只会用屈打成招这种手段? “管大人,本官看着叶氏她身体羸弱,只怕是受不住重刑,万一将她当场打得说不出话来,那这案还怎么审下去?” 古峰的声音冷冷淡淡,也没有拿他作为主审的官威来压管正,似乎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东方语闻言,静静与墨白对望了一眼,忽然抿唇无声笑了笑。 嗯,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京兆尹古峰古大人了。 “这……”管正立时被古峰说得脸色生变,他狠狠瞪着叶氏,才讪讪不自然道:“还是古大人考虑得周到。不过不对叶氏用刑,不知古大人你有什么法子让她乖乖招认这幕后主使?” “两位大人,叶氏身体羸弱;明易生可年轻体壮,俗话说:父债子还;那反过来,这子是否也应该为母承担点什么呢?”夫人看着管正与古峰相恃不下,眼角冷冷瞥过叶氏母子,便阴恻恻再度插话。 管正一听这话,双眼立时放亮了;而古峰看了明易生一眼,眉头仍旧是紧拧的,看来他还是不太赞同动辄对人用刑逼供这种手段办案。 管正低低冷嗤一声,却抢在古峰拒绝前,大手抬起往空中一挥,喝道:“来人,先打明易生二十大板。” 东方语立时瞪目咋舌,乖乖,这刑部尚书也未免太牛逼了吧?难道为了逼叶氏招供,他连个借口都不用找,就可能直接对明易生动刑了吗? 她如此想着,眼角微微转了转,眼眸里透出几分狐疑与玩味瞥了眼风络。 风络一见她的眼神,立时心虚地转了开去。 虽然他也不赞同管正这种野蛮的强权手段,但有些时候,为求结果,过程是有必要忽略的。 风络没有出声制止,古峰只得皱着眉头,强压心头怒气,眼睁睁看着衙差将明易生压倒在地,凶狠使劲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哇哇……痛……痛……好痛……娘,救救易生,好痛……”明易生被按倒的时候,还不明白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事,但这会,密集的板子一下接一下打在他屁股上,虽然还未打到皮开肉绽,却也够他受的,几板子下去,自然哇哇惨叫起来。 叶氏傻楞楞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反应过来,想要扑过去护着明易生,让那些板子落在她身上;但管正眉梢一动,早在她扑过去之前,便眼疾手快地示意衙差将她拉到远远一边去。 “娘……娘……救我,救我……痛,我好痛……!”板子在继续,明易生的惨叫声求救声与呼痛仍旧也在继续。叶氏看着明易生拼命扭动想要躲开板子的模样,心都被揉疼得要碎了。 她闭上眼睛,眼泪却缓缓止住了。 “古大人。”她终于背过头,不忍再看哇哇大叫的明易生,扑一声朝古峰跪了下去,凄然恳求道:“请你饶了易生吧,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求求你,让他们住手吧!” 古峰冷眼掠过她微微震颤的双肩,大手在空中一挥,沉声道:“行了,别再打了。” 管正冷眼瞥了眼古峰,目光幽幽扫向仍在哇哇大叫的明易生,眼角一瞬露出些微不加掩饰的洋洋得意。 古峰看了看明易生,觉得让一个傻子在这里不停大叫,实在是扰人视听,手一挥,又道:“先将他带下去。” 叶氏赶紧趁着这当口,欲要奔到明易生跟前,安慰他几句,无奈脚下也缚了绳子,她根本跑不了,这一动,当即便一个跄踉扑倒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易生鼻涕眼泪横流,哭着叫着被衙差带离了视线。 “叶氏,现在你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用七步倒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还有耿祈的?” 叶氏缓缓爬了起来,咧开嘴角露出幽幽诡辩的笑容,不带一丝生气看着古峰,道:“大人,没有人指使,奴婢毒害耿大少爷,就是想要报复三姨娘;至于六殿下与幽兰郡主;他们一样伤害过我的冬梅,所以他们也一样该死!” “叶氏这你话不对吧!”管正见她不肯说实话,又开始急燥起来,“三姨娘之前已经说了,你当年被她赶出院子之后,是因为有已亡故的二夫人求情,你才能得以继续留在东方府里,你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才会做出毒害皇子与郡主的恶行?” “没有。”叶氏摇着头,毫无生气道:“没有任何人唆使奴婢,奴婢所做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跟任何人无关,你们要杀就杀要砍就砍吧。”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管正几乎恼羞成怒,咬着牙根站了起来,微向前俯身逼视着叶氏,“难道你想看着你的儿子再受一次刑吗?” “大人,”叶氏一听这充满威胁的话,心里霎时慌了,口气也在不知不觉中软了几分,“奴婢求求你,有什么都冲着奴婢来,千万别再为难易生,他只是一个智力不全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 “哼,不对他用刑也可以,那得看你的态度配不配合。”管正露出凶狠的眼色,对着叶氏低低冷哼了一声。 “好,奴婢配合,奴婢配合。”叶氏嘴角一咧,露出一缕虚空的凄然笑容。“只要大人不打易生,奴婢什么都配合。” “那你便从实招来,今天这事,是不是你谋划已久的?藏在你背后唆使的人又是谁?”古峰冷眼睨了管正一眼,淡淡透着官威接过话来。 叶氏沉默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半晌,她才缓缓道:“奴婢自从听到夫人要为老夫人大办寿宴的消息,就想着要利用这个机会,惩治当年害过我的人;耿大少爷中毒,确实是我谋划已久的;但是……” “叶氏,你既然打听到寿宴这天,耿大少爷会来;那你也一定事先知道了,幽兰郡主与六殿下他们也会来,你可别再用什么旧怨之类的胡话来搪塞大人们。”夫人冰冷的声音幽幽然飘入叶氏耳里。 叶氏一瞬又沉默了,眼神迷离里似乎再次陷入了回忆中。 “怎么,想不起来了吗?”夫人冷冷一笑,阴沉的面容一瞬泛出骇人的狰狞,“二夫人在世时,除了替你求情维护你,还不时地接济你;你心中对她一定感激之极吧?” “我记得她过世后,你还曾偷偷接近过二小姐,想要照顾她,为的也是还当年二夫人对你的恩情吧?” 谁料一直平静死气沉沉的叶氏,在听到夫人这番话后,神情忽然变得激动烦燥起来。 “没有,奴婢早就忘记以前的事了;奴婢现在连二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是吗?”夫人冰冷的唇角扬起,脸上又是阴恻恻的笑容,“可你刚才还说过,你毒害耿大少爷,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三姨娘对你的不仁;你既然忘记了前事,又怎么独独对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既然对三姨娘的恩怨记得清楚,你又怎么可能忘记当年二夫人对你的好?” “你这番撒谎掩饰,是不是为了维护当年对你有恩之人的后人?”夫人声声冰冷,步步紧逼,直逼问得叶氏狼狈不堪,到最后张大嘴巴,只能哑口无言。 “叶氏,你再不说实话,本官可就要对你用刑了。”管正见机,立时添了把柴火上去。 叶氏闻言,佝小的身体蓦然抖了抖。 半晌,她垂着脑袋,毫无神气道:“是,我说实话。” “我的确没有忘记对三姨娘对我的不仁,自然也没有忘记当年二夫人对我的恩情;二夫人去世后,我的确偷偷接近过二小姐,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有一次被人发觉后,我便再不敢接近二小姐,我怕……”叶氏说着,眯着眼睛透着一股恨毒的冷芒盯了夫人一眼。 她这凌厉煞气凛然的眼神,不但看得夫人浑身一震,就是东方语无意瞟见,心下也微微紧了紧。 “叶氏,你想到在老夫人寿宴上,将我和六殿下还有耿大少爷一起毒害,是不是因为在寿宴前,你曾听到什么不利于二小姐的风声?”冷冷淡淡的声音,发乎天然的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骄傲之气,这下说话的是沉默良久的冷兰若。 叶氏慢慢扭头,看了看一身华贵的冷兰若,慢慢冷笑道:“幽兰郡主,你从小到大还是改不了这股瞧不起人的傲气;其实你若不是生在冷家,不是因为有个贵为当朝太后的姑婆,你与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从前,你小小年纪就显露出霸道的个性,竟然容不得冬梅跟六殿下偶尔在一起玩耍;”叶氏冷笑着,死气沉沉的双眼渐渐迸发出瘆人的寒气来,“你害惨了冬梅;如今又要来害二小姐,你以为老天爷都是不长眼的吗?” “你放心吧,这恶人——老天迟早都会收的!” 冷兰若闻言,隐在奢华衣饰下的胸膛顿时剧烈地起伏着;但她上佳面容上却仍淡定地维持着她完美优雅的微笑,她看着叶氏,似乎不带一丝火气,轻轻道:“那你是不是在听说了天香楼那件事之后,认为我对不起二小姐,所以处心积虑想要为二小姐报仇?” 古峰忍不住皱了皱眉,冷兰若这话明显带有诱导性质,这叶氏再说下去,未必是真心话,但却绝对会是对东方语不利的话。 不知为何,他从心底里觉得像东方语那样一个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的少女,心地是绝对不会恶毒的! “幽兰郡主,请你还是让叶氏自己说下去吧。”古峰眉头一皱,便出口打断了冷兰若。 冷兰若闻言,立时淡淡冷眼飞了一记森幽眼风过去。大概在以往任何场合,她都因为身份,而未曾遭过别人抢白的缘故。 叶氏微微冷笑着,居然抬起眼睛,一直定定盯着冷兰若,道:“幽兰郡主,这事你还真是说对了;我是在无意中知道大小姐要死要活的闹着不肯去佛寺,这才打听到天香楼事件的始末,你这个人,从小就容不得别人染指你看中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是你得不到的,你就要毁了它,你就是这么一个霸道自私充满占有欲的人。” “你在小时候,就曾因为冬梅跟六殿下偶尔在一起玩耍,而害了冬梅,你现在长大了;自然也会因为二小姐与六殿下亲近,而费尽心思去加害二小姐;我已经没了冬梅;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二夫人的骨肉也惨遭你的毒手!” 冷兰若脸上那优雅完美的微笑,终于在叶氏这毫不留情的戳穿下出现了一丝僵硬的裂缝。 “所以,你知道这件事后,就暗中与二小姐联络密谋,策划今天的毒害事件,对不对?”夫人瞥了脸色生变的冷兰若一眼,立即代替冷兰若及时接上了口。 “对,”叶氏将头一昂,神态倒是坦然无惧,“这个幽兰郡主心思歹毒,只要她想害的人,就算她害不了;她的家人冷府甚至宫里那位——也一样会不择手段替她达成心愿。我唯有找到机会先下手除去她,她才不能再加害二小姐。” “至于六殿下。”叶氏忽然急切地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却发现没有那个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俊雅男子,她忽尔露出欣慰又内疚的表情,道:“冬梅从前很喜欢和他一起玩耍,就是后来长大了,也一直对六殿下念念不忘,所以……我为了成全冬梅的心愿,才决定也对他用上七步倒。” “但是,这些事情,全都我一个人谋划准备完成的;二小姐她从头到尾,全然不知情;我也一直没有与她暗中有什么联络,如今既然被你们知道了,你们对我是杀是剐,那随你们的便;可二小姐她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将这些罪过强加在她身上。” “二小姐,奴婢对不起二夫人……,易生他——如果二小姐可以的话,以后请你替奴婢好好照顾他!”叶氏忽然目光一转,带着急切与绝望看向这屋里一直笑意嫣然的绝色少女,露出又是欣慰又是自责的神色。 “就凭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这件如此缜密的事?”管正明显露出怀疑的神色,眯着寒光闪烁的眼睛,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叶氏,“先毒害耿祈耿大少爷,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时候,再借发疯之机,一举毒害幽兰郡主与六殿下?” “这样的事,若是没有其他人合谋策划,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古大人。”叶氏听闻管正这话,心中明显慌了,似乎这下才迟钝地想明白,她的坦白并不能为东方语洗脱嫌疑,反而将东方语给拖进了这阴谋的漩涡里。“这事真的与二小姐无关,所有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古峰沉吟了一下,突然道:“如今叶氏既然已经招供,现在先将她带回衙门关押起来。” “至于二小姐……” 他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匆匆走了一个侍卫进来,东方语闻声扭头看去,只见一袭玄衣面目冰冷无情的成刚神色透着焦灼,大步跨了进来。 他目光在屋内一转,很快便看到了那神情冷漠的妖魅男子。几乎没有一丝迟疑,他脚下带起杀伐戾气,大步霍霍走到了墨白身后,低声而迅速向墨白禀报着什么。 墨白听罢,神韵高贵天成的眉宇一瞬溅出几缕森寒的疑虑,他想了一下,遂即低声对东方语道:“小语,我有急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不过我很快会回来的,你要小心应付,今天这事,我觉得不简单!” 东方语点了点头,卓绝容颜未见有任何焦急惊慌,微微含笑看着他,道:“嗯,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有急事便忙去吧。” 墨白没有再多余的废话,星矅一样的眸子深深凝望了一眼她风姿卓绝的容颜,旋即站了起来,转身便离去了。 就在墨白出去没多久,宫里忽然也来了人,悄悄向太子与风情传旨,说是皇后有急事将他们兄弟二人速速召回宫中去了。 这一下,太子风络不在,那背景强硬的风墨白也不在了。 管正的眉目一下便浮出几分倚仗过硬的底气来。他冷眼看着东方语,扭头对古峰道:“古大人,你不会认同叶氏的话,认为二小姐跟此事真无瓜葛吧?” “她刚才说的话,明显就是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才将一切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借此在保全她想要保全的人,也成全了她报恩的好名声。” 古峰默默看了看一身沉静从容的绝色少女,缓缓道:“那么依管大人之意?” “古大人。”管正眼角轻蔑冷嘲之色微显,他眯着幽沉眼睛,定睛打量着东方语,道:“既然这事二小姐脱不了嫌疑,本官觉得有必要将这案子从头再查起,不如就先从这七步倒的毒药来源再查,好了。”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眨着眼亮透澈眼眸,意味不明道:“依管大人的意思,是想要去我的院子搜上一搜吗?” “不错!”管正冷眼瞥过她绝世容颜,傲然道:“像叶氏那种身份的人,若没有人指点,别说买不起七步倒的毒药,就是买到了,她也未必知道该怎么使用;可二小姐你就不一样了,你自己习过医术不说,她又口口声声称感恩于你的生母,她维护你纯属正常。” “可是,管大人,你莫非忘了。”少女依旧笑得漫不经心,那容颜绝媚所展现的风情万种,霎时惊艳眼前一众人,“自打这寿宴开始,在听到我的院子被耿大少爷捣砸之后,我可是一步也未曾踏进绿意苑。” “不过,夫人倒是关心我;早早就已经去看过,还点算过了。” 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 东方语这话是在暗示古峰,若真在她的院子搜出什么七步倒的毒药,那也极有可能是夫人后来偷偷放进去的。 夫人暗自含恼地咬了咬牙,恨毒的神色自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冷冷笑道:“关于这一点,二小姐你大可以放心;我去查看你院子损失情况的时候,除了我身边的荣妈妈,当时我还叫上了你院子里的罗妈妈,另外还有负责看门的小厮铁柱。” 东方语听罢,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凉凉笑道:“看起来夫人早有准备,是我多虑了。” “既然管大人想搜,嗯,那便去搜搜看吧!”她随后无所谓一笑,神态落落大方,眉宇神色一片坦荡从容。 夫人暗自与冷兰若在空中交汇了一个眼神,嘴角慢慢浮出一抹冷冽的笑意来。 东方语只作没看见二人那诡测阴沉的眼神,悠悠然站起来,随意轻漫带着古峰一行人,十分轻松随意往她的绿意苑而去。 铁柱与大牛看见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绿意苑而来,顿时神色紧张地分立两旁,将大门打开,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而夏雪在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停,低声询问了他们几句,这才加快脚步跟随着东方语往里面走去。 东方语早知道绿意苑所有装饰的东西全被耿祈那位大少爷给捣砸一空,所以进门看见这满院狼籍,神情倒没什么波动,除了略略挑了挑眉,眼神越发透亮,笑容也愈加灿烂媚艳之外,从她绝色容颜上是无法看到一点点惊讶或心疼之色。 但胭脂的承受能力显然比她的主子差了好几个档次,看见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全化成一地碎片之际,她瞪大眼珠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而她的面色已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渐行渐见中的欲哭无泪。 仿佛她才是绿意苑的主人一样;仿佛耿祈捣砸的都是她的财物一样,那圆脸上心疼的表情一直都僵住不散了。 东方语见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嗤笑道:“胭脂,别心疼,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等着,这些东西会有人乖乖赔给我们的,所以呢,现在给我有出息点,要笑,要表现出大方得体,高兴的笑!” “小姐……”胭脂圆瞪的眼珠仍没法在霎时回复正常,那咬牙切齿的声音都含着浓浓的哭腔。“这些可都是钱啊……可现在,变成一文不值了!” 夏雪见状,也赶紧小声安慰道:“胭脂,你觉得耿府的财力如何?” 胭脂眨了眨眼,迷糊地看着脸色冰冷的少女,茫然重复道:“什么耿府财力如何?” 夏雪摇了摇头,决定眼下还是别跟她讨论这事。 就在她们主仆几人小声嘀咕的时候,由古峰领头的一行人已直达东方语所住的内院。 管正的目的是要从这里搜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一看见满院晾晒的药材全被翻洒在地,一时两眼禁不住晶光闪闪,他更是迫不及待便命令同行的大夫去检查那些药材。 而东方语只是懒洋洋抱臂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忙碌搜查的模样,眼睛流转里,偶尔闪过几点星耀般的光芒。 “大夫,怎么样?”管正虽然不懂药理,但他还想为这事出一分力,所以也十分积极在满院狼籍中翻箕倒筛的,眼角掠见大夫在一堆药材处站定,露出怀疑的神色在使劲嗅着气味,立时便小跑过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东方语眉梢略动,眨着眼亮透澈眼眸望了过去,只见大夫手里,抓着一把铡碎的药材,而那些药材的种类……她随即垂下眼眸,嘴角慢慢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来。 “这些……药材,若按照它们各自的药性与功效按一定比例配制的话,正好可以配出七步倒的毒药来。”大夫沉吟了一会,抬起眼睛看了看一身沉静从容的绝色少女,才慢慢道出原委。 大夫话音一落,管正立时目露凶光,迫不及待冷笑一声,斜着眼睛剜向少女,嘿嘿道:“嘿嘿……,二小姐,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的院子里会有这些可以制成七步倒毒药的药材?” 古峰听闻大夫的话,心中蓦地一缩,在管正质问少女的时候,他并没有出声,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女,他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这件事。 “哦,难得管大人今天有兴致想增长药理方面的见闻,那我又何妨献丑为大人上一上课。”少女笑吟吟看了过来,明丽眸光先在夫人与冷兰若两人平静无波的脸庞上转了转,然后才落定在管正脸上。 慢悠悠道:“这制成七步倒的毒药确实需要用到天仙子、生草乌、生半夏、巴豆、生天南星、生甘遂、闹羊花这七种药材,可是大人你又知不知道,它们分别开来或是并不同时用七种药材研制,它们之间的功效岂止是天差地别之远,你若是怀疑我说的有假,大夫就在这里,你大可以问问他,我说的可对。” 大夫在管正怀疑的目光下,立即点了点头,道:“管大人,二小姐说的不错,这药材是一味或两味,或用在不同的病症当中,它们的功效便会大不相同;虽然这七味药材按一定比例配制的话,可以制成七步倒的毒药,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况且,二小姐本身习医,从她院子里晾晒这许多药材便可以看出,二小姐医理学识定是渊博过人,这些药材出现在这里,也就更不足以为奇了。” 管正闻言,本来微透得意的脸色骤然沉了沉,这跟他的预想似乎有些出入;不过,这也无妨,只要有这些药材在,东方语就脱不了嫌疑。 “二小姐,虽说本官不能凭眼前这些还没配制成七步倒毒药的药材来判定你有罪,但叶氏原本便一直在袒护你,现在又在你的院子里搜出这些药材,你觉得这会若还要狡辩,声称你与叶氏没有暗中联络谋划,还坚持你没有唆使叶氏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话,你觉得还有人会相信吗?” “奇怪,这年头难道都改流行说大话了吗?”东方语仍旧笑意流漾,对管正那近乎强横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忤,她看着踌躇满志的管正,笑眯眯道:“说实话居然没有人信了。” “二小姐,你耍赖转移别人的注意力,那都是没用的。”管正眼角一瞥,眼内一瞬闪过几分狰狞凶狠,“现在证据摆在眼前,由你提供毒药,暗中策划,唆使叶氏毒害六殿下与幽兰郡主的事实也摆在眼前,你若是识相的话,还是乖乖将这罪认了吧!” “认?”东方语冷冷一笑,绝色容颜仍旧流露着一贯的镇定从容,“管大人让我认什么呢?首先叶氏并没有招供我就是毒害他们的主谋;其次这些药材……” 她眼角微微瞥了瞥大夫手里的药材,当然她绝对肯定,她院子里原本根本没有这七样东西。 “它们可不是成品的七步倒毒药,做不了什么定性证据。” 就在东方语漫不经心反驳着管正的时候,忽然有名公差匆匆而入,他径直走到古峰旁边,附在古峰耳畔又急又快地说着什么。 一会,只见古峰眉头拧起,眼神却透着隐忍,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挥手让那名公差退了出去。管正看了看不为所动的古峰,眼里似乎泛出一丝失望之色来。但他随即满不在乎地轻蔑低哼一声。 “事实俱摆在眼前,你再抵赖也没有用。”管正冷眼瞥着她绝世容颜,眼内凶残之光闪烁不休,“古大人,按照我东晟律法,经查属实,毒害皇嗣且拒不认罪者,是不是可以不用上达天听,而直接可以对此人行凌迟活剐之刑?” 古峰望着神色隐隐透着凶残与兴奋之光的管正,自觉心情压抑之极,半晌,才缓缓点头道:“管大人,按照律法上所写,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不错;但眼前……” “古大人,多谢你的肯定。”管正一下就飞快截住了古峰的话,随即眼角往旁边的衙差瞟了瞟,蓦地冷喝道:“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不赶紧将东方语这个居心叵测的妖毒之人拿下,即刻押到外面行凌迟活剐之刑!” ------题外话------ 胭脂:小姐,怎么办 小语:混拌呗 胭脂:人家要剐你的肉了 小语:谁剐谁还不一定呢 胭脂:可怜的小姐,一定是急疯了 小语:疯?会有人疯的,可那人绝不是你小姐我 第127章 解恨法子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铮”利剑出鞘的声音,很轻但同样也很清脆,听起来丝毫没有杂音,它出鞘那一霎所划出的寒光,也一下令近在周围的人眼前一亮,下意识便闭上眼睛要避过剑刃所发出的冰寒之气。叀頙殩晓 “谁敢过来动语姑娘,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剑再说。”夏雪连眼角也没有抬,利剑出鞘,一下便成保护之姿横在东方语身前。 那些受命于管正的衙差,还未靠近东方语,便可感受到夏雪与她手中那把长剑所发出的冰冷杀气,一时脚步便有所犹豫,他们停下,自然回首看向管正。 管正一脸阴沉地盯着夏雪,缓缓道:“这位姑娘,你护主固然忠贞可嘉,但你也要看看她值不值得你以命相护,你可要知道,保护一个有罪之人,那便是与朝庭抗衡,与朝庭为敌,我劝你最好还是先想清楚,再决定护不护东方语不迟!” “管大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少女仍旧笑眯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镇定,“我记得太子临走前,似乎是将这案子交给古大人主理,而你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对吧?” “现在古大人还没发话呢,你就如此急切地想要越俎代疱,是不是表现得有些过了?”少女眸光一转,瞬间溅出几缕森凉发肃杀之意凝落管正阴沉的面容,“还是管大人自问大得过太子,可以自作主张,不必听从太子的安排?” 她这话一落,管正的脸色立时铁青一片,他若承认自己权力大过太子,估计再也不用看明天的太阳了。 大过一国储君,那不是要造反么? “你……”管正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也只能咬牙切齿挤出个你字来而已。 “管大人。”古峰淡漠看了管正一眼,这时才悠悠然说道:“二小姐说得对,即使在这里搜出这些可以制成七步倒毒药的药材,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幕后主使。” “呵呵……看来还是古大人比较明事理。”少女呵呵轻笑,眸光流丽如许,流转过面色郁郁含着隐忍的夫人与冷兰若,“管大人,如果说,我有毒害幽兰郡主的动机,那她们也一样有毒害耿大少爷与幽兰郡主的动机;你怎么能一口断定就只有我一个人有嫌疑呢!” 她葱白细长的纤指一抬,一下便飞快点过跟着来看热闹的三姨娘四姨娘东方秀东方妮等人。 哼哼,叫你们看热闹! 以为她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吗?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是很有共享精神的,大家一起快乐才是真的热闹嘛! “先说三妹妹。”她纤指略停,便直直对准了站在夫人左后方,粘着三姨娘的东方秀,凉凉含笑道:“先不说在三妹妹未嫁去耿府里,是如何抗拒抵触嫁给耿大少爷;现在我们就说说,三妹妹嫁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少女眼睛一转,明亮目光便已从表情僵硬的东方秀脸上落到了耿原脸上,“耿大人,请问你对你的儿子耿祈耿大少爷有几分了解?” 耿原被她极具震慑眼神盯着,一时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轻咳一声,道:“这个……我自己的儿子,自然还是颇为了解的。” “那好,既然耿大人声称了解你的儿子,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三妹妹在嫁过去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非人对待?” 少女神态淡漠,眼神透着一股令人惊心的亮,缓缓自耿原身上移到了东方秀身上;东方秀在接触到透澈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脸色一下变得十分不自然。 耿原皱了皱眉,茫然反问道:“能遭到什么对待?她嫁进我们耿家嫁给了祈儿,自然就是耿家的大少奶奶。” “哦,大少奶奶……”少女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一股明显的讽刺之意,她笑意晏晏地看着东方秀,道:“三妹妹,请你捊起袖子,让耿大人好好看看,他的好儿子是怎么对待你这位耿大少***!” 少女这话一出口,东方秀那原本不自然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一片,眼睛更是一瞬流泻出惊恐的难以置信之色。 当然,东方秀惊慌过后,下意识将衣袖捂得更紧了。 耿原一见她闪躲的模样,心下登时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古峰见状,默默看了看笑意嫣然的绝色少女,两眼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三妹妹,你怕什么呢,这有刚正的古大人在,还有古道热肠为民请命的刑部尚书管大人在,你将手臂上的伤痕露出来给他们看看又何妨,总好让他们看到证据,才好用东晟的律法为你捍卫正当权益呀!” “你……你少胡说,我手臂上哪有什么伤痕!”东方秀嗫嚅了一下,却不敢直视少女明亮透澈的眼睛,而咬着嘴唇佯装镇定,意思的反驳了一句而已。 “呵呵……我有没有胡说,三妹妹你这个当事人其实最心知肚明了。”少女懒洋洋撇了撇嘴角,笑容越发灿烂甜美,“现在可是身为姐姐的我,心疼自己的妹妹,想要为你讨些公道呢,不过……你不领情就算了……” 她一句“算了”,懒洋洋落下,东方秀方微微松了口气;耿原悬着的心也缓缓落地;但就在他们都开始放下心来的时候;只见少女跟前那原本横剑守护的冰冷女子身形一闪,接着只见她以闪电般的速度,一下滑到了东方秀跟前,托着东方秀手肘,便将那宽大的衣袖往上面一抓一捊。 东方秀藕白的手臂一下便似一块抢眼的玉般呈现在众人眼前;但众人立时便惊觉那原本该让人赏心悦目的藕臂,却布满了形状各异的各式伤痕。 从疤痕结枷的程度,还可以明显看出这些疤痕受伤的新旧日期不一,但唯一令众人没有怀疑的是,那些疤痕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按着一定的形状规则被强行烫上去的。 待众人惊愕的瞬间,夏雪又“嗖”一下将东方秀的衣袖放下来,然后再以眨眼的速度掠回到绝色少女跟前。 “诸位,刚才可是都看清楚了?”少女笑吟吟开口,那灿烂明媚的笑容真令在场某些人恨得心痒痒,“三妹妹,现在你可要说说手臂上这些疤痕都是怎么来的?” 此刻的东方秀除了一脸羞愤与尴尬之外,眼眶还隐隐起了水雾。她是很想大声告诉他们,这些疤痕都是那个人令两个人强行按住她之后,笑兮兮一个一个烫上去的。 但,她眼角掠转,一下便惊见了耿原阴沉夹着恳求的眼神;更同时看见了三姨娘那微带哀求的神色。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也将眼眶里打转的苦涩泪珠给逼了回去。 然后,她强逼自己露出坦然的目光,直视少女明亮透澈的眼睛,缓缓摇头道:“多谢二姐关心;不过这些疤痕……” “呵呵……”东方语不待东方秀说下去,径直骤然凉凉笑了起来,“三妹妹该不会想说,这些疤痕都是你自己烫上去的吧?而且还是为了好玩?哦不,或者是为了证明用烧红的烟斗烫在自己手臂上,试一试会不会疼?” “古大人。”东方语才不想再听东方秀的废话,直接便转了头,目光锃亮地盯着古峰,道:“三妹妹手臂上新旧不一的疤痕全都拜耿府那位大少爷所致,你说,她是不是也有嫌疑与叶氏合谋毒害耿大少爷的可能?” “当然,叶氏之前虽然也说过,她是为了报复当年三姨娘对她的不仁,这才用七步倒毒害耿祈耿大少爷的;但谁知道这里面,三妹妹是不是早与叶氏谋划好呢?” 东方语定定盯着古峰,语速略停,又飞快道:“况且,三姨娘之前的证词也明显前后矛盾,她一会是自将叶氏逐出院子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过叶氏,但一会又说,她一直暗中留意叶氏,你说,她若是与叶氏串通,毒害耿祈耿大少爷,然后再借着旧怨为由,让叶氏一个人将罪名全背了,这不也很有可能吗?” “你……你……你休要在这胡说八道!”三姨娘似乎被气得不轻,喘粗气喘了半天,仍旧没法一下说句完整的话出来。 东方语懒洋洋睨过她胀红的脸,忽又伸出纤手,微微向上一抬,便直直指向了四姨娘,随即她闲闲道:“再说四姨娘你;难道你就没有串通叶氏毒害耿大少爷的嫌疑吗?” “我记得四姨娘有一套名为凤凰朝日的珍贵首饰,你自己多年来都不舍得佩戴,平日总是如珠如宝的珍藏着;只是在偶尔重大的节日里才会拿出来佩戴一番。”她目光一转,却直接凝在夫人泛着隐忍之色的阴沉脸庞上,“但如今,据我所知,这套凤凰朝日,现在却在夫人手里。” “嗯,你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感谢夫人什么的,所以忍痛割爱将这套名贵首饰转赠夫人。”她忽而含着嘲讽轻嗤一声,才又慢悠悠道:“你若真那么大度,早在多年前,在夫人看上那套凤凰朝日时,你就将它双手奉上了。” 闻言,四姨娘惊讶之色立现眼底。 但东方语却又道:“那你为什么将一直珍藏,连自己都不舍得佩戴的首饰,突然转赠给夫人呢?四姨娘,这个中耐人寻味的原由么,今天在这里,我倒是可以给你留几分颜面;不过这事,总之是跟四妹妹还有耿祈耿大少爷是脱不了关系的,嗯,我记得刚一开始的时候,夫人不是属意将四妹妹嫁进耿府当大少***么?” 少女眉眼略垂,美妙嘴角自然弯出妩媚动人的弧度。 这个四姨娘,她好心帮东方妮解围,四姨娘竟然敢在背后捅她一刀,将她让东方秀出面搅黄夫人暗中将东方舞嫁入耿府的如意算盘之事,隐约透露出去,企图做个隔岸观火,两袖不沾腥的渔人;还是悠然看着她与夫人鹬蚌相争,再做个袖手得利渔翁! 四姨娘也不想想,这得利渔翁是那么好当的么? “嗯,古大人,现在你应该明白我的话了吧?” 她目光悄然掠了过去,这次选中的目标人物却是一直脸色沉郁的夫人。 “再说夫人你,别以为你就可以推脱嫌疑;其实认真说起来,最有可能要胁叶氏做出毒害,耿祈耿大少爷与幽兰郡主之事的人非夫人你莫属。”少女凉凉浅笑间,看着夫人瞬间急促起伏的胸膛,心情实在愉快极了,“东方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今天我们的大小姐因病在绮香苑静养,不过,大小姐这病究竟从何而来?” “只怕追溯根源,大小姐的病得直接追到天香楼那次的事件呢!”东方语冷眼睨着无法出声反驳的夫人,笑意嫣然中,慢腾腾道:“而那一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说起来还真少不了幽兰郡主你的份呢。” “那爱女心切的夫人你,若在心里对幽兰郡主生出些什么不应该的情绪来,或再做出些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夫人冷眼一瞪,便要喝斥东方语。 不过,东方语可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眉宇寒光闪现,便又飞快道:“说完幽兰郡主,我们再说来来耿祈耿大少爷未娶我们三妹妹之前的事情,你面上似是十分满意耿府的婚事,心底其中也是含恨不已吧!” “我记得你在继三妹妹之后,第二属意的,是想将久病的大小姐嫁到耿府去的;但因为耿大人他们无意撞破大小姐的病情,对她起了不满之心,你之后才不得不另选她人来代替大小姐。” “你说,你心里头对这事,对耿府甚至对耿祈耿大少爷,难道连一点点不满也没有吗?”少女口齿伶俐,字正腔圆,加之声音悦耳又清晰,语速亦快极,根本不容别人有插话的机会,在场众人除了神色各自不同静静听着她滔滔不绝说话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打断她一下。 “无论是谁,身为父母的,都会觉得自己的子女是全天下最好的;这是人之常情,面对被耿府嫌弃过的大小姐,你作为她的母亲,怎么可能心中对耿府对耿祈一点怨恨也没有?” “既然你心里有怨,那么今天你是不是同样脱不了唆使叶氏出手毒害耿祈与幽兰郡主的嫌疑?哦,说唆使这个词或许还轻了,准确的说,你应该是要胁叶氏为你做下这一切恶行才对。” “我相信古大人与管大人两位,一定不会忘了之前夫人让人带明易生出来受刑的事罢!”东方语继续冷冷嗤笑道:“只要将明易生牢牢捏在手里,夫人你想让叶氏做什么,她都一定会听命于你的,这事想来不用我在这再浪费口水啰嗦说明一遍了。” “嗯,还有幽兰郡主你!”少女凉凉不带温度的轻笑中,纤手略抬,竟然连在场最自恃矜贵骄傲的冷兰若都不放过,“你这人除了霸道,就是独占欲也强于别人,你甚至看不得别人比你好;我记得你今天刚进府时,在看见三妹妹与耿大少爷之间恩爱互动的情景时,还曾不小心露出过忌恨的目光呢。” “当然,对于六殿下么,相信郡主你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也完全有动机有可能要胁叶氏对他们二人下毒;而你自己也会中毒,那纯粹是为了蒙混我们的视线而已。” 冷兰若自然没有东方语的口才与急才;她听罢东方语这番相当于颠倒黑白的言论,激动得连一直努力维持的优雅仪态都出现崩溃之状。 东方语只是笑眯眯睨了她一眼,便立即做了个深呼吸。 而将说话对象换成了神色流露出若有所思之意的古峰,吟吟笑道:“那现在古大人你看看,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毒害耿大少爷的嫌疑,既然现在已经搜了我的院子,为了公平起见,你是否也该一视同仁,一起搜搜她们的院子?” “当然,对于幽兰郡主么,且不管她是为取信我们做出的苦肉计,还是真的被叶氏记恨毒害;我们暂且将她当成受害对象好了,只意思意思搜搜她的家奴所携带的东西,便算是搜过,这也算对大家有个交待。” 夫人与几位姨娘一听,竟然要搜她们院子,顿时脸色红的红,黑的黑,绿的绿,而冷兰若极佳面容上那一直端着的优雅完美微笑,也在这一瞬变得狰狞破碎。 “不行,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胡乱捏造,要搜我的院子,我万万不同意。”夫人眉睫一沉,便已冷冷呛声反对。 三姨娘与四姨娘随即也纷纷附和,表示坚决反对搜她们院子。 唯有冷兰若,在她面容狰狞一闪而过之后,她便冷眼看着东方语,除了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泄露出她内心真实的情绪,其他表情一概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根本看不出喜怒来。 就在这时,再度有一名行色匆匆,神情焦灼惶惶的公差快步走到古峰旁边,附在他耳边飞快说了几句。 随即只见古峰双目一冷,面色泛沉,神色隐忍间,还透着无奈的咬牙切齿,情绪有些失控地对那名公差低吼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让他们自己处理,什么事都让我亲自出面,那他们天天就只会张大嘴巴吃干饭吗?” 公差嘴皮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但一见古峰眉宇间自生刚正浩气,那冷沉面容下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只能垂着头,随着古峰不耐的挥手动作,而怏怏地退了出去。 东方语发觉,管正的目光自那名公差急匆匆走到古峰旁边开始,他便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古峰的变化,谁知到最后古峰还是坚守此处;管正眼里不由一瞬闪过失望与狰狞。 少女见状,心中一动,再隐隐听闻古峰气愤夹着恼怒的低吼,她那明媚容颜上,便缓缓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管正冷眼瞥过古峰泛沉的冷脸,沉默了一会。 道:“古大人,这事我也反对。”他缓缓扫过众人变幻神色,忽然开口提起意见来。他那下垂阴沉的嘴角残忍之色极浓,他冷冷扫掠了绝色少女一眼,复又道:“二小姐刚才所言,表面上看,她们人人都有嫌疑,但实际上,我觉得她不过是想将水搅浑,让我们辩不清方向而已。” “古大人,你看,首先,叶氏曾受过她亡母的恩惠;假如叶氏心甘情愿为她驱使去毒害六殿下他们,那是最符合情理的事;其次,她一定是因为我们在她的院子里搜出这些可以制成七步倒毒药的药材,心虚了,才会想着将矛头引到别处,企图混肴我们的视线。” “管大人,”少女懒洋洋看着已难掩急燥的管正,悠然道:“我说的这些可都是有根有据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让人去查。” “古大人,太子殿下既然将这案子交由你做主理,那眼下别人的院子,你说搜还是不搜?”东方语眼睛一转,闪亮眸子那熠熠光辉直直凝在古峰脸上,任谁在那样明亮透澈眼神注视下,都会自生狼狈感。 古峰略略避开她平和中透着慑人光芒的眼睛,道:“二小姐所说的种种疑点,证明她们人人都有嫌疑;既然二小姐的院子已经让我们大大方方搜查了,那她们各人的院子自然也得搜一搜。” “咱们做事要公正,你说是吧,管大人?”古峰这话听似在征求管正的意见,不过那已经是结论性的询问,不过是给管正一点面子,让他有台阶可下而已。 “好,古大人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管正掀起幽沉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瞟了古峰一眼。 夫人与其他人闻言,一时齐齐脸色发黑。 但古峰既然已经发话,她们只能强忍着怒气,让人搜她们的院子了。 “古大人,为了节省时间,我建议不如这样:由大人你分别指派几名公差;再从她们当中抽几个各自信得过的妈妈,同时一起交叉到各个院子去搜。”东方语眼眸微眯,缓缓看过在场众人,笑意微微里一眼便将所有人愤恨不甘收尽眸内。 丫丫的,个个都成包公了,脸黑得跟炭似的;搜她的院子时,没看见她是多么兴高采烈,只差拍掌撒花夹道欢迎吗? 古峰只略一沉吟,便点头赞同道:“二小姐这法子极好,既节省时间又保证了公允。” 嘿嘿……,东方语听到古峰不吝啬的称赞,暗自在心里邪恶地冷笑了一下。她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夫人姨娘们转身打时间差,所以才提议同时交叉去搜。 “对了,古大人,她们的院子没有人捣乱,可干净整洁得很,我看也不用费时每个角落都去搜,反正眼下不过是要证实她们各人的院子里有没有可疑的药材而已;我觉得让人直接搜各个院子平日摆放杂物跟放置药物的地方就可以了。” 古峰眼睛一亮,立即点头同意;更立时开始着手安排人员到各个院子搜查去。 一个时辰后,负责去搜查的公差与各院的妈妈们都回来了。 夫人、三姨娘、四姨娘包括冷兰若在内,在看见公差们面无表情地拿着东西向古峰复命的时候,俱齐齐脸色大变。 面面相觑的同时,心里又是狐疑又是紧张。 东方语看着她们那花容失色的模样,暗自在心里笑得实在痛快极了。 她垂下眼眸,任由浓浓长睫掩饰住眼底闪烁暗芒。 然她轻扬的唇角,还是无声向众人宣示着她当下的心情是多么愉快。 哼哼,栽赃陷害这种把戏谁不会! 她们以为,若没有她的允许,凭耿祈那个傻子,真能那么顺利地爬入她的绿意苑,将里面的东西捣个底朝天吗? 她们以为,墨白训练出来那些隐卫只会每天睡墙头晒月光数星星喝露水吗?不就是弄点可以制成七步倒毒药的药材到各个院子,对于他们来说,那简直比喝水还简单。 古峰一一看过公差们自各院搜出来的东西,又一一向大夫核实过之后,他看夫人、三姨娘、四姨娘包括冷兰若这四人的眼神,一瞬就像寒光闪闪的锋利刀刃一样,无声刮过,便是淋淋血痕一片。 只一眼,便足以令她们各自双腿打颤,心底发寒。 除了从冷兰若贴身奴婢所携带的东西里,搜出来的是成品的七步倒毒药外,其余各院的俱与在绿意苑搜出来的一样,都是铡成段的几种药材。 这样一来,她们的嫌弃反倒比东方语更大了;人家二小姐习医,她弄些药材制药那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她们几人的情况则大不一样了。 “夫人,三姨娘,四姨娘,还有幽兰郡主你,”古峰极力忍耐着,沉沉透寒的眼风刀一般飞过几人脸庞,“现在,麻烦你们跟本官好好解释解释,这些药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掀开眼睛,冷冷剜射了东方语一眼,张了张嘴,半晌,才怏怏道:“古大人,各院平日备些常用药物那也是有的事,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三姨娘与四姨娘立时附和地点头,直道是是是。 古峰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质疑夫人。 谁会拿一些还未制成药的草药做备用?他可不记得这里的人,除了东方语外,还有别人习医。 古峰眼角一瞥,掠过仍旧努力维持优雅完美微笑的冷兰若,缓缓道:“那么请问郡主你,对于这包从你随行婢女身上搜出来的,七步倒的药粉又有何解释?” “古大人,”冷兰若微昂着头,拿她的眼角睨着古峰,不紧不慢道:“你都会说,这是从我婢女身上搜出来的东西,这完全可以是她自己的东西,那跟我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东方语闻言,佩服地眨了眨眼,好!做郡主果然有做郡主的架势与气派。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哦,这会倒是奇怪了。”古峰微微弯起嘴角,露出嘲讽冷笑,“刚才在二小姐院子里搜出这些药材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说她罪证确凿,怎么到了你们各自头上的时候,就全都是下人们的事了?” 管正皱着眉头,在一旁干着急起来。 这情势怎么越来越失控了。她们的院子怎么会同时出现那个本来可以作证物的东西? 他目光一转,无意撞落绝色少女漫不经心的嫣然笑脸,一瞬心如明镜,锃锃透亮起来。 难怪从一开始,东方语就无惧他们前来搜院。 “古大人,现在你看该怎么办呢?”少女看着众人黑得僵硬的脸,笑眯眯建议道:“既然大家都有毒害耿大少爷的嫌疑,不如请大人将我们一起带回衙门,再逐个详细审问?” 开玩笑! 古峰闻言,差点惊吓得要跳起来。将东方府一众家眷带回衙门,若是这事传到陛下耳里,他丢官掉脑袋是小事;万一这事传到边疆去,那不是要造成东晟边境不宁吗? 管正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默然看了看东方语与古峰,恨恨地握了握拳头,却不得不上前对古峰道:“古大人,眼下这情形实在太过复杂,依我看,今天这案子就暂且查到这吧,先将叶氏带回衙门好好审问,再来定案不迟。” 古峰想了想,觉得眼下唯有这样了。 不过,他眼睛一转,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耿原,询问道:“不知耿大人你觉得如何?” 耿原目光幽冷地缓缓掠看众人,一时心绪起伏难平,半晌,才慢慢道:“这事既然是太子殿下交由古大人你主理,那一切皆由古大人你来定夺。” 冷府的与宫里的一直等候消息的人,知道这事的结果,最后是因为嫌疑人众多,而一时难以定案,只能先将凶嫌先押回衙门,暂且不了了之时,皆黑着脸怏怏不快离开了东方府;而那些被管正羁押不放的宾客们,也终于可以逃出东方府这个牢笼了。 在他们搜查院子的时候,耿祈已经醒过来了,这时,耿原正想着带上儿子打道回府。 东方语却似一抹游魂般突然出现在他跟前,笑眯眯道:“耿大人,我们之间还有点事需要商量商量。” “我们?有何事好商量的?”耿原看着她目光熠熠的眼眸,一时不明就里,虽然眼下不能确定就是她唆使叶氏毒害他的儿子,可这并不表示她就摘清了嫌疑,所以耿原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眉头一皱,透着不耐道:“二小姐你莫不是弄错了。” “嗯,耿大人,错不了,错不了。”少女懒洋洋地不停摇头,直摇到耿原头昏眼花为止,她才含笑慢悠悠道:“耿大少爷之前在我的院子里砸得可痛快呢,那眼下我的院子如何,耿大人你刚才也是亲眼所见,你是否怎么着也该有所表示呢……?” 耿原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向他讨要赔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法对眼前笑意嫣然的少女撒气,只得将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差点将自己憋成内伤。 半晌,他咬着牙根,十分不情愿道:“麻烦二小姐你列张损失清单,耿府到时照赔就是。” “耿大人真是通情达理。”少女弯起眉眼,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她忽然向身后扬了扬手,高声欢快道:“胭脂,将东西拿过来给耿大人签字吧。” 她声音刚飘出唇畔,那个圆脸丫环微微透着兴奋之色,手脚极快地跑了过来。 耿原定睛一看,胭脂手里还抓着纸张与毛笔,当即忍不住胸膛剧烈起伏。冷眼瞥了东方语一眼,随即抢过毛笔,刷刷地在胭脂手里的宣纸上挥毫。 他写好之后,凶狠地将纸与笔一把塞到东方语手里,冷冷道:“二小姐,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耿大人的人品,我暂时还是比较放心的;”少女笑意晏晏凝望着气得浑身发抖的耿原,慢悠悠道:“不过要真正放心,当然得看到耿大人的诚意之后。” “哼!”耿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剜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走;他这一转身,平地带起了一股刮人的寒风。 “小姐,小姐,我们发财了!”胭脂接过东方语手里的宣纸一看,当即兴奋得原地乱蹦乱跳。 “这有什么。”少女笑得懒洋洋,姿态随意闲散之极,她瞥了眼耿原怒气冲冲的背影,凉凉道:“我早说过,我的院子可不是那么好砸的,这不,至少利息得先讨回来。” “对了,风昱那家伙现在还昏迷着吗?”少女想到这事,突然忍不住眉头一皱,那个洁癖男,真受不了他,个个都清醒过来跟没事人一样了,就他还死赖在床上不肯睁眼。 这不是摆明了跟她过不去,要砸她一品医圣的招牌吗? “小姐放心吧,有段小姐在照顾着他呢。”胭脂看见她皱眉,以为她为风昱担忧,连忙道:“奴婢之前去看过了,段小姐将他照顾得挺好的。” 说起段西岭,东方语突然心情大好。眉目流转间自顾盼生辉成一段惊艳人眼的明丽华彩。 “走,我们看看去。”少女笑吟吟转身,便往风昱静养所在的院子走去。 她进入到房间的时候,那长相甜美,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的少女见是她,立时轻手轻脚迎了出来,道:“小语,那叶氏招认了吗?到底是谁指使她干出这种事?” “西岭。”东方语有意捉弄她一番,她先是沉下脸,敛了笑意,露出无奈的神情,幽幽叹气道:“叶氏招是招了;不过——她说是我指使她毒害风昱的,眼下我只怕要有牢狱之灾了,现在回来就是想确定一下风昱的情况怎么样。” “什么?她真这么说?”段西岭一听顿时着急了,她一急,动作便失了轻柔,缀满裙摆处的铃铛立时便因她晃动碰撞,而响起了清脆的叮叮声,“她跟你有什么恩怨吗?她为什么要害你?” 东方语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是我求着古大人让我回来看一看风昱;然后就……” “嗯,以后风昱他就拜托你了。”少女皱着眉头,幽幽叹着气,一副生离死别、一去不复返的凄惨模样。 段西岭听闻这话,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她略略垂下头,避过东方语含着窥探之意的目光,脸颊忽然便红了红。 良久,她才声若蚊叫般,道:“他——我看他好得很,你大可以放心他。” 东方语见状,眼睛一转,眸内浮出几分玩味光芒。 当即在心里啧啧称奇,暗道:莫非风昱这厮,在昏迷的时候对段西岭做过什么?看段西岭这眉眼之间含羞带恼的,这模样可是十足的春心荡漾呢! 难不成风昱这小子,闭着眼睛装昏迷?还化身为披着人皮的狼吃了段西岭豆腐……? “小语,你没有办法摆脱嫌疑吗?”段西岭脸红过后,突然想起正事来,立时抬头紧张地看着东方语,“这毒害郡主与皇嗣……罪名可不轻。” 段西岭说着,有些担忧地转头看了看安静躺在床榻上的俊雅男子,暗含担心道:“可惜他还没醒来,不然……古大人他……” “嗯,西岭你别太担心了,我会想办法摆脱嫌疑的。”东方语见状,立时掩饰说道,“对了,你先让我看看他,这家伙为什么睡那么久都不醒。” 在确定风昱情况无碍之后,段西岭拉着东方语,又细细叮咛了一番。 东方语再三将风昱交托给她之后,才忍着闷笑一口气狂奔出去。 夏雪见状,除了无奈摇头之外,真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小姐,你这样欺骗段小姐,不太好吧?”胭脂看她在无从的花园里狂笑够了,才不太认同地皱着眉,上前为段西岭抱不平,“奴婢看,她好像很担心你的样子!” “嗯,放心啦,我只是打算骗她一会而已。”少女眉目一转,明亮眼眸透出几分狡黠,“让她与风昱那洁癖男多相处一会,说不定日后呀……” “日后?”胭脂听得一头雾水,睁着一双迷糊眼看她,“这天都黑了,段小姐这下再回府可就……” “放心吧,自有美男相送。天黑又有什么关系呢!”东方语笑嘻嘻答道。她觉得段西岭与风昱这两个见面就互相冷嘲热讽的冤家,其实挺相配的。 起码风昱看见段西岭,没有见到冷兰若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对了,夏雪,知道我的好大哥大少爷他人去哪了吗?”东方语眉宇一沉,忽然想起墨白被人匆匆叫走的事情来。 她也是蓦然才记起,似乎从耿祈被叶氏毒倒之后,她一直就未见过东方贤露面。 这事实在太不寻常了。 夏雪想了一下,才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据说,在耿祈毒倒后,有人看见他悄悄地从侧门出了府;至于出府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事情,至今还尚未有消息传回来。” “是这样呀……”少女托着下巴,长睫掩映的眼眸里闪动着明亮光芒,一双漫然流转的眼瞳隐隐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对了,那个叶氏的儿子明易生现在被夫人关到哪去了?”东方语想起叶氏的托孤,心下突生一股隐隐不安。 虽说叶氏的供词令她成为毒害郡主与皇嗣的众矢之的,但她觉得叶氏所说的原本便是实话,叶氏本意无心害她,只是感恩于她的亡母而已。 夏雪皱眉想了想,才含着不确定道:“这个……好像有人看见他被三姨娘的人带走了。现在兴许就在三姨娘的竹绵轩里。” “竹绵轩?”东方语下意识喃喃重复了一下,突然脸色一沉,冷声道:“不好,三姨娘只怕要对明易生不利,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当东方语匆匆去到竹绵轩,在听说明易生就在里面的时候,她根本连通报也等不及了,直接便往三姨娘的内院里闯。 三姨娘记恨叶氏,今天叶氏又令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这会不逮着叶氏的儿子来出气那才怪。 “哼……这个傻子,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打完了再撒两把盐花上去,然后再灌他两碗辣椒水,让他热呵热呵。” 东方语急急脚奔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三姨娘面目狰狞地指挥着下人将明易生剥了上衣,强行将他按在地上甩着鞭子。 她看见下人们打得起劲,而三姨娘笑得痛快淋漓,她看三姨娘的表情,应是觉得命人鞭打明易生,实在是件相当解气的事。 看到这场面,东方语一时反倒不急着奔进来了。 而是抱着双臂悠然漫步而进。 “啧啧……三姨娘,对付一个傻子,只是单纯的打鞭子,撒盐花灌辣椒水,你不觉得这有点太轻巧了吗?”她笑吟吟将头凑近三姨娘眼前,登时吓得那正全神贯注欣赏明易生痛苦状的三姨娘给吓了一跳,“不如我给你提供几个更过瘾的法子,让你解恨可好?” ------题外话------ 今天周末,努力早点更新。 嗯嗯,这三姨娘也挺狠的,伤口上撒盐,那可直接痛入骨的。 不过,看我家小语怎么收拾她…… 第128章 浮想联翩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你……你……你怎么突然跑到我的院子来了!”三姨娘大惊之下,连神情也难以淡定了,她看着笑意微微的少女,指着那已经被人打得半死的明易生,又恨又怕道:“他……他,是他自己撞到了我,又撒野打破我的东西,还不肯认错,我……我这才让人教训他一下。叀頙殩晓” “哦,三姨娘你是主子,你打骂教训一个奴才而已,这有什么,你用不着向我解释,我又不是当家的夫人;还是晚辈,我可没资格说你什么。”少女说话的声音轻巧冷淡,卓绝容颜上那灿烂笑容未减分许,她眨着眼亮惊人的眼眸,巴眨巴眨地盯着三姨娘,还慢慢地一寸寸逼近三姨娘微起惊慌的脸庞,幽幽笑道:“不过……” 三姨娘的心,霎时被她这声拉长的尾音给狠狠高悬起来。 今天寿宴的事,她已经深深明白,论手段论心智论计谋,她俱不是眼前这个未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对手。 “不过,我只是有点担心这个又傻又笨的奴才留在你这里,只怕会玷污三姨娘你的院了,我记得他不过是在府里帮忙照看牲口的奴才而已,这整天与畜牲为伍……”少女悠悠然朝三姨娘眨了眨眼睛,依她那眼神,似是向三姨娘传递什么心照不宣的信息一般。 半晌,在三姨娘微见惊愕的神色里,她凉凉道:“日子久了,这奴才浑身上下可都脱不了那股畜牲的味道。” 她漫不经心扬眉环视了四下一眼,见这个竹绵轩布置得还算雅致,取竹子绵绵之意为名,这院子四周果真种植了不少品种的绿竹,她忽然走到一根垂弯的竹子旁,伸出纤手轻轻压了一下,看着那根竹子大力地反弹了起来。 随即她艳丽美妙的唇畔便逸出丝丝令人渗寒的明媚笑意。 少女眼睛一转,却是看定旁边安静俏立的夏雪,道:“夏雪,帮我削了这根竹子。” 夏雪虽然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不过,让她削一根竹子,即使不用剑,她徒手来也一样是轻易而举的事。 “语姑娘,给。”夏雪抬手一劈,竹子便应声而断,随即顺势递给笑意微微的少女。 “嗯,帮我拍碎它。”一根变多根,竹片越细,柔韧性越强,打在人身上也才越疼。少女垂着眼眸,嘴角笑意流漾明媚,却看得同样一头雾水的三姨娘暗暗惊心。 夏雪困惑地看了看她,见她眼神确定,只得依言伸出手掌朝竹子上狠拍一掌;竹子在她的掌力下,自然再度应声分成无数小片。 东方语看了看那根竹子,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却将它一把递给胭脂,笑眯眯吩咐道:“胭脂,你快用这根竹子,将那个趴在地上弄脏三姨娘院子的蠢笨奴才给赶起来。” 胭脂傻傻接过竹子,却是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她是真心不明白这位脑袋超凡的小姐,到底想让她干什么啊! “哦,不明白吗?”少女懒洋洋挑眉,看着神情茫然的胭脂,一把夺了胭脂手里的竹子,头一低,眸内寒光闪过,她纤长手指似抚摸光滑的皮肤一样,十分温柔地抚过竹子,忽然头一抬,轻声嗤笑道:“胭脂,你看好了,我示范给你看,该怎么做,嗯,就像这样……” “啪”清脆透着震颤之音一下穿破众人耳膜,直逼脆弱的心脏而来。 胭脂浑身都震了震,而一向稳重持成的夏雪也在这声音中,禁不住眉头跳了跳。 “哎哟……你这是干什么!”三姨娘在那响亮震颤人心的声音过去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捧着小腿,惨声大叫了起来,“你赶他就赶他,为什么打我!” 少女看着黑脸嚷痛的三姨娘,眨着眼亮眼眸,露出极为无辜的神色,愣愣道:“啊,三姨娘对不起……角度太大,这竹子太沉,一时还不习惯,运用得不够灵活,错手,错手而已!请三姨娘你见谅,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将这个蠢笨的奴才赶出去而已。” “我保证多多练习就好。”她笑意盈漫的眉梢略动,手已再度握着那成片的竹子又凌厉准确地朝三姨娘小腿扫了过去。 “啪”又是一下极响亮透着震颤的声音。 三姨娘刚刚捧的是左腿,眼下这右腿也来了一下,她登时痛得眼泪狂涌。 “呀……三姨娘,对不起,又误打到你了,你明知道我手势准头不好,你让开一点嘛!”少女一脸惊讶,绝世容颜上居然微微透着懊恼的委屈,她眼眸一垂,在帮姨娘还不及反应闪躲的时候,又是一下令人痛入骨髓的拍打。 这竹子的柔韧性本来就极好,使力的人轻飘飘挥过去,就够受力的人痛得嗷嗷大叫。三姨娘连受了她三下,此刻再迟钝,她也明白东方语根本就是存了心立了意,冲着她双腿打去的。 当下她气得直咬牙,浑身颤抖不停,也不知她是因为被打痛的;还是被东方语忤逆狂妄给气的! 东方语眯着眼眸幽幽瞥着三姨娘青红交替的脸,露出关怀的表情,语气严谨道:“三姨娘,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要不,我让人替你找个大夫来看看?” 胭脂闻言,立即捂着嘴角扭头转过脸去,她担心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当场喷笑出声;令三姨娘丢光颜面,日后记恨她,可就坏了。 夏雪抬头望天,努力撑大眼睛,抽着嘴角,不让自己情绪有太大起伏。 语姑娘这一手,打得还真是痛快! 夏雪念头未转过,却又听得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绝色少女,含着懊恼道:“三姨娘,你让开,这回我保证绝不会误打到你!” 她举起那片片骇人的竹子,在自空中舞得呼呼生风,眼看着是朝趴在地上已经半死的明易生挥去,可不知怎的,到落下来的时候,却正正打在了那些原本对明易生动鞭子的下人身上。 “啊……” 这吃痛的闷抽气声,可绝对不敢高过三姨娘;那执鞭的婆子看着东方语第二下竹子又扫来了,当即手忙脚乱要跳开。但她的动作终究迟缓,不及东方语年轻灵活,握在东方语手里那竹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在她一边高声喝叫:“我打死你这个蠢笨没眼色的东西!”一边疾步奔走的绰绰步影里,她手里的竹子也一下一下打落在了那些对明易生执鞭的婆子身上。 那些婆子吃痛不住,自然下意识想要逃跑,但她们往东边跑;那一身冰冷的少女立即闪躲往东边站,很巧的样子拦住了她们往东边的路;她们往西边躲,夏雪的人影立时又往西边飘去;总之,无论婆子们都往哪个方向逃,夏雪就会像无处不在的影子一样,碰巧堵在她们前面。 直至东方语打得双手麻软,没有兴趣再追她们打为止。 这竹绵轩的上空,因为东方语的到来,而持久的多了无数痛苦闷叫的声音。但三姨娘就算气煞了,也不敢拿东方语怎么样,因为三姨娘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对这位在府里翻着筋斗走路也没人敢得罪的二小姐还以颜色。 最后,三姨娘只得气个半死,眼睁睁看着东方语笑嘻嘻让人将那个傻子抬离竹绵轩。 老夫人寿宴过后,第二天夜晚的东方府,夜深,人自然安静。 夜色很浓,没有月色,连一点星光也没有,占地广阔的东方府在夜色笼罩下,安静得让人放心。 突然,一道闪电般的黑影自东方府高高的围墙外蹿起,并在几个起落跳跃间,朝着大少爷东方贤所在的富织院而去。 在富织院里,有一个地方是单独孤立出来的,那就是东方贤平时做一些隐秘事情所用的地方——他独自的书房。为了保证隐秘性,所以这个书房修建在富织院独立之处;它四周没有一丝可以阻挡视线,或供人藏身的地方。从书房往外看的话,外面四周的情形可谓一目了然。 那身手矫健的黑影似乎早就摸清了富织院的情况,他不但直奔富织院而去,还是毫不犹豫,脚步完全没有一丝停滞般,直接绕过富织院的众多守卫,直达东方贤存放隐秘的中心之所——书房而去。 既然是安置隐秘收藏了很多秘密的地方,东方贤对这个独立书房的安全当然十分重视,书房四周表面看来似乎是光秃秃无遮无挡的空地,但暗中,他不但特意请人在地下埋了很多暗桩;这些暗桩——假如有人误踩的话,估计不用眨眼的功夫,便会被戳成刺猬的模样死翘翘了。 此外,东方贤自然还让一些守卫在附近暗处保护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然而,就在这样看似严密得铁桶一般的保护下,这条来历不明的黑影也不过在书房前面略一沉吟,便轻而易举避开了守卫与暗桩,还无比熟练迅速打开了书房的门,只一闪,便猫着身闪了进去。 黑夜无光,他为了不暴露行踪,入到书房内,自然也不能点灯,他就这样在摸黑中,小心翼翼翻找着什么,大概过了一刻钟,只见他冷目如电掠往黑暗里,随即双足轻点,人便再度无声无息出了书房离开富织院,再悄无声息地出了东方府。 翌日清晨,骄阳慵懒冒头,晨露仍清澈欲滴留在草叶上调皮起舞,富织院附近的小道上却蓦然响起一声惊天叫声。 “啊……有鬼啊!” 听闻这惊恐万状的叫声,富织院的下人自然纷纷往叫声处跑去,欲窥一二。 “宁珠,你刚才在鬼吼鬼叫什么呢?”人群里有个老成持重的妈妈看见那一脸惊骇的婢女后,立时沉着脸斥责起来。 “贡妈妈,我……我……”宁珠委屈地瞟了瞟黑脸的贡妈妈,却吞吞吐吐不敢再说下去,富织院的下人都怕贡妈妈,因为这位管事妈妈惩罚人的手段十分严厉,宁珠眼见自己一大早就惊动了贡妈妈前来,自然不敢再说话。 “有话好好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贡妈妈打量了宁珠一眼,皱着眉头道:“这大清早的,你不在院子里面干活,到这来叫什么?” “贡妈妈,奴婢……奴婢……,哈啾……哈啾……”宁珠刚想解释几句,却不料鼻子一痒,当即不停地打起哈啾来,明显是着凉了。 贡妈妈又是挑眉皱眼,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狠狠盯着宁珠。 “奴婢昨晚出来解手的时候,无意看见一条……一条黑影,从……从大少爷的书房飘出来,从奴婢眼前飘过,奴婢……奴婢是被吓晕了,昨晚一直睡在这。” “什么?大少爷的书房昨晚遭窃贼了?你怎么不早说!”贡妈妈圆眼一瞪,粗着大气,直想一掌拍昏宁珠了事,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贡妈妈,那不是窃贼,奴婢……奴婢都没看见他用脚走路,那一定是……一定是……”宁珠虽惧怕贡妈妈惩罚人的手段,但她还是忍不住纠正贡妈妈的说辞。 “荒唐,这世间哪来的鬼魂!”贡妈妈怒目朝她脸上一瞪,跺着脚,喝道:“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大少爷的书房遭窃,这可不是小事……可大少爷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看来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这可怎么办?”贡妈妈喝完宁珠,在原地挠腮挠肺的着急起来。 要知道东方贤的书房,没有他的命令的话,他们这些奴仆,可是绝对没有要得靠近的;若有谁敢好奇靠近,那对不起,下场便是——拿你的脑袋为你的好奇心陪葬吧。 所以贡妈妈眼下虽然着急,也不敢擅自靠近书房去查看失窃的情形。她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先将这事禀报夫人再说。 夫人知道这件事后,一时也有些犯难。 东方贤的规矩,可不仅仅是对他富织院的下人们而言,就是对夫人这个亲生母亲,也是一样。他从来不允许府里任何人踏足他的书房。在府里,富织院的独立书房就是禁地,禁止任何人靠近的绝地! “贡妈妈,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忙你的吧;记得约束其他人,别让他们靠近书房。至于里面是否失窃了什么东西,那也只能等贤儿他回来自己进去清点才能知道。” 贡妈妈闻言,只得依夫人吩咐,回去对富织院的人训了一通,在伸长脖子的等待中,等着东方贤回来。 直到太阳下山,天色将近昏暗,东方贤才步伐匆匆,一脸阴沉回到府里。 当然,他一回府,立时就被夫人吩咐的人,给请到全福院去。 “娘,你这么着急唤我来,有何事?”东方贤人还未跨入全福院,那略显阴沉的声音便透着急燥与不耐远远传了进来。 夫人听闻他含着怨气的声音,一时心下打突。 便连忙自屋子里走了出去,抬眼,看见长相阴柔的东方贤正黑着脸,显得十分疲惫的模样,怏怏地跨了进来。 “贤儿。”夫人不满地皱了皱眉,这个儿子似乎最近与她是越来越疏远了,非但难以见到他的面,就连见了面,他也从来没有笑脸给她,还经常给她脸色看,“昨晚上,你的院子进了窃贼,你没发觉么?” “我的院子?进了窃贼?”东方贤愕了一下,掀起眼皮,一双幽诡的三角眼透着怀疑之色盯着夫人,“娘,你不会没事跟我开这种玩笑吧?我昨晚自天黑之后,一直都在里面,有没有人进来,我会不知道?” “这是真的,贤儿,你以为娘真是太闲了!”夫人生气地嗤了一声,“是你院子的丫环宁珠亲眼所见,说是昨晚半夜时分,看见有个黑影从你的书房飘了出来,她还被吓晕了……” “书房?”东方贤心下一紧,脸色立时大变,“娘,你说的是书房?你怎么不早说!”他埋怨的声音还萦绕在夫人耳边,他人影却已早闪出老远去。 夫人看着他火烧火燎的模样,一时心下犯迷糊了。 忍不住盯着他转眼不见的背影,不悦地嘀咕道:“这孩子,难道他的书房还真锁有什么宝贝在里面?这么心急,连句话都没时间说完。” 一个时辰后,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她总觉得今天的东方贤有些不对劲;即使她不能进他的书房查看,可去富织院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夫人想到便动身前往富织院。 她进去的时候,正见东方贤阴着一张脸,却一言不发地坐在正屋里,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难决之事。 “贤儿,你进去查过了,有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的东西?”夫人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他那副表情沉重的模样,心口便觉着又闷又堵。 东方贤看见她,只冷眼瞟了她一下,不耐烦道:“娘,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过来看看你,难道还惹你不高兴了!”夫人眉毛一挑,口气也带着三分冰冷的不悦。 “我不这个意思。”东方贤见状,只得耐着性子,安抚夫人,道:“我这不是心烦着呢。” “怎么?真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夫人见状,也不跟他呕气,关心之情自然流露,“要不我们报官,让官府的人查查,到底谁那么大胆,敢到东方府行窃!” 东方贤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缓缓道:“娘,这事我自有分寸,你还是别操心了。不过这事,你别对外声张,免得弄得府里人心惶惶的。” 夫人总觉得东方贤心事重重,她盯着他眼睛看了半晌,仍旧担心道:“贤儿,若是有什么事,你可要对娘说实话,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你要记住,我们娘俩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可不比旁人。” “娘,我知道了。”东方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你别想太多,我真的没事。” “对了,娘,你有没有发觉今天府外有些不对劲?”东方贤沉默了一会,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想了一下,才道:“我回来的时候,发觉似乎有不少人在我们府外徘徊。” “有吗?”夫人神情茫然看着他,“是你想多了吧,我们府地处繁华地带,外面时常都有人经过,这很正常呀。” 东方贤沉默了下来,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燥,他总觉得府外徘徊的不是一般路过的百姓;而是——似某些人派来监视他们东方府的,或者更准确来说,那些隐在暗处的人,就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忽又想到书房失窃的事;他检查的时候,发觉里面的东西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那些机密的东西,能够销毁不留的;他为了预防万一,早就销毁掉了,只除了那天的名单还未来及……。 只转念一想,他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来,似乎那份重要的名单已经不见了? “娘,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到书房去仔细检查一遍。”几乎是心急如焚的,他话一说完,便不理会夫人,径直迈开大步往书房而去,他得确定那份重要的名单是否真的失窃了。 掩身进入书房,东方贤又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最后,他很颓然地发现一个事实,那份名单真的失窃了。 那么,府外那些人——他闭了闭眼睛,只觉得一瞬头疼得厉害。 难怪他今天到户部应职的时候,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看似平常中却小心翼翼藏着怀疑。 难道昨晚入来行窃的人,会是那个人派来的吗? 可若真是那个掌管户部的人,他如此迫不及待将消息透露出去,就不怕打草惊蛇? 东方贤按着太阳穴,又在书房里静静待了一会,仍旧想不出头绪来。 他必须做些事情,防止事态恶化下去。 但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心里又矛盾了,如果那人是故布疑阵,用的是引蛇出洞之计呢?他这么贸贸然出去动作,岂不是落人把柄? 这一夜,东方贤整晚都在惶惶犹豫不定中徘徊,临天亮,仍旧没合一下眼。 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色,他撑着额头,咬了咬牙根站了起来。胡乱洗漱了一下,便匆匆离府了。 出门的时候,他特别留意了一番府外四周的情况,虽然没有像昨天一样,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在府外周围徘徊,但他却感觉心底发凉,没看见人,却觉得有无数眼睛隐在暗处,像伺机而动的猎豹一样,只要看到可口的猎物,便会直接凶残地扑上去,将猎物一口撕碎。 而现在,他的感觉糟透了;他觉得自己就像被那头静蛰待机而动的猎豹凶狠耽视的猎物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它扑出来,一口撕断脖子。 东方贤皱着眉头,眯着三角眼,泛着幽诡冷芒,默默观察了一会,直到确定实在看不出什么端睨,这才拾步离去。 去到户部的时候,那些昨日看他眼神奇怪的同僚,今天却全像没事人一样,平常之极的态度与语气,随意跟他打着招呼。 这下东方贤心里更加困惑了,恍惚中他几乎要怀疑昨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就在他疑窦难解,心绪难平的午后,上面忽然来了一纸调令。 他看着那白纸黑字,完全公式化的行文语气。一时眉头皱得更深了。同僚们知道他高调,一个个端着和气的笑容给他道贺,他听着那声声恭喜,心下却越发没底起来。 这一纸调令,表面看似将他职位提高了,但按实际能动用的权力,却是大大下降了,这明升暗降的调令,令他不得不怀疑,他书房里所遗失那些要命的名单,是不是已经落入那人之手;而最近这两天,在他身边所发生的所有古怪的事情,全都是因为那份名单而来。 东方贤就怀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思,在近傍晚的时候,一路赶回府去。 第二天,一切看似都十分正常而平静。 然而,就在他暗暗松口气的时候,就在他从户部回府的途中;却偶遇了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徐立,若论关系,他与徐立那可完全谈不上什么交情;顶多是认识,见面相遇来个点头之交,然后各走各路那种。 但这天,他偶遇徐立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他感觉十分诡异的怪事。因为与他从无交情的御史中丞竟然十分和气地停下来,除了点头问好之外,还跟他在路上闲聊了将近一刻钟之久,虽然徐立与他交谈的时候,涉及的都是一些看似十分平常的话题。 但越是这样,东方贤便越觉事情反常得令人心底发寒。 第三天,他应同僚邀约到酒楼用膳,谁料吃个饭而已,他从雅间经过的时候,竟然也能遇上大理寺卿霍平;这霍平的脾气正直得来又有些古怪;并不同于京兆尹古峰的刚正强硬,但这大理寺卿是何等高官,平日里与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这酒楼偶遇,这平日从来不曾往来的人,突然间对他热情起来,还是拉着他就闲话家常,像是十足关系密切交情匪浅的人一样。 虽然霍平拉他说东道西,并没有问及他一点点*的事情,但单就霍平如此反常的浍,就令到他心底发毛;这大理寺卿是什么人物,那是掌权着全东晟最高刑罚的大官,那帽子比起他东方贤一个户部小吏来,那差别可不是一级两级。 可若真说霍平对他有点什么意图,他又完全看不出来,霍平除了跟他闲聊了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后,便也各自散了。 面对最近一段时间接连而来的种种奇事怪事,东方贤自觉有点草木皆兵的感受;他做起事来便越发的小心谨慎了。 被人监视的感觉依然存在;但他却总抓不到什么可疑的人。 这导致他每日回到府里,都不敢放心大意,而时刻绷紧神经。 这一日,着一袭玄衣面无表情的冰冷少年,在目送东方贤进府直接将自己关在他的富织院之后;才转身往东方府外隔了一条街的大树。 “公子。”玄衣少年神态恭敬,略略压着声音往树叶浓密的枝丫上唤了一声。 只见那树影摇动,在微昏的天色里,一袭如雪白衣自大树上飘逸下降,随即便见那冷漠出尘谪仙一样的男子,衣袂翻飞飘逸在夜风里,他妖魅的容颜因着这微透朦胧的夜色,而显得越发惊艳难辩。 “怎么样?”温醇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却让人寒意立生。 “我看着他进入府里之后就回来向你禀报了。这些天他几乎每天如此,并没有什么异动,从户部休职之后便直接回府。” “没有异动?”妖魅男子懒懒扬眉,漆黑星矅般的眸子一瞬流转出森森寒意,“他倒是狡猾,居然玩起以静制动这一套。” “那公子眼下打算怎么做?” “走。” “走?”玄衣少年一脸茫然看他,“去哪?” “自然是——东方府!”妖魅男子声音淡淡飘落,那一袭如雪白衣随风招展袖沿处的暗红木樼花纹,便显得格外妖冶艳丽。 而那只几乎常年不离开他肩头的雪白可爱小家伙,在听到东方府这三个字时,居然睁开它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兴奋地盯着跟在身后的玄衣少年,发出低低的咯咯声。 绿意苑。 灯火澜珊时分,绿意苑里正热闹如炽。 因为东方语亲自下厨的关系,所以绿意苑所有人都很荣幸地到华灯时分才能用晚膳。 当墨白那行云流水般飘逸出尘的身姿悄然降临绿意苑时,真是一瞬让人想起蓬荜生辉这个词来。 “墨白,你这家伙怎么来了?”某人清冽的声音,夹着十分意外,高高嚷了开去,“还是你改属狗了,鼻子远远嗅到语丫头下厨烧菜的香气,才赶得那么巧?” “昱?” 乍一闻那清冽含着揶揄的声音,墨白也惊讶了一下,抬眸看去,只见那俊脸总挂着邪肆笑容的洁癖风昱正露着嘴馋的姿态,等着开膳呢。 “你怎么还在这?”墨白骤然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心情莫名的便起了不快之感。“你不是早该醒了,早该回你的皇子府去?” “嘿嘿……,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尝到语丫头煮的东西,我怎么舍得那么早清醒!”风昱笑意隐隐里,透着微微得意,他寿宴那天就是故意很迟很迟才醒来,迟得东方语没法将他直接送回府去为止。 他惦记那丫头烧的菜好久了。 墨白有些意外地挑眉,妖惑眼眸一瞬飞出一缕森寒眼风来,随即他垂眼,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丰富菜肴,寒意隐隐道:“这么说,这些天你一直没离开东方府?一直就住在绿意苑?让小语天天亲自下厨为你烧菜?” “喂,你别用这么吓人的语气跟我说话行不行!”风昱几乎立即就能感受到墨白身上那股冰冷令人胆寒的煞气,他眯起桃花眼瞪着妖魅男子,叫屈道:“我不过是偶尔想过过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生活,再说,语丫头的医术一流,这天下估计没几人比得上,难道你让我早早地离去,到外面等死吗?” “出去,你会死吗?”墨白斜眼看他,眼眸内依旧寒光隐隐,原本听他那温醇嗓音说话是一种享受,可这会,他醉人的声音里,那字眼却绝对冰冷得可以冻死人。 风昱几乎应景地瑟缩了一下。 “好好,我不会死,我就是嘴馋想在这骗吃骗喝。”风昱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忍不住口气不善地咕哝起来:“你就是再心疼她,也不至于这样凉薄无情吧?我可是你的堂哥。再说,不就让语丫头烧了几顿菜吗?用那丫头的话说,那叫适当运动,才有益身体健康。” “嗯,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悠悠扬扬的声音,悦耳动听之极,却也含着几分威胁的成分。 声落,那一抹精灵一般的蓝衣倩影才婉转袅袅而入。 少女含笑举步行来的时候,蓦然看见风昱旁边,多了一抹如雪白衣人影。顿时欣喜盈漫眉梢,欢快道:“嗯,墨白,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墨白有些不悦地斜睨了风昱一眼,才微微含笑道:“路过,便进来看看。” “嘿嘿……那你有口福了,今天我可烧了很多菜。”少女眼睛一转,眉宇间流转出几分浅淡得意。 风昱见她那副得瑟样,便忍不住想挫一挫她的骄气,又想顺便打击一下那个自进来便拿凶狠吃人眼光瞪他的妖魅男子。 “是,你确实烧了很多菜,不过,好像这些菜全都是我爱吃的!” 风昱说完这句话,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他同时感受到了两道同样凛冽骇人的森寒眼风,强烈无比地朝他杀过来。 “多话,吃完了,快滚回你自己的窝去!”少女眉眼一冷,声音更是含了几分恼恨。 天天在这奴役她当烧菜丫环,还敢得意洋洋地嚣张! 不知道天天近厨房的人火气大么! “嗯,如果你不懂怎么滚的话,我让融雪牺牲一次,向你示范滚的动作。”妖魅男子慢悠悠接口,低垂眼眸也在瞬间溅出一抹幸灾乐祸的色彩。 而趴在他肩上那只雪白可爱的小家伙闻言,立时瞪大眼睛,露出极端幽怨的眼神狠狠盯向那闪着桃花眼的俊朗男子。 风昱见状,立时大感郁碎,想他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六殿下,居然因为一顿饭而沦落到被一只畜牲怒瞪的地步,他以后还用混么? 想了一下,终是不甘地眯起桃花眼,狠狠地瞪了眼口吻一致的少年男女;随即很自觉地嘴巴,拿起筷子,闪电般往自己嘴里挟菜。 他说不过他们,吃东西总行了吧! 少女见他那副憋屈又不甘的模样,登时觉得心情舒畅。 “对了,墨白,寿宴那天帝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她骤然想起那天墨白急匆匆离去的情形,心里不知怎的,竟忽然联系到当天那个也莫名其妙不见踪影的东方贤身上。 “嗯,确实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墨白看着她恣意浅笑的绝世容颜,淡淡道:“而且,这件事还与你的大哥,东方大少爷有关系。” “跟他有关?”东方语略一抬眉,眼眸内闪过一抹沉思,“他该不会是偷偷去干了什么可能连累到我掉脑袋的事吧?” 少女笑意吟吟看定如雪男子,又悠悠道:“如果是的话,你可得提前告诉我,我好赶紧与他们脱离关系去。” “语丫头,看不出你这么凉薄无情!”风昱舔了舔薄唇上的酱汁,眯着勾魂桃花眼,幽幽促狭道:“虽然你与他不是同一个娘胎出来,可终究还有点血缘关系,这还没出事呢,就先想着摘清关系,保全自己的脑袋了!” “啧啧,你跟他亲近,你不薄情,要掉脑袋的话,你陪他一起掉去!”少女笑意晏晏凝着风昱,眉梢一收,凉凉地反唇相讥道:“大不了到时,我将我的第一次献给你。” 少女这句含糊透着隐隐暧昧的话一出口,立时有人脸红,有人黑脸。 风昱飞快瞥了眼那妖魅容颜隐隐浮着黑色的男子,充满期待问道:“你刚才说的第一次是……?” 第129章 活色生香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在你的墓志铭上,亲手为你提几个字啊,你要知道,我还真从来没有这种经历呢。叀頙殩晓”少女笑眯眯看定他,答得理所当然,一点误导了别人,该惭愧的自觉也没有。“你荣幸吧。” 风昱的脸一瞬直接黑如锅底。他就知道,他怎么能期待从她嘴里能嘣出什么好话来呢! “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呢,还是好好吃饭吧。”墨白淡淡看了看风昱,漆黑眸子微微透着欣慰笑意,“再不吃,菜可都凉透了。” 风昱闻言,立时住嘴,两眼定定盯着桌子,并且动作麻利地一柱接一柱将菜往嘴里送;开玩笑,东方贤是死是活关他屁事,眼下这桌菜,他吃了这顿,想要再吃语丫头亲手做的下顿,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当然是吃饭最重要,哦不,是吃菜最重要,起码在这一刻比命都重要。 东方语看着风昱那完全没有一丝优雅可言的狼狈吃相,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道:“对了,墨白,你还没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墨白静静看着她,神色微微有些沉吟。 东方语眼角一掠,有些意外道:“怎么?这事不方便让我知道?” “嗯,若是什么敏感的政治话题,你不说也罢,反正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妖魅男子慢慢咀嚼着,半晌,才缓缓道:“老夫人寿宴那天,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在外面放了些虚风,造成在同一时间里,有很多商贾一齐挤到钱庄去调取大量金银。” 东方语闻言,惊愕了一下,眉心一瞬溅出缕缕凉意,道:“调取大量金银?这事若处理不好,岂不要让帝都的经济都陷入崩溃之中?” 墨白点了点头,道:“如果是全帝都的钱庄都遭此波及的话,这当然极有可能;不过,那天的事只是在城北小范围内发生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东方贤就是那个散布虚假消息,引起商贾恐慌的幕后黑手?” “据我这些天的调查与了解,这事应该错不了。”墨白瞥了眼一个劲低头往嘴里送菜的家伙,声音中透着淡淡寒意道:“昱,你在这躲了那么多天,是不是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嘿嘿……能者多劳。”风昱头也没抬,随意而张扬一笑,又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柱菜。“再说,管银子那是你的份内事;我怎么好插手。” 墨白扬起妖惑眼眸,森寒中含着一丝隐隐促狭的威胁,淡淡盯了风昱一眼,“好啊,我记得年贵妃好像说过,她很久都没出宫散心了,也许我该建议她出来走走,比如回年府省省亲什么的……” “墨白……”风昱终于从菜碟里抬起头来,正眼盯着容颜妖魅的男子,含着几分无奈的恼意,恨声道:“我吃完就回去,你想让我干什么,说吧?” “没想让你干什么!”墨白将剔了刺的鱼肉放到少女碗里,眉睫轻颤下掩映温柔,半晌,才懒洋洋地看了看风昱,慢悠悠道:“你不是喜欢画画,我就是想让你帮忙猜一猜谜而已。” “是关于那些暗中聚乱造谣放虚假消息的名单?”东方语听罢,露出恍然之色,她忽然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府里悄悄流传的关于东方贤书房失窃的事情。 墨白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却没有再细说下去。 少女见状,略感意外道:“大少爷他就没露出什么马脚让你捉?” “他谨慎多疑;一时倒也没露出什么大的破绽。”男子眼眸转动,凝飞出若有所思之色,“不过,现在的他已如惊弓之鸟,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嘿嘿,要不,我来给他添把柴……”少女明亮眼睛轻转,长睫掩映下也隐约可见狡黠之色。“好让他这只受惊的小鸟快点扑去找庇护。” 墨白与风昱静静对望了一眼,怔了一下之后,两人齐齐脸上一红。 半晌,风昱轻咳一声借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眯着勾魂桃花眼,冒出闪闪亮光看她,好奇问道:“语丫头,你打算用什么招待他……呃,你大哥?” 少女目光随意看过去,露出森森白牙,笑眯眯道:“哦,没什么啦,看在他还没连累我掉脑袋的份上,可能、也许、大概会给他加点佐料,让他的脑子好好清醒清醒之类的。” 风昱闻言,露出怕怕的表情,与墨白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居然一致的神奇地读懂了对方眼神突然浮出的话:这丫头不会想玩疯东方贤吧? 富织院。 夜半三更的寂静里,东方贤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愣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一摸额头,手心便全是冰凉粘腻的汗。 他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撑着额头僵坐着发呆。 也不知是第几次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如此,睡得相当不踏实,梦里时常梦见自己被砍头的血淋淋场景。 可是,那件事,虽说名单丢失了。但他事先早有防备,那些人的名字全都用特殊的方法处理过,按说除了他,应该没人能解开那些谜才对。若是他们已经暴露出来,现在他的处境只怕早就岌岌可危了。 东方贤扭头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用力晃了晃头,又坐了一会,决定还是上床继续再睡。 可他睡下没多久,便又再次被可怕的梦境给惊醒过来。 如是三番之后,天便也大亮了。 夜晚睡眠不好,东方贤出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便有些恹恹的,他那张本来就阴柔得让人不舒服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如乌云压面的大海,尽管暴风雨还没来,但那气氛已压抑得令人紧张害怕。 他出府的时候,习惯性的往四周望去,想要证实自己这些天的感觉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一直有人在四周监视;不过他这一望,自然也跟往常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皱着眉头,默默往户部所在方向走去。却总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但他欲回头揪出跟踪之人时,却又什么也看不到,身后空空如也,别说是个人,就连一片阴影也没有。 他一路走去,这种感觉一直如影随形;几次下来之后,他开始对自己原本坚定的想法表示怀疑,也许他最近休息不好,大概真的出现幻觉了。 但这种情况,却持续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改变。东方贤日复日生活在紧张的情绪中,连脾气也越发阴沉暴燥。 这一天,已经是他这不到十天已来,第三次在途中偶遇御史中丞。 东方贤阴沉着脸回到府,夫人知道他最近休息不好,便亲自炖了些安神的汤水给他。 “贤儿,你最近憔悴得厉害,是不是在户部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我没事,娘你不用担心;你有空的话就多去绮香苑看看舞儿。”东方贤埋头将汤水饮尽,听闻夫人问话,略略蹙了蹙眉,习惯性的敷衍着夫人。 “唉,贤儿,舞儿她已经这样了……娘以后只能靠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别出什么事才好。”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叹起气来,想着那个半疯半傻的女儿,心下只觉堵得慌,“你若是有什么事觉得不痛快,不如找个时间约耿家小姐出去游乐一番?” “散散心中闷气,也多多增加你们俩的感情;依我看,日后你还是调离户部,到别的地方任职好了,说不定到了别的地方,你就可以大展拳脚……”夫人慈和看着东方贤,关怀透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 她以为东方贤最近的郁闷不痛快,只是单纯因为仕途不得志而已。 东方贤听着她唠叨,原本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但听了一会,他蓦地心中一亮,这些日子因为那件事,他都忘了还有耿府,还有耿言暖那个人了;他可没忘记他当初费心接近耿言暖的初衷,现在看来,是时候用上这张牌了。 “娘,你挑个时间去一趟耿府吧。”东方贤想了一下,握了握拳头,似是下定决心般,“该和耿府商量商量将我和言暖的婚事给办了。” 夫人闻言,立时惊喜莫名,欢喜道:“贤儿?你说真的?娘还以为你最近烦心,都没心思想这成亲的事呢。” “娘,瞧把你激动得,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东方贤略略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言暖和我情投意合,早日把她娶回家,我也早日安心。” 安心名正言顺借助耿原在吏部之力。 夫人哪知他心里重重遮掩的心事,只当他是想通了,当下又欢喜地说了一会话,才出了富织院。 第二天,夫人便积极让人备好隆重的礼物,然后登门到耿府拜访耿原夫妇去。 东方贤原本以为他傍晚回府的时候,一定会听到夫人带回好消息的。 然而,他却意外发现,事情又一次偏离了他原本的预估。 “贤儿。”夫人看见他回来,脸上掩藏着欲言又止的神态,“娘想跟你说……” 东方贤看见她那犹豫的神色,当即心下一凉,声音难免夹着几分急燥道:“娘,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对儿子还用得着吞吞吐吐吗?” “贤儿,我今天一早就去过耿府了。”夫人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即跨进屋里,在矮榻旁坐了下来,又喝了两口茶润过嗓子,才缓缓道:“耿夫人的意思……” 东方贤见状,随后也走进屋里,在她对面坐下,眼角随意瞟了下桌面,随手将桌上另外一杯茶拿起,咕噜一声便灌了整杯茶下肚。 他强压着心头烦燥,道:“娘,你该不会说耿夫人她不同意我和言暖的婚事吧?” 夫人摇了摇头,却仍旧脸色不悦,掠眼看了看东方贤,道:“这倒不是,只不过今天娘去的时候,才知道耿老太爷最近身子不太爽朗;我隐晦跟耿夫人提你和言暖的婚事的时候,她借着老太爷为由,说是怕这会办喜事会冲撞到老太爷;听她的言语,好像并不太愿意这么快将言暖嫁进来。” 东方贤闻言,三角眼一瞬透出几分冰冷阴戾来。 他握着拳头,无声重重捶在桌子上,半晌,才慢慢道:“办喜事会冲撞老太爷?简直胡说八道。她这分明是推搪,是对耿祈那次中毒的事耿耿于怀。” 夫人动了动嘴皮,看了东方贤一眼,随即有些无奈地垂下眼睑。 即便耿夫人真是因为耿祈的事情介怀,而不肯在这时候让耿言暖嫁进东方府来,那也是情理之中,她也说不得人家什么,毕竟那次的事,理亏在他们。 而耿祈的事……夫人静静想了一会,看着脸色阴沉的东方贤,半晌,才又道:“贤儿,这事既然急不得,那且待过些日子,等耿老太爷身子好利索了,娘再去耿府跟他们重新提一提。” 东方贤撑着额头,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道:“嗯,那就这样吧。” 既然耿府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他唯有另想他法。 他总不能让自己陷在僵局里困死。 夫人看着他脸色沉吟里变幻不定,一时难掩担忧道:“贤儿,你不用担心,我们两家的婚事早就说定了的,耿夫人她最多也只能推托一下,可不敢违约的。” “嗯,既然你喜欢,娘一定会让耿小姐嫁给你的。”夫人以为他心里怏怏不快的,只是因为不能尽快跟耿言暖结合而已。 东方贤淡淡看她一眼,象征性地点了下头,便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 “娘,素怜在我们家住了有些日子了吧?”东方贤目光闪动里,似是又想到了别的事情,“她的年纪也不小了,看来娘也需要费心为她张罗张罗才行。” 夫人闻言,愕了愕,随即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睛转动,看向东方贤,含着几分探究,道:“贤儿的意思是……尽快撮合素怜嫁进太子府?” “娘,我相信这事,舅舅他们也会乐见其成的。”东方贤不置可否地看着夫人,语气平常中透着决绝。 夫人想了想,才道:“嗯,前些日子太忙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了。” 又一天过去之后。 东方贤这天早早回到府里,等候夫人归来。因为这天夫人早早进宫去了。 垂暮的金黄有气无力地洒落在夫人肩头上,映衬着夫人略显倦怠的影子,拉在暗沉的地面上,愈发显得拖沓冗长。 东方贤在听闻下人通报夫人回府的消息,便急不可耐地亲自到前院迎接她。这放眼望去,一眼便看全了夫人脸庞眼角那微染风霜愁怀的倦意。 他心下一紧,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娘,你回来了。”尽管心里感觉不好,但东方贤仍旧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迎了过去,“看你满脸倦意,一定是累了,你先进屋歇息一会吧。” 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东方贤。这个儿子——她都不记得他上一次如此细心搀扶她进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轻轻拍了拍东方贤,眼底流转着几分感慨,便缓步走进屋里。 当然,夫人只是坐下来,并没有进去歇息的打算。因为东方贤扶她进来后,便在屋里坐定了,她看他,其实也没有真劝她歇息的意思,当即便明了东方贤的用意。 夫人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才缓缓道:“贤儿,我问过皇后的意思;她对素怜倒是喜欢;只是——” 夫人略略犹疑了一下,眼神里泛出几分失望几分困惑,道:“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似乎无意纳新人进府,一直拒绝着皇后;就连之前皇后特意挑选几名女子,亲自着身边的姑姑送到太子府,也被太子一怒之下给轰了出去。” “素怜这事……若是太子殿下不点头的话,怕是不太好办那。” 闻言,东方贤目光一凝,三角眼溅出几分幽冷之意,随即他面无表情喃喃道:“太子殿下……点头?”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阴柔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夫人一眼,缓缓道:“他会点头的。”他的声音不高,听起来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可夫人迎上他的眼神,心下莫名咯噔了一下,随即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几天后,东方贤突然兴高采烈跟夫人说要在府里办字画展,让夫人全力做好各种准备事宜云云。 这字画展,邀请的自然都是些自命风流以高雅自诩的公子哥们;当然也有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说实际的,就是年轻人找个名头约个地点来一场宴会罢了。 重点是,这场打着文流风雅为旗号的字画展,会有无数少年未婚男女一起来凑这个热闹;而东方贤还言之凿凿声称,届时将会邀太子殿下前来做首揭仪式。 一时间,帝都大大小小的名流闲仕都纷纷打听起东方府这个字画展来。 “字画展?” “太子殿下已点头前来揭幕?” 东方语将饱满甘甜的大枣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道:“看来那只受惊的鸟要出杀手锏了。” 她将核吐出来之后,嘴角上翘,眼眸流转出几分玩味光芒,拍了拍手,才闲闲道:“嗯,那咱们到时也跟着热闹热闹。” 夏雪与胭脂默默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她那眸光闪闪的兴奋从何而来。 字画展开办这天,天气撒了点小脾气,从早晨开始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微微小雨来。 不过,即使在这样恼人的天气,那些不管是风流才子还是名门闺秀的公子哥们和小姐们,仍一个个如约而至。 东方语懒洋洋看着东方府大门车水马龙的情景,一时大发感叹道:“看来这些古人们实在是太寂寞了,就是冒雨也要前来相亲相看,真是挡不住的荷尔蒙诱惑。” 当然,来参加字画展的除了年少春心萌动耐不住寂寞的公子小姐们,还有一些因不放心自家姑娘而跟着一起来的夫人们;也有一些上了年纪却自认对字画还有几分见解的老爷们。 尽管雨丝绵绵,东方府这个时刻仍旧是热闹如火。连绵数里的府邸都喧嚣在各种欢声笑语中。 太子风络如约主持了揭展仪式后,便也随大流到府里各处欣赏起名家字画来。 “素怜。”忙碌于各处招呼客人的夫人掩着眼底闪烁的暗芒,朝回廊处眉眼难掩倨傲之气的少女招了招手,姬素怜随即对同行的小姐们抱歉笑了笑,便朝夫人所在方向走了过来,“这些小姐们让其他人招呼吧,你且随我来,取些东西。” 姬素怜怔了一下,觉得夫人这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她看了看神色平常的夫人,仍旧跟着她一起到了放置各种点心小食的偏厅。 “素怜,你一定渴了吧?看你额头都是汗,先喝了这杯我特地命人为你泡的香杞茶吧。”夫人领她进入到偏厅,反倒露出关切的神色,指了指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香茶。 姬素怜愕然挑了挑眉,看着夫人露着温和笑意,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她看了眼夫人,倒是依言端起杯子将香杞茶慢慢喝了起来。 “素怜,你知道,其实在姑母心里,早就将你当成女儿一样来看待。”夫人见她喝了香杞茶,闪动眼眸里,似乎微微漏出一丝精芒来,“姑母一直都盼着你能有个好的将来;这也是你母亲将你留在这,让我督导你的原因。” “姑母,素怜知道你对我的好;这段时间,素怜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姬素怜见夫人说得感性,不知怎的,似也被触动了心事一般,语气幽幽透着一股伤感。 “傻孩子,跟姑母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夫人瞄了她一眼,却淡淡一笑,执起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只要你能明白姑母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嗯,今天来了很多客人;姑母想拜托你一件事。”夫人看着神色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的姬素怜,指了指桌上一盘摆放精致的鸡心果,道:“太子殿下此刻就在东华厅休憩,你帮姑母将这盘鸡心果送过去给他,好吗?” 像这种端点心小食,招呼客人茶水的事,自有下人去做。姬素怜闻言,下意识愕了愕,眼睛里也自然透出几缕不解来。 但当她迎上夫人慈爱而别具深意的目光,她几乎立即便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小脸当下不禁微微一热。 夫人如此露骨的暗示,分明是为她与太子殿下制造机会,她岂有辜负夫人期盼之理。 姬素怜微微抬头,眉眼之间微现羞怯之意,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既然府里的人都忙;素怜理应帮忙招呼。” “嗯,我这就将这盘鸡心果送去给太子殿下。”姬素怜满心欢喜端起盘子,正要往外走,忽又有些担心道:“可是,姑母,不用再准备些其他食物吗?太子殿下他——难道只喜欢鸡心果?” “你放心吧,贤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平素不喜小食,而这个时节的水果;他比较偏爱你手里这种看似精致却别有滋味的鸡心果。” 姬素怜听闻夫人如此解释,当即放下心来,朝夫人略一颔首,便端着盘子往太子风络所休憩的东华厅走去。 说风络在东华厅休憩,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东方贤将他引到东华厅的时候,原本的意思是让太子在东华厅欣赏他珍藏的画作而已;因着这里面的画作实属珍品,所以并不是人人都能前来观赏。 姬素怜端着鸡心果敲门而入的时候,风络正背对着门口,他以为不过是下人送些茶水点心之类;所以只随意点了下头,便让姬素怜将东西端了进来。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府里新鲜采卖回来的水果,请你品尝一下,看是否还合意?”姬素怜心情紧张地偷瞄着风络俊雅修长的身影,见风络似乎没有回头的打算,便大着胆子劝了一句。 “哦,先放着吧。”风络的声音淡淡飘过来,不带感情不显情绪。一如他内敛的脾性一样。 姬素怜站在他身后暗自挣扎了一会,想着今天可是夫人好不容易才为她争取得来,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出去,起码也让太子对她有些特别印象才行。 她踌躇地站了一会,忽然大着胆子端着那盘精致的鸡心果,转到风络旁边来。 在风络惊讶的眼神里,蓦地将盘子往他面前递高,含羞道:“太子殿下,请你品尝一下吧,若是不合意,我……我再下去准备别的东西。” 风络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几乎递到他肩上的鸡心果,然后才略略偏移过去,不带感情地打量了姬素怜一眼。一时眼睛眯起,幽深眼眸飞闪着几分淡淡的诡谲波光,他看姬素怜的打扮举止,并不是府里的下人;而她刚才还自称我……。 风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随意看了姬素怜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倒是那盘精致的鸡心果比较吸引他,尽管此刻,他面对这个不知怀着什么目的靠近他的女子,自心底生出几分反感;但这盘子里的鸡心果看起来却还是不错的。 而且,他看姬素怜的姿态,似乎他不拿两个鸡心果吃的话,他想她大概会一直这样高举着盘子,几乎顶到他肩膀来;目光低垂,风络随意伸出手来,拿了两个鸡心果放进嘴巴里。 以往,他喜欢慢咀细嚼每一口食物;这既是从小被皇宫里严厉的规矩所要求的,也是他十几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可自从有一段时间——风络将鸡心果放进嘴巴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在欢乐谷里那段生死难料的经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性情率真的少女改变了这个习惯。 他记得她曾说过:再美味的食物,也经不起规矩的束缚;人的嘴巴生来就两大功用;一是说话;二就是欢快地品尝食物。 依少女的意思,有些食物需要慢咀细嚼才能品尝出它独特的风味;而有些食物则需要囫囵吞枣式的,才有意思。 风络想到这,原本冷漠的面容竟无意柔和了几分,眼角处更不自觉地微微漾出浅浅笑纹来。 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惊险;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弥足珍贵。 本来打算慢咀细嚼的,风络忽然起了新奇的心思;这鸡心果,他吃了十几年,每一次入口每一颗落肚,都经过他三十颗牙齿轮回辗磨数十下,才入腹。 如今何不试试另一种吃法,比如那个少女所说的,囫囵吞枣式? 他这念头一起,刚刚咬了一口的牙齿便轻轻抽起,鸡心果特有的果汁只淡淡留在他口腔里,想了想,便伸手再拿了两个鸡心果,一口气仍进嘴巴里,然后,十分迅速地咬了几下,便将三只鸡心果吞了下去。 那种淡淡的齿颊留香的感觉,随着他下咽的动作而强烈起来。 他不禁心情愉快地想道:嗯,同一种食物,果然换一种吃法,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心情来。 风络此时完全沉浸在这小小的近乎叛逆性的举动,所带来的那种新奇兴奋刺激中,根本没有细细品尝到夫人特地为他准备的鸡心果究竟有何不同。 姬素怜见他一连吃了三个,当即心情激动得双手都微微抖了起来。她以为太子终于注意到她;终于没有坚持让她将果盘放下就走。 外面的绵绵细雨还在继续,东华厅里,太子吃了几个鸡心果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便示意姬素怜将果盘放下,自己也从画作中收回那冷漠不带感情的眼光,而转回身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个东华厅的布置与其他偏厅本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地方因着是珍藏名家画作的地方,一般不许闲杂人随意靠近。 风络坐下来之后,渐渐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之意,他没有看姬素怜,也没有理会她为什么一直留在旁边没出去,他瞟了桌上的茶壶一眼,便自顾拿了杯子替自己倒茶。 姬素怜见状,自然不敢怠慢太子,连忙伸手要抢过杯子为他斟茶。 一个要自己动手,一个急忙忙伸手来抢,意欲讨好;这两人两只手,便在这不同的意愿里,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这意外一碰,霎时如磁石的南北极一样,一双少年男女,皆被对方肌肤瞬间带来的那种触感强烈地震颤了一下,而这震颤无声,却如密集相连的涟漪,一圈圈紧接着扩散开来,直达二人身体各处敏感的神经。 原本各自清醒的少年男女竟在这一碰之间,以极快的速度生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心猿意马。 风络抬头,幽深眼眸诡谲波光透着层层诱惑的迷离;而姬素怜娇颜胜霞,羞怯含红的霞晕在太子直勾勾泛着诡谲光芒眼神注视下,幻化出朦胧模糊的画面。 男子坚实如玉修长有致的手,一下用力捉住了少女光滑柔软的雪腕,猛地用力一拉,女子便跄踉往他怀里倒去,两人目光交缠,俱见迷离透着莫名的狂热。 男子一手扣住女子纤腰,闻着女子身上诱人的气息,几乎迫不及待地粗鲁伸出大手往她衣襟处摸去……。 “小姐,就在刚才,”胭脂避开众人耳目,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向东方语禀报道:“夫人将姬小姐叫进去一会,然后姬小姐端着一盘精致的鸡心果出来,就直接往东华厅那边去了。” 东方语略略扬了扬眉梢,眼眸流漾出几分玩味光芒,道:“嗯,东华厅?选的倒是个好地方。” “夏雪,大少爷那边的情况又如何?”少女略一侧目,看向正朝她走来的夏雪,“他此刻是不是正前呼后拥的,表现他这个主人的优越感?” “语姑娘放心吧;大少爷那边,有练铁盯着呢。”夏雪瞄了瞄因小跑而额头渗汗的胭脂,静静递了帕子过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 “等?”夏雪狐疑看向笑意晏晏的少女,“等什么?” “等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呗!”东方语懒洋洋看了看细雨飘飞的天空,嘴角噙着凉凉笑意,半晌,好才朝夏雪招了招手,然后低声对夏雪耳语起来。 夏雪听着她密密低语,眸内极快地闪过诧异之色,不过,她只管默然听着,最后在东方语晶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东方语眸光闪闪望向烟雨朦胧中的飞檐廊柱,忽地笑嘻嘻道:“对了,我记得耿府的千金耿言暖小姐也来了,走,我们尽尽做主人的责任,招呼招呼耿小姐去。” “东方夫人。”就在挂着数幅字画的主屋西花厅里,一群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夫人当中,有人高声唤了夫人姬氏一声。 夫人姬氏闻声望去,见是五品侍郎夫人的柳氏,随即自人群中走过去,客气道:“柳夫人?” “东方夫人,我听说府上收藏了一幅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不知今日我们是否有幸观赏到唐大千的真迹?” 夫人谦虚地笑了笑,十分温和道:“柳夫人说笑了,今日既然是字画展,我府上所有珍藏的字画,各位全都可一一观赏。” “不过……”夫人看了看在场众人,仍旧端持着温和的笑容,道:“由于唐大千的画作年代久远,保存起来比较费事,所以眼下并不在这些字画当中,而单独辟出了地方存放而已。” “诸位如若对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有兴趣的话,不妨与我一同前往。” 在场众位夫人一听,自然纷纷颔首附和,除了称赞唐大千之外,再来就是齐声表示唐大千的真迹是多么珍贵,如何罕见之类的话。 一番赞美下来,夫人除了谦虚地客套之外,当即欣然带着一众夫人前往那单独保存骏马逐日图的地方——东华厅。 就在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前往东华厅的时候;东方语也在另一个地方,十分尽职尽责地展现她作为东方府主人的风范,明亮闪澈的目光在一群娇俏招展的小姐们缓缓掠过,终于在一道嫩黄身影上面停住。 “耿小姐。”东方语不时对小姐们点头露着友好的微笑,一面极为迅速地走到耿言暖身旁,轻声道:“大哥刚才交待我,让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是吗?”耿言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小脸微微现出一丝红晕,她略略垂下头,小声道:“有劳二小姐费心了。” “各位小姐。”东方语笑眯眯看了耿言暖一眼,忽然甜甜笑着,扬高声音道:“不知你们可有兴趣见识一下唐大千的真迹?” “唐大千啊?” “听说他的真迹千金难求。” “对呀,想不到东方府里居然有……” 少女眉眼低垂,唇畔笑意嫣然,谁也看不透她长睫掩映下那变幻流转的眸光里,闪动着浅浅的寒芒。 就这样,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夫人与东方语两人,各自带着大群仰慕唐大千真迹的夫人小姐们,浩浩荡荡前往东华厅而去。 自然,受到东方贤叮嘱要特别“关照”的耿言暖,也在这些小姐之列,她神色微微透着兴奋,眼角含春唇畔如蜜,欣欣然与东方语并肩同行而去。 夫人一行只先东方语一行不过丈余距离。 无关痛痒的细雨仍在慢悠悠继续着,自头顶的天空丝丝飘洒而下。 眼见夫人与东方语这两拨人都距东华厅越来越近了。 “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就在前面,”夫人听似温和客气的声音,细心去听的话,居然能微微听出一丝紧张的颤抖来。 众人在美仑美奂的回廊之中袅袅穿插走来,回廊尽处,东华厅三个字已赫然在目。 夫人周到而有礼地走在前面,在东华厅门前站定,然后尽主人的礼节,作出恭请的姿势,欢迎众夫人入内。 这些官家夫人们急于想见识唐大千的真迹,举止自然有些急迫,众夫人在夫人姬氏的恭请之下,几乎争先恐后地往东华厅鱼贯而入。 然而,众夫人进入里面之后,还未欣赏到唐大千的真迹,倒是先看到了另外一出令人惊讶又尴尬的好戏。 “啊……东方夫人,这……他们……” 第130章 乐极生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一声意外的惊叫,吞吞吐吐为难的语气。麺魗芈晓 一下就如一记晴天霹雳一般,在人群里炸开了窝。 所有跟在后面还未进去的官家夫人们,立时露出闪闪目光,卯足劲往里挤去。 夫人却没有阻止她们奔入内的意思,略垂的眼睛里,微闪出一丝阴谋得逞的暗芒。 随着众多夫人们挤破头似的往内涌;便越来越多的惊诧之声自里面此起彼伏地传出来。 夫人听着众人接连不断的惊诧声与吸气声,半晌,才装模作样昂头引颈往里瞧,她一边慢腾腾地踱步而行,一边佯作诧异地高声询问起来:“各位,麻烦你们说一声,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夫人,还是你自己进来看吧。”之前急切想要见识唐大千真迹的侍郎夫人柳氏,眼角瞟着里面,脸色泛着一抹尴尬,讪讪看了看夫人,抬手指向里面。 夫人脸上迟疑不定,心里其实十分笃定;她早算计好时间,看情形,那两个人在里面真成就了好事。 虽然手段有点不光彩,可这事总算是促成了。 她心下微微得意欣慰想着,脚步仍旧慢条斯理。 而众位夫人这时早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此刻见她面色急切迈近,立时自觉地分出一条道让她通过。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还未步近,还未有机会窥见里面令众夫人尴尬的情景,却陡地听到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男声。 这声音……,夫人突然如遭雷击般,浑身剧烈地晃了晃,随即动作僵硬地从众人之间挤了过去。 入目,确实有一对年轻男女举止暧昧的靠近在一起;但那男子却陡然——由她原本期望的太子换成了自己的儿子东方贤。 而且看东方贤与姬素怜的神情,完全就像在清醒状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形。 “贤儿……?”夫人失声叫了起来,但后半句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原本他们母子俩瞒着姬素怜,欲用点特别的法子促成姬素怜,谁知最后的结果,这主角竟临时换了人。 夫人一声失态惊叫,将原本也往东华厅走来的东方语一行给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虽然透着迫切的意味,不过她这迫切的初衷,却是想要更快为耿言暖开道,好让耿言暖能在第一时间目睹东方贤拥别的女人入怀的情况。 而耿言暖还真不负她所望,眼睛透着几分好奇,随着她加快的脚步,也一同迅速涌了进来。 耿言暖一见眼前的画面,立时红着眼,震惊中透着失望,失望里自然难掩伤心;她遥遥抬着纤指,羞愤道:“东方大哥……你们……你们……” 那长相阴柔的男子似乎这一刻仍未反应过来,到底眼下是什么情况,不过,在他看见耿言暖红着眼睛,泪光闪闪掩着嘴飞跑出去的时候,他皱着眉,用力晃了晃头,眼角略垂之下,才突然惊觉姬素怜居然倚在他怀里,双颊微微泛红,两眼迷醉含羞带怯,衣襟散乱,香肩小露,而他一只手还扣在她腰上……。 这情形,谁看见都知道他们之前在做什么了。 随着耿言暖哭喊着跑开,一众夫人与小姐们登时也觉场面尴尬。 “东方夫人……看来我们打扰了。这唐大千的真迹,我们以后再看,呵呵……以后再看。”人群里有位李夫人讪讪说完这句,便率先转身往外走。 夫人见状,瞥了眼东方贤与姬素怜,望望这一众人眼里或目含鄙夷或现玩味或见害羞,她脸色骤变之下,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东方语遥遥望了眼那神智仍处在懵然状态的姬素怜,眉梢一瞬盈漫出冰凉之意。随后也随众人退出了东华厅。 罗妈妈看见她回到绿意苑,立时上前低声禀报道:“小姐,那个人已经送到这来了,不过……” “他看起来是不是像吃了春药之类的东西?”少女看着罗妈妈,立时飞快打断了她,想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嗯,应该是轻微的能令人产生幻觉的东西才对。” “现在将他安置在哪?” 罗妈妈道:“就在东边的厢房里,奴婢看他的样子似乎……嗯,十分难受,是不是让人先将他送回府去?” “送回太子府?。”东方语摇了摇头,眼睛一转,闪动着带有算计色彩的光芒,笑眯眯道:“我记得绿意苑里有个雪藏食物的冰窖对吧?” 罗妈妈不明所以,却仍点了点头,道:“是有个冰窖,不过地方并不大。” “不用太大,只要腾出一小块地够塞一个人进去就行。”少女凉凉一笑,明亮眸子流转生辉的神采霎是迷人,“就将他送到那去吧,我相信在冰窖待着,他会觉得痛快些。” “小姐……?”罗妈妈惊讶地看着笑意嫣然的少女,有些担心道:“这样好吗?那个人的身份可不比寻常……这万一?” “你放心吧。罗妈妈。”东方语懒洋洋一笑,眉眼处微微透着亲昵,“让他体会过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他才会明白被人算计的滋味,也才会彻底的痛恨某些人。” 她要做的可不是单单破坏夫人与东方贤的如意算盘那么简单;她要的是——东方贤以后再也不能获得太子的信任,永远失去太子这座靠山。 剪除了太子这个靠山之后,接下来就该是……。 “语姑娘,太子不会真的服了什么春药之类的东西吧?”夏雪扬了扬眉梢,冰冷脸庞上透出几分困惑,“按理说夫人他们该不敢明目张胆对太子用药才对,若是算计的迹象太明显,他们就不担心,就算他们成功将姬素怜塞入太子府,太子也会因为这事记恨他们,如此一来,他们的功夫不全白费了?” 东方语露出赞赏的眼神看了夏雪一下,道:“嗯,所以我猜,他们顶多对太子用了点能令人兴奋产生幻觉的东西,而不是激发*的春药;当然,在东华厅里,我悄悄靠近姬素怜的时候,自她身上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我想,应该是太子吃了某种东西,闻到她身上那股味道的时候,才会产生兴奋的情绪。” “对了,罗妈妈,带太子过来的人,有没有按我的吩咐,将现场吃的东西也带一份回来?” “有啊,小姐。”罗妈妈吩咐人将风络架去冰窖之后,转身拿了一个盒子交到东方语手里,“东西就装在里面。” 东方语接过来打开一看,见是很平常的东西,不过,她看了看,眸内微现惊讶,微微笑道:“夏雪,看来这位练铁,还是个细心的汉子呢,除了鸡心果,连太子喝过的茶都给我弄了一杯回来。” 夏雪点了点头,神态并不见骄傲或意外,道:“我们习惯了谨慎行事;练铁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自然会将能带的都带回来给姑娘你。” 东方语了然地点点头,便开始研究起自东华厅带回来的茶水与鸡心果。 很快,证实茶水并没有什么问题;少女默然盯着红得朴实的鸡心果,手指不停转动,见这小小如拇指大的水果表面光洁完好,一时实在想不通夫人他们是如何在这枚果实上面做的手脚。 “语姑娘,难道我们猜错了,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夏雪见她闪亮眸光中,微现困惑,忍不住猜疑起来。 少女摇了摇头,眼神却泛着坚定,道:“不,我认为这些东西一定有问题,不过目前我还没想通,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语姑娘的意思是,这些鸡心果里面有问题?”夏雪一瞬又狐疑了,“不如将这些鸡心果瓣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了,他们总不能隔空将什么药物弄到果心里面去。” “隔空……?”东方语闻言,眼神立时一亮,随即她拿着鸡心果绿色果蒂认真看了起来。 什么注水牛肉;注水猪肉鸡肉的见得多了,她怎么就没在第一时间想到,夫人他们会用到注药水果这一招呢。 在果蒂部份,果然让她找到了个小如针眼的小孔,而接下来,她将鸡心果剖开,拿里面的汁水试验了一番,果然发现这些果汁里混有少量的,可致人产生幻觉兴奋的药物。 一个时辰后,东方语独自去到冰窖所在地,等着风络出来;而就如她预计的一样,风络只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因药物而产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志便已完全清醒,她在门外甫一站定;他便自里面开了门走出来。 乍一见微雨纷飞中那轻舞飞扬的蓝色裙裾,风络心头一愕,幽深眼眸霎时泛过惊喜,但几乎立即的,在少女坦然从容微微含笑的绝色容颜中,在她明澈流丽的眼瞳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随即,他脸色微变,在少女平静明亮的目光中,很快想起了什么,也很快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子殿下。”少女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从她风姿卓绝的容颜上,根本看不出一丝歧视他的异样神态;但风络却在她明澈流丽的眼瞳里感觉自惭形秽。“这些东西你拿着吧,里面有一套干净的衣裳;还有……嗯,一样你大概会感兴趣的东西。” 风络看着她露在微微雨意中皓白如雪的腕,真不想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但——他低头瞥了自己一眼,一身湿透的衣裳,这样子出去,实在太引人疑窦,也太容易令人对他浮想联翩;他静静凝望着少女淡然含笑的容颜,接过东西,转身,再度走进那个可以沉淀人心深处压抑*的冰窖。 待他再出来时,少女已经走远了。 风络用力握了握拳头,却没有握碎攥在掌心处的鸡心果;他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眼里缓缓流露出一丝隐忍复杂来。 字画展过后,府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害怕;在全福院与富织院侍侯夫人与东方贤的下人们,个个都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做事,就连走路呼吸,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触怒到两位主子。 那天在东华厅,姬素怜终于在众夫人小姐准备离去的时候,清醒地知道自己与东方贤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她当时是挤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神思恍惚的时候,会跟东方贤做出这种事;而她的记忆,似乎还一直保留在与太子风络独处时的情形。 夫人当然不可能将实情告诉姬素怜;更不可能将她早让人在姬素怜喝的那杯香杞茶里下了药的事,让姬素怜知晓。 但是,姬素怜与东方贤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有伤风化的暧昧举止,这事很快就在帝都流传了开来;而夫人这一着,拉拢太子不成;反而将自己娘家兄弟给得罪了;逼于无奈,只得让东方贤答应娶了姬素怜。 但东方贤更多的却是考虑,谁对他未来仕途有助益。对于姬素怜,他既没说娶,也没有明确拒绝。因为他心里还在计较着,要怎么挽回耿言暖的心。 这一天,东方贤冥思苦想多日之后,终于想到办法怎么挽回耿言暖的心了。他作好充分准备之后,一早便亲自到耿府负荆请罪去了。 “语姑娘,大少爷出发去耿府了。”夏雪在确定东方贤进入耿府之后,很快将消息报告给正在低头研药的绝色少女,“我们不需要做点什么阻止他吗?” “嘿嘿……他是不是打扮得很落魄凄惨?”东方语抬起头,眸光闪闪看着夏雪,“我想他大概要对耿大小姐来场苦肉计。” 夏雪眼睛一转,微现惊讶道:“原本语姑娘早猜出来了;依姑娘看,他会成功吗?” 少女笑眯眯点了点头,道:“当然会成功;我看耿言暖从小被保护太好,心思单纯得很,这种人最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所骗;更何况,东方贤亲眼让她看见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她一定心疼死了,那还会记得东方贤与别的女人有染之事。” “这么说来,那耿府与东方府耿姻的事情还会如期进行?”夏雪闻言,略皱眉头,“可你不是不希望他们成事吗?” “不,我只是不希望耿府成为东方贤的助力而已。”东方语笑意微微看着夏雪,眸光流漾出闪闪锃亮的莫名光芒,“你想,耿言暖嫁进来的话,岂不是要与姬素怜共事一夫,那往后我这位亲爱大哥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可他不是还没答应娶姬素怜?”夏雪闻言,微微透着困惑,道:“假如耿府以只能娶耿言暖一人为条件的话,姬素怜只怕无法顺利嫁进东方府。” 东方语摇了摇头,淡定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耿言暖会点头嫁给东方贤的;而东方贤最后也会同意娶姬素怜的;她们两个人,哦不,是他们三个人,以后一定会相亲相爱的。” “因为姬素怜现在,除了嫁给我亲爱的大哥之外,谁也不能嫁了。你想想,夫人娘家那位姬礼的夫人蒋氏,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吗?这东方贤他是跑不掉的啦!” 最后的结果,自然与东方语预料的没有一丝偏差。东方贤以与耿府先订了亲事为由,将耿言暖迎娶了进府;在继耿言暖之后的第二个月,逼于压力,以平妻之礼,也将姬素怜娶了进门。 而东方贤在接连新婚的两个月内,神色之间未见有丝毫喜色,反而越来越冷峻阴沉;而他逗留在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唯一不变的一件事,便是他每次回府之后,都会先去绮香苑看看那个已经疯掉的东方舞,并且每次都会坐上一段时间才离开。 在夫人的调和下,耿言暖与姬素怜之间,表面上暂时还算相处和睦。 这天,是月中十五,按规矩,府里所有人都得到慈静堂给老夫人请安;而东方语是特意在耿言暖与姬素怜之后,等着东方妮前来,才装作偶偶到东方妮的样子,一同前往慈静堂。 “四妹妹。”东方语自动忽略了东方妮面纱之上那双眼睛闪过的忌恨与怨毒,微微笑道:“真是巧了,你也这时候才去慈静堂。” 东方妮垂下眼睛,并不想理会东方语,免得看到那张绝美的脸,她会忍不住心底忌恨得发狂。 “哎,四妹妹,你看看咱们大嫂,那皮肤保养得真好;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连我看着,都要羡慕得心生忌妒呢。”少女漫不经心随意的语气,根本似没看到东方妮那阴阴郁郁不快的脸色一般,她目光瞟向前面袅袅婷婷的女子,又道:“不过,若换在以前,四妹妹你的容貌比起她来,其实一点也不差……只是可惜……” 似乎这一下,东方语才瞧见东方妮那微变阴沉忌恨的脸色一般,当即有些悻悻住口,只是她看东方妮的眼神早将她要说的话给明显透露出来。 东方妮隐忍地盯了她一眼,仍旧一言不发,脚步却骤然加快了许多,想必是不愿再与东方语同行,被别人当成衬托白天鹅的丑小鸭。 但是,东方语对此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她还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东方妮先行;不过,她望着前头仍旧不紧不慢姿态十分优雅的耿言暖,又在东方妮身后,故意叹息起来,却似无意提高了声音,幽幽道:“唉,怎么没看见小嫂子呢,她该不过是因大哥多宿在大嫂嫂房里,生大哥的气便不来给老夫人请安吧?” “不过说起来,她也挺不容易的……,虽说她与夫人是亲上加亲,可这夫妻间的事,夫人即使是大哥的亲娘,也无可奈何呀;她应该体谅大哥,若是大嫂嫂先有了身孕的话,以后大哥去她房里的时间自然就会多起来了……” 东方语悄然瞟了瞟前方脚步微滞的东方妮,又继续叹息道:“不过……也难怪小嫂子她心里不痛快,毕竟这谁先怀上孩子,谁生下来的就有可能是东方府的长子嫡孙,日后的地位那可是大不一样的……” 孩子? 长子嫡孙? 这两个词霎时如巨石落在平静湖泊一样,在东方妮心里激起涛天巨浪来。 她暗地咬了咬牙,面纱覆盖之下那张被毁容的脸,一瞬浮现出极度狰狞的表情来。 姬素怜将她害到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姬素怜嫁进了衣食无忧的东方府,还想着为东方府诞下长子嫡孙,日后在东方府一辈子地位不倒? 哼,想得美,她绝对不会让姬素怜好过的! 绝对不! 三天后,绿意苑。 “小姐,奴婢最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胭脂看着在一堆医书埋头的绝色少女,眼睛忽闪忽闪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嗯,胭脂,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别跟我来吞吞吐吐这一套。”东方语没有抬头,但她听这语气,便可以想像得出这个圆脸丫环眼下的表情。 “小姐,奴婢发现四小姐最近往大少爷的院子跑得十分勤快,你不觉得奇怪吗?”胭脂似是担心无法表明这事多么异常,她看了东方语一眼,立时又飞快补充道:“奴婢记得,四小姐以前是从来不主动踏进富织院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东方语目光一凝,暗芒闪动下,她微微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大少爷是孤家寡人;可现在富织院里还多了两位嫂嫂,四小姐兴许是向她们讨教什么美容秘方也不一定。” “是这样吗?”胭脂露出半信半疑的目光,她总觉得东方妮的举动不对劲,按以前,东方妮鲜少会离开她的院子到别的地方走动,可现在,东方妮连着每天都会到富织院坐上个把时辰,“可奴婢觉得,若四小姐真要讨教什么美容秘方的话,她不是应该来绿意苑向小姐你讨教吗?” “笨胭脂。”东方语摇了摇头,撇着嘴,眼里泛出无可救药的神色看向胭脂,“你小姐我与她又没交情;她为什么要来这请教我!再说,两位嫂嫂怎么说都是东方府的大少奶奶,尤其是耿大小姐,你想想人家是什么背景,她想要在府里过得自在,不得想法子讨好人家这未来的当家主母?” “小姐,奴婢觉得你想得太长远了吧?”胭脂皱了皱眉,神色仍旧不太赞同,“奴婢看她一定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如此大反常态,往富织院跑得那么勤;嗯,说不定她又在想什么法子来害小姐你,奴婢以后一定得留心她的举动才行。” 胭脂说着,自顾地点头,眼里还露出肯定的目光;似乎她说的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东方语见状,当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看着胭脂认真的模样,心下又觉得十分温暖。 胭脂这丫头,看来是被这些日子的阳谋阴谋给惊怕了,什么事情都开始学着先往坏方向去想,学会未雨绸缪是好事;起码心里对事情有了最坏设想,当结果到来的时候便不会手忙脚乱,更不会灰心丧气。 嗯,胭脂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 姿容绝代的少女笑意微微看着圆脸丫环,明亮眼眸慢慢流转出几分耐人寻味的光芒来,东方妮会一反常态天天往富织院跑,那才是正常的事。 至于东方妮天天往富织院跑,是否真如胭脂所言,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只怕东方妮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语姑娘。”继胭脂怀疑东方妮的目的之后,夏雪尽职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禀报给东方语,“四小姐每天前往富织院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一种名为秦玉香的茶叶,向耿言暖学习煮茶的技艺。” “秦玉香?”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光芒幽幽透出几分沉吟之色,“嗯,你想办法从东方妮手里给我弄点秦玉香的茶叶来。让我也品尝一下这茶到底有多香。” 夏雪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缓缓点了点头,道:“好的。” 半个月后,这天,东方妮就像往常一样,携带着她让人特意搜罗来的茶叶,前往富织院向耿言暖学习煮茶的技艺。 “大嫂,你煮茶的手法真让人叹为观止,我看像我这种粗手笨脚的人,真是学一辈子也学不了大嫂的皮毛。”东方妮看着茶杯袅袅成花朵状的热气,微笑着发出诚恳的赞叹;不过她低垂的长睫,却密密遮住了眼睛里闪烁的冷芒。 “四妹妹你太过谦虚了,其实你已经学得很好了……呕……”耿言暖正谦和与东方妮说笑着,却突然感觉胃部泛酸,更在意外之下,脸色一白,便忍不住掩嘴呕吐起来。 东方妮见状,自然立即关切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关怀道:“大嫂,你怎么了?” 耿言暖干呕了一会,感觉胃部终于不再冒酸水的时候,才勉强直起腰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带着歉意道:“真是失礼了,竟然让四妹妹你遇见这种事。” “大嫂说的哪里话。”东方妮露出嗔怪的眼神,又关心道:“我们可是一家人;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要不让人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 耿言暖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也好,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身体还真有些不太对劲。” “那可耽搁不得,赶紧请大夫吧!”东方妮那表情看着十分着急,看起来就像真心为耿言暖担忧一样。 大夫很快来到了富织院。 他为耿言暖把完脉之后,又详细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微露喜色捊着胡子。 道:“恭喜少奶奶。” “恭喜?”耿言暖两眼困惑看着他,“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大夫看着她,随即高兴道:“少奶奶勿担心,你没有生病,你是有喜了。” “有、有喜?”耿言暖乍闻喜讯,惊喜中激动莫名,“大夫你确定,我真的是怀孕了,而不是身体有其他毛病?” “少奶奶,老夫行医几十年,断不会诊错的,你确实是有喜了。不过这怀孕初期,少奶奶你可得当心点,平常得注意饮食与安胎。” 耿言暖听闻大夫这再确定不过的话,当即欣喜若狂,大夫吩咐什么,她当下都一个劲点头应是。满脸都是初为人母的激动喜悦。 东方妮看着她幸福满脸的模样,垂着眼眸,略略扭过头看向远处;目光幽远飘去,似乎无法落到实处,而她那幽离迷幻的眼神里,却微微闪烁着异样讽刺的光芒。 耿言暖怀孕的消息一传开,夫人立时将她紧张得如珠如宝,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变着法一个劲地往耿言暖院子里送;而耿府知道这个喜讯后,同样也派人送了很多礼物来;当然,这些礼物除了有给耿言暖补身子安胎用的,也有给那尚在肚腹的胎儿准备的。 相比起耿言暖这边的宝贝热闹;姬素怜这边院子可就冷清得让人心酸了。 尤其是姬素怜知道向来看重子嗣的夫人,为了给耿言暖补身子,什么贵重的补品都往耿言暖房里送的时候,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东方语知道耿言暖的孕讯,按照规矩,自然得到富织院道贺。她在前往耿言暖这边院子的时候,也顺道去看望了作为她另一个嫂子的姬素怜。 “小嫂子,如今听闻大嫂嫂怀孕,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小嫂子也为我们东方家开枝散叶?”东方语看着面色透沉的姬素怜,尽管心里不悦,眉宇间却仍旧端着倨傲之色,心下不由得冷冷轻嗤一声,又微笑道:“大嫂嫂先你嫁进东方府,比你先怀孕也是常理;他日若大嫂嫂先为东方府诞下麟儿,可就是东方府的长子嫡孙;小嫂子你可要加把劲了。” 姬素怜闻言,不知被她这番话触动了什么心事,端着倨傲之色的脸庞居然在瞬间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又被她挤出僵笑给掩盖了过去,她看着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道:“多谢二小姐关心;不过这怀孕生子的事,只能顺其自然,哪里强求得来。” “小嫂子说得是。”东方语微笑躬身,谦虚受教,道:“我看我还是先去看看大嫂嫂,不耽误你了。” 姬素怜看着她飘然淡去的优美背影,心里慢慢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绪来。 耿言暖会为东方府诞下长子嫡孙?现在不过一个多月,怀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说这话不嫌太早了么? 走着瞧吧! 在子嗣单薄的东方府,长子长媳怀有身孕那可是件大事;姬素怜尽管心里对耿言暖又忌又恨,但基于夫人对耿言暖的紧张程度,她根本想要单独与耿言暖相处都不可能。 以前,夫人还会看在她是侄女的份上,对她关心几句,但自从耿言暖怀孕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耿言暖身上,而她就像是一个无人要的小狗一样,被扔在院子里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姬素怜受不了众人冷落,尤其是夫人与东方贤对她的冷落,便独自回娘家向生母蒋梦宜诉苦;奇怪的是,她自娘家回来的时候,出门时那郁郁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她这一趟,而烟消云散了,回府时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不欢快的痕迹。 按照祖宗规矩,确定长子长媳怀孕之后,不论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都需要上香祈告祖宗,以示东方府后继有人之意。 所以,耿言暖怀的这一胎,与之前那个怀胎身死的丫环秋霞,那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这天,夫人按照祖宗规矩,在祠堂里摆设香案,令耿言暖亲自上香祈告祖宗这件喜事。 作为全府的喜事大事,所有人那是必须得参加的。 东方府的祠堂,在选址建造时,因着风水大师的话,而特意选建在府里地势较高处。 所以耿言暖这上香祈告,可就得吃点苦头了,对于一个怀孕初期的人来说,走石阶,尤其是走数十级的石阶,那可是件令人胆颤心惊的事。 不过,因着耿言暖的身份,所以她走上去的时候,自然是众星捧月般将她保护着,不让她有丝毫闪失。 好不容易焚香祷告完毕,耿言暖满脸洋溢着令人妒忌的幸福,再在众人环绕保护之下,一步步慢悠悠自祠堂走出来,再一步步自石阶走下去。 姬素怜因为身份特殊,应夫人要求,也得亲自来向祖宗焚香祷告;耿言暖是向祖宗禀告喜讯,而她的祷告就有点被逼请罪的味道了。所以,她走下石阶的时候,整张脸都透着阴沉冷郁之色。 这石阶又高又长,耿言暖即使在丫环的搀扶下,仍走得额头冒汗,走到一半的时候,很自然扶着有些酸累的腰,在石阶略略歇了一会;就在这一会功夫,原本落后她的姬素怜与东方妮也跟了上来。 “大嫂嫂,你不要紧吧?”依着这些日子建立起来的交情,东方妮见状,十分自然上前问候耿言暖;这石阶虽然高,但并不算很宽,顶多只能同时容下三个人并排而站;因而她这一停下,落在她身后三步之遥了姬素怜也被逼停了下来。 耿言暖正举起帕子去擦拭额上的细汗,闻言,冲东方妮友好地笑了笑,道:“多谢四妹妹关心,我不碍事,就是觉得有点累而已。” 她眼睛转动看去,见自己堵住了石阶,才令跟在她后面的姬素怜无法下去,随即歉意地笑笑,便要拾阶而下。 但是,她低头往下看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射来一束强烈的光线,而这束光线正正照在她眼睛处,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下行的脚步却没有及时收回,这一脚踩下去,脚步竟然意外踩到了两级石阶交界处,这一下脚步自然踩空。 耿言暖大惊之下,慌乱中很自然往旁边的丫环小曼抓去,但就在她抓到丫环手腕时,却骤然感觉背后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 这无声无息暗暗用劲一推,登时令她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接着,只见她在丫环惊恐的眼神中,狠狠往下面滚跌下去。 “啊……救我……”耿言暖含着无比惊慌恐惧的尖叫声,在她的身体已经倾倒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滚之时,才迟缓地从她嘴里尖锐地嘣出来。 “啊……”众人闻声,已经走到石阶下的回首看她,皆齐齐发出了惋惜的惊呼;而在她身后的,看到这一幕,也同样意外地张大了嘴巴,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但是,不管是在耿言暖身前的还是身后的;除了发出一声无奈而含着浓浓惋惜的惊叫声外,谁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去帮她一把。 因为耿言暖就在众人这声短促的惊叫声里,骨碌碌地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滚到了最下面。 大红,触目惊心的鲜艳颜色,散发着猩甜的味道,自耿言暖裙摆之下汹涌地流了出来,转瞬便染红了她素雅的裙裾,流淌到暗白的青石地面,漫成一滩令人惊心的血残之色。 第131章 倒霉催的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快……快找大夫。麺魗芈晓”众人尚处在这突发的可怖意外中,夫人只呆了一下,便立即扯开嗓子惊怒交加地大喝了起来。 大夫很快来了;耿言暖在滚下来的时候,头部撞到了坚硬的地面;在那些代表生命的血液源源不断自她身下涌流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软软昏迷了过来。 半晌,大夫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对上夫人急切的眼神,缓缓道:“夫人,少奶奶她……已经流产了;稍后老夫将会开些调养身子的药,你让她好好静养,莫要为此伤了元气坏了根基,这身体养好了;这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 夫人一听,脚下立时止不住地跄踉起来,身体更是摇摇晃晃要往旁边倒去;幸好荣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夫,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就这么没了?”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夫人极度失望中,看向大夫的眼神都透着几分狂乱,声音更是夹着哀求的凄痛。 大夫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坚定地摇了摇头,再次缓缓道:“夫人,胎儿已经流产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还有,你们该好好开解少奶奶,莫让她伤身又伤心才好。”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刚刚幽幽转醒的耿言暖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这个令人伤心欲绝的消息,顿时撕心裂肺般哀嚎了起来。 这凄凉悲怆的哭声,真是令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连夫人这样硬心肠的人,看见耿言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都忍不住当场悄悄扭过头去举袖拭眼角,她吸了吸鼻子,然后将大夫请出外面,她也乘机离开耿言暖的房间,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东方贤收拾去。 不管东方贤心里对耿言暖是否真存在几分感情;还是单纯的想借助她娘家的势力;眼下,他看见耿言暖这副伤心的模样,于情于理都得安慰她。 “言暖,你别再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耿言暖泪雨滂沱偎进他怀里,仍旧哭得声嘶力竭。 东方贤只得僵硬地拍着她背部,继续轻声劝慰道:“言暖,好了,我们还年轻,只要你听话养好身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耿言暖还是哭泣不止,而东方贤仍耐着性子一声声轻柔安慰着她;哭了半天,耿言暖感觉嗓子都哑了,这才在东方贤的劝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最痛苦的悲伤过去之后,耿言暖蓦然想起她滚下去的细节来,含泪双目望着东方贤,突然露出极为悲愤的神色,道:“夫君,我从石阶滚下来,并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发生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要害我,我才会不慎跌倒。” “有人要害你?”东方贤闻言,立即拧起眉头,冷冷瞥向房内一直默不作声的姬素怜。 “谁要害你?”东方贤那阴戾的眼神自姬素怜面上一掠而过,姬素怜便立时感觉全身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言暖,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耿言暖说到这,眼泪终于彻底止住了,大概因为愤怒在此刻已胜过了她失去孩子的悲痛,“我原本只是觉得眼花,但我踩空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抓到了小曼的手;但是,就在我抓住小曼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站稳之际,却有人在背后使劲的推了我一下,我才会一下失去重心往下跌滚。” “什么?有人在背后推你?”夫人送走大夫去而复返,正好听到耿言暖气愤而言之凿凿的话,一时惊骇莫名,立即便又急又怒追问起来,“这是不是真的?你确定真有人推了你?” “夫人。”耿言暖迎上夫人急切怀疑的眼神,立时扁了嘴角,露出泫然欲滴的神情,声音含了无限委屈凄婉,缓缓道:“这事当然是真的,我敢以我的人头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当时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会掉下去的。” “不然,你想想,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而且当时还有丫环在旁边搀扶着,我怎么可能突然就摔了下去。” “这么说,当时真有人做了这恶毒诛心之事!”夫人缓缓掠了眼室内其余人,声音低而沉,隐隐还透着一股气愤与无奈,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站在耿言暖身后的不外那么几个人,而那几个人当中,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姬素怜。 “那你可知道是谁出手推的你?”夫人尽管心里怀疑,但她仍旧慎重地看着耿言暖,又问了一遍,“当时站在你身后的可有几个人。” 耿言暖悲愤抬头,眸光变幻着莫名颜色,先看了看东方妮,然后再缓缓凝落在姬素怜身上;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此刻凝着不动的眼神已说明了问题。 夫人与东方贤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姬素怜突然被众人视线集中成焦点,这一瞬心里才微起了慌乱,但耿言暖既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她;她自然也不可能开口为自己辩解,所以迎来这一众怀疑怨愤的目光,她只能将腰站得更直,头昂得更挺,而抿紧的唇,冷然的眉梢更端着她的倨傲不减。 夫人一看这情形,心下又恼又烦,她皱着眉头,沉沉扫过端着架子的姬素怜,又看向蜷缩在东方贤怀里,一脸悲痛之色的耿言暖,道:“言暖,当时在你身后的除了素怜和小妮,还有几个丫环,你怎么确定是谁出手推了你?” “夫人。”耿言暖扁着嘴角,低垂眼眸里闪烁着潺潺泪光,透着哽咽的声音,抬起柔弱娇怯怜不自胜的脸庞看了眼姬素怜,才小声道:“当时的情形,我的丫环小曼就在我右侧落后我一级的石阶;而四妹妹则在我左手侧后面的石阶;而小少奶奶她——” 她说着,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姬素怜,“她是站在小曼之后;小曼她断断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出手推我;因为当时在我突然眼花的时候,我首先就抓到了她的手;而其余的人离我较远,就算伸直了手,也够不着我;只除了与我近在咫尺的四小姐与小少奶奶……” 耿言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含着两分古怪三分复杂望了望默不作声的姬素怜,才语气肯定道:“我记得当时推我的人用的是——左手。” 耿言暖这确定性的话一出口,夫人便再也无法维护姬素怜了;因为按当时的位置,如果是东方妮出手的话,势必会用右手。 而到了此刻,姬素怜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耿言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就是她出手推的;但耿言暖的字字句句俱已表明就是她推耿言暖下去的事实,并且是铁证一般的事实。 “夫人,夫君,我没有,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推她,她在撒谎!”姬素怜脸色剧变中,再也无法端持眉眼间的倨傲,而带起一片凌厉寒光剜过去,直指着柔弱娇怯悲伤过度的耿言暖。 “小嫂子,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一直站在旁边静观其变的东方妮幽幽开口,她微含叹息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怜惜,“小嫂子,既然你丝毫没有悔过之意,本来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说的,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道。” “东方妮,你在胡说什么?”姬素怜见她冷吟而狠毒的眼神飞闪而过,顿时心下一凛,声音急燥中便不可掩饰地透出逼人的凄厉,“我根本没有推她,我有什么可抵赖!” “小嫂子,你还真是执迷不悟!”东方妮神色沉重地摇着头,她目含不屑,叹息着缓缓道:“那我可就将所看到的实情说出来,再不包庇某些居心叵测之人。” “夫人,大哥。”东方妮眼睛一转,目光幽诡瞟过二人泛黑的脸,缓缓道:“我亲眼所见,就是她——姬素怜,趁着大嫂嫂一瞬眼花的时候,突然出手将大嫂嫂推了下去。” “你、你胡说!”姬素怜怒愤之下,登时迈步冲向东方妮,扬手便要打,“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推她,你这是诬陷我!” 东方妮漠然看着她,冷嗤一声,迅速道:“你害怕大嫂嫂先生下东方府的长子嫡孙,担心日后没有地位,所以才起了这害人之心。” “啪!” 巴掌声永远那么响亮清脆,因着这甩掌之人下手用力都极狠,所以这声音尤其响得惊人。这一掌下去,清晰指痕立现,看模样竟然就如烙上去的一样,鲜明夺目。 “你这个贱人,你就那么容不得人,连一个小小的胎儿也要害!”东方贤冰冷的声音自他牙缝处缓缓挤出来,眯起的三角眼中透着熊熊怒火,他直直盯着姬素怜,阴柔脸庞上尽是铁青之色。 就在刚才姬素怜奔过来要打东方妮的时候,他猛地站起来,一手格开姬素怜,另一手却顺势狠狠掴上了姬素怜娇嫩的脸庞。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姬素怜被打得身体都晃了晃,她气愤难当吼完这句,捂着肿如馒头的脸颊,哭喊着跑了出去。 “哼,蛇蝎心肠的女人,若不是……”知悉真相的东方贤愤愤难平,瞟了眼奔出外面的姬素怜,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夫人,终没有再说下去。 “夫君,算了,小少奶奶她只是……,现在孩子已经没了,你再和她计较也没用!”耿言暖悄然抬眸看了看目光闪烁的东方妮,用力握了握拳头,然后轻轻扯着东方贤衣袖,眼神含着淡淡委屈,但却摇头做出了息事宁人的姿态。 东方贤见状,心下自然对她更生几分真心爱惜。 不过,既然姬素怜害耿言暖跌倒流产是事实,夫人自是又气又怒,也没有心思再维护姬素怜,便依着家法,将姬素怜关在佛堂禁足半个月,令其日夜为不幸流产的胎儿颂经念佛,以祈求这个不幸的孩子早登极乐。 绿意苑。 “小姐,你知道夫人对小少***处罚了吗?”胭脂挤眉弄眼凑近东方语跟前,露出八掛的眼神,目光闪闪看着绝色少女,道:“奴婢听说她将小少奶奶关在佛堂禁足半个月,是半个月呀,啧啧……真不知道小少奶奶一个人在里面该怎么过?” “胭脂,难道你同情姬素怜?要不,我将你送进去与她作伴可好?” 东方语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好奇心特重的丫环,明明就是想引起她注意,还表现出什么同情姬素怜的态度来。 “小姐,你知道奴婢只是好奇,你就说说嘛,难道真是小少奶奶将大少奶奶推下石阶的?” “怎么?你认为姬素怜是被冤枉的?”少女略现惊讶之色,懒洋洋看着圆脸丫环,“你从什么地方看出她是被人冤枉了?” 胭脂撇着嘴,有些气恼道:“奴婢没看出什么来啊,奴婢只是觉得奇怪,当时站在大少奶奶后面的就那么几个人,若真是她做的,她岂不是太傻了,只要大少奶奶一出事,任谁都会怀疑到她身上去,这目标太明显了嘛。” “夏雪,看来我们的胭脂姑娘被她的成刚大哥调教得变聪明了,遇事情也知道分析前因后果与得失利弊了。”少女笑眯眯扭头,朝夏雪瞟了瞟,随即还懒洋洋拍了拍手,“当真是可喜可贺的进步呀!” “小姐……”听到自己这样也能被取笑,胭脂当即气恼地瞪了笑嘻嘻的少女一眼,又羞又恼地跺着脚,恨恨道:“你不肯说就算了,干嘛要拿奴婢寻开心。” “哟,我们家的胭脂姑娘不但脑子变聪明了,看来连脾气也见长了!”少女仍旧笑嘻嘻打趣着圆脸丫环,日子太沉闷无趣,自然得找点乐子乐呵乐呵嘛。 “小姐……,哼,奴婢……奴婢不理你了!”胭脂说着,竟气鼓鼓地扭头转身,蹬蹬趟着极重的脚步走了出去。 “语姑娘,看来胭脂真生气了。”夏雪微微一笑,看着圆脸丫环霍霍生风的脚步,也加入调侃的行列,“我看你还是赶紧将实情说出来,好让胭脂姑娘消消气吧。” 胭脂闻言,眼睛立时泛出几分得意之色,停下脚步,正等着她们下一句呢。 夏雪悠悠瞟了她一眼,缓缓笑道:“再气下去。我担心她会变成一只青蛙呀,那到时候你可就损失大了,少了一个可人贴心的丫环不说,还得花费心思为将她再变回来,多费事!” “夏雪”胭脂猛一回头,瞪大眼睛盯着那微微含笑的少女,恨得牙痒痒之余,亦只能故作凶恶之相,“真看不出来,你的心肠和小姐的一样黑!” “胭脂你不是想知道姬素怜是不是被冤枉的吗?”东方语笑眯眯看着鼓着两个腮帮子的丫环,漫不经心道:“其实答案,耿言暖早就告诉大家了。” “大少奶奶?”胭脂闻言,心里那股所气恼立时就消失无踪了,“这么说,小少奶奶真因为害怕大少奶奶会先诞下长子嫡孙,蓄意推她下去的了?” “切,什么长子嫡孙!耿言暖根本就没怀孕。”东方语眯起明亮眼眸,极不不屑地轻嗤一声,“耿言暖也知道究竟是谁出手推她的,真想不到,外表单纯柔弱的人,也有机心算计一面;她竟然会利用这件事将计就计,打击姬素怜,真令我对她有点刮目相看。” “小姐,你等等,什么没有怀孕?”胭脂兴奋中透着重重困惑,“可大夫明明就确诊大少奶奶她怀孕了。” “那只是假象,她都连续服用了半个月可以令身体呈现怀孕假象的药物,大夫诊到的自然是怀孕的喜脉。”少女用力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说得口干,让胭脂先替她倒杯水来再说。 “假……假孕?”胭脂一瞬瞪大眼珠,半晌也接受不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小姐,这会不会……弄错了?她若没有怀孕,大夫不至于每次为她诊脉都诊不出来吧?” 东方语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才慢悠悠道:“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有一种药物可以让人的身体维持三个月的怀孕迹象;别说是用在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就是将那种药用在一个男人身上,让大夫去诊的话,也一样能诊出喜脉 来。” 胭脂这一下,除了张大嘴巴外,实在再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她心里的惊讶。 男人怀孕?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种情形诡异得太疯狂了。 胭脂用力摇了摇自己脑袋,半晌,才回过神来,又继续发挥她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道:“那大少奶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怀孕是真是假吗?还有,她从石阶滚下去的时候,明明流了很多血……” “连大夫都分不出真假,她就更不可能了。”东方语看着两眼写满好奇的丫环,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至于她滚下去时流那么多血,那是因为有人事先加了些大寒之药让她服了下去,她被延缓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月事,便在那一下涌出来,再加上大寒之药造成的剧烈腹痛……。” “啧啧……那可是十足的流产之症。” 胭脂除了愣愣地惊骇莫名外,真真是只有难以接受这个词不断在她脑子里回响了。 夏雪倒是镇定得很,她瞄了下脸色古怪的胭脂,眼神微带困惑,转向了绝色少女,“语姑娘,这么说,东方妮处心积虑接近耿言暖,为了就是这最后一推了。” 东方语点了点头,凉凉道:“那是当然,你以为东方妮能放得下被毁容的仇恨吗?” “等等,你们说什么呀?这事跟四小姐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她在最后指证小少奶奶在背后推了大少***吗?”胭脂听得一头雾水,看着神色淡漠的二人,连忙再度发问。 “胭脂,你难道忘了,还是你最先告诉我,说东方妮突然一反常态,天天往富织院跑,是为了向耿言暖学习煮茶的技艺,当然,她每次前去,还不忘带上她重金购来的,那叫什么秦玉香的茶叶呢;你说这事能跟她没有关系吗?” 胭脂听东方语说罢,仍旧感觉云山雾罩的,什么煮茶?什么秦玉香? 东方语见她神色迷惘,与夏雪默默对视一眼后,只得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算了,这丫头心思单纯点未必不是好事,起码在她心里,这世界可以多留几分美好。 “语姑娘,你刚才说,耿言暖其实知道谁是真正推她的黑手,这话又怎么说呢?” “嗯,这个问题嘛……”少女扬起眉梢,明亮眼眸骨碌碌地转了转,忽然对那仍在发愣的圆脸丫环道:“胭脂,你过来一下,背对着我。” 胭脂侧头看着她,仍旧一脸茫然之色,不过却依言背对着东方语站好。 少女眼角掠看了夏雪一眼,随即分别伸出左右两手,一个接一个按在胭脂背部。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夏雪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缓缓道:“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耿言暖是故意撒这个谎了。” “嘿嘿……即使结果已到了最坏的地步,她仍能利用这最坏的结果,去争取一个最好的结局;她的心机也不赖。”东方语懒洋洋一笑,眼底飞闪着几分莫名寒意。 胭脂傻愣愣看着她们,露出甚是困惑的神色,道:“小姐,说了半天,奴婢还是弄不明白,这小少奶奶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呀?” “哈哈……傻胭脂,”东方语看她那迷糊之态,顿时乐不可支地大笑了起来,“害了未出世的长子嫡孙,总得有人为这事埋单,这黑锅嘛——只有合适的人来背,才天下太平。” 胭脂看着她恣意张狂的灿烂容颜,眨着眼睛,仍在愣愣喃喃道:“黑锅要合适的人来背?” 半个月后,姬素怜自佛堂一出来,便直接收拾包袱回娘家去了。 “娘……”她人还未跨入屋内,充满委屈的声音却先扬了起来,“女儿恨死了!” “素怜?出什么事了?”蒋梦宜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脸憔悴,眼角处还隐隐淌着泪痕,吃惊之下,也立时心疼安抚起来,“好孩子,你别哭,先跟娘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娘,他们冤枉我,他们都不肯相信我,非说是我推了那个女人,害她流产,他们还将我一个人关在佛堂……”姬素怜跌跌撞撞扑入母亲怀里,一时悲愤难禁,便当场声泪俱下,断断续续诉说着事情原委。 蒋梦宜听罢,自然又是心疼又是气恨难平。她一边轻声安抚着姬素怜,一边思考着对策。 她绝不会让人将她的女儿这般欺负了去。 “素怜,你听娘说,现在先进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待娘让人出去打听些事情,回头咱们再作计较。” 姬素怜含泪点了点头,窝在母亲怀里,激动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蒋梦宜见休息一晚之后的女儿气色好了不少。 她看着姬素怜,慈爱目光里夹着一丝森寒狠戾,缓缓道:“素怜,娘已经打听到了,耿府为了开解痛失胎儿的耿言暖,在前几天让人送了一双可爱的小狗到东方府,逗她开怀,你回去之后,这样……” 蒋梦宜说话的声音缓而轻,只见她目光闪烁之下,姬素怜不时地点头。 姬素怜在娘家住了三天,然后就回东方府去了。 对于她这个害耿言暖流产的罪魁祸首,即使消失再久,也没有人惦记,所以她回府同样也没有人在意。 而姬素怜似乎也对夫人与东方贤两人待她的冷遇不以为意般,自顾回到了她的院子,十分平静继续一个人过着。 绮香苑。 经过持续不断的治疗,东方舞发疯的情况已大大改善;若平时没受到什么特别刺激的话,她基本一整天都会安安静静,露着痴痴呆呆的神情在绮香苑待着。 因为有夫人吩咐,绮香苑的下人们只管将她牢牢困在绮香苑看好便成。 所以疯了之后的东方舞,是甚少有机会离开自己的院子的。 这天,一向安静的绮香苑忽然来了一只不速之客。 “汪汪汪……” 毛茸茸的小家伙也不知从什么钻出来,居然出现在东方舞面前,对着她便骄傲地抬着头,汪汪不停地吠了起来。 不过,由于它体形瘦小,又长得十分可爱,加上这吠得虽凶,可声音实在小得没有什么气势;所以这半疯半傻之态的东方舞看见它,竟然也没有感到害怕。 她看着昂头吠她的贵宾犬,反而十分高兴地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抱起这只装腔作势的小家伙。 “小狗……可爱的小狗你别跑,嘻嘻……快来陪我玩呀!”许是被困在绮香苑,连疯了的人也会从心底滋生出几分寂寞来,东方舞居然傻兮兮笑着,去逗这只毛茸茸的贵宾犬。 “大小姐,不可。”原本站在边上偷懒的丫环见她兴奋笑着追逐一只来历不明的小狗,这才慢腾腾晃了过来,要阻止东方舞。 东方舞连看也没有看丫环福儿,仍旧兴奋地追逐着小狗,满院子奔跑起来。 “哈哈……狗狗和我玩。” “狗狗乖,狗狗好……狗狗和我玩!”东方舞一边追逐着小狗,一边还傻兮兮笑着喃喃自语。 而那只毛茸茸的贵宾犬,虽被她追逐不停,但却并不怕她,反而像在逗她玩一样,不时吠她几声,见她追不上,又停下来等着她;见她跑过来,却又开始迈开四肢左蹦右跳的闪躲着。 福儿见状,觉着这么小的狗,根本没什么威胁性与危险性,登时也不急了;干脆停下脚步,不再上前试图阻止东方舞;而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人一狗满院疯跑。 这绮香苑,除了常有的花花草草外,自然少不了藤萝乔木,亭台流水掩映之间,更有荷花池,而与荷花池相连的,还有一个浅水的金鱼池。 东方舞追逐着这只突然闯入的毛茸茸贵宾犬,一路疯跑,这追逐之间,不知不觉竟跑到了金鱼池旁边。 金鱼池里放养着多种类的鲤鱼,正优哉游哉地在池里摆着尾巴,自由自在惬意之极;这只似乎有意逗东方舞的贵宾犬停在金鱼池边上,看着池里互相嬉戏快活的鱼儿,一时竟然看呆了。 它似乎也对这清澈见底的池水感兴趣般,突然腾空小小的身体,居然前腿一跃,便跳入池子里,池水没过它四肢,漫过它背部,但它却可以在水里来去自如。 鱼儿见忽然来了个外来物种,自然受惊,受惊之下自然四散,而这只毛茸茸的小狗看见鱼儿慌乱的情形,似乎觉得特别兴奋般,竟在池子里欢快地追逐着四散游离的鱼儿们。 东方舞追到池边,看见这小狗与鱼儿之间追逐得不亦乐乎的情形,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边大笑还一边拍着手掌:“哈哈……好玩……好玩……” 院里懒懒散散的丫环们见状,也觉得狗追鱼这一幕新奇之极,顿时也围了过来,跟东方舞一道拍手叫好。 小狗在池子里追逐鱼儿跑了半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只见它低头驻足之间,竟然一口自水里叼了一条锦鲤上来,它示威性的看了看东方舞,就这样咬着活蹦乱跳的鱼儿跃上来,然后,撒开腿就往门口跑去。 东方舞正看得高兴呢,眼见它挑衅似的跑掉,自然也撒开脚丫追着小狗往外跑去。 丫环们正胡乱调笑着,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在东方舞跑出老远才反应过来;待她们追过去的时候,东方舞早跑出了绮香苑,一路追着小狗往富织院而去了。 丫环们见她跑去的方向竟然是大少爷的富织院,一时吓得齐齐脸色惨白。 她们平日虽害怕被夫人责罚;但自东方舞疯了之后,夫人并不常来绮香苑;反而是阴沉难测的大少爷,每日必到绮香苑待上一个时辰以上才会离开,这会她们竟然让东方舞这副模样跑出去,还是跑往大少爷的院子,若是让大少爷看见……。 光是想想,丫环们就惧怕得双腿发抖了。 “都别愣着了,快去将大小姐追回来呀,估计这会大少爷还没回府呢,我们得动作快点。”这群丫环里,属平儿与东方舞最为亲近;她愣了一下之后,立即就吆喝起众人来。 丫环们一听,皆觉得平儿说得有理,于是,她们立即再度拔腿往东方舞追了过去。 “狗狗……别跑,和我玩……狗狗和我玩,嘿嘿……好玩……好玩……” 丫环听闻这声音,终于齐齐从心里松了口气;但抬头一看东方舞所在的地方,脸色立时又白了起来。 东方舞追着小狗一路狂跑,不知不觉中竟然跑到了耿言暖所住的地方。 她们早在耿言暖意外流产的时候,就受到严令训戒,说是大少奶奶身子弱,需要静养,让她们看好大小姐,千万别让她到大少奶奶跟前捣乱云云。 可眼下,东方舞不但追着小狗到了耿言暖所住的地方;还一路傻兮兮笑着,不但如此,她还张扬地一边傻笑一边拍手掌。 丫环们一看,真想集体晕倒过去了事。 就在她们想追过去强行将东方舞带回绮香苑的时候,耿言暖大概被外面的声音惊吵到,已施施然自屋内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见过大少奶奶。”平儿见状,自知眼前这情形瞒不下去,立即机灵地上前带头给耿言暖行礼。 “大小姐她这是怎么了?”耿言暖看着身影渐渐隐没的东方舞,一时有些好奇问道,她虽然嫁进东方府有数月,但她看见东方舞的时候却甚少,这见面的次数甚至可以说得上屈指可数。 “回大少奶奶。”平儿眼角瞥见东方舞一路远去,虽然心下暗暗着急,却不得不上前回话,在耿言暖的地盘,没有耿言暖同意的话,她们可不敢放肆,“大小姐她是追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路跑到这来的;这才无意惊扰到大少奶奶,都怪奴婢们看护不力,请大少奶奶责罚。” “不过,在责罚之前,还请大少奶奶容奴婢们先行将大小姐带回绮香苑去。” “你说,她是追着一只小狗过来的?”耿言暖有些意外地挑眉,旋即转身看向小曼,皱着眉头,问道:“小曼,怎么不见沙沙和娇娇?” “奇怪了,它们刚才明明还在院子里玩耍呢。”小曼看了看四周,果然没有看到耿言暖口中的沙沙和娇娇这两只小狗。 平儿默默看了耿言暖一眼,又心急地望过去,眼见连东方舞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耿言暖想了一下,忽然道:“小曼,你让人找找沙沙和娇娇,对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大小姐追的那只小狗。” 平儿听到这话,立时向绮香苑众丫环们招了招手,大伙便齐齐跟随在耿言暖身后,朝东方舞消失的方向涌了过去。 富织院里种植的鲜花较少,反而是高大的乔木颇多;耿言暖她们虽然追了过去,但因着枝叶茂盛,这一时之间还难以窥见东方舞的身影。 她们又走了一会,过了那片乔木繁盛的地方,到了专门种植鲜花搭建亭台楼廓处,视线才豁然开阔起来。 “嘻嘻……好玩……,我要玩,我要玩……”东方舞傻兮兮的笑声隐约传了过来。绮香苑一众丫环悄悄在心里头松了口气;当即便迈开大步往声音处追寻过去。 但当她们追到近前望过去的时候,俱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因为她们那疯疯颠颠的大小姐东方舞,此刻,正追逐着那只毛茸茸却浑身显漉漉的小狗,到了这富织院里占地广阔的池子旁边。 这个池子可不比绮香苑那个浅水的金鱼池,这池子水深及腰,水里种养了蔓生的植物,也放养有品种珍贵的金鱼;这个池子平日可是东方贤十分宝贝的地方。 可眼下,东方舞大概觉得,之前这只毛茸茸的贵宾犬在绮香苑池子里捉鱼的情形好玩,因此这会,她两手捉住小狗,竟然一个劲将小狗往池子里按,大概是试图将小狗放进池子里,让它继续捉鱼来玩。 可因为这个池子水太深,小狗惧水,竟一直汪汪吠叫着,四肢腾空挣扎不止,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下水。 耿言暖近前一看她手里捉着的小狗,正是她不见了的沙沙。 听闻沙沙这浅浅哀叫声,耿言暖当即便着急得不行了。 “大小姐,你快放开沙沙,它不会水,你可千万别扔它下去啊!” 耿言暖本意是想提醒耿言暖,可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东方舞反而似突然受到刺激般,俯着身子更加使劲将沙沙往池子里按,然而,她按得用劲;沙沙一直挣脱不了,这下终于怒起反抗了,张开小嘴狠狠便朝东方舞手背上咬去。 被沙沙这一咬,东方舞受痛之下自然而然松开了双手,而她的姿势,本来是俯身将沙沙就着池子水里的,她这一松手,自然导致沙沙直接掉进了池子里。 而她在看着沙沙掉下去的时候,才知道手背疼痛般,忽然放声“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目睹了过程的耿言暖又急又无奈,自然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当然,耿言暖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半疯半傻的东方舞;而是被东方舞松手掉到池子里的贵宾犬沙沙。那只狗这些日子真令她郁结难抒的悲痛心绪开怀了不少,这会沙沙在她心里的位置,那几乎可以说是等同于她的孩子。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沙沙出事而置之不理呢! 但是,耿言暖这跑过去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她不过因着衣衫飘动,而意外地轻轻碰撞了东方舞一下,正在大哭中的东方舞竟然就一个重心不稳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一头倒葱般栽倒进池子里去。 平儿与一众绮香苑的丫环看见这意外一幕,齐齐惊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一时皆双腿发软愣在了原地不会动,半晌之后,平儿才惊慌失措大叫了起来:“啊……快过去救大小姐……” 然而,更令人心惊胆颤的是,在她们手忙脚乱奔过去救人的时候,一道浑身散发着冰冷骇人煞气的身影,也同时急促地飞驰奔掠而来。 ------题外话------ 哦哦……狗追鱼确实新奇, 可这倒霉催的,怎么就灌水了呢? 玄机玄机…… 胭脂:小姐,你该不会说这意外也是人为的吧? 第132章 求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啊……大、大少爷!” 这道人影一下就掠到了前面,并将跑在最前面的平儿给撞到一边去,平儿被撞跌在地,抬眼望去,却见东方贤阴沉着脸,大步直接趟进池子里去,将那个头下脚上倒葱栽进池子的东方舞给抱了起来。麺魗芈晓 东方舞虽被他抱了出来,但这时却已是气若游丝。只见她双目紧闭,满脸污泥,额角上还可见已冒起了一个肿包;想必是她栽倒下去的时候,撞到了池子里的石头。 “若是舞儿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们——就统统都得给她陪葬。”东方贤的声音不高,但那淡淡的语气里冰冷蚀骨的寒意却教她们所有人,都禁不住一时齐齐打起寒颤来,尽管东方贤神色冷淡,但她们此刻谁了不敢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耿言暖同样被东方贤暴戾凶残的模样给吓了大跳,而令她倍觉伤心的是,东方贤抱着东方舞出来的时候,一双三角眼里居然透出无比冷酷凶戾的神色,定定瞪了她一会,之后才抱着东方舞匆匆离去。 他这样责备凶残的眼神,似乎在无声指控着她,东方舞就是她亲手给推到池子里去一样。 她觉得他看她时,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居然透着浓烈的杀意。 耿言暖这一瞬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东方贤离去的方向,连那只之前她十分紧张的贵宾犬沙沙,此刻还在池子里扑腾着待救也给忘了。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东方舞为什么会突然掉进池子里,而她更不知道东方贤,她的夫君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为了救治东方舞,府里自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奔波忙碌。 幸好东方贤救得及时,东方舞总算再次死里逃生给救了回来。但她醒过来后,之前已明显好转的疯病却又突然再度变得十分厉害。 东方舞见到人就害怕,一个劲地往墙角蜷缩,但奇怪的是,她似乎疯了仍然十分信任东方贤;也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不会畏畏缩缩地躲起来。 夫人与耿言暖看到这一幕,心头皆同时百味杂陈。 东方贤好不容易安定了东方舞,又待她安然睡着了,才缓步离开绮香苑。 他看着神色微现忐忑的耿言暖,眼神里直接迸出了强烈的憎恨之意。 “说,你为什么要将舞儿拖进池子里?” 耿言暖惊骇倒退,瞪大眼珠看着他,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夫君,你……你说什么?我没有推大小姐,是她自己站不稳才掉进去的。” “哼,还想不认!”东方贤冷哼一声,眯起的三角眼里全是冰凉的讽刺之色,“我都亲眼看见了。” 耿言暖吃惊地摇头,仍旧坚持道:“我没有……,夫君,你一定是看错了,我与大小姐无怨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将她推进池子!” “为什么?”东方贤冷眼剜刮着她布满委屈的面容,眼底净是痛恨之意。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她不是不肯承认为什么要将舞儿推进池子里么? 他这就将她那罪恶的原因找出来,证明给她看,有些事情,他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有些事情,他是永远也不能容忍的。 即使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一样。 耿言暖直到后来,亲眼看见那两只原本活蹦乱跳的小狗,沙沙和娇娇同样了无生气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明白东方贤掉头而去那肃杀凶残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傻掉一般,蹲在两只不会呼吸不会逗她的小狗旁,半晌也没有再站起来。 原来他认为她是因为这两只狗而将东方舞推到了池子……,可是,他赶到的时候,他不是明明看到事发的经过?他明明亲眼看到是东方舞自己掉进去的,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竟然亲手将沙沙和娇娇活生生掐死……! 耿言暖一边想一边掉眼泪,她就这样看着沙沙和娇娇,一直蹲到了天黑。 但是,东方贤除了掐死她两只心爱的小狗外;再也没有走进来看过她一眼。 而此后很久一段日子,她根本连他的影子也见不着。 耿言暖因为这事,虽然没有遭遇到当初姬素怜被禁足佛堂半个月的惩罚;不过东方贤却换了用这种无声的冷暴力来惩罚她;而夫人因为东方舞差点没命的事,也是暗地将耿言暖恨透了,自然更不会奉劝东方贤,也再没有了从前对耿言暖那份热络。 绿意苑。 “语姑娘,看来大少爷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水深火热。”夏雪轻快从外面进来,冰冷的面容里隐隐泛着笑意。 “嘿嘿,他是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少女懒洋洋看了看夏雪,笑眯眯问道,“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有啊。”夏雪看定绝色少女,正经道:“公子请你三天后务必赏光到天香楼吃饭。” 东方语虽然漫不经心听着,可夏雪这话还是让她意外了一下下。 她垂下眼眸,有些不满地嘀咕起来,“约人吃饭也去天香楼,一点诚意也没有;这吃来吃去跟在自己家吃饭有什么两样。” “语姑娘?”夏雪看着她似乎在撇嘴含恼嘟嚷,一时有些困惑看她。 “嗯,除了这事,没有别的了?” 夏雪两手一摊,道:“没了;哦,不对,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一下语姑娘。” “嗯?你说。”东方语懒洋洋睨了她一眼,她倒是不知道原来夏雪也跟胭脂一样,好奇心旺盛。 “我知道,这大小姐突然从绮香苑追小狗追到富织院不是偶然事件;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谁主导着它这样发生?还有,大小姐突然掉进池子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想想是谁将那两只可爱的贵宾犬送给耿言暖的?”少女漫不经心看了夏雪一眼,她心里还在为去天香楼吃饭的事情而生着某人闷气呢。 嗯,她才不去天香楼,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的话,也会让人食之无味。 “不是耿府的耿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吗?”夏雪看着眸光流丽的绝色少女,眼神困惑之极,“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送狗的人本身没有什么不对。”东方语一边使劲往嘴巴扔瓜子,回答问题却慢条斯理之极,“这事情不对的是,谁向耿夫人提这个建议让她送一对狗给耿言暖。” “谁提建议?”夏雪皱眉,目光困惑,“不是耿言暖身边的丫环小曼对耿夫人说的吗?那个丫头才清楚她的喜好,我看着她也是真心待耿言暖的。” “嘿嘿……那你现在是否想起了,又是谁在小曼面前说起,若是有什么可爱的动物来分散耿言暖的注意力,她就会从流产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呢?” 夏雪看着少女笑意晏晏的模样,一瞬灵光闪过,随即恍悟道:“嗯,我总算想起来了;原来语姑娘你当初偶遇侍候耿言暖的妙儿,还向她请教什么养猫养狗的经验,是这个用意。” 她当时跟在身边听着,心里对这事还奇怪了很久呢。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是弯了几个弯,才表现出它的本质。 “嘻嘻……耿言暖怎么说也是我大嫂,我关心她是应该的呀,你说是不是!”少女笑容如靥,明媚耀眼之极。 可夏雪看着她灿烂明媚的笑颜,心里却无端漫过一丝凉意。 “我不明白,耿言暖养的小狗怎么会跑到绮香苑引诱东方舞前往富织院?” “夏雪,你莫要忘了,姬素怜她也有娘家,你想她吃了那么大的暗亏,岂会甘心。”东方语忽地敛了笑意,眼神透着几分凝重认真,语重心长道:“她的娘——姬礼的夫人蒋氏,可是个厉害人物。” 想一想,蒋梦宜若不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她怎么可能将底下的小妾们压得死死治得服服帖帖,姬礼对她还向来言听计从! 她可没忘记那次的除妖事件,若非华开道观那个叫玄竹的神棍爱画成痴,她想要从那件事里脱身,还不知得再费多少功夫呢。 夏雪极少看见她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平常见惯了少女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不禁怔了怔,半晌,她才困惑道:“语姑娘的意思,那姬礼的夫人蒋氏有办法令到耿言暖养的小狗对她言听计从?” “可这会不会太玄了点?”夏雪说罢,兀自又否定地摇头,“那毕竟是畜牲不是人。” “这一点也不玄。”少女凉凉笑起,眉眼间透着令人不敢忽视的自信从容,“就因为它是畜牲,要控制它,比起控制一个人来可简单多了。” 少女眯着眼眸,冷冷轻嗤了一声,道:“只要你抓住它的喜好,并且擅于利用这个喜好诱惑它,不断地让它去完成某件事,然后给它以奖赏;那它自然就会听命于你了。”东方语抿唇浅笑,唇畔流泻着淡淡讥讽,“其实这只是简单的利用了条件反射原理罢了。” 夏雪露出吃惊的眼神看着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道:“你是说有人利用小狗沙沙喜欢的食物,反复引诱它做出扑入池子戏鱼的事情?”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但神态却是再肯定不过。 “同样的道理,只要有心之人利用沙沙喜欢的食物,那就能轻而易举将它从富织院诱出来,再悄无声息地送入绮香苑;然后再利用这种沙沙所喜好的食物香味,将它一路从绮香苑再引到富织院耿言暖住的地方去。” 夏雪眼中疑惑刚减,可心里又渐生疑窦,“可……就算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东方舞她突然倒葱栽进池子里,那也是意外事件而已;若东方舞没有发生意外,这蒋氏花那么多心思岂不白费了?” “嗯,眼下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事实证明,东方贤相信了自己眼见的,并因此冷落了耿言暖,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东方语眉梢上挑,懒洋洋看着夏雪,半晌,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悠悠道:“不过你以为东方舞真是意外掉进去的吗?” “难道不是?”夏雪闻言,心头惊讶大甚。 “当然不是。”少女笑意微微看着夏雪,伸出玉白的手掌,一个个指头瓣起数来,“这第一,东方舞今天穿那双鞋子,鞋底已被人暗中动了手脚,那些防滑的纹路已被人偷偷磨平了;这第二,她栽进池子之前那个俯身的姿势,也被人算准了的。” “至于这第三嘛……”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刻意拉长了声音卖关子,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一向只一号表情的夏雪,会不会也露出点类似着急的神态来,可惜她拉着尾音觑瞄了夏雪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异样,最后,不由得悻悻地撇了撇嘴角,微含失望道:“她脚下所踩的那块地面上的草皮,刚刚新换成了特别滑溜的品种。” “你说,在别人这三重反复保险算计之下,她能不倒霉地来个倒葱栽进池子里吗?” “语姑娘,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夏雪佩服里流露出绝对的惊讶。 “用眼睛看的。”东方语漫不经心又笑了起来,她眼睛流转的时候,融着明媚的光线,这顾盼之间便自生熠熠神采。 “先说东方舞今天穿的那双鞋子;我也是在看了她一路所留下的脚印,才断定她的鞋子被人动了手脚,你看,像我们平常穿的鞋子,鞋底都有一些纹路,这些清晰的花纹,是为了防止我们走路因惯性滑倒才弄上去的,可不是为了好看。” “而当时她俯身就入池子那个姿势;一定是因为那只小狗挣扎得厉害;至于小狗为什么挣扎厉害?”少女挑了挑眉,眼角处漫出浅浅讥讽,“除了因为不想被东方舞按进水里;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有人躲在暗处,利用小狗喜欢的食物诱惑它摆脱东方舞。” “而我会知道富织院那个池子四周的草皮新新换过;那是因为在两天前,我碰见了园艺工人搬运草皮,当时只是出于好奇,就问了一下他们,富织院为何要换草皮,这些新品种的草皮又有什么特点。” “而结果……”少女说到这,忽地冷冷轻嗤了一声,眉梢流溢出一片凉意,道:“我知道了在几天前,富织院那个池子四周的草皮突然患了病虫害,一夜之间全枯死了,而新换的这些草皮,据说有个相当好听的名字,好像就叫吉利;耿言暖偶然听到,她因为这个名字就决定将那些枯死的草皮全换成吉利。”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种草皮的特点……,才会在懵然不知的情况下,坠入别人设好的彀中。” “结果,先差点害死了东方舞;又将自己给害惨了去。” 少女凉凉一笑,轻嗤声中摇了摇头。 夏雪听罢,心里一时万般滋味翻涌不止,“看来大少爷的日子真不好过!” 姿容绝世少女睨着夏雪,凉凉道:“他以前让我不好过了那么多年;我怎么着也该还他点颜色。” 东方语慢悠悠呷着碧绿袅袅生白烟的香茗,垂着明澈如镜眼眸,漫不经心在想着什么。 忽地乍然一惊,自椅子里跳了起来,发狠地搓着手背,失声大叫道:“哎呀,真糟糕,我怎么把那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夏雪,你也是,明知道我忘了,也不提醒提醒我。” “语姑娘你说的什么事啊?”夏雪一头雾水看她,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遗忘了。 “咳,你刚才不是说三天后墨白……”少女搔了搔头,神色微现尴尬,嘿嘿笑道:“我记得他的生辰就在三天后嘛。” “哦,原来语姑娘你想说的是这事。”夏雪松了口气,神色淡然道:“我以为你没忘记,再说,公子生辰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和你在一起度过吗?所以才请你务必赏光陪他吃饭啊。” “光是吃饭有什么意思!”少女两眼眸光闪闪,眉眼弯弯如月,她看着夏雪,突然豪气干云一拍手掌,道:“时间虽然紧了点,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来得及的;咱们给他准备一个难忘的生辰晚会。” “难忘的……?生辰晚会?”夏雪看着少女自信流溢的绝色容颜,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日升月沉,三天的时间转眼即逝。 墨白生辰这天,直到傍晚时分,那妖魅男子才悠然踏进绿意苑,打算亲自相邀东方语外出一起用晚膳,但当他进入绿意苑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奇事。 整座绿意苑像是突然变成了空城一样,寂静无声。 他敲门,除了那咚咚回声之外,竟一直没有人应门。 墨白看着紧闭的门扉,心下疑惑如潮,目光自围墙上转了转,随即只见他脚尖点地,如雪白衣便飘然而起,衣袂翻飞的美妙里他略一用力,身形便朝地面稳稳坠下。 里面同样静悄悄,不闻人声。 他略一挑眉,妖惑眸子微见困惑,脚步随即加快了些许,一路往里掠去。只意外看到了庭院柱子回廊处处贴了几张零星指引的纸条。 当墨白在绿意苑转了一圈,将所有纸条都收集起来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暗了起来。 他看着悄然如睡的绿意苑,眼睛流转出几分兴趣盎然,随即便见他离开了绿意苑,之后却一直往帝都南面掠去。 因为心急,墨白脚步极快,一刻钟后,他依照纸条的指示,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谷,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置身在这四周山野环绕的山谷,放眼掠望,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他既困惑又隐约起了担忧。 望着黑黝黝的四野,他忍不住放声大喊起来:“小语?小语?你在哪?快出来吧?” “小语?……” 他温醇的声音就如阳春三月新酿的酒一般,清甜醉人;连群山听闻,都忍不住欢声唱和起来,随着他声声高呼而回荡着:“小语……?小语……?” “咳……语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快点现身吧,你看公子他开始着急了。”就在那些安静的树丛里,夏雪闪动着目光,看向空地处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心里也略略有些焦急。 反而是她旁边那绝色少女,听着妖魅男子那一声声呼喊,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仍在慢条斯理准备着什么。 “让他着急一会又怎么样!谁让他那么快赶过来,我们的事情都还没做好呢。”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绝色容颜上分明写着不满,她眯起眼睛掠看了外面一眼,又嘀咕道:“要是他老实点,不运用内力,慢悠悠看着沿途风景过来的话,待他走到这,那时候我们早就完事了。” 夏雪闻言,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眼神看着低声抱怨的少女。 心想:若公子真是这样慢悠悠看着风景过来的话,到时该着急的就是语姑娘你了。 不过,夏雪这想归想,手下动作可不敢怠慢,她知道东方语赶了三天的功夫,就是想给外面那人一个惊喜;而她,看着这些年那表面冷漠的男子,内心其实十分渴望被人关爱,有人心疼……。 想着一些往事,夏雪手里的动作更加快了。 “成了。”少女一声压抑欢呼,随后站了起来,往身后的树丛打着手势,道:“大家准备,我数一二三的时候,一起出去。” “一、二三……”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轻扬悠远,随着她声音飘过,原本寂静无声沉凉如水的山谷,忽然像有无数繁星坠留一样,闪烁起点点温暖的亮光来。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一枝、两枝、三枝……无数跳跃火光自树丛闪现,伴着真挚感性的歌声,而从四周缓缓向站在空地中间那衣袂翻飞的妖魅男子围拢过去,渐渐的从那不规则的形状变成一个烛光闪耀的圆。 而烛光映照下的脸庞,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眼神都透着最纯粹的诚挚祝福。 “祝你生辰快乐……!”声音整齐宏亮,但最动听的无疑是那笑意嫣然少女唱的那一声那一句。 在所有人将空地中间那男子圈成中心点之后,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才持着一支尺余长的大烛,缓缓向他走来,浅笑道:“墨白,生辰快乐!” 男子目光点点,缓缓看向一众为他高声吟唱祝福的男男女女,体内某个因这个特别日子而揪痛了十几年的地方,慢慢地生出一股温暖,这温暖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缓缓流淌向他四肢百骇,温柔地抚平了他那些看不见的创伤。 “小语,谢谢你。”男子定睛凝望着笑意绚丽胜花的少女,温醇嗓音温柔中流泛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欢喜;他眼光抬起,缓缓看向众人,高声含笑道:“也谢谢你们,所有在今天对我祝福过的人。” 少女迎着他漆亮的眸光,笑眯眯道:“嘿,这样就感动了。” “夏雪,那我们后面的事还要不要继续呢?”少女调皮扭头,目光狡黠飞闪,道:“万一他激动过度,直接晕了过去的话,那可怎么办?” 夏雪凝望着笼罩在烛光闪耀光晕下的一对壁人,淡淡笑道:“不怕,若是公子真激动如此的话,语姑娘你也一起陪他晕过去好了;反正有我们这么多人,一定可以将你们给送回去的。” “嗯,夏雪这个主意不错!”妖魅男子转动着他矅星般的黑瞳,凝定少女绝世容颜,微微含笑打趣起来。 “嘻嘻……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呀!”少女纤手举高,在空中利落有力一挥,道:“大家把你们的心意都献出来吧。” “嗯,我们今天一定要让寿星高兴激动得晕过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众人嘻哈欢笑声里,竟然一齐学着少女的样子,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振臂齐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接下来先由我们的罗妈妈作代表,向寿星送上第一份特别的礼物。” “白公子,奴婢听说你足部畏寒,所以特地做了两双保暖的厚袜子,祝你生辰快乐,福寿绵长!”罗妈妈笑得十分慈祥,看男子的眼神虽含着尊敬,但目光也同样流泛着一个慈母般的真切关怀。 “罗妈妈,谢谢你……!”墨白接过礼物,声音微微透着感动。他掠掠侧目看了看正微笑俏立的绝色少女,心一霎,感动如潮,温暖与幸福泛滥盈眶。 他知道,她让罗妈妈这位慈祥仁爱的妇人第一个上前送他祝福与礼物,是想让他体会被长辈父母关怀的殷殷疼爱之心。 他更知道,虽然罗妈妈与她一直以主仆相称,但在少女心里,那就等同于她的母亲;而她的意思,希望罗妈妈发自心底那份长辈的疼爱能弥补他心中小心翼翼隐藏的遗憾……。 “小语……”轻轻一声呼唤,虽没有更多言语,但却饱含了无数感情在里面,他看定她,目光温柔流漾,“谢谢你给我的一切美好。” “墨白,罗妈妈在我心里,就是我尊敬的母亲,我希望以后你也能将她当作母亲一样来敬重。” 少女说完这番话,突然脸颊却红了红;呃,瞧她刚才说了什么呢,这不是暗示她在心里将他当成了一家人嘛,这不是说……! 哎呀,都是一时口快惹的祸,这下真是糗大了。 少女心念电转的瞬间,忍不住偷偷抬眸瞄了男子一眼。见墨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她才松了口气,在心下又暗暗嘲笑自己神经过度。 “嘿嘿……你先别忙着谢,下面还有很多礼物要你收呢。” 少女说完,又示意其他人继续上前。 接下来,绿意苑所有人都给墨白送上了祝福与礼物;这些礼物,应他们的主子东方语要求,算不上贵重,但俱是各人花了心思为墨白精心准备的东西。 而墨白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什么也不缺,唯独缺少的便只是那份真诚祝福的心意。所以他收这些礼物收得十分高兴,平日一直冷漠的妖魅容颜,在这火光闪耀下,竟然一直微微带笑。 “咳……语姑娘,所有人的礼物都送上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将礼物拿出来了?”夏雪看着那真心欢笑的妖魅男子,心情也是大好。 “对呀,小姐,我们的礼物你都看到了;可你为白公子准备的礼物,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你快拿出来吧,别再藏着装神秘了。”胭脂也嘻嘻笑着上前催促东方语。 少女看着目光闪闪,好奇冒头对她起哄的众人,眯起明亮眼眸,闪动着狡黠光芒,笑得意味深长,道:“你们真确定现在就让我当众将礼物拿出来?绝不后悔?” 夏雪与胭脂立即飞快点头,齐声道:“快拿出来吧。” “好,你们待会可别……”少女目光一转,流丽如许里,却顿住不说了。 而是转身拿她特别为墨白准备的礼物去。 她的礼物很快现身众人眼前,那是一幅大型的画,不过这画中真相还被她用红绸给蒙着而已。 “墨白,生辰快乐,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小语,如果以后我的每一个生辰都有你相伴,自然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男子妖惑眼眸微转,却是深情凝定少女绝世容颜,而他接口得极快,少女话音未落,他已为那句祝福的话做了新的诠释。 少女当即脸红如霞,这家伙,人家那是祝福语,是美好祝愿!他怎么就断章取义,直接当众给她……嗯嗯,以后她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这个问题才行。 墨白温醇的嗓音本就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在他那温柔醉人的眼神下,除了那个被深情告白的当事人外,其他人可都脸红一片,人人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态来。 “咳咳……。”少女眸光一转,眼睛掠过一众被眼前这妖魅男子魅惑的男男女女们,当即脸色尴尬地作势咳嗽起来,“快来揭布看看你的礼物吧!” 真是一咳惊醒梦中人! 在东方语刻意的吆喝提醒下,那些被墨白迷得七荤八素的男男女女立时轰一声围了过来。 墨白在众人那好奇目光强烈注视下,只得含笑看了少女一眼,将心底那份感动欢喜静置在心,而步至那幅巨画跟前,缓缓揭开了红绸布。 绸布每揭开一寸,众人眼里的惊奇便增添一分。 夏雪与胭脂看着那幅巨画渐渐露出真容,两人的脸色却是由最初的兴趣盎然,渐变成讪讪的尴尬万分的表情。 瞧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啊! 上面一共画了八个情景和八个人的画像,这八个人当中,其中便有夏雪与胭脂,让人瞪大眼珠惊讶莫名的,当然不是东方语的精湛画功。 而是,这上面的情景与画像。 先说这人物画像,八个人俱穿着十分奇怪的服饰,这些服饰让人露胳膊露腿不说;最令人尴尬的是他们在画上那一个个骚首弄姿的举止姿态,看似在火辣地挑逗着什么,那眼神却又清纯如水。 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八个人八个情景当中,虽说眼前这一对风华绝代的少年男女也在其中,画里,他们同样也身穿奇装异服,但他们的举止却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他们八人各自独立的情景,在他们微笑狡黠的眼神下,又交融成一幅历历鲜明的画面。 胭脂看完这巨画之后,立时红着脸捂着眼睛跑开了。天啊,小姐竟然将那天的情景画了下来,还要将她那个样子送给白公子作生辰礼物,她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夏雪脸色微红中透着暗黑的尴尬,她怎么也想不到,东方语会将那天他们集体将衣裳胡穿乱搭的画面给描下来,还描得栩栩如生,还将这当成了礼物……。 而默默站在墨白丈许远的两尊冷面神,在瞄见这幅别具一格的巨画后,脸色也出现了龟裂之状。 现场只有一人仍旧淡定从容笑眯眯的;就连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在窥见这幅巨画的全貌之后,也微现了惊讶与欣喜。 尤其是在他看清画作上其中有两人竟然是他身后的成刚与练铁之后,上扬唇角更多了两分促狭的笑意。 “小语,你这份礼物真是太特别了,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喜欢!”男子微微含笑,目光凝过少女绝世容颜,随即略略转动,缓缓看向这画作中其他之人,眼光可含着隐隐欢喜的揶揄笑意。 难怪前天成刚与练铁会同时向他告假,原来是跑到她跟前当画景去了。 他真期望能亲眼看见他们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 “嘻嘻……我说了我的礼物很特别,当然,这份礼物还得谢谢他们的大力配合。”想起当时他们被逼穿上那些奇装异服的表情,东方语心里就偷乐了好长时间。 更别说,她让他们摆那些古怪的姿势……。 哈哈……,他们肯定想不到那一幕会被她取景,永远记录下来。 少女笑意嫣然里,十分坦然接受了一众脸红尴尬含羞夹恼的目光。 “嗯,收了礼物,接下来该到重头戏上场了。” 如雪男子微微挑了挑眉,略感意外问道:“还有?”他以为眼下的惊喜已经够多了。 少女眼眸流转,微微泛出一丝得意来,看着男子略显苍白的妖魅容颜,笑吟吟道:“何止是有,还有很多呢,你今晚呀只管敞开心怀迎接我为你准备的特别节目吧。” “啪啪……”少女富有节奏韵律的手掌声在清越的山谷响起,立即有人自黑暗里推着一样香气四溢的东西出来。 “墨白,这是我专门亲手为你做的生日蛋糕。”东方语言辞里颇有一种自豪的意味;作为穿越人士就是好,不但将现代的知识带到古代,就连现代美味的食物也可以让这些古人们提前惊艳享受一下。 “好了,现在只要你这个寿星对着蛋糕许愿,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吃了。”少女笑眯眯看着男子,又望了望将他们围成一个圆的绿意苑众人,高声道:“大家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吧?” 绿意苑众人立时齐声答道:“二小姐,我们都记得。” “很好,那现在大家注意看我的手势。”少女绝世容颜在烛光摇曳里,勾勒出几分朦胧美态,众人看着她如幻似真的容颜,一时都看得痴了,目光久久无法自那绝美画面中移开。 “祝你生辰快乐……”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随风而起,纤手自空中一挥,众人立时发出整齐划一的歌声,“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男子看着这美好一幕,心内感动涨满,欢喜得无比复加。 “好了,寿星,现在许愿吧!” 少女看着眉宇流转着淡淡欢喜与幸福感的妖魅男子,眨了眨明亮眼眸,笑眯眯道:“嗯,就像我这样,双手合什并举于胸前,闭上眼睛,然后将你最希望达成的心愿对着上苍许下,只要心诚,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墨白静静看着少女媚光艳绝的容颜,就在她示范许愿动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手里倏然多出一束淡香飘溢的鲜花。 “小语,我想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男子淡淡的声音却含着深情如海般的温柔。 少女闻言,很自然睁开眼眸,朝他看了过去。 但当她的目光在触及他那脉脉含情的眼神,再瞄见他捧在手里那束鲜艳明媚的鲜花时;她心中突然慌乱地呯呯狂跳起来。 天,墨白他该不会想当众向她——? ------题外话------ 嘿嘿,激动的妹子有木有? 第133章 绝地昏迷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有事没事将现代求婚常用的仪式,当故事一样,编给他听。麺魗芈晓 虽然她心里早已接受他;虽然她心理上已经是几十岁的人;可在生理上,她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六岁而已;她很享受现在恋爱的感觉,她从来还没认真想过那个问题……。 说到底,她就是心理上现在还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 她害怕眼前这个妖魅出尘谪仙一般的男子一旦当众向好求婚;她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为好。 诸般念头自心底电闪而过,少女凝望着男子妖魅的容颜,突然飞快出声打断墨白,急忙道:“嗯,墨白,现在该你许愿呢,对了,你要闭上眼睛,只需将愿望在心里默念就好。” “你可千万别说出来啊,说出来的话愿望就无法实现了。” “小语……”墨白静静看着她,妖惑眼眸微现困惑,他是困惑少女绝世容颜上那抹奇怪的慌乱因何而起。 他待她一口气将话说完了,才微微含笑道:“我刚才已经许过愿了。” “现在……”他慢条斯理的声音仍在空中回响,双手却突然将那束鲜艳明媚的鲜花捧起,神色郑重地递到少女跟前。 东方语一见这情形,顿时惊慌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那束香气四溢的鲜花,下意识要伸手去接,但伸到一半的时候,她才忽然惊觉对面的男子白衣随风翻飞飘逸,唇角勾勒着美妙天成的好看弧度,这样妖魅出尘的俊逸却是一个陷阱。 一个诱她接下鲜花,接下来便是答应他……。 少女念头一起,立时用力晃了晃空白的脑袋,双手更是急剧地缩了回来。 “墨白……”少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略略撇开了视线,谁叫她是那个自我感觉心虚的人呢,虽然她并不是不能接受和他成亲,可是……咳,总之,现在她心里纠结得很,“嗯,这件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今晚我们只是单纯的庆祝你的生辰,好吗?” 男子掠转妖惑眼眸,亮光熠熠地凝视着她,缓缓道:“小语,我其实只是想将这束鲜花送给你而已。” 少女眨着眼睛,半晌,才傻傻问道:“就这样?没别的?” “哦,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风铃草,所以我沿途过来的时候,看见有风铃草,便顺手摘了几朵;嗯,后来又看见有野生的紫罗兰,我记得你也喜欢,再后来……摘着摘着,就变成现在这么多了。” 男子慢悠悠解释着,语气平淡,嗓音温醇惑人。 半晌,他才发觉少女一直安静在听,但她的脸色却十分古怪,居然时阴时晴变幻不定,而她的眼神就更加令人觉得深浅莫测了,时而寒光闪闪,时而星光熠熠欢喜微微。 墨白顿了一下,眼眸略略闪过局促不安,道:“小语,你……是不是不喜欢?” 少女似是莫名松了口气,迎上男子关切而微含困惑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道:“哦不。” 墨白原来微微含笑的脸庞在她这一声否定里,微微僵了僵。 东方语立时发觉自己用词不当,随即傻兮兮笑道:“哦,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难得你一次采那么齐全呢,我很喜欢,真的。” 墨白仍旧困惑地看着她,问道:“可你的脸色为什么如此奇怪?一直变换不停?莫非你身体不适?” 少女闻言,一瞬瞪大眼珠闪过哭笑不得的神色;迎上如雪男子星亮般的眸子,心下更觉尴尬心虚。 让她怎么说呢? 难道她要告诉他,她是因为悲喜交加,所以才一时情绪波动不定? 难道她还能让他知道,她因为听到他只是单纯送花给她,而悄悄松了口气,霎时乐得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难道她还能让他知道,她也是因为他只是单纯为了她的喜好而送花给她,实在没有其他意思,所以她一瞬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失落? 哎,女人果然是种相互矛盾的动物! 少女低头嗅着鲜花的香气,借着这大束鲜花来掩饰脸上的讪讪之色;眼角眉梢却流漫出浅浅的哀怨来,只不过,这哀怨里又夹杂着几分淡淡欢喜。 “语姑娘,公子许愿之后,是不是该切蛋糕了?”夏雪淡淡的声音,适时在东方语内心纠结的时候响了起来。 她这一提醒,立时换得东方语投去一瞥隐含感激的复杂目光。 “嗯,墨白,接下来确实该你亲手切蛋糕了。” 男子闻言,将那探究目光自少女容颜移开,而望向了那光是闻着香气,就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 分了蛋糕之后,东方语组织众人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搬到空地来,然后开始了他们的篝火晚会,不过,说这是篝火晚会也不正确,应该说是篝火烧烤晚会才对。 在东方语的坚持下,所有人不分尊卑围成圈圈坐在一块,就着炭火烧烤食物,在众人兴奋的欢声笑语中,架在火上烤的食物也渐渐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来。 东方语看着大家都吃饱喝足之后,搓了搓手里的泥巴,然后拍了拍手掌,目光晶亮芒动缓缓看向众人,高声道:“大家都吃饱了吧,饱了就该来个余庆节目了。” “小姐,还有什么余庆节目?”胭脂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懒洋洋问。 “嘿嘿……胭脂,难道你忘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教你们跳舞吗?”少女眯起明亮眼眸,露出森森白牙,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胭脂一见她这笑容,心下立时大惊。因饱餐而开始自动进入半睡眠状态的脑袋也在这一刹,在少女那明媚灿烂闪亮的笑容里惊得完全清醒过来。 “嗯,夏雪、胭脂、清荷、还有成刚、练铁、吴硒。”少女纤手一抬,立时飞快点过这三男三女,笑眯眯道:“你们立刻将衣裳给我换了;咱们这余庆节目马上开始。” 她的声音虽然含着笑意,但她的神情却十分认真;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听来还隐隐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被她点将的六名男女,在听闻自己的名字自她绛色樱唇吐出来的一瞬,但暗自心惊胆颤起来,他们那惊颤之意未散,便听闻她那隐含命令的后半句。 这一刻,那六名男女立时感觉欲哭无泪。 并同时在心底齐齐顿悟,难怪前天她要让他们试穿那些古怪的衣裳;还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些衣裳当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还神秘兮兮对他们扬言,将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原本她早就阴谋算计他们了! 尽管心里哀怨无比,可他们抬眼撞上少女明亮闪光的眼眸,一看见她流丽明媚的笑容,再望望站在她旁边那衣袂翻飞的妖魅男子,众人立时气恼中含着无奈,无奈里又透着几分豁出去的神色,耷拉着脑袋齐齐转身换衣裳去了。 “墨白,你也得下去换身衣裳才行。”少女笑眯眯用手肘顶了顶墨白,“还有,今晚你可是主角,你得唱全场的。” “我?”墨白怔了怔,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少女却不容他质疑,更不容他反驳,只走了几步便将她早准备好的衣裳拿过来,往妖魅男子怀里一塞,道:“嗯,快点去换吧。” 墨白看着她窃笑转身,良久,才困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奇怪衣裳,不禁皱了皱眉,表情无奈中透着为难。 想要张口问问少女,这衣裳该怎么穿吧;可抬头一看,少女袅袅的倩影已消失在视线内;显然也是下去换衣裳了。 无奈,墨白只得抱着这看似古怪异常的服饰,比划着往自己身上套。 一刻钟之后,夏雪他们几人率先换好衣裳回来了。 东方语同样换了衣裳;她看着夏雪他们几人,突然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她又穿越回到了现代世界……。 就在她胡思乱想正欲大发感慨的时候,那容颜妖魅神情冷漠的男子也换好衣裳回来了。但他的表情似乎含着一丝为难,而眉宇间又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东方语一见他这副讪讪委屈的神情,心底那些正在发酵的感伤,一瞬便被眼前这飘逸出尘男子的神态给逗散了。 “咳……墨白,这件燕尾服你应该这样穿的。”少女使劲将大笑的冲动压抑在心底,不让它爆发,然而她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十分明显泄露了她坏笑的模样。 墨白看着她想笑又不能笑,压抑得容颜变形的痛苦,张大眼睛,无声叹了口气。 这不能怪他,谁让她叫人弄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衣裳,他哪知道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反面;嗯,不过这衣裳的名称倒是不错;看在他穿反衣裳还可以逗得美人一乐这份上,那他这丑出得也值了。 东方语一边替他重新将衣裳换好,一边目露惊讶赞叹之色;啧啧,这纯天然的古代美男果然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这古代的衣袍,衬着这冷漠病态的容颜,更显这人飘逸出尘脱俗如谪仙;可换上这现代西服,乍一看,她还以为是哪个经过层层包装的闪亮明星呢。 这美男就是美男,变成现代的帅哥也还是纯天然的帅哥! 真真是怎么打扮,都能在瞬间亮瞎人眼! 少女一边对眼前身形颀长秀美的男子评头品足,一边目光闪闪露出不怀好意的邪笑。 “小语……”墨白凝定她,语气含着淡淡温柔与无奈,“你笑成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就像大灰狼嘴下的羊羔。” “嗯?” 少女怔了怔,在男子温柔流漾眼眸注视下,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在调侃她是色狼。 东方语那姿容绝世的脸立时很不争气地红过二月霜花。 “嘿嘿……好了,马上开始今晚的余庆节目。”她低垂着眼眸,嘿嘿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替墨白整理好衣服之后,立时逃也似的跑开了。 开阔的空地上,已点燃了无数火堆。 而东方语早命人将她要用的工具——缶,给准备妥当;她逃离墨白身边之后,看见那些摆放好的乐器,深呼吸了几下,呯呯乱跳不止的心率终于渐渐趋于正常。 “咚——咚——咚!” 极具张力与震憾力的声音一下便击破了山谷的沉寂,带着穿透云层的力量激越而起。 在场之人,唯有夏雪曾见识过东方语击缶起舞,所以少女突然全神贯注将铿锵坚韧的神韵都融入这乐声的力量里,翩然起舞之时,众人一瞬都被眼前这灵动飘飞而又英气逼人的身影给惊呆了。 缶声激越,舞姿绝伦,火光跳跃里衣袂飘飞的绝世少女,就如那静静在午夜绽放的夜昙花一样,虽然开在寂静午夜,但她盛放瞬间仍旧绝对惊艳,无论是谁,在看见她盛放那一刻,都会为她那惊心动魄的绝美而心灵震憾。 寂静半晌,掌声突然如山洪爆发般,声动如雷,经久不息。 众人皆沉醉于少女那带着绝对感染力的缶声与精彩绝伦的舞姿里;谁也不知道,这声声振奋激越的击缶之声,越过山谷,远远传扬开去。 附近的人听闻这声音,皆惊奇驻足,隔着山隔着树,在张望寻找未果之余,才肯用心倾听这美妙仿若天籁之音。而东方语更加不知道,她用心为墨白准备的节目,竟会再次吸引住某个曾经意外因她缶声在小镇停留过的俊绝少年。 那温润俊绝的少年在听闻她那独一无二的缶声之后,眉宇瞬间惊喜流漫,他只静静倾听了一会,便辨别出这缶声来处,随即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含笑转身,循着清越幽远的缶声,掠向那地处安静的热闹山谷。 一曲罢,少女缓缓收回飘逸彩带,微喘着气息,完成了她美妙惊绝舞姿的最后一个动作。 “嗯,夏雪,接下来该到你们上场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东方语笑眯眯朝人群里那面容冰冷,但眼神掩饰不住羞怯的少女招了招手。 “语姑娘……”夏雪微带恳求地看着容颜绝世少女,虽然她明知自己再恳求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但让她……,夏雪内心挣扎了一下,仍旧带着一丝期望,问道:“我们一定要穿成这样跳舞吗?” “夏雪,跳恰恰一定要穿这种衣服来跳才好看,你别再扭扭怩怩了;胭脂、清荷你们也是。”少女眼睛一转,流丽眸光径直扫过墨白身后的成刚、练铁、吴硒三人,道:“还有你们,稍后乐声响起,你们就按我之前教的和她们跳舞,没问题吧?” 成刚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最后,成刚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笑话,他们哪敢表示有问题啊! 想三天前,他们突然被夏雪叫到这少女面前,然后她强迫他们练习什么舞蹈的时候,他们就提出过强烈的抗议,但结果……,她举手投足间就卑鄙地对他们用了药,最后,他们只能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屈从学习她那些古怪的舞蹈……。 成刚无奈又恼恨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容颜绝世,却一贯张扬笑眯眯的少女,低低叹了口气。 东方语见状,心情愉悦勾着嘴角,抱着琵琶弹奏起来。 幸好在现代,她除了热衷医学与厨艺之外,还摸过乐器,不过这琵琶——她还是手生得很,没办法,只能凑合着用了,只要能弹出那个节奏,让他们这三男三女跳起来就行了。 恰恰的曲调十分清新明快,虽然东方语用琵琶这种凄婉的乐器弹奏出来,听着有些怪怪的味道,但—— 少女看着场中扭怩的几人,垂着眼眸十分得意地坏笑起来。 反正他们没听过现代版用钢琴与其他乐器混奏出来的旋律,她勉强拿这手生的琵琶弹奏,糊弄糊弄他们还是可以的! “当……”指尖轻弹,弦颤而动,怪腔怪调的恰恰舞曲自少女修长如玉的纤指下流泻而出。 少女放眼望去,见夏雪他们几人仍旧羞怩地站着。 她眉梢轻挑,目光霎时锃亮如星,扫向夏雪几人,同时不由得高声吆喝起来:“喂,你们快点跳呀,再愣下去,我可要动手了。” 那早换好衣裳的三男三女听闻她这句赤果果威胁的话;唯清荷最先跳了出来,神色惊惧道:“小姐……别,你千万别,奴婢跳……奴婢跳……就是了。” 东方语看着动作僵硬起舞的清荷,抿紧的绛唇逸出浅若无声的嘿嘿邪笑声。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机灵谨慎的丫环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她那天不过对他们洒了点改良版的痒痒粉而已;他们不是不愿意配合她这个教练吗? 她总得想办法让他们自愿跳起来呀! 真的,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威胁他们的意思;之前是,现在也是。她只是想让他们放松放松,跳个舞唱支歌,大家快活快活,如此——而已! 夏雪与胭脂看着已经迈开舞步的清荷,又齐齐扭头望了望两手抱着琵琶,却露出森森白牙,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的少女,同时咬了咬牙,羞怩了半天,还是不得不乖乖按照乐声的节奏,而缓缓起舞。 东方语冷眼飞出一阵森寒眼风,嗖嗖刮向另外那三尊木然不动的金刚;她一边弹奏着琵琶,一边笑眯眯朝三大金刚走了过去。 哼哼,别以为你们是公的,姑娘她就不敢威胁;哦不,姑娘她不是威胁,她只是想要让他们活动一下筋骨,舒展体形……。 他们知不知道,她为了训练他们这三对跳恰恰,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吗? 临到现场,还敢跟她为难害羞不肯跳? “成刚……”少女一边弹奏着琵琶,一边悠悠然拉长声音轻唤了成刚一句,“我记得胭脂她最怕痒了;嗯,或许你们三个皮粗肉厚,不怕?” “语姑娘……我们跳还不行吗?”成刚垂头丧气自牙缝挤出这句,看他那恼恨的表情就知他心里是多么抵触与不情愿了。 “嗯,跳舞是件快乐的事,你们个个都绷着一张脸,这是要装酷给谁看呢!”少女看着成刚带头开始迈出生硬的左脚,却仍旧不满地挑了挑眉,“都给我笑,笑不出来的话,我不介意帮帮你们,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乐于助人了……” 成刚咬牙;练铁黑脸;吴硒望天,他们都已经听话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丑跳什么鬼恰恰了;哪里还有人强迫别人一定要笑的! 少女笑眯眯看着三大冷面金刚。脚下轻滑,身姿旋转中,却一下便滑到了那妖魅含笑的男子旁边,眨着她明亮闪光的眼眸,无辜问道:“墨白,我让他们放松放松有错吗?” “他们竟敢甩脸给我看;当然,他们甩脸给我看不要紧,可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你难道希望看到你的属下整天绷着一张苦瓜脸?你不担心他们会得面瘫吗?” “要知道,这面瘫治起来还挺麻烦的。”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挺担心的。”男子托着下颌,妖惑眼眸悄然转动,威严自生的目光淡淡扫过成刚、练铁、吴硒三人,他眼神是冷淡透着肃杀意味的,偏偏他的语气却含着一股宠溺的温柔。 成刚三人听了;立时齐齐黑脸。 他们在少女微微得意的目光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主子为了讨好眼前这看似笑得天真烂漫,实则十分卑鄙无耻的少女,一定会毫无原则地妥协,逼迫他们按照少女的意愿傻笑起来。 “成刚……”冷冷淡淡的语气,平平常常的声调。 但却教成刚与练铁吴硒三人同时冒出一身冷汗来。 东方语看着成刚他们三人表情僵硬的笑容,终于满意地娇笑起来。 虽然这三男三女,态度别扭,跳得也不优美,可关键他们以这个时代独特的那种韵味跳出了现代的恰恰,看起来还是别有一番古韵风情。 东方语这琵琶虽然弹得差强人意,他们也跳得差强人意,可主要的是在场的看得高兴;而那个人也笑得欢喜;这一切就值了。 对东方语这比噪音好不了多少的琵琶声,有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在这篝火簇簇的山谷里,忽然有道清亮悠扬的萧声在不知不觉中加了入来,当然,这萧声虽然动听无比,但那隐在暗处的吹萧人却无意彰显他的技艺,只是努力和着东方语的琵琶声,让她弹得不那么污染别人耳朵。 有人自降身价替她和声。 东方语虽然惊愕了一下,她是意外这山谷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但听这清越温和的萧声,便知这隐在暗处的人并无恶意;当下她微微笑了笑,与墨白静静对望一眼,便也随那人去了。 后来她弹得手指酸软,便干脆停了;而那隐在暗处的人似乎也来了兴致般,居然代替她,当起了乐师。 东方语自然乐得高兴,将琵琶扔去一边后,她笑眯眯过来邀那等待多时的妖魅男子,与她一起翩翩起舞。 墨白自然是悟性极高之人;虽然这恰恰舞步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但他在场下观看夏雪他们几人多时,再加上东方语一番亲身教导解说;他一下子便掌握了要领;很快也能怡然自得跟上少女的舞步,与她在这幽黑却热闹的山谷里欣然跳舞。 夜色寸寸沉淀,微寒的风分分张扬起来。 在东方语热烈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加入到舞蹈中来,没有统一的舞步,没有悠扬节奏分明的旋律,一切率性随意,各人各自跳得欢喜,舞得痛快。 墨白凝望着额头微微冒汗的少女,拉着她悄然离开了正在欢呼热烈狂舞的人群,轻声道:“小语,你一定累了,我们不如到四下走走吧?” 少女随着他走出篝火映照的范围,懒洋洋应道:“嗯,你想去哪?” “我知道附近有座高山,不如我们到那观赏云海日出如何?” “看日出?”少女怔了怔,“可现在距日出还早着呢……” “那在日出之前,不如我们先干点别的?”男子低头凝望她,眼眸闪动着莫名兴奋的神色,“嗯,幕天席地,山高辽阔,伴清风露水尝浮游薄雾……” 东方语听闻这话,脸颊立时绯红如霞。 这人说什么呢,什么幕天席地干点别的……? “小语……” “嗯?” “你是在引诱我吗?” “谁……谁引诱你?” “不然,你今晚为何一直脸红如霞?就像诱人犯罪的樱桃,我好想将你一口吞进腹中……” “喂,你……你流氓!”少女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吼出这句,立时拔腿逃离男子温暖臂湾,又恼又气娇嗔了句:“我懒得理你。” “小语,你别一个人跑那么快啊!”男子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半晌,才眉眼含笑,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不是怕蛇吗?可要小心山道啊。” 前面疾步行走的少女听闻那个冷血动物的名称,立时急刹车般停下脚步。 扭头,面容微微现着害怕,但仍嘴硬道:“你,你少吓唬我,这个季节哪有什么蛇出没,冷血动物这个时候都该躲在山洞里睡大觉冬眠去了。再说,人类不猎杀它们,它们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这话是说的没错。”男子慢悠悠踱步而行,眉宇间隐现淡淡得意之色,“那是在一般情况下;可你莫要忘了,眼下我们正走在山里呢,你怎么知道这个时节所有的蛇都冬眠,万一你不小心踩到一条还在外觅食的蛇呢?” “哇……风墨白,你别吓唬人好不好。”少女本来战战兢兢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着,可越听她心里越害怕;这脚下突然就像踩到什么软绵原无骨动物一样。 这一下,顿时吓得她手脚发软。 “啊……蛇……” “哪里有蛇?”男子闻言,风一般掠了过去,同时乘机顺势将神色惊恐的少女温柔搂入怀里。 直至确定温香满怀,男子才懒洋洋伸出脚尖踢了踢东方语刚才踩到的东西。 他柔声安慰道:“小语,不用怕,那只是一条爬错地方睡觉的懒蛇而已。” 实际上,那不过是一截有些腐烂的藤蔓而已;但,难得少女主动投怀送抱,他觉得她秀发淡淡清香的味道实在好闻极了;他实在没有必要对她说实话,以免破坏他眼下这高昂的兴致。 可惜被他搂在怀里严密保护的少女没有抬头,当然就算她抬头,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她也无法看清他那微微弯起的唇角。 “墨白……不如,我们回去吧,别去看什么日出了。”少女即使窝在男子温暖怀抱,仍旧觉得心惊胆颤的不安;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胡乱对他说什么,像到泰山观日出是何等壮观的情景之类的事情了。 在现代的世界,蛇早被人捕光吃光了;哪像现在……他们简直就是走在原始森林啊。 哎,这除了有爬错地方睡觉的懒蛇,会不会还有找不到家门的蜘蛛呢?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些软体的动物;不管是有足的还是无足的,总之想到蛇虫蜘蛛这一类动物,她就会手脚发软……。 “小语,半途而废可不像你做人的风格。”墨白感受着她微颤的双肩,道:“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我可以借个怀抱给你避一避,还有,我不介意一路搀着你上山。”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 少女有些忿忿在心下反驳,可这话在此时此刻她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她若是说出来,万一墨白捉弄她,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然后躲起来冷眼旁观看她出糗,她该怎么办? “墨白,我觉得这日出,改天咱们再换个安全的地方看也是一样的。”少女扬起绝对甜美的笑容,仍试图说服他。 “可帝都附近,只有这里的山最高了,要看日出自然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墨白没有坚持,不过在委婉拒绝着她的提议。 开玩笑,现在让他打道回府,那他想要成就点什么事,依着这丫头某些方面迟钝的性子,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可是……可是……”少女仍旧不死心,绞尽脑汁想要再找个什么完美的借口。 “我看,我们干脆直接飞上去好了。”墨白不等她拒绝,直接扣紧她纤细柔弱无骨的腰肢,额头一低,透着淡淡华艳清凉的薄唇已印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而在少女惊愕的瞬间,身形徐徐向上掠起;他说的用飞,自然是施展轻功将少女直接带到山顶观赏日出了。 东方语还沉浸在甜蜜的烦恼里,转眼之间,他们便已远离了那欢庆喧闹的山谷,而到达万丈高仞之巅。 山顶的风自然更具寒意,夜风携着寒露水汽,自山谷幽幽盘旋而上,那寒意便更加侵袭入骨。 少女偎在男子温暖怀抱里,仍旧感到那种北风嘶嘶的寒冷滋味阵阵扑面而来。 “墨白,你觉得我们现在跑到山顶观赏日出,真是个明智的举动吗?”她怀疑在等到日出前,他们说不定就率先冻死在这了。 “小语,你觉得冷吗?”墨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诧异看着她,随即脱下外衣披在少女身上,又伸出手臂,将少女往怀里紧了紧,“嗯,这样你觉得暖和些没有?” 他以为,之前她双肩微抖只是因为害怕蛇而已,没想到……。 男子扬起妖惑眼眸微带歉意看定少女略见青色的容颜,“要不我们周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避风的山洞之类的。” 东方语窝在温暖男子怀抱里,闻言,忍不住惊讶地挑了挑眉,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墨白如此坚持非要在这山顶观赏日出。 如果她知道墨白心里打着那小九九的话,一定会悔得找块豆腐一头将自己撞死。她该后悔自己没事的时候为什么向墨白灌输那么多现代世界的观念,比如什么先上车后补票,比如什么男主动……。 而此刻,她只是讶异于墨白的坚持,心下虽微微有些奇怪,但她想了想,便顺从地与他一道往四周寻找可以避风的山洞;谁让这人今天是寿星,她估且委曲求全那么一次,顺顺今天这位最大的寿星好了。 当然,他们走遍山顶,也没找到什么山洞,只找到一块大石头而已。 东方语有些忿忿地躲在大石头后面,还好太阳是从东边升起,若是改从西边升起的话,她估计着,她绝对有可能成为因为看日出而冻死的千古第一人。 两人坐在这块聊胜于无的大石东面,开始他们等待观赏壮观日出的漫漫长夜。 风,阵阵呼啸而过,零乱着两人长垂的青丝;露水因夜越深便越来越重。 东方语依着男子颀长身形席地而坐,她虽披着墨白衣衫,可感觉冷风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仍从四面八方钻入她身体。 她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可山风料峭,冰凉入骨;她即使抱着双臂,仍旧没法驱散浓重的寒意。 墨白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心底那原本蠢蠢欲动的绮念,在看见她不住发抖的一瞬,刹地消失无踪。 他不该坚持的! 妖魅男子略垂眼眸,长睫掩映着眼底浓浓自责歉意,心事一瞬翻涌如潮,愧疚的、自责的、疼惜的、爱怜的……种种情绪在心底交织混杂,逐渐模糊了他原本昂扬的绚丽绮念。 “小语,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东方语挑眉看他,闪亮眼眸微漾惊讶,“你不是非要在这看云海日出吗?我们都已经在这坚持这么久了,估计再等一会天就该亮了,还是再等等吧。” “可我看你似乎很冷?”男子敞开双臂,以欢迎入怀的姿势凝定少女,依他这眼神的意思,东方语不答应回去的话,自然最好扑入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了。 “嘿嘿……,还好啦。”少女抱着双臂缩了缩,眼睛含着一抹怀疑打量了墨白一眼,她总觉得今晚的墨白举止有些古怪;就连他看她的眼神也莫名的透出一股隐隐令人不安的灼热来。 可东方语又说不上来,墨白这古怪举止到底因何而来,所以这会,她宁肯自己受冻,也不肯像往常一样偎进他怀里撒娇取暖。 嗯,他的眼神有点像大灰狼看小红帽的那样子,虽然妖惑醉人,可其中却暗暗闪动着让人觉得危险的光芒。 墨白见她抱臂自行瑟缩的小动作,心下莫名的紧了紧。 随即又释然地暗暗呼了口气。 他都忘了这丫头某些方面是多么敏感。即使面对着他,她的敏感仍然存在……。 看着少女因寒意而微微透紫的樱唇,墨白心下疚愧一瞬疯长,如杂乱荒草狠狠扎进光滑细嫩的皮肤一样,辣辣生疼。 此刻,他突然很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他今晚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居然莫名其妙的对她起了那种念头! 是因为今晚太高兴了吗? 所以迫不及待想让她体会他心中那份激动欢喜? 还是他觉得自己因她而感觉幸福拥有,是以才会太害怕失去她? “小语,你坐过来一点,你这样会感染风寒的。”男子垂着长睫,没有直视少女明亮清澈的眼眸,他忽然有些害怕看她的眼睛,他怕在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里,看见形容猥琐的自己。 男子淡淡的语气,透着似有若无的无奈。 东方语不知怎的,竟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股伤感的味道来。她心下莫名的凉了凉,略略抬眸窥探似的瞄了瞄男子略显苍白的妖魅容颜,见他眉宇间似乎流漾着几分自责之意。 少女微微愕了愕,随即勾起晏晏笑意,调皮往他怀里钻去。 “嗯,这样子似乎真的暖和多了。” “是吗?”墨白努力将寒意驱远些,微微含笑道:“这就好。”随后他轻轻搂着少女肩头,目光安静无声落入黑夜远处。 之后,东方语渐渐便不再觉得寒冷了,即使夜风一直从脸颊上呼啸而过,她仍旧觉得身体暖暖的。 她还以为两个人的体温终敌过了寒夜冰冷的风与深重的露。却不知道那以颀长身躯护着她的妖魅男子,一直在默默运功替她御寒。 天际终于微微露出一线浅青的鱼白来,亮光跳跃在逐风嬉戏的云海上,硕大的晕圆慢慢地从飘浮的云朵里一寸寸钻出头来。 “墨白,你看,这云海日出果然好美好壮观。” 少女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近在咫尺的红日,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叫起来。 然而,她自男子怀里挣脱,站起来的时候,那原本以环抱的姿势为她御寒的妖魅男子却突然“呯”一声,以无比僵硬的模样狠狠摔倒在地。 ------题外话------ 啊……出事了, 墨白到底怎样? 小语又该怎么救他? 嗯嗯……妹子们周末愉快。 第134章 救命条件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闻声回首,目光一及,立时便吓得大惊失色。麺魗芈晓 墨白此刻闭着眼睛,原本透着病态苍白的脸此际已几乎透明的颜色。 他摔倒在地,姿势却仍保持着为少女御寒的模样。 “墨白?墨白?”东方语心神大乱不停呼唤着男子,但墨白却似入定的老僧般,完全摒绝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对于少女急切的呼唤声,那是充耳不闻,完全一点反应也没有。 少女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稳定自己心神,然后开始为墨白把脉。 这三指摸上男子皓白如玉的手腕,却几乎在同一瞬间再度惊慌弹开,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她……她竟然摸不到他有跳动的脉搏! 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感觉,令少女脚下跄踉迭起,在这心神俱散的时刻,她也以无比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 不,她不能慌! 墨白一定还有救的,她得先稳定心神,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想到办法……。 东方语急迫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深呼吸了一下又一下;颤抖不止的手指再度缓缓搭上了男子脉搏。 她要找出他突然发病的原因,然后才能确定治疗的法子。 脉象微弱而散乱,体内气息紊乱,内力四窜……。 少女缓缓收回手指,眼泪瞬息模糊了视线,懊悔就像一条阴毒的蛇紧紧缠上了她脖子,扼紧她咽喉,令她几近窒息。 她悔恨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觉他竟然以自身的内力源源不断为她御寒;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察觉他情绪激动过度,之前一直被内力强行压抑于肺腑的沉痾积毒,就是趁着他情绪波动的时候四下乱窜,这才导致他突然昏迷危在旦夕……。 长睫垂下,染了金光的泪珠晶莹发亮。 少女咬咬牙,掏出身上携带的可清热解毒的药丸,塞入了男子紧抿的嘴里。 虽然这药丸不能为他驱毒,但暂时延缓他体内毒素流行的速度还是可以的。 “夏雪……成刚……你们快上来,墨白出事了。”简单救治之后,确定墨白暂时可保性命,东方语不敢有一分迟疑,立时以手合拢为哈喇状,朝山下大声呼喊起来。 她知道,他们两人一定就在附近默默守候着。 夏雪与成刚听闻她那声焦急却冷静的呼喊,立时现身往山顶掠奔而去。 要救治墨白,自然不能将他留在这风凉水冷的高山之巅,在夏雪与成刚的帮助之下,他们很快将墨白送回到别苑。 “夏雪,你们之中,有谁的功力高过墨白的?” “语姑娘”夏雪沉重地摇了摇头,眉眼难掩焦急道:“没有,公子他体质特殊,在习武之前就先接受了外来的强大内力;根本不是我们能够相比的。” 东方语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她没有料到,墨白体内强大的内力还有这么一段来由。 “语姑娘,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用内力压抑公子体内的毒?”一直面无表情的玄衣少年焦急难禁,看着神色冷沉的少女,忍不住问道。 “按照目前的情况,只能先压制住他的毒素再想其他办法。” 成刚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我们之中任何单独一个人的内力是没有公子的强,可若是我们多几个人加起来的话,就可以超过他了。” 夏雪也立时眼神一亮,急切道:“对对,语姑娘,我们一个人是不行,可几个人加起来,一定可以压制住公子体内的毒。” “这个办法行不通的。”东方语缓缓闭了闭眼睛,在焦急中沉淀着自己思绪,“你们每个人习武时间长短不一,体质不一,就是内功心法也不一;墨白他根本受不住这么驳杂的内力。” 夏雪与成刚闻言,真是大恨不已。 他们恨自己为什么平日不勤奋一点,也许他们平时再多努力一点点,他们的内力或许就可能超过公子,而此刻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而束手无策了。 成刚握着拳头狠狠捶在了墙壁上。而夏雪看着他瞬间鲜血淋漓的手背,倏地转身冲出屋外,抽出随身长剑朝院子里的树木发狠地刺砍起来。 东方语漠然看了看痛苦不堪的二人,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们。 此刻,连她自己也在痛恨自己的无力感,更遑论与墨白几乎一齐长大的他们。 “语丫头……”就在东方语不停强逼自己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治墨白的时候,平空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夹着无比焦灼的声音。 她讶然抬头的瞬间,只觉眼前一凉,便见那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俊朗男子,一改平日玩世不恭的姿态,火烧火燎般掠了进来。 “我听说墨白他出事了,现在他怎么样?” 东方语迎上风昱关切的眼神,声音含着莫名哽咽,缓缓道:“不好,很不好。” 风昱闻言,立时大惊。 以他的认知,东方语的医术那已经是顶尖的了;如果连她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那个人的命,阎罗王已经要定了。 “怎么……怎么突然会这样?”风昱瞪大眼睛,痛苦与震惊之色同时漫 上斜飞眉梢,“他平日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少女闻言,内心悔恨翻腾如潮,她痛苦闭上眼眸,晶莹闪光水滴一瞬如断线珠子,自她绝艳脸颊滚滚而下。 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一直都在潜心研究,能够平缓清除他体内沉痾积毒的法子,但这方法尚没研究出来,他便成了如今这样子。 轻微的呼吸,苍白透明的面容;安静闭着眼睛沉睡,将自己封锁在黑暗无人能触及的世界……。 “风昱,你的内力比起墨白来如何?”就算习医多年的东方语,在慌乱无措的一刻,也居然会做起病急乱投医的事情来。 就如此刻,她就像突然看见一根救命稻草来,毫无预兆地捉紧风昱手臂,明亮眼眸透着狂乱与焦急,急速的语气里透着近乎哀求的味道。 风昱凝视着她憔悴而迅速瘦削的绝色脸庞,实在不想在她期望的眼神下摇头,但他的内力——。 “对不起,语丫头……” 东方语闻言,身体微微震了震,木然松开他手臂,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道:“你没有错,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六殿下,”夏雪在外面发泄了一通,在看见风昱之后,也急急掠进来,“你的内力虽不如公子,不如你仔细想想,你认识的人之中,有没有人的内力比公子好的?” “只要他肯救公子,我……我……以后就算为他做牛做马都愿意。” “对,还有我。”成刚也沉沉许下承诺,他看着神色沉吟的风昱,突然双膝一屈,竟然扑的给风昱跪了下去,“六殿下,求你救救公子。” “成刚,你这是做什么。”风昱尚在搜肠刮肚思考间,却突然看见成刚在他跟前矮下半截,立时又惊又恼伸手去扶成刚,“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快起来吧。” “对了,风昱,以前一直给墨白看病的苏御医呢?他现在可在宫里?” “语丫头,你急糊涂了,”风昱冷眼掠了少女一眼,勾魂桃花眼里微微闪过浅浅疼惜,“苏御医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告老还乡了,他临走时不是还说有你照顾墨白,他很放心么!” 东方语闻言,当即腾腾倒退数步,有她照顾墨白……。 “语丫头,我知道有一个人,只有他的内力可能与墨白相当。”风昱苦思半天,突然目露喜色,但那一丝喜色却又在他眼里转瞬即逝。 东方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立时恶狠狠提着他衣襟,失声吼道:“这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来吞吞吐吐这一套,有话你就快说呀!那个可能的人到底是谁?” 风昱惊讶地看着大失常态的少女,微微苦笑道:“语丫头,你先松开我再说,你这样……咳咳,我快呼吸不了啦。” 东方语恶狠地剜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提着他衣襟的手指,半晌,才悻悻松手,道:“那现在你快说。” “是,是我的五哥——风情;我们虽然都同样从小习武,可他体格奇佳,所以另外拜有名师,至于他的内力是否比墨白强,这个我也只是猜测,因为他们俩从来没比试过。” 东方语才没空听他的废话,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之后,立时转身看着夏雪,近乎强硬命令道:“夏雪,你现在就去把风情带到这来;我不管你是用绑的捆的还是别的什么方法,总之,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带到这来。” 夏雪也不迟疑,闻言立时点头,道:“语姑娘你放心,如果他不肯来,我就算用剑架着他脖子,也会将他带来的。” 东方语只是点了点头,道:“嗯,这就好。” 当然,在夏雪将风情逼来之前;她还得时刻关注墨白的情况,在内力高强的人出手压制毒素之前,绝不能让墨白的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 一刻钟之后,夏雪像股旋风般飞掠回来了。 东方语抬头望去,却只见唯夏雪一人回来而已。 “夏雪,风情呢?” “语姑娘,五殿下他,他在今天午后就已经离开帝都,按他骑马的速度计算,现在他距离帝都至少五百里,我就算骑六殿下的追风去追,两个时辰内也不可能回来。” “什么?”东方语眼眸一瞬泛起绝望之色,但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看着同样焦灼绝望的夏雪,艰难道:“风情他这个杀千刀的,他早不走迟不走,偏偏在我需要他的时候离开帝都!” “语姑娘……”夏雪不敢直视少女那变得灰暗的眸子,只是难过地轻唤了她一声,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能用内力压制毒素……不,我一定会找到别的办法救墨白的。”东方语狂乱绝望里,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她突然看着夏雪,飞快道:“夏雪,你现在立刻回绿意苑,将我所有的医书,哦不,你将我最近翻看那几本医书都拿到这来。” “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一定!” 夏雪立时转身飞奔出去。 风昱静静看着少女昂头,尽管泪光闪烁,却无比坚定的眼神,霎时心头滋味万千。 他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深深祈望上苍可以听到他的祈求,可以满足他的祈求,他只要墨白好好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算,东方语心里没有他;但至少她还是留了一个位置给他,虽然那个位置的名称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最好,墨白好好活着,能活得长命百岁,活得比他长比他好,他能看见少女永远露出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他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她高兴时捉弄他一下;她恼怒时敲诈他一番,他也甘之如饴,只要看见她快乐,他便——此生无憾。 风昱心思潮涌;东方语则焦急等待夏雪将她的医书搬来。 气氛一时安静得令人心头不安。 “语姑娘,你要的医书,我都拿过来了。”夏雪冰冷的声音也难掩担忧与焦急;她进来的时候,额角上已微见闪光细汗,在这种风凉的天气,能冒出汗来,自然是跑得急,心也着急的原故。 东方语接过医书,随手就翻看了起来。最近她一直在反复查看之前风情赠她的那本孤本泛黄医书,她记得上面记载有怎样引除沉积剧毒的法子,只不过,那古法复杂之极,她一直还没试验出个头绪来。 墨白体内沉积十几年的毒素早侵入到他五脏六腑之中,分散流向所有血脉,她想要一下清除这些毒素,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眼下她最着急的是,得先想法子抑制住那原先被逼到他肺脏之处,如今却开始冲破肺腑开始迅速外散的剧毒。 室内很安静,除了少女翻阅医书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就连风昱他们几人的呼吸也轻若无声,淡到几不可闻的地步;谁都怕他们的呼吸若重了,便会扰到那聚精会神研究医书的少女。 因为担忧与焦急,少女绝代容颜上惯有的微微笑意隐了下去;而她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染了层暗淡的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日光已经开始偏斜到另外一面,风昱、夏雪、成刚三人仍旧安静地站立原地岿然不动;他们都在焦急而耐心等待着东方语。 此刻,他们不敢出声,也不愿出声。 因为谁都知道,东方语心里的压力与担忧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重都要深,但她却努力让自己冷静,除了面容憔悴,笑意隐退之外,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平常一样,在她身上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特别紧张不安的情绪。 翻书的沙沙声仍然在继续,这种轻微的声音每一次响起,风昱他们几人的神经便会蓦然绷得紧直,然后再满怀期待安静等着。 “凤血玉为引……凤血玉?凤血玉?相传为上古四大灵兽之一的凤凰鲜血所凝结而成的玉石,具有解毒凉血……” 沙沙声过后,垂眉敛首的少女突然低声喃喃起来;然而她越说眉宇间那隐现的神色便越发凝重。 “语丫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风昱见她喃喃自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地方,不如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帮忙想办法。” “我是想到办法可以不借助强大的内力来抑制墨白五脏六腑的毒素,但是这个办法——需要用到一味药引,而这味药引……”她说着,蹙了蹙眉,语气透着难掩的挫败,“名叫凤血玉;但这凤血玉,据医书记载,却是什么上古灵兽血液凝结成的东西。” “这什么上古灵兽,我看就是杜撰出来的动物,既然如此,那这什么能作为药引的凤血玉又从何找起;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凤血玉,这时间上也只怕来不及,所以……” 少女摊了摊手,垂下难见亮光神采的眼眸,挤着几分自嘲式的笑意,硬生生将她心底那沉重的叹息给无声吞了回去。 风昱听罢,脸上居然露出沉思神色,并没有像她一样垂头丧气,反面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起来。 半晌,他突然确定道:“语丫头,你说的能够做药引的凤血玉,是不是整体质地纯白如羊脂,中间却又夹杂有颜色鲜明如血红滴珠状的玉石?” 东方语诧异看他,点头道:“看这医书上的记载,凤血玉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风昱听闻她确定的话后,神采黯淡的桃花眼里一瞬飞溅出明显喜色,“语丫头,我知道哪里有可以救命的凤血玉。” 他这一句,不啻于让人感觉绝地逢生的喜悦,屋内所有人的眼神都因风昱这话而霎时放亮起来,仿佛压抑满身心的沉重阴霾都在他一句话里消散云开,隐隐可见朗朗天日。 “在哪里?”少女欢喜盈眶,眼泪几乎一瞬就流了出来,但她硬是一手将那些刚刚现形的水光给甩到一边去,而神色迫切地看着风昱。 “那个人你也认识,凤血玉就在太子风络手里。” “风络?”东方语愕了愕,随即便想起了什么,“你是说他戴在左手小指那只血红色的玉环便是凤血玉?” 风昱点头,道:“据我所知,应该错不了。” “语姑娘,我现在就去将太子找来,哦不,我去将他手里那只玉环给抢过来。”成刚霸气决绝的话一出口,立时便震惊了东方语与风昱。 这孩子真当风络这个太子是吃素的,他手里的东西能说抢就抢么? 东方语眯起眼眸,心下虽在叹息,但同时亦漫盈着感动。 “成刚,太子可不比其他人,无论他出入何处,他身边的侍卫都有十人以上,以你的身手,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少女皱眉,心下隐隐有些烦燥,风络身边会一直保持那么多侍卫跟随,大概都是托了她上次暗整他的关系;所以风络才会恢复他一贯的小心谨慎。 “那怎么办?”问这话的是稳重冷静的夏雪。 “风昱,太子他现在还在帝都吧?”千万别再跟风情那混蛋一样,早不走迟不走,偏偏在这节骨眼的时候给她离开帝都。 “在。”风昱也不废话,直接言简意骇地点头。 “只要他在就好。”少女沉吟了一会,随即神色坚定道:“我去和他谈谈。” “语姑娘,还是让我去请他到这和你谈吧?” 东方语看着夏雪,却摇了摇头,道:“墨白这个别苑,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想,他也不愿意太子到这来,还是我亲自去找他谈,你在这照顾墨白。” “语丫头,我和你一起去。”风昱挑眉,桃花眼里泛着不放心,他转身走得干脆,决定同样利落。 东方语看着他率先外走的身影,默默看了看夏雪与成刚,叮咛道:“你们在这好好照顾墨白,我一定会将凤血玉带回来的。” 出了别苑,东方语见到太子风络的时候,是在太子的别苑里,那是个外表看似很寻常的地方,太子的别苑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致。 每一处每一样物件,都突显着他身为东晟储君的尊贵。 风昱虽然同时而来,他们血缘上虽还是兄弟,可他们之间的立场却早注定,他们之间即使能和平相处,那也是离心离德的表面功夫而已。 底下各个家族所代表的利益,早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风络虽然也让风昱进入到他的别苑,但风络热情招待的只有东方语一人而已。 东方语见到风络,也没那美国时间跟他客套,而直接表明她的来意,只因她有事相求于他。 “东方姑娘,如果你有要事跟我商谈的话,请随我到里面的书房来。”风络眼睛一转,眼底一瞬闪过诡谲波光,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风昱一眼,道:“不过,六弟你应该没什么事要跟我谈的,对吧?那请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 风昱本就是因为不放心东方语,这才执意要陪着她过来找风络的;眼下太子又这个态度……。 东方语眼睛瞄过,在风昱开口之前,飞快道:“嗯,太子殿下请吧;六殿下他不过为我引路的,有事要与你相谈的是我。” “他就在这候着行了,太子殿下不用管他。” 风络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神色隐忍的风昱,无声冷笑了一下,随即转身与少女并肩走入穿插回廊之后的独立书房。 这个书房也是个十分注意保密的地方,除了回廊相接而来的攀生绿色藤蔓,四周便是大块只种植了矮矮草皮的空地,连一朵花也没有。 更没有多余的建筑物相连;绝对的空旷以形成绝对无迹可藏的安全。 “东方姑娘,你请进。” 门重重而开,风络客气比着手势,十分绅士让东方语先行进去。 进入里面,是十分宽敞的空间,而室内的布置也跟太子这个人一样,奢华中透着严谨,一切都在无声低调宣示着他尊贵的身份。 “太子殿下,”东方语也不跟风络客气,入到里面,粗略打量了一下,便径直走到下首的椅子旁,“我今天来,是有急事……。” “再急的事,你也可以先喝杯水再说,对吧。”风络亦摒弃了在外人面前那内敛的模样,神态相当随和轻松;在这个相对安全的空间,他突然感觉似乎他们又回到了在欢乐谷时相处的状态。 那时候,她对他从来就不客气;他在她眼里就是个需要医治的普通人;而他也是在她面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渴望做个普通人,渴望在她眼里看到平常的情绪,而不是充满敬畏或卑怯。 少女默默扬眉,看了他一眼,一手抓起杯子,头一昂,咕噜一声便将水给饮尽了。 “现在,水已经喝完了。”少女倾着空杯子朝风络亮了亮,因为喝得急,嘴角处还流溅有几颗晶莹水滴,“我真的有急事。” 风络凝着她嘴角那闪光的水滴,突然觉得喉咙一紧,眸光飞闪过一线炽热,蓦地伸出手指,白晳指尖一晃,便已到了少女眼皮底下,肌肤相触的瞬间,少女怔了怔。 在她惊愕的时候,风络细腻指腹已接住了她嘴角处的水珠,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在她晶亮的目光下,将指腹搁至薄唇上,将那沾染了少女芳香气息的水珠缓缓吮吸进口腹里。 这么暧昧而充满旖旎诱惑的挑逗动作,被太子如此明显刻意在眼前放大,东方语的脸轰一声自前额烧到了耳后。 她暗暗咬了咬牙,慌忙将头扭了过去,佯装自己并没看到风络这个别具深意的举动。 “太子殿下。”东方语感觉浑身不自在,决定快刀斩乱麻,“我想请你将手里的血红玉环卖给我,可以吗?” “当然,价钱随你出。” 风络在看见她脸色绯红的一瞬,心竟如鼓擂般激烈跳动起来;可再见她扭头的动作,心便无法遏止地沉了沉;再听到她飞快嘣出来的字字句句,眼角低垂时,眼底禁不住讥讽冷光大盛。 原来在她心里;他们在欢乐谷相处的那段时光,早已永远的成为了过去;连回忆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个?”风络沉了气息,俊俦面容上又再是往常那温雅的微笑,他脱下左手小指那只血红色的玉环,往少女面前扬了扬,“那你能告诉我,你想要它来做什么吗?” 东方语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下,只一下,随即她抬起头,目光晶亮而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实话告诉你,我要它——是为了救命,救一个人的命;你可以将它卖给我吗?” 风络看着她眉宇那深藏的担忧与焦急,目光一冷,将那只血红玉环重新套回指间,才慢慢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不?”少女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一瞬心慌意乱,睁大明亮眼睛直直看着他,恳求道:“风络,求你,这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 求他? 风络愕了愕,他亦定定回望着少女明媚容颜,心下沉忍中已经略略有些愤怒,这么说,那个等着她拿这东西去救命的人,对她很重要? “先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风络神色平淡,语气也十分平常;可东方语却能自他的语气中听出他隐藏在平常下的怒气。 东方语皱了皱眉,虽然她不明白风络这莫名怒气因何所起,但这刻,多耽搁一分,墨白的危险便增多一分,她只是略略考虑了一下,他们之间对立的利益固然让她明白,她实在不该将墨白的消息透露给他,但是,只一下,她心里便已作出了决定,利益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 “风墨白——白世子。我要救的人便是他,你现在清楚了,可以将这只血红玉环卖给我了吗?” 风络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自她绛色樱唇吐出来的一瞬,心便难以抑制地狠狠抽痛了起来。 才发觉,原来她的心果然被那个人给占满了。 他微微一笑,虽然这笑容看起来有些奇怪,他眼眸闪动的波光也透着隐隐诡谲难辩的味道,可他在这一笑之后,竟然十分平静道:“原来……,你要救的果真是他。” “这么说,他对你很重要,你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是吗?” 少女挑了挑眉,一时沉默了下来。 风络这表情这问题,都让她在瞬间有种诡异的恐怖感。 她眨着明亮眼眸,含着几分警惕默默看他,半晌,才缓缓道:“现在,他对我来说,就是病人,尽力救治病人,那是我的责任。” “我只是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很重要?你是否愿意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风络仍然在笑,他微笑之中,那俊俦脸庞的神色仍然平淡温和,但他这温和之下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寸步不让的咄咄逼人气势。 东方语静静凝望他,心下早已对他这无端的执着,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表面上,她只能让自己看起来仍旧冷静从容,“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就愿意将这只血红玉环卖给我吗?” 风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凝着她风姿绝世的容颜,慢慢道:“如果你如实回答了,我可以考虑。” 丫丫的,如果眼前这混蛋不是什么东晟太子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毫不手软先将这混帐东西狠揍一顿再说。 什么叫她如实回答了,他会考虑? 东方语暗下将牙齿磨了又磨,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而深呼吸也来了一个又一个,好半天,她才勉强控制住心底狂暴的怒火。 谁让她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笑,很努力的笑,很艰难的挤出了一丝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假笑,眼睛亮晶晶闪着寒光盯着那脸庞俊俦的温雅男子,慢慢道:“是,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现在,你可以将这只血红玉环卖给我了?” “多少银子,你说?” 风络原本十分平静的脸在她肯定的答案里,一瞬剧烈地变了变,但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再度回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是他眼底那诡谲的目光颜色却更深,更令人觉得幽深难测了。 “现在这只血红玉环,你可以拿去救你想救的人,不过……”风络没有看她,但他的声音却莫名的透出一丝颤抖,似乎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少女听着他这吊人胃口的话,眉头立时皱高,他有时间在这磨叽,可她没有。 “风络,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给个痛快行不?” 风络听闻自己的名字突然自她嘴里嘣出来,那种曾经被他珍藏在心底的记忆突然再度鲜明起来,而那种久违的感觉忽然让他心里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感。 虽然他知道这一刻,少女已经有点抑制不住的恼怒,但他却心情愉快,很想笑出声来。 “你说,你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现在,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一个条件,这只血红玉环你立刻就可以拿走。”风络倏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难掩焦灼的少女,目光微透着得意,慢吞吞伸出一个指头,在少女面前晃了晃。 东方语发觉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一刻如此焦燥过。 “什么条件,你直说?”少女所有耐性都在她看见眼前晃动这一根手指时,被消耗殆尽,她冷眼瞥过风络俊俦脸庞,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我说出这个条件之前,我首先得确定,你是否不论我提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东方语看着风络那郑重又谨慎的表情,真想狠狠送他一记拳头。 丫丫的,废话那么多,知不知道她在等着那鬼血红玉环去救命! 几乎没有一丝犹疑,也没有思考的必要,少女直接对着风络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还迫不及待道:“好了,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这总行了吧,请太子殿下大人,你现在赶紧将什么条件的,给我提出来吧!”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不要你一文银子;我只要——” 风络在少女焦急不耐的眼神里,突然顿住,幽深眼眸突然溅出热烈而诡异的光芒,定定凝视着少女风姿卓绝的容颜,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你立刻答应嫁给我做侧妃。” ------题外话------ 嘿嘿,不能怪风络乘人之危,他只是太想得到小语而已。 第135章 拜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嫁给他做侧妃? 风络这句话,绝对的霎时将东方语心神炸得颠三倒四,好半晌都令她找不着北! 她在来见他之前,曾设想过无数可能要面对的问题,也曾思考过风络有可能提的千百种条件,但无论是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风络会在这种时候,以这个见鬼的血红玉环作要胁,用她嫁给他作为条件! 这算什么事?这算什么狗屁条件? 眼前这个人还是东晟未来的一国之君吗?要以这种手段得到一个女人,他心里一点都不会觉得羞愧的吗? 难道她真要因为这见鬼的血红玉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将自己给卖了? 可是,她若是不肯答应,那墨白他……! “太子殿下,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咱换一个条件行么?”眸光变幻里,少女很狗腿地露出谄媚的笑容,企图用她甜死人的笑容打消风络那奇怪的念头。睍莼璩晓 风络看定她,丝毫不为她的笑靥所动,只是凝望她的眼神里,却微微渗出水般的温柔海般深情,慢慢道:“小语,这凤血玉环,天下只得一枚;而我的条件不多,绝对只有这一个。”他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但他的神情却透着十分的认真与执着。 语气更没有半丝退让,可以商量的余地。 东方语一听这话,真想立刻拍案而起,跟着来个潇洒转身,大骂这混蛋太子,然后干脆走人! 可这事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作罢了。 墨白……那个容颜妖魅冷漠出尘脱俗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她怎能因为这一己自由,而轻易将他放弃。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良久,少女用力霍地将头一昂,明亮目光闪着刀锋一般的寒意,她直直盯着风络俊俦而温雅的脸庞,慢慢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掌,一寸一寸推到风络面前,咬牙切齿道:“东西,拿来。” 她话音一落,风络那双幽深眼眸立时泛出激动万分的狂喜之色来。 “好,这东西你立刻拿去。” “三天。”风络翘着嘴角,眯起幽深眼眸凝定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十分爽快将凤血玉环放入她白玉般的掌心,压抑着心头欣喜激动,道:“三天后,我会亲自上府迎娶你进门。” 少女将掌心的玉环用力握了握,感受着掌心里那温中透凉圆润的弧度,随即垂下眼眸,僵硬地点了点头。 此刻,东方语除了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并不是将自己贱卖;她只是用她的自由换了墨白的命,算起来,这事还是相当划算的。 再说,太子侧妃似乎还是个不错的身份头衔,最起码这个名头还有很多人争着抢着挤破了头也得不到,而她,非但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人人称羡的太子侧妃;最重要的,她还可以顺利救回墨白。 风络对她眼下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十分温和道:“那现在我送你出去,我想你一定急着要赶回去救人吧。” “嗯,你这三天只管尽心做你想做的事,成亲的事,就全部交由我去安排好了,你只管等着在三天后做我的新娘子就成。” 东方语只略略动了动眉梢,眼眸透着一丝冷笑睨了他一眼,便转身出了书房。 在外面枯坐空等的风昱,看见她脸色泛青眸光变幻走出来;立时狐疑地盯着眼角眉梢皆露春意喜色的风络,问道:“语丫头,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东方语垂着长睫,没有看风昱,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趣,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对他亮了亮一直被她死死握在掌心的凤血玉环,旋即便转身率先往外走去。 风昱见状,虽然心头有万千疑问,但也只好暂时压抑在心底,先随东方语离开太子别苑再说。 一路上,风昱张了几次嘴,但每次话到嘴边,他看着东方语那一脸沉吟不悦的脸色,那满腹打了几次滚的话硬是没法问出口来。 就这样,二人沉默着匆匆忙忙又赶回到了墨白别苑。 夏雪与成刚一见二人,立时迎了过去,道:“语姑娘,怎么样?” “东西已经拿到了,我这就将凤血玉磨碎,为墨白入药。” 东方语神态淡淡,言简意骇之极,只是她绝媚容颜上多了几分明显的疲惫之色。 夏雪看着她脚步未停,一下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六殿下,语姑娘她没事吧?” “你看她的样子像没事吗?”风昱皱着眉头,桃花眼里泛着难以掩饰的关怀与担忧。 “你不是和她一起去见太子,是不是太子对她……?” 风昱摇了摇头,十分郁闷道:“他们之间具体说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太子……哼……总之,我觉得事情不会简单;我从来没在语丫头脸上看到她现在这种沉重的神情。” “那你没问她?”夏雪闻言,心下莫名沉了沉。 “我问不出口,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语丫头那冰冷的表情。”风昱摇了摇头,心下亦是忐忑不安得很。 夏雪还想继续说什么,这时,外面忽然有人进来道:“夏雪,外面有位叫胭脂的姑娘说有要紧事想见你。” “胭脂?她怎么突然跑来了,你让她进来这里吧。” “夏雪,你还是亲自出去见见她吧,我看主要想见你的并不是胭脂姑娘,而是跟在她旁边的一个少年;不过我看那少年脸生,所以才不敢作主将他领进这地方见你。” “一个少年?”夏雪讶异重复,看着前来向她通报的丫环玲珑,心下突然狂跳起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玲珑侧头想了想,才道:“嗯……,他的皮肤有点黑,但牙齿很白,对了,还有眼睛,他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有神,还有……就是感觉有点傻里傻气的。” 夏雪心里立时一阵激动,“那胭脂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玲珑摇了摇头,道:“这个……胭脂姑娘倒是没有说。” “哎呀,夏雪,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你想要知道他是谁,自己出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夏雪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会。 别苑里,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目前公子的情况,而玲珑恰恰是那些不知道的多数人;她此刻怎好对玲珑说,她是因为担心着公子不方便走开,所以才会在这问得这么详细,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觉得不见也罢。 至于胭脂,若真有什么要紧事,自然会进来见她。 “夏雪,你出去见一见胭脂吧,说不定她真有什么急事呢。”风昱见夏雪沉吟不决,倒是十分体贴建议,“这里还有我和成刚在,况且语丫头她也在里面……” 夏雪看了风昱一眼,想了想,随即点头,道:“那劳烦你们了。我去去就来。” 风昱对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夏雪点头,立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别苑大门外,定睛认真望去。 只见站在胭脂旁边那个少年,正是阔别多月的楞小子威崖。 这一确定,夏雪心里立时是又惊又喜。 “夏雪,你总算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都快被他烦死了。”胭脂看见夏雪,立时便呱呱说个不停,末了,还一脸揶揄地瞄了瞄威崖。 夏雪走下石阶,看着数月不见的楞小子,见他似乎变黑了也瘦了。 “你……回来了。” “嗯,夏雪,我回来了,我还找到了好东西回来。”威崖咧开嘴巴,满脸欢喜地看着夏雪,傻笑起来。 夏雪微微一笑,道:“回来就好。”至于他说的好东西,她知道那只是对胭脂的容貌有帮助,可对眼下公子的情况却没有什么用处。 “夏雪,你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因为看见我回来迟了,所以不高兴?”威崖瞪着大眼睛,看着神色冷沉微笑透着勉强的少女。 夏雪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高兴。你想多了。” “真的?可我怎么觉得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威崖侧头看着夏雪,神色间透着怀疑。 他虽然楞头楞脑,可在某些方面却十分敏感。他觉得自己对夏雪的感觉不会错。夏雪一定在说谎,他看她就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对了,我这次还碰到了一条罕见的银冰蟒,这种蟒蛇内胆的用处,可比当初你们在山洞里捕到那条要厉害多了……” 夏雪听闻这话,立时眼神一亮,迫不及待便打断了威崖献宝式的行为,急声问道:“你捕到什么银冰蟒?这么说,它的内胆也有清热解毒的作用?那它能不能抑制毒素缓解毒药对脏腑的侵害?” 威风有些楞楞地看着她,似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他搔了搔头,道:“它既然能解毒,自然也能缓解毒药对脏腑的侵害,不过,夏雪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这段时间也跟着那小丫头学习医术?” “这个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夏雪狂喜之下,什么也没细说,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威崖就要将他往别苑里带,“现在,我立刻跟我到里面去。” “对了,你刚才说的什么银冰蟒内胆,现在就在你身上吧?” 威崖傻傻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夏雪拽小狗似的动作,虽然很想出声提醒她,却又十分享受这种意外的亲密接触。 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在,东西就在我身上。” “胭脂,没事了,你先回府里去吧,我和语姑娘会暂且在这里住些时候。” 夏雪转身对胭脂挥了挥手,旋即便拽着威崖进入里面去了。 “语姑娘,语姑娘……”夏雪奔入东方语制药的房间,左瞄右望之下却看见她,一时忍不住有些着急接连呼唤起来,“你在哪呢?你等等,先别磨碎那只凤血玉环……” “语姑娘?语姑娘?” “什么事?夏雪?”东方语自院外围墙转出来,听闻夏雪少有的急燥慌张疾呼,她人未走进来,便高声先回答了夏雪,“我在外面晾晒草药呢。” “威崖?你这小子回来了!”东方语踏进屋里,第一眼首先发现了被夏雪拽着往里走的少年,一时又惊又喜地打量起那楞小子来。 “语姑娘……”威崖张了几次嘴,最后终于将那声小丫头给吞了下去,而学着夏雪的样子,十分扭拧地叫了她一声。 “语姑娘,那只凤血玉环你还没磨碎吧?他说他意外得到了一只银冰蟒内胆,我想它的作用可能跟那只凤血玉环差不多……” 东方语闻言,激动得差点也要上前拽住威崖衣襟来,她盯着这牙齿比她白的楞小子,连声急切问道:“威崖,夏雪说的是真的?你身上真有一只银冰蟒内胆?” 威崖嘿嘿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自身上将那只宝贝的银冰蟒内胆给拿出来,直接递到了少女手里。 “我是在寻找千年雪莲的时候,意外发现一条罕见的银冰蟒,当时我想起你在欢乐谷拿蟒蛇内胆入药的情形,想着这东西也许对你有用,所以就将它给带回来了。” 威崖傻乎乎在解释着;那神情激动至狂喜流露的绝色少女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低头反复验看那只银冰蟒内胆。 “语姑娘,怎么样?这东西对公子有用吗?”夏雪见少女验看得极为认真,一时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东方语与太子之间达成什么样的条件才拿回那只珍稀的凤血玉环,但她看东方语凝重而沉郁的脸色,隐隐觉得太子一定提出了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作为条件,她衷心希望这只银冰蟒内胆能代替凤血玉环,那样,东方语就可以将那只血红玉环还给太子,那么他们之间隐秘的条件也就不再成立了。 “威崖,好小子,真有你的!”东方语没有直接回答夏雪,却突然露出轻松的神色,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威崖肩膀,“这只银冰蟒内胆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语姑娘,这么说,这东西能代替凤血玉环?”夏雪惊喜交加,一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它的作用虽不能代替凤血玉环,但我却可以用它配其他的药将墨白体内一部份毒素先排出体外,这样的效果反而比一味压抑毒素更好;只是可惜……” 少女目光闪亮,只是欣喜仍透着一抹惋惜。 夏雪闻言,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又再度紧绷起来,她看着眼神若有所思的少女,紧张追问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东方语看着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只需她一个人知道便好。 “语姑娘,太子那只凤血玉环该不会已经被你给磨碎了吧?”夏雪倏地一惊,直觉急切再追问。 “别紧张,你看看这是什么。”少女微微一笑,右手往夏雪眼前摊开,那只凤血玉环正安静地躺在她掌心里。 夏雪见状,立时呼了口长气,眉宇紧张的神色总算微微有所缓解。 “那些药都还没配好,这东西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轻易磨碎的。”东方语淡淡看了夏雪一眼,绝色容颜流漾着微微笑意,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此刻翻江倒海似的感受。 太子,太子! 少女心下凉凉默念那人的名字,掌心悄悄再度握紧,感受着那小小凤血玉环与她肌肤相触,所带来的微温生凉触感。 两天后,那妖魅男子在沉睡了几天后,终于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期待中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眸。 一向稳重冷静自持的夏雪在看见墨白醒来那一刻,也忍不住洒泪当场,冰冷的面容亦情难自禁露出了喜极而泣的神情;就连面瘫一号的成刚亦肌肉抽搐,显然情绪亦激动之极。 风昱在看见墨白转醒却神色茫然的一刹,心底也充满了喜悦,为上苍听到他默默许下的祈求而激动满怀。 反而是那个最应该激动欢喜万分的少女,在看见他转醒的一瞬,却背转了身,疾步走了出去。 她这一举动,令风昱与夏雪几人懵在当场;唯那安静躺在床榻的妖魅男子,在少女转身一刹,看见了她眼角潸然而下的泪,读懂了那晶莹剔透里含着无边的痛楚与欢愉。 看着少女风华绝代的身影,男子黯然垂下长睫,任凭那浓密黑色严严遮住眼底的自责愧疚。 小语……对不起! 是我自私……令你担忧了! 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墨白醒后,东方语反常离去;当然,她欢喜难禁之时,并没有忘记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去到之前见风络的别苑,但太子风络并不在那里,而是在太子府,不顾任何人反对,执意亲自操办着迎娶她的婚礼。 所以,东方语见到风络的时候,是在那从里到外都布置得一片洋洋喜气的太子府。 风络在听到下人通报说东方语来见他的时候,还惊诧了好半晌;他以为他要见到她,必须要等到明天之后。 风络让人请她进太子府相聚;可东方语不肯,并执意让风络出府,约他到了僻静的浔江河畔相见。 欢喜过头的风络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但亦只是念头闪过而已;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欢天喜赶去东方语约定的浔江河畔。 “小语……”风络赶到江畔,远远便看到少女那随风翻飞飘逸起舞的天蓝衣裙,那一碧如袂的侧影,在蓝天绿水的映衬下,更显几分柔软纤细风华绝代;风络骤然看见这绝美画面,心便不由自主地欢欣狂跳了起来。 东方语听闻风络略为兴奋的呼声,慢慢回转身来,看着由远而近的温雅男子,她神态很平静,平静中还微微透着一丝歉意。 “你来了。”没有客套,也没有敬语。 风络听罢,却满心欢喜难自抑;没有敬语,这表示在她心里他的位置已经跟以前不同。 风络欢喜满脸凝望着少女明媚容颜,道:“小语,你约我来……?” 少女抬眸看他,目光含着三分歉意与两分复杂,缓缓道:“谢谢你。” “嗯,顺便将这东西还给你。”风络意外扬眉,还未来得及疑问,少女却已随手执起他手掌,将一件微温生凉的东西飞快放入他掌心。 风络感受那东西的形状,心蓦地强烈缩了缩。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撑大眼睛,定定盯着自己掌心处那枚安静的凤血玉环,半晌,连声音也带着难抑的颤抖,急促问道:“为什么?难道……他不需要了?” “嗯,他不需要了。”少女语调平平,但她神色平静之极,眼神里既没有欢喜激动也没有痛楚悲伤;这令风络瞬间发觉他问的跟她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东方语看了看他骤然变色的脸庞,又淡淡道:“我……找到了另外的法子医治他;不过,这东西虽然用不着了,我还是要谢谢你。” “还有……,我们之前说的事,嗯,就是我那个……,现在我想,应该也作废了。” “不,小语,你不能这样!”风络似乎突然失控了般,眼神狂乱里,忽地一把抓住少女手腕,“你答应的事,不能说反悔就反悔……” “太子殿下,关于那件事,我只能说,我真的很抱歉;可是,你心里也明白,我想要的生活,我未来想嫁的人,并不是像太子殿下你这样的。” 少女垂下眼眸,没有心思将风络失望的表情装敛入眼内,她试了试使劲想要挣脱风络对她手腕的束缚,但在发现她的挣扎不过陡劳之后,她略略动了动眉梢,却没有再尝试摆脱。 只是继续淡淡道:“我的心很小,它装不下家国天下;它也没办法容得下它在乎的人,心里还能装着其他一个甚至更多的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小语……”风络凝定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眼神透着难以掩饰的挫败与狂乱绝望,他就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却真切亲身经历了从欣喜若狂的云端猛然跌到绝望深渊的心情。 “你答应了的,你后天就嫁给我,你不能反悔,不能反悔……!” “太子殿下,对于此事,我真的很抱歉。”少女微微蹙了蹙眉,眼角瞟过被男子捉紧的手腕,那里已微泛青色。 “别跟我说抱歉,这只凤血玉环你拿去,这已经是你的东西,我不管你是扔了它还是怎么样也好;我只知道你已经答应了我,我只知道我日夜都在期待着后天婚礼的到来!” 风络又急又快说着,低头强行将那只凤血玉环套进了少女指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女那含着忍耐之色的目光不时掠向手腕处。 东方语感觉自己手腕疼得实在难忍,在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皱着眉头,使劲推了推风络。 然而,风络在满心惊慌,陷入要失去她的恐怖中,对她的反应下意识的排斥;他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用力将她一带,另外一只大手更顺势扣向她腰际。 在猝不及防之下,东方语被男子有力的手臂给搂了个满怀。 “小语,小语,你别这样对我,你别这样对我……求你……!” 风络紧紧环扣住少女,不容她动弹挣扎;带着男子独特阳刚气息的呼吸更瞬息拂过她耳畔。 东方语挣脱不得,只能僵硬着身体,努力利用另一只未被他禁锢自由的手肘横在两人之间,不让他与她身体相触,却被逼让他环搂着。 男子近乎哀求的呢喃声声响在耳畔,令她原本强硬的态度也微微起了一丝柔软。 虽然,当时他利用她需要那只凤血玉环救命,威胁强逼她不得不点头嫁他;可他对她毕竟有几分真情在……。 但当她一思及那容颜妖魅的男子,心,便在一瞬再度强硬起来。 “风络……”少女略略叹了口气,试图说服他,“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的初衷是不会改变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求我将来的夫君,拥有多么尊贵的身份或者有多么傲人的财富;我只求他的一生都只有我一个女人,我的要求就如此简单而已;如果你能做到,你一样有同等的机会……” “不,你撒谎。”风络紧紧环扣住少女,连一丝机会都不给她,“无论我做什么,即使我不是太子,我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你心里也不会给机会我的。” 他痛苦难抑地闭上幽深眼眸,脑里不期然回想起了当初他们在欢乐谷相处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就曾经问过她,是否愿意与他一起留在里面过一辈子;他记得当时的她,根本没有一丝犹疑,直接便拒绝了他,后来,还悄然不辞而别……。 东方语闻言,目光无意掠过他痛苦难抑的眉宇,心莫名的沉了沉。 也许他说得对,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给他机会……可是,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公平或先来后来。 “风络,勉强是不会幸福的!感情的事情也没有说,谁付出的多了就会有回报,你要明白,这是两个人的事……” 少女凝视着他俊俦面容,缓缓道:“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才是爱情,而我和你,根本从来就不适合。”她说罢,忽地扬起嘴角,露出自嘲式的苦笑,“也许我跟你说这些,你未必听得懂,总之,你就算强迫我嫁给你,日后你会发觉,我未必有你想像中的好,说不定到时你会失望;也许,日后只会造成多人的痛苦而已。” “风络,你放开我吧,你是东晟未来的王,你的心怀应该是整个东晟,你的目光也应该放在东晟这大好河山之上,而不是因我生出这短暂的迷惘,而做出一些让自己日后悔恨终生的事。” 少女说得语重心长,那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肘乘机将风络往外推了推,意图想要挣开他手臂有力的禁锢,但,她这一推之力,对那心神混乱的男子而言,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男子非但纹丝未动,反而在她这一推之后,她蓦然惊觉,男子扣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风络声音刚起,东方语忽地感觉腰际微微一麻,然后,她惊恐地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实。 她高估了风络这位太子殿下的品德。 该死的风络! 万恶的点穴手! 可惜,此刻,她连骂人的机会也被剥夺了,因为风络在点穴控制她自由行动的同时,也十分顺便的封了她的哑穴。 所以,这会,东方语再恨,亦只能拿眼睛瞪一瞪风络而已;她再狠再牛逼的咒骂只能憋闷在心里骂给自己听,仅此而已! 墨白别苑。 风昱一干人在看见墨白转醒的惊喜上头,却看见那个身为主治大夫的少女放病人鸽子,转身跑了,一时齐齐傻眼,唯那妖魅容颜透着几乎透明苍白的男子,静静凝望着少女袅袅远去的倩影,良久,他垂下眼眸,借由长睫遮掩眼底万千情绪。 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哎,你这家伙……”风昱纵然心里对他不满,但此刻冲他挑了挑眉,仍旧与夏雪一道退了出去,留一室安静给他。 夏雪出到外面,忽然想起这些天她还有一件事没询问威崖。 而威崖百无聊赖之余,眼下正在亭子里溜达。 “威崖,你——没忘记当初离开帝都的本意吧?”夏雪想了想,斟酌着用了比较隐晦的方式来问他。 “啊?”这小子果然瞪大他那双原本就大得招人恨的眼睛,半晌,才搔着头,讪讪道:“夏雪,你以后跟我说话直接点好不好?你这样……嘿嘿,我猜得挺累的。” 夏雪闻言,果断地翻了个白眼给他看。 她如此间接迂回的问,还不是担心万一……会令他尴尬。 “好,那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什么可以令胭脂恢复容貌的良药?” “有啊。”威崖闻言,立时双眼发亮,兼且理直气壮道:“夏雪,你别小看我,我说了要为她找到恢复容貌的良药,那就一定是找到了,否则我怎么可能回来,我怎么有脸来这见你们!” 夏雪眯起眼睛,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道:“这么说,那东西现在就在你身上带着了,对吧?” “对呀。”威崖嘿嘿傻笑了一下,直接伸手往怀里摸去,道:“你不相信的话,我拿出来给你看;那可是我在雪域高原才找到的一株千年雪莲;对了,那条银冰蟒其实就是守护这株千年雪莲的。” 然而,他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最后却骤然脸色大变,僵硬着手,在空中挥了挥,瞪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夏雪,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夏雪见状,平静无澜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继而,她着急地问道:“威崖……你该不会将那株千年雪莲给弄丢了吧?” “夏雪……”威崖几乎要哭出声来,满脸是震惊沮丧之色,“我记得明明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的……” “真丢了?”夏雪闻言,脚下不自觉地跄踉了一下,“你确定一直带在身上?嗯,你不是换过衣裳了,会不会已经将它放在别的地方去了?” 威崖苦着脸,缓缓摇了摇头,十分难过道:“我是换过衣裳,可我一直将它用一个盒子装着那株千年雪莲,一直用布包裹着……,可现在只剩下这块布,盒子却不见了……” “威崖,你确定,你来帝都的时候它还在你身上?”夏雪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一时滋味万千;这才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又被冷水给浇灭了,幸而这事胭脂还不知道……。 “夏雪,我进入城门之前还再三确认过;直至我去东方府见到胭脂之前,它都一直在我身上。” 夏雪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眸默默沉思起来。 半晌,她才又道:“那你在见到胭脂之前,有没有碰见别的什么人?还是曾经无意将这事透露过给别人知道?” 威崖闻言,立时惊讶得跳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去到东方府大门前,让那看门的大哥帮忙通传说要见小……语姑娘和你,可他们、他们说我是什么乞丐,硬是不肯让我见你们;我当时口快还说,我找到了可以去除伤疤的千年雪莲,可他们却取笑我……,后来还硬将我给赶到一边去。” 夏雪听得心下一缩,忍不住又气又恼地瞪了这楞小子一眼,为什么他总学不明白财不露白这个道理,这么大声嚷嚷自己身怀异宝,不引人觑觎那才怪。 “那后来呢?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人了?” “后来……”威崖侧头想了想,“我被他们赶到旁边去,当时我无计可施,正在想办法该怎么样才能见到你们,谁知我在东方府外附近徘徊的时候,突然被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冲上来,就将我一顿好打,说是我霸占了他们地盘,让我交什么入会费;我不肯,他们就上来对我拳打脚踢……” 夏雪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打断他道:“不用想了,你身上那株千年雪莲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给摸走了。我问你,他们当时一共有几人接触过你身体?” “三个。” “你的鼻子不是比猎犬还灵敏吗?那现在你还有没有办法顺着他们的气味找出他们的窝?”夏雪刚说罢,脸色却又蓦地变了变,皱着眉头,低低喊了声:“糟糕,你之前穿的那身衣裳都已经扔掉了,他们的气味你再也嗅不到了……” “那个……夏雪,其实……”威崖搔着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嘿嘿笑道:“嘿嘿……其实,我之前穿的那身衣裳,我、我还没扔呢。” 夏雪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既然证据还在,你还不赶紧找人去。希望他们还没将东西卖到外地去……” 威崖看了她一眼,立即拔腿蹬蹬跑进他住的房间去翻出那身破烂的衣裳来。 “六殿下,”夏雪趁着威崖找衣裳的时候,去见了风昱,神色郑重道:“我有急事需要离开一下,麻烦你替我先照顾着公子;嗯,我会顺便去看一下语姑娘。” 风昱扬了扬眉,桃花眼里流漾出难以安定的焦灼,却仍旧点头,道:“你去吧,我会看着墨白的。记得看一下语丫头,我不放心她……” “六殿下你放心,我会的。” 夏雪点头告辞,看见威崖拿着衣裳,神色兴奋地等着她,两人便转身快步出了别苑。 威崖按照衣裳上所残留的气味,一路追踪下去,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到了城郊一处只见残亘断壁的乞丐窝里。 威崖费了一番唇舌描述当日他所见那个乞丐,询问了半天,但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个叫小狗子的乞丐三天前回来之后,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至此,这曾与威崖有过身体接触的三人之一,线索完全断了。 而接下来,夏雪又与威崖一道,循着那破衣裳上所残留的气味,追踪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乞丐,住在帝都郊外一条偏僻的村子,他们去到那里的时候,从隔壁邻居嘴里知道那个人叫癞三,这癞三从小好赌成性,不但将父母气死了,还将娘子也活活气跑了;但奇怪的是,邻居也说在三天前曾见到他回来之后,然后就再没见过他。 夏雪与威崖又到了癞三经常去赌钱的地方寻找,赌坊的人提供的时间却比邻居的还要前一些。至此,这第二个人也完全失去了可寻的线索。 这三个,找起来倒是没费那么多周折,因为威崖嗅着那破衣裳上所残留的气味,寻到了帝都里一间客栈,但他们询问之下,却发觉那应该是一个商贾的随从,早在两天前,他们就已经退了房,离开帝都走了。 追查到此,威崖那株莫名其妙失踪的千年雪莲,也成了镜花水月的泡影,哦不,是连影子都寻不着了。 此刻,威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沮丧;他一直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都没脸面对夏雪。 夏雪见状,只得压抑着心头烦闷,安慰道:“你别这样,我让人打听一下,不管他们中谁偷走了你的千年雪莲,我想他们为的都是钱,也许这株千年雪莲现在还没卖出去。” “夏雪……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那株雪莲我一路都保护得好好的,没想到……,却在这,眼见就能用到了,我却将它给弄丢了!” “威崖,你别丧气,我们也许还可以将它找回来的。” 夏雪安慰着威崖,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西斜,想了想,然后与威崖去找了找东方语,没料到,没见到她,于是,决定还是先回别苑再说。 “夏雪,见着语丫头没有?她现在怎么样了?”风昱一看见夏雪,立时迫不及待奔了过来就问。 “语姑娘她还没回来吗?”夏雪闻言,怔了一下,心里突然漫过一丝不安,“我去找她,却没见着,我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风昱摇了摇头,眉心一瞬蹙了起来,“你说她不是拿那东西去……” “嘘……六殿下,这事别让公子知道。” “你放心,我听到你们的脚步声,就偷偷点了他的睡穴才出来的。” “依语姑娘的性子,她必定是拿那只凤血玉环去还给太子殿下。” 夏雪说到这,忽地眼神一冷,心莫名的狂跳了一下,脱口道:“语姑娘她……该不会出事了吧?” “语丫头一定是出意外了!”几乎是异口同声,风昱皱着眉头也低低脱口而出。 夏雪沉吟了一下,道:“也许……她将东西还给太子之后,先回了绿意苑也不一定;要不,我先回去看看,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先回了东方府?” 风昱拧着眉心,想了一下,道:“也好,不过你可得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你的消息。” 夏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立时转身掠了出去。 两刻钟后,夏雪一脸凝重回到了墨白别苑。 “怎么样?”风昱也不废话,一见面便直奔主题,“她到底在不在绿意苑?” 夏雪摇了摇头,神色透着一丝冷肃,道:“没有,她根本一直都没回去;我也去太子府附近问过了,确实有人曾经看见过语姑娘,但她并没有进去……,据说后来太子也出府离开了一段时间。” “这么说,太子是出府去见过她了?” “六殿下,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觉太子府这两天有些奇怪?” “夏雪,你说的是指?” 夏雪垂下眼眸,眼底眸光变幻不定,道:“我今天去找语姑娘的时候,我发现太子府装扮得十分喜庆,就像有人成亲一样;而且……” 夏雪皱着眉头,目光复杂里,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风昱,“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街上突然多了很多达官贵人,他们全部都行色匆匆,似乎都赶着去采购什么礼物;我还无意听到他们中有人说,是要赶着送礼去太子府……” 风昱怔了怔,一双勾魂桃花眼瞬间瞪大,流溢出满目的震惊,“你……你是说,太子他准备成亲,对象就是……就是……?” “不……这不可能的,这太荒唐了!” “六殿下。”相比风昱的震惊与难以接受,夏雪反而更冷静,她冷眼看着他,道:“你想想语姑娘拿回凤血玉环那天的情形,现在想起来,也许她与太子之间达成的条件就是……” “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都将凤血玉环还给太子了,她应该不会答应太子再嫁他才对,那你说她为什么突然就失踪了?”风昱沉着脸,拼命试图否定夏雪。 “如果……现在的语姑娘,她根本没办法自己回来呢?”一直听着二人讨论的威崖突然插了句话;登时惊得夏雪与风昱魂飞魄散。 “你们告诉我,小语她到底怎么样了?”就在风昱与夏雪震惊呆滞当场的时候,他们一直避嫌的那个人,撑一身孱弱苍白,摇摇晃晃自屋内走了出来。 太子府。 铺天盖地代表喜庆吉利的大红,自府外的大街一直延续至府内每个角落。 在这黄昏独自愁的傍晚,太子府却反常地热闹如炽;府外唢呐声声震天喧闹;门前,鞭炮阵阵震耳欲聋。无数大官小吏脚步匆匆提着礼物一个劲往太子府抢着跑去。 来得早的官员站在门前看热闹,还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了起来。 “不知太子今天成亲娶的是哪家姑娘?” “对啊,之前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突然就说要纳侧妃了!” “这时辰也忒奇怪了点,怎么成亲会选在傍晚的……” “还有这礼仪,不是说纳侧妃吗?我看着怎么这排场比当年太子妃大婚的时候,还要隆重!” “咳,他这通知也急,你看……我们选这礼物……” “嘿嘿……”一众官员听闻这话,皆面色尴尬地讪讪笑了笑,对于实情,他们谁都心知肚明,他们这选礼物基本靠抢,谁抢得快,谁就能抢得贵重的礼;就像他们来祝贺参加喜宴一样,都是靠抢,谁抢先来得快,谁这脸面就好看些。 当然,像现在这样,选礼靠抢,参加喜宴也靠抢的事情,他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而对于像他们这种有身份的人来说,这种事情说出来毕竟不那么好听,所以众人听罢,皆缄默其口,以一笑带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跶跶的马蹄声。 “大家快看,太子殿下亲自迎新娘回来了。” 众官员随即往门外大街望去,只见一身喜庆红装的风络,正意气风发地骑在骏马之上,俊俦而温雅的脸庞洋溢着淡淡的微笑,那幽深眼眸流光万千。 众人随着太子那诡谲目光往稍远的地方望去,只见八人抬的花轿,正鲜明入目,看那仪仗,却是迎娶太子妃才能用的轿辇。 众官员的眼神立时缩了缩,奈何太子近在咫尺,他们唯有将这八掛的疑问给牢牢压在心里。 “请新郎踢轿门。”在太子那幽定的目光注视下,轿夫们十分有劲地将花轿抬到了太子府前,而喜娘更是不敢有丝毫迟疑,花轿还未停稳当,她便已急不可耐地高声唱传起来。 风络眼眸略垂,轻身自马背上一跃,修长俊俦的身影便已掠到了花轿前面。 长臂伸出,却不是等待花轿里的新娘子下轿牵手而进,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人惊大的眼珠中,忽然俯身,双手往轿里轻柔递过,他再站直的时候,怀里已多了一个窥不见容颜的,穿着大红嫁衣的美娇娘。 看热闹的众人轰一声兴奋叫开了。 “啊,看见没有,太子居然亲手抱着新娘子进去……” “不知这到底是谁家姑娘,竟能得太子如此疼爱……” 惊讶声,议论声,尖叫声,无论是羡慕的还是妒忌的或是夹杂其他意味的声音,音量虽然都不高,但却声声无分轩至,全部传入风络耳里,但他此刻却全然没有理会这些闲杂声,而专心致志抱着怀里那一抹娇颜,大步流星般迈入喜堂里。 一众被突然通知前来参加喜宴的官员们,也随着太子的脚步,哄然进入到喜堂里;待他们定睛看清坐在高堂之位的,竟然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太子的乳娘客氏时,众人又再一次被眼前诡异的情景给惊到风中凌乱。 各种猜测之声自然再度在人群里难以遏止地响了起来。 太子目光淡淡流掠而过,直至进入到喜堂正中,他才将怀里那被红盖头严密遮住容貌的新娘给放下地来。 他眼睛一转,凝掠了旁边负责司仪的中年男人一眼,道:“开始吧。” 司仪立即清了清喉咙,接着不紧不慢地高声唱传了起来:“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声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十分自然落在喜堂正中一对新人身上。 却见太子以左手挽着新娘腰际,然后两人才跪了下去;跪下去的时候,还有人眼尖地发觉,新娘的姿势十分僵硬,而且,在太子伏首叩头的时候,新娘子除了双膝着地之外,她全身都是直挺挺的,完全没有要跪拜天地的意思。 这一诡异的情形,立时又为某些特别八掛的人增添了一笔新的谈资。 司仪看着太子拜完天地,又十分体贴地扶起新娘,然后才开始继续高声唱传:“二拜高堂。” 坐在高堂之位的上了乳娘客氏,苍老面容上一直努力露着温和慈祥欢喜的笑容,但若细心去看,便能发觉她双肩一直在微微抖动不止;她眼睛里更是掩饰不住那战战兢兢之色。 随着司仪声音响起,太子又体贴地扶着新娘,转身面向客氏,盈盈跪拜下去。 客氏除了如坐针毡受了太子这一拜之外,几乎在太子跪下的同一时间,她便想要站起来扶太子起来;不过最终慑于太子那幽深却透着绝对力度的眼神给制止住,客氏才勉强受完太子这一拜。 司仪看见太子挽着动作僵硬的新娘站起,立时又迅速高声唱传:“夫妻对拜。” ------题外话------ 嘿嘿,大家都猜出新娘是谁了吧? 这三拜下去,礼可就成了, 哎哟,紧要关头,有没有谁要来捣乱抢亲的? 谢谢晴晴闪眼的钻钻和“窗含西岭千秋雪”的票票,嗯,话说千雪妹子,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给段西岭起名的时候,也是因为看了这句诗……哈哈,这缘还真是巧……。 各位美眉,兜里有票票的使劲砸过来吧,我不怕痛哟…… 第136章 抉择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络终于放开了一直挽扶的新娘,在他低头欲要跪下与新娘对拜的时候,袖下指尖对着新娘膝盖处飞出一线温和中暗含凌厉的指风;当然,那指风的力度并不会伤到新娘,只会令她不由自主双膝弯曲,向着他对面跪下去而已。睍莼璩晓 他指尖微动,眉梢也在此际渐渐染上了放心的欢喜,只要这礼一成,她——以后就永远属于他了。 然而,他眉梢那一抹欢喜还未来得及彻底展开,看热闹的人群却蓦然分出一条道;而从这条道的中间还倏地多出一抹白衣如雪的飘逸身影。 “慢着。”温醇嗓音声量不高,却教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但听得清楚,众人还从他这一声平淡喝声里感受到一股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森寒气息。 风络看见他,只是一怔,他一怔之下,更加快了指尖那指风飘飞的速度,但是,这一刻,在指风可以触及新娘的双膝之前,却似遇到了一堵厚实坚硬无比的墙,任凭他再三努力,也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那一缕温和的指风就这样徘徊在那堵无形的墙前,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待众人看清这出声喝止太子行礼的人,竟然是传言中神龙难见首尾的白世子,众人立时哗然乱哄哄议论起来。 “啊……今天这婚礼还真是怪事特别多。” “对呀对呀,不知这白世子因何要阻止太子殿下行礼,莫非他们之间……” “你们当中,有谁知道这位新娘子是何家姑娘?” 好事者中有人开始漫天猜测。 风络脸色虽在那一声喝止里微微变了变,但很快便被他掩饰了过去。 “白世子,如果你是来祝贺本宫的,本宫无限欢迎。”太子在说话的中间,利用他与新娘之间近身的便利,一下便抢先再度搀扶住那欲跪不跪的新娘,眼光寒意流溅里,他冷然轻笑着,盯着那脸色异常苍白的妖魅男子,缓缓道:“如果你是前来捣乱的……” 墨白仍旧神色冷漠地看着风络,缓缓道:“那又如何?” 风络眼睛微微转了转,四周宾客里便突然站出几名面无表情的侍卫,行动划一地朝墨白围了过来。“那本宫今天可不管这捣乱的是世子还是皇子,总之扰我成亲喜事的,我一律不会对他客气,为了保证这婚礼正常进行下去,只好让人将他请出外面去。” “太子殿下,我——自然不是来捣乱的。”妖魅男子眼眸一转,眉宇自然流泛出隐隐凉意,他看着风络,目光却一下就凝落到旁边举止僵硬的新娘身上,“我只是想问新娘子一句话,问完这句话,你这礼照样行,这喜宴还照常举行。” “抱歉,白世子。”风络嘴里说着抱歉,可看他眉梢之间的神色,分明隐忍着历历怒意,“这不合规矩。请恕本宫无法答应你这个要求。” 风络冷眼瞥过如雪男子妖魅容颜,接着头一转,声音冷然中透着莫名急燥:“司仪,继续。” 司仪昂着脖子,张大了嘴巴,做好发声的准备姿势,但他那句夫妻对拜还未来得及喊出喉咙,便被逼吞了回去。 因为这时,风昱、夏雪与成刚都大步流星般赶了进来。他们一进来,夏雪在墨白眼神暗示之下,立时便暗中出手欲对风络手里挽着的新娘解穴。 不过,风络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似乎早就防着有人前来捣乱,所以在看见夏雪他们围过来那一刻,暗中悄然在空中打了个手势,在夏雪出手之前,便有几名暗卫同时现身护在他与新娘之前。 以人墙优势绝对阻隔了夏雪暗中施袭成功的可能。 风昱见状,心下早愤怒得如波浪翻腾,他丢了个眼神给夏雪让她退下,而改为自己亲自上前去。 太子的暗卫见状,因着他的身份特殊,很自然的怔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的时间,风昱便突破了他们的防卫,直达风络跟前,长指抬起,衣袖舞动之中,他与太子风络之间,便你来我往暗地较量了一番。 指风袭卷,只见二人宽大衣袖无风自动;但二人面色冷吟中透着隐隐肃杀之气,四目互盯,两人却没有说话;众宾客看得莫名其妙,实在是削尖脑袋也看不明白他们兄弟二人在干什么。 风络愤怒地皱了皱眉,眼神慢慢沉冷下去,他眼光飞闪,暗卫们接到指示,正准备不再对风昱手下留情;岂料风昱再一次抢在暗卫出手之前,同时二指齐动,从不同角度对那个一直被风络挽在身前的新娘飞去。 风络见状,脸色大变,幽深眼眸一瞬通红如血;颈项之间突露的青筋明显泄露了他此刻赤果果愤怒到极点的情绪。 随即只见他眉角一沉,手忽地转动,那原本避开风昱指风的新娘便被他切切实实拽到胸前,而他原本扣着新娘腰际的手,也在瞬间移到了新娘后心的位置,这时,他才抬眸对风昱露出冷冷讥笑。 风昱看着他眼神那股狠戾之色,目光一怔,出手的动作倏地凝了凝,随后仅以两人可听见的声音咬牙道:“你卑鄙!” 竟然以她的性命要胁他住手。 风络这混蛋,居然敢! 风络眯着眼睛,嘴角漫出一抹冰冷讥讽微笑,同样以极低的声音,缓缓道:“大丈夫做事,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卑鄙无耻无下限!” 风络却漫然冷笑,盯着愤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的风昱,道:“骂吧,如果骂完了请你赶紧让开,我这堂还没拜完呢,误了吉时你可担待不起后果。” “你……” “咳咳咳……”风昱正欲反唇相讥,却不料那边原本脸色就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妖魅男子,在这时候忽然剧烈地声声咳嗽起来。 “啊!公子?公子?”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几声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给吸引过去之际,站在那男子附近,面色冰冷的少女突起一起惊呼。 众人的心一下就被她这声惊呼给揪紧起来。 只见在惊讶莫名里,那原本便似风一吹就倒的妖魅男子在咳嗽声之后,突然身体一个趄趔,接着便见他跄踉后仰,在那面色冰冷的少女惊吓目光里,直直往后仰面倒地跌去。 “糟了,看样子,白世子像是突然发病了!” 风络与风昱仍在对峙,那负责唱传的司仪望了二人一眼,在眼见那身形颀长秀美的男子倏然倒地之时,却忍不住担忧地碎念起来。 墨白的身份,虽然表面上比不上风络这个太子尊贵,可私底下,若论起实力,风络却未必如墨白。 所以,这一众被逼前来贺喜的大小官员们,在看见墨白倒地一刹,登时慌乱成一团。 有人立即建议道:“太子殿下,白世子他——下官看你还是尽快让人请大夫吧。” 一人出头,众官员里立时有无数声音附和:“对啊,对啊,太子殿下,下官们听说白世子他从小身体便弱于常人,这人命关天,拜堂的事可以暂时缓一缓,可人命却耽误不得,还是赶紧让人给他请大夫来看看吧。” 风络看着众官员七嘴八舌皆为墨白说话,一时气疯了。 他掀起幽深眼眸,眼里立时飞溅出一片诡谲冷光削掠过众官员脸庞,“简直混帐,他不过就是昏过去而已;按他的身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早一点晚一点看大夫又有何要紧,本宫这成亲拜堂的吉时才真正是耽误不得。” “你们休要再言。”风络目光一转,已冷然自一众面色变幻的官员脸上掠过,而转落到司仪脸上,“你赶紧开始,让我们完成这最后一礼再说。” 司仪看了看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妖魅男子,张了几次嘴,才终于为难道:“可是……太子殿下,白世子他就躺在这,似乎不太好吧?” “哼,有什么不好?”风络冷眼瞥了墨白一眼,以为躺在喜堂中央就能阻止他拜堂? 做梦! 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要完成这最后一礼! “你们”风络眼睛微微转了转,目光凝落在一众护在他身前的暗卫身上,指头往墨白躺的地方指去,“将他移到一边去,婚礼继续,让我们先拜完堂再说。” 风络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如一记晴天霹雳般在众官员当中炸开了窝,轰得众人当即对他再度议论纷纷。 “太子殿下怎么可以这样!白世子好歹也是与他同一脉的堂弟,这拜堂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吧。” “这万一要是白世子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岂不是令天下人对太子殿下寒心。” “对啊对啊,太子殿下,请你三思啊!”官员里有老成持重的,开始停止议论,却语重心长地规劝起太子风络来。 风络冷哼一声,大红衣袖一挥,再次对他的暗卫狠声道:“还不赶紧将他移到一边去。” “络儿,你简直胡闹!”听似温和慈爱的语气,然而随之而来的目光,却教众人立时感觉背后寒芒刺颈,心底凉意暗生。 皇后身穿奢华高贵的凤袍拽地而来,将喜堂一片大红之色挽起朵朵残血般刺目的碎花。 原本在高堂上位就如坐针毡的乳娘客氏,在看见皇后端庄华贵施施然而来,立时便狼狈自上位起来,自发垂首站到一边去。 皇后略垂一双丹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客氏一眼,随即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 “络儿,你要成亲要纳侧妃,为何不先跟母后说说?”皇后凤目微转,那无比犀利的目光便似能看穿红盖头般,直勾勾盯着新娘不放,半晌,才缓缓道:“不知这位新娘子是何家姑娘?” 皇后此言一出,再次如巨石掷在平静湖面一样,瞬间激起千层浪。 居然连皇后都不知道太子要娶的是何家姑娘? 这太扯淡了吧? 太子殿下这事是不是做得太儿戏了? 可这些话,众官员还不是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谁敢当面将这些话都说出让太子听呀。 “这太子侧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皇后微微含笑,凤目转动之时,眼角下那颗泪痣也微透诡亮之色;以精致妆容掩饰下的脸,最近也开始出现了衰老的现象,而且还日益严重。 “母后”太子蹙了蹙眉,俊俦脸庞上布满不耐。“儿臣现在娶的是侧妃,不是太子妃,那些门当户对的规矩,用不到她身上。” “司仪!”太子口气强硬顶撞完皇后,立时又对旁边瞪大嘴巴只会紧张的司仪斥喝了一声。 “三、三,夫妻对拜。”司仪被太子那幽冷诡谲目光所慑,立即结结巴巴唱传起来。 皇后皱眉,端庄雍容的微笑不再,又对太子加重语气唤了一声:“络儿!” 风络眼角飞掠,不带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手里搀扶新娘下跪的动作却未停歇。 风昱见状,只能瞪着那双勾魂桃花眼在一旁干着急。谁让风络的手一直不离新娘后心左右,一直牢牢扣着那里,暗地要胁着他呢。 眼见风络抚着新娘就要跪下去,只要完成这一拜,就算是礼成了。 风昱又怒又急中,忍不住扭头望了望那一袭白衣如雪,躺在喜堂岿然不动的妖魅男子;却见墨白那长睫遮掩眼角处,隐隐飞溅出一抹肃杀森凉,然而看他闭目的模样,却似是胸有成竹,眉宇处处连一点惊慌表情皆未见。 风昱看见他这副神色,心底自然又是一怔。 就在他这一怔里,风络暗地自指尖激射出一缕指风,新娘双腿一屈,便要与他齐齐跪下,完成这夫妻对拜。 “陛下驾到。”就在新娘将跪未跪之时,钱公公那浑尖的唱传声却幽幽似催命的声音般飘荡而入,在场所有人听闻那代表着最高权力的陛下二字,浑身俱是微微一震。 接着这满堂宾客便全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呼啦一声整齐跪下。 对着门口阔步而来的,那龙袍加身气度自呈帝王威严男子,齐齐叩首三呼万岁。 “平身。”皇帝眼光微转,帝王霸气霎时表露无遗,手掌上抬的同时,他已落座于上首,望向太子的眉目间露出似笑非笑神色。 “太子,你这亲成得还真够神秘的。”皇帝淡淡开口,语气中甚至透出与他身份不相称的玩笑意味,然这样反常的皇帝却更令人心惊。“皇后刚才不是质疑太子娶的姑娘配不上他这侧妃的身份吗?” “依朕看,太子你不如就在这当众揭了新娘的盖头,让大家都瞧瞧新娘子的真面目,再来评评她到底合不合咱做这天家媳妇的规矩!” 哪有堂未拜完,未入洞房,便先揭盖头的道理。 众人一听,随即哗然,但基于坐在上首那人的身份,所以才无人敢出声反驳。 众人俱齐齐扭头看向太子风络,想要看看他到底如何处理这事。 若遵照皇帝的意愿,皇帝固然没法拿捏这事再做文章;若不按照皇帝的话去做,说远了,便是违逆圣旨;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太子脸色微微泛沉,但一时却静默着,沉吟不语。 那原本倒地昏迷不醒的妖魅男子在夏雪等人救治之下,突然发出一声轻咳,接着便见他睁开妖惑眼眸,幽幽转醒过来。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他甫一坐起,抬头看见那气度威严的皇帝,立时挣扎着站起,朝皇帝行了一礼,目光似是有意无意掠了风络旁边的新娘一眼,道:“微臣倒是有个主意,既可以不用当场揭新娘盖头,又可以让大家明白她的身份。” “哦,白世子你身体无恙吧?”皇帝似乎这才看见墨白般,言语平常里透着客气的关怀。 “谢陛下关心,微臣这条残命一时半会的还去不了。”妖魅男子懒懒挑眉,绣着暗红木樼花纹长袖微拂,便自成万千风华,“请陛下恩准新娘在此越礼自报身份来历,这样一来,大家不都清楚了;而皇后娘娘自然也不必再质疑太子殿下了。” 风络闻言,动了动嘴角,却半晌无法出声反驳。 风昱动了动眉梢,一双勾魂桃花眼一瞬盈漾出惊喜之色。 心道:墨白这主意真是好极了!既堵住了风络的嘴,也暗中掴了皇后一掌。 皇帝沉吟了一下,随即不显情绪看着太子,缓缓问道:“太子,对于白世子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事已至此,太子自是明白今天这亲注定无法成礼了。 良久,他颓然垂下眼睛,对上首那龙袍加身的男子拱了拱手,不动声色道:“一切仅凭父皇作主。” “那好。”皇帝眉梢轻动,冷凝神色自眉宇间若隐若现,他淡淡瞥过太子透沉的脸庞,目光一转,凝落在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身上,“现在,请新娘自己跟大家说说,你的身份来历吧。” 一众好奇心超盛的宾客们,早被眼下这场怪异的婚礼给撩拨得心头痒痒,他们甚至比上首那一双帝后更想知道这红盖头下的新娘究竟什么来历。 因此皇帝这等同圣旨的话一落,众人立时十分自觉地屏息翘首以待,期待着新娘或如黄莺出谷般婉转动听的声音,或糙砺如粗布般尖锐令人难以忍受的嗓音,荼毒大家耳朵。 然而,所有人都在翌起耳朵伸长脖子在等,却等了半天也没见新娘子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众人困惑了,再然后有人开始为新娘的下场担心。 抗旨不遵,谁都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众人仍在等,皇帝挑了挑眉头,眼睛露出冰凉之意,懒洋洋看向木然站立不动的新娘,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风络亦面露诧异之色,忍不住扭头望了望俏立如竹的新娘。 他刚才在向皇帝拱手行礼之前,明明已经给她……? “陛下,依微臣看,只怕这位新娘子她,并不是自己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白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眼见一众宾客与皇帝皆目光复杂地盯着太子看,立时按捺不住微露急切地质问起墨白来。 墨白只是漠然站在那里,目光却是看向那一身自呈帝王威严气度的皇帝。 “皇后难道不知道,有一种功夫叫点穴么?”皇帝漫不经心开口,那语气的嘲讽之意虽不明显,但却任谁都听得出来。 皇后闻言,妆容精致的脸立时微微生变。 “儿臣愿上前为新娘解开穴道。”风昱立即不失时机上前朝皇帝请命。 风烈帆淡淡睨了风昱一眼,道:“昱儿,你本意虽好,但终究男女有别。” 风昱怔了怔,依皇帝这意思,便是不允了? 一直默默站于墨白身后的夏雪立时上前道:“启禀陛下,民女亦略懂武功,民女自愿为新娘解开穴道,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目光幽远中含着隐隐冷意,他看了看夏雪,大手一挥,道:“嗯,准了。” 风络的面色在这二人当中,变了又变。又透着不明意味悄然瞥过上首的皇帝。 夏雪隔着大红嫁衣,在新娘身上指尖飞动,一会之后,木然僵立许久的新娘终于能够活动她酸疼不已的手臂。 半晌,在众人提着心肝静待里,新娘缓缓举起右手,在大家皆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的时候。 她却突然狠狠一把扯掉了那隔绝视线的大红盖头。 风姿卓绝的容颜一下在众人眼前暴露无遗。 “哇……好美!” “咦……,这不是东方府的二小姐东方语吗?” 惊讶的、惊艳的、惊吓的,什么反应都有。 可那被禁锢自由良久的少女,在这一刻,扯落红盖头,眨着明亮眼眸,定定盯着上首那一双尊贵无比的帝后,神色坦荡从容,未见一丝惊慌失措或愤忿羞愧。 缓缓道:“陛下,相信现在你不用臣女再来自我介绍了吧!” 皇帝掀着眼眸,目不转睛看着她,眉宇之间未见丝毫惊讶之色。 “对于今天这场婚礼,臣女觉得太子殿下一定可以给陛下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现在。”少女目光微微沉了沉,容颜仍旧一片从容坦然,她没有看皇帝甚至没有看在场任意一个人,只是随意的瞟着,似落在了幽远的云天外,追逐那浅逝霞光而去,“臣女觉得累了,想先告辞回府休息,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静静看着容颜绝代少女,眼底闪过一抹激赏。 这丫头,数月不见,脾气仍如往昔一般率真刚直。 在众人忐忑的目光里,只见皇帝沉吟了一下,眯着眼睛似是端祥容颜绝色少女,又似是在考量什么,半晌,他在众人意料之外,大手一挥,道:“好,朕准你先行离去。” 这一下,众人轰一声,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疑惑与好奇,在底下纷纷议论起来;而皇后看见这情形,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 谁料,皇帝在她刚一开口,就显着不耐,漠然道:“这件事,你也看到了,明显就是太子他——!朕让那丫头先行离去,也是为了他好。” 东方语叩谢皇帝之后,一直目不斜视,谁也没有再看,而拖着一身疲惫径直出了喧闹的喜堂,离开了太子府。 这场绑架式的婚礼就以这样令人啼笑皆非又耐人寻味的方式宣告结局,缓缓落下它应有的帷幕。 新娘既然都走了,这喜宴自然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于是,那些大小官员们,也在帝后阴晴难测的目光下,争先恐后告辞离府。 至于太子怎么跟皇帝他们交待,那是太子的事。 夏雪在墨白示意下,在东方语离去之时,便立即跟随了出来。 “语姑娘……” 少女没有回首,只是微顿了脚步,等待夏雪上前。 “你——不如我和一起先回别苑吧?公子他刚才是真的昏倒。” 东方语缓缓抬眼,看着神色犹疑的夏雪,点了点头,无声落下幽幽叹息,道:“我知道,我们走吧。” 若非如此,她一定要狠狠整治风络一番,才会离开太子府。 那混蛋太子,居然敢点她穴道,绑架她嫁给他,这仇那有如此轻易揭过! 还不是因为担心那人! 刚才在喜堂上,虽然她一直不能动弹,但她的听力仍在,墨白的身体本就大伤;他又强行妄用内力,试图为她解穴,还与太子对峙……,那伤自然更加雪上加霜,是真昏还是假迷她会不清楚! 说不清这会心里对那人是什么感受,总之复杂得很,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这会弃他于不顾。 夏雪见她点头,这才稍稍安定了忐忑的心神。 墨白强撑着孱弱如破布似的身体也随后离开了太子府,而在风昱与成刚的责令下,坐着马车回到了他自己的别苑。 然而,他终究没撑到看见少女那一刻,而在马车上直接再度晕了过去。 东方语看见双目紧闭的妖魅男子,除了垂下眼睫,无声叹息之外,唯有双手飞舞不停,又是把脉又是喂药;在折腾了半天之后,终于稳定了墨白紊乱的内息,勉强疏导畅通他体内四处乱窜的毒素。 然后,在男子将醒未醒之际,悄然转身,走了。 夏雪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面对墨白,但这时,亦不好开口询问她什么;只是因为担忧,而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东方语单独回府。 在夏雪坚持下,东方语只得叮嘱成刚时刻注意墨白的动静;然后,带着夏雪与威崖离开了墨白别苑。 在路上,夏雪才有机会将威崖弄丢千年雪莲的事详细告诉东方语。 “夏雪,你确定当日接触过威崖那三人的身份,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一个是乞丐,一个是赌鬼,一个是随从,对吧?” 夏雪不明所以,但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嗯,语姑娘,这事不会有错的,当时我和威崖一起循着气味找到了他们三人的住处,只不过后来发现他们皆人去楼空,这才彻底失了千年雪莲的踪迹。” “不过这么多天,我也没放弃追查,一直暗中留意着有没有人私下交易,可惜,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发现。” 东方语听罢,沉吟半晌,明亮眼眸却渐渐流泻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夏雪,这事,我看蹊跷得很。”少女挑了挑眉,目光复杂中透出一丝凉意,“也许那三个身份不一的人,并不是自己想拿走那株千年雪莲,而是受什么人指使。” “我猜想,那株千年雪莲,也不会有人暗中拿来交易的;嗯,这事,我还得再仔细琢磨琢磨。” 她语气略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肯定,看着那楞头楞脑的小子,道:“威崖,我记得在欢乐谷的时候,何爷爷说你曾跟你爷爷学习过辨别草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介绍你到明善堂做事,你觉得如何?” 夏雪一听,倒先微露出了欣喜之色。 明善堂那个地方,她自是知道那个药堂真正的东家是谁;如果威崖去那个地方,倒是令人放心。 威崖闻言,咧嘴笑道:“小……语姑娘觉得好的话,那绝对不会差。” 东方语见状,自是微微宽心地笑了笑。 安排好威崖的去处;夏雪送了东方语回到绿意苑之后,又被东方语给遣回到墨白身边。 日升月沉,威崖在明善堂刚刚待了一天。 第二天,傍晚天色微昏之时,他离开明善堂欲去别苑给墨白送药。 然而,就在他绕近路,想走捷径快点去到别苑的时候,迎面却突然窜出几名从头蒙到脚都包裹在黑衣里的蒙面汉。 “臭小子,拿命来吧。”一声冷喝未毕,那六条黑影一下就将威崖团团围住,困在了鲜少有人经过的巷子里头。 威崖虽然心里惊慌,但面上却仍强自镇定摆着架势,与蒙面人周旋。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嘿嘿……,我们是要你命的人,至于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你这小子太碍事了。”为首的蒙面人似乎料定威崖在他们六人之下必死无疑,所以冷笑声中,说话也没有任何顾忌,倒是十分诚实回答了威崖的问题。 但威崖这人天生少根筋,听了如此明显的答案,仍一头雾水望着为首的蒙面人,狼狈还击的同时,还不忘继续追问道:“我碍事?我怎么碍事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对于威崖这个异想天开的答案,黑衣人们相互默默对望了一眼,随即听闻众人齐声发出嘿嘿的讥讽冷笑声。 却再无人说一个字为威崖解惑。 为首的蒙面人在空中劈下一个狠辣的手势,其余五人见状,立时加强了对威崖的攻势。 寒光闪闪,白刃刀尖招招致命,一刀接一刀朝威崖身上要命处招呼而来。 威崖那点三脚猫功夫,在他们强攻之下,根本支撑不了一刻,身上便多了数条伤痕。 “喂,你们倚多欺少,难道不觉得羞耻?就算让你们赢了,你们也是胜之不武。”威崖狼狈还手,四下寻找突围的空隙,但俱被六人识破,继而狠狠堵死。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开始利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企图扰乱黑衣人心神,静待他们露出破绽。 “嘿嘿……臭小子,我们今天本来就是来取你性命的,什么倚多欺少,什么胜之不武,这些我们统统都不在乎,我们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顺利摘下你的脑袋,回去复命。” “你还是认命,乖乖就首吧,起码不做无谓的挣扎,我们哥几个还能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呸,你们真当我是傻瓜呀,乖乖地就上脑袋给你们砍,换你们,你们肯吗?”威崖咬着牙根,啐出一口血水,却仍旧奋力拼命,做着殊死挣扎的反击。 黑衣人见状,也不恼,只是一同沉默了下来,喂招的动作更加凶残猛烈了而已。 “哎哟……”威崖一条手臂在黑衣人强攻之下,终于多了一道尺长的伤痕,鲜血淋漓喷涌的同时,那条手臂再也无力举起。 就在他感到绝望必死之际,却突然听到了夏雪急促含着担忧的呼唤声。 “威崖?威崖?刚才是你吗?你这小子躲去哪了?这个时辰还不将药送来!” “夏雪……”威崖刚惊喜交集,欲大声呼喊。 然而他的声音只发出一半,便被迫吞了回去,因为一众黑衣人已再度招招狠辣朝他攻来,逼得他连出声的机会也没有。 幸好,夏雪听力不错,他这半声大呼里,仍让她辨别出威崖所在的方位。 他戛然而止的呼声,自然让夏雪心神一凛,亦自然让夏雪瞬间提起警剔之心。 除了微微波动的空气,显示有人杀气凌厉逼近小巷子之外。没有任何先兆,剑光寒影绰绰挽成朵朵夺命的残花。 一下狠绝戳入到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来。 黑衣人见状,包围圈自是不攻而破,因为这时,他们若不想自己伤在夏雪剑下,势必得抽身还击。 夏雪来势汹汹,势锐而剑烈,寒光生辉里凛冽得不可阻挡,威崖在她一轮强势进攻之下,终于能缓过气来。 “夏雪,谢谢你。” “别废话,赶紧帮忙。”夏雪白了威风一眼,这人道谢都不懂得看场合,现在他们还在跟人拼命呢,这时候跟她客气,真想命丧在此做人家刀下亡魂不成。 然而,夏雪来势再猛,也难敌人家训练有素的六人之力;黑衣人回过神,立时再度对二人形成绝密的包围圈;威崖的实力他们早摸清底细,所以这会,只分了一个人腾手来对付威崖,其余五人皆围着夏雪强攻起来。 这样一来,夏雪很快就支撑不住了,香汗淋漓洒额,剑势亦越来越慢。 她感到自己内力就快枯竭了,这样下去,她和威崖自是一个也活不了。 无奈,她飞快思忖了一下,暗咬牙根,忽地回剑,划破自己手臂,让疼痛的感觉令自己再度凝聚起体内那点滴如强弩之末的内力,朝其中一个明显也内力不继的黑衣人攻去,依着她对威崖暗示的眼神,是想利用这一击之力,先撕开缺口,让威崖先逃出去。 “哧……”夏雪这集中了全身力气的猛烈一击,果然挑开了那名黑衣人的肩头处的衣衫,夏雪赶紧的示意威风往外冲。 但那楞小子却似乎没看见她的眼神般,仍旧咬牙在拼命扛着。 夏雪愕了愕,心底怒意翻涌,却又对威崖无可奈何,像这样的机会自是稍纵即逝。 包围圈很快再度合拢起来。夏雪不由得露出绝望的神色,眸光复杂地看了苦苦支撑的威崖一眼,唇畔不期然流露出一抹奇异笑意。 然而,就在夏雪抱着必死之心的时候,她眼角飞掠,突然掠见了刚才那名被她挑破衣衫黑衣人肩头处,露出一个隐约的标记来。 她心中一动,几乎没有思想的时间,立即扭头,往巷口外掠望了一眼,突然冲口惊讶叫道:“语姑娘——!” 谁也没料到,所有黑衣人竟然会在她这一声惊呼里,骤然停止了攻击的动作,还十分整齐地惊愕扭头望向巷口。 夏雪趁着他们这惊愕之际,一把拽住了威崖,拼命往巷子另一端奔去。 黑衣人反应过来,他们竟然中了夏雪的声东击西之计后,俱放开脚步往夏雪他们身后追去。 然而,逃命的夏雪与威崖,身体内的潜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几番起掠奔跑,他们两人很快便掠出了巷子,隔了三丈远不到,外面便是人流如炽的热闹大街。 黑衣人见状,只得顿在巷子里头,恨得捶胸顿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融入人群里消失无踪。 对于威崖遇袭一事,夏雪摸不着头脑,但东方语听了威崖对当时他们对话的描述之后,却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她突然抬头,目光锃亮地看着夏雪,缓缓道:“夏雪,你不用再让人调查了,我已经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夏雪与威崖闻言,俱吃惊地看着她,齐声问道:“真的?那你快告诉我们,这到底是谁做的?威崖来帝都不过几日,他连人都没认识几个,怎么可能跟谁结怨呢!我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东方语垂下眼眸,却无端叹了口气,目光透着一丝复杂,缓缓道:“嗯,你们不用问了。” “夏雪,你替我送几样东西到太子府,一定要亲手将东西交到太子手里。” ------题外话------ 嘿嘿……,到底送了什么给太子呢? 第137章 诱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这时候,送东西给太子?”夏雪愕然抬头,满眼困惑看着语气坚定的少女。睍莼璩晓 少女没有看她,绝世容颜上忽然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道:“嗯,就是这时候。” “那语姑娘想让我送什么给太子呢?” 少女没有说话,却转身走入了内室,并且很快又走了出来。 她看着夏雪,神色冷然中透着坚决,她举起手里拿着的盒子,对夏雪扬了扬,道:“就这两只盒子。不过,你一定要将它们亲手交给太子手里,绝不能假手于人。” 夏雪难掩好奇,目光带着几分急切掠向少女手里并没有锁上的盒子,只见盒子里面,其中一只放了一枚色泽鲜红可口的鸡心果;而另外一只盒子里面,却只有一截剪断的衣袍。 鸡心果? 夏雪想了一会,眼神迷离中,渐渐回想起老夫人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来,半晌,目光变幻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但盒子里这截剪断的衣袍? 代表的又是什么含义? 夏雪想了半天,仍想不出任何头绪来;她看着目光微微透着寒意的绝色少女,下意识问道:“语姑娘,这盒子剪断的衣袍,有何特殊意义吗?” 她这个负责送信的人总得事先弄明白来龙去脉,否则,万一太子当场问起她来,她却哑口无言,这——到时就不好了。 少女眼神沉淀着三分郁冷之色,看定夏雪,缓缓道:“夏雪,你有没有听过割袍断义的故事?” 夏雪眼神茫然看着她,摇头答道:“割袍断义?没听过。” 少女抬头,默然看了夏雪一眼,目光随即飘出窗外,落于虚空处。 道:“嗯,那你先听完这个故事,再将东西送到太子手里不迟。” “从前,有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分别叫管宁与华歆,他们在同一个书院求学;有一天他们在后院翻锄菜地种菜的时候,管宁无意挖出一袋前人埋下的金子;当时管宁看见这袋金子,却将它当成瓦砾石头一样,丝毫不为所动,随手就将那袋金子扔到旁边去,而继续埋头锄地。” “但是,华歆在管宁之后也看到了这袋金子,华歆看到金子之后,神色显得欢喜而激动,还忍不住将金子拿出来擦拭,爱不释手地把玩,还欲悄悄放入自己口袋里;但当他见到管宁不为所动的时候,担心管宁会嘲笑他,最后才恋恋不舍将金子放了回去。” “然而,有一天,当他们二人同坐在教室内读书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位八人大轿的大官经过,敲锣打鼓的十分威风热闹;管宁对这事充耳不闻,仍坐在室内一心一意读书,但华歆听闻这声音,却忍不住目露羡慕之色跑出教室张望,回来之后还对管宁感叹说,做大官不但威风八面,还可以呼风唤雨,他改日也要做那样的大官。” “管宁觉得他与华歆之间,根本是道不同志不合,难以再继续做好朋友,所以当时便自身上割下一片衣袍,对华歆道,自此之后他们再不是朋友。这就是割袍断义的来源。” 夏雪惊叹之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原来这断袍当中还有这么有趣的典故。” 她惊叹着,将两只盒子揣好,旋即转身出了绿意苑。 夏雪在太子府外,经过层层通报,又等候了半天,终于见到神色如一贯温雅的俊俦男子。 “太子殿下,”夏雪看见风络,只是礼貌性地给他拱了拱手,道:“这是语姑娘托我送来给你的东西。” 她说罢,便自怀里将那两只盒子递到了太子跟前。 “语姑娘还吩咐,请太子殿下你一定要当面打开这两只盒子,挑其中一样留下。” 风络闻言,惊讶挑了挑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夏雪,似是含着怀疑道:“挑其中一样?” 夏雪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语姑娘的确是这么吩咐我将这话转述给殿下你的。” 风络一听,幽深眼眸里狐疑之色更甚,几乎带着急切接过盒子。 然而,他打开一看,最先看到的是一截剪断的衣袍。 很自然地,他眼神露出了不解惑光。 夏雪立时恭谨上前,对着他将东方语之前说过那个关于割袍断义的故事,大致对他说了一遍;末了,还提醒他,还有另外一只盒子他还没看。 风络将盒子盖上,垂下眼眸,冷光飞闪中搅动着一片复杂隐忍;半晌,他才又缓缓打开另外一只盒子。 那一只拇指大的鸡心果,色泽鲜艳可口;但这个颜色,却一下将他的记忆带回到那天微雨纷飞的狼狈,他初出冰窖,一眼看见少女天蓝衣裙在清风微扬里,飘舞着迷乱人眼的优美绝丽。 那纤长的背影融在迷蒙雨幕里,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良久,风络垂着眼眸,压抑着内心翻腾如潮的感受。 合上盖子,并将其中一只交还给夏雪,缓缓道:“你回去告诉她,让她放心,昨天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夏雪安静接过盒子,虽然她不知道风络最终选择的是什么;但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只需将结果拿回去交给东方语就行。 绿意苑。 东方语没有打开盒子,只是让夏雪将那只盒子拿进去放起来。 “语姑娘,你不打开看看?”夏雪惊讶看她,接过盒子建议道:“也许这里面装的并不是你想像的?” “不用了。”少女微微一笑,目光幽远中含着一抹坦然自信,“他不是让你转告我,让我放心吗?我想不用看,我也知道他选的是什么。” “嗯,还有威崖,让他以后也放心吧,遇袭的事,我估计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夏雪闻言,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半晌,她才似乎想明白这没有打开的盒子究竟装了什么。 她拿着轻若无物的盒子,在掌心处轻轻掂了掂,看着容颜绝世的少女,喃喃自语道:“但愿语姑娘没有信错他。” 有了风络的保证后,威崖再度恢复到明善堂做事。自此之后,他确实没有再遇什么暗杀明杀之类的事情。 这天,是东方语自太子院回到绿意苑的第三天,夏雪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惊呼道:“语姑娘,不好了;请你马上到别苑去看一看公子吧,他……” “他怎么了?”东方语挑开帘子走出厅,心底虽然有些慌乱,却仍强逼自己冷静询问,“我不是叮嘱过你,要让他按时服药?你可别告诉我,他该不会使性子压根没喝药吧?” “哎,这一时半会的,我也跟你说不清,语姑娘你最好还是亲自过去看一看他吧;总之他的情形不是很好,他体内的毒素似乎……?” “语姑娘?”夏雪怔了怔,只觉眼前影子一闪,厅内却突然失了那蓝衣少女的身影,再扭头望去,却见东方语已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她见状,忍不住略垂眼眸,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弯弯上扬的弧度。 她是不明白,这两人明明心里都那么紧张在乎对方,却因为彼此在乎,心生愧疚自责而闹什么别扭! 东方语一路狂奔,到了别苑,自然是轻车熟路,直接连门也没有敲,双手一推,门扉吱呀声中,她一脚便惶急地踏了进去。 室内很安静,那种极致无声的安静,令人心头陡生几分不安。 少女放眼望去,只见那妖魅男子瞌着长长浓密黑睫,安静沉睡在床榻之上;容颜妖魅依旧,只是脸色似乎更加苍白吓人了。 少女皱了皱眉,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放轻脚步,却难掩焦急快速奔了过去。 第一件事,自然是执起男子皓白如玉的手腕,先把起脉来。 脉象混乱,内息不安地乱窜。那些仍残留在他体内的毒素似乎又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怎么会这样? 那天,她明明已经稳定了他紊乱的内息,也确定了他体内那些窜行于各脏腑的毒素不会再危及他的性命……。 少女眉头拧得更深了,她困惑地看着沉睡的男子,又换了左腕脉搏。 半晌,她神色狐疑地走出内室。 夏雪立时便迎过来,轻声问道:“语姑娘,公子他的情况怎么样?” “夏雪,我问你,这些天是谁侍候他服药的?”少女眸光闪动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意,照墨白眼下的情形,绝对是因为没有按时服药所致,可她一直叮嘱夏雪,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服药才行。 夏雪乍一听闻她微微隐含凌厉质问的声音,心下愕了愕,眼内一瞬闪过自责,道:“语姑娘,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公子,我虽然也叮嘱了负责公子饮食的青竹,总之是我的责任。” 东方语闻言,眸光闪了闪,眼底自有一线凉意渐渐漫出。 不用再问,想来是那叫青竹的姑娘惧于那人,根本不敢逼着他喝药。 “算了,现在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你下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若是好了的话,就端来,我亲自喂他。”少女淡淡叹了口气,吩咐完夏雪,便转身返入内室。 那人怕苦,没有她自制的蜜饯候着,十有*不会肯乖乖喝药。 但是,这一次,她才不会拿蜜饯来,敢叫她这么担心,她得好好给他长长教训才行。 药,很快端了进来。 浓黑的药汁,伴着袅袅热气,在空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男子昏迷着,似乎不肯醒来。 任凭少女如何努力,始终不肯配合吞下药汁。 夏雪见状,顿时忧愁满脸,道:“语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他这样无法喝药,这伤病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东方语想了想,绝色容颜忽现一抹绯红。 “嗯,夏雪,要不你先出去,我来想办法让他将这些药喝下去。” 夏雪闻言,眼里略浮一丝怪异之色,定睛看着她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好,那只能辛苦姑娘你了。” 少女点了点头,却不敢抬眸对上夏雪探究意味极浓的目光。 夏雪目光闪动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留一室平和安静给两人,她出去时,还不忘顺手将门扉给虚掩起来。 少女听着了门扉关合发出的吱呀声,脸颊又禁不住微微染上一丝明显霞色。 她嗔怨地凶了床榻上那安静沉睡的妖魅男子一眼,捏着鼻子,拿起药碗,含了一口苦味浓郁的药汁在嘴里,然后扶起那脸色苍白透明得吓人的男子,对着那两片紧抿的薄唇,缓缓凑了过去。 然而,距离越近,少女感觉自己心跳便越发厉害。 男子轻微呼吸透出的华艳清凉气息,此际就如他暧昧的长臂缠绕过来一样,无处不在地包围着她。 嗯,她这是为了喂他吃药,别胡思乱想! 仿佛只有不停重复这句话,她就能抵制住因接近男子,呼吸相互交缠所产生的旖旎念想一样。 给自己鼓劲半天,少女才鼓足勇气,将自己发烫的唇缓缓对准男子微凉的唇,自舌尖将嘴里含着的浓苦药汁慢慢喂进对方口腔,为了保证男子将药汁乖乖吞下去,她发觉她将药汁送入他口腔之后,却还不能立时将唇移开。 如此反复的唇齿相接,以唇为媒诱导着他将那味道又浓又苦的药汁慢慢吞下,这期间少女那因沾染了药汁而微透苦意的丁香舌免不了与男子相接;她那脸颊便在这反复喂药的动作里越来越热。 眼看那一碗药汁渐渐少了,少女那慌乱呯呯乱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嗯,只剩下这最后一口了。”少女看着碗里的药汁,看着仍旧闭上的如雪男子,微微松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 她皱眉,将碗里最后一口药汁悉数含入嘴里,然而她因过于专注,还是错过了那原该沉睡不动的男子,在听闻她那一声听似轻松的自语后,眉睫之间似乎微微动了动。 搁下药碗,东方语扶着男子,艳红的樱唇可以已经熟练而迅速地对上男子那薄唇的位置。 药汁缓缓度过男子口内,再在她舌尖抵触不让药汁流出之下,缓缓落入男子腹里。 想着这艰难喂药的事情终于大功告成,少女眉眼在这一刹也轻松地弯了起来。 正想着要离开男子那透着淡淡诱惑气息的唇,却不期然地,腰际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给狠狠用力扣住,随即在她惊讶的挣扎欲坐起来之际,却被男子精致有力的手牢牢抵往他,一压一翻,她便跌落床榻,与男子成四目相对的状态。 令她尴尬羞红满脸的事情,却不是两人身体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因为更亲密的是,男子原本该没有知觉的舌尖,此际突然反客为主,深深&14963;住她红唇不放,辗转缠绵里不断追逐深入,直令她那一寸丁香无处可逃,极尽温柔挑逗之事,直至她呼吸凝滞,男子才依依不舍微松她的丁香舌。 “小语,不如我们今天……嗯,成就好事,可好?”男子抵着少女光洁前额,不容她目光逃避,凝定她红霞羞漫引人遐思的脸颊,吐着那诱惑气息,淡淡带着无限温柔说道。 少女垂着情意氤氲眼眸,微红一片里,闪躲着男子缠绵不休的灼热目光。 男子精致如玉的手抵着少女柔软腰肢,在历历分明的彼此呼吸里,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微微含笑眼眸却隐隐流漾着某种得逞的情绪。 这个时候,少女很自然自他怀抱里挣了挣。 而她一挣,原本因两人缠绵亲吻而略略下滑的衣襟,霎时令她露出一片色香诱人的雪白香肩来。 原本带着三分试探三分戏谑两分玩笑意味的男子,在无意看见她这一片诱人香肩之后,那轻微的呼吸立时变得急促粗重起来。 “小语……”暗含*的呼吸,热烈地拂扫在少女敏感耳垂之处。 “嗯?”少女似乎对这自己无意造成的一切仍旧仿若未觉,透着迷蒙的眼眸略略抬起,夹着一丝慵懒看向男子。 眼神困惑而奇怪。 似是不明白男子为何突然微喘起粗气来。 “吱吱……”就在男子缓缓低头,想要狠狠&14963;取少女诱人唇瓣时,原本一直安静待在床头的那一团柔软雪白,忽然醋意大发一跃而起,它这一跃,还直接跳入两人中间,令男子不得不紧急刹住偷香的动作。 被雪貂一搅和,两人之间那暗室渐生的缠绵暧昧气氛立时烟消云散。 东方语趁机直接自床榻坐起,更接着弹开了两丈远。 直至这一刻,沉醉于男子温柔诱惑气息的少女才突然醒悟过来,墨白其实本来的情况并没有她想像,或者夏雪所形容的那么糟,一切都不过是眼前看似冷漠出尘脱俗的男子耍的心计而已。 目的就是要逼她前来,还要以那种方式亲密喂他喝药……。 少女想起之前的情形,脸颊便轰一声似被火烧着了般,烫得不行。 “风墨白,以后你再敢妄用内力,再敢这么吓人的话,小心我以后、以后……” “小语,再也不会了。”男子柔柔接话,眼神流漾着不加掩饰的深情,“不过,你也得保证,再也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嗯,要我不生气也行。”少女忽然泛出甜甜笑容,露出森森白牙,目光邪恶地盯着妖魅男子,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了一件事。” “什么事?”墨白看着她那甜得人晕头转向的笑容,心底却感觉凉意渐生。 “这个嘛,暂时先保密,总之你得先答应我。”少女笑意微微看着他,目光闪动里,自透出一股能令人心底不安的颜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干些违法乱纪或有违良心的事,我让你答应的其实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而已。” 墨白在她隐隐威胁的目光下,缓缓妥协地点了点头。 待到两个时辰后,他才明白少女那充满狡黠与邪恶味道的笑容代表着什么。 有什么事,能比拿他所害怕的东西来惩罚他,更令他觉得恐怖呢? 而东方语无疑是这方面的专家。 墨白盯着她笑吟吟端来的药碗,随着她脚步越近;他那双妖惑眼眸里,恐惧之色便愈发浓烈。 苦,那味道自她端着药碗仍走在外面隔了七八丈距离的回廊,他远远便能嗅到空气中那股令他胃部泛酸的苦味了。 “墨白,该你喝药的时间到了。”少女非常悦耳动听的声音,懒洋洋自门边响起。 墨白抬眸瞟了眼她手里冒着缕缕黑气的药碗,直接拧头捂着口鼻,打算来场持久的负隅顽抗。 “嗯,你觉得这喝药痛苦?还是让我继续生气难受?”少女没有劝慰他,只是将药碗轻轻搁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笑眯眯剔着指甲,凉凉看着他。 “小语,不带这么威胁人的,你明知道我怕苦!”男子无奈扭头,看她的眼神流泻着几分楚楚可怜,语气更隐隐透着一丝哀求撒娇的味道。 可惜,东方语在该铁石心肠的时候,绝不会心软。 她眨着明亮眼眸,飞出一片清亮无辜,看定男子妖魅容颜,修长如玉葱白手指,懒洋洋指了指那冒着热气的药碗;却含笑不语。 丫丫的,这药若是不苦,她才不要亲自端来,还亲自监督他喝呢! 想想几个时辰前,他骗得她好不凄惨;有仇不报非女子! 哼哼,不苦到你入心入肺不罢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拿我开涮。 墨白在她绝对无辜不带一点威胁的清亮眼神下,捏着鼻子,忍着胃部翻腾的不适,咕噜咕噜一口气将那碗比黄连还苦的药汁给一下灌进了肚子去。 “好,看起来味道还不赖嘛!”少女笑眯眯拍了拍手掌,似乎是真心在表扬他,但她目光一转,随即又笑嘻嘻道:“我决定了,以后每一碗药都按这个味道来熬,而且,每一碗药,我都会亲自在这监督你喝下,直至你的身体恢复到以前的水平为止。” 丫丫的,不苦你够本,以后一定还会不听话擅自妄用内力。 墨白闻言,那从来都不变色的妖魅容颜,破天荒的露出了惊怕的神色。 少女斜眼睨着他大变的脸色,十分愉快地勾唇笑了起来。 而接下来,墨白的日子过得是绝对痛苦甜蜜;因为东方语坚决实践她之前对墨白所说的话,每一碗药都加了黄连,而每一次到他喝药的时辰,她都会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他跟前,瞪大那双明亮眼眸,露出无辜的眼神,定定盯着他,害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而她那极具压迫性的眼神,一定会持续到他将药喝尽才会收起。 在东方语强硬的坚持下,墨白的身体终于渐渐好了起来。 到了墨白不用再喝药的时候,她便回她自己的窝了。 这天,夏雪忽然神色兴奋对她道:“语姑娘,我终于打听到什么地方有你需要的南光玉树了。” “哦,在哪里?” “就在距城郊二十里处的观音庙里。” “消息确实吗?”东方语亦眉眼浮现喜色,但为了谨慎起见,她仍继续再询问了一次,“城郊二十里可不近,我们可不能白跑一趟。” “嗯,我已经再三确认过了;那种玉树本来极为罕见,若非像语姑娘你这样习医又知识渊博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它。”夏雪微笑着淡淡确定。 少女双手合什,露出虔诚的神态,喃喃低语起来:“真是太好了,有了南光玉树,盘踞于他体内肺腑的毒便可以缓慢排出来;以后他的咳嗽就可以慢慢转好;而月圆夜也不用再受那发狂的痛苦。” “语姑娘,我还有一事向你禀报。”夏雪沉默了一会,面容忽现奇怪之色,道:“有人看见夫人曾悄悄离府去见了一个身份神秘的人。” “神秘的人?”少女怔了怔,眼眸流漾出一抹惊讶,“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见的是什么人?对了,那夫人见到那人时的反应又是如何?” 夏雪眼神一亮,随即道:“夫人所见之人,虽然一直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夫人对那人的态度却十分恭敬,两人似乎在谈什么合作的事情,不过夫人似乎有些畏惧那人,一直都是应的多,说的少。” “语姑娘,你说夫人见的会不会是宫里那位?” 少女闻言,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如果夫人见的是她;何必非要约在宫外偷偷摸摸的见;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她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朝夏雪招了招手,示意夏雪附耳过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语姑娘,你确定猜测无误,夫人见的该不会真是那个人吧?”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看着夏雪的眼神却再肯定不过。 “小姐,夫人召集府里所有的主子到前院正屋集中呢。”这时,胭脂自外面快步进来,一见面便风风火火嘟嚷:“也不知道夫人召集得这么急,是想干什么?” 少女笑吟吟顺着接口问道:“奇怪,那夫人她没说召大家前去要干什么吗?” 圆脸丫环摇了摇头,神色迷糊中透着困惑,道:“小姐,就是这样,奴婢出去的时候遇上夫人院子的荣妈妈,是她交待奴婢说是夫人有请小姐到前院去集合,至于什么事,她只推说小姐你去到便知。” 夏雪扬了扬眉,淡淡插话进来,道:“该不会是耿言暖与姬素怜这两人又互掐起来了吧?” “怎么会呢!”东方语摇了摇头,凉凉笑道:“就算她们掐起来,夫人也没理由让大家都集合到前院。” “嗯,与其在这费心思瞎猜,不如出去一看便知。” 少女笑眯眯说完,随即便迈步悠然往前院正屋而去。 东方语去到前院之时,耿言暖与姬素怜,三姨娘四姨娘还有东方妮,甚至连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大姨娘都被夫人请到了正屋。 少女目光在众人面上巡扫一圈,绝世容颜仍流漾着淡淡如花笑靥,只是那双明亮清澈眼眸,眸光闪动里,微溅出一缕讶异来。 这人还真齐呢!除了久居慈静堂的老夫人与要去户部应职的东方贤,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可全都在这了;哦不,还有那个半疯半傻的东方舞没来。 想起绮香苑那位主子,东方语绝丽眼眸里忽地露出一抹深思来。 她听说,这两天府里不断有大夫进出绮香苑呢,而这些大夫里面,除了有擅长医治疯病的;还有擅长回颜的圣手名医。 在东方语思绪神游之时,坐于首座,端着当家主母气势的夫人姬氏缓缓抬眼扫过众人,道:“三天后就是观音诞,往年这个日子,我们全府女眷都会到观音庙祭拜祈福,今年也不例外。” 夫人眼睛略转,凝落在东方贤两位少奶奶面上,道:“嗯,尤其是言暖与素怜,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更应该到观音庙上香祈福,以祈求早日为我东方家开枝散叶。” 耿言暖与姬素怜闻言,脸上俱不约而同染了一抹殷红,随即垂首乖巧应是。 “对了,这三天内大家记得要沐浴斋戒,以示诚心。”夫人温和叮嘱着,目光微微在众人面上转了转,最后凝在东方语身上,道:“小语你是头一年参加观音诞,记得这三天都要沐浴斋戒茹素,知道吗?” 东方语目光微闪,随即恭顺点头,躬身受教,道:“多谢夫人提醒,我一定会记住的。” “好,那大家散了之后就各自准备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随后便各自散了。 东方语回到绿意苑之后。 “小姐,我们真要斋戒三天吗?” 少女神情严肃地看着胭脂,半晌,缓缓点头,道:“表面上,是的。” 胭脂张了张嘴,她还想问,什么叫表面上是的? 那实际上呢?是遵从夫人的吩咐茹素?还是继续照常吃香喝辣? “语姑娘,我们真要在三天后与夫人她们一道去观音庙吗?”夏雪担心的与胭脂关心的完全是两码事。 “反正我们都得去一趟,那大家一起去又有何不可呢!”少女耸了耸肩,绝色脸庞之上尽是云淡风轻的不在乎。 三天时间,眨眼便过了。 观音诞这天,夫人一早就集合了府里女眷,然后按照各个院子安排了数辆马车,东方语带上了夏雪与胭脂,仍留罗妈妈在绿意苑看守她的大本营。 帝都为东晟之都,它的繁荣热闹自然不在话下,就是面积,亦大得惊人,尽管东方府这一众马车都在清晨时分,选在街道人少的时候出行,然而当她们自府里走到城门,还是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这出了城门之后,又一路西行,临近晌午时分,才终于到了观音庙附近。 自古无论是寺庙还是道观,都喜欢修建在深谷高山之上,以接近上天赋予的灵气;这远近闻名的观音庙也不例外。 所以在观音庙附近,也修建了几所简陋的茶寮酒馆,供上山祈福的信陡临时歇息所用。 “让大家先下车到那间如来酒馆里歇一会再上山吧。”夫人掀了车帘,让荣妈妈将她的话向后来的马车传达下去。 “如来酒馆?”东方语走下马车,看着随风招展的彩旗,一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虽然酒馆的名字,让她想起了那位一直将孙猴子握在掌心戏弄的佛祖,不过这简朴的地方布置得还算不赖。 地方够宽敞光线也够亮堂;她们这一行人一下涌进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挤。 而且这个地处偏僻的酒馆,各式点心小食还十分齐全;所以众人坐下来之后,吃得也是十分高兴。 就在大家吃得半饱,也歇息了一会之后,在她们原先过来那条道路上,忽然扬起一股高弥入空的灰尘,随着一阵急疾远来的马蹄声,一匹快骑随后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烟尘弥漫里,那快骑转眼便疾驰到如来酒馆前面,众人定睛一看,发现自马上跃下的小厮竟然是东方府的。 那样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厮跃下马后,立即疾步走入里面,他站在门口处略略往里扫望了一会,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夫人所在的位置,躬身恭敬而迅速道:“夫人,大小姐她——出了点意外,大少爷请你暂缓上观音庙,最好能立刻回府。” “舞儿出了意外?她出什么意外?”夫人皱了皱眉,并没有立即答应,“有什么意外是贤儿不能处理的?” “这个……”小厮略略抬头望了一下侧耳倾听的东方府女眷,支支吾吾道:“详细情形小的并不是很清楚,小的只是听命于大少爷;是他请夫人你立刻回府一趟。” “真是的,贤儿也不是小孩子,有什么意外他不能处理;再说,要让我突然回头也不将事情交待清楚。”夫人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站了起来,她嘴里虽仍在抱怨,但她站起来的举动无疑表明她的打算。 那负责报信的小厮见状,自是躬身弯腰一路退了出去。 夫人看了看在场一众家眷,目光最后凝落在姬素怜身上,缓缓道:“我有急事必须折返回府处理,你们一行歇息过后,就先行上山,我已经跟庙里的静非师太打过招呼了,你们上去之后只要报出名号,自会有人安排你们住下。” “嗯,我处理完事情之后,会尽快赶过来与你们会合的;至于在我离开这段时间,诸事杂务就暂时交由言暖来打点。” 耿言暖闻言,当即惊喜交加;而姬素怜则将头埋得极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众人面前掩饰她的愤恨不甘。 大姨娘一向都躲在自己院子里吃斋念佛,所以对于夫人这一安排,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而三姨娘与四姨娘则同时露出羡慕夹着妒忌的目光,看向耿言暖。 东方语坐得远,听闻夫人的安排,只不过微微勾唇浅浅一笑,明亮眼眸微微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安排妥当之后,夫人立即便坐马车返程。 “大少奶奶。”东方语在看着夫人的马车绝尘而去之后,忽然走到耿言暖跟前,客气道:“我是第一次到观音庙,心里着实既兴奋又忐忑;现在我觉得自己精力尚算充沛,所以想先行上山,好满足我这心里小小的兴奋,还请大少奶奶行个方便。” 事实上,东方语是心急着想要先到观音庙确定那什么南光玉树,不过,她自然不会将真正的原因告诉耿言暖。 耿言暖看着这位无论姿容还是行为举止皆属上乘的小姑,想了一会,觉得眼下这种日子,道上人来人往的,让她独自上山也无大碍,遂便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在征得耿言暖同意之后,东方语便与胭脂夏雪三人离开了大队,先行往高耸入云的观音庙而去。 而其余众人歇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在耿言暖带领下,也各自坐上马车,准备出发上观音庙去。 这观音庙虽是建在高山之上,但因其香火十分鼎盛,所以上山的道路也修建得相当开阔,两辆普通马车同时并排而行,一点也不会觉得拥挤。 只不过,这观音庙可不止地势选得高,这环境亦是相当僻静;离开如来酒馆之后,东方语所乘坐的马车便拐入山拗,这山道复山道,弯来又弯去,马车还一直在山脚底下盘旋,蜗牛般缓缓爬着呢。 因这时已近晌午,即使在观音诞这样的日子,宽阔的山道上仍旧没什么人烟往来,这望前看后的,亦只得东方语这一辆马车选在这个时辰上山而已。 所以这一路上,除了林间偶尔的鸟鸣虫叫声,便只剩下车轮辘辘的声音了。 山道虽然路面宽阔,却仍难免让人感觉崎岖不平,这马车爬山的速度就更慢了。 连赶马的车夫都在这晃悠悠的颠波里昏昏欲睡,更别提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的姑娘们了。 走了半晌,马车才终于缓缓爬过山拗开始爬着坡度上山。 寂静的山道上不时传来车夫赶马的“驾驾”声;然而,在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晌午,马车在车夫“吁”声中,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原来在他们前行上观音庙的路上,横倒着一根大树,看样子,马车根本无法越过。 “奇怪了,这两天也没有刮大风,这树怎么就断了?”车夫勒停马匹,望着横在路面上的断树愁眉苦脸地喃喃自语起来。 “这树横在路中间,马车可过不去,这如何是好?” “嘿嘿……,让我送你们到更好的去处呗!” 车夫走下车正欲到前面察看一番,却不期然听到一声冰冷的桀笑声,随即感觉眼前亮光一闪,接着只觉脖子一凉,然后又是一阵温热。 在他正奇怪摸上自己脖子的时候,那浓稠猩甜的血液才自他颈项喷射而出;而他就这样,摸着一手鲜血,瞪大眼珠,在未反应过来之前,便轰然倒地,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山道上。 几乎与这句冷笑的蒙面汉割豆腐般割断车夫脖子的同时,自这周围的密林里,齐齐跃出数名身手矫健的蒙面汉。 他们趁着其中一名去引开车夫注意力的时候,无声无息之间便逼近了车厢,在车夫血花激射的瞬间,他们齐齐亮出了手里大刀,无比凶狠毒辣地朝车厢一阵猛劈猛砍下去。 数柄锋利大刀同时自各个方向砍落车厢,别说是人,只要是活物,估计在他们同时下狠手砍杀那空间狭小车厢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再有侥幸存活之理。 更遑论里面的人早就在颠波途中昏昏欲睡,此刻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手起刀落,寒光闪闪凉意飕飕的瞬息,车厢四周便多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刀痕,在他们利刃挥砍的同时,更从车厢里飞溅出一朵朵鲜艳残红的血花,在毒辣的太阳下,诡幻出阵阵迷乱人眼的红雾来。 ------题外话------ 哇,惊险的事情来了。 第138章 醋意横飞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蒙面汉们看着这阵阵猩红的血花,似乎已经可以想见车厢内的人在他们刀下此刻早成了肉泥。睍莼璩晓 在桀桀冷笑声中,他们又使劲乱砍猛劈了一阵,直砍到手酸了,才停下来。 “嘿嘿……老大,看来这回的招子是软草呀,三两下就倒了。”蒙面汉停住手,神色相当兴奋,正欲劈开车厢,好割下里面的首级回去交差。 再说,在夫人折返东方府,东方语又离开大队人马之后,在耿言暖准备让大家起程前往观音庙时;她们来时的道路忽然再度扬起漫天灰尘。 就在她们惊诧莫名之时,自滚滚烟尘里冲出一群快马来。 “各位姨娘,言暖,你们都还在,太好了。”那一骑当先的人,露着十分担忧的神色率先奔到如来酒馆前面,掠见东方府一众女眷仍留在里面,顿时欣喜无限地说道。 “夫君?”耿言暖看清来人,倒是有些惊喜不定,“你怎么来了?” 她目光越过东方贤,往他身后那跟随而来的家丁望去,“你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对了,夫人她不是折返回府了,你在路上没碰见她?” “娘很好。”东方贤阴柔脸庞居然微微露出笑意,一双三角眼不时闪烁着幽冷难测的光芒,“我听说观音庙附近有强盗出没,这不是担心大家的安全,才带了些人过来,准备护送你们到观音庙去。” “附近有强盗出没?”耿言暖闻言心头一紧,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她拢了拢衣袖,看着东方贤,露出慌张的神色,道:“这可糟了,二小姐她在夫人走后,已经独自上山去了,这万一真是碰到什么强盗,可如何是好?” “小语她一个人先行上山了?”东方贤一脸惊讶看着耿言暖,然而他略略低垂的三角眼内却在一瞬闪过惊喜莫名的光芒。 “言暖,我看这样好了,我留部份人保护你们,我呢先带部份人前去追赶小语,看能不能顺利追上她。” “嗯,你们在我没回来之前,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东方贤说完,也不征求其他人意见,直接将他所带来的家丁们分成两部份;然后便率众离开如来酒馆,往前去观音庙的山道追赶而去。 车夫为了照顾东方语她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姑娘们,走在崎岖的山道上,马车走得并不快;所以这时东方贤落后他们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在他们莫名其妙遇到蒙面汉疯狂杀戮的时候,东方贤他们一行骑马而来,就快要赶上了。 不过,这快要赶上,仍然是差了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够那些凶残的蒙面汉将那个替将东方语她们赶马车的车夫割破咽喉;顺便将她们所乘马车的车厢砍得稀巴烂;就在蒙面汉即将劈开车厢,要取下她们首级之际。 东方贤一行终于快赶慢赶追了上来。 眼见一众蒙面汉的举动,东方贤立时瞪目欲裂地大喝起来:“住手!” 蒙面汉闻声望去,立时有人对为首的道:“老大,来了硬钉子了,怎么办?” “哼,怎么办?老子怕过谁!”为首的蒙面汉狠狠呸了一声,“将他们全都给爷撂倒,有钱的抢钱,没钱的拿命。” 有老大一句话,其余蒙面汉目露红光,都是兴奋给闹的。他们看着白净秀气如书生般的东方贤,那眼神就跟在看一个死人差不多。 蒙面汉齐齐转过头去,一时倒是不着急去割车厢内的首级了。 东方府的家丁们看见蒙面汉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有些畏惧地看着东方贤。 “大少爷……?” “怕什么!”东方贤眯着三角眼,低低冷哼一声,道:“比人数,我们是他们三倍;大家跟我上,回去之后我每人发五十两银子;今天一定要把这伙强盗给放倒了,就算——” 他说着,声音微顿,目光微微朝那辆被蒙面汉们砍得七零八落的马车望了望,道:“就当是为二小姐她们报仇了。” “五十两银子?” “那可是我们两年多的工钱,我们跟他们拼了,我就不相信,我们三个还打不过他们一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话说的,大概便是眼下这些豁出性命跟蒙面汉拼命的家丁们真实写照了。 东方府一众家丁在东方贤一声令下,在巨大利益诱惑之下,轰一声四散开来,朝这伙穷凶极恶的蒙面汉包抄过去。 这场为财或为命相搏的群殴,战况自然十分惨烈,家丁人数虽多,可平日终究只是在高门大宅里摆摆花架子而已;他们哪里是这些凭着拳头吃饭强盗们的对手;性命相搏之下,很快,双方皆互有损伤。 “哧!”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永远那么令人心惊胆颤。 “啊……死人了。”在这细微声响之后,有人随声望去,却乍然看见东方府一名家丁倒在了蒙面汉的大刀之下,立时便有人惊恐万状地惊叫了起来。 看见自己人先倒下,东方府的家丁们立时便怯了气势,于是乎,有人双腿打颤,有人开始畏缩往后倒退。 东方贤见状,不禁眉头深锁,想了一下,随即高声喝道:“大家别慌,你们看他们也一样有人受了伤;只要大家团结一致,不被他们所趁,我们最后一定会打赢他们的。” 东方贤眼睛一转,暗地咬了咬牙,高呼道:“大家听好了,刚才我说的每人发五十两,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哇……是金子啊!” “我们就是做一辈子奴才也挣不到五十两金子。” 胆怯的似乎因为可以看得见那澄光闪闪的金子,打颤的不再打颤了,发软的不再发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众家丁又再劲力十足往蒙面汉们冲过去。 蒙面汉们一见这不利情形,为首的立时嘿嘿冷笑起来,狠刀劈下的同时,也放了狠话:“不怕死的就过来吧;你们想想,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给你们一座金山又怎么样,你们要拿到阴曹地府去花吗?” “哈哈哈……!”一众蒙面汉听罢,也鼓足士气齐声狂笑讥讽家丁们。 这极具威慑力的笑声立时又吓得家丁们四肢打颤了。 东方贤见状,眉头难展。 随即振臂高呼,道:“大家别听他们胡说,你们想想,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强盗,是官府高额悬赏缉拿的要犯;是亡命徒,他们最怕就是被人认出来,今天在场的各位可都看见了他们,就算你们现在收手,你们以为他们会就此放过你们吗?” “为了能够活命,我敢说,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既然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放手跟他们一搏,这搏了,好歹还有五成活命的机会。” 东方贤这番话果然激起了家丁们同仇敌忾的血性,性命攸关的事,自然是不能退缩的;再退缩那下场就唯有死!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家丁们自然个个都放手与蒙面汉们来番殊死一搏了。 几番激烈交战之下,蒙面汉终不敌东方府家丁人多,最后,以五死五伤收场;东方府的情况比起蒙面汉来,可就好多了,只死一人,伤者虽众多,但俱无性命之忧,就连东方贤也在打斗中负了伤。 制服了这帮强盗,东方贤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检查车厢内,他那个好妹妹的伤亡情况了。 不过,单从外面看车厢那血迹斑斑的惨状,谁心里都觉得马车里的人绝对没有活命的机会;就连那伙下手杀人的蒙面汉们也是这样认为。 “大桂。”东方贤唤了一名壮实的家丁,望向那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马车,神色悲戚道:“你去看看……,二小姐她可还……活着。” 大桂自然点头应是。他心情沉重地走向马车,谁也没注意东方贤那三角眼里,此时正漫转着幽幽泛冷的得意讥笑。 基于整个车厢都被蒙面汉们给毁了,大桂好不容易将那些碎断的木板给弄出来,现出车厢原貎,扯掉车帘,去了车顶,里面的情形自然在众人眼前暴露无遗。 里面确实有个血肉模糊的人,不过这个人原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东方语,而是——。 东方贤在看清那个人的情况后,原本满心掩饰的欢喜一瞬变成了极大落差的愤怒。 里面的人根本就是个穿着衣裳的假人,至于到处外溅的血迹,不过是一些番茄与胭脂混合做成的液体,被人事先装成一袋袋挂在那个端坐的假人身上。 这个车厢,除了一个与真人相似的假人外,底部还有一块大石头;这石头的重量与假人的重量加起来,应该跟东方语主仆三人的重量差不多,所以赶车的车夫才会没察觉异状。 东方贤的脸色在这一刹,由那装出来的悲戚一下剧变成铁青,三角眼里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与困惑来。 “啊,他们不是二小姐,那二小姐她人到哪里去了?”大桂后知后觉地惊呼起来。 就在这时,转往观音庙的山道上,突然传来大批骏马奔腾的马蹄声。 东方贤扭头望去,只见尘埃滚滚飞扬里,现出了他并不熟悉,却是他等待的脸。 心下总算微微有些安慰,虽然东方语没有死在这批强盗手里,但这伙强盗却是货真价实的,而他东方贤擒下这伙穷凶极恶的强盗也是板上钉钉——铁定的事。 他心神略定,收敛了面上那铁青失望之色,往那奔腾而来的大批穿着官府服饰的人马迎了过去。 东方语此刻在哪里呢? 时间倒回到夫人接到东方贤消息,离开如来酒馆折返东方府的时候。 夫人离去的时候,东方语便暗暗留心,她见夫人脚步虽匆忙,但神色之间根本不见一丝焦急担忧,她便因此起了疑心。 随后便借着想要提前到观音庙长见识为由,离开了耿言暖一众大队人马;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她们主仆三人坐着马车拐了弯,离开耿言暖她们一行视线后,便在马车上故布疑阵,更乘机偷偷溜下了马车,因为马车行进的速度本就不快,所以这也更方便了她们的调包行动。 至于那具假人与那块大石头,都是东方语事先命威崖准备好的,她早料到她们一行人会在山脚下停留;是以便令威崖在她们前面赶到附近做好手脚;她们主仆三人溜下马车之后,东方语与夏雪骑上威崖准备的马匹,跟随在夫人后面,也悄悄折返回府。 而胭脂则与威崖一道,从岔路绕到别的地方去等候着。 夫人坐着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往东方府赶。 她完全没有料到东方语与夏雪两人会乔装改扮后,大摇大摆跟在她后面一同回府。 当然,东方语在折返途中,自然碰上了东方贤带领大批家丁前往观音庙,但东方贤似乎心事重重,压根没朝他们这两个丑不拉叽的小子多看一眼,直接便擦肩而过了。 东方府的大门很快便遥遥在望。 夫人火烧火燎下了马车,她进去之后,便见一名姓田的大夫在府内不时张望着。 东方语与夏雪此际自然不方便露出真容进府。 眼看着夫人与那擅长回颜的圣手名医一同往绮香苑的路上去,东方语沉吟了一会,低声对夏雪道:“嗯,夏雪,接下来的事情只好靠你了,你马上绕到后院的围墙,掠到绮香苑东方舞的屋顶上,看看夫人与那回颜圣手,是不是在给东方舞做什么复容的事情。” 夏雪淡淡看了东方语一眼,只得点头,随即转身掠向后院的围墙。她知道以她的武功,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实在是没有把握带上东方语一起爬屋顶,而不被人发现。 东方语看着夏雪消失在视线内,正沉吟着在府外转悠。忽然却见一抹俊朗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掠而来。 “语丫头?” 勾魂桃花眼隐隐泛着疑惑,清冽声音含着试探,然而他看她的眼神却又浮着五分肯定。 少女乍然看到他,却直接迎过去,一把拽住他手臂将他拖到旁边拐角,纤指随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右瞄左望,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时,才微透困惑与欢喜,道:“风昱,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来这?” “语丫头真是你!”相对于少女的欢喜,风昱更多的是困惑,他盯着她拽住手臂不放的小手,眸光闪闪里隐约掠一抹甜蜜,“我鬼鬼祟祟?我看你鬼鬼祟祟才对吧?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模样?还躲在自己府外偷偷摸摸的转悠?” “嘿……这事说来话长。”少女目光闪闪地盯着他,道:“倒是你,怎么认出是我的?”她自问眼下这副打扮已将原本的模样改得面目全非,难道这厮除了有洁癖的毛病外,还有不为人知的某种特异本领,比如火眼金睛什么的。 风昱看着她丑不拉叽的模样,挑了挑眉,眼神微渗着尴尬,道:“我原先认出的并不是你,而是你追着走的那辆马车;后来才猜出是你来的。” 少女翻了翻白眼,原来是夫人乘坐那辆马车给露了底,她还以为这厮真那么厉害,能识破她眼下这身伪装。 “你现在很闲对吧?” 风昱迎上她那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立时绷起警剔的弦。 “语丫头,你不会又想对我打什么坏主意吧?” “你说什么呢!”少女露出森森白牙,那眉眼弯弯的笑容,显示她真没什么不良企图,只是很单纯的想让他顺便帮个小忙而已。“我想飞到绮香苑的屋顶,可惜我不会那万恶的轻功,想借你的内力一用,如此而已;真是的,你别将我想得那么邪恶行不行!” 少女笑意微微看着他,脑里却开始反省,难道她以往见到这厮就欺负他吗? 想了半晌,她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挺良善友好的呀! 想想,她除了提供机会让他发挥画画所长又大赚银子之外;还陪他坐过大牢;嗯,他上回被叶氏用七步倒毒害时,她还好心的收留了他好几天,还为他做了无数顿美味佳肴。 好吧,她承认,她是偶尔玩心起的时候,才会拿他洁癖的毛病捉弄他一下;除此之外,她也没对他做什么坏事嘛! 这厮,至于将她想得那么差吗?看他那是什么眼神呀?就像看到什么毒蛇猛兽一样,恐惧有加! 风昱看着她眸光闪闪露出无辜眼神,笑得特别甜美的笑容,心里就觉得发毛。 “语丫头,你该不会有什么暗中偷窥别人做那什么的癖好吧?” “去你的,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龌龊念头,我是有正经事。”少女凉凉睨他一眼,眸内瞬间泛起一片飕飕寒意,直直对着那笑容邪肆的男子飞奔而来,“废话少说,帮忙的话就赶紧;不帮的话也赶紧让开。” 风昱垂下勾魂桃花眼,嘴角隐隐透出一分无奈,眼角掠转时,又微微含着浅浅的甜蜜。 当即不再说话,而直接伸出手臂挽上少女腰肢,足尖点地之际,两人便如一双飘逸壁人朝绮香苑的屋顶飞掠而去。 夏雪此际正伏低身子自揭起的瓦砾往下面看着呢。忽然听闻空气传来微微的风动破空之声,顿时绷起神经,扭头往空气搅动处望去,不料转眼间,风昱已搂着东方语无声落在她旁边。 “六殿下?你怎么也来了?” 风昱闻言,只懒懒挑了挑眉,指了指东方语,却没有说话。 “夏雪你不用管他;下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语姑娘,夫人与那有回颜圣手之称的田大夫正在下面讨论着怎么为东方舞恢复容貌呢。”夏雪看了东方语一眼,立时又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动静。 虽然她没有再看东方语,但她的语气却已隐约透露出了她的不解,她是不明白东方语那么费心思跟着夫人折返回府,为的是什么?难道就只为了看夫人找大夫替东方舞恢复容貌的事?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眼眸,并没有立即解说,而是也伏低身子,揭开瓦片往下去望去。 夏雪很快就激动惊愕得几乎要失声叫起来。 因为下面的夫人,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盒子,而盒子里面装的却是一株雪莲。 这一下,夏雪终于明白东方语的用意;但眼神仍旧盛满困惑,夫人手里那株雪莲该不会就是威崖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那株千年雪莲吧? 东方语微微一笑,却在她疑惑惊诧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道:“不用怀疑,那就是威崖莫名其妙弄丢的雪莲。” “至于它是怎么到了夫人手里;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威崖初回来那天所遭遇的事情吧,他不是说曾经被三个身份不同的接触过吗?那三个人,我记得一个是乞丐,一个是赌鬼,还有一个是随从;当时我就怀疑,这三个人可以说是天南地北风马牛不相及的,他们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还对威崖做了同一件事呢?” “那自然是有人认识他们三个,而且因为某种目的,迅速地将没有什么背景的他们找到一起,然后对威崖做了同一件事,既然这三个人在接触威崖之后,又同时失踪;也就是说,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给灭口了;而千年雪莲最大的功效就是美容,因它价值高昂,我想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 “既然那个幕后的人不是为了求财;那他处心积虑顺走这株雪莲,目的便只有一个;我再联想起当时威崖说只在府外无意露了口风,就进一步推测那株千年雪莲会不会是被府里什么人给偷龙转凤了呢?” “你看,今天夫人的奇怪行径便完全证实了我的猜测。”少女漫不经心看着下面,又道:“她利用观音诞这个特殊的日子,先将府里所有人都支走;然后再独自折返回府,只要让大夫将那株雪莲完全入药,以后这件事那就真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风昱与夏雪默然对望了眼。 心里同时浮起了一句话:夫人再精明,还不是被你发现端睨,还暗中跟踪回来捉了现形。 东方语略抬眸,目光淡淡扫过二人脸庞,随即轻声笑道:“我会怀疑夫人,那是因为她实在太心急了。而之前的事又有迹可寻,这只能怪他们做事太不小心;并不是我心眼多。” 风昱懒洋洋看着她,语带促狭道:“你这会倒是懂得谦虚了,真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惊讶。” 夏雪听完她这一番分析,激动得真想直接跳到下面,从夫人手里抢回那株千年雪莲。 可惜,就在这一会功夫,那田大夫早将雪莲给磨碎混在药粉里。 “语姑娘,现在可怎么办?”夏雪看见那株千年雪莲瞬间没了,顿时又怒又惊,心疼的同时又感觉脑里乱糟糟的。 “没有用了。”少女眨着眼眸,微微透着惋惜,指着下面,“你看那田大夫,已将那株雪莲融入到可以去腐生肌的药粉当中,它现在只对东方舞有用;因为那些药粉都是治疗抓伤的药,这和胭脂的烧伤用药是完全不同的。” 东方语这一说,夏雪当下更加心急如焚。 “咳……语姑娘,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让我下去抢回那株千年雪莲?现在……现在可怎么办?胭脂她——!” 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眼底透出三分狡黠,笑眯眯道:“你着急什么呀,我早看见那田大夫留了一手,才阻止你贸然下去的。” “待会我们只需要尾随田大夫,将他藏在身上的雪莲给顺回来就行了。”少女眯起眼眸,目光闪闪里,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惊心的凉意,“至于东方舞,她的脸都已经毁了那么久,连我都看习惯了,那又何必费心再让它恢复原貌呢。” “语丫头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风昱闻言,立时兴趣盎然地凑过头来。 东方语凉凉白了他一眼,半晌,才磨着牙根,生气道:“喂,你搞清楚,是她三番四次处心积虑害我在前,我现在即使对她做点什么,那也是出于道义对她礼尚往来而已,什么叫我又想到什么坏点子!” 风昱被她这番歪理反驳得噎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只得眯着桃花眼,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带着讨好味道,恭维:“是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总之无论你对东方舞做什么,那也是她活该得到的报应。” 少女凉凉睨他一眼,闪亮眼睛里泛出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 随即她从身上掏出几包药粉来,然后悠然自得地将其中一些混在一起;再然后,她笑眯眯将那混合的药粉交到夏雪手里,幽幽冷笑道:“等夫人与田大夫出去之后,你悄悄将这包东西混到田大夫所调制的药膏里。东方舞的容貌么?” “嘿嘿……,我担保她用了这去腐生肌的美容圣品之后,一定会越变越特别。” 夏雪将药粉攥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她看着东方语无声点了点头。 “喂,你这个闲人,不是喜欢凑热闹吗?现在还有一个热闹让你凑呢,你要不要去?”少女将瓦片重新放好,随即抬眸懒洋洋地看着笑容邪肆的男子,以她一贯的漫不经心淡淡诱惑着风昱。 风昱掠了眼下面的田大夫,桃花眼内微微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让我凑的热闹,我哪有不去之理,现在,咱们是否该换地了?”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笑嘻嘻道:“现在是你做主的时候,我当然尊重你的决定。” 谁让她不会这万恶的轻功,得仰仗这厮的身手呢。 风昱淡淡看她一眼,随即掠望到别的地方,没有人看见,他转开的视线里却微微漫出一分欢喜。 即使能与她亲密相处这短暂的瞬间,也是好的。 起码他觉得能与她独处这短暂的瞬间,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他垂下勾魂眼眸,静静看着少女,半晌,默然无声的伸出手臂,再度轻搂着少女柔软腰肢,带着她往下面而去。 到了地面,东方语与风昱自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埋伏着,静候田大夫离府经过。 东方语大概一心专注于田大夫,所以忽略了某人的手一直轻轻搁在她腰部位置,连半寸都没挪;她更没有留意到那自命风流倜傥的男子,一张俊脸之上除了挂着标志性的邪肆笑容之外,还含着淡淡的甜蜜欢喜。 她更没有注意,男子那轻浅的呼吸一直痒痒拂过她耳后,高挺的鼻梁更几乎贴近她背后那温顺黛青的秀发,嗅着发梢那股淡淡的清香,男子一双勾魂眼眸里,在这一刻,在少女身后,竟微微流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沉醉幸福来。 良久,属于田大夫的沉沓脚步声才缓缓自远处传来。 少女没有回头,却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后那俊朗男子,轻声道:“喂,准备到你出场表演了。” “我?”风昱突觉腰际一阵疼痛,闻言,茫然指了指自己,随即他才想起正事,却语含幽怨,皱眉道:“可是那个人——好脏!” 东方语闻言,差点被气得一口气呛着呼不出来。 半晌,带着无奈与痛恨的眼神回首,狠狠盯他。 这厮的洁癖毛病还真是无时不在。 真不明白他哪只眼睛看见田大夫脏了;在她看来,那个男人——嗯,大概娶了位不怎么讲究的老婆,所以他穿的衣裳,才会东有一块油渍,西染大片墨汁;可那也不能嫌人家脏啊! 那只是染在衣裳之上,时日久了,洗不干净了而已! 就算他这高贵洁净的六殿下碰到,那些东西也沾染不到他身上,他这是犯哪门子的洁癖! 少女叹气归叹气,翻白眼也是白翻;谁让人家是殿下;她是小民;而且今天这事,还是她有求于他来着。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为了胭脂,她得亲自上演一场碰瓷的绝活了。 在少女心念电转之间,田大夫的略显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东方语在心里默念起来:一步、两步、三步……嗯,干活。 她娇小的身体在这一声之后,突然开始往外冲去。 然而,就在她外冲却未奔出去之际,身后蓦地伸出一只将她拽住,并且在她惊讶回首的瞬间,将她安稳地按到一边去。 再然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一直静立于她身后并且嫌弃田大夫脏的那人,十分逼真地作出奔跑之势,以意外的速度迎头撞上了正要拐弯过来的田大夫。 “哎哟!” 风昱这一撞,可是货真价实的用了劲;所以田大夫几乎立即被他撞得四脚朝天,不过,风昱的目的自然不是真要撞倒他,在田大夫将要倒地的千钧一发功夫里,风昱蓦然转身,相当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田大夫。 隐在暗处的东方语看着这一幕,差点忍不住要为风昱这拿捏火候到炉火纯青的技术而拍掌叫绝。 撞到别人,就是小学生也知道该礼貌诚恳给别人道歉。 “对不起,先生……。”尊贵的风昱殿下,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礼貌诚实的好孩子;所以此刻,他低着头,露出十分诚恳的神态给田大夫道歉。 可他一双勾魂桃花眼里却暗芒闪动,眼角飞掠处,甚至隐约可见一丝得意之色。 田大夫被他撞得胸口发疼,岂会让他一句对不起就轻易揭过。 占理的人说话肯定大声,所以,田大夫皱着眉头,尽管不是被撞痛而引起的,他仍是露出十分愤怒的神色,瞪着那垂首低声道歉的男子,怒骂道:“岂有此理,你走路都不带眼睛的,这么莽莽撞撞,像个冒失鬼一样,突然从拐弯的地方一头猛冲出来,你就不会先慢下脚步看清楚再跑!” “对不起,先生!”风昱作为理亏一方,说话声音与语气自然要低声下气一些,他一味对田大夫道歉,眼角无意掠到不远处地面,突然惊讶道:“咦,那边好像有张银票,不知道是不是先生你掉的?” 田大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那银票的面额似乎有五百两,立时不觉得胸口疼了,尽管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压抑着狂喜,以满不在乎的语气,急迫道:“当然是我掉的银票,难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经过吗?” 隐在暗处的少女相当不客气地望天,翻了翻白眼。 在心下冷冷极度不屑地嗤笑起来。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比这人还厚脸皮的! 他以为这是他家的专属茅厕呢!什么叫除了他没有别人经过? 那张银票明明就是风昱那厮为了引诱他,才故意落在那边的。 不过……! 少女伸了伸脖子,自暗自微微探出头去,仔细张望了一下那张大额银票。 看着田大夫露出一副难以掩饰的贪婪嘴脸,当即凉凉勾唇,无声冷笑了起来。 贪心也没用,这张银票根本花不出去! 她可不会以为风昱是个大方的傻瓜! 可惜,田大夫是没有她这种识人之明的。 他冷眼瞪了瞪一直低眉垂首对他道歉的小子;自鼻腔喷出一声冷哼,然后欢天喜地跑过去捡起那张银票,再然后像做贼般,两眼泛着心虚的神色朝左右瞄了瞄,再然后将那张大额银票捡起,揣入怀藏好,随后匆匆忙忙便离去了。 少女看着那个贪婪的男人渐失踪影之后,才悠然走到风昱旁边,闪着明亮眼眸,定定盯着他,笑眯眯伸出手掌,道:“东西到手了吧,还不乖乖拿来。” “只会过河拆桥,没良心的丫头,连句谢谢都没有,伸手就会要东西。”男子无奈的语气含着三分促狭的味道,他嘴里嚷着不满,手却十分有效率地将刚刚顺到的东西递到少女接了满掌阳光的手心,“我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这句无奈似乎还含着埋怨的话,却无意流露出他对少女那份从心底而生的宠溺。 在感情方面向来少根筋的少女,听闻他这话,不知怎的,那迟钝的神经忽然似开了窍,突然变得敏感起来。 她抬头,微微吃惊地看了看他,随即有些讪讪地转开目光。 “糟了!” 她突如其来一声喊糟,立时将风昱吓了一跳。 只见他紧张地凝望着她,急切问道:“怎么啦?什么糟了?” 少女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眼前却忽然多了一抹白衣如雪的飘逸身影;她抬头看去,明亮眼睛里清晰倒映出那人妖魅灿烂谪仙一样出尘脱俗的容颜。 “墨白,你怎么也突然来了?” “嗯,我凑巧路过而已。”他确实是凑巧,不过这凑巧是因为他无意掠见风昱居然搂着一个身形纤瘦的人在空中飞,虽然他距得远,看不清风昱当时的表情,但凭感觉他却知道风昱满眼都洋溢着甜蜜幸福,而腰肢那么纤细的人,肯定不会是男人。 他当然太清楚这位有严重洁癖的堂兄,平时根本不容异性近身,更遑论主动去搂姑娘的腰了。 而风昱唯一不抗拒有肢体接触的异性——。 如雪男子略略侧目,无声含着寒意看了看乔装改扮得完全辩不出原貌的少女。 眸内寒光飞速闪过,男子忽然微微抬起他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纹的长袖,指尖轻动之间,地上一块烂软的污泥却突然飞起。 那块污泥还似长了眼睛般,直直往那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男子洁净衣襟飞去。 风昱被眼前突如其来的黑影给吓了一跳,随即手忙脚乱地往旁边跳去,一边跳一边恼怒叫道:“喂,墨白,你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墨白眼睛微微转了转,妖惑眸光在他左手凝了凝,他温醇声音略顿,周围立时生出一股肃杀之气。墨白不带情绪看了风昱一眼,淡淡道:“不过是想锻炼一下你的反应能力而已。” 风昱狼狈避过那块掌大的烂泥,有些气恨地停了下来,眯起眼眸冷冷盯着那妖魅容颜,道:“你这分明是挟怨报复,可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得罪过你;你要报复也得先跟我说清楚吧!” “没有,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墨白薄唇微扬,浅淡的弧度也似天神精心描绘而成一样,美妙好看浑然天成透着一股魅惑的味道。 你不过是在我眼前一直将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而已! 偏偏那丫头还毫无所觉的样子! 如雪男子眼角微掀,淡然掠过旁边少女,眸内微微漾出一丝哀怨。 “嗯,我听说城西那边的护城河畔,似乎发生了一起恶性的群殴事件,你这个负责帝都安全的殿下,是不是应该到现场去了解一下情况呢!” 风昱冷眼盯着他,挑了挑眉,道:“这种事,自有京兆尹去处理,我瞎操什么心!” “哦,是吗?”墨白垂下眉睫,语气淡然里透着漫不经心,指尖却再次飞出一缕寒风,“那是我瞎操心了。” 他温醇醉人的声音还在空气里袅袅回旋,然,地上的污泥却再次无声飞起,直直朝风昱洁净衣襟扑去。 “扑” 这一次,风昱终于没有再躲得开墨白的偷袭,他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那大块污渍,顿时皱着眉,苦着脸,眼神哀怨无比地瞟了瞟少女,一张俊脸上露出极度嫌恶又难受的表情。 “嗯,小语你过来。” 淡淡的声音含着诱惑醉人的温柔,然而,男子那妖惑眸光却闪动着令人心惊的寒色。 东方语讶异看他,压抑着满腹狐疑,不以为然问道:“干什么呢?” 妖魅男子静静凝望着明眸生辉的少女,长睫轻扇间,在心下无声叹了口气。 也罢,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垂着眼眸,轻轻走近她旁边,精致如玉的腕往少女眼前递去,微微含笑道:“你脸上有点脏,我替你擦一擦。” 她的脸——脏? 少女错愕瞪眼,她没听错吧? ------题外话------ 嗯嗯,有没有哪位菇凉惦记我家胭脂被毁容的事? 小语的脸到底有什么呢? 第139章 不期而遇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愕然抬眸睨向亲昵为她擦拭的男子,目光凝定他病态苍白的面容,久久无法移开,她那是为了掩饰原来面目特意抹上去的,那根本不是他口里的什么脏东西! 她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侧头闪躲过男子轻柔递来的手帕,眼里浮出一抹不自然,道:“嘿,这个,你别擦,我还得留着用呢。睍莼璩晓” 说到她的改扮,东方语蓦地想起一件事,“墨白,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她自信夏雪的易容术绝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可为什么这两姓风的都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她得问个清楚弄个明白,好日后改进,不然她换了装,自以为瞒过了别人,到最后只是自欺欺人,她岂不是什么事也干不成。 “小语。”男子在她抵触闪躲的动作下,垂了长睫,也同时放下手里的帕子,道:“易容只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表,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与神韵,是很难改变的;尤其在熟悉的人面前,易容术所能起的作用便不大了。” 还有一句实话,墨白没说出来,那就是夏雪的易容术虽不是他教授的,但他亦略知一二;夏雪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短,他又怎么可能无法识破夏雪的易容手法。 东方语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即微露失望道:“看来以后我还得多改进改进;还有,少在熟人面前弄陌生的脸。” 而那边一脸苦大仇深盯着衣襟大块污渍的风昱,掠眼看见二人旁若无人般亲昵,桃花眼内一瞬流闪过无奈、疼痛、落寞……等等种种情绪,他静静凝望了二人一眼,随即垂下眼眸,带着一丝悻悻的味道悄然转身离去。 嗯,即使被她彻底无视,只要那人安好;她欢笑依旧;需要时——她能想到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语姑娘,怎么样?东西得手了吗?”那边风昱刚抽身离去,这厢夏雪便火烧火燎地俯掠而来。 她大概太过紧张那仅剩的小半段雪莲,所以脚跟还未站稳,便急急询问起来,连少女旁边站着那衣袂翻飞的妖魅男子都给忽略了去。 经夏雪这一提醒,东方语这才又记起之前的事情来。 她低头看了看,却是皱眉,目光含着几分惋惜,缓缓叹道:“哎,可惜田大夫这人做事太马虎,这仅剩的小半雪莲如今也没用了。” “没用?怎么会没用?”夏雪闻言,顿时大为着急,“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东方语在她急切紧张的目光里,轻轻摇了摇头,道:“夏雪,表面上看,这小段雪莲依然如旧;可是他当时一定是因为做贼心虚,太过慌张,他偷偷将雪莲塞入怀的时候,根本忘了自己怀里还有另外一种极易串味的药物。” “而这千年雪莲既为美容圣品,气性自是十分娇贵;现在,这小半段雪莲已经将另外那种药物的药味融合在里面;这种药物只会加深胭脂脸上的疤痕,所以……” 夏雪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微变的同时,脚下也跄踉不稳地倒退了两步,她眼神失望地看了看少女,喃喃苦笑道:“怎么会这样?那我们这么多人做这么多事,到头来所有功夫全都白费了!” 真是让人不甘心那! 夏雪看着少女手里那半段雪莲,心里难受极了;而她更难受的是,胭脂的脸……,还有那个为了找寻这株千年雪莲吃了数月苦头的楞小子。 “夏雪,世事难料;祸福往往相依;你何必对这事耿耿于怀;你要知道,福,往往是祸之所依;而祸,往往又系福气所伏。胭脂她自己如今都已经接受了她现在的样子,你不必一心为她不能恢复原貌而难过。” “再说,这再艳丽的容貌也有经不起岁月摧残,而衰败苍老的一天,能不被她外表所惑,看到她内在美好进而懂得珍惜她的人,自是不会介意这肤浅皮相的。” 夏雪乍闻这淡淡温醇醉人的声音,顿时吃惊抬头,定睛一看,这才发觉站在少女身旁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忍不住当即失声:“公子?” “怎么,很意外我出现在这?”男子略略挑眉,淡淡语气流漾出几分揶揄。 夏雪闻言,立时再度惊愕不已。 以前,这谪仙一样脱俗出尘的男子,无论对谁都那样冷漠淡然;即使是常陪他左右的他们,终年也难见他妖魅容颜展露笑意;可现在,他妖魅容颜不但时常隐隐含笑,居然还会展露常人的表情,学着去关心揶揄开解他人。 这一切变化,全是因为旁边那总云淡风轻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 “夏雪,夫人她准备启程没有?” “嗯,眼下她应该出门了。刚才我是亲眼看着她坐上马车才过来找你的。”夏雪压下心头激荡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稳重,十分肯定地说道。 “那我们也赶紧出发,可不能落后夫人太多。” “你们这是要去观音庙?”男子闻言,眸光微微流泛出隐约凉意。 东方语点头,随即便准备与夏雪一道去牵马尾随夫人。 “我送你们一程吧。”墨白淡淡开口,温柔浅泊容颜,神色十分坚定。 东方语怔了怔,道:“你送我们?这不太方便吧?”若是他们跟在夫人身后,让夫人看着他这本尊,岂不立刻要起疑心。 墨白漆亮的眸子微微转了转,他凝望少女丑陋的容颜,忽然道:“夏雪,动手吧。” 动手? 东方语困惑挑眉。夏雪亦错愕地看着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墨白原是让她也给他易容改装。 “公子……?”夏雪垂眼,没有看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 “夏雪,我没有怀疑你武功的意思;我只是难得空闲,也想顺道到城郊走走而已。”墨白不待她说下去,径直打断了她。 夏雪一瞬心底透亮。看着男子那微微闪过红云的妖魅容颜,露出会心微笑来。 路上,夏雪十分识趣,一直不近不远地落在他们后面跟着,将把臂同行的待遇让了出来;好为那开始懂得人间七情六欲的妖魅男子创造亲近佳人的机会。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容易逝去;转眼,他们三人便出了城门,离观音庙亦不远了。 “小语,”墨白忽然勒住缰绳,让骏马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就送你到这了,前路遥遥,你要保重。” 少女笑眯眯扬了扬眉,懒洋洋道:“放心啦,不就是去吃吃斋拜拜观音,不会有什么事的;嗯,你回去吧。” 东方语这边笑嘻嘻与墨白轻松告别;而走在她前面的夫人,在到达如来酒馆,眼见耿言暖一行人仍滞留在原地之后,脸色立时便勃然大变。 当她了解到事情始末,知道东方语提前离去,然后遇袭,车夫一刀被割断咽喉,而东方语主仆却不知所踪;再加上她的宝贝儿子东方贤居然因为与强盗交手受伤,等等这些事情之后,她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绿;再由绿变黑,轮换着变化了好几回了。 眼下,东方贤刚与那些闻讯赶来的官差们交涉完毕,带着一干死伤的强盗离开,而夫人她们也准备继续朝观音庙出发的时候。 路上,突然传来了车轮辘辘的声音。 等马车到了近前,里面的人掀了车帘施施然举步而出的时候。 夫人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脸色又再度不停地变幻起来。 “二小姐?”耿言暖一见那风姿卓绝的少女姗姗行来,立时代替夫人上前,倒出一肚子的疑问,“你怎么……?” 东方语看着眼神困惑的耿言暖,虽然耿言暖欲言又止,但她的眼神与语气都已将她的疑问尽展无遗。 少女慢条斯理走到夫人跟前,十分规矩地行了礼,才微微笑道:“想不到夫人与各位还在此地。” “这里曾经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所以我们才一直滞留在此。”耿言暖狐疑看着少女,笑容僵硬,语气带着试探意味。 “小语,她们滞留的起因我已经了解;倒是你,不是提前离去要单独上山到观音庙长见识吗?怎么反倒落在后面了?”夫人目光诡冷里透着阴沉复杂,重重压迫掠了过来。 “说起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东方语讶异抬头,坦然对上夫人怀疑冷沉的眼神,缓缓道:“我原本跟大少奶奶打了招呼之后,便打算先行上山;可胭脂这丫头,在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无奈之下,我只好让车夫自行上山带口讯给你们。” “而我和夏雪则带着胭脂改道到岔路,另找了马车去附近的小镇做简单治疗。” “该不会是车夫没将我的话带给大少奶奶吧?”少女疑惑尽显的明亮眼眸,自夫人脸上一路掠转到耿言暖脸上,“对了,大少奶奶你刚才说,之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耿言暖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她看着眼神清澈无辜的少女,僵笑道:“有伙强盗突然出没,将你之前乘坐那辆马车给劫了,车夫、车夫还当场被人杀了。” “有强盗出没?”少女露出惊慌的神色,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眸光闪动里,微溅一抹森凉飞过夫人阴沉的脸,道:“天那,这么说来,还幸亏胭脂这丫头崴了脚,让我们无意避过了这一劫;不过,这天子脚下,居然也有强盗敢在这香火鼎盛的观音庙附近出没,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 “你说是不是呢,夫人?”少女眼睛一转,透着锃亮的光芒定定凝落在夫人变幻隐晦的脸。 夫人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干笑,敷衍道:“谁说不是呢!” “不过看来二小姐也真是福大命大之人;竟然因为胭脂这丫环而得了福报,还真是好心必有好报。” 东方语闻言,在心下冷冷嗤笑起来。 夫人这原话,怕是想说她怎么还不死吧! “二小姐,那你之前乘坐的马车突然多了一具假人与大石头,这又是怎么回事?”耿言暖默默看了夫人一眼,随即将众人的疑问再度提了出来。 “假人与大石头?”少女一脸茫然看着耿言暖,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离开的时候,车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我还特意交待车夫要将我们的去向禀报大少奶奶你呢。” 夫人扯动了一下嘴角,垂着阴沉眼眸,没有说话。 这时候,车夫早死透了,她再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的事;耿言暖笑容微微僵了僵,知道再问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只得讪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幸好二小姐你当时不在车上,如今不提也罢。” 少女露出惊悸的神色,默然看了看耿言暖。 半晌,又懒洋洋看着夫人难掩怨恨的脸,佯装出十分为难犹豫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请问夫人,那眼下,这观音庙,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自然要去!”夫人眉头一沉,飞快接口,但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应得太过急切,未免引人疑窦,便又自顾补充道:“我相信经过这事,官府自会加强这段道路的治安,那些胆大包天的强盗,再怎么着,也是只有一颗脑袋的血肉凡胎,他们应该不敢再在附近出没;这神灵庇祐,最讲究诚心,我们怎可到了庙宇门前,而不入呢。” 在夫人一力安抚与坚持下,东方府一众女眷便再度浩浩荡荡往高山之上的观音庙而去。 东方语坐在车厢里,眉宇之间隐隐浮现着莫名寒意。 “语姑娘,我已经悄悄打听过了。”夏雪凑近少女耳际,压着声音道:“在大少爷带家丁擒杀那伙强盗之后,有一伙官差突然便来了;而大少爷后来居然十分谦虚客气将一伙强盗全部移交到那伙官差手里,还声称是官差们来得及时,才擒拿到这伙穷凶极恶的强盗。” “这么说,东方贤是自愿将这次的功劳,全都让给这伙半路杀出的官差了?”少女嘴角微微含笑,目光转动里,隐约渗出一丝玩意沉吟来。 夏雪点了点头,又道:“这伙官差为首之人——名叫卫乔精,据悉,他与大少爷之前并不认识。” “不认识?”少女凉凉一笑,“看起来,他们之间还有一条我们看不见的线在暗处牵着呢。” 东方贤刚收拾了那伙强盗,这卫乔精就带着官差出现了。简直就像是约好,特别出来领这份功劳一样。 东方贤如此大方的举动背后,实在令人疑窦丛生呀。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在颠波了大半天之后,东方语他们一行终于到了那门宇巍峨的观音庙前。 “观音庙。” 少女昂头,看着沐浴在绚丽霞光里的三个大字,轻轻念了起来;她绝世容颜上笑意如花,只是那双明亮清澈眼眸,却在凝定这三个大字时,流露出似有若无的熠熠光芒。 香火鼎盛的寺庙,除了雄伟巍峨的殿宇之外,自然还是占地广阔,香客者众的地方。 尤其是在观音诞这样的日子,庙里处处皆是前来祈福还愿的香客。 夫人将东方府他们一行人安定下来之后,东方语将“崴了脚”的胭脂留在房里,而带着夏雪在庙里四处闲逛起来。 这依山而建的观音庙,除了四周被群山环绕之外,它后面还连接着连绵葱郁的青山。 而后山所在,因为隔了一条河,还需要先过一处峭壁,所以鲜少有香客前去。 但这少并不代表没有;东方语与夏雪看似在四下闲逛,但她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上来祈福拜神的;这走走停停之间,她们便不知不觉出了众人视线,绕到观音庙后面,趟过河流,跨过峭壁,直入后面似被保护起来的山腹而去。 “语姑娘,你看,这里立了一块牌子。”夏雪走在前面,自然第一时间看见了立在山腹入口处的木牌子。 “闲人免进;香客止步!否则后果自负。”少女走近前去俯身细看,她一边轻声念着一边轻笑了起来。 “难道里面还有毒蛇猛兽不成,居然特意立一块牌子来提醒。”少女眼睛一转,流丽目光霎时溅出一片晶亮,她伸出手指,懒懒弹了弹牌子上面的字,闲闲笑道:“我既不是闲人,也不是一般的香客,自然不用止步了。” “语姑娘。”夏雪看着里面幽幽的入口,谨慎道:“要不我们先回头打听清楚再进去?这万一里面有什么陷阱呢?” “那东西既珍稀异常,这庙里寻常的师太未必知道,你去打听也是白打听;既然我们都已经近在咫尺了,不如就此进去探个究竟。至于陷阱,我看多半是唬人的,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若真有什么陷阱,这万一有人误闯进去呢,岂不误伤人命,这可与他们所宣扬慈悲为怀的宗旨相悖。” 东方语说罢,也不理会夏雪的谨慎,直接便抬步迈了进去。 “姑娘,我劝你,嗯……最好把脚放回到原位。”声音虽乍然自头顶飘来,但音量并不高,声音听起来还富有磁性,听他语气还十分温和,不带一丝生气的味道。 东方语缓缓抬头,目光在脖子上那带给她皮肤冰凉触感的长剑上凝了凝。 随即冷冷轻嗤一声,却丝毫不见惊慌,慢悠悠转身,望向前面不远处一块突出的岩石。 那里,坐着一个悠然晃着修长双腿的少年,他一身缎青衣袍,腰际别着一支碧玉箫,再往上,只见少年那容颜绝伦的脸庞,微微漾着浅淡温和的笑意,就是他那双矅亮闪耀的眼睛,即使定定盯着人看,给人的感觉仍是舒服的温和。 唯有他微微上挑的眼角,给人一种:此子聪慧绝伦智计无双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手里握着剑柄,她实在难以相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便是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又莫名其妙拿剑指她的人,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容颜绝伦少年。 少女眉眼转动这一瞬,便将少年打量完毕,随即却在心里冷嗤起来:真是荒谬,她怎么第一次见面,竟然会觉得这人聪慧无双,充满隐晦未知诱惑的危险呢! 东方语镇定自若打量那少年;站在她身后的夏雪,一眼望见那寒光闪闪却在无声无息之间就架在东方语脖子的长剑,登时大为吃惊。忍不住当即便要提剑上前与那少年打拼一场。 “你是何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拿剑指着别人?”夏雪一声冰冷斥喝,虽提剑奔了上前,却惧于东方语被那人长剑架着,根本不敢出招对付他。 那悠然闲坐的少年却在看到东方语容颜时,那温和眸子却一瞬掠转过一丝惊讶。随即一下收回了那柄剑锋锐利的长剑。 少年虽然收剑入鞘,但却没有开口回答夏雪;因为此刻,他心内正思绪翻涌。 他觉得自己虽然第一次正面看到这目光镇定的少女;但心里却感觉,他们似乎已经认识好久一样;而她给他的感觉还透着绝对的熟悉。 宁楚略略挑眉,看着嫣然含笑的绝色少女,眼眸渐渐流转出一丝玩味来。 他已经想起,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了。 虽然他初见她时,是在漆黑的午夜,虽然当时他只惊鸿一瞥,远远瞄见她的背影而已;可她给他的感觉,绝对是特别的。就像她那一次带着绝对震憾力的缶声舞蹈一样。 而第二次,他同样是循着缶声而去;同样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他被她独特的缶声吸引;虽然他当时隐身在林间,并没有刻意去窥视她的容貌,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眼前这个眼神清亮神韵楚楚的少女,一定就是两次用缶声吸引他的那个人。 第二次,他还用他的碧玉箫为她和声,还免费做了一次乐师。 想到这,宁楚目光略垂,瞄了瞄别在腰际的玉箫。 “阁下是谁?”少女在打量过后,不动声色问道:“为何劝我不要进去?” 宁楚眼角略垂,微微往那块牌子的方向瞟了瞟,微笑道:“姑娘不是已经看到那块牌子,何必再明知故问。” “哦,牌子我是看到了。”少女懒洋洋看了看他,狡黠之色自明丽目光闪过,“不过,我自问既非闲人,也不是诚心来祈福的香客;那这块牌子所约束的,自是与我无关。” 少年温和笑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永远用那么不紧不慢的速度逸出唇瓣,“嗯,你这解释倒是有趣。” “好,我改变主意了,现在你可以进去;不过她不行!”宁楚气质绝伦的脸庞虽一直泛着微笑,他的语气也温和之极,但却没有人怀疑他对这话的执行力;这人仿佛天生便带有一股让人信服的王者威严气度。 东方语垂下眼眸,想了想,忽尔笑眯眯道:“好,她不进去,我进去。” 夏雪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又惊又急,连忙规劝道:“语姑娘,不可!” 她冷眼掠了少年一下,语气透着隐隐排斥,道:“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何况这世上多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你可得小心。” “哦,阁下听到了。”少女不以为意,仍旧笑眯眯看着那绝伦少年,懒洋洋问道:“那你是否先自我介绍一下,好歹让她知道你不是什么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少年觉得她说话实在有趣,眼亮闪动的眼神,狡黠之色若隐若现,加上她风姿卓绝容颜一直笑意嫣然,实在很难让人对她生出拒绝之心。 宁楚凝定少女绝世容颜,正式道:“闲人;我只是一个闲人。” 他眼睛微转,目光淡淡凝落着急紧张的夏雪身上,道:“一个对你家姑娘没有任何歹意的闲人。” 东方语那狡黠目光似是十分随意地在他身上转了转,随即笑嘻嘻接口道:“嗯,我想阁下不但是一个闲人,还是一个富贵闲人。” “你——该不会是负责看管这神秘山腹的园丁吧?” 宁楚听闻她这调侃的称谓,立时弯起眉梢,欢快地笑了,道:“嗯,我就是园丁,姑娘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将我看透了。” 东方语趁着他发笑这瞬间,悄然对夏雪飞快道:“你看他的穿着,低调而奢华,分明是贵族级的人物;而且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是东晟国的人,他既然能自由进出这后山,便说明他的身份不简单,你且在外面待着,我跟他进里面一探究竟。” 夏雪充满担忧地看着她,直想摇头否决。 但东方语可不给她这个机会,她自信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这个少年,虽然是个厉害人物,但他对她却没怀什么伤害的恶意。 东方语已经一脚跨了进去。 宁楚垂眸看了夏雪一眼,缓缓道:“那位姑娘,请你一定不要擅自进入里面,这里可不是你眼见的这么风平浪静,你若贸然进入,我可不敢保证你能否安然出去。” “难道里面真布有陷阱机关?”夏雪吃惊之下,又焦急担忧地看向东方语,“语姑娘,你赶紧出来。” “没有机关陷阱。”少年温和笑着,声音听起来永远让人觉得平和舒服,“但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阵法,若是有人不听劝告擅自闯入,无意发动阵法的话,里面所有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夏雪一听这话,原本就担忧的心情立时大甚,她禁不住急切疾呼道:“语姑娘,你快出来。” 可惜东方语对她微微一笑,除了留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外,转瞬便与那来历不明的温和少年消失在视线内。 越过那一块警告的牌子,东方语正在讶异之际,身边却蓦然多了一道缎青人影;她讶然挑眉看他,然而,她的讶然未扩散到眉梢,掌心却倏地多了温暖如玉的肌肤触感。 少女忍不住微恼,皱眉,低头看了看被少年突然执住的手,便要使劲甩开,声音含着薄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放心,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宁楚目不斜视,温和宁静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但精致有力的手却牢牢执着少女不放,“我刚才已经说过,这里一草一木皆是阵法,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还是你懂得阵法,知道如何避开阵眼?” 东方语脸颊蓦地红了红。 这情景,包括少年这句含着促狭意味的询问,都让她在恍惚之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半晌,她才渐渐记起,曾经在东林镇,那个容颜妖魅的男子也曾经用这样的语气这样轻漫的口吻,跟她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我虽然不懂阵法,但你可以告诉我怎么避开。”少女垂下眼眸,借由长睫遮掩眼底的尴尬,手仍旧不依不饶地使劲挣了挣,“你不说也可以,那我可以跟在你后头,只要你不行差踏错,我循着你的脚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姑娘,请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你把这个阵法想得太简单了。”宁楚松开了她,但却停下脚步,在她面前站定,“如果你坚持,那我只好将你送出去了。” 东方语怔了怔,他的话听起来,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可她怎么觉得有一种威胁的味道。 这个外面看似温润如玉的少年,难道内里是一只狡猾腹黑的狐狸? 少女眯起眼眸,不带情绪地盯着他,默默打量了半晌。 道:“好吧,我暂时还不想将小命丢在这;也不想就此无功而返。” “所以……”她展露灿烂绚丽媚艳迷乱人眼的如花笑靥,大大方方对少年伸出手,“劳烦闲人你,好好带着我。” 宁楚看着她坦然如许的面容,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垂下眼眸,瞟了瞟伸在阳光下葱白修长的小手,面上仍旧微微温和笑着,也大方坦荡伸出手去,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里。 “宁楚,宁静致远的宁,楚楚风流的楚。” 少女闻言,笑吟吟道:“东方语,日出东方红胜火;言语万千胜无声。” “你好,宁楚!” “你好,小语,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问候对方;言罢,两人坦然相视浅笑。 宁楚牵着她,随即缓步往里面走去。 他似乎知道她的来意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好让少女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察看周围的景物。 走了一刻钟之后,东方语忽然道:“嗯,宁楚,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我已经知道怎么避免发动阵法了。” 宁楚微露惊愕之色看她,道:“你知道?那你先说来听听,准确的话,我就可以放心让你自己走。” 少女微昂起头,明亮眼眸露出坚定神色,缓缓张启绛色樱唇,道:“逢十进三,遇五退一,逢左相反;遇右朝西……”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娓娓轻语里流漾着一份淡然自信,却没有一丝骄傲得意之气。 宁楚心里终于有些吃惊起来。眼里闪过一抹赞赏,温和微笑道:“想不到你的领悟力如此之强;真是让人惊讶。” “嗯,现在我真可以放心让你自己走;不过,虽说你已经知道怎么避免触碰启动阵法;却仍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个地方,可是隐藏了无数交叉的阵法。” 东方语正了神色,躬身受教。 随后十分小心翼翼一个人四下行走,她在缓步行走的同时,不停观看着周围的景物,以期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而宁楚则十分绅士走在她身侧;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模样;眼里微微泛出一缕沉思来。 他们就这样静默着,在这个看似山腹,实则不过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园子,不停地走动。 半晌,少女忽地直起腰,明亮眼底微露失望之色,可一瞬又带着不肯服输的奇怪表情,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没有呢?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才对呀。” “小语,你——是不是懂医术?”宁楚沉吟了一会,绝伦脸庞泛着温和微笑,不带一丝探究询问起来。 东方语听着他肯定的语气,淡淡一笑,坦然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看穿我的来意,才会放我进来的。” 这么说,眼前的少女是承认了她懂医术! 宁楚心下一瞬滋味杂陈。看着她在稍微停顿之后,又继续往别的地方走去,而她行走的姿势仍如之前一样;走走停停之间,不时低头认真观看四下的植物。 “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宁楚语气温和之极,他这一问纯粹是抱着想要帮忙的意愿。 任谁听闻他那富有磁性的而又如此温和语气的声音,都不会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东方语对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心里其实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般,她对他居然提不起什么戒心,仿佛这个人天生就让人放心信任一般。 “宁楚。”少女略一沉吟,抬眸,目光闪闪看着眼前温润如玉般的绝伦少年,正了神色,缓缓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药材,它的药名就叫南光玉树。” “南光——玉树?”宁楚微微沉吟,细声咀嚼之余,眼色似乎在温和之外还多了一抹波澜,不过这乍现的起伏一闪便不见了,他随即微笑看着满脸期待的少女,摇了摇头,道:“听名字倒是特别;只是可惜,我并未习医,所以心思未曾放在这些药材上面。” 少女听罢,微微觉得有些失望;但随即一想,她心里又释然了。像南光玉树这种药材,若非有特殊需要,即使习医的人亦未必会知道。 她又怎能对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寄予厚望。 “无妨,我只是随意问问。”少女淡淡一笑,明亮眼眸那波动情绪一刹回复原来的平静,“我来这里,只是因见这里的生长环境极为适合南光玉树,是以猜想,这里面可能会有这种药材。” “倒是麻烦你陪我走这一趟了。”少女继续低头往前小心翼翼走着,笑意晏晏里,绝世容颜上又见云淡风轻之姿。 “我早告诉你,我本就是管理这个地方的园丁,说起麻烦;倒是我该谢谢你,陪我巡走这一趟才对。”宁楚笑容艳绝,当然他那笑容即使极耀人眼,却仍然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因为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举止,无一不流露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温润舒适气度。 少女耸了耸肩,笑眯眯点了点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调皮道:“这么说,你还应该犒劳犒劳我才对。” “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乐意之至。” 少女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这宽阔的山腹都走了个遍;最后却仍旧一无所获。 宁楚看着她绝丽笑靥中微微透着一丝失望,他沉吟了一会,忽然道:“我知道这里还有个地方种植着药材;不如我带你去看一看?” 东方语见他诚意拳拳,虽然心里已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她看着宁楚那温和坦荡的目光,倒是没法开口拒绝他的好意,便淡淡笑道:“是吗?那就去看一看吧。” 在宁楚的引路下,东方语自一处看似绝壁的山体中穿过,两人很快到了那个种植特别药材的地方。 东方语放眼望去;隐约可辩那一块土地,其中有一株植物,真如古书记载描述的一样,向着南方招展摇曳生姿,看那形态,极有可能便是她遍寻不着的南光玉树。 惊喜莫名之下,她无法按捺住此刻激动的心情,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 然而,待她到近前仔细再看;却陡然如坠冰窖,心情从极致喜悦的云端一下子掉落到绝望的深渊。 那株植物确实跟南光玉树有几分相似,且不管它真假;这一刻对于东方语来说,那都没有丝毫用处;因为这株植物已经——死了! 心神慌乱失望之下,她脚步也微现浮躁不稳,就在她失神的瞬间,脚步一个错踏,突然听闻“轰隆”一声巨响,而她身处的周围景物便立时大变了。 宁楚见状,那张精致绝伦一直流溢着温和微笑的脸庞,蓦然现出了极度惊恐之色。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下意识的迅速反应,便是立即飞身扑向少女所在的位置,他扑飞的姿势,还是以他自己高大身躯对少女形成绝对的保护姿势,也不知为何,他直觉不想看到这风姿卓绝的少女受一点伤害。 但她无意错踏一脚所发动的阵法……! ------题外话------ 宁楚——温润如玉,聪慧绝伦,温柔型的美男。 剧透一下,他跟小语的生母之间也有某种联系哦! 哎哟,这阵法触动,小语眼见要遭殃哩。 第140章 脱衣服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宁楚没有一丝犹豫,因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来不及思考。睍莼璩晓 流畅优美的身体形成绝美的弧度,闪电般飞扑到那心神恍惚的少女跟前,张开的双臂,衣袖猎猎,宽广的怀抱,带着决断的力度,将她严密地保护起来。 就在他双掌内力齐发,为少女背部形成保护圈之时,他后心大开的背部却突然遭受了重重一击。 “啪!”绝对令人心惊胆颤的响声。 少女惊愕瞪大的眼睛在看见宁楚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时候,连眨转也忘了。 而这一声重重厚响,更立时惊得她心弦绷紧。 宁楚在遭受重击之后,只略略蹙了蹙眉,外张形成保护圈的双臂却同时飞快收拢,扣上少女柔弱无骨的腰肢,“嗖”的一声便如离弦的箭一样,拔地冲天而起,以美妙高贵的天神之姿带着少女迅速离开了阵法启动所形成的利网。 缎青衣袍带起几分凌然飘逸,几个起伏飞掠之间,宁楚便带着绝色少女出了山腹,到了之前竖立那块木牌子的地方。 而外面,夏雪正在担忧地走来走去,望穿秋水的等待里,忽见两道飘飞如仙的身影凭空而降,霎时自是又惊又喜。 “语姑娘,你有没有怎么样?” 宁楚飘然落地,随即松开挽在少女腰际的手臂。 “我没事;有事的人是他。”东方语刚一站稳,立时便担忧地看着宁楚,眸光闪动里,透着一丝焦急。 眉头拧起,少女盯着宁楚背部,忽然以命令的口吻斩钉截铁道:“你,脱衣服。” “马上!” “快!” 东方语这奇特的三段体,加上她话语里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字句,非但一向稳重的夏雪惊得张大了嘴巴;就是那温润含笑的艳绝少年,亦惊讶得挑了挑眉,眼角瞬间流泛出一丝夹杂着困惑的尴尬来。 “语姑娘,你、你竟然让他脱衣服?”夏雪惊愕了半晌,仍没法消化少女这话的含意,瞪大眼睛忍不住结结巴巴再问了一遍。 少女眯着眼眸飞快掠了夏雪一眼,却又随即焦急万分道:“宁楚,让你脱衣服,听到没有!你倒是快脱呀!” “语、语姑娘?”对于东方语的一再坚持,夏雪彻底被击破了稳重的形象,惊得下巴落地。 “他刚才受伤了。”东方语白了夏雪一眼,知道她想歪了,又气又急解释道:“他是替我受的伤,他的伤就在背部,不脱衣服,我怎么看得见。” “咳……小语,我没事。”宁楚艳绝脸庞尴尬闪过,温和眼眸泛出啼笑皆非的色彩看着她,“你不用担心。” 少女凉凉睨了宁楚一眼,“废话,能发出那么重的声音,你会没事?更何况刚才你还强行用内力将我带了出来。” “脱衣服,快!” 宁楚看着她坚持的眼神,艳绝面容上微微闪过一丝尴尬讪讪无奈,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袍,强压下自喉咙冲上的一口猩甜,道:“我真的没事。” “夏雪,拿剑来。”少女定定盯着宁楚,头也不回地伸出手。 夏雪讶异看她,不过同时依言抽出长剑往她掌心递来。 “语姑娘,你这是……?” “他不肯脱衣服,那我就划破它。”少女说得理直气壮,明亮眼睛纯净如碧,连一丝杂质也寻不到,她看着神色错愕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不满地嘀咕道:“我又没有透视眼。他不肯脱,我只好划破来看了,万一搞不好,伤到内脏来个内出血,那可就麻烦了。” 她的声音虽小,可宁楚毕竟是习武之人,所以她说的字字句句,他都清晰入耳。 这一下,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看着少女手里寒光闪动的长剑,他几乎立即拢着衣袍跃开大段距离,直到确定她够不着,才站定,眼神温和看着这个绝对行动派的少女,微微含着苦笑,道:“小语,我只是受了点内伤,调息一下就没事;真没像你说的,什么内出血。”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担心道:“宁楚,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别的。” “咳……小语,我跟你保证,我真没事,只要回去调息一下就好。”宁楚看着神色坚持的少女,只差举手对天发誓了。 半晌,东方语盯着宁楚,直至确信他真没什么内出血的凄惨情况,才缓了神色,道:“那你赶紧的,回去调息吧;嗯,还有,谢谢你。” “那我先走了;你们可千万别自行进去。”宁楚看着少女,那温和宁静的目光透着微微忧色,一再叮咛,才转身离去。 夏雪看着那一抹缎青身影消失不见,才回头轻声问道:“语姑娘,有没有找到南光玉树?” 东方语在夏雪期望的眼神中缓缓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没有,看到一株相似的,但已经枯死了,不管是不是南光玉树,都没用了。” 夏雪闻言,心下只觉透凉透凉的,半晌,都暖不过来。 “那眼下该怎么办?”夏雪茫然看着少女,心里除了失望,一时之间竟觉得空落落的,让她找不到方向。 “天无绝人之路。”少女微微一笑,昂头遥望泛红的天际,眼神明亮透澈泛出一抹自信坚定,“再往别的地方打听打听。嗯,夏雪,别灰心,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夏雪凝着少女那晶亮坦荡坚定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该回去参加晚课了,不然夫人该派人来找了。”东方语拍了拍夏雪肩膀,绝色容颜仍旧流漾着那份镇定从容笑意。 夏雪看着她轮廓优美的侧脸,仍旧无声静静彰显着她那份自信意气风发,心底那苦涩失落的味道才渐渐淡了。 东方语与夏雪回到大殿的时候,晚课正准备开始。夫人已招呼东方府一众女眷就位,瞥见她们主仆二人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地上的莆团,随即便双手合什,垂目张唇,默默祈念了起来。 晚课这一跪可得跪上半个时辰;而做完晚课之后才开始用晚膳。要在这半个时辰保持同一姿势岿然不动,表情虔诚肃穆念念有词,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何人跪了半个时辰起来,都免不了觉得头昏眼花。 姬素怜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站起来的时候除了觉得头昏眼花之外,还突然感到脚下一滑,整个身体蓦然摇晃之后,忽然但往旁边的东方妮倾去。 东方妮猝不及防,被她身体一撞,随后狼狈地跄踉了一下,幸而她眼疾手快一把攀住了柱子,才侥幸没有跌倒在地;就在此时,殿外忽然无端刮起一阵大风,自大殿敞开的窗户各处盘旋而入,呼啸声中,帷幔被吹得猎猎作响。 东方妮所在的位置靠近窗户,所以大风卷过,她很自然举手遮住眼睛,不让尘埃入眼。 然而,就在她举手的片刻之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那原本覆在她脸庞的面纱竟然被一阵大风给卷走了。 在她感觉一凉之后。 殿内突然响起了惊吓的抽气声。 “啊……她的脸、她的脸怎么如此恐怖!” 这声压抑的惊恐尖叫,一下将大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那个发出尖叫声的小姐原本就站在东方妮附近,大风卷过时,她正巧将脸转向东方妮,无意中却看到了风卷走面纱后的东方妮的真容。 这意外惊吓之下,表现自然有些失仪。 殿内一众香客的目光刷刷如箭冰冷射来,东方妮一瞬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一边举高衣袖意欲遮掩住自己丑陋的容颜;一边狂乱地大叫:“别看,你们别看,都转过头去别看。” 夫人见状,皱了皱眉,低低斥喝了一声:“四小姐。” 四姨娘听闻夫人恼怒斥喝声,这才连忙走到了东方妮跟前,自身上掏出一条帕子给东方妮覆在脸上。 又低声安抚道:“小妮,别这样。来,我们先回房去。” 东方妮虽然用帕子重新将脸给遮掩起来,但众人那暗含嘲笑的目光与那指指点点的动作,却令她羞愤得头也抬不起来。 害她出丑,被人耻笑,遭人嫌弃。 这一切全都是拜方才站在她旁边向她倾撞过来的姬素怜所致。 东方妮低头缩在四姨娘的庇护下,快步走出大殿的时候,双目露出怨毒的寒光狠狠剜了姬素怜一眼。 姬素怜迎着她怨恨的目光,却直了直身子,努力昂着头,以一贯倨傲的表情睥睨东方妮。 刚才那是意外,又不是她故意要摔倒,这怎么能怪她! “小妮,我们走吧。”四姨娘眼角低掠,自然也知道东方妮怒瞪着谁,不过此刻,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中,她还是十分识相轻声劝抚东方妮。 当然,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主持晚课的师太刻意让人遗忘了。因为做完晚课,立时便有师太来安排一众香客去用晚膳。 东方语看着夫人与其他人都离开大殿后,她才慢慢走到刚才姬素怜站起来的位置,目光巡看四下,随即见她眼神一亮,便弯腰下去,俯身自莆团旁边捡了什么东西起来。 “语姑娘,怎么了?” “夏雪,你看看这是什么。”少女眉梢上挑,眼眸流泛出一丝凉凉的玩味,将一颗细小的珠子递到了夏雪眼前,“我想,令姬素怜跄踉不稳的原因应该是这个东西;而不是跪得久的关系。” “这是……?难道有人故意在她旁边洒下这些小珠子,就是为了她站起来时,算计她跌倒?” 夏雪看着少女指间的小珠子,心下莫名的紧了紧,“可这是为什么?这又是谁做的?” “你想想当时在姬素怜前后左右的都有谁,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个洒珠子的人是谁了。”少女懒洋洋一笑,垂下眼眸,轻轻扇动着那两片浓密长睫,漫不经心道:“至于为什么,后来的事情你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夏雪默默沉吟了一会,忽然目露震惊看向嫣然含笑的绝色少女,讶然道:“你是说,是她故意算计姬素怜跌向东方妮,令东方妮当众出丑难堪的?” “我可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东方语没有看夏雪,而是微昂着头,目光落于幽远云天外,红唇微启,半晌,凉凉道:“夏雪,你难道忘了?咱们大少奶奶当初怀着东方家长子嫡孙到祠堂祭拜,那可是满心欢喜的呀,可惜这欢喜还没持续几天,就变成了痛苦。” 夏雪再次垂目,沉思了一下,才再次讶然道:“你是说,她是在为那次的意外利用姬素怜来算计东方妮?可今天这事不过是单单只能让东方妮在众人面前出出丑而已。” 这与失子之痛相比起来,不是太轻巧了吗? 虽然那“失子”实际上并不存在,可问题是,那个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怀有东方府的长子嫡孙呀! “嗯,不过这事,也有可能是姬素怜自己故布疑阵,自导自演的栽赃计。毕竟这些珠子除了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洒下的。” 听东方语这么一说,夏雪当下有些糊涂了,这究竟是耿言暖为了报复东方妮而陷害姬素怜?还是姬素怜为了令东方妮当众出丑难堪而故意布下的苦肉计? “等着吧,这好戏在后头呢!” 东方语懒懒睨了夏雪一眼,并没有再解释,却是转身走出大殿,到了外面视野开阔的地方,往苍茫暮色笼罩下起伏群山遥望。 “夏雪,你看见没有?从这里望过去,那边的山顶上似乎还有座庙宇呢。” 夏雪顺着她的手指往斜对面的群山望去,见那昏黄暮色下,确实隐约可见飞檐翘殿黄瓦成片隐在群山中,当下点了点头,困惑道:“嗯,语姑娘你说得没错,那里确实还有一座庙宇,我之前倒是没打听过这事呢。” “走,我们这就去用膳;顺便探探师太们的口风,希望能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少女眸光闪动,神色之间微见欢喜。 晚膳用完,这消息也就打听到了,原来东方语在对面所见的庙宇名为普济寺,与这里的观音庙遥遥相对,同样是十分有名的寺庙,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远近闻名的普济寺与观音庙相距如此之近;若从群山抄近路而去的话,根本用不了半天的时间。 “普济寺,嗯,我们明天就去逛一逛这个有名的寺庙。”少女盯了眼摇曳烛光,喃喃自语着爬上了床。 “小姐,你刚才在说什么呢?什么寺庙?” 胭脂此刻就留在房里,也准备在旁边的小榻上就寝,闻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皱眉看向少女。 “没什么,好好睡吧。”东方语微微一笑随即合上双眼,做她的美梦去。 夜,静悄悄里,寒凉如水。 几乎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安静酣睡在甜梦里。 当然,这里所有人并不包括某些心怀鬼胎的人。 姬素怜睡得迷迷糊糊中,却突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猩臭味;她禁不住皱起眉头,翻过身,继续睡去,然而,在这阵猩臭味之后,门窗各处似乎还隐约传来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听那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爬行时发出的“嘶嘶”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盘踞高处,昂头吐舌时所发出的声音。 这种能令人从心底发毛的恐怖声音,立时将睡得不踏实的姬素怜给惊醒过来。 她猛地一下自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往额头一摸,却发觉掌心满是湿粘的汗珠。 “月兰,起来将灯点亮。”姬素怜皱着眉头,摸索着下床穿鞋子。 睡在小榻的丫环月兰朦胧中听到一声厉喝,登时一骨碌自小榻滚了下去。 她惊慌地揉了揉眼睛,见黑暗中,姬素怜正黑着脸要下床。她立时有些手忙脚乱摸到了旁边的火折子,正欲划亮火折子过去将油灯点燃。 却不料这时,她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而那东西被她踩到之后,居然还会快速摆动,还在地上发出“嘶”一声响,似乎还往她鞋子咬了一口,然后再听到一声“哧”的声音,这室内才又似恢复了平静。 但是,月兰却在这突然而来的声音里,被吓得魂飞魄散,更突然软坐在地,抱头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啊!有蛇!” “蛇?这怎么会有蛇?”姬素怜听闻月兰的尖叫,第一反应便是冷声斥喝起来,然而,在她反应过后,她也跟着惊恐地大声尖叫了起来:“啊,有蛇,有蛇……救命啊!” 姬素怜这几声绝对高分贝的尖叫,将整个院子的人都从睡梦中给惊醒了起来。 夫人皱着眉头,沉着一张脸,在荣妈妈的陪伴下,快步走到了姬素怜房外,问道:“素怜,出什么事了?” “夫人……夫人……有蛇,有蛇!” 惊慌万分的声音透着无法遏止的颤抖,但夫人一听,这声音却不是姬素怜的;而是来自那个叫月兰的丫环。 “快点灯,开门,让我们进去。”夫人听罢,又是冷冷一声斥喝,随后又问道:“素怜呢?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蛇咬到?” 月兰恐惧地晃着头,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原本握在手里的火折子,刚才惊慌的时候都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摸黑跌跌撞撞爬到门边,哆嗦半天才打开了门。 门开了,她却不敢直视夫人冰冷诡幽的眼神,只战战兢兢垂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她……她……,奴婢找不到火折子。” “没用的东西!”夫人冷眼瞪了月兰一下,随即示意荣妈妈将灯笼拿过来。 荣妈妈举高灯笼往房内一照,发觉姬素怜正傻坐在床上,吓得脸色发白,呆着不会动了。 夫人随即只好命月兰过去捏姬素怜人中,捏了半晌,姬素怜才缓缓回过神来。 但是,当夫人与荣妈妈小心翼翼走进去查看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蛇来过的痕迹。 “月兰,我问你,蛇在哪里?” “奴婢……奴婢,刚才在黑暗中无意踩到了一条滑溜溜的东西,以为那就是蛇,一时害怕才会尖叫起来;没想到,将小少奶奶给吓坏了。” 荣妈妈提着灯笼在四下又仔细找了找,最后,蛇的影子也没见着,倒是在窗户外面,找到了一根草绳。 夫人拿着绳子在月半眼前晃了晃,怒声斥责道:“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蛇吗?没弄清情况就在这大吼大叫,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你这自顾猜测的一惊一乍就把大家都惊醒起来!” 夫人越骂越气恼,她瞪了月兰一下之后,将眼睛转向姬素怜,语气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素怜,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害怕,起码也要真看见有蛇的时候再来害怕呀!” “一根破草绳就将你们主仆俩吓成这模样,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夫人拿着那根草绳在脸色发白的姬素怜眼前扬了扬,随即气哼哼将草绳往她面前用力一扔,这才转身气呼呼走了出去。 而跟在夫人之后出现在姬素怜房外的东方妮与耿言暖见状,一时都有些讪讪地转开脸,她们站在门外,一时都不知是进去还是掉头走人的好;不过,姬素怜很快就替她们做出了选择,因为姬素怜受完夫人冷嘲热讽之后,心里正一肚子气呢。 此时看见她们俩,直觉两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也不吩咐月半,而直接自己走到门扉那里,伸手随即便是重重一摔,“呯”一声重响,门狠狠关上,将东方妮与耿言暖拒在了门外;只不过在门扉合上之前,姬素怜自门缝里朝东方妮凶狠地瞪了一眼。 东方妮被她这一瞪,吓得心下一怯,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眼睛转动之间,却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来。 反而是耿言暖,在小曼的搀扶下,又慢条斯理转身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那低垂的眼眸里,在转身一瞬,隐隐露出一丝诡异的色彩来。 不这,她这个异样的眼神,东方妮没有看见,姬素怜亦没有看见;反而是懒洋洋站在对面的东方语,将所有人一切的反应举动都默默看在了眼里。 耿言暖与东方妮走后,不隐约可听闻姬素怜房里传出极度恼恨的责骂声:“你是瞎子呀,连蛇跟草绳都分不清;三更半夜的大吼大叫,害所有人都跑过来看我的笑话!” “小少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在月兰诚惶诚恐的道歉声中,突然“呼”一声自窗户飞出,再然后是“啪”一声,再然后,东方语没有兴趣再听姬素怜主仆的声音,眼睛往那边窗户方向转了转;夏雪立时轻手轻脚掠过去,将刚才自里面飞出的东西捡了起来,拿到东方语面前。 胭脂看着在灯火下拿草绳反复端祥的少女,忍不住皱眉问道:“小姐,一根草绳而已,你老盯着它看干什么呀?赶紧上床睡觉吧,这会离天亮还远着呢。” “它现在虽然是一根草绳;可在黑暗中,它就是一条蛇!”少女微微一笑,目光闪动着莫名暗芒,“还是一根能令人心神大乱的毒蛇。”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胭脂定睛盯了那根草绳半晌,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东方语看了看她,眸光晶亮之中,忽然闪过一抹惊人凉意,她笑眯眯看着胭脂,却突然站起俯身,“呼”一声将油灯吹灭,然后,再突然将手里的草绳往胭脂手背扔去,在做这件事的同时,她还不忘从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嘶”声。 胭脂听闻这声音,接着感受到手背那种滑腻的触感,很自然的联想到了那种冷血的爬行动物,几乎不可抑制地张嘴就要大叫起来。 但是,她的尖叫是没有机会发出喉咙的;因为夏雪早在她尖叫之前,快一步掠了过去,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而忽然黑暗下来的室内又再度忽然地明亮起来。 胭脂一脸惊吓地看着笑眯眯的少女,半晌发不出声音来。此际,她额头脸颊全都沾了闪光的汁珠。 “胭脂,怎么样,这草绳变毒蛇的感受如何?” 过了好半天,胭脂嘴巴开合数回,才终于颤抖着,带了口腔,道:“小姐,你饶了奴婢吧,以后再也不要用这种事来吓胭脂了。” “语姑娘,这草绳在黑暗中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毒蛇,这个不难理解,可我不明白的是,这根草绳既然吓到了月兰,那就说明这它应该是在房里才对;可后来,荣妈妈分明是在窗户外面找到的,这一点可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夏雪盯着少女手里的草绳,亦反复看了看,眼里难掩困惑道:“它又不是真的蛇,自己没有脚,自然也不可能会自己跑到窗外,这事还真是怪异。” 东方语眯着眼眸看了夏雪一眼,扬了扬草绳,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只要来个绳子套绳子,这假蛇就能做到跟真蛇一样,会走会爬,甚至会咬人。” 夏雪听得心头猛跳;胭脂仍旧一头雾水满脸迷糊的表情。 “语姑娘,你将草绳给我看看。” 夏雪声音一落,绝色少女立时将草绳递给她。 夏雪仔细端祥起那根外形似蛇的草绳,这细心一看,果然发觉那根草绳之上还被套了一根细若丝线的绳子,这细绳子的颜色就跟草绳一样,如果不认真看的话,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绳子中会套有绳子。 “可是,语姑娘,这月兰说她还曾感觉到被蛇咬了一口,若她嘴里的毒蛇就是这根草绳的话,这被咬的事又要怎么解释呢?”夏雪心头一个疑惑刚释,另一个疑问又立时浮了上来,说着,她脑里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月兰她撒谎了吧?” “不,月兰没有撒谎,她的确是被蛇咬了。”东方语笑吟吟瞟了瞟她手里的草绳,道:“你再仔细看看,这根结实的草绳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小洞?” 夏雪反复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半晌,突然惊讶道:“咦,真的有个小洞;可这小洞跟月兰被咬或者撒谎有什么关系呢?” “夏雪,你手上这根草绳,可是十分结实的草绳,你看它的编织手法,每根禾草都编得十分紧实;中间基本看不出有什么缝隙;正是因为这样,它上面多了个小洞,我们才能明显分辨得出来。” “那个小洞——如果我猜测无误的话,应该是被人插了钉子之类的尖细东西,不过在它爬出窗户之后,又被人迅速拔掉藏了起来。”东方语又是凉凉一笑,她眨动的眼眸,就如房内跳动的灯火一样,亮亮的晃眼。 “假设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有人利用一根细绳子牵着这根草绳,从窗户那里抖动,让黑暗中的月兰将这草绳误以为是毒蛇。” “再趁着月兰惊慌之际,暗中乘机拉动细绳,这样,这插在形似毒蛇的草绳上面的钉子,自然会顺势划了月兰一下,月兰既然心里已认定她踩到的是蛇,那她在恐惧之下,感觉有偏差也就会自然而然地被她忽略,而归结为被蛇咬了一口。” “依姑娘你的猜测,这难道单纯只是个吓唬人的恶作剧?”夏雪困惑看向少女,“可谁这么无聊,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弄根草绳来吓姬素怜呢?” “我想,事情一定还会有后续的。”东方语打着哈欠,准备继续上床蒙头大睡,“想要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揭穿她而已;让她们斗去吧,这事该让我那好大哥或者夫人头疼去。” 夏雪闻言,转了转眼睛,看着一脸睡意的少女;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双目微垂之间,隐隐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经过姬素怜这一尖叫之后,下半夜倒是平安无事,所有人都在美梦中酣睡到天明。 天亮之后,东方语出于情理,让夏雪悄悄打听宁楚的消息,想要了解一下他的伤究竟如何,可惜,夏雪根本问不到观音庙里有宁楚这个人。 东方语惊愕之余,沉思了一会,便只好暂时将这事放下。 用过早膳,又做完早课之后。东方语找了个理由脱离了夫人的视线,带着胭脂与夏雪一道,悄悄抄了近路,准备到与观音庙遥遥相对的普济寺逛逛去。 胭脂是一脸迷糊,挤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东方语为什么要撇下众人,偷偷摸摸爬山攀岭的去什么普济寺。 问夏雪,夏雪却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看她,随即却摇头神色隐忍地沉默不语;而问东方语,东方语只一味漫不经心对笑眯眯顾左右而言它;她们两人对这事表现得如此奇怪,胭脂便越发觉得这事神秘。 好在也只是翻两座山,花半天的时间,那同样巍峨高耸入云的普济寺,便在她们主仆三人微喘粗气的时候,清晰而壮观地呈现在眼前。 东方语看着这门面雄壮,还极度讲究的普济寺,立时大发感叹道:“哎,果然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话原来也适用于寺庙;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这佛不在多,有心则成。” “小姐,你自言自语的嘀咕什么呢?什么佛不大,心诚不诚?”胭脂抬头看着被云彩缭绕,呈一派神仙之气的门柱,小声道:“来烧香拜佛,自然得诚心才行。” 东方语闻言一愕;半晌,哑然失笑盯着胭脂,看了又看;随即兀自眯起眼眸,微微笑着,拾步往里面走去。 烧香拜佛得心诚,假如不是来烧香拜佛呢? 这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每每有香客进门,立即便会有小沙弥前来指引。 这礼貌服务样样周到;难怪人家香火会鼎盛了!以心待人,以热诚待人,香客自然会越来越多;而人一多,这香油钱自然也会水到渠成多起来。 东方语笑眯眯跟在那十分周到的小沙弥身后,又在心里大发感慨。 “小师傅,麻烦你替我引见一下贵寺的住持。”进了大殿烧了香拜完佛之后,东方语对一个负责接引香客的小沙弥客气道:“嗯,我想添些香油钱。” 当然,她说这话之际,早就暗示负责管钱的胭脂将大叠银票给亮了出来。 那小沙弥原本是想要形式的问她一句,有没有提前跟住持约定之类的;但当他看到胭脂手里那厚厚一沓的银票,眼睛都几乎直了。 眼冒金光心花怒放的时候,自然赶紧将那句可能会将这个有钱的土财主吓跑的话给“咕咚”一声吞了回去。 继而换成了难抑兴奋这句:“请施主你稍等,贫僧这就去禀报住持。” 他说完,也不等东方语三人反应,立即转身蹬蹬往后殿跑去。 “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眸光闪闪里,暗含一丝不屑讥讽,“看,我说得没错吧!” 所谓的出家人四大皆空;也得在不饿肚子的情况下,才能再谈精神层面的东西。 夏雪看着那小沙弥跑去的方向,眼里露出不置可否地的神色来。胭脂对于小沙弥这迅速的反应,一时还是愣愣的,瞪着眼睛,有点回不过神来。 那个小沙弥没走多久,很快就有另外一位身份高级点的僧人前来引领东方语她们到后殿一间静室去。 东方语在静室漫不经心欣赏着壁挂的字画,很快,外面再度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阿弥陀佛!让几位施主久等了。”脚步声微歇,立时便有僧人庄严的宣佛声。 东方语转身望去,只见门口处,来了一位笑面弥勒似的僧人,而东方语只看了他一眼,立即便可断定这和尚便是普济寺的住持;因为这眉目慈善笑眯眯的僧人,身上披着的正是住持才有资格穿的迦纱。 东方语看着他,也入乡随俗的宣了一声佛,才虔诚道:“哪里,该是我等叨扰了住持。” 她说完这句,立时朝胭脂使了个眼色。 胭脂再次将那叠令人眼红的银票给亮了出来。 少女这才露出虔诚的神情,微微笑道:“我捐这些香油钱给贵寺,借以表示我对佛祖的一片虔诚修佛向善之心。” 住持立时双手合什,垂着眼睛宝相庄严地宣了一声佛号:“施主真是乐善好施,我佛慈悲,一定会保佑施主长命百岁。” “不瞒住持你,我这次来贵寺,除了参拜我佛,顺便捐香油钱之外;我还是慕名而来的;不过,我慕的并不是普济寺的盛名;而是——” 少女说到这,忽地停了停,睁着明亮眼眸,一瞬不瞬直直盯着住持,半晌,目光复杂地转了转,才慢吞吞道:“想要一睹贵寺的镇寺之宝。” 镇寺之宝四字一出,住持那满面慈祥弥勒式的笑容竟然微微僵了僵;但他这微变的神色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东方语微微含笑,静静看着他,十分眼尖地将他那微变的神色给收尽眼底;在这一变之后,她那明亮眼眸隐约露出一丝复杂眸光来。 安静,沉默一室,连那自窗户透进来的亮眼阳光亦隐隐暗淡了下来。 普济寺住持——智苦大师垂着眼睛,似入定老僧般,像是斟酌怎么回答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少女,才会不得罪她又不令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 ------题外话------ 谢谢陈家姑娘的票票。 究竟普济寺的镇寺之宝是不是小语要找的东西? 住持又会不会看在钱的份上让小语看呢? 这位宁公子是何许人呢? 第141章 暗潮汹涌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也不着急,她安然俏立原地,笑意微微等待着。睍莼璩晓 良久,住持才再度掀起眼皮,笑弥勒似的面容下,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他看着容光明媚的绝色少女,道:“施主,贫僧身为出家人,理应予人方便,只不过……” “施主你所想看的涉及到本寺的秘密;这个……贫僧虽为本寺的住持,但也不能擅自作主,单独为施主你大开方便之门。”智苦大师笑弥勒似的面容现出为难之意。 半晌,他看着仍旧沉默含笑等待的少女,又道:“不如这样吧,请施主你在此稍等片刻,待贫僧与寺里众长老商量一下,看一看大家的决定如何?如果大多数人都同意的话,那贫僧自然也没异议,但如果……,贫僧想施主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到时还请施主你千万见谅。” “有劳住持了。”东方语双手合什,神情一片慈和谦虚。 “胭脂,将香油钱捐出去吧。” “对了,住持,我看寺里好些地方梁柱油漆都有剥落的迹象;我想,等我看过贵寺的镇寺之宝后,再捐一笔香油钱专供修缮之用,你看如何?” “阿弥陀佛,”住持庄严宣着佛号,神色慈和之极,“施主你乐善好施福缘深种,贫僧与众长老商量的时候,一定会将这点告知大家的,还请施主你稍等片刻。” “住持放心,我就在这里耐心等候。”少女微微一笑,眨着明媚眼眸,道:“住持,请。” 智苦大师颔首转身,出了静室。 胭脂眼见他走远,神色之间隐见不赞同,立时忍不住皱眉问道:“小姐,你捐那么多钱出去,只为看一眼这什么普济寺的镇寺之宝,究竟这个镇寺之宝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非要看它不可?” “胭脂,钱挣来就是要花的;你别年纪轻轻的,就学做守财奴。”少女笑眯眯对圆脸丫环眨了眨眼睛,上翘嘴角隐现一丝揶揄,道:“至于这普济寺的镇寺之宝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要见识这个东西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夏雪闻言,略略垂着眼睛,无声抽了抽嘴角。 心道:你不是不知道普济寺的镇寺之宝是什么东西;你只是无法猜测出智苦大师想要给什么东西你看而已。 嗯,说实在的,她也很好奇这普济寺的住持究竟会拿什么东西,来她们面前称镇寺之宝;但横竖是绝对不会拿她们想看那东西就是。 就在东方语主仆说着悄悄话的时候;住持很快就去而复返。 “施主。”智苦大师笑容满面,脚步轻快而来。 东方语从他的脚步声便已知道她的银票攻势成了;不过,她眸光微转,带起淡淡的探寻瞟过住持笑弥勒似的面容。 “经过从长老一致商定,认为施主你福泽深厚,我等身为佛门中人,最讲究的便是这个缘法;既然施主与佛门有缘;这普济寺的佛门至宝,自应让施主一见。” 少女媚光艳艳的脸庞露出一丝惊喜,眸光闪动辗转里,低声喃喃道:“哦,福泽深厚!”她轻声自语中,低垂的眼眸里微闪过一丝讥讽。 “不知住持什么时候方便让我等见识一下贵寺的镇寺之宝呢?” “施主如若想看,随时都方便。” 这么大方? 少女怔了怔,垂下眼睫,笑意嫣然里淡去那一抹探究。 笑道:“住持勿要见笑,我这等*凡胎,想到可以见识佛门至宝,这心情难免兴奋,我实在是激动到一刻也等不了,假若住持方便的话,不如此刻就让我们去见识一下?” 智苦大师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神色里微见一丝惊讶,但随即又被他迅速隐去。 “施主性情率真,乃本性流露;贫僧也没什么要紧杂务,即使有,也可以交由其他弟子去处理;也罢,施主你心情急迫,贫僧若再推拒,那就显得矫情了。” 东方语闻言,略略挑了挑眉,看来做住持的也不容易,这嘴巴除了要懂得参透佛性;还得学会八面玲珑,为了这吃饭的家伙,估计将黑的说成白的也没问题。 更遑论只是小意思的夸她两句。 住持一番恭维客气之后,便带着东方语三人出了静室,不过,他带着她们七拐八拐之后,却是往后殿一座独立的小楼而去。 东方语见状,心下忍不住冷冷笑了起来。 看来她今天的银票是白打水漂了;智苦大师带她来这种地方,看的又岂会是她想要的东西。 不过,刚才看住持犹疑的神色而变僵的表情,她敢肯定,这普济寺里一定有一样不欲为人知的至宝,至于那件宝物——。 夏雪默默看了那神色冷矜透着凉凉笑意的绝色少女,眉头也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她们在见住持之前,就已暗下打听过了;这普济寺的镇寺之宝绝不应该是藏在这座小楼里的东西。 智苦大师走在前面,似是没有感受到东方语眼神泛凉发出的幽幽寒意一样;在前面走得稳实而有力。 他直接带着她们走到那座独立的小楼前,停下脚步,自身上掏出钥匙,看了一重又一重的门,直至过了三重门之后,他们一行人才得以真正踏进小楼里。 东方语放眼望去,只见这座独立小楼里面,眼见都是些陈旧泛黄的经书。 “住持,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们,这些经书全都是贵寺的镇寺之宝吧?”少女随手拿起一本积满灰尘的经书,笑眯眯在智苦大师跟前抖了抖,抖得那厚厚的灰尘直呛住持鼻孔,她笑得仍旧那么云淡风轻,而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一丝火气不满的味道。 她目光微转,在智苦大师开口回答前,又懒洋洋道:“如果你真打算这么说;我只能说,贵寺的镇寺之宝可真不少,这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想必住持随随便便拿一本经书出去亮一亮,我相信立刻就会要无数香客为贵寺添香油钱。” 智苦大师扬了扬嘴角;神情似乎夹杂着一丝尴尬。 他虽然没打算这么说;可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么明目张胆的挖苦,他还是平生第一次。 脸上那笑意慈祥的和善笑容,在少女的挖苦下,也隐约的有些挂不住了。 “施主,你真会说笑;若我寺真有这么多镇寺之宝,那它们如何能再称为镇寺之宝?” “住持见笑了;”少女笑意微微,双手合什,又道:“我见识浅薄,乱猜的。” “施主活泼率真,难怪福泽深厚。”住持眯起眼睛,忽然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唬得那笑意晏晏的少女也不禁一怔;这一怔之后,她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 这老和尚,说她活泼率真,实际是指她不长脑子吧! 好啊,她倒是很想见识这普济寺的镇寺之宝;顺便也想见识一下这位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是不是真的敢在佛祖面前起誓,自己绝不打逛语。 少女懒洋洋一笑,眼神清澈而无辜,似是没听懂智苦大师的话一般,微笑着继续跟在他身后往小楼深入的地方而去。 通常这藏宝的地方都是在某此不起眼的角落,按照这个定律,智苦大师引她们去的地方兴许真藏有什么宝贝。 就在东方语天马行空般胡乱臆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智苦大师在一处陈旧的书架处停下了脚步;随后抽掉架子上几本经书,又往墙壁反复地摸来推去,随后,便听见墙壁忽然响动起来,继而露出一个内凹的方格,方格当中放置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看那色泽纹样,倒是年代久远。 东方语静静看着住持将那只木盒取出,眸光闪动下,虽微溅凉意,但她扇动的浓密长睫却将心下那层层厚重的失望给完全掩盖了起来。 智苦大师似乎对她微妙之间的变化仿若无觉般。他郑重地取出盒子,拿到一张同样积满灰尘的桌子上,双目露出十分虔诚的神态紧盯着盒子,之后又宣了佛号,才缓缓打开盒子。 东方语垂着眼眸,对他故弄玄虚的举动一点兴趣也没有,心里只觉得眼前所见俱讽刺之极。 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在光线折射下,竟然在一瞬亮光四射;只不过这四散光线虽透亮,却并不耀目;而自生一股凉意里还带出一丝微温的感觉。 东方语感受着空气的变化,心下微微起了讶异,这才转头正眼看向盒子。 只见盒子里面平放着一尊玉佛,这玉身剔透而富有光泽灵气。 看样子,这尊玉佛确实也称得上价值不菲的宝物。 “施主,这尊南海玉佛便是我寺相传而下的镇寺之宝了。”住持看着那尊玉佛,一脸的敬重庄严。 失望的滋味东方语早尝过;而她在智苦大师将她们领到这来的时候,便已知道里面的东西绝不会是她想要找的东西。所以这一刻,在揭开住持特意为她准备的镇寺之宝最后一层面纱之后,她心里反而觉得十分轻松平常。 住持如此大费周章为她安排这么一个珍贵的镇寺之宝,这反而越发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这个寺庙一定有她要的南光玉树。 因为她之前在观音庙后山所见的那株枯死的南光玉树,在她几番试探之下,隐约得出一个信息,那便是那株玉树是从这个地方移植过去的,可惜因为水土不服,最后没能成活。 “这尊玉佛,不论是玉的成色还是雕刻的手工,都乃世所罕见;难怪能成为贵寺的镇寺之宝了。”少女略略转动着明亮眼睛,微微含笑恭维了几句,然而,谁都听得出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根本是敷衍讥讽的成分居多,而没几分真心在。 她随后便让胭脂再捐了一笔香油钱,再然后,几人便告别离去。 智苦大师看着东方语她们三人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眼里终于露出轻松的神色,嘴角无声吐出一丝凉凉笑意来。 “语姑娘,你们先回观音庙,我折返回去再探他一探。” 胭脂愕然看着夏雪,疑惑道:“夏雪,你回去探什么呀?我们不是已经见识到普济寺的镇寺之宝了吗?” 夏雪看了胭脂一眼,又望望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眼里一瞬闪过淡淡无奈。她在头疼这事该怎么对胭脂说明才好。 东方语懒洋洋瞄了那圆脸丫环一眼,缓缓道:“嗯,夏雪你去吧;不过万事小心;还有,即使你真查探到什么消息,也不要单独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夏雪点头,随即转身折返普济寺。 胭脂看着转身走得干脆的冰冷少女,当下疑惑更甚。 道:“小姐,你和夏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奴婢?奴婢怎么听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胭脂,你想多了。我是另外有事吩咐夏雪去做。”少女淡淡看了胭脂一眼,神色十分正经。 胭脂看她这副模样,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亦自然不会再多话。 夏雪辞别了东方语之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改头换面一番,她再次踏入普济寺的时候,那神色冰冷的少女早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普通得扔进人海便再难找得出来的和尚。 一身灰青的和尚服,一个明晃晃可当灯泡的光头;夏雪一身悠然地出现在普济寺,当然她假扮的身份等级不能太高,毕竟高级的和尚容易被人识破。 她进入寺内,一直低头埋首,借着打扫的便利,不时与寺中各处和尚搭讪闲聊;在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闲谈中逐渐了解到普济寺另有一处秘密禁地所在。 当然,这所谓的秘密,早就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所以她并不用费多少心思就能打听到这个地方;但这个秘密禁地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她就实在打听不到了。 但这也无妨,只要被列为禁地的地方,除了收藏一些不便被外人知道的*外;便自然是藏宝之地了。 她再仔细打探一番,终于确定了那个秘密禁地所在的具体位置。 有了具体目标,接下来她便踞伏在隐蔽处,让自己好好保存体力,只待夜幕来临,她再悄悄行事,前去探访一番。 夜色,像一张无形的网,永远那么冰冷无情,黑着脸对大地悄然覆下。 一条身手矫健的人影在黑暗中穿梭起落,看她偶尔停滞的脚步,可见她对地形并不十分熟悉;这套在宽大灰青色和尚服的人影,趁着夜澜人静时刻,悄然跃到普济寺后殿某处,与主殿远隔的地方来。 那个地方设计得十分古怪;它的四周看似是群山,实际却是外形建造与山体相似的殿宇,而令人觉得怪异的是,这些殿宇似乎并没有人居住;在这三面假山环绕之间,穿插着一条弯曲崎岖小道,这条小道也是古怪之极,因为它并不是开辟在地面上,而是在那些假山之下,就像一条地道的样子。 夏雪小心翼翼穿过那些空无一人的假山,再蹑手蹑脚进入到那条崎岖的地下小道。一路小心谨慎前行,弯弯绕绕走了一刻钟之后,前面的视野豁然开阔起来。 她心下暗喜,脚步也随即加快了许多,然而,她心底那份欢喜还未持续够到眨眼的功夫,在看清前面的情况后,一瞬又冰冷凝冻起来。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穿过小道,竟然到了一个铜人阵里,那些铜人原本全是安静像摆设的雕塑一样;但当她一踏入其中,那些铜人便忽然似全部复活了一般。 每一具铜人,都以十分狠辣的招式自不同方位向她进攻。 夏雪微微有些吃惊,便她这吃惊亦只是短暂而过的情绪,她自知在这种情形下,惊慌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自己陷入到凶险境地;自是立即强迫自己镇定,一边反击一边飞快想办法来应对眼前诡异的情况。 但她越发击,便越发觉事情不妙;因为各具铜人打在她身上的招式都凶狠无比,她每一次招架反击都需要使尽全力;而她每一招反击,无论击中铜人与否,她都处于被动必败的境地,因为铜人根本不怕痛,她再凶狠的力道落在他们身上,也跟没打中一样。 这岂不叫她越打越胆寒。 除非她有办法将这些铜人全部放倒,否则以她一己之力,想要顺利通过这个铜人阵,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这个诡异的阵式里,除了铜人所发出的“哧哧”之声,便只有她击剑所发出的“当当”声与她越来越急促的喘气声。 两刻钟之后,夏雪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根本不是这些铜人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先想办法脱离这个铜人阵,然后再琢磨怎么破阵。 主意打定,夏雪瞅准时机发动了一轮猛烈的反击;但因为她之前损耗过度;再加上她身为女子,气力总不如男子,就在她猛烈反击之余,那些没有知觉的铜人仍旧对她疯狂凶残地使招袭来。 夏雪一个招式用老,在气力接继不上的时候,背部突然遭到铜人狠狠拍了一下,在这一掌重拍之下,她只觉喉咙一甜,接着一口鲜血便自嘴角“噗”地喷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顾不上擦拭嘴角,身体疼痛袭来,心下却忽地灵机一动,她借着铜人狠拍这股力道,突然一个燕子翻身,往铜人阵外飞掠翻跳,最后,在她以受一掌为代价,终于险险脱离了铜人阵的范围。 出了铜人阵,她盘膝坐下,连忙运起内息来疗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腾得出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 调息了一会之后,夏雪觉得自己已勉强可以走动。 她沉思一下,决定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定下可行对策再来。 夏雪转身循着原路返回,穿过小道之后,到了假山环绕的地面,然后几个翻飞跳跃,悄然离开了普济寺的范围。 然而,她却浑然不知,自她去而复返,乔装改扮成普济寺一名和尚开始,暗中便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刻,那双隐在暗处看她的眼睛,在确定她的身影隐入了林间之后,才微微探出头来,露出无声的嘿嘿冷笑。 夏雪离开普济寺之后,原本是打算先回观音庙对东方语禀明一切,详忖了对策,琢磨透怎么破那个铜人阵之后,再来一探究竟。但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就这样回去,东方语一定不会同意让她再回头探究。 这念头一起,她便立时顿住了脚步。 如今既然都已经来了这里,还知道普济寺里面极有可能有那株可以医治公子的南光玉树,她怎么可以如此轻易放弃? 不,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过公子在月圆夜发狂的样子,但她以前在别苑的时候,从成刚那隐忍的眼色与语气,便可以想像到公子受着什么样难忍的痛楚。 夏雪想了想,遥遥望了望隐在浓雾里的观音庙,忽然转了头,不是往普济寺,也不是去观音庙,而是在二都之间寻了一条捷径,自密密山林中往山下掠去。 她没有办法对付普济寺的铜人阵,但她觉得有个人也许可以助她通过那个铜人阵也说不定。 那个人——眼下就在观音庙附近。 一个时辰后,夏雪再从山下掠返回来。此时,与她并肩行来的还有一个外表看似楞头楞脑的小子。 在他们接近普济寺之前,夏雪再次将自己与威崖改扮一番。 一刻钟之后,普济寺附近多了两个真假难辩的和尚。 这时,天色黑如灰墨,所有人都在酣睡中,普济寺里面所有人亦不例外;但夏雪与威崖却不敢贸然而入;因为这个普济寺即使在入夜之后,在寺四下围墙仍然安排有僧人巡夜,夏雪之前能够顺利自里面脱身,那是因为她事先准备了退路。 但此刻,他们欲要从外面进去,却不是件易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夏雪最后决定,暂时与威崖在外面养精蓄锐,待天亮寺门大开之后,他们再乘机混进去,只要到了里面,以他们眼下的身份再接近那个禁地,那就不会轻易引起别人注意。 夜,便在焦心的等待里由短暂而演变成漫长。 天际,终于在夏雪闭眼睁眼之间,透出一丝光亮,那浅白的青晕染着暖暖的霞彩,慢慢自云层天际向更深远的地方扩散,天色终于大亮。 “吱呀!”一声,普济寺紧闭的大门便在这木枢缺少润滑的摩擦里,缓缓打开。 有僧人脚步飞快匆匆而出,有出去挑水的,有出去负责捡柴的;夏雪与威崖又耐心等了一会,然后混在人群里进入到里面去。 有了夏雪之前的探路,这再去,自然是熟门熟路了,因而夏雪十分顺利带着威崖避过众人,一路前往她曾被阻的铜人阵去。 很快,两人便到了那些看似装饰用的静止的铜人前。 “夏雪,你确定非要通过这个铜人阵吗?”威崖在仔细研究了一会之外,神色微透着凝重,看向夏雪。 “这不是废话,不过去我带你来这干什么!”夏雪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嗤一声。 威崖见状,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夏雪神色认真之中透着严肃与坚持;便将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 “可——你之前不是受了内伤,现在你还可以吗?”威崖想了想,看着她,仍旧不太放心。 虽然他在欢乐谷也闯过类似的阵法,可那毕竟只是类似,再说当时旁边还有其他人掠阵观看,万一他闯不过去,自然会有人将他带出阵中;可眼下……。 威崖心里有些犹疑起来,以他的经验加夏雪的武功,也许可以成功闯过这个铜人阵;但也许闯不过……。 夏雪见他神色犹豫不定,忍不住皱起眉头,冷然问道:“你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你没有把握闯过这个铜人阵吧?” 威崖看着她,语气透着几分凝重,道:“如果我说我没有把握,你肯在这个时候退出去吗?” 夏雪冷冷睨他一眼,嗤声道:“都已经来了;好歹得试过才知道,到底行不行吧!连试都不试,你就让我回头?” 威崖扯动着嘴角,大眼睛里泛出明显的无奈,苦笑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还说这么多干什么?” 夏雪冷冷看他一眼,道:“你准备好没有?若是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威崖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会他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估计他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 夏雪见他点头,立时便飞身朝铜人阵里掠去;这个地方,她必须争分夺妙才行,多待一分,他们的危险便多一分。 威崖见她开始动手,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掠进铜人阵中;但他的武功本就不如夏雪,这会又要不停出声指点夏雪如何避开要害来破阵;他刚掠入阵中没多久,就显得有些狼狈。 两人配合着左冲右突,但好一会,在二人俱感觉吃力的时候,他们发现仍旧没办法破解这个铜人阵。 “夏雪,不如我们先退出去吧,眼下这情形,我们根本无法强行破解这个铜人阵,也根本没办法通过它,而进入里面更深的地方去,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受伤。” 威崖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规劝夏雪。 “我看你不是破得挺顺利的吗?为什么现在要退出去?既然都做到一半,再来个半途而废,那我们之前的努力不是全白做了。”夏雪冷眼睨他一眼,语气带着决绝的不可质疑,“要出去你自己出去,总之今天过不了这个铜人阵,我誓不罢休。” 威崖吃惊地看着夏雪,对于她的倔强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可这个铜人阵的威力非同小可,他发觉实在并非凭他们二人之力就能应付得来的;可他知道无论他再劝,夏雪也听不出去。 他心下在飞快思忖着对策,并趁着夏雪分身无暇之机,一下跃到她身边,陡然出手拉住她,便欲将她强行带出铜人阵外。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自他们周围跳出数名和尚,每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冰冷杀气,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二人;并且以无比迅速之势朝二人围过来。 “你们不用费心思出去了,今天我们就完成你们的心愿,让你们永远留在这。”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温度的声音幽诡响起,他的声音一出,同时令铜人阵里的夏雪与威崖心头大震。 那浑厚的内力,几乎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便差点将他们心脉都震碎。 夏雪与威崖神色凛然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十足地相互背靠着背,准备迎敌。 谁知他们的举动,瞬间将那些面无表情的僧人们激怒起来。 “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居然敢在佛门净地做出此等亵渎佛祖的苟且之举,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 苟且? 亵渎? 夏雪与威崖一时脸色通红,随即又铁青一片,眼睛皆不约而同泛起了愤怒之色,激战就此在他们之间展开。 而观音庙,在夏雪第一次闯入铜人阵,受伤之后却中途改变主意下山的时候。 观音庙里也发生了一件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下半夜时分,东方妮房里突然窜起一股焰红火苗,原本竟是守夜的丫环打瞌睡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所致,幸而这场火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将房内的东西都烧得焦黑一片,这样下来,东方妮这个房间自然不能再住人了。 可他们的院子都是提前定下,才有一人一间房的独立小院;这样一来,东方妮势必要与别人挤一间房了。 “夫人,我、我就去跟四姨娘挤一起行了。”东方妮看着脸色泛黑的夫人,想了想,仍旧大着胆子提出她的意见。 “这怎么行。”夫人想也没想,闻言便直接否决了东方妮的提议,“说到底,你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哪有小姐与姨娘挤一个屋子的道理。”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生母也不行。 “如果四姨娘不嫌弃的话,妾身愿意与四姨娘挤一个房间,这样四姨娘原来住的房间就可以腾出来,让四小姐住了。”一向冷淡对佛多过对人的大姨娘突然出声,倒是令在场的人齐齐惊讶扭头看她。 “这怎么行。”夫人不带情绪地看着大姨娘,语气淡淡透着不容质疑的否定,“你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姨娘,自然也不能委屈了你,让两个姨娘挤在一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让我继续住在这个黑乎乎不成样的房子里吧?”夫人一再否定,向来不惹事的东方妮也忍不住不满地嘀咕起来。 然而她的声音虽小,可她那目光神态,实在令夫人看得十分不顺眼,即使听不清她在嘟嚷什么,夫人光看她那满脸不耐的神情也能猜出几分。 这一望,夫人心底自然更加不悦,脸更黑了,而声音愈加的冰冷不带一丝温度,道:“这场火灾到底是谁造成的?这房里的损失就由谁来负责;府里可没责任到处为你们惹的祸事负责。” 这话一出,东方妮嘴角无声抽搐起来;而四姨娘也露出割肉般的疼痛表情。 “眼下,四小姐只好暂时与二小姐挤一挤了,你们都是府里的小姐,姐妹间多亲近一些也是好的。”夫人冷眼掠扫过东方妮覆着面纱的面,却突然再转扫到一旁安静的东方语身上,“我想,二小姐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你看,让一个小姐与府里的姨娘挤在一起显然不合规矩,若是让两个姨娘挤在一起,让出一间房来,让外人知道,免不了要生是非,认为我们府里的小姐没有教养,她们怎么说都是你们的长辈;至于两位少奶奶,姑嫂挤在一个房间也同样要惹人闲话,只有你们姐妹二人住一起最好。” 东方语笑意微微看着滔滔不绝的夫人;她算是看明白了,夫人说那么多,横竖便是要将东方妮塞进她房里,这会什么理由都让夫人给说尽占完了,她还能再多说什么呢? 她若再拒绝,一下就被夫人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就是塞个妹妹与她挤一块么? 她才不相信东方妮敢对她起什么祸心。 “夫人说的是”念头转过,东方语笑眯眯看向夫人,缓缓含笑道:“四妹妹,那就委屈你暂时与我挤在一起了。” “胭脂,赶紧的回房收拾收拾,将床铺给四妹妹腾出来。” “还是二小姐处事大方得体。”夫人见状,僵着脸皮扯出一抹虚伪假笑,道:“那眼下就这么安排了。四小姐,请你与二小姐挤一挤;其他人继续回去休息吧。” 东方妮看着已转身走远的夫人,心下虽是十分不甘与恼怒,却不敢再说什么;四姨娘也只得眼巴巴地看了看东方妮,用眼神示意她听话之外,亦不敢再对夫人提什么异议。 “四妹妹,请进来吧。”东方语默默看着在门前踌躇扭帕子的东方妮,十分友好地笑道:“夫人说得对,你我姐妹间该多亲近一些才好。” 少女笑意晏晏看了看东方妮,眼角却悄然飞掠过一众各怀心思迈步离开的人;在不动声色间便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姬素怜那一贯倨傲的眉宇,微微泛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夫人眼神隐忍而冷光变幻闪烁不定;耿言暖怨毒眼神里夹着一抹不甘。 少女一瞥之后,悄然收回目光,看了看脸色沾染烟灰的东方妮,忽然对她旁边的丫环珠香道:“珠香,去打盆水来,让四妹妹洗漱一下再休息。” 珠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东方妮,又偷偷瞄了东方语一眼,嗫嚅着嘴唇,脚步却不肯迈动。 “怎么,难道我这个二小姐吩咐你去端盆水来,也使不动你吗?”东方语眉眼一冷,虽然她绝色脸庞仍旧含着浅浅微笑,但她的声音却透着绝对的威慑力度。 珠香一听这话,浑身都禁不住抖了抖。 东方语眯起明亮眼眸,一记含着无比威压的眼风无声定定飞了过去,凝落在珠香脸上不动,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声:“嗯?” “是,奴婢这就去为四小姐打水。”珠香逼于她那慑人气势,连头也不敢抬,立时便转身出去。 东方妮见状,心头五味杂陈,正想出声对东方语讥讽几句。却不料,东方语眼光一转,那明亮惊人的目光便定定压过她的气势,东方语微微一笑,随即慢悠悠道:“四妹妹心里定然是在责怪我这个做姐姐的多事,对吧?” “不过,我劝四妹妹暂且还是把心思放在今晚起火的源头上比较好。” 少女眸光微转,便静静带出一室的明亮光华,让这漆黑的夜也瞬间绚亮了起来。 “先是前天晚上,小少奶奶房里无端遭蛇;可最后证明却是一根类似毒蛇的草绳所引起的一场虚惊;再是今晚四妹妹房里莫名起火,难道四妹妹就不觉得这些事情蹊跷得令人起疑吗?” 东方妮听闻她这漫不经心的话,心底不知怎的,骤然便起了惊慌,而脸色更莫名的大变。 虽然她覆着面纱,东方语根本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即使看不清,从她那蓦然变深的眼神中,东方语仍旧能准确知道东方妮此际心理的变化。 “四妹妹,有句话叫做,日防夜防,可惜家贼难防。”少女懒洋洋地睨看着东方妮陡变的脸,又漫不经心笑嘻嘻道:“我看珠香这丫头挺机灵的,人缘也不错;她与大少***丫环小曼就挺处得来;嗯,与小少奶奶身边的月兰也处得不错呢。” 东方妮的脸色在东方语这番云淡风轻的话里,渐渐由青变成一片惨白。 她垂下眼睫,任凭目光变幻,却良久沉默了下去,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天色,在东方妮辗转反侧中,终于缓缓迎来了光明的一缕亮。 观音诞举行为期三天的祈福活动,所以,这天一早,众人自然也在天光明媚的时辰,早早便起床,依着惯例洗漱过后,用了早膳,然后参加早课。 木鱼声声,香烟缭绕,大殿内一片庄严肃穆气氛。 无论是观音庙的师太还是前来参加观音诞的香客,此刻都极为虔诚地跪在莆团上,垂目合什,口里念念有词。 在这个庄严的时候,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喧哗。 在众人面露诧异的时候,殿外那急重带起阵阵生风怒气的脚步声,便已疾步到了殿门之外。 主持早课的了元师太蹙起眉头,正欲出去探个究竟;那些带着杀伐之气的脚步声却已在殿门外骤然而止,接着便是一句冰冷的高喝声挟怒冲殿奔来:“谁是东方语,赶紧出来。” 蓦然听到被人点将,东方语心下莫名紧了紧,但她脸上仍旧一派从容镇定,她看了眼夫人,然后才缓缓站起来,转身,悠然往殿外望去。 然而,这一望,她明媚眼神蓦然缩了缩,而她的心情也立时直直往下沉了沉。 --- 第142章 杀手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殿外站着几个清一色的和尚,但当中却有一个是被另外一左一右两个孔武有力的和尚给扭绑住的。睍莼璩晓 细看起来,这个中间被反剪双臂的和尚与别的和尚又略有不同,因为这个和尚虽然看起来也是光头的,但他的头顶上却没有戒疤。 而东方语一见这个假和尚,几乎立即就认出他是谁,即使他经过伪装,即使他伪装得几乎以假乱真;但这个人那双大眼睛里天生憨厚的神态,根本是伪装也假不来的;此外,便是这个假和尚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知道,拥有这两个特征的,在她所认识的人里唯独一人而已。 而那个小子,她之前还一直叮嘱让他留在山脚下,不要贸然上山。 但现在,夏雪并没有回来;反而是这个楞头楞脑的小子成了假和尚被普济寺的僧人押到这里来见她,这就说明夏雪一定也出事了。 “我就是东方语,请问两位师傅有何赐教?”东方语缓慢自殿内走出门口,她看着那两个押着威崖的僧人,目光清亮明丽,神态镇定从容坦然,丝毫不见惧色。 两个原本刻意在她面前露出凛然煞气的僧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反倒心里微微惊讶了一下。 右边那僧人才斜睨着眼,十分凶恶道:“这小子竟然胆大包天敢冒充我们普济寺的人,据我们了解,这小子就是你的人,对于这事,你不会否认吧。”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没错,他的确是我的人;不过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两位可否容我先问他几句?”东方语看着双目流露郁愤之色的威崖,心下蓦然漫过一阵寒意。 “要问话,可以!”仍旧是右边那僧人态度骄横道,“不过,你得先跟我们回普济寺再说。” 少女眼睛微转,在威崖脸上扫了扫,随即凉凉勾唇,清脆声音含了一丝愤怒,缓缓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制住了他的穴道?” 那右边的僧人又是一声极度傲慢的冷哼,道:“这小子竟然敢对佛祖出言不逊,我们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好,那请问两位,你们因何要将他扭绑起来?”少女略垂眉睫,压下心头怒气,脸上仍旧一派从容镇定,明亮眼眸幽幽荡出一丝森寒眼风掠过两位僧人面门。 “施主,你问这话,不觉得多余吗?对于这事,你自己最该心知肚明才是。” 少女闻言,心下微微一怔,随即心下一动,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你想知道个中内情,就请马上随我们回普济寺。”右边的僧人斜眼瞟着东方语,他那神态语气一直都带着一股睥睨的傲慢。 东方语听罢,心里冷冷一笑。 看来她现在不跟他们回去是不行了,夏雪都被他们扣在手里,她无论如何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在跟你们走之前,我想知道,另外一个人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总之死不了。” 东方语淡淡瞥了那态度傲慢的僧人一眼,在心下冷冷嗤笑起来。 丫丫的,扣了夏雪逼她就范;那是他们有本事;但这臭和尚的嘴巴……哼哼,让他那么臭,她非得赏他点东西赏赏才行。 “那在走之前,还请两位容我跟家人先打个招呼。”少女扬了扬嘴角,露出绝美的甜甜笑容,她笑的时候,还不忘朝那态度傲慢的僧人眨了眨明亮眼眸,流露出绝对纯净无辜的眼神。 那僧人一直在深山古刹吃斋念佛,何曾有机会见识到如此令人神魂颠倒的绝代佳人;更遑论眼前这绝色少女如此清纯大方无辜的如花笑靥了。 那僧人很自然的的在她这迷乱人眼的灿烂笑靥里,心神激荡地发起愣来。 少女就在他这一愣之间,施施然迈开莲步往殿内走去,在经过他旁边的时候,很自然带起一片令人沉醉的淡香飘入鼻端。 这个可怜的僧人,三日后便因为用力吸了这股香气,整张脸都歪了三天,而更悲惨的是,他的嘴巴连续半个月都吐不出完整的音符来。不过这都是后话。 “师兄,”左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僧人在看到东方语飘然转身的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可是指使手下擅闯我寺禁地的主使,你何必跟她客气,按我说,直接将她带回去问罪便是。” 这时,东方语已经走到大殿内,并且跟夫人禀报着情况;而夫人正要同意她前去普济寺;却不期然听到外面左边那僧人用极度不屑的口吻不紧不慢在说什么问罪的话。 而他的声音听似不高,却足以令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下,夫人那平静的神态立时被打破,在众人齐刷刷惊讶的目光里,倏地变得又黑又沉。 那僧人如此高声说话;自是令众人立时对东方语窃窃私语起来;而作为当家主母的夫人,在这种时候自然得挺直腰骨,坚定地站在东方语身边,才能显示出她作为当家主母的气势。 所以,她脸色生变的瞬间,便立时用透着无边冷意的声音,略略急切道:“既然这当中还有复杂的内情;我作为一家主母,自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小语,我跟你一起到普济寺那边看看。” 夫人此话一出,东方府其他女眷即时有人不忿地偷偷瞪向东方语。 当家主母的都表示要前往普济寺了,其他的人自然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 不管其他人是情愿还是被逼,总之,她们最后都在夫人的吩咐下,一起跟随着那两个僧人到普济寺去。 东方语眼光微转,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一众各怀心思的家人;唇畔微微流漾出一抹透凉笑意来。 一众人到了普济寺,虽说东方语的身份不招人待见,但有夫人这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在,普济寺还是不敢怠慢她们,自是让人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让她们住下。 东方语心系夏雪安危,可没兴趣跟普济寺的僧人客气。 夫人领众人到院子去;而东方语则直接叫住那两个押解威崖的僧人,问道:“两位师傅,我已经跟你们到这来了,现在能否先让我见见另外那个人?” “施主既然着急,那请直接随我们到戒律院来吧。”拘着威崖不放的那个右边的僧人,骤然扭头,冷冷睥睨着东方语,神态仍如一贯的傲慢。 东方语目光微闪,心下缓缓咀嚼起这个名字来。 戒律院? 如此迫不及待要定罪? 少女沉吟之下,脚步却快速跟随两个僧人而去。 弯弯绕绕走了半天,两个僧人才终于缓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前面匾上的大字,随即又继续往前面走去。 东方语顺着两的视线也仰头望了望,只见那重压横跨头顶的大匾之上,果然雕刻着戒律院这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进入里面,看这个戒律院正堂的陈设,居然就跟官府设来审讯犯人的公堂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只在于,站在两旁的是光着头的和尚而已。 似乎早有人通报她前来的消息,待她走进正堂之时,除了两旁站着神情冷肃的和尚之外,最正中上首那公案之后,亦已有一名和尚危襟正坐,冷目如冰般盯着她走进来。 看样子,这个服饰有别于一般和尚的僧人,定然是这个什么戒律院的执掌主事之类的人物了。 少女施施然缓步而入;即使在这样令人紧张的气氛下,仍旧眼神明亮带笑,神色亦尽显从容镇定,不见一丝畏惧惊慌。 她看着绷直腰身坐在上首的,穿着褐色和尚服的冷面僧人,除了觉得他那两撇斜飞入发的浓眉让人觉得搞笑之外;脑里立时想起了两个字。 装酷! 比他牛逼比他更酷的人,她都见识过了;她还会怕眼下这个小场面? 少女扬了扬眉,转动着明亮眼睛,正欲开口。 那装酷的僧人冷眼一睁,立时圆瞪过来,透着十足寒气盯着眉目镇定的绝色少女,冷冷道:“你就是东方语?” 少女略略动了动眉梢,笑意微微看着他,悠然道:“嗯……这位?” “他是我们戒律院的首座,人称明非大师。”在少女嗯嗯哼哼疑惑的目光下,立时有人冷然出声纠正她。 “哦,明非大师,”少女透澈目光流泛出一抹惊讶,随即垂下眼睫掩去她的闷笑,道:“我就是如假包换的东方语。不知你让座下的师傅们将我从观音庙请来,为的是哪桩呀?” 哼,叫你装酷! 本姑娘也揣着明白装个糊涂给你看看! 首座上端坐的明非大师闻言,立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眉梢冷色一时大盛。 “你的人擅自闯入我寺禁地,你说我请你来这为哪桩?”明非大师冷眼一挑,随即沉凉眼风便无声削向少女绝色脸庞,他看着仍然镇定坦然的少女,又冷冷道:“而且,你的人擅闯禁地可不是一次。” “头一次,本座以为她受铜人阵所阻,会识相离去。不曾想,她竟然敢去而复返;不但如此,她自己闯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再叫多个同伙来闯;你说,本座该不该请你来戒律院坐一坐?” “该,当然该!”少女忽然一正神色,十分严肃回答。 明非大师闻言,当即被她的态度给唬得发懵。 少女眸光闪动,神色凛然里,立即又道:“你们不但该请我来这坐,而且还应该将他们两个不懂事的东西给牢牢的绑了捆了,再顺便点了他们穴道,嗯……或者再顺手废了他们武功什么的!” 明非大师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在讽刺他们。 当即禁不住勃然大怒,便在当场发作,但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少女绝色容颜上转了转,随即又强压下心头愤怒,呛声道:“本座虽然让人绑了他们,但并没有废了他们武功;至于点他们穴道,那是因为他们太吵了;不但在我佛面前出言不逊,还满口污秽,实在令人不堪入耳。” “而且,施主你今天最好弄清楚一件事,本座让人请你来戒律院,可不是请你来欣赏风景的。” “这个我知道,你用我的人要胁我前来,若说没有不良企图,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少女笑眯眯接口,丝毫不觉得她这话对于明非大师来说,是多么的不敬与讽刺。 明非大师强自压抑着心头起伏的情绪,暗咬牙根,冷目盯着少女,道:“你少在这逞口舌之能;本座请你来,是想告知你一件事,你的人不但私自擅闯我寺禁地;他们还在佛门净地做出苟且之举亵渎佛祖,玷污佛门圣洁;按照我寺律例,他们该被施以绞杀之刑,以期用他们的鲜血洗刷留下的罪孽。” “绞杀?”少女目光一凉,满脸皆是惊愕之色,她看定明非大师,困惑道:“你们佛家子弟,不是号称不杀生不见鲜血的吗?” 少女眉眼上挑,笑意晏晏露出明显的讥讽之意,道:“难道你们整天宣扬的慈悲为怀,其实只是口头上念念而已?因为他们无意闯去了你们的什么禁地,便要被残忍绞杀?” “哦,难道佛祖告诉你们众生平等,便是这样平等的?”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的人在佛门净地做出苟且之事,那敢问大师,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什么样的举止在大师眼前才谓之苟且或者正常?” “还有,自我进来戒律院到现在,一直便只有你一个人反复地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的罪不可恕,那你这个戒律院首座做得也未必太不称职了。” 明非大师向来以公正无私自称,闻言,当即怒不可遏,但他仍旧强忍住心头怒意,冷声问道:“我如何不称职?” 少女淡然一笑,然明亮眼眸却充满讽刺之色,“就是要定罪,你也起码得让他们自己来说两句吧?可现在,他们连自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你定下了死罪,你不觉得你太武断了?官府办案尚且需要反复追查核实,才能最后定案,倒是大师你手段过人,仅凭一张嘴就能断案了。” “这等威武的场面,倒是让我扎扎实实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哼,你要证人还不容易;你以为本座会平白无故冤枉他们不成?” 明非大师一声冷哼重重喷出,随即只见他扭头对旁边的僧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他才又转头,定定透着压迫的冷光盯着绝色少女,道:“本座一定会你心服口服的。” “来人,将他们两人传到这里。” 随着明非大师一声压抑的恼怒冷哼,他大手一挥,目光冷冷掠过少女脸庞,却已命僧人出去将夏雪与威崖带到堂上来。 少女微昂着头,笑意微微迎着他冷觉压迫的目光,丝毫没有退让。 然而,她坚定清亮的目光里,却飞闪过一抹凉意。 他们最好没有对夏雪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否则——她一定要让这普济寺的和尚们吃不了兜着走! 很快便有僧人去而复返。 随着他们渐近的脚步声,两个被反翦押到堂上的假和尚也赫然现身。 东方语略略扭头望去,这一望,登时惊愕得瞪大眼珠。 威崖这小子的和尚装她是早见过了;但夏雪——那个平日话不多,总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的冰冷少女;眼下除了那双倔强冰冷带着忿忿之色的眼睛外,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假和尚竟然会是夏雪所扮的。 她目光一转,心底却莫名的凉意漫生。 以她对夏雪的熟悉程度,都不能在第一眼认出夏雪的真容来;那普济寺这些和尚们,究竟是怎么发现夏雪是个女子改扮的假和尚? 虽然刚才明非大师也说过,他在夏雪第一次闯入铜人阵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夏雪;但她仍然觉得这事有想不通的蹊跷处。 夏雪一见少女那双明亮清澈眼眸充满疑问,张了张嘴,半晌,却发不出声音来;但她的眼神却向少女深深表述着浓浓歉意的三个字:对不起! 除了夏雪这双眼睛外,东方语在心惊的同时却同时愤怒了;因为她看到了夏雪的嘴角处仍旧渗有未干的血迹。 “明非大师,既然我人已经在这,不管他们犯下什么过错,首先都是我这个主人的管教不善;现在你能不能先让人替他们松绑,还有解开他们的穴道!” 少女这用词似是在询问请求;但她清亮的目光定定盯着明非大师,语气却是绝对强硬的不容质疑。 明非大师听着她这语调,心下自然大为不悦;但他随即想了想,却朝旁边的僧人示意;随后便有人给夏雪他们两人松绑;在夏雪他们二人手脚获得自由之后,他突然抬头,自指尖发出一缕凌厉指风,分明击向夏雪与威崖身上的穴道。 只听得细微的“哧”声,夏雪与威崖几乎同时晃了一下,随即却见二人露出微松口气的神色。 东方语默然看着这一切,脸上虽然仍旧平静镇定,但她心下却这明非大师这刻意露一手震慑的手法里,果然的震惊了一下。 能够做到如此气定神闲的隔空点穴手法,这说明这个戒律院首座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 少女眼眸略垂,心念电转之间,几乎立即便笑道:“明非大师果然是明非大师;不愧于是戒律院首座。不过,眼下,在讯问他们之前,请大师暂容我上前为她诊治一下。” 少女眸光一转,却是定定落在夏雪身上。 既然人家早识破她的伪装,她自然也不必卖力去掩饰。 “本座只是命人将他们二人擒下,并没有伤他们;你大可以放心。” 少女挑眉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明非大师,道:“我当然相信大师所言非虚;但我也眼前所见的,她有没有受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难道大师要告诉我,她嘴角上沾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血?” 明非大师转目盯了夏雪一眼,目光在她嘴角那鲜红的液体上凝了凝。眼神一瞬阴沉冰凉下来。 东方语见他沉默,自顾的当他是同意了。 如果按时间来推算,夏雪与威崖被他们擒下早超过三个时辰了;而三个时辰的功夫,即使当时受伤流血,血液也该早就凝结了。 明非大师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但他仍旧没有反对东方语靠近夏雪为她诊治,大概是绝对自信,当着他的面,东方语根本不可能瞒着他做什么。 “语姑娘,对不起!”少女一靠近,夏雪立时声音沙哑充满愧疚道歉。 少女朝她眨了眨眼,却高声道:“你放心,你受的伤并不重,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却又随即低声飞快道:“别说废话,我知道你让我靠近的用意,你听着我下面跟你说的话。” “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逼迫你和威崖承认,是我指使你们去闯禁地的;你听着,他们这样问的话,你就直接承认,如了他们的意。” “可是,语姑娘?” 少女又在夏雪疑惑反对的目光里,特意放大声音,含着恼怒道:“我说了让你实话实说,你怎么就不听话!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家小姐!” “听着,只有你们认了,我才有办法保全你们。” “可是,他们诬蔑我和威崖苟、苟且!”夏雪一脸焦急与愤怒。 “哎,在他们眼里,牵个手什么的就是亵渎佛祖了,你在意这个干什么!” 少女凉凉睨着夏雪,语气里透着一贯的不以为意,又飞快道:“关键是他们将你和威崖擒住,若你们不指认我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夏雪愣了愣,却仍旧疑惑道:“你有什么办法脱身?” “你忘了,我还有一个护身符呢。”少女笑眯眯瞄了瞄自己袖囊。夏雪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可是……我一旦承认这事是你指使的,我……” 东方语看着夏雪犹豫的眼神,一瞬便明白她的担忧,随即正式道:“夏雪,只要我知道你是忠心的就够了,难道你觉得虚名比性命来得重要吗?” 明非大师见东方语在那里搭脉沉吟,相看了半晌,也没看完,顿时不耐道:“东方施主,看这么久,你还不能确定她的伤势吗?那不如让本座唤本寺的僧人来给她看好了。” “就行了。”少女拍了拍手,随即便转身离开夏雪身边,然她却又突然回首,道:“记住我说的话。” “很好,这位女施主,还是请你先恢复原来的样貎再来回答本座的问话吧!”明非大师冷冷开口,目光直直盯着夏雪。 夏雪闻言,眼光隐忍闪动了一下,随即点头。 一会之后,她已换回一身女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我来问你,你昨晚是不是曾两次闯到本寺的铜人阵?” 明非大师略略垂下眼睛,那两撇斜飞入发的浓眉还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夏雪抬头看他,对他仍具威迫性的眼神一点也不避不让,径直与冰冷的眼神对视着,点了点头,道:“是。” 都被你们抓个正着了,她再否认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你既然闯了一次,明知闯不过铜人阵,而且还受了伤,为何后来还要执迷不悟再邀多一个同伙,前来再闯一次?” 夏雪沉默了一下,眼睛微垂之余,眼底微泛出一抹心疼的忧色来,“我反复闯铜人阵,自然有我非闯不可的道理。” 明非大师冷眼盯着夏雪看了一会,突然转了视线,望着威崖,问道:“原施主,那么现在你来说说,你又是为什么非要跟她一道前来擅闯铜人阵?” “你不用问了,她的理由就是我的理由;她说要闯,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陪着她去。” 夏雪听得脸上一红;东方语目光微微转过来,凝着威崖露出一抹欣赏来。 想不到这楞头楞脑的小子,对夏雪还真到了一往情深的地步。 明非大师闻言,那本就透黑的脸色一瞬直接黑如墨汁。 他狠狠盯着此刻仍是一身和尚装扮的威崖,怒声道:“不知羞耻!” “大师,她未嫁我未娶,我真心爱慕她,这怎么就羞耻了?”威崖听闻他这句怒斥,愣了一下,立即便愤怒反驳,道:“若没有男女相爱结合,这世上哪来的明非大师你?我觉得你说话也太奇怪了,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威崖被斥这句,顺便将满肚子的怨气也撒了出来;想昨晚,他与夏雪被他们一伙凶神恶煞的和尚擒下,居然直接就点了他们哑穴,连让他们说话的机会也给剥夺。 现在,他不好好教育纠正这个什么戒律院首座的观念,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人遭殃。 “哼!你少在这扯远了;你知不知道,在本寺里,在佛祖面前做出有伤风化苟且举止,不但是亵渎佛祖的可耻行为;你们先是擅闯本寺禁地;再是做出这等玷污佛门圣洁的放荡行为,按本寺的律法,你们该被施以绞杀之刑,用你们的鲜血来洗刷你们留下的罪孽。” “绞杀?这就要绞杀?”威崖瞪大他原本就大得惊人的眼珠,皱起眉头的同时,更是直接露出他洁白如雪的牙齿,恼吼道:“你们还有没有人道?你们还是不是佛门中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们不过就是闯进了你们的铜人阵,过了几招而已。” 威崖说着,拿眼角瞟了瞟夏雪,见她脸色黑里泛红,目光还含着一丝尴尬,这才不满地住口,没继续质疑明非大师指控他的什么苟且放荡行为。 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当时不过是拉了夏雪一下,顺便的凑近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怎么在这些剃了头发的男人眼里,就成了苟且的放荡行为? “本座且不管你们为什么要一而再的闯铜人阵闯禁地。”明非大师冷眼瞥了威崖一眼,却不耐地转头,冷冷打断了他,对着夏雪道:“本座问你,夏施主,你不顾自身受伤,却坚持要闯入本寺禁地,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当然,如果你不明白擅闯本寺禁地与在佛门苟且是何等重罪的话,本座可以不厌其烦再复述一遍,你要知道,这可是要被施以绞杀之刑的。” 他话音一落,目光有意无意往东方语的位置掠了掠,此刻,任谁都明白,他对夏雪如此明显的暗示了。 夏雪微微扭转头,往那笑意微微,神态从容镇定的绝色少女看去。 半晌,在明非大师紧张而期待的眼神下,她缓缓道:“没有,没有人指使我,我之所以一再闯入贵寺禁地,完全是出于个人好奇心驱使,跟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在这时,夫人在僧人的引领下,也来到了戒律院正堂。 她朝明非大师略略颔首,旋即便安静站在旁边听着。 明非大师听了夏雪这番强硬的否认之后,低低地冷笑了一声,道:“夏施主,我想你一定还未弄明白,刚才我所说的,你们昨晚所犯下的两宗罪行,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不容抵赖的事情,若你执意不肯说出幕后真相,到头来,你和那位原施主,就会被施以绞杀之刑,那可不是儿戏的事。” “大师要杀便杀,我没什么可说的。”夏雪垂下眼睛,语气强硬而冰冷。 东方语闻言,忍不住飞快地蹙了蹙眉;在场的人,除了夏雪外,谁都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明非大师也皱起了眉头,双目冒着冷光盯着她一瞬不瞬;夫人也露出了惋惜的神情,皱起眉头,看了看夏雪一会。 她终是忍不住劝道:“我说夏雪,既然大师给你坦白的机会,你可一定要珍惜才是;你想想,你还如此年轻,而旁边这位,嗯……原施主,他也如此年轻,你这一承认,害的可是两条人命,你可千万要想清楚了。” 夫人听着在苦口婆心的规劝夏雪;眼睛却不时地瞟过东方语镇定脸庞。 夏雪抬起眼眸,缓缓看过众人,半晌,仍旧紧抿着唇,并没有改口的意思。 明非大师见状,压抑着心头不耐,冷冷道:“本座可不相信你说的这套,什么纯粹因为好奇而不要命,这简直胡说八道。依我看,指使你一而再去闯禁地的人,一定是……” “明非大师,”夏雪沉默了一会,忽然定定看着那个危襟正坐在公案后的铁面和尚,神色严肃地缓缓道:“我想问你,是不是我说了实话,你们就会放过我和威崖?” 明非大师见她口气有松软的迹象,心下自是暗喜,然脸上仍旧维持着他的铁面冰冷表情,双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瞄了瞄堂上那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有些迫切答道:“这是当然,你若说明受谁指使,那你和这位原施主顶多也只能算是听命于人的从犯,自然用不着追究绞杀刑罚。” “你确定,我说实话,就不会再追究我和威崖的责任?”夏雪似是不放心般,又迫不及待追问了一句。 明非大师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道:“自然,我是戒律院的首座;我最清楚本寺的律法;我说了不会再对你们施以绞杀之刑,那自然就是不会再追究了。” 夏雪缓缓点了点头,深呼吸了几下,道:“谢大师,那我明白了。” 她脸色微变里,缓缓转过头,看着那容颜绝世的少女,带着一丝愧疚,道:“语姑娘,对不起……,我死无所谓,可我不能连累威崖,他是无辜的,请你原谅!” 夏雪的声音虽然不够,但堂上之人俱清晰可闻。夫人听闻她这番告罪的话,心下大喜过望;只要夏雪指证是受东方语主使,那今天……。 明非大师目光微动,这一刻,他只是带着无比威压的眼神看定夏雪,并没有再开口说话催促。 东方语则露出一脸震惊之色,惊愕了一下之后,她有些慌张道:“夏雪,你……你可别胡说;他们的话你千万别相信。” “语姑娘,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出卖你;可——我不说,威崖他就得死……” 夏雪说着,双目垂下,露出十分为难的挣扎神情;威崖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满脸为难的夏雪,急急道:“夏雪,你别乱说话,我不怕死;真的!” “再说,他们凭什么对我们施以绞杀之刑?他们不过是一间寺庙,他们无权处决我们,要定罪要问罪那也是官府的事!” 明非大师听闻此话,忍不住当场冷冷地笑了起来,眼含讥讽瞥了威崖一眼,道:“原施主,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准确了,在我东晟境内,在本寺犯了法的香客,本寺自然有权处置他们;更何况,你们犯的两宗都是死罪,你别在这说笑话了,因为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够了,你们别再争论了。”夏雪皱起眉头,一脸冰冷决绝地打断威崖,又深怀愧疚地看了看东方语,忽然将头一昂,看定明非大师,道:“我说,指使我闯入贵寺禁地的人,就是我家小姐东方语,至于她为什么非让我闯禁地,这个就请明非大师你亲自问她吧。” 夏雪此话一出,威崖惊得身体也跟着晃了晃;满目皆是不敢置信之色。 东方语的反应跟他差不多,一直从容镇定的表情此刻全然变成了震惊,她瞪大眼睛看着夏雪,脚下也跄踉得倒退了几步。 明非大师露出了然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堂下那满目失望与震惊之色的绝世少女,不带一丝温度,道:“东方施主,其实这件事,本座一直便猜测是你授意他们做的;如今你的婢女亲口证实;你还有何话可说?” 良久,那仿佛全身都在夏雪的背叛里失了力气的少女,才冷然苦笑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错,的确是我指使他们闯贵寺禁地。”少女目光一转,将那冰凉失望的眼神缓缓收敛起来,看着明非大师,道:“那大师接下来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该不会是说,他们作为只听命于我的从犯可以脱罪,而我却要被施以绞杀之刑吧?” 明非大师直视少女那讥讽森凉失望的眼神,唇角微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道:“不,你只说对了一件事;你作为指使者,就该为他们的罪行承担一切后果;但是他们——” “他们在佛祖面前做出有伤风化苟且的举止行为却是属实;所以他们,死罪虽可免,但活罪却难逃!” 东方语听着明非大师这番模棱两可的话,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但随即却见她低垂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一抹冰凉。 丫丫的,非逼得她使出杀手锏不可! “哦,不知明非大师还将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惩罚?” “东方施主,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命运吧!哦,我这么说也不对,你的下场已经注定了,你再担心也无用,你还是赶紧说说你有什么未竟之言吧。” 第143章 后院失火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哦,明非大师倒是笃定得很,”少女笑眯眯看着那冷面僧人,眨着明媚眼眸,悠悠然道:“可谁说,他们指证了我是指使之人,我便落得被施以绞杀之刑的下场呢?” “东方施主,你不用再心存侥幸了,关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可是证据历历,你既然自己也承认了,那这绞杀之刑你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睍莼璩晓” “是吗?”少女仍旧笑眯眯看定明非大师,然而,就在她这漫不经心反问的时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金光灿灿的东西,被阳光反射着,折射出闪闪亮眼的光泽。 “那么,请明非大师看清我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再下结论不迟!” “你还能有什么东西……?”明非大师原本透着十分不屑,眼光懒洋洋地随意瞥过来而已,但当他的目光瞄过少女手里那金光灿灿的东西时,眼神忽然便瞪直了,而后半句话也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你……你怎么会有免死金牌?” 少女笑意晏晏地拿着金牌走近他,悠悠然晃了晃,然后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慢吞吞道:“大师你该不会认为这面金牌是我仿造的吧?”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又没比别人多长几个脑袋;你认为我敢吗?” “嗯?”少女忽地凑近过去,眨着眼眸,故作惊讶道:“莫非大师认为污蔑这面如朕亲临的金牌,没有犯杀头的罪?” 明非大师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那面金光闪闪的东西,一瞬面色变幻不定。 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与略略急促的呼吸声,无一不在默默显示出此刻他情绪激动之甚。 “免死金牌?怎么会是免死金牌!”几乎带着切齿的恨意,明非大师瞪着那面晃动的金牌半晌,才低低说出这句似感叹似不甘又充满疑惑的话来。 “那么,现在,我请问大师,我这脑袋你还要不要砍?哦,说错了,该说我还要不要被施以绞杀之刑才对?”少女语气淡淡,目光平静如水,整个人俏立原地,那一碧天蓝衬着她如雪肌肤,更让人觉得她全身都散发着波澜不惊的恬静气度,无论是眼神或神态,都不带一丝得意与温度,仿佛她只是局外人一样,那神态却淡漠得令人惊心。 “这个……”明非大师暗暗咬了咬牙,他是相当想回答她,一定要砍的! 但这刻,他即使再怎么想置她于死地,也不可能当着这面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字的免死金牌面前,将她处死。他垂下眼睛,目光阴沉变幻半晌,才道:“关于如何处置施主,我还得和长老们详细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哦,这么说,就是暂时还得留着我这条小命了。”少女站直了腰,定定盯着明非大师,又缓缓道:“既然不说我,那就先说说他们俩吧,大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他们两人……?”明非大师目光一转,不带温度凝掠过夏雪与威崖,心底那郁郁不得撒的怒气似乎一下就找到了突破口一样,他忽尔阴恻恻地笑了笑,随即阴晴不定道:“本座之前说过,他们两人死罪可免,但他们俩在佛祖面前做出有伤风化苟且举止的行为,这罚是少不了的。” “佛法讲究给人改过从新的机会;这样吧,各种惨无人道的体罚,比如什么打板子或鞭刑之类伤及筋骨的刑罚就免了。”明非大师神态虽然仍旧冰冷,便他这番话无疑含有十足的人情味。 东方语闻言,眼光闪动下,略略意外地挑了挑眉。 嘴角更微微弯出一丝讥讽弧度;她才不会相信这位冷面僧人突然变得仁慈。 明非大师眼睛转了转,视线飞掠过窗外,凝定在两块矗立在半山腰的巨石,眼神含着几分阴沉讥笑。 他忽然抬手往那两块巨石指去,慢慢道:“这样吧,大家都看到那边的石头了吧?寺里最近正在修建新的殿宇,我看外面那边的石头正好派得上用场。” 少女凉凉挑了挑眉,眼睛一瞬泛出森森寒意来。 “夏施主与原施主两位,不如就将那边两块石头背到东南角那边正在修筑的殿宇处,既体现了我佛慈悲之心,也达到了教化的目的,又为本寺出了力;这可谓是一举多得的事。” 背大石头? 夏雪与威崖愕然望向外面,盯着那两块大石呆了呆,随即两人眼里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神色里夹杂了一抹担忧在里面。 东方语眸光微微闪了闪,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明非大师一眼。 让夏雪与威崖背石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还是个新鲜的刑罚方式。 这什么狗屁大师,明知他们两人昨晚都受了内伤,还找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体现我佛慈悲渡化世人之心? 这一招分明比直接打板子或拿鞭子打他们更阴损更厉害。 这伤都在内里,别人一点看不出来。 还成全了他的好名声! “大师,请恕我啰嗦再向你确认一遍,你真的只是打算让他们俩将外面那两块石头背到东南角,然后就不再追究他们任何责任了,对吗?” 明非大师掠了眼外面岿然不动的大石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冷眼瞥了少女一眼,缓缓道:“不错;本座说了,只要他们两人将外面的石头背到东南角那边去,他们之前在本寺所犯下的任何不敬,本座以后一律不会再追究。” “大师,你确定只是让他们背大石头?而不是用其他的方法;比如抬、扛、滚,或其他什么的?” 明非大师见她问得如此详细,心下已隐隐起了不耐,他皱了皱眉头,冷眼盯着神色正常的少女,答道:“不错,本座说了,就是让他们将石头背过去;而不得使用其他别的方法;只有将石头背过去才算数。” “哦,我相信大师你是个说话一言九鼎的男子汉,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也确定了。”她笑眯眯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嗯,大师是你说的,让他们用背的哟!” 少女敛了那请教的神态,却突然露出笑嘻嘻的表情,对着明非大师扬了扬手里金光闪闪的免死金牌,然后一个箭步疾移,三几步迈开,眨眼,她便到了夏雪身边站定。 就在明非大师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在夫人绝对惊愕的眼神里,将手里那面金牌直接粗鲁地塞入到夏雪背部去。 然后,她一脸轻松转身,拍了拍手,又掸掸衣裳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笑眯眯看着明非大师,露出甜甜笑容,慢腾腾道:“哎呀,明非大师,我相信你做人做事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刚才你也亲眼看到,那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的免死金牌,此刻就在夏雪背里。” “可你却已经下了命令,让她将外面那块大石头坚决用背的,弄到寺里的东南角去;这可怎么办呢?嗯,万一这重愈千斤的石头将那块免死金牌压坏的话,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少女变脸的功夫比翻书的动作还要快,刚才还笑眯眯一脸从容轻松之态的绝色脸庞,此刻却突然忧愁满面,眼亮眼眸里还盛满了为难与惋惜。 她微微转动那无辜眼眸,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看了看明非大师。半晌,才咬了咬牙,带着一抹沉决的力度,叹息道:“哎呀,我差点忘了,这免死金牌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字,那这块金牌岂不可以等同于天子;哎呀,这……拿一块大石头压着咱东晟的陛下,这事要是传出去……” “我担心整个普济寺的僧人只怕都得担上,不敬皇室不敬天子的罪名;这万一陛下要因此怪罪下来,这岂非让全寺的僧人都要跟着遭殃!” “明非大师,这可如何是好?”她一惊三乍轻描淡写将吓唬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一口气全都说完了,这才露出极为担忧的神色,眨着明亮而无辜的眼神,看向脸色泛黑的明非大师。 明非大师对上少女明亮无辜的透澈眼神,差点没被她这副模样给气得昏死过去。 难怪她刚才再三的问他,是不是一定要他们用背的了,原来、原来这丫头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狐狸,整颗心都是黑的!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刁钻古怪的丫头,当着他的面直接将免死金牌塞入那个丫头的背,活生生呛得他下不了台。 这丫头,无疑是想让他自己打自己嘴巴! 而且,他相信,无论他再提出以什么方式惩罚那两个人,她都有办法阻止让他惩罚不了。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承认是她指使的时候,承认得那么痛快,原来还有这杀人不见血的凌厉后着在后面静静等着他。 明非大师脸色变幻不定;驳杂心思更是电转而过。 他想了半晌,仍然想不出妥善的对策来;但若让他就此取消对那两个男女的惩罚,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自掌嘴巴的事。 他略现凶残的目光在夏雪与威崖两人身上转了转,片刻之后,透着一丝不甘,道:“既然免死金牌等同陛下;那夏施主可以不用背石头,以免显得本寺对陛下不敬;但原施主身上可没有免死金牌,所以这石头,哦,本座说的外面那两块石头,就全部由他一人背到东南角那边去。” “明非大师,你确定一定要这样做吗?”少女闪动着明亮眼眸,含笑看他,悠然自得的语气问得十分平常。 而明非大师听闻她的询问,眉毛猛地跳了跳,心里下意识便觉得这是一个陷阱。所以他十分警觉地盯了少女一眼,想了一会,觉得她没有什么理由再阻止他,才答道:“本座之前已经下了命令,为了体现戒律院一向公平公正的原则,这石头自然得有人背过去。” “那就是确定了。”少女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十分欢快替他做了结语。 “可是,我想请问大师你一个问题;如果按你刚才的说法,戒律院做事做人都是公正无私的;那他们两人既然是从犯也是共犯,你却因为夏雪身上有免死金牌而赦了她的过错;还要将她的过错强加到威崖身上;这跟佛祖努力宣扬的众生平等可大相径庭呢!” “按我的看法,你要么将他们两个一起罚,要么将他们两人的过错一起赦;这才真正显现出戒律院公正无私的精神。” “明明他们两犯了一样的过错;哦不,我这样说也有失公正;你之前不是说,夏雪她曾两度闯入贵寺禁地吗?那她犯的过错可比威崖还重,可现在,你可以赦免她,却要重罚威崖,这事若传扬出去,我只怕戒律院,尤其是明非大师你这个戒律院首座的名声到时将会不保啊!” 明非大师的脸色在她这番语速极快的剖析里,由黑转红又由红变青,再从青变成白,冷黑青红白这样混乱交织着,在他本就带着铁冷之色的脸庞呈现出斑斓之状。 看得众人眼睛都花了。 夫人眼见明非大师嗫嚅着嘴唇似要妥协,心急之下便想要出声规劝。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匆匆走到明非大师跟前就是一阵耳语。 明非大师听得直皱眉,最后,他沉吟了半晌,盯着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目光变幻良久,才终含着一丝阴沉不甘,缓缓道:“东方施主说得对,本座身为戒律院首座,理应秉乘公正无私的精神,对所有人皆一视同仁。” “其实仔细追究起来,夏施主与原施主两位,虽然曾经擅闯了本寺禁地,还曾做出一丝有伤风化的举止,有亵渎佛祖的成份,但细究起来;他们所犯的过错,皆不是主观去促使发生的行为。” “这擅闯本寺禁地的事,乃是因为受了他们小姐的命令驱使,而他们当时所做出有伤风化的举止,也是在无心的情况下所犯;本座经过慎重考虑,念在他们皆是无心亵渎佛祖,所以,本座决定,外面那两块石头就不用他们背到东南角那边去了。” 夫人闻言,率先现出错愕而充满怀疑的神情,两眼瞪大地看着明非大师,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这明非大师究竟因什么事居然对东方语这个小丫头妥协了? 可惜,明非大师不会向她解释;而她也没有机会再留在戒律院对东方语落井下石,因为这时,有个东方府的丫环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只见那丫环在夫人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夫人随即面露惊惶之色,当场失声叫了起来:“什么?有蝎子?她还要……” 明非大师这人的武功何等厉害,这听力自然也非同一般;夫人这声音量不高的失态叫声,也被他悉数听在了耳里。 “这位夫人,发生何事如此惊慌?” “明非大师,这个……”夫人突然听闻他这一问,怔了怔,才面面色为难,道:“这丫头说,在后院小姐们的房里发现有蝎子,还差点伤到人;哎,总之,挺混乱的事情,我想我该回去看一看。” 明非大师闻言,冰冷的神情竟然缓和了些,他闪烁的眼睛里还莫名多了一丝欢喜的味道。 东方语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冷冷笑了起来。 这会有人给台阶他下,他自然心中欢喜。 “这蝎子一般都有毒,不如贫僧与你一同前往,了解一下详细情况;若有需要的话,贫僧也好及时出手救助。” 夫人见状,张了张嘴,但她瞥见明非大师那隐隐跳动的目光,又哑了声,点了点头,缓缓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她说罢,自然转身急着赶回去;而明非大师看了看堂上东方语三人,随即说了句:“东方施主,你们三人的事情稍后再说;现在贫僧先赶去救人。” 救人? 少女抿着樱唇,懒洋洋地笑了笑。随即也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出了戒律院之后,正遇上一群吵嚷着要到戒律院看明非大师断案的香客;夫人见状,想了想,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而东方语望了望隐在香客里的圆脸丫环,眨着眼睛,毫不吝啬地飞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去。 回到普济寺专门拔出来给东方府一众女眷居住的院子,远远便可听到有争论声隐约传来。 夫人听闻这声音,不禁皱起眉头,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眨眼,夫人便回到了院门外,她脚步未歇,瞪大眼睛往里望去,只见四姨娘与东方妮正站在姬素怜房门外,几人正在剧烈地理论着。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吗?”夫人眼见这情形,心下气不打一处来,她皱着眉,冷下脸,忍不住当场就高声冷喝过去。 “夫人!”四姨娘几人听闻她的声音,眉毛之上俱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这齐声的称呼里,除了平常敬语之外,还蕴含了一股恼怒在里头。 夫人听闻几人异口同声的称呼,一瞬心口都觉得泛闷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夫人疾走了过去,看着东方妮与姬素怜之间似斗鸡一样,相互睁大眼睛狠瞪着。“四姨娘,你将事情的经过给我说说。” 夫人狠狠剜了姬素怜与东方妮一眼,便打算听四姨娘说话。却不料,姬素怜听闻这话,立时不满地抗议道:“夫人,四姨娘她是四小姐的生母,你让她来说,她肯定会偏着自己的女儿。” 夫人闻言,忍不住瞪了姬素怜一眼,实在是没机心的女人;她就是故意让四姨娘来说,之后就算听到什么不利于于姬素怜的事情,她都可以借由四姨娘与东方语这层亲母女的关系,而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夫人冷冷睨了姬素怜一眼,心口已隐隐的疼了起来。 既然姬素怜如此不长进,她也懒得费这心思。 “那依你说,让谁来说才算公正?”夫人冷眼瞥着她,语气含着几分嘲弄的味道,“你该不会想要自己说吧?” 姬素怜听闻她这讥讽的冷笑语气,心下觉得委屈,但她咬了咬牙,却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姨娘,突然抬手指向她,道:“夫人,大姨娘向来不与人交恶,她刚才也一直在这,就由她来说这件事好了。” 夫人挑了挑眉,目光含着一抹探究看向大姨娘。想了一下,道:“也好,大姨娘一向公正,就由来将事情的始末说一遍。” 大姨娘抬起冷清眼睛,不带情绪的看过众人,缓缓道:“既然夫人有话,那妾身便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四小姐准备休憩的时候,在靠近床榻之前忽然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响动,就让贵妈妈过去看一看,谁知道贵妈妈掀开被褥一看,床榻之上居然爬着几只蝎子;四小姐看见这东西,当时就吓得大叫了起来;然后四姨娘与其他人听到她的叫声,都奔了过来。” 大姨娘略略顿了顿,才又道:“当时妾身也过来了,确实看到了四小姐床榻上爬着毒蝎子;大家好不容易才将蝎子都弄掉,可四小姐因为受了惊吓,不愿意上床休息;便让珠香替她打扮一下,准备到外面走走。谁知道在梳妆的时候,珠香才发觉四小姐有一只喜爱的簪子不见了……” 东方语懒洋洋靠在一旁听着大姨娘的话,这时眉眼上挑,明亮眼眸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嘴角更隐隐翘起,现在一丝玩味笑意来。 “珠香与贵妈妈就在房里翻找,但是找遍房间也看不见那只簪子;四姨娘就问四小姐,是不是曾经戴到什么地方去,不小心弄丢了;后来四小姐就想起来,她之前曾戴着那支簪子在院里转了转,然后还到了小少奶奶房里坐了一会……” 夫人听到这,总算明白始末了。 这就是说,东方妮在院子里也没找到那支丢失的簪子,最后一定是坚持到进入姬素怜的房间去,而姬素怜死活不让进,事情就僵在这了。 “素怜。”夫人冷着眉眼,眼光里透着一丝不耐与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就让她们进去找一下不就行了;不管找到没找到,让她们找过了,也就安心了。” 姬素怜眼含委屈地看着夫人,这事岂会像大姨娘表面说的如此简单;这万一东方妮真在她的房里找到那什么簪子,她到时说不定会被赖上什么故意藏匿不还的罪名呢! 再说,东方妮当初在她房里就转了个身,那别在头发上的簪子哪有这么容易,好巧不巧的就掉在她房里。 东方妮闻言,忍不住露出微微得意的神色睨了姬素怜一眼。 “那请问夫人,眼下这事……?”四姨娘虽然听出了夫人不满的弦外之音,但事关女儿的安危,她也不会轻易妥协的。 “素怜,你开门,让大家都进去帮忙找一找;找到了,皆大欢喜;找不到,那就让她们再到别的地方找去。”夫人冷睨着四姨娘,又扭头不带感情地看了姬素怜一眼,直接便做了决定。 姬素怜这会,只能委屈地张大嘴巴,却不能再反驳夫人的决定。 四姨娘得到夫人这句话,立时便逼着月兰开了房门,然后一溜烟似的奔了进去。 这名为找簪子,可实际上,她要找的却是另外的东西——就是那东西将蝎子引到了东方妮床榻上,等着东方妮躺下的时候,只要被蜇那么一口,东方妮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夫人看着四姨娘急切的模样,虽然心下极端不满,但她亦只是皱着眉头,极力压抑着不悦,转身冷眼看着一众人在姬素怜房里翻来找去。 “找到了。”半晌之后,四姨娘突然一声惊喜一叫,众人立时停下朝她看去。 但夫人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却并不是什么簪子。 “四姨娘,我记得你年纪刚三十出头,怎么未老先衰了?这东西是什么?” 夫人一声冰冷讥笑,立时令所有人心情都莫名紧张起来。 “夫人,那支簪子,妾身也找到了。”四姨娘缓缓走到夫人跟前,目光带着一丝诡异与愤怒,她摊开右掌,掌心里赫然便是一支簪子,在夫人发出疑问的惊讶之前,她飞快道:“这支簪子虽也值几个钱;可在妾身眼里,它再值钱,也比不上四小姐的性命;妾身真正要找的是这些东西。” 夫人狐疑盯着四姨娘递来的东西——那是一点白色粉末,就外形与气味根本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方语定睛看着那点点粉末,一瞬垂下眼睛,默默沉思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夫人仍旧皱着眉头,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姬素怜,再将目光转回到四姨娘脸上。 “夫人,在妾身说明这个东西之前,请你先看另外一样东西。”四姨娘目光一转,落在了贵妈妈身上,道:“贵妈妈,你将四小姐平常用的药膏拿过来给夫人看一看。” 贵妈妈眼神幽深地看了看姬素怜,轻声应了声“是”,随即很快拿了一盒药膏拿过来给夫人。 “这是四小姐平日抹在脸上用来淡化疤痕的药膏,这个药膏,她已经抹了一段时间了。”贵妈妈将药膏递给夫人,又轻声解释了一句。“请夫人闻一下这盒药膏的气味,然后再闻一下这包粉末的气味。” 夫人心下一瞬冰凉透亮。 看着双手里不同的东西,眼里隐隐泛起愤怒的恨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东方妮平常用的这盒药膏一定被人动了手脚,将这种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给混在里面,而这些粉末……? 她没有真的去闻双手里不同东西的气味;而是——抬起头,看向院门处的明非大师;她记得他说过,他也是懂医的。 “明非大师,劳烦请问你一下,这些粉末是做什么用的?”夫人这念头一起,随即便拿着东西走到明非大师跟前,她说着,便将那包粉末先递到了明非大师手里,“请你先看看这个。” 明非大师接过东西看了看,然后又凑近鼻子闻了一下,随即眼神微变,声音透冷,道:“夫人,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混在白芷里,便会吸引附近的蝎子前来;而且——” 明非大师目光幽沉一转,缓缓扫过东方妮覆着面纱的脸庞,才又道:“蝎子最喜欢钻爬在沟壑的皮肤上面,若是有人用这个药膏涂抹的话,那毒蝎子循着这个气味,一定会疯狂地结伴而来……。” 明非大师说到这,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看见一众女眷的脸色都白了白,而夫人的脸色却阴沉透黑,快冷凝成了黑冰。 “多谢大师为我们解惑。”良久,夫人才勉强扯出一丝干笑,对明非大师道了谢。 而明非大师默然看了看她,又见并没有什么人受伤,随即便双手合什转身离去。 “夫人,今天这事,请你一定要公正处理!”明非大师一走,四姨娘立时不依不饶地逼了过来。 姬素怜错愕了半晌,才终于明白刚才明非大师那番话,无疑间接指证了她是放药引毒蝎子来蜇东方妮的疑凶。 这会,见夫人两眼露出冰冷的凶光,气恨地朝她掠过来,她才心慌意乱急忙上前,眼含乞求地看着夫人,低声道:“夫人,我没有,你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我房里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刚才……对,刚才一定是四姨娘偷偷从自己身上拿出来诬陷我的。”姬素怜见夫人气恨瞪她,却一直不吭声,心下一慌一急,看着四姨娘那鄙夷怨毒的目光,脑里忽然灵光一闪,随即便先指责起四姨娘来。 “小少奶奶,你说话做事之前,最好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四姨娘冷哼一声,微睨着下巴,冷眼盯着姬素怜,神态可是占尽道理那种轻视与睥睨,“刚才大家进去找簪子的时候,荣妈妈可一直都在火眼金睛地看着呢。” 四姨娘这话一落,姬素怜的脸色蓦然白了白。 而夫人也垂下眼睛,阴沉着脸,默然在思考着什么。 刚才她的确吩咐过荣妈妈,要在旁边盯紧四姨娘母女,就是要防止她们母女在暗中搞鬼诬陷姬素怜,却不曾想,这下,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原本是暗中照料姬素怜的举动,却反而成了指证姬素怜的有力人证。 “夫人。”四姨娘看着沉吟不决的夫人,双止流泻出逼人的亮光,道:“我们素来敬重你处事公正,今天这事,你也看到了;你怎么着,也该给我们一句话吧?” 夫人暗下叹了叹气,眼下证据确凿,她就是想要包庇姬素怜,也是不可能的事。 她目光微微转了转,一掠便闪过了姬素怜恳求期待的脸庞,随即看向四姨娘,缓缓道:“这事虽然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不过……那害人的东西毕竟是从素怜房里找出来的;我向来主张一家人和睦共处。” “可眼下,却发生这种让人痛心的事;看在我们目前还暂住在普济寺,很多事不方便的情况下,我暂且将这事作如下处理。” 四姨娘听着她这一番场面话,心下已经怒意翻腾了,她等着夫人的决定,随时准备着与夫人来一场硬碰硬。 夫人看着她蓄势待发似要与自己开战的状态,不禁垂下眼睫,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起来。 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这点气都忍不住。 “素怜,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就留在房里好好反省;嗯,还有这盒药膏,就让它留在你房里,好时刻提醒你,要谨慎做人。” 夫人这决定一下;四姨娘与东方妮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俱露出了悻悻之色;而姬素怜闻言,却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当下便咬着嘴唇,强烈反对道:“夫人,你……,这东西、这东西能不能别留在我房里?我一定会乖乖待在里面反省的……。” 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带感情道:“这事就这么决定了。至于以后怎么处置,待回府再详细琢磨。”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夫人冷眼瞥过姬素怜,视线一转,有意无意掠向了东方语身上。 在场的人一听,顿时都明白了夫人这话的弦外之音指的是谁。 既然这事处理完毕,大家便各自散了回房。 东方妮跟着四姨娘回到自己房中,关上门,立时不满道:“娘,你怎么也同意夫人这决定,她明显就在偏袒那个女人。” “小妮,娘之所以同意夫人这决定,是有原因的。这第一,夫人说得对,这毕竟是在普济寺里,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闹大起来,对我们府的名声不好,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这第二嘛。”四姨娘忽然凝定目光,透着一股怀疑的神情,盯着东方妮,道:“我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你想想,若这事真是姬素怜所为的话,她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粉末等着我们去抓?” 东方妮不满地噘着嘴,不以为然道:“她一定是忘了丢弃;又或者她根本就料定我会遭毒手,到时人人都会以为这只是意外,谁会想到这是她暗中下的毒手。” “可我看这事不单纯;你再仔细想想,若不是你之前在她房里待过,而那支簪子又恰巧不见了;我们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簪子的事,跑进她屋里去找……。” 东方妮一听,觉得果然有些道理,当下也沉默了下来。 她想了又想,忽然面露惊诧之色。 四姨娘见状,立时关切问道:“小妮,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东方妮沉默了一下,眼神挣扎良久,才在四姨娘熠熠焦急的目光下,将她曾经暗中对耿言暖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向四姨娘道来。 四姨娘听罢,良久都皱着眉头,难以舒展。 而东方语这个等待处置的嫌疑犯,在戒律院的处置结果出来之前,仍旧与夫人她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就连夏雪,也因为那块免死金牌的保驾;而免了皮肉之苦,还照样跟随在东方语身边侍候。 胭脂一看见夏雪,两眼立时冒出火来。 她一把冲到东方语跟前,以母鸡护小鸡的姿势瞪着夏雪,咬牙低声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人,算我胭脂瞎了眼,以前一直真心拿你当姐妹看待;现在,你给我滚出去,小姐身边以后再也不需要你这种人。” 夏雪顿下脚步,默默地看了看一脸义愤的胭脂,眼里一瞬闪过受伤的神色。 东方语连忙将胭脂拽进房里,然后示意夏雪一块跟进来。 关了门,东方语又好气又感动地看着胭脂,又默然望了隐忍的夏雪一眼,正了神色,十分严肃对胭脂道:“胭脂,你给我听着,关于夏雪承认是我指使的事;本来就是我让她这么说的,你别怪她,她没有出卖我,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胭脂惊愕地看着神色严肃的绝世少女,半晌,才愣愣问道:“小、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少女凉凉挑眉,含了一丝气恼敲了敲胭脂额头,磨牙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觉得你所认识的夏雪真是那样一个人吗?” 胭脂惊愕傻了半晌,才惊喜交加,又表情尴尬地看着夏雪,讪讪拉起夏雪的手,软着声音,眨着眼睛,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道:“夏雪,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对不对?” “咳,谁让你们当时演得那么逼真,我才会信以为真嘛!” “傻胭脂,要是我们连你都骗不过去,那还怎么骗明非那个冷面和尚!”少女继续敲圆脸丫环的额头,笑嘻嘻凑过头来,插上这么一句。 胭脂摸了摸自己生疼的额头,露出哀怨的眼神白了少女一眼;随即继续拉着夏雪,软声求和:“夏雪,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随便怀疑你!” 夏雪看着她那软绵绵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扯动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嗯,雨过天晴了。” 东方语看着两个相视而笑的姑娘,心情也大好起来。 “语姑娘,你还有心思在这笑,你快想办法摆脱这件麻烦才是。” 夏雪言罢,眼里又现深深担忧之色。 “你们放心啦,我不是有免死金牌在手嘛,普济寺的光头们,不能真拿我如何的!”她声音一顿,绝世容颜仍旧流漾着微微笑意,眼神却蓦起促狭之意,“嗯,顶多,我猜他们也就只能以这个为由,将我留在寺里苦修个十年八年的来为那些事赎罪。” “苦修十年八年?这不是逼着小姐你出家吗?这可不行……”胭脂惊愕得傻眼,呆了一会,她立时愁眉苦脸道:“你若是出家了,那白公子怎么办?” “哧!”东方语闻言,立时十分不给面子地扑哧喷笑出来。 这丫头,不去担心她怎么甩掉这被逼出家的命运;反而担心起那个人来了。 真不明白,到底她是这丫头的主子,还是那个妖魅男子才是这丫头的主子! “胭脂说的对,语姑娘,你现在想到办法摆脱这件麻烦没有?我们可不能在这坐以待毙呀!”夏雪眼见少女非但不着急,反倒还露出一贯的漫不经心,悠然轻笑不以为意的态度,她心下反倒越发忐忑难安起来。 “别担心这件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那些光头们商量出结果来,我们再去考虑不迟;嗯,大家都早点睡吧,闹腾了一天,你们不乏,我可困死了!” 少女眯起眼眸,目光带出几分迷离朦胧倦意。 夏雪与胭脂见状,便只得赶快事理好床褥,然后所有人便各怀心事安静睡下。 然而,黑夜下的安静,也只是持续到了上半夜的时间,并没有太多时光让东方语享受美梦,便十分无情地打破了她正酣的好梦。 因为,此际,门外火光一片,将漆黑的夜幕也映得红焰焰的,还有惊惶失措尖叫的人声也混乱成一片,不断在惊声叫嚷:“失火了,失火了……” ------题外话------ 哎,这前面有虎,后面失火,我家小语可怎么办? 谢谢百合妹妹的票票…… 第144章 连环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下半夜,天色黑如墨斗,可普济寺一角的独立小院里,却火光冲天,惊慌人声与混乱奔走的脚步声搅在一块,鼎沸一片,而彻底打破了这个院子下半夜的寂静。睍莼璩晓 “小姐……小姐……”胭脂的焦急声也随之连声传来。 “语姑娘、语姑娘,你快起来,外面起火了。”在胭脂之后,夏雪沉稳的声音也透着焦急连续递来耳边。 东方语揉着迷糊睡眼,懒洋洋自床上坐起。 “嗯,什么地方失火了?”她一边随意披着衣衫,一边不带感情问道。 “语姑娘,好像四小姐与小少***房间都失火了;眼下似乎还殃及了与她们房子相连的大少奶奶。火势蔓延太快,大概是扑灭不了。” “难怪火光这么烈,原来一片房子都起火了。”少女打着哈欠,懒洋洋嘀咕了几句。 “小姐,别再说了,赶紧的,我们也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这火也会烧到我们这边呢。”胭脂打开门,看着外面浓烟弥漫,心下越发着急起来。 东方语懒洋洋看胭脂一眼,懒散地拖着脚步,慢悠悠往门边走去。 她着急什么呢,这火若真烧过来,估计夏雪与胭脂这两丫头早就跳起来,将她给拖出去了。 少女在心下偷笑着,全身都散发着那未醒的浓浓睡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啊……!” 声音惊恐之中充满凄厉,而且极为短促。 这叫声刚起,便乍然停止了。 东方语听闻这声尖叫,那慢悠悠的脚步倏地怔了怔,心也莫名的感觉一凉。随后她像阵风般,一下就越过夏雪与胭脂,直奔刚才那尖叫声来处。 她已经听出来,声音是从耿言暖的房间传出来的。 她人一奔跑,掠动的空气便将她天蓝色的衣裙也带起一阵阵魅惑的波浪,就如蓝色的海洋乍然呈现人眼一样,在这浓黑的夜,在隐隐的火光下形成一道极为绚丽的风景。 东方语跑过去时,一眼便看见跌坐在房门外,满脸惊恐之色的丫环妙儿,“出什么事了?大嫂嫂她人呢?” 夫人也随后奔了过来,见那绝色少女一把拽起妙儿,又快又急在询问耿言暖的去处。 妙儿惨白着脸,颤着嘴唇,双肩更是抖动得厉害,嘴唇开合半晌,手也抖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指着里面火势蔓延的房间,牙齿上下打颤,不住地格格作响,道:“大少奶奶她、她还在里面……” “荣妈妈,快招呼人过来帮忙,先进去将言暖救出来再说。”夫人听罢,尽管心下不安,却也还冷静,立时便沉着吩咐荣妈妈叫人过来帮忙。 一会之后,荣妈妈与其他妈妈冒着大火浓烟进去将耿言暖救了出来。 东方语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因为耿言暖这时已面有死气隐隐浮现,双目紧闭不开;而她裸露的皮肤处,都可以类似毒气浮游显露出来的青黑色。 她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很自然要上前为耿言暖把脉,而夫人沉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怀疑东方语的用心,讽刺东方语,大概她也看出了耿言暖眼下情况不妙。 只不过,夫人虽没有阻止东方语,她却立时低声吩咐别人出外面请寺里懂医的僧人过来。 “大嫂嫂不但吸入灼热的灰尘火气;而且她手上还有被蝎子蜇过的伤口,眼下只怕正遭受着双重毒气攻蚀心脉……” 她话音未落,夫人大惊之下,眼神也呆滞起来;院外这时却响起了极为急骤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虽然急促,但却极为沉稳。 即使像东方语这样不懂武功的人,听闻这样的脚步声,心下仍然微微一凛,因为她曾听夏雪提起,但凡内力深厚的人,这行走之间,无论多么急骤,都能够将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平衡的水准上。 眼下,这些急促而来的僧人……。 正在东方语心神凛然的瞬息之间,那些沉稳急骤的脚步声已近在眼前。 其中当头一人便是戒律院的明非大师;而略落后于他的,是一名长相看来有些憨实的和尚。 “有劳两位大师。”夫人一见来人,虽然她认得明非大师,但另外一人她却也是面生;为了谨慎起见,她自然不能点名只由明非大师替耿言暖诊治。 “师兄,看她的情况,似是被毒物咬到了。”那憨实的和尚看了明非大师一眼,却是将位置让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自然是将为耿言暖诊治的机会让给明非大师。 不过,明非大师垂着眼睛,只点了点头,随即也不谦让,冷面之中透着凝重,立时上前为耿言暖把起脉来。 东方语见状,安静退出了旁边。默然看着明非大师;既然夫人不相信她的医术,她也没未必在眼下这种情况抢着出风头。 “这位少奶奶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明非大师把了脉,随即皱着眉头对旁边那憨实和尚快速道:“师弟,麻烦你。” 这句有头无尾的话,别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那憨实的和尚却立时点头,并手脚利落地打开药箱,自里面拿出一颗乌黑黑的药丸递给明非大师。 明非大师将药丸强行逼耿言暖吞下之后,又立时将耿言暖扶起,他盘膝坐下的同时,一掌按在了耿言暖后心之上。不久,便见隐约有黑气自耿言暖头顶缓缓飘出。 那边蔓延的火势随风而动,烧得越发浓烈,即使有普济寺众多僧人帮忙灭火,仍旧折腾了半天,才将火势给控制住,但当最后一窜明炎火苗在冷水浇泼下熄灭时,这个独立小院,三间相连的厢房都被烧得仅剩下焦黑的砖块,与仍在冒烟的炭黑梁柱而已。 而这边,一众女眷都心惊胆颤默默注视着为耿言暖运功驱毒的明非大师。 半晌之后,明非大师缓缓收了掌力,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却微微晃动了一下;看样子,这驱毒所耗费的内力也是非一般的惊人。 “明非大师,言暖她怎么样?”夫人关切之下,连忙着急询问了起来。 明非大师缓缓睁大了无神光的眼睛,默然看了她一眼,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长相憨实的和尚见状,招手将其他僧人将明非大师给扶下去休息之后,才回头答道:“这位夫人,师兄他已经暂时将那位少***毒气给压制住了,只不过……,你们还是先将她抬进屋子里好好照顾着,贫僧这就让人为她抓药来,至于详细的情况,还是等师兄他调息过后,才与夫人你细说吧。” “这样呀?”夫人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随即又道:“有劳大师了;哦,真是失礼,未知大师法号是?” “贫僧明空。”长相憨实的和尚略略垂首,又是一声谦逊宣佛,然后才道:“这位夫人,你不必客气,还是赶紧安顿众位施主要紧;贫僧这就出去抓药。” 夫人送走了明空,又对一众前来救火的僧人表示谢意之后;然后将东方府一众女眷集合起来;她发现,同样房间起火的东方妮与姬素怜及其他人均安然无恙,就连耿言暖房里贴身侍候的小曼也因前去茅厕,而安好如旧,唯一在这起火灾里出了意外的只有耿言暖一人而已。 安顿好耿言暖之后,夫人阴沉着脸,首先将妙儿与小曼叫到跟前来。 若单单是失火,夫人还会相信这是意外,但耿言暖眼下危急的情形却并是因为失火,而是因为手上被蝎子蜇了一下。 这蝎子,白天的时候,东方妮与姬素怜二人之间就因那盒掺了害人东西的药膏,而起了纷争,这会若有人跟她说,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她是绝对不可能相信。 “小曼,我来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去茅厕的?” 小曼一脸悲戚垂着头,小声抽噎着,答道:“回夫人,奴婢大概在起火前一刻钟就离开了房间;奴婢离开的时候,还跟妙儿说了一声,让她照顾大少***,没想到……” “那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状?” “异状?”小曼茫然抬头,眨着眼睛,想了一会,才黯然摇头,道:“奴婢没发现有什么异状,这个时辰,每个人都在房里睡觉,四周静悄悄的,奴婢当时一个人走在去茅厕的路上,心里还挺害怕的。” 夫人扬了扬手,沉声打断她,“嗯,你先下去照顾言暖吧。” 小曼不明所以,闻言自是乖巧点头退下。 “妙儿。”夫人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丫环,声音渗着一丝骇人的寒意,双目更泛出阴毒的神色定定盯着她,道:“你现在跟我说说,房子起火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及时发现失火,更没有及时将大少奶奶叫出外面?” 妙儿垂着头,咬着嘴唇,嗫嚅了半晌,却没法说出一个字来。 她怎么能将当时的实情告诉夫人;其实这把火就是她放的。 小曼会在半夜起床上茅厕,也是因为耿言暖让小曼暗中服下泻药的关系;而她更是遵照耿言暖的吩咐,趁着小曼前去上茅厕的时间,偷偷在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门前窗后洒上火油,并趁着风势起的时候,悄悄放了一把火……。 而耿言暖的房间会突然着火,也是因为她心慌之下,不小心在门前洒出了一些火油,而当时风势正猛,火苗一下就蹿烧了过来,她在害怕之下,才会忘记了耿言暖……。 但她也不知道耿言暖为什么会一直在房内不出来;因为刚起火那会,耿言暖明明有机会逃出来的;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耿言暖房里会突然出现蝎子。 但这些话这些事,妙儿就是打死也不敢对夫人言明的。 她垂头沉默了半晌,仍想不出以什么来应对夫人的盘问。 夫人见状,立时不耐地掀起眼皮,眼睛泛出幽冷眼色盯着她,“嗯?怎么,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你被吓傻了,忘了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吧?” “不……不,夫人你误会了。” “奴婢、奴婢只是一时吓得脑子发懵,奴婢想起来了,当时……当时,奴婢在小曼去上茅厕之后,也突然觉得肚子不适,便也想着去寻茅厕,可奴婢左等右等都不见小曼回来,一时情急,忍不住想要前去找她,这才离开了房间,谁知去到半道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这边房子着火,奴婢再赶回来的时候,就突然听到大少奶奶她发出一声惨叫……” “嗯?这么巧?你也离开了?这么说,着火的时候,言暖是一个人睡在房里了?”夫人微微俯身,幽冷双目极具压迫地盯着颤抖不止的妙儿,语气阴森可怖。 “奴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奴婢知道会失火的话,奴婢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擅自离开,独留大少奶奶一个人在房里的……” “是这样吗?”夫人俯视她半晌,发觉妙儿除了害怕之外,眼神一直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心下难免生出怀疑来,但她看了看妙儿,沉吟了一下之后,便挥手让妙儿退下了。 就在夫人审问小曼与妙儿这两个丫环的时候,东方语也让夏雪悄然去被火烧过的地方仔细察看了一遍。 “语姑娘,在东方妮、姬素怜两人门前窗后均发现有火油洒落的痕迹;另外,就是耿言暖所住的房间,我也看到这有火油的痕迹。” “这么说,这起失火事件,是有人刻意纵火造成的了。”东方语微微垂着眼睛,浅淡笑意里含着一丝森凉。“不过,这火烧得也忒奇怪了点,这个纵火的人……该不会是,害人不成反害已了吧!” 夏雪闻言,眼里微现惊愕之意,她飞快朝夫人那边掠望了一眼,压着声音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指放火的人其实是……?” 少女却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看那妙儿的神情,分明惊慌惧怕之极,而她的口供,也明显存在很大的漏洞。” “我想,那个人原本是想造成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相互报复,然后意外身亡的假像,却不曾想,这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等着。” “火烧不成别人,反而变成了玩火*!”少女明亮眼眸微泛出一丝惋惜与嗟叹,她说着,还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唉,真是可悲!” “语姑娘,你指的黄雀是?”夏雪不时拿眼角注意着夫人那边的情形,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内情。 “夏雪,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火可是先从东方妮与姬素怜两人的房间烧起来的,可你看,她们两人房里所有人都没事。” 夏雪挑了挑眉,眼里露出明显的惊讶,道:“听你这么一提,这事还真邪门了。” “这可没什么邪乎的,只要你留心,你就会发觉一些事情在发生前就已现端睨。”少女略略顿了口气,眉宇流泛着一丝凉意,道:“你没看见,在今天我们从戒律院回来之后,姬素怜身边的妈妈就换了另外一个人吗?” 夏雪挑了挑眉,面露一丝愧色,道:“这个……我还真没留意到。”主要是因为那会,她心里都在想着明非大师处置的事。 “那个面生的妈妈,其实以前在府里我就曾看见过一次,那可是跟在姬素怜生母身边的老人。”少女微含叹息里,眨着眼睛,忽然往夫人那边呶了呶嘴,道:“嗯,还有东方妮,其实她根本就没在自己房里睡觉,所以起火的时候,她才会一点事也没有。” 夏雪闻言,心下惊讶更甚。 “你不用怀疑,待会你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东方语懒洋洋勾唇轻笑,却又随即敛了笑意,眼眸流泻出淡淡寒色来,“而耿言暖为什么会被蝎子蜇,那可就跟她之前算计别人的事有关了;刚才我替她把脉的时候,发觉她内袖里还有一点淡淡药膏印子。” 东方语一口气将所有疑惑都说完;随即露出玩味的神色,只是她悄然流转生辉的眼眸,也随之微生一丝惋惜来。 夏雪见状,心下也略略起了寒意。大概是明白,耿言暖这关怕是过不了。 那边夫人在问过小曼与妙儿之后,自然该关心关心姬素怜与东方妮了。 “素怜,你没事吧?”夫人神色之间看似在关心姬素怜,可她的语气隐约之间却透着一丝怀疑。“听说起火的时候,你还在房里睡觉?” 姬素怜默然看了夫人一眼,眉目之间那从小养成的倨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她目光微转之后,略垂下头,十分乖巧道:“谢谢夫人关心;当时我的确还在房里睡觉,幸好严妈妈惊醒,在刚起火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这才叫醒了我,一起裹着湿棉被冲了出来。” 夫人看着她微变的脸色,神情之中似乎带隐约可见心有余悸的惊慌,只得将心底的怀疑暂时压下。 随后,她又唤来东方妮,脸上依旧露出她身为当家主母的气势,关怀与威势皆恰到好处地表露出来,问道:“四小姐,那起火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东方妮忐忑地垂着头,面露羞愧之色,低声嗫嚅道:“回夫人,我……我因着白天的事情,心里害怕,所以入黑之后,一直都留在四姨娘房里陪她说话,后来、后来说着说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所以,房子失火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 夫人不显情绪地看着她,半晌,才让她退了开去。 问过一遍之后,夫人心下也怀疑这次的失火不是意外,自然暗地派人去调查详情;还有便是耿言暖房里突然出现蝎子这事,她担心也与东方妮还有姬素怜两人脱不了关系,而相比东方妮,姬素怜暗中加害耿言暖的可能性却是高出许多。 事情当然不会很快便有结果;而之前出去配药的明空大师,这时已让人将人拿了药过来,小曼与妙儿强行灌了药下去,再然后,明非大师经过一段时间调息之后,因放心不下,又再复返为耿言暖看诊。 夫人看着他那冷得跟铁一样的面容,自始至终都没见一丝明朗笑容,不由得忧心忡忡问道:“明非大师,言暖她怎么样?现在的情况好些了吗?” “夫人。”明非大师抬头看着夫人,眼底莫名流闪出一丝复杂。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目前她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她先是吸入大火中弥漫的灼热灰尘火气;再加上蝎子的毒,虽然贫僧强行逼出了一部份,但是,在这之前,因她逗留在火海里,当时她惊慌过度,再加上大火时的热度,这些无疑都加速了蝎子的毒与火气的热毒在她体内运行的速度……所以……” 明非大师最后淡淡叹息了一声;虽然他没有将最坏的结果宣告出来;但他这声透着放弃意味的沉重叹息;还有他那欲言又止的未竟之言;无一不明白告诉夫人,耿言暖目前的情况已糟到不能再糟。 “明非大师!”夫人声音微含哽咽,心情沉重地看着他,缓缓地郑重道:“请你一定要尽力救救她;如果是药材或者其他金钱方面的事;大师只管开口,只要能用得上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夫人,你言重了,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只要能够做的,不用夫人你多说,贫僧亦自当尽力。” “那就有劳大师费心了。”夫人略略躬身,十分郑重地对明非大师施了一礼。 明非大师随即便告辞离去。而跟在他后面去而复返的明空大师,在仔细观察了耿言暖一会之后,亦接着快步离开了。 面对耿言暖这种恶劣的情况……,夫人心下担忧太甚,脸上倦袭来,她仍旧忧愁地强撑着;然而,她让荣妈妈暗中调查的事,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这样一来,夫人更加烦愁不堪,众人见状,自是小心翼翼做人,无人敢前来打扰夫人。 再说,明非大师出去没多久,就被后来接着离开的明空给赶上了。 “师兄。”明空追上明非,警剔地看了看四周,才走近他旁边,压着声音,急切道:“为什么不给那位女施主用我们寺里那——南光玉树?若是用那味药材的话,她起码还有两成机会活下去。” “师弟!”明非大师忽然停下脚步,双目阴森地看着长相憨实的明空,漠然道:“你也会说,用了南光玉树,她亦不过最多只有两成的机会;也就是说,她活下来的机率根本十分渺茫,你也知道南光玉树是何等珍稀的药材,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来跟我说这种话。” “可是,师兄,这药材再珍稀,它也是用来救人的,若是因为它珍稀,因为那位女施主存活下去的机率低,我们就放弃为她治疗,那我们这些整天念着佛法,宣扬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跟那些持着屠刀取人性命的强盗又有何区别?” “师弟,你怎么就如此执迷不悟,不知变通呢!”明非大师听他这贬低的比喻,立时泛出相当不满的神色,拧着眉头,用十分凌厉的语气说道:“南光玉树本来就不外传本寺以外的人,再说,既然明知用了也是白用,那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佛法中的痴,说白了,那就叫浪费。” “我们还不如将它留着,用在有用的人身上,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明非大师冷眼盯着这个一向与他意见相左的师弟,语重心长中又透着一种绝对权威的强硬,道:“总之,这件事,你休要再提;还有,你切记莫要在外人面前提前本寺有那种药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说完,气哼哼甩着衣袖,大步走了。 明空愣在原地,默默想了一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沉沉一声叹息,然后才慢慢走开。 而他们师兄弟二人似乎都没有发觉,离他们不远的一堵墙后拐弯处,正有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隐在暗影里。在他们走后,那丫环才拍着胸口,眼神错愕地现身出来。 一处厢房里,此际灯火摇曳,映照着房内少女纤柔的身影,她的身影落在墙上,朦胧中仍然能让人感觉出她的绝世风华。 “语姑娘,你可想到办法没有?” “办法?”少女微微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不用忧心这个,待他们确定要怎么处置我再说吧。” “嗯,对了,夏雪,之前我让你查那个叫卫乔精的人,现在查清他的情况了吗?” 夏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讶然道:“语姑娘怎么在这会忽然想起这个人来了?” “哦,也不是突然想起。”少女轻轻敲着桌子,看着灯光投下的阴影,神色微透着一丝凝重,缓缓道:“我只是隐隐觉得最近的事情,从我们得知观音庙有南光玉树的消息开始,似乎一直就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着,而我们一直就按照着他的意愿一步步走到了某个陷阱里面。” “嗯,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夫人曾秘密去会见了太子妃,我怀疑这只幕后之手就是——?” “有一只背后之手?”夏雪心下一沉,眼见少女那偶尔严肃的表情,知道她所言绝非空穴来风。“语姑娘的意思是,太子妃就是主导一系列事件一幕后之手?” “嗯,暂且不管这只手了;你先跟我说说那个叫卫乔精的情况。” 夏雪当即不再迟疑,直接答道:“他与东方贤之前并不相识;不过,这个卫乔精的父亲却是尤相的门生。” “尤相尤亦健的门生?”少女略略皱眉,眼睛闪动下,双目隐隐流泻出一片冷寒之色,“我记得太子妃是尤相的亲生女儿对吧?这么说,我那位好大哥还不肯放弃太子这棵大树;居然与太子妃勾连在一块,走起曲线救国的道路来了。” “曲线救国?”夏雪满脸疑惑看着少女,很自觉发挥她不耻下问的好学精神。 “嘿……这个,你当我没说。”少女摸了摸自己脸颊,双目转动之中露出一丝讪讪之色,“总之就是绕个弯再想办法达成原来目标的意思。” 闻言,夏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问道:“可你说东方贤不肯放弃太子这棵大树,这话又怎么说?难道太子之前被他们母子算计了一回,还会信任他们?” 少女眯起眼眸,弯如新月的眼睛里微微流漾出一抹得意神采,笑眯眯道:“这个我估计以风络谨慎的性格,应该不会再信任他;所以东方贤才要想方设法攀上太子妃,再借着尤相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攀牢太子这棵大树。” “嗯,据我了解,这帝都的治安,应该是归风昱主管的吧?而太子主要负责吏治方面的事情;你想想,我们来观音庙途中遇到强盗,虽然我们侥幸逃过一劫,但这伙强盗杀人越货却是事实,而东方贤擒盗有功也是事实;最主要的,他还将这份功劳拱手相让,白白让给了素不相识的卫乔精去领。”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夏雪一时跟不上她如此跳跃性的思考方式,当下有些呆呆地看着笑意明媚神态洋溢着从容自信的绝色少女,愣愣重复道:“说明什么问题?” “这其一:东方贤借此事表明了他绝对忠诚于太子的决心;这其二嘛,自从之前慕天村瘟疫一事之后,皇帝便对太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更暗中慢慢收回了太子手中的权力;但是,城郊出现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作为主管治安的六殿下却一直无知无觉,最后,反而是太子的人将这股危害百姓的强盗给剿灭了,这岂不是打压了六殿下的同时,又抬高了太子的威望!” “你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风络就算心里再不喜东方贤,也不能再对他像之前那样明着强硬排斥;因为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会自动将东方贤紧为太子一派;东方贤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与太子相关联起来。” 夏雪听完这番分析,沉吟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声。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有人影闪入。 “小姐……”圆脸丫环一进来,立时满脸泛着戒备之色小心翼翼关上门。 “怎么啦?”少女扭头看她,语气漫然透着打趣的味道。 “奴婢刚才听到一件隐秘的事……”胭脂下意识望了望外面,然后快步走到东方语跟前,压着声音将她无意听到明非与明空对话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你肯定他们当时说的那味药材真叫南光玉树?”少女惊喜交加看着胭脂,眉宇之间欢喜中夹染着一抹狐疑,“对了,你之后有没有和他们打照面?” 胭脂摇了摇头,道:“奴婢听到这件事后,心里有些不安,所以一直等到他们走远才现身。” “嗯,据你的描述,你当时所在的位置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应该在三丈之内。”少女略略蹙了蹙眉,眸光闪动中透着莫名凉意,她转头看向夏雪,问道:“夏雪,若换了是你,在这种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你能不能清楚地察觉处三丈之内有人?” 夏雪垂目想了一下,才答道:“如果是我,心神纷乱的话,也许察觉不出;但——这也说不定。” 东方语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但若是比你内力深厚很多的人呢?比如像明非那和尚?” 夏雪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个……,我估计按他的内力,就是再远一点的距离也没问题。” 胭脂闻言,立时惊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她们,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该不会、该不会怀疑,他们是故意让我知道这件事,还想通过我的嘴让小姐你也知道吧?”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似有若无的淡笑,却没有再说话。 也许以明空那个和尚的功力,假如当时他不是配合着明非那冷面僧人在做戏的话,明空不一定知道胭脂的存在;但明非那个冷面和尚……。 良久,东方语转了转眼眸,看了胭脂一眼,缓缓道:“别再想这事了,大家都乏了,还是睡觉吧。” 朝霞很快戳破了长夜黑幕,展露出那浅青透白的亮光。 清晨,是明空那个长相憨实的和尚前来为耿言暖复诊的;东方语当时也在旁边,看他的神色隐忍而复杂,眼睛转动时,还微微泛出一丝不忍。 他这副神情,自然引得东方语心下疑窦丛生。 而没有露面的明非,却随后便派了戒律院的和尚前来传讯东方语到戒律院去,说是已经商量出结果了。 “嗯,要开始对我宣判了么?”少女眸光闪动,喃喃低语里却透着一丝玩味。 她去到戒律院的时候,发觉堂上的气氛与架势,还真有点像开审判大会的样子。 她随意瞥过危襟正坐的戒律院首座——明非大师,眨了眨明亮眼眸,嘴角不期然地勾出一抹冰凉之意。 “东方施主。”明非大师见她悠然前来,一身轻松自如仿若前来踏花赏景的姿态,心下立时便不屑地冷笑了起来。 他冷眼掠向少女,道:“经过本寺一众长老商议决定,本座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本寺不追究你命人擅闯禁地的目的;但是,对于你指使属下擅闯本寺禁地这件事本身,经过众长老商议一致决定,让你此后留在寺内修行十年,以洗赎你所犯下的罪孽。” 东方语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夏雪却讶异看了看她,心道:语姑娘猜得可真准,这些光头和尚真想将她羁押在此十年八年! “你可有什么异议?”明非沉默了一下,才双目沉压扫来,目光自透着一股威迫震慑的冷芒。 东方语在心下冷冷嗤笑了一声。知道这不过是例行程序而已;她才不相信她表示有异议的话,他会改变这个处罚。 然而,就在东方语含笑未语之际;却突然有僧人匆匆忙忙疾步小跑着进来,他一进来还径直走到明非大师旁边,低头对着明非大师便是一阵耳语。 “什么?竟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他们——!” 明非大师突然恼怒异常拍案而起,他压抑着喷涌的怒气,突然双目透着痛恨之色,凌厉地激射向堂上那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抬手指着她,又气又怒道:“东方施主,好,很好!你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东方语愕然指了指自己,瞪大明亮而无辜的眼眸,哑声问道:我?我怎么你了? 明非大师又是一记重重透着痛恨的眼神冰冷掠来,随后他自鼻孔喷出一声低低冷哼,含着无比愤怒的声音,低吼道:“走,待本座亲眼去看看他们是如何不知羞耻!” 明非大师怒气冲冲撇下待定罪的犯人——东方语,自顾带着戒律院一众僧人匆匆往外走去。 东方语见状,心下渐渐浮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她看了看夏雪,随即也跟在明非大师身后,一路循着他脚步而去。 一大群人自戒律院怒气冲冲往外奔去;经过一阵七拐八弯之后,前来报信那个僧人在一间僻静的房子前停住,指着那掩映在葱郁林间的房子,对明非大师道:“有子弟们发现他们当时鬼鬼祟祟的朝那边走去,眼下,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明非大师早就满腔怒火,此刻一听这话,竟然不顾身份,突然施展武功,一个旋转便朝那林间房子掠身扑去;在众人尚惊愕未反应过来之时,他人已经扑到了门前,接着便是大力一掌狠狠拍在门上。 门,立时应声碎开,破出一个大洞来。 “啊!”短促惊慌的叫声在门破之后,透着十分意外的味道自里面传了出来,听这低沉而透着阳刚味的声音,表明在里面的必是个男人无疑。 东方语与夏雪听闻这声音,心,立时紧了紧,此际,她们心里比谁都着急,两人几乎是用跑的,成了继明非之后最快到达那房子的人。 而东方语更急迫得连脚跟都未站稳,便迫不及待探头往里面望去。 这一望,她晶亮目光立时冷冽成霜;而心下却同时胀涌出愤怒与担忧的情绪来。 胭脂果真也在里面……! -- 第145章 天罗地网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里面,胭脂与一个男人正亲密地搂抱在一起;确切来说,她是与一个没有头发还穿着和尚袍的男人抱在一起;而那个没有头发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非大师的师弟,那个看似长相憨实的和尚明空。睍莼璩晓 刚才那声意外的惊呼便是明空所发出的。 门,突然被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粗野破开;才会惊吓到里面那亲密搂抱的一对男女;在这声破门声后,明空与胭脂似是意外受惊般,在众人瞪大鄙夷的眼神里,倏然迅速分开。 而胭脂的表情似乎仍在迷糊中,但她乍然睁开眼睛,抬头便对上了东方语那含着隐忧与愤怒的目光;一时不觉心头狂跳;再看,这才发觉与她相对而立,相距不过三寸的竟然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剃度落发出家当和尚的男人。 胭脂禁不住脸上一热,随即又白了起来。 眼下这种情形,她就是再单纯再迟钝,也知道在外面这些人眼里,她与这个叫明空的和尚在这个房子里干了什么。 “小姐……!”她惨白着脸,眼神狂乱地看着那神情沉吟的绝色少女,咬着嘴唇,拼命摇头表白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在这里;你相信奴婢,奴婢绝对没有与他……与他……” “胭脂,你安静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东方语淡淡开口,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安抚情绪激动的胭脂。 东方语随后侧目望向明非大师,见他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那张本来就冷得跟铁一样的面容,此际更是冷沉透黑,盯着明空那眼神比冰还冷,比钢针还锐利无情。 半晌,他似乎才勉强控制住愤怒的情绪,大手一挥,接着自齿缝处冷冷挤出几个字,道:“来人,将他们这两个、这两个……给本座押到戒律院去。” “师兄,我没有和她做过任何犯戒的事。”明空和尚直至看见寺里的师兄弟们上前来扭押他,才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没有反抗,但却大声伸辩自己的冤屈。 “哼,明空,有没有做过;可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看这里这么多师兄弟亲眼所见,难道你想把大家都当成睁眼瞎子不成!”明非大师冷漠地睥睨着他,一声愤怒冷哼之后,手又在空中一挥,随即那些扭押着明空的僧人们,立时强行将他带了出来,一路拘押着往戒律院走去。 发生这样的丑事;自然连普济寺的住持智苦大师也惊动了。此外,寺里各大长老也同时被这事所惊动,并被明非大师派人齐齐请到了戒律院后堂的静室里。 智苦大师与寺里其他长老一到,明非大师立时便进入静室,与他们激烈地讨论起来。 胭脂一脸忐忑地站在堂上,不时掠看堂后;又不时看向那神态从容镇定的绝色少女。 反观一直被僧人们扭押的明空和尚,虽然也沉默不语,但他的眼神无疑透着重重的怀疑与愤怒,但面容表情却尚算平静镇定。 东方语见状,不禁在心里凉凉讥笑起来。 看来这个明空和尚还不至于完全蠢笨到家,这会怕是已经想明白自己中了谁的套,入了谁的局,还有,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堂上,沉默如巨石安静无声压在心头;那份无形的沉重感压得几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而堂下,除了寺里的僧人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香客,此际,却与堂上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不时转着眼睛瞄看堂上之人;还一直不停地窃窃私语。 等待,似令人难以抗拒的慢性毒药一样,缓慢无声地侵蚀着人的精神与耐性。 后堂里,终于陆续响起了脚步声。 明非大师率先走了出来,普济寺各大长老与住持智苦大师并行而出;但,长老们只是失望地看了看明空,随后叹息着摇着头,一脸惋惜离开了戒律院;住持智苦大师倒是没有随之离开,而是站到了堂上不起眼的位置,默默看着倍受煎熬的明空。 明非大师走到公案后,行动间自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他冷然挺直腰杆坐了下去,然后目光一转,冷冷瞥向明空,缓缓道:“明空,你身为普济寺弟子,还是戒律院弟子,应深知犯了戒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如果是犯其他的贪或吃戒,今天本座尚可对你手下留情。” “但是,你今天犯的却是我们出家人最忌讳的色戒!”明非大师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掠睨着明空那嗫嚅的嘴唇,又冷冷道:“刚才本座已与众长老商议过,连住持也同意了我们的决定。” “你既然犯了色戒,坏了寺规;只能证明你尘缘未断,六根未净;你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我们普济寺里;本座现在就依照本寺寺规,将你正式驱逐出本寺,从今以后,你的一切行为皆与本寺无关,从现在起,也请你收拾自己的东西,立刻离开本寺。” “逐出普济寺?”东方语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光微转里,又很快泛出一丝恍悟,她低声嘀咕着看向明空,只见那憨实和尚闻言,错愕之余,竟然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这隐现即逝的苦笑之后,他神情激动地看着明非大师,又转目看向住持,似乎不敢置信道:“师父,连你也相信明空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智苦大师没有直视明空的眼睛,而是略略偏过头,不带情绪道:“众多师兄弟亲眼所见的事,你让为师再说什么呢!” 明空闻言,随即垂下眼睛,神情失望里透着一股绝望。 他沉默了一下,却突然抬手指向明非大师,疾声道:“师兄,是你,对不对?你明知道我根本无意与你争什么,你竟然还处心积虑的安排了这出戏!” “好,就算你们认定我和那位女施主有什么暧昧行为,但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我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却突然就……” “为什么?”明非大师听闻他这声疾厉的质问,顿时瞪大双眼,含着鄙夷与嘲讽,冷冷道:“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若不是你将本寺有那味药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 明非手指一抬,却直直指向东方语,“她之前就不会指使别人一而再的擅闯本寺禁地;而今天,她也不会指使那位女施主去勾引你;偏你还把持不住,真与她……” “哼,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将那味药材悄悄地拿出来给她了?” “师兄,你休得在这血口喷人!”这个憨实和尚被明非这番严厉含着恶意中伤的指责给激得满腔怒火,“我根本从来就没透露过关于那味药材的消息;你所说的一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子虚乌有?”明非大师十分不屑地瞟了明空一眼,随即讥讽地冷笑道:“你以为那个丫头为什么会舍身勾引你?还不是为了得到那味药材。” “你撒谎,我黎明时分前才刚刚去看过了,那味药材根本、根本已经被人毁了——现在要来也没用了;她为什么还要费心做这些有辱清誉的事!” “毁了?”东方语听闻这字眼,心下立时冰凉一片! 而明非大师的神情虽然也微微怔了怔,但他随即将那错愕的神色很好地掩饰了起来,随后又立即指着明空,愤怒而厉色疾声指责道:“看,还说你没有私心,是不是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和这个丫头勾搭在一起了,你竟然没我的同意,私自前去药园。” 住持智苦大师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争论不休,不禁皱了眉头,缓步走到正堂当中,目光自明非脸上沉沉扫压而过,一直凝落到明空脸上,才道:“好了,孰是孰非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明空既然被逐出了本寺,那他以往所犯的一切罪孽也从此一笔勾销。” “明空,你现在就下山去吧;以后你的一切行为皆与本寺无关,你自己保重!” 住持沉沉说完,便摇着头,再没有看明空一眼,而低低叹息着,转身离开了戒律院。 明空用力握了握拳头,目光隐忍而复杂地盯着明非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掉转头;有些事情,此刻他不说也罢,他虽然已被逐出普济寺,但他仍然不希望普济寺的声誉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受损。 他路过胭脂身旁的时候,双目泛满歉意,轻声道:“施主,对不起,连累你了。” 随后,明空便在一众僧人的“监押”护送下,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即下山离开了普济寺。 再说,明非大师眼看着明空被逐出普济寺之后,低垂眼睛里微微流泛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就连他冰冷如铁的面容,也隐隐浮现了一丝不明显的喜色。 东方语见状,只得在心里闷闷叹息起来:看来这位憨实的明空和尚,是被明非妒忌而设计赶走的。但是,那味南光玉树的药材又是被谁偷偷给毁了呢? 看刚才明非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神色,似乎他对这事并不知情。 东方语思绪纷繁之时,耳际忽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清理了门户,接下来,本座该好好处置东方施主你所犯的罪孽了。” 一声讥笑,一声冰冷无情的话自那眉目泛着喜色的明非嘴里幽幽吐出来。 胭脂立时惊慌得如一只受伤的小鹿,目光瑟缩,双肩发抖;手足无措地瞄着东方语。 “对于今天这件事,东方施主你也不用否认了,本座知道,若没有你的命令指使,你的丫环怎么也不会舍身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情。” 东方语挑了挑眉,绝色容颜上笑意微微,眼眸底下却压抑着愤怒与不耐,飞快打断他,道:“明非大师,你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其他的都不用多说了。” 反正羁押她在普济寺苦修十年是修,修二十年也是修;总归因着皇帝那块金牌的关系,他是不敢要她的小命就是。 “哦,难得东方施主今天如此爽快承认;那本座也不啰嗦了;这数桩罪行加起来,本座原本是不该对你宽慈才是;不过……这个中内情,本座就不细说了,你既然承认了今天这事,你的婢女也是在你授意之下才做出此等荒唐事;那本座就一并宣了,就请施主你落发在本寺修行二十年。” “至于她嘛!”明非目光一转,已冰冷地转到了胭脂脸上,“她所犯之事,所造恶果极深,本座绝不能轻恕。” 绝不轻恕? 东方语勾唇无声冷冷一笑,只是因为胭脂手里没有那面免死金牌,他就想着可以对胭脂为所欲为了? 明非说着,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蓦然带出一股凶残杀气,以那极为睥睨的角度斜视着胭脂,又冷冷道:“就按民间的习俗来处置,择日将她沉塘以示惩戒。” “沉、沉塘?”惊慌出声的自是胭脂本人,她惊恐之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双眼无措之中隐隐浮出一层雾意。 东方语见状,她抬头定睛看着那个公案后的铁面和尚,眼底那闪动的冰凉之意渐渐凝结成一点晶亮的霜,略微转动,便带出闪闪令人心寒的明锐。 明非大师撞上她冰晶般透亮的眼神,亦不自觉有些心虚地往旁边避了避,但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快定案,落定尘埃,遂又立即将腰杆挺得更直,正想着一鼓作气将胭脂拿下,再逼使东方语来个当场剃度。 却不料,在他眉目难掩欣喜的时刻,堂外,又再有人匆匆而入;这回来的可不是普济寺的僧人,而是夫人身边侍候的荣妈妈,她神色急切地看着明非大师,已然等不及僧人们通传,便径直快步走了上前,快速道:“大师,请你移驾到小院那里看一看我们的大少奶奶,她只怕、只怕是……,麻烦大师了。” 明非大师闻言,虽然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却不得不两次中断这场审判大会,为了维护他的名声,为了普济寺的名誉,在眼下众多香客听审的情况下,他只得拿了药箱,随着荣妈妈匆匆忙忙出了戒律院。 还未最后定案成阶下囚的东方语几人,默然对望了一眼,在东方语眼神示意下,亦急急忙忙跟着离开戒律院,而赶去她们所住的那个独立小院。 到了那个院子,只见小曼与妙儿两人,皆面露悲色,却偷偷抹着眼泪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明非大师二话没说,自然先进去诊治再说。 东方语赶到的时候,却正迎上大姨娘自耿言暖的房间出来;大姨娘看见她们主仆三人,一向冷清的目光居然微微露出一丝欣喜来。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角微垂的瞬间,无意掠过大姨娘紧紧收拢的右手,她诧异之下,凝足目力往大姨娘那紧握却有什么东西微露外端的右手望去。 在看清那样东西之后,她心里骤然起了一阵莫名的凉意,而这阵凉意之后,无数疑问又立时爬上她心头。 大姨娘为什么要用那东西暗中加重耿言暖的病情? 难道……? 在明非大师被荣妈妈匆匆请到这边小院为耿言暖看诊的时候;普济寺另外一座独立精致的小院里,也有一对主仆在展开低声而令人心寒的对话。 一个身形纤细柔弱,容貌楚楚别具韵味的女子,虽然以面纱覆脸,但从她外露那双眼睛却可以让人对她的容貌窥出一二。 那是一双温柔婉约风韵独特的眼睛,只可惜,这双水汪汪的令人沉醉的温柔眼睛,此刻的婉约风韵却全被她里面那无法掩饰的狰狞与阴狠给破坏了。 她衣着颜色虽不鲜艳,但细节之处却无一不在张扬着奢华与高贵。 她此刻就静静伫立在微微敞开的轩窗前,定定盯着窗外那枝繁叶茂的大树,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目光焦点所在却是屋檐一角在安静结网的蜘蛛。 “百草,外面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女子的声音也如她的眼睛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婉约十分有韵味,然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虽然动听,却缺少了温度,听来就像机械所发出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这样的声音虽然婉约动听,却让听的人莫名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回主子。”那叫百草的丫环站在女子身后三尺之处,微微垂着头,态度毕恭毕敬,道:“事情就像主子预想的一样,现在正一步步朝着主子设定的方向走;过了今天,所有事情都可以尘埃落定了;到时主子就可以启程返回帝都。” “哼,有免死金牌护身?”女子没有动,她站在窗前仍旧定睛盯着外面那只努力结网的蜘蛛。“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对付了。” “主子的智慧,哪是她这种小门小户一个贱妾出身的人可以想像的。”百草在身后十分合规矩地垂着头,即便恭维,也透着一丝敬畏的味道,“她只怕到死也不明白,从一开始,观音庙有南光玉树的消息就是主子安排放出去的,而途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虽然让她侥幸逃脱了,但这也无妨主子的精妙连环计。” 站在窗前的女子略略垂下眼睛,看了自己殷红的指甲一眼,唇边轻轻漫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声音中含着隐隐得意,缓缓道:“这就像蜘蛛结网一样,再狡猾的虫子,在密密匝匝的网里,挣扎得一时,却最终逃不了被蜘蛛裹腹的命运。” “主子这个比喻真贴切。她哪里能料到主子你即使远隔群山,仍将一切主掌在手运筹帷握进退有度呢!” 百草又是一声恰到好处的恭维,那女子显然十分受用,只见她嘴角微扬,目光微微流露出一丝快意。 “她不但抢我的男人,还要抢我的位置;那么我今天也要让她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女子婉约动听的声音再度在这个冷清孤寂的屋子响起,她的声音再动听,也无法掩饰她语气里那股痛恨冰冷的味道。 “那件事办妥了吧?” “是的,主子,就在昨晚,已经有人按照主子的吩咐潜入药园,将那棵南光玉树给毁掉了。” “好!我要让她知道,她费尽心思想得到的,最后不过落得一场空;非但如此,她与她身边的人,还会一个个消失在这里,直至最后她也像这风中残花一样,零落成泥只配被辗作尘。” “她很快就会变成烂泥一样,太子妃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主子饶命,奴婢、奴婢……” “百草,你害怕什么呢!这里又没别人,不过,以后可别再犯这样的错误。”女子看着屋檐一角那只结网的蜘蛛终于捕到一只虫子,并将虫子一口咬掉之后,她缓缓回转身,目光温柔地看着神色惊慌的百草,婉约地提醒她。 百草将头埋得越发低了,听着她婉约动听的声音,连双肩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呵呵……,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女子温柔婉约的笑声淡淡飘散在风中,她甚至抬起保养得极好的手轻轻拍了轻百草肩膀。 百草眼底下的惧色却在她这个看似轻柔的动作里变得更甚了。 再说,明非大师对耿言暖努力救治一番之后,终于勉强稳定了耿言暖的情况,但她自从被蝎子蜇过之后,便一直昏迷着,从未睁开过眼睛,而她额间那灰青的死气之色也越来越浓了。 “东方夫人,请你到外面借一步说话。”明非大师看了看那边躺着的死气沉沉的耿言暖,欲言又止地招呼了夫人一声,随即还抬手指了指外面无人的空地。 夫人皱着眉头,无声地叹着气,也微微掠看了耿言暖一眼,随后跟着明非大师走出了外面空地。 “大师有何话请直说无妨。” “东方夫人,大少***情况贫僧早就跟你说过了,眼下她的情形是越来越坏了,依贫僧的意思,你还是尽快安排车辆接送她启程返回府里,免得到时……,嗯,你明白贫僧的意思吧?” 夫人听闻这话,心下立时像被人硬塞了块冰般,凉凉的生出无边寒意。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听到这话,无疑于已经对耿言暖判了死刑。心里难受那是肯定的;她难受之余,还担心着一件事,虽然她也让人将这事通知了东方贤,但这样的事无论搁在谁身上,谁都觉得难以接受。 可这时,除非有大罗神仙下凡,否则,耿言暖这条命就只能这样终结了。 “大师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启程回府的。”夫人沉吟了半晌,目光透着一丝莫名寒芒,看着明非大师,放低了声音道:“只要等那件事一毕,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回府。” 明非大师昂起头,眼神暗芒闪烁,诡冷里似乎还隐隐透着一股狂热的味道,“夫人放心吧,只待今晚一过,所有事情该了结的都会了结。” 夫人点了点头,旋即侧目望了望东方语所在的房间。 这一天,因为耿言暖病情加重,白天很快在忙碌中变了颜色,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悄然撒下了黑色大网,兜住天下间这小小普济寺里最向往自由的少女。 这一晚,因为胭脂的事,东方语与夏雪都睡得不踏实,前半夜,她们二人皆用心良苦轮流上阵开解那个以为世界一片美好的圆脸丫环。 而待胭脂终于沉沉睡去的时候,东方语与夏雪两人才终于舒了口气,也随后赶紧的闭上眼睛让自己休息休息。 然而,在普济寺的每时每刻都注定是不平静的;即便在万赖俱寂的深夜,在所有人都该好好闭上眼睛做春秋大梦的时刻,仍然有心怀鬼胎的人趁着这夜色做掩护,而悄悄的无声无息地朝那个独立小院潜去。 除了一双在黑色下微微反光的眼睛在闪烁着阴狠的冷芒外,其他部位皆与夜色融为一体,分不出哪是手哪是脚来。 除此之外,这些从头黑到脚的黑影还个个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武功高手,只见他们悄无声息逼近东方语她们所在的那个独立小院;而他们最终的目标人物亦锁定为东方语所在的房间。 鉴于之前东方妮她们三间相连的厢房一齐遭遇火灾的情况;普济寺后来给她们换的院子却是个相当奢华的地方,这个院子不但与寺里其他殿宇分离,而且每个人所住的房间也是独立的,即便她们其中一间房再来次什么意外失火的事,也不会令他人遭受池鱼之殃。 那些行动整齐,来去无踪还无息的黑影,眨眼便在外面将东方语所在的房间包围得跟铁桶一样。 只见其中一人在黑暗中比了一个手势,然后是压得极低的声音,“按计划行事。” 他声音一落,立时有人分开自房间外的围墙两头跃了进去,而随着他们身形隐没在围墙内,那房间四下立时便泛起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其中一人手势在空中一挥,这两个隐在围墙内的黑影,立时再度迅速掠了出去,再然后,蓦地响起一声细微的“哧”声。 一眨眼,在那声细响之后,东方语所在的房间四周立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在这个天干物燥的时节,最容易引起火灾意外事故了。”低沉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任谁听闻都会觉得心底发寒。 一群黑影在围墙外看着大火霎时将那个独立的房间包围成一片火海,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终于微微现出赤红的颜色来。 “咳咳……”浓烟呛鼻,沉睡的人儿终于感觉不适,空气骤然升高的温度灼烫得惊人,东方语皱着眉头,咳嗽不断自床上坐起。 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夏雪,胭脂,快起来,这次糟糕了,这火居然直接奔我们烧来了。”她急忙跳下床,但连声呼唤了几下,夏雪与胭脂两人仍昏昏沉睡不醒。 东方语看到这情况,心下蓦然沉凉到底。她先上前为夏雪把脉,再为胭脂也把了脉,发觉两人不过有轻微昏迷的现象,估计是曾经服了些能致人昏睡的药物。 她垂下眼眸,想了一秒钟,随即拿了药过来,粗鲁地强行将药逼着夏雪与胭脂两人吞下去,然后用力又打又掐;夏雪与胭脂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迷糊中,夏雪还未撑得开沉重的眼皮,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脸颊,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夏雪、胭脂,我命令你们,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睁开眼睛,我们现在已经被火海包围了,再睡下去,我们三个就要变成烧猪了。” 再沉重的眼皮,再浓重的睡意,也敌不过被火海包围这几个字。 尚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夏雪与胭脂一听闻少女严肃而冰冷的话,立时轰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她们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外面冲天火光,俱不约而同眼露惧意,发起愣来。 “别发愣了。”少女尽管心下异常焦急,但她仍然沉着镇定道:“夏雪,胭脂,你们赶紧将屋子里的水都集中起来,然后先弄湿几条毛巾,裹住脸部,还有尽量不要让皮肤露在外面。” 胭脂看着外面熊熊窜上房顶的火苗,几乎都吓得傻住不会动了。 而夏雪尽管心下也惊慌,但她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同时还不忘推了胭脂一把,然后十分迅速将按照东方语的吩咐将屋里那不多的水给集中起来,再弄湿几条毛巾,一一分给东方语与胭脂。 “语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听着,大家都各自找一件不易燃的大物件挡在前面,然后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从窗户跳出去。” 夏雪不明所以,立时便问道:“从窗户跳出去?从门口不是快一点吗?” “我刚才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明显有人想将我们几个烧死在里面,这房子四周都浇了火油,尤其以门口的地方浇得最多,大概他们早防着我们会从门口冲出去。” “这墙壁我们是破不了;但起码还有窗户,它上面浇的油相对的少一些,火势就没那么烈;而且,我记得窗户外面再拐个弯,南边就有一个小池塘,我们冲出去之后,立刻奔到池塘去。” “你们听明白了吗?记住,待会自窗户跳出去之后,一定要尽量将身体弯低,以减少火舌对我们皮肤的伤害。”少女快速而吐字清晰,在眨眼的功夫,不但裹住脸部,同时还替害怕得发僵的胭脂也裹上了毛巾,又找了几块较大的木板过来。 “胭脂,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现在立刻给我镇定起来,听我说。”少女看着双目呆滞的胭脂,不禁焦急得还想再送她几个巴掌。 夏雪见状,立即上前用力掐了胭脂人中一把。胭脂才缓缓在两人担忧的目光中回过神来。 东方语少不得又将刚才的话飞快对她说了一遍。 “嗯,待会,你们两个先出去,我留在最后。”几乎没有让她们迟疑的时间,东方语一边说一边推着胭脂与夏雪往火舌狂吐的窗户走去。 胭脂一靠近那狂肆乱舞的窗户,立时惧怕得往后缩了缩,自从她被东方舞点过天灯之后,她对这种烈焰吞吐的大火便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胭脂,趁着这时候,火势还没完全烧进里面,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若你再这样畏畏缩缩,我们只会死在里面;你可要想好了!”少女见状,没有再推她,而是冷着脸,无情而平静地述说着眼前的不容乐观的事实。 胭脂拼命咬着嘴唇,半晌,终于战胜了心底对火的恐惧,睁大她原本因害怕而紧闭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带着决绝的悲壮,道:“小姐,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逃出去的。” 东方语目露欣喜点了点头,道:“嗯,相信自己,我们一定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东方语说着,便要将胭脂与夏雪先往窗户推去。然而,夏雪却在接近窗户的时候,蓦然一个旋身掠到她身后,双掌齐发,将内力逼到东方语与胭脂两人身上。 “语姑娘,胭脂,有我的内力相助,你们起码能顺利逃出去。”夏雪说了这句,便被空气中灼热的火苗逼得住了嘴。 东方语与胭脂在她骤然而发的力度下,只觉身体一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两人便顺利爬上了窗台。火势如蛇,无情吞噬着它所到之处。 此刻,东方语与胭脂已置身火海,除了努力推着木板尽量保护自己之外,谁也没有办法在这时开口说话。 没有一丝犹豫的时间,因为窗棂上早被浇了火油,她们犹豫一分,危险便增多一分;东方语对胭脂点了一下头,两人同时往地面跳下去。 风助火势,火苗一般都是往高的地方上窜,她们跳下去的同时,尽管身上有好几处都着了火,但她们跳下去便立即俯低身,所以到了地面之后,尽管地上也到处有火,但这些对她们的伤害都不大。 东方语示意胭脂往拐弯的地方跑去,只要尽快跑到池塘,她们就能将身上的伤害减到最低。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胭脂什么恐惧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命跑。 东方语看着她撒腿狂奔的速度几乎可以媲美世界短跑冠军,当下放下心来,她却慢下脚步,回首望向仍在火海里踌躇的夏雪,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中间还有浓烟与大火,但东方语这一望,却奇异的能看清夏雪脸上那诀别似的表情。 这样的神情让少女心下一凛,一种透骨的冰寒立时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她全身。 顾不得身上脚下烈焰焚烧的灼痛,她回头对着夏雪大声喊道:“夏雪,你快出来,你若不出来,我就留在这陪你,不走了。” 夏雪隐在火海里苦笑了一下,她刚才那两掌已经用尽了她的内力,眼下她根本很难爬上窗台……。 但少女那坚定决绝的眼神就那样清晰地映在熊熊火光里;这让夏雪的心无端揪紧起来,而体内流失的力气似乎也在这一瞬,在那风华绝代少女坚定的眼神下,全部恢复了过来。 她咬了咬牙,依着东方语之前的叮嘱,一股作气跃上了窗台,然后一头跳进了火海里,朝少女所站定的位置奔去。 眨眼,在火苗将她吞噬之前,她以闪电般不可思议的速度掠到了少女跟前,没有迟疑,她一把拉起少女的手,眼神透着坚定自信的神色,风一般掠出了火海,奔往拐弯的池塘。 她们到的时候,胭脂已将身上的火苗基本滚得熄灭了。 东方语与夏雪对望一眼,立即纵身一跳,两声“扑通”声之后,两人同时在池塘里混着泥巴与水,滚得像条泥鳅一样。 “想不到,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胭脂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边仍在呼呼作响,烧得十分猛烈的火焰,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叹息起来。 “语姑娘,你没事吧?”夏雪从池塘里扑腾着着了起来,她第一时间最想知道东方语究竟有没有严重烧伤。 “我还好,只是有点轻微灼伤而已。”东方语微微一笑,垂目看了看一身泥巴的自己,反正眼下这情况,谁也看不出她伤到底有多重。 “没事就好;不过其他人好奇怪,为什么这么猛烈的火,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醒来?”夏雪盯着黑暗里其他静悄悄的房间,皱着眉头,满眼困惑。 “我想,她们应该都喝了某些人特意加进去的安神汤吧!”少女明亮眼眸在黑夜里更显得闪闪惊人,“就是你和胭脂,不也着了道;嗯,你们之前是不是喝了什么?” “现在就忙着讨论这些,不嫌过早了么?” 夏雪还没有回答,她们周围却蓦然闪出好几道黑影,而这个突然插话进来的声音更是含着讥讽与透骨的冰冷。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夏雪一个箭步冲到了东方语跟前,张开双臂以自己身体护在她前面,心下虽然大为吃惊,但面上却冰冷而镇定,皱着眉头瞪着那发话的黑影喝问了起来。 --- 第146章 隐晦身世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我们是什么人?”黑影中其中一人冷冷地笑了笑,声音透着绝对嘲讽,森森道:“我们自然是送你们下黄泉的人。睍莼璩晓” “你们明目张胆在普济寺杀人,就不怕事后有人追究么?”东方语仍旧一身狼狈地站在池塘里,但她的神情却冷静至极,她质问的声音甚至还透着几分凌厉的威慑气势。 “杀人?谁说我们杀人!”依然是那唯一冰冷的声音在幽诡地答话,“明明是你们害怕普济寺的惩罚,所以做出放火逃跑之事,却不料放火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也给烧死了。” “嗯,或者没有被烧死,因为逃跑的时候还席卷了普济寺珍贵的药材,而被这里的和尚们追踪,在纠缠的时候,你们意外死于和尚们掌下;那也是你们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看来阁下想得还真周到,连各种各样的死法与借口都费脑筋替我们想好了;说起来,我们是不是真该对阁下道声谢谢呢!”东方语笑眯眯拍了拍手掌,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角已迅速将四下情形打量了一遍。 这几个从头黑到脚,不知什么来路的家伙,看来今晚是一定要将她们的命给撂在这了。 东方语一边笑吟吟周旋着,一边飞速在脑子里思忖着脱身的办法。 可惜她想了又想,各种念头一起,便立即被她给否决了;眼前这个局面——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太子妃与普济寺某个人联手策划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在今晚也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嗯,或许这里面还有夫人的暗中协助。 她身上虽然还带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药粉,但刚才她在池塘里那么一滚,这些药粉全都湿透了,根本完全失了效用。 而唯一还能用的,便只有她藏在戒指里的那几根小针,与她别在发间的发钗了。可眼前这些人,论身手武功,只怕都在夏雪之上,若单打独斗,夏雪或许还能支撑一会,若全部一齐上,她们三个人在片刻之间,便会全部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东方语的心情,从来没有现像在这般紧张沉重过。 更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受那死亡的阴影距离她如此之近。 诸般念头皆闪电般在心下电转而过。她趁着与他们周旋的时候,悄悄取下发间的发钗握在手心里。 “谢谢我们……哈哈,说得不错,你们若想死得痛快点,的确应该谢谢我们。” “如果不是我们仁慈,刚才直接就让你们在房子里面烧成灰了。” 仁慈? 东方语闻言,在心下冷冷一笑。只怕他们没有将火油与火把直接丢进房里,只不过想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她们多体验一下临死前的恐惧而已。 在她们以为逃出生天,满心欢喜之际,再突然跳出来,让她们一瞬从欣喜的云端跌落绝望的地狱,有什么能比这样更能折磨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呢! “这么说来,我们的确该谢谢你们。”东方语仍旧笑眯眯与他们周旋,脚下却在这时悄悄往胭脂的位置挪动了,胭脂原本距她并不远,她略略挪动这一步两步,便可将握在手心里的发钗交到胭脂手里。 “好了,现在谢也谢过了,你们该趁着天色未明之际,赶紧上路了,赶得及的话,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东方语趁着这些黑影狂傲轻蔑她们的时候,悄悄对夏雪与胭脂使了一个眼色。 那冰冷的声音一落,围着她们的黑影立时齐齐而动,手起,黑暗里便突然齐齐划出一道道冰冷的亮弧,那是利刃反光所显的亮。 夏雪自然护在东方语跟前,但东方语却执意脱出她的保护圈,利用指间的戒指去对付向她袭来的黑影。 胭脂这会也浑身是胆,面上竟然一点不见畏怯的神色,手里握紧那支东方语塞给她的发钗,迎着寒光闪闪的利刃,没有半寸退缩朝那些只有模糊影子的黑影刺了过去。 那些黑影似乎没有料到她们竟然会反抗,当然,他们事先也知道这里只有夏雪一人会武功而已,所以这些黑影的进攻重心自然放在夏雪身上。 而忽略了东方语与胭脂,所以,这一开头,东方语与胭脂两人利用黑影们这个盲点作为优势,在眨眼之间,倒是意外地重创了两个黑影。 然而,她们会突袭成功,全仗着出奇不意而已。 那些黑影看见自己人倒下,虽错愕了一下,但很快便有人毫不留情举剑朝着分别朝着东方语与胭脂劈下。 东方语眼见情况危急,十分眼疾手快地推了胭脂一把,胭脂倒是险险避过了剑尖;但她眼看就要伤在剑下,夏雪见状,亦只能不顾自己安危,而旋身将长剑堪堪格开东方语胸前的利刃。 但双拳最终难敌四手,夏雪再厉害,也不可能招架得住几个黑影同时的进攻。 眼看着东方语三人过不了一刻钟,便要齐齐倒在黑影们凶残凌厉的利刃之下。 那烈焰如炽的火光里,空气却微微起了波动,在所有人都没留意的情况下,突然有一道飘逸的身影自火光里飞掠而来,他凌空踏步掠来的时候,双手还齐齐飞出数枚小石子,这些石子挟着凌厉的力道破空而来。 每一枚石子都奇准无比地击在了这些围攻东方语三人的黑影身上;黑影们被人突袭,吃痛之下虽然也吃惊,更略略晃了晃神,手里的动作便在这一怔的晃神里慢了下来。 那飘逸飞掠过来的身影,便在这一瞬间近在咫尺;他望了东方语一眼,眼角又似有意无意掠了另一个方向一眼,随即在众人都发怔的情况下,闪电般掠到了东方语跟前,长臂往她腰际一伸,那满身泥巴的少女便已到了他怀里。 东方语对这闪电间发生的一切,自然惊愕万分,她莫名其妙之下便完全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还透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惊愕之余,立时抬头往上看。 那飘逸的人影在将她搂至怀里,便完全不管夏雪与胭脂两人,立时带着东方语便往另外一个方面飞掠而去。 东方语这时才抬头看他,一见这张艳绝温和的脸,她惊讶得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宁楚?怎么会是你?” “很意外吗?”宁楚淡淡一笑,继续搂着她在空中往某一个方向飞掠而去,“我是在今晚才听说你突然离开观音庙,被迫来了普济寺;我不太放心,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我这一看,还真及时了。” 东方语闻言,心下微微一怔,随即却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他自那个阵法救她出来,受的内伤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只需调息一下就好;嗯,也许的确是调息一下,不过这一下的时间与她想像的有些区别,算起来大概长了无数倍。 “糟了,夏雪与胭脂她们还在那里……” 东方语此刻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艳绝温和的少年,自始至终只救走她一人而已。 “你放心,她们不会有事的。”宁楚依然温和微笑,笑意里还略略侧目往身后某个方向掠了掠,才又笑道:“你回头看看身后,她们不是已经有人救走了,现在还跟在了我们后面。” 东方语闻言,惊喜交加中迫不及待地回头往火光闪烁的地方望去;这时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隔着距离,裹在朦胧光亮里,她果然望见身后正有几人亦施展着轻功,往这边方向追赶过来。 而那个为首的人,衣袂在浓雾里随风翻飞掠动,隐约可见那是与黑相反的颜色,再仔细望去,那如雪白衣之上的容颜,竟然是那个冷漠出尘如谪仙一样的男子。 少女一时欣喜如潮,一直紧绷的心情这一刻终于可以轻轻舒展,放下。 她刚想开口让宁楚放慢些速度,等后面那几人追上;但她红唇微张,声音还卡在喉咙里。 搂着她纤腰的艳绝少年,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有意地突然加快了许多。而她在这样旋风般的速度里,除了那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被眼前刺激的速度给惊得悬了起来;声音更是一出唇边便被疾动的空气分散开来,根本无法凝聚成形。 也就是说,她即使张大嘴巴,喊出来的声音也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而已。 东方语有些狐疑地看着眼眸微露暖意的艳绝少年,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她觉得他似乎就是不想让她这时开口说话一样;才故意加快速度的。 心惊之余,她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衣摆;有些无奈地动了动嘴皮,终没有再试图发出声音来。 她垂下眼眸的瞬间,搂着她纤腰的艳艳少年那微微带笑的眼睛却无端亮了亮,微弯的唇角里似乎还隐隐浮着一层得意的愉悦。 在宁楚这样近乎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下,他们很快就远离了普济寺那火星跳跃的院子,眼看那巍峨的庙宇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淡去;他们不知不觉到了观音庙,但宁楚脚步未停,仍旧搂着少女,一路飞掠往观音庙后山而去。 过了峭壁之后,被阻断的视野蓦地豁然开朗,再然后,宁楚带着她直到一个拱形的,看着已有些年月的朱漆门前,缓下了脚步。 东方语看着眼前这个被藤蔓攀生隐了视线的朱漆门,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宁楚微微侧目看着一身狼狈的少女,眼神仍旧含着往昔的温和明暖,笑道:“你进去就知道了。”他说话的时候,便伸手推开了那两扇看着年代久远的朱漆门。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神态一派安心悠然,他大老远将她带到这来,总不会害她就是。 她正想迈步往里走,随即又想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几个。 “我们进去,那他们呢?”她这话问的是宁楚,可她的目光却已转向一边。 宁楚知道她担心的是另外那几人,随即便笑道:“他们立刻就到了,你别担心,这门我会为他们留着的。” 东方语闻言,耸了耸肩,他都已经替她想得如此周到了;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点头微笑,不语。 目光亮亮往里望去,但入目便是两人高的花草树藤,虽然也让人觉得瑰丽如画,但也莫名的让人生出一股阴森感。 宁楚却突然再度牵起她的手,略略回首朝那看似无人的空间笑了笑,旋即快步踏入那些繁花草树之中。 “小……”就在东方语讶异低头看向宁楚拉她的手时,身后,门外,那一袭袖沿飘飞着暗红木樼花的妖魅男子终于赶了上来,然而,他温醇的声音甫一出口,少女的身影便隐没在繁花草树之中。 妖魅男子抖着如雪衣袖,垂下眼眸的瞬间,闪过一抹奇异的情绪。 眼前所见的繁花草树,当然是一种阵法,而这种阵法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这跟他所习的武功根本同出一源。 错愕之下,他只在门前略微一顿,旋即便大步踏入那些繁花草树之中。 东方语奇怪地看了看被艳绝少年拉着的手,半晌,眨着眼眸,带着一抹讪讪问道:“哎,宁楚,这些花呀树呀的,不会也是某种阵法吧?” 宁楚感受着少女那沾满泥泞仍然十分柔软的掌心,略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嗯,看来你的眼力不错,也懂得举一反三。” 东方语这一下心里更加好奇了。 “宁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到了,嗯,你想知道,最好是问这里的主人。”宁楚微微一笑,温和中还含着一丝促狭的顽皮。 东方语看见他这神态,立觉眼前一亮,心下却又是一愣。想道:这没有污染的空气养出来的纯天然美男就是养眼,这举手投足间的风情也足以令人心跳加速。 “宁楚,你该不会又在半夜跑出去给我捣乱,再添一身伤回来吧?”随着他们的声音刚落,一位年约四五十的女子,笑眯眯自屋里走了出来。 东方语这时才发觉,天际起了薄雾,天色已亮得可以让人看清近距离的景物。而她转目四顾,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她与宁楚已到了一个雅致简朴的院子里。 待到那含笑而出的女子走近,她才看清这女子的打扮有些类似道姑,却又不太像道姑,端的让人觉得奇怪。 东方语在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那名女子却在细细打量着她。 而东方语在那女子随和的目光下,蓦地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眼睛更泛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听女子刚才那句话,她再一次为自己连累宁楚受伤的事内疚了一把。 “师傅,麻烦你老人家先找两三套干净的衣裳,让她先去梳洗一下再说。” 师傅? 东方语听闻这个称谓,一双黛眉霎时挑起老高,她睁大眼睛瞪着宁楚,这人用得着对她再三卖关子吗? “这不就她一个姑娘,为何要找两三套衣裳?” “师傅,哦,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宁楚微微一笑,艳绝面容笑意温和得令人放松,“这是小语,嗯,是我的朋友。” “小语,这是我师傅,人称梵净师太。” “师太你好。”尽管一身泥泞裹身狼狈异常,但这并无损少女谦敬与落落大方的气度,宁楚介绍完毕,她立时十分规矩有礼地朝梵净师太微躬身行礼问好。 介绍完毕,梵净师太立即便找了套衣裳让东方语前去梳洗换下。 而这时,梵净师太自里面出来,正想继续问宁楚刚才那未等到答案的话题。 但她尚未开口,眼前却蓦然多出几名少年男女;这些人当中,姑娘身上的衣裳皆全是泥巴;而男子的衣裳倒是干净得很。 梵净师太没有说话,第一时间先挑眉转动着光芒暗闪的眼睛,看向宁楚。那眼神虽然没有责怪的意味,却有些不满的征询之意。 “这位师太,打扰了。”几名少年男女中,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微一停顿,便上前淡淡朝梵净师太行礼。 “宁公子,语姑娘人呢?”夏雪自进入这个地方,第一时间眼睛四顾,在看到那个不算陌生的少年时,立时便担忧询问。 “你们不用着急,小语她进去换衣裳了。”宁楚默然打量起那个越众而出的妖魅男子。 在梵净师太之前,抢着问道:“请问你是?” “宁楚,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敢将人往我这里带,你呀真是……!”梵净师太一边叹气,一边打量墨白,目光一转,却突然在墨白右耳垂处凝了凝,随即冷下脸来,语气含着一线哀怨恼怒,道:“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他应该就是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弟了。” 梵净师太的回答又抢在了墨白之前。 这话一出,还真惊诧了在场一众人。 “这么说,师太你的法号是梵净?你就是师姑?”墨白怔了一下,立时上前再施一礼,“弟子墨白拜见师姑。” “别,你可不是我弟子。”梵净师太原本随和带笑的脸庞在听闻墨白这句话后,蓦然生变,眼神也在一瞬冷了下来。 她冷眼晲了墨白一下,手掌微微翻动之间,暗中发出一股力道,将墨白躬身的姿势硬生生托住。 “你是师兄宁楚?蛟玥太子宁楚?”墨白怔了一下,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也不强行朝梵净师太行礼,眉目一转,看向那容貌艳绝的微微含笑的温和少年。 语气中透着一丝诧异,却随即又露出释然之意。 梵净师太神情突然冷淡下来,她淡淡看了墨白一眼,随即转开目光,对宁楚道:“宁楚,你招呼他们,我进去看看那个女娃。” 梵净师太转身进屋,很快再抱了两套干净的衣裳出来,让夏雪与胭脂一齐进去换洗。 待众人梳洗过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 墨白看着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立时紧张地迎了过去。 “小语,你受伤了?”妖魅男子上下打量着少女,眼眸随之泛起淡淡的心疼怜惜,在看清少女手背大块红肿的皮肤后,眼神一瞬溅出骇人森寒来。 东方语有些尴尬地缩回被男子紧握的手,干笑道:“嗯,小伤而已,只要敷几天药就好。” 梵净师太有些冷淡地瞥了墨白一眼,随即走到东方语旁边,似是随意般,拉起她带离了墨白,并同时道:“小语,你跟我过来,我给你上药。” 她想了一下,又看了夏雪与胭脂一眼,也微笑招呼道:“嗯,另外那两个姑娘也一起来吧,你们身上的伤也得尽快上药。” “对呀,夏雪,胭脂,我还没看过你们烧伤哪里呢,快点进来吧。” 闻言,梵净师太似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东方语,垂着眼眸,掩映复杂眸光,道:“小语,莫非你也习医?” “略懂一些吧。”东方语淡淡一笑,言语之间倒是谦虚得很。 宁楚看着她们几人,眼睛转动,微微流泻出一丝奇怪的目光。 梵净师太见状,似是含着气恼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道:“宁楚,这会知道学医的好处了吧,当初为师让你学,你偏说什么你只要学好武功就行;说什么学得杂了,反而不精,还说什么如果你费了心力学好医术,却因为身份所限,没法一展所长,岂不惭愧。” “这么有意志?”东方语闻言,立时讶异扭头看向那容貌艳绝微微含笑的温和少年,“嗯,请问师太,他说这话时,才几岁?” “我当年收他为徒,他年仅三岁;不过,我想让他习医是在两年之后的事。”梵净师太对待东方语的态度与对待墨白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墨白是含着一股怒气的怨怼,而对东方语,则是慈祥欢喜。 闻言,不但东方语明了梵净师太语气中隐隐含着的那股骄傲,就连夏雪与胭脂也立时泛着欣赏惊讶的目光看向宁楚。 “师傅,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还提来干什么。”宁楚被众人眼定定盯着,一时感觉有些不自在,随后特意含笑催促起来,“你还是赶紧带她们进去上药吧。” 梵净师太点了点头,旋即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东方语几人进入里面去了。 而东方语在上药的时候,才发觉夏雪除了脸颊没被烧伤之外,其他部位,尤其是背部,简直大片都红肿起来,她看着夏雪这片溃烂灼红的肌肤,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于是,坚持先给夏雪上了药,才肯让别人替她上药。 她给夏雪上药的时候,满脑都是夏雪推她与胭脂先离开,而将自己留在火海里俏立的情景。 想着想着,眼底默默便氤氲起一股雾气来。 背对着她的夏雪,几乎立时便感觉到默默上药少女那情绪的细微变化。 “语姑娘,这点伤不算什么,真的。”夏雪没有回头,只是那平淡的声音多了往日没有的轻柔,“以前我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吃过的苦头受的伤可比现在严重多了,这些只是皮外伤,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敷几天药就好的事,你别难受了。” “夏雪……”东方语微微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却再没说出别的话来,万千言语都尽在这微含哽咽的呼唤里,有种感动有些情感,从来都不是言语所能道尽或言明的。 “语姑娘,我们三个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这点伤就当是教训吧!”夏雪看了看胭脂,微微一笑,平素冰冷的面容也多了一抹温柔的明媚。 “小姐……”胭脂也是深有所感地,转着眼睛一会看一下夏雪,一会又看了向东方语,声音同样带着哭腔,不过眼角流下的却是欢喜的眼泪。 “哎,我说你们这些孩子,要想不留下疤痕的话,这几天就好好听话乖乖上药,不碰水,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梵净师太虽然不清楚她们之前遭遇了什么,但此刻,她这个局外人也能感受到三人之间那种默默流淌的情感。 那是一种介乎于友情与亲情之间,能够生死与共的,令人心生羡慕的情感。 东方语用力点了点头,明亮眼眸悄然流转,便生出一室光辉,她嫣然一笑,充满感性道:“嗯,我们三个从现在就要好好听话,做个好孩子。” 上完药,东方语几人从里面出来,看见墨白与宁楚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家伙,居然安静地坐在一起下棋。 东方语禁不住略略挑了挑眉,她想起每次墨白逼她陪他下棋的情景,心下就觉得好笑。 这一对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同门师兄弟,难得还有个共同爱好,至少这个爱好的存在,可以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过去十几年因时空而产生的距离,而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墨白看见少女笑吟吟走出来,便再难静心下棋,一心只求速战速决的他,自然用不了落几个子,便败下阵来。 “小语,她们俩怎么样?没大碍吧?”墨白落完最后一子,便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你现在跟我说说,这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女眼眸微转,淡淡晶亮的目光落在男子病态苍白的妖魅容颜上,先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给他,才慢慢道:“放心吧,你看我们三个现在都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呢。” “至于那场火,这一时说来话长,还是改天等我精神好了,再说吧。”少女眨着明亮眼眸,懒洋洋一笑,却又道:“倒是你,怎么突然就跑到普济寺来了?” “也不是突然,其实我本该早一天来的;不过有些急事等着处理,这才拖到了晚上。”墨白悄悄转了眼角,静静看了宁楚一眼,才又道:“还好我来了……不然……!” 他垂下眼眸,长睫掩映着他眼底那森寒隐着恐惧的情绪。 梵净师太看了墨白一眼,立即打断道:“姑娘们,你们一定都饿了吧,谁愿意到厨房帮忙做早点呀?” 东方语怔了一下,似乎也能感受得出梵净师太对墨白的排斥,连着看见她与墨白交谈也不喜。 但只是一怔之后,她立时扬起笑脸,应道:“听师太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胭脂、夏雪,走吧,大家一起去帮忙,才快点有得吃。” 四个人忙活,早点自然很快就做好。 梵净师太这个人其实十分随和,但令人不解的是,唯独她对墨白的态度十分古怪。 本来大家坐下来用早膳的时候是随意就坐的,但她一看见墨白想要坐在东方语旁边,立时便拉着东方语绕过墨白,按着她肩头,让她靠着宁楚而坐。 东方语有些无奈地对墨白笑了笑,随即只得按照梵净师太的意思坐下;而梵净师太看着大家都坐好之后,她才坐在东方语旁边。 然而,梵净师太低头坐下的瞬间,眼角无意一掠,却掠见了东方语隐在如雪颈项下的一块木质坠饰,这块饰物看起来十分普通,一般爱美的姑娘是不可能会拿这种东西挂在脖子的。 梵净师太那坐下的动作更因为这无意一掠,而僵着古怪的姿势半俯半就地定格不动。她的目光也在一瞬凝定少女那块看似普通的饰物。 东方语被她那明显窥探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几乎立时下意识地将身体让了让,手还顺势拢了拢衣襟,但随即她又觉得自己这动作似乎有些不妥,当下只得抬眸对梵净师太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心下却因为梵净师太这样发呆式沉思的窥视而起了十分奇异的情绪。 东方语想了一下,忍不住试探唤道:“师太?” 梵净师太听出她语气的小心翼翼,当即神情一怔,在众人怪异的眼神里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随后坐下,借着这一笑的神态掩去了眼底那莫名的惊讶。 “小语,听说你父亲乃是当朝大将军东方夜,对吧?” 梵净师太突如其来的一问,立时换来东方语一记疑窦眼神。 她可不记得刚才有说到东方夜这号人物;而她猜测宁楚应该也不会从她的名字而联想到东方夜那个大将军才对。 面对梵净师太隐隐透着某种殷切期待的眼神,东方语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道:“嗯,家父正是东方夜。莫非师太认识家父?”当然,她后半句亦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然而,梵净师太听闻她的答案,那微透着紧张怪异神色的眼神居然略略松展了下来。 “不,”梵净师太看东方语的目光一瞬变得复杂而热切,“嗯,说起来,我也算认识他;不过,我认识他完全是因为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东方语有些愕然抬眸,晶亮目光透着一丝迷惘,“你说的是指亡母梅如歌吗?” 她下意识问出这句之后,明亮的眼神也忽地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向往又似是感伤,长睫轻扇中还含着一丝莫名期盼。 “师太是不是与我的母亲相熟?” 很突兀地,东方语没有思考,亦没有犹豫,下意识冲口地带着急切问了这句。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这种急切的情绪所感染,一瞬间,全都沉默着,转了目光静静看着她,眼神里全都透着一丝奇怪。 尤其是与相处甚久的人,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一直都从容悠然的少女,露出如此急迫而又透着紧张的神色。 被问及的梵净师太似乎也怔了一下,只是她目光微转之后,泛着十分慈祥的眼神看着绝色少女,缓缓笑道:“嗯,我与你母亲不但相熟,我与她——我想该用朋友这个词来形容才更贴切,你脖子上挂的吊饰应该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吧?你可要好好保管它。” 如果说刚才东方语那句话问得突兀,她刚才的异常的神色令人觉得惊讶;那么此刻梵净师太这话一出,无疑瞬间就打破了众人心里的平静。 尤其她后面那句别具深意的叮嘱,令众人不自觉地转了头,视线一下集中在绝色少女雪白的颈项上。 而东方语听闻这话,眉宇之间立时显露出激动欣喜的神色,但她明亮闪光的眼眸却同时飞闪过一缕伤感。这些瞬间袭来的各种情绪,令她都可以精神恍惚到直接忽略掉众人那明晃晃的探究目光。 “那请师太跟我说说,我母亲她——是怎样一个人好吗?” 如果不知情的人听到她这话,无疑会觉得十分奇怪;哪有一个做女儿的向别人了解自己的母亲! 但这里在座的人,除了宁楚与她相识不久之外,其余的人,包括梵净师太本人,都深知她这么说的原因。 而那容颜妖魅的男子看着少女这欣喜激动的神情,静静凝望她的眼眸里,不禁微微泛起了极为心疼的神色。 梵净师太微微笑了笑,倒是十分随和答道:“这个自然可以了。” 她垂下眼眸,眼神复杂中透着一丝迷离,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遥远的岁月,半晌,她眼里怀念中夹着几分欣赏,看向凝神静听的绝色少女,缓缓道:“你母亲她,是个见识渊博、思想独特而极有主见的人。” 她轻声说着,脸上那淡淡浅笑竟在她垂眸回忆的瞬间,倏然退了下去,良久,她忽地含着一丝惋惜与怀念,幽幽道:“其实,你母亲她当年并不是因病身故,而是因为救你才亡故的。” 东方语心下立时强烈地跳了跳,声音不禁夹着莫名的紧张,轻声问道:“因为救我?师太你快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梵净师太看她急迫的眼神,略略有些诧异,道:“难道你父亲从来都没跟你说起过如歌的事?” 少女快而重地摇了摇头,绝色容颜浮出一丝嘲笑,道:“我父亲?说出来不怕师太笑话,我根本连他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会跟我说起我母亲的事呢。” 梵净师太一下睁大眼睛盯着她,语气里尽是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她说到一半,却又怔住了,似乎一下想起了什么隐晦的事情,她看了看东方语,只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也怪不得他,他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对你。” 随即便转了话题,道:“你母亲当年在发现怀着你的时候,自己身上已经中了毒……” “中毒?”这两字一出,当即令在场众人觉得心惊肉跳,而东方语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霎时透凉,“那她……?”东方语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眼睫垂下,眼眸里已飞快浮起痛楚之色。 “对,”梵净师太静静看着她,却一眼便看出少女未竟之言的真意,她点了点头,道:“她因为各种原因执意要留下你,然后,为了身上的毒不会传递到你身上,她便想方设法将毒素都迫留在她自己体内。” 东方语突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她垂着眼眸,几乎连抬头看梵净师太的勇气也没有。 良久,她咬着嘴唇,缓缓含着一丝颤抖,问道:“师太你是在她怀孕之前就认识她,还是在她怀孕之后?你是不是那个帮助她将毒素留在自己体内的人?” 梵净师太低低叹了口气,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被人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也是偶尔之中认识她的……,她被救出那个地方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而她为了……,总之,她最后选择留下你,而牺牲自己。” 梵净师太这番断断续续的叙述,除了令人震惊当场外,还令众人疑惑丛生。 东方语即使在情绪激动之下,仍然立即就察觉到其中不寻常的地方。 “师太,你等等。”尽管心情还未能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神,但她立时便提出了疑问:“我母亲她不是嫁给我父亲成为东方府的二夫人之后,才怀上我的吗?难道她嫁给我父亲之后,还被人悄悄地关了起来?” “不是,你生父……嗯,我是说你父亲东方夜当时并不知道这事。”梵净师太虽然改口得极快,但她这样子,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东方语飞快地皱了皱眉,她定定看着梵净师太,却暂时压下这个疑问,又问道:“那她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而牺牲自己?如果当时她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解除身上的毒素,她大可以日后再要孩子,而不会做出这种无异于杀鸡取卵的事?” 令人困惑的地方还有,眼前这个梵净师太还有东方夜这两个人,居然还同意了梅如歌这个愚蠢而要命的做法。 这才是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假如当时有办法将毒素全部逼到梅如歌这个母体身上,换言之,亦一定有办法将毒素全部转移到当时还是胎儿的她身上;虽说母爱伟大,但孩子随时可以再要……。 梵净师太略略别过头,避开少女那纯净明澈的目光,低低叹息道:“这个……自然有她迫不得已的原因,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还是待日后你父亲东方夜跟你详说吧。” 东方语惊愕了一下,心底莫名便起了一股郁闷无比之气。 她都不知道眼下梵净师太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什么都只让她一知半解,吊人胃口又让人心里难受。 “对了,小语,我记得你是元和二年出生的,你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吧?” 东方语虽然不知道梵净师太为什么突然问起她的年龄来,不过她还是十分诚实点头,道:“嗯,的确是十六了。” 梵净师太忽然扬眉,目光中夹着几分奇怪的神色先是扫过那妖魅男子,然后再缓缓回落凝定在少女身上,“我记得你母亲与你父亲,在你出生没多久,就为你订下了一门亲事,我还记得当时他们约定,是待你及笄满十五岁之后,便前来将你迎娶过门的,但现在,我看你的打扮……?” 东方语闻言,微微吃惊地看着也,她隐隐觉得眼前的梵净师太与她的亡母梅如歌之间,绝不会是简单的朋友关系;因为梵净师太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太详细了。 “关于订亲的事,其实我倒可以跟你说实话。”少女想起那些记忆中似乎十分久远的往事,微微笑了笑,道:“原本在我及笄之后,那个人的确该迎娶我过门的;不过当时他嫌我长得丑,又嫌我是个傻子,所以当着全帝都的人把这婚给退了。” “什么?把婚事给退了?”梵净师太闻言,不但吃惊,眉宇间还隐现出一层不满的愤怒与莫名的担忧来。 半晌,她目光微转,看了一下墨白,又悄然望了望宁楚,忽然便低低地叹起气来,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要将这话说给东方语听,“那可是当年他们经过深思熟虑千挑万选才决定的人选,以为凭着那个人的身份,日后定可保你一生平安无忧,没想到……看来有些事,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 “哎,也不知这是缘还是孽!” 梵净师太叹息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在东方语与宁楚墨白之间流转,这话表面上听似在感叹东方语之前那件被退掉的婚事;而暗下却似乎别有所指。 --- 第147章 缠绵悱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心下莫名的紧了紧,也许是她敏感,她总觉得梵净师太眼下所说的每句话,都话里有话,听着令人心里觉得玄乎之极。睍莼璩晓 可偏偏她又挑剔不出什么不同寻常来。 无论是关于她的生母梅如歌的事,还是关于她本身的事,都让她有种坠入迷雾难见天日的感觉。 “师太,我母亲她当年嫁给我父亲,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少女暗下咬了咬牙,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她到底是不是东方夜的骨肉,不过,这种怀疑只是她突然闪念的事情,自是不便在眼下这种情况唐突询问。 她默默思忖了一会,只好暂将疑惑压下,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什么会中毒?又是谁对她下的毒?” “这个……”梵净师太笑容有些僵,而眼神也躲避着少女那明亮透澈的目光,左右而言它,道:“这些事情我想还是你父亲比较清楚。” 东方语闻言,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眉梢,她说东方夜比较清楚,并没有否定自己不清楚。 可梵净师太为什么不肯对她言明? 既然有那么多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为什么又偏偏要刻意提起? 尽管东方语此刻疑惑满腹,但她看梵净师太的神情,便知梵净师太不欲再说下去,或者说至少不想在此刻让她了解那些被层层迷雾覆盖着的秘密。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非要勉强,相信凡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样想着,东方语原本激动迫切的情绪便渐渐平静了。 因为梵净师太这一席话,座上众人俱各怀心思安静了下来,一时只闻得众人极轻微的咀嚼声,却无人再说话。 梵净师太似是有意活跃气氛,她目光转向那冷漠出尘的妖魅男子,忽然道:“墨白,你父亲,嗯,我是说安平王爷待你还好吧?” 她这样奇怪的说话的方式,一瞬将墨白与东方语的心都给拎了起来。 墨白听闻那个名字,眼眸微微飞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并没有说话,只是客气式的点了点头,算是作答。 梵净师太看着,忽然感叹起来,“你从小身体不好,你一定还没去过北辰吧?有机会的话,你其实应该到各处走走,尤其应该到北辰游历一番;就算是增长见闻也好开阔心境也罢,总比一天到晚窝在东晟这个地方要强。” 梵净师太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奇怪而陡生摸不着头脑之感。 东方语心下疑惑莫名便重了起来。为什么梵净师太会这样规劝墨白?为什么还特别注重让墨白到北辰游历?难道墨白与北辰之间还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师太,你一定早就认识墨白了吧?小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见到他?”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笑意微微看着那态度随和的女子,有意无意试探着问道。 “认识他——嗯,我可比他那什么师傅还要早,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他,他那时不过两岁大而已……想不到,一晃眼,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梵净师太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随意答了一句,说着,面容上还微微泛起感慨的回忆之意。 她的目光每次扫过那妖魅男子时,都透着一股奇怪而怨怼的情绪。 她那绵长幽远的感叹声落在墨白耳里,霎时便令那容颜妖魅的男子眼神缩了缩,而他长睫轻扇的眼底,竟在一瞬泛起多种情绪来。那里包含了莫名痛楚、惊恐、落寞还有抗拒。 东方语眼光悄然流转,却不期然捕捉到墨白妖惑眼眸那复杂的神色,心下微微觉着揪紧的同时,疑惑更如层层叠叠分不清的网纵横交叉着覆在她心头。 “师傅说得好,你们有兴趣的话,随时欢迎你们到蛟玥。”那容貌艳绝的温和少年,看众人沉默,率先接过话来。 东方语淡然看着那神色透一丝寂廖而眸光复杂的妖魅男子,有意打破眼下这种令人心情沉重的气氛,逐扬起笑颜,附和着宁楚,开始询问起一些有关蛟玥的有趣听闻来。 宁楚这个人不但长相艳绝,气质高贵,又聪慧绝伦,还是个完全没有架子的谦谦君子,他那温和含笑的容颜,配着他动听声音的娓娓而谈,举手投足间的儒雅风情,还有那恰到好处的笑话穿插,这个特别的早膳终于在他那些妙趣横生的见闻里,带起了一片欢乐笑声。 按着墨白的意思,他们一行人用过早膳之后,自是应该告辞离去的;但梵净师太却似乎能看破他内心想法般,在他开口与东方语商量这事之前,突然感叹起来,她一个人隐居在这里十几年,难得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热闹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年轻了。 也不知宁楚是不是臆测到她的心思,便在一旁温和接过话来,道:“小语,墨白,明天就是师傅她老人家的生辰,你们不如在这再多住几天吧?” 东方语看了看那似满不在乎,却又目光闪闪溢满期盼的女子,想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事非急着离开不可,便微笑着,点头道:“嗯,师太,今年我们一起陪你过个热闹的生辰,好不好?” 梵净师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头,眼角眉梢皆藏不着满溢的欢喜之色,连声道:“好、好、好。” 墨白见状,只得悻悻将在腹内酝酿半天的话给吞了回去。 这一天,梵净师太似是有意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东方语般,几乎一有闲暇,便捉住东方语到她跟前,恨不得一下子将自己几十年的见识与经验都教授给东方语。 天色很快黑了又亮。 为了让梵净师太过一个特别的生辰,东方语这天一早便起来,拉着夏雪与胭脂一道到厨房忙开了。 在忙碌了一个时辰后,由东方语主仆三人特别制造的生辰礼物终于新鲜出炉了。 除了一个五彩缤纷的生日蛋糕,自然少不了寓意福寿绵长的长寿面;此外,还有合她们主仆三人之力精心制造的彩蛋。 这些彩蛋一共八只,它们的特别之处在于那鸡蛋小小的椭圆蛋壳之上,皆由三人三双手,分别按照八仙给皇母娘娘拜寿的情景,历历鲜明地描绘在上面。 一只只鸡蛋在她们巧手之下,便成了憨态可掬的小神仙。 这个生辰,梵净师太无疑过得十分欢喜,为了迎合她的喜好,东方语还强行让宁楚与墨白这两大美男扮了耍宝的小丑来逗趣,跟随墨白而来的威崖与成刚,自然也要按照某语的要求加入表演团。 这隔绝在观音庙峭壁后的庭院,这一天,便成了五光十色的舞台,而这里所有人都被那风姿卓绝的少女或威逼或利诱,抛下身份脸面,按需演活每一个角色;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那个自称寂寞了十几年的梵净师太过一个绝对难忘的生辰。 在梵净师太许了愿,开始切蛋糕的时候,就着东方语对梵净师太的称呼问题,还曾发生了一场小小的争执。 “小语,你别一口一个师太师太的叫我,让我听着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近人情的老太婆的一样,要不你跟宁楚一样,唤我师傅?” 寿星当道,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自然是梵净师太最大,他们作为晚辈的应该尽量顺着她,满足她,让她高高兴兴才是。 东方语听闻她这个要求,心下怔了怔,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让她改口随宁楚来叫师傅,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师太……,”少女将那甜香味美的蛋糕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感受食物的美味,沉思一会,眸光微微掠过墨白,道:“师傅二字可不好乱叫的;我觉着,不如随墨白一样,叫你师姑?这样,既不会把你叫老了,又不会让人误会我们是师徒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较真,其实按着我与你母亲的关系,你叫我一声姑姑也行。”梵净师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掠了墨白一眼,又在宁楚脸上转了转。 东方语见她不再坚持,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她真担心梵净师太一定要她称呼师傅,这可就让她有点左右为难了。 幸好,梵净师太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这个看似无伤大雅的称呼,却间接反映出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此刻这三个少年男女还未能体会到梵净师太的用心,自然只是将它当一个小事带过了。 接下来,为了尽梵净师太尽情高兴,所有人都用心围绕着她,绞尽脑汁地做了讨她欢喜的事情,而他们当然也做到了,这一天,便在众人欢声笑语中慢慢迎来了夜色。 夜,寂静寒凉,如无声流逝的水。 淡淡的,缓缓的,在不经意间便远去。 窗外苍穹高挂的残月仍在梢头上冷清地瞪大眼睛看着人间;那清辉落落,透过树梢跃入窗台,映照在床沿边上。 床上那翻来覆去的人儿,在无数次开合双眼之后,终于无奈地呼着长气,悄然起来,抬头盯着窗外那一弯残月,沉吟了一下,便披上衣衫,轻轻开了门,走了出去。 她为了不惊醒众人,蹑手蹑脚一路走到前院,不过她一到那个繁花茂盛,藤蔓攀生的院子,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夜晚还有人与她一样失眠,而且还早她一步到了这人院子,安静坐在那树下的石凳,微微仰着头,目光幽远地对着天上那一轮孤清冷月。 “小语,你也有兴趣出来赏月吗?”温和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情绪,低低出自那容颜艳绝的少年。 “今夜月色如此醉人,不出来对它对影,岂不辜负了上天的美意。”少女调皮眨眼,悠然的声调里含着促狭。 宁楚看着月色下少女朦胧泛着明媚笑意的容颜,忽然道:“不如我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赏月?” 少女懒洋洋一笑,道:“这敢情好呀。”反正她也睡不着,有人陪着赏月吹吹冷风,说不定那些扰得她心神烦乱的念头便会清静下来。 宁楚见她含笑点头,目光微微往她腰际凝了凝,道:“嗯,我说的这个地方,距离有些远,你不介意……?” 少女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下自己,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她与他之间坦坦荡荡,没做什么亏心事;她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用不着抱着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董教条,在这为难自己。 “那还说什么,赶紧走吧。” 宁楚见状,便大大方方伸出手臂挽着她纤腰,施展轻功掠出了高墙,往山林高颠而去。 当然,宁楚也是个极为细心之人,这种寒意渐深的季节,他是不可能将东方语带到什么冷风料峭的高山之颠赏月去的。 他只是将她带到一个地势相对开阔的矮坡,而这个地方还有一个美妙之处,便是他们立身之处,可以清晰看到月色下那波光粼粼的一顷湖泊。 这个在半山腰的湖泊,湖水奇清,月色就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将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出来。 “小语,你此际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夜风习习张扬着那带着水气的凉;宁楚看着目光明波闪闪的少女,心情完全放松下来,便随意的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此际最大的愿望?” 少女坐在草地上,率性踢着脚尖前的青草,望着脚下那碧波如洗的湖泊,淡淡道:“其实我这个人最讨厌束缚;我一直都渴望能够些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希望的便是能够无拘无束的游历天下;这江山名利权势地位,对于我而言,既遥远又陌生,我想过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少女声音顿歇,眉宇间微微浮出一线隐忧,神情染了夜的凉意,入到那艳绝少年的眸,便酝酿成了一种落寞的味道。 她声音含着期盼又透着莫名的无奈,缓缓道:“我最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能够阅尽天下医书,做一个出色的大夫。” 宁楚眼睛垂下,掩去眼底一瞬而起的莫名烦扰。 道:“你想要阅尽天下医书,为的是彻底治好他,对吧?” 少女愕了一下,随即觉得没什么好掩饰的,便微微一笑,坦然大方地点了点头,道:“嗯,墨白体内的毒,积累时间越长,对他的身体危害便越大,我真怕……” “总之,我会想办法尽早找出可行的办法,试着慢慢将他体内的毒素疏导出体外。” 少女微微笑了笑,绝世容颜上明亮的眼眸沉淀了自信,夜风默默张扬着她浑然天成的超卓从容。 宁楚安静看着她弧度优美的侧脸,心,却在她这听着十分平淡的语气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慢慢填得饱满,仿佛身体某一个空虚的角落,因着她那绚丽绽放的容颜,而鲜活满足起来。 “别说我了。”少女笑眯眯扭头,目光锃亮,就像清晨那乍现的霞光落在她眼眶一样,闪闪的,透着令人渴望有暖意,看得那笑容温和的艳绝少年心下莫名的狂跳了一下。“你呢,你最大的愿望又是什么?” “以前,我将治理好蛟玥当成我毕生的理想,我希望无论我走到蛟玥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百姓们脸上挂着平和满足的幸福笑容。”宁楚缓缓开口,神色含一丝寂寞,又夹着一丝淡漠。 东方怔了怔,随即懒洋洋一笑,打趣道:“嗯,宁楚,你是因为身为蛟玥的太子,所以将你未来肩负的责任当成了你的理想。这个不算数,这说到底那只是一种责任,理想是藏在你心底,你最渴望的,却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 “不算吗?”少年低低咬着这三字,神色间隐现释然,他目光如月,也随着那冷清的亮辉,静静映落在下面的湖泊,掬一抔清亮幽远,却照不出心底所隐藏的模糊轮廓。 就如此刻他心里对旁边少女的感觉一样,也是模糊美好的,划分不清明显界限。 他对她之间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如亲人一样;可除此之外,他每一次靠近她,又会不自觉隐隐的觉得欢喜。 的确,就如她说的一样,在未遇到她之前,他觉得让蛟玥的百姓都过上他在心底刻画那种幸福,便是他毕生最大的理想;可今晚经她一言戳破,他才发觉,原来他一直为身份所缚,连自己的理想都不曾敢有。 但现在,他眼角轻掠,借着冷清的月光,将少女那肆意轻扬的从容慢慢地刻入了心底。 他忽然发觉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如果她将阅尽天下医书作为其中一个愿望,那么他今后愿倾毕生之力,为她搜罗这天下医书。 不为什么,他只是不愿意在少女那双透澈明丽的眼眸里,再看到它呈现那种担忧的落寞。 “那我再仔细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宁楚略略侧头,如画眼眸凝着少女,他嘴角流露的浅浅笑意,总让人觉得温和而舒适。 “那说好了,想到了一定记得告诉我。”少女悠然轻笑,忽地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沾在衣裳上的草屑,看着月色下波光隐隐的湖泊,忽然有了高歌的冲动。 想到便唱。 此刻,此情此景,月光盈盈,山黑水清,少女旋转着天蓝色的裙裾,像山间精灵突然误落人间一样,轻盈起舞,飘逸而唯美的裙裾便在她率性旋转里,飞掠张扬,随着夜风翻折起一朵朵蓝色的浪花。 大文豪苏东坡那首《水调歌头》,被冠了音符的灵性,掬一抹淡淡忧愁,轻轻地缓缓地自她微启的绛色樱唇飘了出来。 歌声融了感情,字句便生动鲜明;宁楚听着少女那轻声的忧婉吟唱,脑海里不自觉随着她的歌声,而自发浮现出一幅生动鲜明的画面,一幅亲人两地分离,月圆人缺的遗憾画面。 歌声悠扬,情感哀愁婉转,少女舞姿绚丽,却绽放着凄愁的无奈,不热烈不炫目,但却似有人用笔,在少年心里一笔笔慢慢清晰刻了下来。 绝美的画面,冷清的残月,平静的湖泊……,徐徐携着夜里寒意的风,掀动着少女飘逸灵动的裙裾与那缕缕沉淀在岁月里寸寸长长的发丝。 宁楚取了腰际那支碧玉萧,轻轻靠近那弧度诱人的薄唇,优美的旋律和着少女的歌声与那肆意飞旋的舞步,在这寂静美好的月夜,缓缓自那支碧玉萧流泻而出。 少女惊讶于他的悟性,更吃惊于他音律上不凡的造诣。她没想到,她只唱了一遍,他就能记得旋律,并且准确无误,融入那种扣人心弦的情感,将这一曲水调歌头给唯美地诠释出来。 有音律相伴,有月色鼓掌。少女这率性而起的轻歌曼舞,唱得淋漓尽致,跳得畅快尽兴。 良久,少女娇笑声声抚上自己微微殷红的颊,缓缓停住了那精灵般的舞步,笑道:“哎呀,不行了。跳不动,唱不动了。” 少年见状,随即也收了萧音,微笑道:“累了?那坐下来歇一会吧。” 东方语二话不说,立时就着草地坐了下去。宁楚看着丝毫不掩映性情的卓绝少女,心下微微泛起莫名欢喜。也随即席地而坐。 “宁楚,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免费的乐师。”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目光闪闪看着少年,笑意隐隐透着一股狡黠的味道,“你那天在山腹前看见我,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宁楚心下微愕,似是没想到那件事会被她识破。 “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我虽然给你们做了免费的乐师,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刻意接近你们,也没有窥探你们容貌的意思,你信吗?”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弦外之音,是想告诉她,其实在他们相遇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少女狐疑侧目,明亮闪闪的眼神就这样定定凝进宁楚眼眸深处,但他的目光也是这样平和宁静,对她这样明显的眼神直直不避不让,大方而坦然。 这样磊落坦荡的眼神,除非这人演戏入骨;否则便是全然真诚的坦荡。 东方语微微一笑,她相信宁楚说的是真话。 “那你当时为何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我是循着激越的缶声而去的。”宁楚没有隐瞒,他人生十几年里唯一痴迷的便是音律。 而腰际那支碧玉萧,自到他手上之后,一直便没再离开过他。 音符可以荡涤心灵的污垢,可以让烦燥的情感渐渐归于平静,可以让无处发泄的*得到平复与解脱,有了这支碧玉萧相伴,他的情绪一直都在他控制自如之下,温和平静,像涓涓细流的溪水一样,安静蜿蜒流向它既定的方向。 但这一刻,在这个残月的秋夜,他突然发觉他自豪的那份控制力,微微出现了失控的情况,他的心跳,也会因为某个人某些事而加速;他的血液也会有不再如水一样温和无声,而激动热烈澎湃沸腾的时候。 宁楚睁着眼眸,上挑的眼角无声彰显着他的聪慧绝伦;他静静凝视着少女风姿绰约的容颜,很好地将体内那股热烈的波动掩映着,微微含笑的唇角,洋溢着他能令人宁静舒适的力量。 少女听到这个答案,瞪着眼睛愕了一下,随即面露微微得意,笑嘻嘻地欢快起来。 击缶这手绝活,那可是她最自豪的事之一。 东方语并不知道,这个残月孤清的夜,她与宁楚在这矮坡赏月起舞,高歌谈理想论人生的惬意欢笑里。 有人同样反复难眠,并且在他们之前就出了那个院子,朝更远更深更茂密的森林而去。 只因那妖魅容颜呈着病态苍白的男子,不愿意他郁愤而舒的剑气会惊动到其他人。 当他在森林里握着那锋利冰冷的长剑凌厉挥舞劈刺落叶的时候,东方语也随着宁楚一道到了附近的山坡。 墨白一轮狂劈乱挥之后,感觉心里那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不少。 然后,他安静下来,调整紊乱的内息。 然后,当他睁开眼眸的时候,因为四周极致的安静,所以,矮坡那边隐约的歌声便一下穿过层层障碍,直达他耳膜;而他也在一下子,几乎在听闻那婉约悠扬的歌声的瞬息之间,便已知晓高歌舒畅的人是谁。 没有迟疑,他迅速掠起,如雪衣袂便在这样寒凉的夜风下猎猎翻飞,随着他飞掠的动作在空中形成一*幽美的浪花。 他到了矮坡附近,却倏地停下了脚步,因为他远远望见了那精灵般的少女,与那温和含笑的艳绝少年,轻歌曼舞之间,极为融洽和谐,清辉月色静静洒落他们身上,令人只觉奇异的契合与绝美。 墨白的脚步便再也无法前进一分,他悄然将自己的身体隐在了一棵大树后,然后,静静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边山坡处,轻盈歌唱吹萧起舞的少年男女,再安静倾听着他们微微欢声带笑的轻松交谈。 良久,他眼眸落寞的颜色便在夜风习习下,一分分地深了下去。 而他自己根本不觉,垂在身侧那暗红木樼花的袖沿,因着他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由顺垂而渐渐变得鼓鼓直立。 “公子。”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玄衣少年,掠望着那边山坡处愉快交谈的男女,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愤怒,道:“你为什么不过去。” “我为什么要过去?”墨白轻轻反问,听他的语气不似反问成刚,反倒像是在反问自己。 他与宁楚相比,宁楚实在优秀太多了,只一点,便是他永远也比不上的;那就是宁楚有健康的身体,可以陪着少女平安到老,但他——他在心下无声讥讽自嘲一笑,却只怕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半晌,他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忽然淡淡道:“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 他温醇的嗓音,仍旧十分醉人。成刚却从他冷冷淡淡的语调里,听出了受伤的味道。 成刚皱起眉头,冷冷地盯了那边山坡一眼,才大步迈在妖魅男子身后离去。 回到那个古怪的院子,墨白睡意全无,思绪纷涌如潮,心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他一进入房里,便将成刚赶了出去,而自己点着豆大的油灯,坐在桌前发呆。 洁白的宣纸被他写了、揉了、再扔了,一张接着一张,宣纸上面始终只有两个字。 那便是抬头处,曲折轻淡的墨汁写着:小语二字。底下便是空白一片。 其实被他扔在垃圾箕里的废纸,有很多张上面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但却没有一张让他满意,所以,他不停地写了,撕了,再扔了。 到最后,他抬头望了望窗外那微微透出浅青的天际,终将一声沉沉叹息落在风里,而一张洁白宣纸上,亦只廖廖留下两行字而已。 他拿了桌上的茶杯,将那张仅有两行字的宣纸给压住,然后,目光往某处深深地凝望了一下,旋即便转身走了出去,悄然无声走入那繁花草树之中,孤独地穿行过那个他熟悉的阵法。 翌日,东方语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而在她起床之后,目光在众人里巡梭了一遍,都没有发现那个妖魅男子颀长俊美的如雪身影。 她心下无端一沉,这情况太奇怪了。 夏雪看了她一下,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悄悄塞了一张纸到少女手里。 东方语愕了一下,迫不及待便低头看向纸张。 只见上面的笔迹骨清秀奇,但却似乎隐含着某种拖沓的无奈感。 那张纸上面,只有两行字。 抬头:小语。 结尾:我走了。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就像只是单纯的冰冷无情地陈说着一个事实。 东方语立时感觉体内有阵凉意飞速窜过。 不是因为这短促的信,而是因为这上面的语气,冷漠得让人惊心,也令人莫名的恼怒。 “这是什么意思?”少女扬眉,那黛黑的眉毛因她压抑不住的恼怒而微微抖动了起来,她将那张洁白的宣纸举在空中晃了晃,宣纸迎着阳光,在地面落下孤寂的影子,“他亲手将这东西交给你,然后就跟我来个不辞而别?” 夏雪眼睛里微现错愕,她似乎还未见过少女如此恼怒的生气模样。 看少女暗地磨牙的神态,似乎真的恼得很呢。 “不是。”夏雪摇头,“这张纸是在他房间桌子上发现的。” 墨白,你丫丫的混蛋! 少女气得在心下发起狠来。莫名其妙跟她玩哪样! 生她的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夏雪点头,道:“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辰走的。” 混蛋,混蛋! 东方语在心里恨恨又骂了几句;忽然抬步往墨白之前所住的房间走去。 她进入房内,一眼便看见那只挤满白色废纸的垃圾箕。手动,指尖一扣,再提起反倒,垃圾箕里面的废纸便被她哗啦啦地倒在了桌子上。 有些是揉皱便扔进去的,她张张展开;有些是撕碎了的,她拼凑不起来;只能依稀凭着只字片语猜测着上面的本意。 夏雪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举动,也默然在旁边帮忙,将那些被丢弃的宣纸,一张张烫平,整齐地叠放起来。 少女便一张张慢慢地无声阅读,渐渐地,她原本透着郁愤恼怒的脸色,便这张张皱巴巴的宣纸里,变成了心疼,明亮眼眸渐渐无声染上一层迷蒙。 张张被人丢弃的宣纸,那点滴墨汁的字里行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人对她的情意;还有他在字里行间小心翼翼透露出来的一种自卑的情绪。 良久,少女轻轻闭上眼睛,任凭眼睫将她心底翻腾的情绪紧紧锁在眼底。 傻瓜! 一声含嗔透恼的暗骂,少女风姿卓绝容颜便忽然绽放出一抹惊艳人眼的绚丽笑靥。 夏雪看得呆了呆,有些不明所以试探唤道:“语姑娘?” “嗯,我们走吧,”少女睁开眼眸,流转眸光里,又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潋滟笑意里,她目光忽然一凝,道:“等等,先将这些东西烧了再出去。” 那些载着某人搅腾心事的宣纸在她一声低语里,在袅袅轻烟里化为了灰烬。 “语姑娘,我们今天也回帝都吗?”夏雪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意态轻扬的神采,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态度。 “不。”少女笑晏晏昂头,看着幽远的蓝天金日,“我们在这再住一段日子。” 某个人喜欢乱吃飞醋,那就让他吃个饱好了。 少女笑吟吟眯着眼眸,脚步轻盈,神态悠然惬意。 夏雪看得呆了呆。 语姑娘这转变也太大了吧?刚才还怒气冲冲恨不得要找人拼命;哦不,是想要找公子拼命的架势,怎么一转眼,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比院子里盛放的花儿还灿烂? 梵净师太对于墨白的不辞而别,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不满,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哦,他不愧是那人的弟子,连脾气禀性都相似得很。” 言语之间,神态浮出一线嘲弄,与隐隐的痛恨。 但随即,她看着那姿容卓绝的少女,又十分高兴道:“小语,你在这多住些日子。” 她亲热地拉着东方语,眼含怨怪地瞟了那神色温和容颜艳绝的少年一眼,道:“你不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解毒的法子吗?那正好,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再另收徒弟,偏那个人自小骄傲,不肯学我这身医术;你一定不忍心见我将这身医术带进棺材去吧?” 东方语闻言,愕然抬眸望了望宁楚。 听梵净师太这意思,是打算将医术传授给她了? 宁楚却垂着眼眸,像是没看见少女那微微透着质疑含着求救的眼神。 他坚持了十几年的东西,当然不会因为梵净师太几句自怜的激将而改变。 梵净师太有意将医术传授给东方语,那也是他乐于见成的事;他又岂会出面救场。 “师姑,你还年轻,以后有缘再多收个徒弟也未尝不可。”东方语收回视线,心下有些薄恼起来,直骂宁楚不仗义。“当然,现在有机会向师姑你请教医术上的事情,那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 梵净师太那听闻她前句本来便要冷下来的不悦脸庞,因为她及时的后半句,飞快地收敛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了少女一会,才淡然道:“嗯,既然这样,你要在这多住些日子。” “这里如此清静美好,就是师姑你现在要赶我走,我也要在这赖着呢。”少女轻轻娇笑,弯起了眉眼含着几分撒娇的姿态。 逗得梵净师太心下大乐;而宁楚看见她娇憨甜美的模样,莫名的便觉心下激荡起来。 “反正早一天晚一天回东方府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差别。”少女眨着明亮眼眸,嫣然含笑脸庞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梵净师太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眼睛不时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她目光忽然凝在了少女颈项之处若隐若现的木质饰物上,缓缓地含着一丝小心翼翼,道:“小语,我记得你说过,你脖子上那个木质吊饰应该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对吧?那你可一定要好好保管它,千万不要弄丢了。” 东方语闻言,讶然低头垂目瞄了自己脖子一眼,这话她已经是第二次听梵净师太对她提起了。 她想了一下,伸手将木质吊饰取了下来,目光含着疑虑,反复地看了又看。 “师姑,是不是这块吊饰还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你才一再叮嘱我要小心保管?” “没有。”梵净师太眼底一瞬闪过莫名复杂的慌乱,有些勉强地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是她留给你的念想,既然它陪伴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也很珍视它,这才忍不住唠叨了两句。” 少女垂下眼眸,默默沉吟了一会。 既然梵净师太不肯说实话,她再追问也没用。 接下来,她便佯装不在意将这事忽略了过来,而专心向梵净师太探讨起医术上面的事情来。 天色很快又暗了下来。 东方语几人用过膳后,各自回房早早歇下了。 因着昨夜她与宁楚出去赏月又唱又跳的关系,今晚,她特别好眠,并且睡得特别沉。 谁也不知道,在下半夜,众人皆酣睡的时辰。 一道颀长俊美飘逸的身影,匆匆穿行过院前那大片繁花草树,他熟悉地出了那看似只是景观的阵法之后,径直奔东方语的房间而去。 门,是紧锁的。但轩窗却是敞开着。 他没有迟疑,薄薄嘴唇微微漾出一抹激动的笑意。随即便自敞开的轩窗,往里面纵身跃去。 月光依旧冷清,透过树梢挤过窗台,无情洒落冷硬的地面。 淡淡辉映着床榻上呼吸绵长在酣睡的少女。 小语,我就是傻瓜! 我怎么能够怀疑你;我怎么能够放弃你!早在我遇见你清澈纯净对我展开笑靥的一刻,就确定你是我心中想要的温暖,确定你就是能够与我相陪一生的时候,我的生命便再也不能没有你。 我可以放弃这天下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放弃你! 自你那优美的倩影,明媚笑容印在我心上开始,你便是我的骨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生命,我的一切一切! 这世界没有你,那便没有了我的存在! 这世上,我亦只有你而已。你不离,我便不弃!就算你要离去,我亦不会放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会永远纠缠你到不休。 那抹颀长的身影,落在暗影里,静静凝望着呼吸均匀的少女,眼眸赤果果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他心底最真实的感情。 目光流泻,浅清含着热烈;冷淡中漾着无限温柔。 那揉合着冷清与深情的目光,几乎灼热得可以将冰融化;亦几乎可以惊醒沉睡的少女。 男子那温柔的眸光慢慢浮出隐隐笑意。 看见她,有了她。他空落的心,他无所依的生命才找到了根,才落到实处;而只有她明媚的笑容,能让他感觉温暖。 笑意饱含深情,眼光热烈奔放。脚步无声靠近,他缓缓俯身,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薄唇,狠狠地,带着一股灼热的力度,重重印上了少女娇艳绛红的唇。 他存了心立了意要用这种亲密的方式唤醒她。 少女突然遭到狼吻,当即惊得汗湿重衣。她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抬手便是凌厉的一拳。 不管它是梦境还是现实;敢这么不要命调戏美女,那自然要付出代价。 不过,她好像忘了一件事,她的拳头并不如她想像般具有杀伤力。 粉拳举起,立时便被温暖的大手给包住了。 而那狠狠压在她嘴巴的薄唇,在她恼怒反抗的情形下,仍然不离不弃,十分契合地粘着不放。 尚在睡梦中的神智一下彻底惊醒过来。 瞪大眼眸的一瞬,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妖惑氤氲着某种热烈气息的眼睛,还有一张她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认得出来的妖魅容颜。 她又恼又气里,双手下意识要推开将她禁锢在床榻与他颀长俊美身体的男子,然而,她忘了她已经失败了无数次的事情,她每次推他,除非这人愿意,否则以她那点力气,这人根本岿然不动壮实得跟铁塔似的。 推不动是吧! 东方语气恨极了,好姑娘都知道怎么对付夜闯闺房的男人。 狼吻? 哼,就你会吗? 少女在心下恼怒地嗤笑了一声,随即忽地张开嘴巴,以无比凌厉迅捷的速度,狠狠地一口咬下了男子透着诱人气息的薄唇。 血液那种特有的猩甜味道一下便充斥了她的舌尖,更沾染得他的唇艳红胜火。 丫丫的,墨白你这混蛋,这下该放手了吧! 然而,这次,东方语显然估计错误了。一改以往温柔力度的男子非但没有因为被咬而松开她;反而顺势深入,紧紧&14963;住少女那三寸丁香舌,更加热烈地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东方语明显惊愕了一下。但她心里那股气恼还未消呢,这会是绝对不肯如了墨白的意,与他缠绵长吻的。 凭什么你生气转身甩个冷脸,留几个冷冰冰的字就走人;凭什么你想回来就回来,你想亲密就亲密? 少女在心下气恼地想着,眼眸里陡然泛起了恶狠狠的光芒。 她左手悄悄地动了动,拇指轻轻按在了食指上那枚戒指。 不肯放手,不肯起来是吧? 那她就让他好好睡会。那枚戒指,她从来都不会摘下来,而里面藏的小针,也没什么要命的毒药,但能让人昏睡的麻药还是有的。 少女眼底凉凉笑意刚起。 指尖未动,便忽然觉得身上某个地方一麻。 “小语,你别顽皮。”墨白终于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渗血的嘴唇,而是微喘着粗气,长臂一捞,便将动弹不得光会瞪眼的少女抱在怀里,妖惑眼眸微微透着温柔与得意,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姓风的果然都一个德性,同样都是混蛋。 风络那个祸害人的混帐,对她使了阴手,点她穴道,差点还迫她成了什么狗屁侧妃。 想不到,今天,她再次栽在了这姓风的手里;还是栽在同一个阴沟里。 她恼啊,她恨啊! 她激愤得想杀人啊!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个十分温柔抱着她的男子,大概早被她凌迟了,至少在他抱着她离开房间之前,就已经被大卸八块。 不过,她气愤她的;这丝毫不影响墨白的心情;只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明显流露出他此刻心情特别好。 “小语,你知道吗?看见你现在生气的娇嗔模样,我真想在这里将你剥光,然后一口将你吞下腹去,谁让你这模样如此诱人呢。” “嗯,你最好别再用这种眼光看我,否则我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男子无视少女那气恨得想杀人的目光,继续抱着她往外走。 “或许你不介意我们——嗯,开启某些方面的先锋,比如你曾说过那先上车后补票什么的。” 少女本来气得铁青的脸,在听闻这句话后,立时很不给力地轰一声红透了。 男子双眸倏地似着了火,他深深凝定少女这副娇羞模样,当即觉得小腹一紧,十分艰难地吞咽下卡在喉咙的口水。 东方语虽然全身动弹不得,但她的身体却能敏感地感觉到,抱着她的男子,那温暖的身体蓦地僵了僵。 --- 第148章 逼人去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在少女脸红如烧的时刻,男子已抱着她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头,而那山头上面,赫然停着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睍莼璩晓 掀了车帘,墨白将她轻轻地放在车厢那早铺就的柔软垫子上。 然后,深情流溢的目光,含着放肆的热烈,深深凝落她卓绝面容,男子将她放下的时候,却同时俯下身,他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华艳清凉气息立即便逼人地扑鼻而来。 微凉的薄唇在少女瞪大的眼神下,缓缓地深情灼热地俯了下来,在贴近少女娇艳欲滴的红唇时,自男子指尖微微发出一缕轻柔指风。 东方语只觉身上某处似是被人轻轻一戳,随即感觉到浑身凝滞的血液终于可以自如游动。 骂人,但声音未出口,便悉数被男子辗转温柔饱含深情的吻给堵住吞入腹中。 想捶人,然而,她双手才刚一晃动,男子以手肘俯撑着身体,然手腕却灵活如生了眼睛般,她未动便已被他制住。 这一次,墨白似乎存心要用这种方式逼溃她坚强防守的意志。 气息相互纠缠之间,彼此的呼吸越发的粗重,渐渐地,少女在他深情如海的亲吻里,在他时而温柔时而掠夺的印痕中,忘了心底执着的气恼;开始渐渐融入其中,慢慢地生涩回应他。 半晌,男子浑身灼热得几乎将少女融化为温柔的水;在少女酡红醉人的飞靥,在少女天然透着诱惑风情的迷离眼神下,他依依不舍地直了腰。 在最紧要关头刹住了心底奔腾的热血。 他可以心猿意马,但他尊重她。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未做好准备,未做好成亲的准备。 他可以等,无论是一天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他可以等到天荒亦同样不在乎等到地老。 只要她一日未完全敞开心扉将他完全接纳,他便可以无止境地等待下去。 少女眯着眼眸,双颊娇羞如霞,偎在男子怀里半晌,才微微平复了身体诚实热烈难以掩饰的反应。 “小语,你看看外面。”墨白听着她的呼吸由原本的粗重急促渐渐趋于正常的平缓,才微昂着头,往车帘外指了指,“这个地方风景独好吧?” 少女脸颊娇红未褪,她有些尴尬地探出头,往外看去,这一看,立时便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了。 她眼下已完全忘记了当初对墨白气恼,完全为当下那绚丽独具风韵的夜色欣喜莫名。 半天过后,她才再度将视线转回到他们相依的车厢内。 这不看不知道,仔细看,还真真将她大吓一跳。 这车厢不但宽阔得惊人,就是布置也奢华得令人咋舌。什么珊瑚绒地毯,狐皮垫子;还有两只出自帝都行家里手的靠枕,还有一床锦锻被褥;还有两件名贵绝伦的大氅。 当然,那一方小桌上,还备有温着的点心小食与暖茶。 几乎你想得到,想不到的,这个车厢都备得应有尽有;这简直就是一个房间,一个充满诱惑味道的房间。 “墨白,你不会是打算带着这辆豪华马车去旅行吧?”这绝对是古代版的高级豪华房车啊。 “小语,你不是喜欢赏月吗?我担心你会着凉,为了不重蹈上次的覆辙,所以我让人特意准备了大氅与被褥,当然,饿着肚子赏月也不好,自然得备些点心小食。” “至于被褥。”男子那含着奇异颜色的目光略在那床锦锻被褥上凝了凝,淡淡道:“如果你赏得累了,可以随时躺下来休息。” “而这里地势开阔却不算高旷,视野很好,风却不大,你可以安适地赏月,赏到天亮也没问题。” 少女听着他淡淡的声音,心下被他的体贴感动到无以复加;甜蜜的味道一寸寸胀满她身上每一个毛孔。 难怪有人说,外表越是冷漠的人,内心越发热情如火。而眼前这个妖魅冷漠脱俗的男子,不但温柔体贴入微,更愿意为了成全她的喜好折放这个时代最重视的高贵身份。 少女轻轻掠望了一眼放在车下摆得十分整齐的鞋子。 那是他不带一丝嫌弃,十分温柔平常地替她脱下的。 少女收回目光,眯起眼眸,轻轻地满足地偎依着男子坚实的肩膀。 缓缓道:“墨白,你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 “小语,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墨白略略侧头,双手捧着少女娇滑雪白的脸,眼光流溢着点点温柔,“我恨不得能每天十二个时辰都与你在一起,共度每个晨昏。” 东方语心下只觉甜滋滋的,对男子这样的绵绵情话,自是十分受用。 嗯,她忽地记起一句不知在哪看到的话来:那话的原意是说,恋爱中的女人眼睛和心都是盲的,唯一双耳朵最灵敏。 “其实我昨天清晨不辞而别,是因为有件急事需要赶回去处理。” “嗯?”少女不置可否懒洋洋挑眉,这个时候还计较那些烟消云散的旧事干什么呢。 “你知不知道普济寺那个明非的背后牵扯到谁?” “谁?”少女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我猜,应该跟太子府那位尤小姐有关吧。” 墨白点了点头,对于少女那份聪慧敏感,他从来都不怀疑的。 “明非俗家原在洪城,他家中一个弟弟原本犯了杀头的死罪,却在日前被无罪释放了;不但如此,他这个原本是死刑犯的弟弟,还当上了官,虽然是个小官,但这也够让他的父母欣喜若狂,更不说这还让他们家觉得光耀门楣,今天正是他弟弟上任的大好日子。” “所以,你回去送了他一份厚礼?”少女略感诧异抬头,凝望进男子妖惑醉人的眼眸。 “这是当然的。”墨白声音淡淡,流转的眸光里微微泛出一丝森冷,“这新官上任,自然少不得要燃放鞭炮庆贺,只是很可惜,他们兄弟两人欢天喜地点燃的鞭炮,竟夹了爆炸威力超强的火药在里头,他们很不幸的,当场一人被炸断了腿,而另一人炸飞了双眼。” “明非想当普济寺住持的梦也因为这个意外,被生生炸断了;我想,没有人会选一个缺了胳膊少了腿的人当住持,嗯,只怕他戒律院首座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少女在他冷冷淡淡的语调里,听出了那场意外的真相,欢喜与感动再次无声充斥她体内,有一种温暖喜悦的情感几乎要撑破她的身体,飞奔而出。 “墨白,你真好。”少女笑意明媚,忽地凑近头来,主动对准男子微凉的薄唇,送上深深的香吻。 墨白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头凝视她娇媚诱人的容颜。 手臂一收,随即一个翻身,将少女压在了身下,由被动化为主动,热烈地加深了诱人的吻。 良久,少女再次喘着急促的气息,羞红着脸,垂首偎在男子温暖的怀里。 “小语,我如此着急回来找你,除了想你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墨白拥着她,冷漠的神情亦微微渗了温暖满足之色。 “嗯?什么事?” “是关于你大哥东方贤的事。” “他?”少女垂着眼眸,凉凉一笑,道:“他怎么了?除了参与那件强盗案,莫非还干了别的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你还记得以前我曾跟你说过的,在老夫人寿宴那天,有人散布虚假消息,扰乱钱庄的事吗?” 少女点了点头,笑意晏晏道:“你找到铁证定他的罪了?” “差不多吧。”男子忽然认真而严肃地凝视着她,道:“小语,明天跟我回帝都去,好吗?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帮忙。” “我?”少女侧着头,目光泛着狐疑,睨向男子妖惑漆亮眼眸,笑嘻嘻道:“让我帮什么忙?” “拆他的台,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墨白声音温醇如昔,但他淡淡的语气却隐隐透着一股果断杀伐的味道。 东方语几乎立即从他这冷淡的语气里嗅出一丝不寻常来。 “还有,数月前那宗地方库银被劫案,如今也有了线索了。” 东方语怔了怔,挑眉看定男子,“你是说,那桩事东方贤也有份参与?” “呵呵,我看他这次是死定了。” “小语。”墨白忽地握着她双手,目光透着一丝凝重,定定看进她眼眸深处,缓缓道:“这件事,不但决定到东方贤今后的命运,这事亦同样会影响到太子,你……?” “你担心我会帮着风络?”少女轻轻嗤笑了一声,眯着眼眸白了男子一眼,有些气恼道:“这你大可以放心,以前我救他,那是出于一个大夫的良心与职责,还有他曾经帮过我的道义;但如今,我和他之间,已没拖没欠,不,应该说他还欠着我的。” 东方语忽地记起那次被逼与风络拜堂的事情来,心下就突然对风络恨得牙痒痒。 “政治上的事情我不管,但东方贤——这个人,我可不会忘记他以前十几年里是怎么对我的。” 墨白在少女轻松的眼神下,缓缓放下心来。 第二天,东方语有些不好意思地找了个借口,辞别梵净师太与宁楚,离开观音庙,回帝都去。 而临别前,梵净师太盯着她脖子的那个木质吊饰,语重心长叮嘱道:“小语,如果哪天你陷于危险无解的困局,你可以试着看看这个吊饰,也许它可以帮助你平安渡过难关。” 东方语自然含笑点头,尽管心下疑惑重重,便她知道梵净师太不会肯说实话,亦识趣地没有多问。 东方语可以想像得到,夫人突然看见她活着回府,一定会惊吓得跌掉眼珠;但她没有料到,耿言暖已经撑不下去,据大夫说,时间就在这一天半天了。 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大概刚过午时,而耿言暖果真就如大夫所说的那样,在不到两个时辰后就断了气。 这样一来,夫人与东方贤之前一直对耿府苦苦隐瞒耿言暖病重的事,到了这下,便再也瞒不住了。 耿原夫妇骤然接到女儿病故的恶耗,一时悲痛欲绝过度,竟然双双晕倒了过去。 他们醒来之后,立即便悲愤交加奔往东方府,要找夫人与东方贤兴师问罪。 为什么他们好好的女儿只嫁过来几个月,突然就病故了? 夫人与东方贤亲自到门外迎了耿原夫妇进府;耿原夫妇二人黑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只狠狠阴冷地盯了他们母子一眼,便跄跄踉踉奔向富织院。 看见那个了无生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耿夫人立时哭得死去活来,几乎又要晕倒过去,耿原亦悲痛难抑,哽咽之中满脸老泪纵横。 “你们说,言暖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之前一直都不通知我们?突然就说人没了……”耿夫人泣不成声,然而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厉声质问东方贤。 东方贤阴沉着脸,低垂的三角眼,当中透着隐忍与伤悲。 “亲家,这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夫人幽幽叹着气,也举着衣袖默默拭着眼泪,“我们之前一直都在努力救治言暖,谁都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去了……。” 夫人放低姿态,满脸悲痛掉着眼泪,继续道:“谁想到在普济寺会发生火灾,偏偏言暖当时睡得沉,竟然……唉,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心里也难过,之所以没有早一点将她病重的事告诉你们,我们就是怕你们担心,伤了自己身体啊!” 耿夫人悲愤发泄了一通之后,此时都哭得声嘶力竭,偎着耿原抽噎不已。 夫人放像姿态又断断续续说了些自责内疚之类的话,耿夫人才慢慢止住了哭泣之势。 东方贤虽然一直一言不发,但他憔悴的神情与满身悲痛的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所以耿原夫妇看见他这样子,心下到底觉得舒坦了些。 面对悲痛难禁的耿原夫妇,东方贤除了极力表现出他饱受丧妻之痛外;在耿原夫妇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对着他们二人,双膝一屈,竟然跪了下去。 呯呯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黯然流着眼泪,沉沉道:“爹、娘,我没有照顾好言暖,是我的错,如今看见她这样去了,我也恨不得随她而去,但我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悲痛了;我又怎能再做不孝子,再让更多的人痛苦。” 他微微掠起眼角看了看耿原夫妇,忽然扑转身去,对着那个冰冷没了气息的女子,痛苦难抑悲恸喊道:“言暖,我对不起你哇……” 耿原夫妇见状,原本激愤要找他们算帐的心思,也慢慢淡了。 夫人低声抽泣着,却吩咐荣妈妈拿了样东西出来。 “亲家。这幅刺绣是言暖生前一针一线亲手所绣,可惜这刺绣还未完成,她人却已经不在了……”夫人自荣妈妈手里接过那半成品,虽然是半成品,但夫人却早吩咐人将那幅刺绣给裱装了起来。 现在,她接过这裱装的,镶在镜框里的刺绣,在耿原夫妇面前,将那些珍贵的包装一层层慢慢打开;似乎这样才可以释放她同样悲痛的心情。 而耿原夫妇看着她郑重其事地用层层包装保护着那幅刺绣,心下那原本悲愤一心想找他们算帐的心思已一淡再淡。 刺绣终于在夫人的手里,慢慢地一点点展现在耿原夫妇面前,上面绣的是一幅字画绣。 家和万事兴! 可惜这个兴字只绣了头,下面两点还连着绣线,那个执线袖手的女子却再也不会绣了。 耿夫人看见这幅刺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如缺堤的洪水般涛涛而下;声音悲咽泪潺潺,几乎哭晕了过去。 耿原虽然也泪湿眼眶,但他毕竟是男人,就是装;他此刻也要硬扛着,装作比耿夫人坚强;他一边拍着耿夫人肩膀,一边低声安慰道:“夫人,别再伤心了;言暖这孩子从小孝顺,你这样,她走也走得不安心。” “家和万事兴。这孩子这刺绣好,现在,她人虽然不在了,可我们耿府与东方府两家仍然是亲家,仍然是一家人。”耿原眨着眼睛,将那些夺眶而滴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一面悲痛地婆娑着那幅被裱装起来的刺绣,一边淡淡表明了态度。 夫人闻言,飞快与东方贤对观了一眼,她略略下垂的眼睛,在这一瞬终于泛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轻松来。 他们今天做这么多事,为了就是要去掉耿原夫妇心里对他们的芥蒂,假如他们因为耿言暖的死,与他们闹翻;这对于东方府来说,那可是百害无一利的事。 最后,在得到东方贤同意下,耿夫人将那幅半成品的刺绣带走了。 三日后,按规矩,哭灵守灵之后,便该入殓出殡,这一日便要发丧了。 耿原夫妇赶在入殓前,来见耿言暖最后一面。 今日出了这道门,以后他们的情份便从此天人永隔,生生再见无期了。 想到这些,耿夫人自然再次哭到死去活来。 而此刻,灵堂里都是东方府的亲属,并无外人在;东方语也一身素服,面容悲戚站在一旁。 眼见耿夫人悲伤过度,几近昏厥,她想了一下,便轻步走到了耿夫人旁边,低声安慰道:“耿夫人,请你节哀,若是大嫂嫂看见你这样为她伤心,她心里一定会不安,那她就是走也难安心的。” 耿夫人闻言,稍稍收了眼泪,仍旧抽噎着,抬起朦胧泪眼,对东方语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小姐关心,可怜言暖她……。” “是,我们也为大嫂遭此意外感到万分难过。”东方语一脸悲戚,她低声哀叹着,幽幽道:“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妒红颜吧。” “那天厢房失火的时候,所有人都没事;就连最先起火那头的小嫂嫂与四妹妹,还有那些下人,个个都吉人天相躲过一劫,谁也没想到,大嫂嫂的厢房最后失火,可她反倒却……。” 东方语说到这,那双眼亮眼眸也泛出了晶亮眼泪,她微微擦拭着,又叹息道:“哎,我们现在除了能在这感叹一声世事无常,天妒红颜之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天,若非大嫂嫂住的厢房与小嫂嫂的相连,也就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如果失火时,她不是被蝎子蜇了昏迷,无法及时冲出来,这也不会造成今天的憾事,那些蝎子,唉……总之,这场意外都是造化弄人。” 耿原夫妇听着她声声似在劝慰的话,悲痛之余,心里却渐渐起了怀疑。 他们只知道耿言暖是因为一场意外,才得了重病;他们也知道耿言暖之前遭遇了失火,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失火的细节,更不知道耿言暖曾被毒蝎子蜇过。 耿原越想便觉得事情越不对劲,当即小声劝住了耿夫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两人突然再度露出愤怒的神色,一脸郁愤走向另一边正在指挥众人准备入殓出殡事宜的夫人。 “东方夫人,”耿夫人青着脸,直接站在夫人身后冷冷唤了一声,也不管在场的还有什么人,随即冷冷质问道:“为什么你们一直隐瞒言暖之前被毒蝎子蜇过的事情?还有她的厢房是最后失火,她却成了……,反倒是别人,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姬少奶奶是夫人你的侄女吧?” “言暖这场意外,我现在很怀疑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还请东方夫人你给我们耿家一个说法。” “否则。”耿夫人直直盯进夫人姬氏冷沉幽诡的眼睛,口气十分强硬道:“出殡的事,我看有必要延后,待我们弄清事情的真相再说。” “亲家。”夫人心下沉了沉,神情虽有些错愕,但她的态度却是一贯的低姿态与自责内疚悲伤,她掠望了一下另外一边神色悲戚的东方语,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你千万不要受人挑拔,今天出殡的时辰已经定好,若不按时出殡,只怕会影响言暖她身后托生……。” 夫人冷冷地掠望了东方语一眼,突然抬手指了过去,道:“耿夫人,刚才一定是她对你们说了什么,对吧?” “本来家丑不欲外扬,有些事情我并不在你们面前说得那么直白。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夫人叹了口气,眉眼之间悲态难抑,“言暖她当时的确曾被毒蝎子蜇过,而她所在的厢房也的确是最后才失火的……” “刚才二小姐一定暗示你们,说是我们故意害的言暖,对吧?”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的羞愧与悲伤,“你们不知道,她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记恨着以前我们奉旨扒了她生母的坟墓呀。” “若认真要追究起来;言暖这次意外亡故,说到底还与二小姐她脱不了关系。” 耿原夫妇默默对望了一眼,心下疑惑重重,到了这刻,他们终于察觉到耿言暖的死并不是一件单纯的意外如此简单。 “东方夫人,我们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们只想了解言暖遭受的意外到底是谁造成的;”耿原沉沉开口,目光带着一种达官久浸官场练就的沉压气势,他冷冷扫过夫人悲痛脸庞,道:“不如这样,现在就请你、还有二小姐到内堂一说详情,我们自会判断孰是孰非。” 让她一个当家主母跟一个晚辈在外人面前当面对质,那不是直接打她的脸么! 夫人姬氏听闻耿原这个提议,冷沉的脸顿时黑了,眼睛里也微微透出簇簇怒火来。 “亲家,这些事,不如待出殡之后,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说吧。” 耿原冷冷盯着她,却没有为她那低姿态的诚恳所打动,仍旧坚持道:“在没弄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能给言暖出殡。” “若是东方夫人担心误了时辰;那大不了再另找一个合适的时辰再送走言暖不迟。”耿原一瞬不瞬地盯着夫人,对于夫人这急迫的态度,心下越发的怀疑起来,因而态度也越发强硬,“总之,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让言暖去这样不明不白。” 夫人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却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来推托耿原,当下咬了咬牙,声音透着一丝发狠的阴冷,道:“好,既然亲家坚持,那现在我们就请二小姐进内堂详谈。” 东方语被荣妈妈请到内堂的时候,耿原夫妇与夫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 她施施然走进来,自然依着辈份给三人都行了礼。 然后,才诧异问道:“不知夫人让人唤我来有何事?” “小语,对于以前我们奉旨扒了你生母坟墓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那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我们即使知道那不合规则,也不能不遵呀;你真要记恨责怪,那就记恨我吧;可你也不能因为一些旧怨,在亲家面前搬弄是非呀。” 夫人一开口,便是声声指责东方语不顾大体,为私怨刻意挑拨耿原夫妇。 东方语在心下冷冷一笑,她若是惧怕夫人,只会当然会被夫人这副恩威并施的姿态给打动,可惜,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好好挑拨耿原夫妇。 嗯,说错了。她只不过将事实的真相还原在耿原夫人面前而已。 耿言暖的死本来就不是意外。 装可怜装委屈谁不会。 “夫人,”少女在心下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略微低垂的绝色面容上却含满委屈,就连那婉转动听的声音也含着哽咽,“对于以前的事,说实话,我心里的确是有些埋怨你的;但我也理解,那是迫于皇后娘娘的懿旨,我虽然怨责你;却并不记恨你。” “对于大嫂嫂的事,我刚才不过跟耿夫人简单说了一下那天失火时的情形。”少女满含委屈的眼眸透着一层氤氲水汽,凝凝欲滴地沾坠在长睫上,她那我见犹怜的眼神,透着惧怕与委屈看了夫人一眼,又飞快地打量了耿原夫妇一眼,咬着嘴唇,却道:“我绝对没有挑拔他们的意思。” “夫人你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你不是很清楚大嫂嫂出事时,曾发生过什么,那时候,我记得先起火的是四妹妹的厢房,四妹妹因为白天在床榻发现了蝎子,怀疑那是有心人故意引来加害她的,因而心生害怕,她晚上就留在了四姨娘房里,这才侥幸没被涉及。” “而小嫂嫂——却是起火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所以也没有受伤;只有大嫂嫂,失火时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毒蝎子给蜇了,她的两个丫环又因为内急而离开了房间,她才昏倒在火海无法及时逃出来……” “这些事情除了你我,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难道我有说错吗?” 少女语速极快,几乎没有停顿,更没有给夫人插话的机会,一口气就将当时的情形给全抖了出来。 她眼含讥讽地瞥了夫人沉得滴水的脸,又道:“说到底,大嫂嫂今天的不幸,全都因为那只不知从何处爬来的毒蝎子;” “哎呀,我记起来了,大嫂嫂出事之前,当天四妹妹房里不也出现了毒蝎子,后来大伙不是证实了那些毒蝎子,是因为有人在四妹妹的药膏里掺了一些吸引蝎子前来的药粉;嗯,我还记得,那些药粉最后是在小嫂嫂房里找到的,大嫂嫂房里出现的蝎子,该不会也是……” 少女说到这,似乎才忽然意识到不妥,白着脸,有些讪讪地看了看耿原夫妇,随即飞快地垂下头,却抿紧嘴唇,没有再往下说。 但耿原夫妇听到这,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东方夫人,原来言暖她……她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被某些人处心积虑给害的,现在请你给我们一个公道,还言暖一个公道,否则我们耿家绝不同意让言暖如此不明不白就出殡。” 夫人这一刻,真想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把掐死东方语。 东方语这么一抖露,她之前与东方贤所做的功夫可全白费了。 夫人怒恨交加,暗地咬了咬牙,忽然眼神一直,瞪着东方语,道:“亲家,当天的事情的确是她说的那样没错;可那些蝎子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引进去的;这事若真要详细追究起来;其实都怪二小姐;若不是她犯事在前,我们根本就不会去普济寺,那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意外。” “言暖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夫人一瞬抬手,凌厉疾声指着东方语。 她的神态与声音,都在瞬间惊得耿原夫妇双双皆怔了怔。 那风姿卓绝的少女见状,心下不禁冷冷地笑了笑。夫人这脑筋转得还真够快的。 但她面上却流露着悲伤与愕然,还有害怕的表情,瑟缩了一下,她继续垂首,含着委屈小心翼翼道:“夫人,这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不错,当时的确是因为我没约束好下人,才弄到普济寺的僧人前来观音庙找我算帐;可我记得,我并没有要求夫人你一起去普济寺吧?那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前去;而且,我记得姨娘与嫂嫂她们当时都不太愿意到普济寺,是你非逼着她们也跟着一起去的。” “若说远些,早在我们在观音庙山脚下遭到强盗袭击的时候,大家都提议打道回府,还是夫人你一力坚持要到观音庙祈福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如果当时我们就打道回府的话,那后面的意外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大嫂嫂如今也还健在……” 少女声声听似颤抖夹着惊惧,但却字字清晰,句句都将矛头指向了夫人。 夫人几乎被气得差点两眼一翻,给气昏过去;她勉强压抑着怒气,好一会才阴恻恻盯着东方语,冷笑道:“是,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当时的确是我坚持上山;是我坚持要前去普济寺;可我还不是因为出于一个当家主母对你一个晚辈的关怀与担忧,想不到,你非但不领情,今天还在亲家面前抹黑我。” “我真是瞎了眼,白替某些良心喂狗的人操碎了心;早知这样,当时我真该对你放任不管,让大伙一直留在观音庙就好了。” “亲家,有件事,本来是家丑;本来是不该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给你们听的;可二小姐她——太过份了,我今天是不吐不快。” 夫人似乎也学到了东方语那招一口气将话说尽,不给别人留机会插嘴的绝活。 她冷眼睨着东方语,随后又十分诚恳而愧疚地看着耿原夫妇,道:“在言暖还没嫁进我们家之前,有名的玄竹道长就看穿了二小姐身上有妖邪附体,所以才会一直被她搞到家宅不宁;后来,虽说玄竹道长驱走了附在她身上的妖邪,但难保,那妖邪现在不会回来。” 夫人冷冷笑着,瞥过少女那泛着悲戚却从容的脸庞,阴恻恻道:“我记得言暖过世那天,二小姐刚刚从外面回府呢!” “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后来在普济寺又发生了火灾,不过那次失火的厢房只是二小姐的;当时我们都已经她已经不幸葬身火海;谁能料到,过了几天,她忽然完好无损的回府了;你们看,这事是不是很邪门,也许真说不定此刻她身上就已经被那什么脏东西给附体了,所以她一进门就害言暖她……去了。” 夫人说着,又假意举袖拭擦起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来。 “夫人,关于我当时怎么逃出生天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今天我不想在这再解释一遍,不过你若硬要将大嫂嫂过世的意外赖到我头上的话,我却不得不为自己说几句话。” 少女面容虽泛满悲伤,但她眉宇间的风华气度却从容坦荡,不见半点诡邪的畏缩,“这种妖邪附体的事情,本就是虚无飘渺之说;但小嫂嫂却有谋害大嫂嫂的动机与可能;大嫂嫂之前怀孕被推的事就跟她脱不了关系,更何况,当时引蝎子到四妹妹厢房的药粉可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你就别再因为她跟你是姑侄关系,再包庇她了。” 东方语这话,无异于一枚杀伤力极大的炸弹,一出便将耿原夫妇给彻底激怒了。 “东方夫人,看来我们有必要让官府的人前来调查清楚言暖过世的真相,今天这殡不用出了;一天真相未明,我们也不会让言暖她如此不明不白的,草草魂归黄土。” 耿原冰冷地抛出这话,立时甩着袖子,挽着耿夫人转身就走。 东方语见状,在心下冷冷一笑,便也趁着夫人追赶出去的时候,悄然离开了内堂。 “亲家、亲家……你们等等,先听我说,别急着走呀。”夫人一边狼狈追着一边在身后焦急地劝说;这事可千万不能闹到官府那里,若是他们与耿府闹到公堂相见,那以后他们两家的关系那就是彻底完了。 耿原夫妇此刻怒火冲天,哪里还会肯停下去听她再说。 然而,他们疾步掠走,却最终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夫人早一步已吩咐让人将大门给关了。 耿原看着紧闭的大门,更气得怒火中烧,他瞪着那两个把守大门的家丁,忍不住怒声咆哮了起来,“让开,你们快开门,可别欺人太甚了。” 夫人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站在大门前,拦着耿原夫妇,低声苦劝道:“亲家,你们听我说,事情真不是这样的……万事好商量,这事闹到公堂,对谁也没有好处,还有,我们还是尽快让言暖她入土为安吧。” “哼,一天真相未明,我们耿家一天都不会同意言暖下葬!” 耿原怒哼一声,冷眼盯了夫人一眼,见家丁仍拒不开门,登时怒不可遏,便欲自己上前开门。 夫人见状,似是豁出去般,咬了咬牙,道:“哎,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事情隐瞒不了;我干脆将实情都对你们说了吧。” “不过,在说这些话之前,还请二位先回到内堂去,好不好?” 耿原夫妇看着夫人哀求的神色,又望了望紧闭的大门,低低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道:“哼,回去就回去,我们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内情隐瞒着我们。” 夫人看着耿原夫妇转身回头,心下才微微松了口气,在他们身后举袖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层层细汗;盯着他们背影的目光却阴晴不定地变幻起来。 回到内堂,夫人痛恨交加地看着耿原夫妇,缓缓叹息道:“其实,造成言暖意外被蝎子蜇,而最终香消玉陨的,并不是素怜,而是我们府里的四小姐东方妮。” “这又是怎么回事?”耿原的耐性早在夫人推三变四的说话里完全失去,这会他皱着眉头,语气与态度都已十分强硬与恶劣。 “四小姐与言暖无仇无怨的,她为什么要害言暖?还请东方夫人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耿原皱着眉,两眼沉沉不动地盯着夫人,那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直令夫人吃不消。 “这事说起来,也是家丑一件。”夫人一脸惭愧垂首,掩面,趁机避开耿原那冷冽锐利的目光,幽幽道:“两位也知道四小姐的脸被毁了;她一直认为她被毁容的意外不是意外,而是素怜一手安排的;所以她一直都在心里恨着素怜,从来都没放弃过要找素怜报复的念头。” “那天在普济寺,在四小姐厢房发现毒蝎子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苦情戏;她的目的就是想要我们相信,素怜要加害她,而利用我们的手惩罚素怜;但事实上,我们后来掌握了证据,这一切都是她诬赖素怜所做的事。” “后来,她见我们并没有严惩素怜,她……她却做出了丧心病狂的事;为了达到诬赖素怜的目的,她不惜放火,将毒蝎子引到言暖的厢房,借此造成素怜加害言暖的假像,我之前觉着……既然言暖已经过世,再将这事说出来,只会再多添一条性命,所以……” “请两位一定要相信,我现在所说的句句属实。” “这么说,言暖是被四小姐东方妮给害死的!并不是死于意外!”耿原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夫人,自齿缝里挤出这句冰冷噬人的话。 他那眼神悲痛而狂乱,若非他定力好,一直强忍着,此刻只怕已忍不住要冲出去找东方妮算帐了。 “言暖……我可怜的女儿哟!”耿夫人听罢,却再度悲痛欲绝大哭起来。 夫人撞上耿原那疯狂噬人的眼神,心下一凛,有些畏惧地悄悄退了两步,飞快点头,道:“实情就是这样;言暖她——是被四小姐东方妮给害死的,你们若是不信,我手里还有她犯事的铁证。” “好”耿原握着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冷眼盯着夫人,道:“那你现在就将东方妮交出来,让她为言暖偿命。” “亲家,”夫人嗫嚅了一下,满脸愧疚之色,却仍尝试着求情,道:“你看言暖现在已经去了;不如让四小姐从此遁入空门,让她日夜为言暖念经颂佛,也算是为言暖积福,好让言暖早日托生到好人家……” “不。我的女儿死得这般凄惨。”耿夫人止住了哭泣,眼泪还未擦干,却两眼狰狞地瞪着夫人,咬着牙齿,不依不饶道:“我就要让她为我的言暖偿命,否则,我绝不罢休。” 夫人还欲再说;但她还未开口,耿原大手往空中一挥,已冷冷抢在她前头,不带温度道:“这事就这么着,要么你让她自己在言暖灵前自缢;要么我们将这事交由官府来查办。” 第149章 性命攸关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今天我们也累了,就先回去了;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是明天我们还看不到她自缢在言暖灵前,那我们就直接将这事交由官府来查办。睍莼璩晓还请东方夫人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耿原冷漠地丢下这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便挽着耿夫人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由于耿原夫妇的阻拦,耿言暖的灵柩不能按时出殡,灵堂内早已聚集了很多人;这边耿原夫妇怒气冲冲拂袖离去;四姨娘与东方妮立时得到了耿原夫妇要逼东方妮自缢的消息。 一时间,她们母女二人惊惶失措悄悄退出了灵堂,躲到自己院子里焦急地商量对策。 但她们商量来商量去,却始终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就四姨娘的背景,根本无法与夫人相比,所以,此刻,东方妮四姨娘母女俩惶惶不安地躲在院子里,只要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母女俩都会惊吓得立即跳起来。 送走了耿原,夫人立时带着人前来东方妮院子,编了个借口强行让东方妮单独跟她离开。 东方妮怎肯依从,自是拼命抗拒;然夫人早有准备,哪容得她不去;就这样,当着四姨娘的面,硬生生命人将东方妮给拖走了。 “二小姐,二小姐,求你救救小妮,求你救救小妮!”四姨娘没有办法之下,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跑到了绿意苑,向东方语求救。 东方语慢悠悠呷着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四姨娘,凉凉道:“四姨娘,你还是赶紧起来吧,既然夫人说四妹妹是加害大嫂嫂的凶手,而耿大人又相信了;那必定是夫人手里握有证据;如今这样,你在这里哭也没用,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想什么法子救她;要怪就只怪她自己,不该存了那害人的心思。” “如今是既害人又害己,都是她自取的。”似是嫌四姨娘惊惧不够般,东方语垂着眼眸,冷光闪现瞬间,她幽幽地又加了一句幸灾乐祸的话。 “二小姐,大少奶奶不是小妮害的呀!”四姨娘哭丧着脸,焦急不堪道:“我敢发誓,那天晚上;不,是白天从她房里发现有蝎子开始,她后来就一直待在妾身厢房里,而身边的丫环也没离开过半步,她哪有机会去做放火害人的事呀!” 东方语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含着嘲弄与讥讽,道:“四姨娘,这些你还是赶紧到耿府对耿大人他们说去吧,若是他相信了,那四妹妹兴许就还有救,否则,四妹妹就只能到黄泉下陪大嫂嫂去了。” 四姨娘见她如此冷漠无情的模样,不禁愕了半晌,但是,此刻,她早就被惊得六神无主,失了方寸,她挠腮挠肺地在东方语面前走来走去,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打动眼前这个风姿卓绝悠然自得的少女。 四姨娘又惊又急,却不肯离去,她一直就这样不停地走;东方语也不管她,既没让人赶她出去,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一味悠然惬意地自顾品着香茶;偶尔拿眼角掠四姨娘一下。 四姨娘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呀转。在转得她自己都觉头昏眼花之际,眼角无意一掠,却忽然掠见了屋内摆着一个牌位,那是东方语生母梅如歌的牌位;自从夫人命人将梅如歌的牌位给摔出祠堂之后,东方语便一直将牌位供奉在绿意苑里。 这个本来不起眼的牌位,却让绝望中的四姨娘眼前一亮,心下更慢慢生出无限狂喜来。 她知道东方语孝顺;她也知道东方语重视梅如歌的名声。 “二小姐,妾身、妾身愿意站出来指证夫人污蔑二夫人,妾身愿意帮助你恢复二夫人的名份地位;你可不可以想个法子救救小妮?” 四姨娘忽然扑一声再度跪在了东方语跟前,她说着说着,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泪水,“我只得小妮一个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更何况我明知她是冤枉的……” “二小姐,求求你,只要你肯救小妮,我愿意马上立下字据,证明夫人污蔑了二夫人……” 东方语抿唇,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声泪俱下的四姨娘,心下一动,目光泛出一抹赞赏。 看来四姨娘终于想明白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办法总会有的,你容我想想……”少女慢吞吞开口,那神态推诿中透着为难,“不过,四姨娘你刚才所说的事?” “妾身马上就写。”四姨娘胡乱抹了眼角一把,脸颊上两行泪痕仍清晰可见,她迫不及待爬了起来,也不等胭脂拿纸笔过来,自己便飞也似的往书案那边扑去。 “妾身只求二小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小妮。” “嗯,你且容我想想……”少女不置可否地斜眼睨看四姨娘一眼,托腮垂眸,一脸为难的沉吟。 四姨娘扭头,目光复杂地凝望了少女一眼,当下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却不再说话,而是低头专注而十分迅速地在纸上写起字来。 一会之后,四姨娘拿着署了名又按了手印的证明书递给东方语。 哀求道:“二小姐,请你过目。” “不知二小姐想出办法来没有?” 东方语示意夏雪接过那张证明书,慢悠悠看了起来。 在四姨娘战战兢兢的等待眼神下,漫不经心道:“嗯,四姨娘的诚意我看到了。” 她眯着眼眸,目光晶亮如雪,亮得令人惊心,“这办法,我也勉勉强强想到了。” 四姨娘闻言,惊喜交加之余,立时迫不及待问道:“二小姐请说,你想到什么法子救小妮?” “嗯,这办法嘛……”少女笑意微微看了看四姨娘,存心要逗一逗焦急到几乎崩溃的四姨娘,慢悠悠呷着茶,半晌,才一嗟三叹道:“这隔墙有耳,这办法要是让别人听去,那可就不灵了;这样吧,麻烦四姨娘你附耳过来,我只将这个办法说给你一个人听。” 少女垂着眼眸,懒洋洋伸出手指朝四姨娘做了一个勾指的动作。 四姨娘眼下心急如焚,救女心切,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身份尊卑面子里子什么的,闻言,立即便扑到了东方语近前,道:“二小姐,你快说吧!迟了我怕就来不及了,夫人她已经强行将小妮给押走,还关起来,只待明日耿大人他们一来,马上就会逼小妮在灵堂自缢……。” 少女微微一笑,随后凑近四姨娘,慢条斯理将她的办法给说了出来。 末了,她还叮嘱道:“四姨娘,这办法我可是教给你了;这救得成救不成,就看你怎么做了;可千万要记住,这些事情一样都不能缺,少了一件,这救人的希望可就大大降低了。” 四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二小姐的吩咐妾身都记牢了,我放心,这事关小妮生死,妾身无论如何都不敢有偏差的。” “时间紧迫,妾身这就先去办事了;回头妾身再来向二小姐你谢恩。” “你去吧。”少女笑容恬淡,眼角瞟过四姨娘所留下的证明书,眸光微微闪了闪,“夏雪,你替我送四姨娘出去。” 四姨娘一走,胭脂立即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姐,你教了什么办法给四姨娘?那办法真能救下四小姐吗?还有,你怎么就断定大少奶奶她那天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加害?这人还不是四小姐?” 东方语咕噜一声将茶饮尽,然后翻了翻白眼,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干笑,盯着那从来不改好奇本色的圆脸丫环,叹气道:“胭脂,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 胭脂呆了呆,立即不满道:“什么意思?奴婢又不是猫!” 少女闲闲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猫我倒是高兴了;你没听过猫有九条命吗?” 胭脂又是皱眉,又是张嘴。 东方语白了她一眼,立即接着道:“你想想,这猫有九条命都因为它太过好奇,尚且不够死;更何况你只有一条小命!” 胭脂闻言,皱眉,嘟起嘴来,直道不依,“小姐,你净会拿奴婢打趣,奴婢不过是关心四小姐而已。” “嘘!”东方语随意瞟了她一眼,眼神柔和而明媚,却教人无端觉得脖子发凉,“你刚才没听见我怎么说吗?现在说出来,那办法就不灵了;你想知道的话,待明天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胭脂跺了跺脚,只得垂下头,继续做她的活。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因为耿原夫妇的阻止,耿言暖的灵柩还停在灵堂没有出殡,所以,今晚,府里仍旧得安排人去守灵。 小曼与妙儿作为耿言暖的陪嫁丫环,按道理是一直要守灵直到出殡为止的;但连着三天三夜的哭灵守灵,真把这两个丫环给累坏了。 晚上,两人皆相继昏倒在灵堂。既然昏倒,自然不能再继续守下去。 而透着阴风凄恻气息的灵堂注定是不平静的;除了两个丫环昏倒;还有东方妮的哭闹不休,夫人铁了心要拿东方妮给耿原交差;后来听得心烦,便让人强行塞住东方妮嘴巴。 天很快又亮了起来。 东方府大门一开,立即便迎来了它最早的客人——耿原夫妇。 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除了悲痛,还夹杂着其他十分奇怪的情绪,夫人满以为将东方妮交出来;耿言暖意外病故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而他们两家从此还是亲亲热热的亲家;而耿原还会继续帮助东方贤这个女婿。 谁也不知道,耿原夫妇进去单独见夫人时,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只知道耿原夫妇出来之后;东方妮也被放出来了。 而不久,耿言暖的灵柩就在悲哀的声乐下,送出殡了。 但是,有一点却十分令人不解;耿原夫妇出来时,是黑着脸,甩门甩袖怒气冲冲走的。 而夫人也一直在屋内阴沉着脸,没有出来送耿原夫妇,也没让人挽留耿原夫妇;看起来他们之间应该是谈不拢,两家关系从此彻底破裂了。 但,这奇事除了这桩,还有耿言暖按时出殡的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两家关系破裂,按道理耿原夫妇应该会全力阻止这事才对;但他们却没有;除了绷着脸,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外,却没有再干涉耿言暖的丧事。 待一切尘埃落定,四姨娘果然欢天喜地前来绿意苑对东方语谢恩。 东方语对她的所谓谢恩倒是坦然接受,并没有推辞或谦虚的意思。 胭脂看着四姨娘高高兴兴离开绿意苑,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好奇的虫子。 “小姐,现在你可以将那个办法告诉奴婢了吧?” “其实呢,我就是让四姨娘去做了三件事而已。” 东方语微笑着,绝色容颜平静而淡然;只是她偶尔转动的明亮眼眸,不时带起片片令人惊艳的神采。 “第一件,让她说服小曼去富织院挖出一个证物。嗯,那是一个人偶,用来下盅诅咒别人的布偶;上面有小嫂嫂亲笔所写的生辰八字;当然,那生辰八字不是她的。” “第二件,妙儿在无意之中恰巧也收集了一样证物,那是在普济寺大嫂嫂所住过的那间厢房找到的一条帕子;那条帕子被烧了一角,但依稀还可辨认出它的主人;不巧的是,这条帕子上面不但沾有那种引来毒蝎子的药膏,它还是属于小嫂嫂的。” “而第三件,是大嫂嫂在生时,怀孕那会被小嫂嫂推下石阶的证物;这些证物可全部都是经得起推敲,并且确凿指明了谁才是真正加害大嫂嫂的凶手。” 胭脂瞪大眼珠,不敢置信道:“就这样?没有人为四小姐求情?没有人为四小姐开脱?” “傻胭脂,求情的事如果摆到台面上来,只会让人怀疑你的用心;有时候,救人,不一定非得嘴里不停嚷嚷那个人的名字才叫救人;你看现在,从头到尾都无人提一句与东方妮无关的话,可最后,东方妮不是得救了。” “这就证明这个办法是有效的;而且耿原对这些证物,还有小曼与妙儿两个人的话深信不疑;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胭脂呆了呆,半晌还是没法消化这件突然柳暗花明的事。 好半天,她才又问道:“那耿大人为什么不坚持要小少奶奶给大少奶奶偿命?还同意夫人将大少***灵柩按时出殡了?” “前一个问题。”东方语闪动眼睛,神情平淡中透着了然,了然里还夹着一丝讥讽,“姬素怜的命可不同东方妮;姬家在帝都也是有一定背景的;再有就是夫人绝对不会同意交出姬素怜的;这就是耿大人黑着脸甩门而出的缘故。” “至于耿大人手里那些证物,夫人一定会抵死不认的;当然,就算耿大人将这件事交给官府处理,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因为使耿原相信耿言暖是被姬素怜所害;乃是姬素怜与耿言暖之间的微妙身份与关系;姬素怜是最有动机谋害耿言暖那个人。” “后一个问题。那是四姨娘让小曼对耿原夫妇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被人谋害枉死的人,如果不在多少个时辰内出殡,不能入土为安,以后便只能留在阳间做一缕无主孤魂,永生永世不得再投胎重新做人;当然,这个故事也是有史为证的,耿原夫妇为了女儿的下世,只得忍痛同意让耿言暖早日入土为安。” “好了,所有疑问回答完毕,胭脂,你是不是该倒杯茶来让小姐我润润喉咙呀!” 夏雪看着目瞪口呆的胭脂,幽幽插了一句,道:“耿言暖一旦下葬,这件事也就算真正落幕了;不过,这耿府与东方府的关系也就彻底闹僵了。” “嗯,这说明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少女抱着双臂,懒洋洋将身子往椅背一靠,神态十足的妩媚慵懒。 东方府与耿府关系闹僵之后,东方贤还未从丧妻之痛走出来;另外又有麻烦缠身了。 这天,墨白为了犒劳东方语,特地邀了她到天香楼共进晚膳。 “小语,这次你可真帮了我的大忙。”男子微微含笑凝望着面空绝丽的少女,温柔眼神里尽是少女明媚的倒影。“这是我敬你的。” “喂,你就打算用一顿饭来谢我呀,也太没诚意了吧。”少女懒洋洋笑着,目光不经意瞟过男子手里的杯子;当然,墨白在她的严厉监督下,现在已经滴酒不沾了,杯子里盛的不过是清澈可见底的开水而已。 “你不如跟我说说,到底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东方贤他什么时候才会从我眼前消失?” “很快了。”男子放下杯子,淡淡回应着,手里那双筷子却不停为少女挟着菜,“嗯,小语,你多吃点。” “你可别小看了耿原这个三品吏部官员,经他一手提拔的大小官吏可不计其数,更遑论其他的门生;因为耿言暖的死;姬氏一心护着姬素怜,终将他彻底激怒了;他最终将女儿的意外身故归咎到东方贤身上;这可够东方贤受的了。” “耿原的关系网遍布甚广;他不想让东方贤活;就是太子妃也保不了他;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弹核东方贤的奏折已经堆到跟座小山一样高了;另外,他曾经牵涉的两件大案里,有了耿原的帮忙,我们也找到了关键的证物与证人;他的末日很快就来临了。” 结果,跟墨白所预言的几乎没有什么偏差,在东方语自天香楼用膳回来后的第二天,东方贤就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了。 他这一走,以后便再没有机会回来。 由大理寺卿霍平亲审,很快定下了东方贤的罪名,什么勾结盗匪策划劫掠库银,还买凶意欲杀害皇族中人;什么暗中指使商贾扰乱帝都经济等等,罪名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总之,归结起来,东方贤这下是彻底没救,死定了。 而太子为了撇清与他的关系,自然更不会出面救他了。 最后对东方贤的处决也下来了。 皇帝顾念东方夜为保守东晟疆土所作的贡献,并不因东方贤的罪名牵连及妻儿;只下旨领霍平按律处置东方贤一人即可。 最后的结果,除了没收东方贤名下的个人财产外,东方贤被判了充军之刑。 东方贤被充军这天,夫人送别之后,回来就倒下了。 夫人这一病;绮香苑那位疯了甚久的大小姐东方舞倒是忽然好了许多;至少她的疯病在一般情形下都不会再发作;但她的性格也由当初的骄横跋扈变了很多。 基本上似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整天沉默寡言,死气沉沉无精打采的模样;安静得让人害怕,除了她偶尔转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证明她还是个活人之外,其余一切就都跟死人无异。 侍候她的丫环们一看见她那恐怖的脸都会觉得从心底发寒。 没错,她那张原本疤痕已淡化的脸,在连续敷用了东方贤耍诡计自威崖身上夺去的那株千年雪莲后,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恶化,到最后,整张脸基本都溃烂掉,在她脸上根本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而姬素怜面对这样的打击,整日也是意志消沉之极。 东方贤这充军一去,表面上,他人还活着,或许过了十年二十年,他熬得住,又没有战事的前提下;只要等皇帝怒气过去后,有人为他求情的话。 东方贤还能活着回来;可那么遥远的事,谁说得准呢。 眼下,姬素怜不啻于守活寡。就连夫人病倒了,她也没有心思近身侍候;整日精神恹恹的在屋里发呆。 这天,她好不容易在严妈妈的劝慰下出花园走走,却不期然遇上了从绮香苑出来,正要前往全福院探望夫人的东方舞。 姬素怜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在看见木偶似的东方舞,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而目光不经意瞟到东方舞那张溃烂认不出原貌的脸,胃部突然便一阵酸气上涌。 姬素怜只掠了东方舞一眼,便立时嫌恶地转了头,加快脚步往别的地方而去。 东方舞似乎压根没有看见姬素怜一样,木然僵着眼珠,毫无反应往夫人的全福院而去。 然而,似乎有鬼使神差般;姬素怜在东方舞走后不久,姬素怜在花园里绕了一圈,竟然莫名其妙下意识也往夫人的全福院走去。 夫人看见东方舞,除了捂着隐隐绞痛的胸口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这个女儿,她从前寄予很高的期望;也从小娇惯着来养,可谁想到,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先是这个令她骄傲的女儿毁了;如今整张脸也彻底毁了;再是她苦心培养了多年的儿子,也在一夕间,被判了充军,也许这辈子她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一想到这些,夫人就更觉得心又痛又闷。 东方舞似乎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她虽然名义上是来探望夫人,但实际上,自她进来全福院之后,她便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就连夫人也没正眼看过一下。 只是木然地像一具会呼吸的人偶,直直僵着坐在椅子里。 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下更烦得没有心情;正想让人将东方舞送回去;姬素怜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而跟在姬素怜身后的,还有刚刚端着汤药过来给夫人的丫环香莲。 乌黑的汤药还冒着袅袅热气;那股浓烈的药苦味随着香莲脚下走动,便随风阵阵飘散到整个屋子里。 谁也没料到,一直像木偶般坐在椅子里的东方舞,在闻到这股浓烈苦药味的时候,会突然捂着嘴巴,弯腰作出呕吐状。 这可吓坏了服侍她的丫环平儿。 平儿脸色大变,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夫人,立即上前扶起东方舞往室外走去。 东方舞一出到外面,透着凉意的冷风猛然灌入喉咙,当即十分令人恶心地呕吐起来。 屋里的人,自夫人到姬素怜再到其他服侍的下人,看见她这副大吐特吐的模样,顿时都神色惊变。 夫人皱眉掠了眼刚才东方舞坐过的位置,桌上摆放的小食其中有一碟是开胃的山楂,山楂那种甜中透酸的味道最是引人胃口;夫人最近服药多了,所以全福院便多备了些。 但她这一掠,眼里立时泛出复杂之极的神色。 那碟山楂就那么一小会的功夫,已不见了大半;东方舞坐在哪里,别的事什么也没做,只一直不停地往嘴里丢山楂。 一屋的人都沉默着,眼角各异地瞟着那个还在不直发出呕吐声的东方舞。 良久,她才终于止住声音,白着一张溃烂得叫人害怕的脸,在平儿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平儿,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声音冷淡之极,然而仔细听的话,却可以听出里面微微含着一丝期待,又夹着莫名的颤抖。 姬素怜静静看着夫人,心下因夫人奇怪的语调而漫起一阵困惑。 “奴婢也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兴许是这两天凉到了胃,一时不适才会呕吐。”平儿答得战战兢兢,她这么说,无疑等于承认了她们身为下人的对东方舞照顾不周;可她若不老实说的话,被夫人知道,夫人一定会以更严厉的手段来惩罚她们。 “夫人,稍后大夫就来为你复诊,不如到时让他也给大小姐看看?”荣妈妈瞄着夫人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心思一瞬活络起来。 夫人沉吟了一会,又淡淡地看了东方舞一眼,道:“也好。那就等大夫待会来了,给她诊断一下。” 夫人说罢,再次神色古怪地瞟了东方舞一眼,然后,缓缓喝了药;大夫这会便到了。 替夫人复诊过后,大夫立时替东方舞把起脉来。 眼下的东方舞疯病一般不会再犯,可她整个人却似是少了感情的木偶般;就算眼下大夫替她把脉,她眼里也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漆黑的眼瞳冒着令人心寒的黑气与死沉。 半晌,大夫似是不敢置信般,左手把完换右手,右手完了再换回左手;如此反复几遍;才眼神古怪地看了东方舞一眼。 他这眼神也是令人觉得莫名其妙之极,里面似是蕴含了多种情绪,有诧异、有不屑、有怀疑、有怜悯、还有讥讽。 大夫这变幻莫测的眼神令屋内多人齐齐傻眼了。 当然,能看清他这种强大幻变的眼神的亦只有姬素怜与夫人两个而已。 夫人掀着眼皮,靠枕而坐毕竟不太舒服,她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瞟了姬素怜一眼,忽然道:“素怜,你先出去吧,舞儿的病……,她自会有人照顾,出去好好散散心吧。” 姬素怜目光微微转了转,几分困惑几分怀疑几分了然,落在东方舞腹部停了停,然后她十分乖巧温顺地点了点头,道:“夫人你好好休息,那我先出去了。” 夫人看着姬素怜的身影隐没在门外,才转目瞟向大夫,道:“大夫,舞儿她怎么样?是病了还是?” 大夫垂下眼睛,似乎刚才他那眼中种种闪过的情绪根本不曾出现过,一切都只不过是别人眼花而已。 他十分平淡道:“夫人,大小姐她、她没有生病,她只是……嗯,只是有喜了。” “有、有喜?”夫人的声音略略有些高,但她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并不是很大,反而微微含着某种道不明白的情绪。 “已经有几个月了?” “夫人,她的身孕并不是很明显,还不足两个月。”大夫答得条理清晰,言语间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那麻烦大夫你开些安胎药给她。”夫人淡然看了大夫一眼,完全以局外人的身份漠然道,“嗯,这事,还麻烦大夫你保守秘密。” 大夫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讶异于夫人这话的原意,不过,既然夫人吩咐到,出于职业道德,他向来都会替病人保守秘密的。 外面,原本该走远的姬素怜,在出了门后,她心念一动,却趁着无人发觉的时候,闪身躲到旁边的围墙下。 夫人与大夫说话的声音都不高;但隐隐的,姬素怜还是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里无意得知了真相。 在惊讶与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竟然没有走开,隐在暗影里目送大夫离去后,她又鬼迷心窍的潜了回来,继续躲在门外那堵围墙,偷听着里面那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大夫走后,夫人屋子里便只剩下荣妈妈、东方舞与平儿而已。 “舞儿,你告诉娘,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夫人没有一丝生气的表情,就连眼神语气也是淡淡的,她眼底深处甚至还隐隐有些欢喜。 东方舞没有说话,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似乎她仍是以前那般痴傻,似乎她因为发疯,连说话的能力也丧失了般,此刻,面对夫人带着循循善诱味道的问话,她表现得就跟个哑巴一样。 夫人等了一会,又继续耐着性子问道:“舞儿,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肚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想想,日后他出生了,你总得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人;总得让他知道自己该姓什么。” 沉默、安静、木然。 是东方舞进入这个院子后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如果刚才不是因为那碗药的浓苦味刺激到她的嗅觉,她根本不会呕吐,更不会有人发现她有了身孕。 一个整天被夫人命人关在绮香苑看着的大小姐,突然有了身孕,这样的事情怎么说,都让人觉得诡异到匪夷所思。 夫人见状,只得垂下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她想了想,再抬起眼睛,却是透着无比迫人的凌厉光芒,盯着站在东方舞身后一直垂首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平儿。 “平儿,你整天贴身服侍大小姐,她的一举一动,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夫人冷眼掠了东方舞一下,心下又是憋屈又是无奈,若是东方舞肯如实告诉她,此时她又何必做这丑人,非逮着平儿似审奸细一样审问,“她不说,你来说,孩子的爹究竟是谁?” “夫人……”平儿闻言,咬着嘴唇,垂着头,战战兢兢走到了夫人跟前,扑一声便重重跪了下来,“奴婢……奴婢虽然日夜侍候大小姐,可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大小姐这身孕是怎么回事啊!” “嗯?你也不清楚?那你平日都做什么?我让你照顾好大小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夫人因为病着,中气不足,喝问的声音并不高,但她冷眼一瞪。平儿便立即觉得自脚底冒出一股寒意,直升头顶而上。 平儿当下惊惧交加拼命瞌头。 道:“夫人,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几乎从来就没离开过大小姐。” “那你可曾见绮香苑里的小厮有谁胆大包天到敢悄悄潜入大小姐的闺房?”夫人想了又想,决定先逐一从绮香苑内部身边的人查起。 她就不相信,东方舞闭口不说;她自己就撬不出那个男人的真面目来。 平儿思考了一会,才小心翼翼摇头,道:“夫人,没有,奴婢从来就没看见二门外的小厮有谁进到内院来。” “不是小厮?”夫人神色间并没有表现多大惊讶,只是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那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男人敢摸入绮香苑?” 平儿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在夫人阴沉不定眼神下,又摇了摇头,道:“夫人,奴婢平时真的跟在大小姐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奴婢从来就没看见过有别人进入绮香苑。” “夫人你是知道的,自从大小姐她……嗯,她连绮香苑都甚少出去,自然也没有机会在外面认识什么……男人。”平儿声音极小,虽然她将脑袋埋得极低,但却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这句。 夫人挑眉,冷冷地笑了笑,声音含着明显讥讽,道:“这就奇了,没有别人进入绮香苑;她也没有机会出去认识别的男人;那现在,平儿你来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从哪来的?” “总不会不需要男人,她自己就能怀孕吧?” 夫人那幽冷讥笑的声音,令平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跪在地上,更是一动不敢动。 夫人说的没错;但她真的没看见有什么男人出入绮香苑;除了……。 平儿心念闪过,眼里忽然现出一抹惊喜亮光;但只一瞬,那亮光就如灿烂的烟火般暗淡了下去。 夫人一直都在默然盯着平儿,平儿整个人再细微的变化都被她尽收眼底,根本逃不过她的盯视。 “平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夫人敛去之前那冰冷威压的神态,带着一丝温和诱导的味道,“你不妨说出来,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来参详参详,总比你一个人闷头自己思考要好。” “夫人。”平儿闻言,有些怯怯地抬头瞄了夫人一眼,咬着嘴唇,又想了想,才嗫嚅道:“其实、其实……倒是有个人经常到绮香苑来;不过、不过……” 平儿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将那个人的名字大方说出来。 夫人终于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头,她不悦地沉下脸,冷哼一声,道:“平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少在这吞吞吐吐的,我的耐性可有限。” 平儿感受夫人那迸发的怒气,双肩抖了抖,暗地将牙根一咬,眼神忽现一股豁出去的神色,低声而快速道:“夫人,绮香苑从来没有男人出入;只除了……除了,自从大小姐病了之后,大少爷他,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绮香苑坐一段时间,而且——” “贤儿?”夫人眼睛里忽现一丝奇异的光芒,听到平儿的怀疑,按理说,她该勃然大怒才对;但她没有生气,只是淡漠地看了平儿一眼,“他去的时候,你们都没人在旁边侍候吗?” 平儿本是战战兢兢等待着夫人发怒,但夫人这种与她构想落差极大的反常表现,反而令她一时惊愕得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答道:“大少爷每次来绮香苑,都不用我们服侍,他通常一来,就进入大小姐的屋子,关起门来,说是要和大小姐说话,不让我们打扰;他通常都会在大小姐房里待上一个时辰才离开……” 平儿一边缓缓说着,一边悄悄抬头偷偷观察着夫人的反应。 谁料,她看了半天,夫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平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是这样吗?” “好了,那我知道了;你先扶大小姐回绮香苑去吧。”夫人眼底光芒变幻,“对了,今天我问你的事,你不可对任何人说,知道没有?” 平儿使劲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出了这门,根本就不记得在这里说过什么。” 夫人不带情绪地瞟了她一眼,随手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垂下眼睛,道:“这就好,现在你扶她回去吧。” 荣妈妈看着平儿扶着东方舞,那脚步快得跟身后有恶狼在追赶一样。 她觑了下夫人不明情绪的脸,轻声试探道:“夫人,大小姐这事?” “大夫不是说她有喜吗?”夫人搁下杯子,掀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荣妈妈,“既然是喜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贤儿……,我都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看见他;就算……嗯,舞儿她与他,那又怎么样!如果是真的,那也算为他留下一点血脉,就当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念想。” 夫人原本那微透喜色的眼神,在说完这番话后,缓缓沉寂下来,眉目间明显透出落寞无奈的心酸。 睫毛遮掩下的眼睛,还微微渗出点滴水光。 荣妈妈想了想,张着嘴巴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夫人这副样子,便悄然将舌尖的话给吞了回去。 大少爷被判充军,那可是比死刑好不了多少的刑罚;虽说人还活着,可是谁知道到了那个地方,大少爷熬不熬得了苦,就算熬得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战事,像大少爷他们这种人就得被逼上战场做炮灰……。 荣妈妈在心里想着,也眼里也渐渐起了怜悯之色,继而在心里落下一声沉沉叹息。 如果大小姐怀的真是他的骨肉,那对于夫人来说,这的确是件值得安慰的喜事。 且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真的没有;夫人想要将东方舞怀孕消息一直隐瞒着,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她最不想让那个人知道的;偏偏那个人一直狡猾躲在墙外偷听着她们所有的谈话。 知道了夫人的决定,外面的姬素怜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她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富织院的,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不时地发出瘆人的冷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在嘲笑她自己,还是在嘲笑夫人,或者是那个与她夫君*的东方舞,今天的事,她只觉得十分讽刺,就像突然有冰一样又冷又尖的东西一下刺进她心窝一样。 又痛又冷,却叫人怎么使劲拔都拔不出来。 她自嫁进东方家以来,几乎每晚都在独守空房的漫漫长夜中度过;但她的夫君却将那些缠绵恩爱的时光留给了自己的妹妹。 这怎么不叫人觉得异常讽刺! 默默走在姬素怜旁边的严妈妈看着她神色讽刺,却笑出了眼泪,她想了想,低声劝道:“小姐,这种事……你看开点,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不如回姬府去。” 姬素怜听着这话,心下那又冷又痛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所有人都觉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即使明知那是个遭世人耻笑的孽种,还如此期待他的降生。 一种难以对人诉说的屈辱感缓缓似寒凉透骨的冰水一样,无声漫过她心头;含着苍凉蚀骨的讥讽笑容缓缓爬上她脸颊,像粘稠的血携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冷风,强行灌进她眼睛。 那点滴闪光发亮的眼泪融着这令人发悚的笑容,看得旁边的严妈妈也心头狂跳;一种十分奇怪的情绪慢慢蓄了起来。 眼下的情形,姬素怜留在东方府跟活守寡并没什么两样;这一刻,姬素怜心里突然羡慕起那个死于意外的耿言暖来;起码她死了,不用面对如此让人恶心的事情;起码在她心里,直到死,都认为叫东方贤那个男人,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夫君。 姬素怜一边神思恍惚地想着,嘴角又无端挽起了十分奇怪诡异的笑意。 虽然东方贤这一去,只怕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回来。但姬素怜并没有听从严妈妈的劝抚,搬回姬府暂住。 反而一改以往消沉的常态,积极出入绮香苑,陪伴东方舞。 严妈妈不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然而,她却暗中担心不已;生怕姬素怜做出些什么无法弥补的事情来;现在这情况,谁都知道夫人有多看重东方舞的肚子。 这万一……。 严妈妈皱了皱眉,看着那边对东方舞过分热情的姬素怜,心下担忧无形更甚了。 时间转眼过去半个月,这天夕阳孤寂下坠的时刻,天边只剩淡淡的浅金掺着灰黑。 忽然有人敲开了东方府大门。 那人急匆匆直奔夫人的全福院而去,看他眼神焦灼,面容沉重形于表,谁看见他这副模样,心情都不禁会猛然下沉,直觉这人黑沉沉的表情,带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这个人原是府里一个管事,也是与夫人有些沾带亲故关系的远房亲戚。 东方贤被判充军后,夫人便命他一路暗中跟随,以期暗中替东方贤打点。 按夫人原本的打算,他应该要在两个月后,跟随东方贤到了充军之地,确定东方贤无恙之后,再折返回府的,这一来一去的时间,算起来,至少得半年。 可眼下,这才半个月时间,押解东方贤那些官差,估计才出了帝都不到两百里,阮管事就满脸灰沉之色急急忙忙回府,还直奔全福院而去。 荣妈妈作为夫人身边的亲信,自是知道这人前去替东方贤打点之事。 眼下她刚出院子,却不期然撞上了这人。 “阮管事?”荣妈妈的声音透着绝对惊讶,“你怎么……?” “荣妈妈,夫人她可在里面?”这外形壮硕的阮管事一见是荣妈妈,半句客套也顾不上,便直接急速道:“我有急事要见她。” “急事?”荣妈妈望着他焦急的神色,心便不自禁地缩了缩,她连忙让向一旁,道:“在,夫人她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一直在里面休养着呢。” “是不是有关大少爷的事情?” 阮管事迫不及待点头。 荣妈妈心下突然便跳得更厉害了。“那我这就带你进去见夫人。” 阮管事一见到夫人,双腿一软,还未说话,人便先跪了下去。 ---- 第150章 非死即疯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夫人一见他这样,心下猛地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块去般,尖锐的疼痛如浪涛袭卷而来,让她痛得几乎没法呼吸,半晌,她才勉强稳住了紊乱的心绪,瞪着眼睛定定盯着跪地的男人,喘着粗气,哆嗦着问道:“阮管事?难道是贤儿他……他……?” “夫人,小人有负你的嘱托,没照顾好大少爷哇……!”阮管事没有直接回答夫人,但他却带着哭腔,直接将头叩得呯呯作响。睍莼璩晓 夫人闻言,浑身不自觉剧烈地震了震,手一抖,原本端在手里的杯子便立时摔了下去,呯一声脆响,上好的汝窑瓷杯立时便粉碎成片片惊心的尖锐利器。 “你——”夫人垂下眼睛,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这声乍裂的脆响声里被抽走。 她甚至连抬起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给我说来。”夫人嘴唇颤动半晌,她才勉强挤出这句声如蚊叫的话来。 “小人一直暗中跟随那队官差,也按照夫人的你吩咐,花了不少银子打点,让他们对大少爷好点,本来一直都没事,可出了帝都不久,大少爷突然就病了,虽然小人花了银子为他请了大夫,但那些官差并不同意给他看病,说是不能坏了规矩。” “小人心里着急,可又无计可施;只能悄悄混进里面,将大夫开的药拿给他服下;可这样,大少爷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好转,这一日日拖着病下去,大少爷他捱不过,最后……最后……就这样病没了。” 阮管事一边呜咽不止,一边举袖擦着眼泪,神情悲伤又自责。 夫人听完,整个人都呆掉了;除了脸色大变,由原来的病态苍白变得惨白吓人;眼睛不会转动,再也没有其他反应。 荣妈妈见状,神色也蓦然暗了下来,她悄悄瞟了夫人一眼,随即垂着眼睛,在心里落下一声沉沉叹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三天后,绿意苑。 “语姑娘,自从三天前那个人病亡的消息传回来后;夫人就悄悄给他立了衣冠冢,但令人奇怪的是,夫人与姬素怜两人脸上都看不到什么悲伤的情绪;夫人的表现尤为奇怪,我看她好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而且,在建了衣冠冢之后,她突然再度对那个半疯傻的东方舞关心了起来。” 东方语眨着眼睛,微微笑道:“那姬素怜呢?她的情绪又如何古怪?”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明亮清澈,声音也十分悦耳动听,但她的笑容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凉意。 东方贤,终于死了。夫人得到的消息是病死的;但正确的死法应该是中毒身亡才对。 少女凉凉转动着漆黑如星辰的晶亮眸子,眉宇隐隐流泻着一丝讥讽之色。 东方贤每日都定时服下一定量的水银,他能捱到现在才死,那已经相当不错了! 夏雪略略动了动眉梢,看着少女眼角那隐约古怪的讥笑,心下怔了怔,冰冷面容仍是一贯的冷淡,道:“她脸上也看不到悲伤,我反而觉得她的眼神好像充满了仇恨,而她看东方舞的目光也很古怪,她什么地方都不看,就一直盯着东方舞的肚子看,她的眼光还不时地溅着愤恨的阴芒,叫人撞见心里都觉得发毛。” “盯着东方舞的肚子?” 夏雪点了点头,“我是昨天偶然碰见她,实在是她那目光太古怪了,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她的行径也跟夫人一样让人生疑,她非但不为东方贤悲伤;还大反常态,往绮香苑跑得勤了,似乎一夕间,所有人突然都将东方舞当成了什么抢手的宝贝。” “这件事……有意思。”少女笑吟吟挑眉,目光流露出一丝惊喜,悄然流转间,又隐隐可见那双漆黑眸子泛出迷人的媚艳风华。 “你让人查查给东方舞看病那大夫的行医记录。”在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东方贤对待东方舞的态度有些奇怪,他看东方舞的眼神也让人倍觉疑窦,似乎除了兄妹之间的感情外,还隐隐透着某种男女的炽热*。 东方语让夏雪去查的事,很快有了结果。她知道那个秘密之后,并不觉得有多惊讶,只有这样的事情,才能合理解释夫人与姬素怜两人对东方舞的反常行为。 姬素怜! 少女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微微弯起,形成一朵诡艳的花。 花园开阔和地上,有两只十分显眼的风筝在相互追逐,乘风而上,升得相当高。 因两只风筝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又鲜艳夺目,所以,它们很快就引来了路过的人为它驻足。 在底下握线的人一直不停地放长线,似乎并不懂得这风筝飞得越高,线放得便越长;而风向改变的时候,便越难掌握风筝的方向。 高空上那两只竞逐高飞的风筝,两条细细的线在底下那两个不善操控方向的人手里,风向突转,才狼狈想要收线,可惜已经迟了,收线不及,风筝很快乱冲乱撞跌了下来,牵着风筝的线,也因为风筝跌落到树桠上挂着,而断了。 驻足观看的人这时本来已收回视线,正欲举步走开。 却不期然看到两个丫环一边焦急谈话着,一边飞快朝那棵挂着风筝的大树跑过去。 驻足观看的人,原是准备到绮香苑去的姬素怜,她无意识望向那两个奔跑的丫环——夏雪与胭脂,心底莫名生出一丝羡慕。 只见这时,夏雪手脚麻利地爬到树上,摇摇晃晃将两只风筝取了下来。还将其中一只递给胭脂。 “夏雪,这不是我的风筝,你手里那只才是我的。”胭脂看了看,却鼓着腮,一把将手里的风筝举到夏雪面前,还欲将夏雪手里那只风筝给抢过来。 “喂,胭脂,你不能这么赖皮的吧,看到我手里的没破,就硬说这只才是你的。”夏雪在胭脂抢过来之前,便眼疾手快将风筝举高过头顶。 胭脂一时够不着,只得瞪着眼睛,不满道:“你说这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你的。明明这两只风筝的款式都是一样的。” 夏雪挑了挑眉,冰冷的面容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将手里的风筝不停在左右两手里轮换着,硬是不肯与胭脂相换。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道:“你都会说这两只风筝是一样的,那你有什么办法分辨出哪只是你的?哪只是我的?” 胭脂闻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夏雪见她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微微有些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风筝;转身便欲将风筝再接上线,继续玩去。 胭脂鼓着腮,脸上露出十分不服气的神色来,指着夏雪手里的风筝,道:“你刚才扯线的时候那么用力,这只被树枝划破的一定是你的。” 夏雪眯着眼眸,淡然看着胭脂,道:“证据?证据呢?没有证据就别在这诈我。” “好了,你们两个,至于为了一件玩物,在这争得面红耳赤的吗?”那一袭天蓝色衣裙在猎猎清风中摇曳起舞,流光溢彩的少女笑眯眯走了过来,指着夏雪与胭脂二人手里的风筝,笑骂道:“买的时候,我就让你们别买同样的,免得到时不好分辨,偏你们两个当时不听劝,还说两个同样的放起来既壮观又好看。” “现在好了吧,分不出来了。” 胭脂似乎仍旧不服气,她一直瞪着夏雪已经接上线的风筝,满怀期望问道:“小姐,你一定有办法分出来,哪只是她的,哪只是我的,对不对?” 东方语目光自两只风筝上转了又转,半晌,她摇了摇头,道:“胭脂,我分不出来。” 胭脂颓然垂下双肩,斜眼睨着夏雪,道:“夏雪,你别得意,说不定待会你手里那只也会被树枝划破,再也飞不起来。” 夏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眼角处却隐隐露出一线得意。她眨着眼睛,还拿起那只完好无损的风筝对胭脂扬了扬。 “哇……小姐,你看你看,好多蝴蝶朝我们这里飞过来呀。”胭脂露出不忿又不屑的眼神回瞪了夏雪一眼,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东方语身后,正有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一直朝她们三人所站的位置飞来。 胭脂一瞬看得呆了。 随即便兴奋得哇哇大叫,眼前的美景,早让她将刚才与夏雪争抢风筝的不快抛到了九宵云外。 这些蝴蝶不但一直朝她们三人所站的位置飞来,它们飞到东方语旁边,还分散开来,围绕着东方语的衣裳翩翩起舞。 隐在不远处的姬素怜默默看着那美好的画面,心狠狠地揪痛了起来。 “语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蝴蝶为什么一直围着你转?”夏雪可没有胭脂那么惊喜与兴奋,她们两人看事情的角度从来都不一样。 东方语低头看了看环绕着她翩翩起舞的蝴蝶,笑眯眯道:“夏雪别紧张,我估计,应该是我这件衣裳上花香的味道吸引了它们。” “前天,我不是采集了一些鲜花回来磨成汁,还将衣裳放在那些花汁里面浸泡过吗?这件衣裳上面留有花香;而我们所站的位置又是在上风处,花香随风往下飘散,这些蝴蝶一定是闻香而动;等一会它们发现上当之后,马上就会到别的地方去了。” “原来用花汁浸泡衣裳还有这样的妙用。”胭脂露出梦幻的眼神,向往而羡慕地盯着那些围着少女翩翩起舞的蝴蝶,感叹道:“早知道,奴婢也将衣裳放到花汁里浸泡,这会好歹也能体会一下被蝴蝶环绕的美景。” “傻丫头,这件事还不容易办到吗?我们现在马上就去花园里捡起新鲜的花瓣回去。” “小姐,那我们走吧。留夏雪一个人在这放她的风筝好了。”胭脂仰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情,睨着夏雪,迫不及待挽起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直催促她往花园另一角而去。 姬素怜望着她们主仆几人走远,心下似是突然受到启发般,某个酝酿多时的念头终于渐渐疯狂地占满了她的脑袋。 她目光微微闪了闪,冷芒含着恨意,阴毒地漫过她漆黑的眸子,缓缓爬上她那从小养成的倨傲额头。她冷冷盯着绮香苑的方向,半晌,却改变了脚步,回头往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东方贤病亡,姬素怜作为未亡人;虽然不用明着为东方贤守孝,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着自己的喜好想招摇便招摇,想素雅便素雅。 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裳,甚至首饰,都不得不暂时统统锁进柜子里,让它们压箱底去;为此,夫人还暗地让她自己去置办了好几套素淡的衣裳。 夫人一直在极力遮掩着东方舞怀孕的事;在发现姬素怜十分积极往绮香苑跑的时候,又不能明着禁止姬素怜;却又担心着姬素怜万一发现了东方舞怀孕的真相,会对东方舞不利,所以,一直都让人金睛火眼地盯着姬素怜的一举一动。 总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让姬素怜与东方舞单独相处,以免东方舞肚子里那点血脉遭受到什么意外。 而姬素怜之前并非察觉不到暗中有人盯梢,她也并非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不过她一直都按捺不动,因为她没有想到有用的法子,但现在,她受到触动,已经想到了好法子。 这个法子既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在夫人派来那些人盯梢的眼皮底下,名正言顺地除掉东方舞肚里那个令她痛恨的孽种,又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夫人怀疑的麻烦中。 想起这个两全美的法子,姬素怜心里就兴奋,她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将那一弯阴森笑意隐在嘴角里。 姬素怜每一日都会准时到绮香苑,说是去看望东方舞,其实不过是不想待在富织院那个冷清而阴森的院子。 而东方舞疯病虽然好转了许多,但这时的她却早失了昔日的活泼骄横,见了姬素怜连眼睛也不会转过来看她一下。 仍旧木然坐着,活像一具会呼吸的人偶。 而姬素怜似乎并不介意,每日仍十分热络往绮香苑跑,而她每日在绮香苑,一待便是半日。 在东方舞未发疯之前,夫人为了将东方舞培养成有气质的大家闺秀,往她的院子里塞了不少书;现在姬素怜每日来到绮香苑,便会捧一本书,安静地坐在东方舞旁边,津津有味阅读起来。 每日读一段,到了时辰,她便会合上书籍,将它放回原处,然后也不打扰东方舞,自顾转身离去。 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就像流水般转眼无声便过去了一个月。 这天,姬素怜仍如往常一样,沉静而淡然进入绮香苑,仍旧安静捧着一本书籍就坐在东方舞旁边,闻着角落炉鼎里冒出来的淡淡香气,神情愉悦地缓缓翻着书页。 如果没有她眼睛偶尔转动时露出的隐隐寒光,这画面看起来便完美和谐极了。 “大小姐,该喝药了。”福儿端着托盘,上面只放着药味浓郁的汤药;一直没有表情的东方舞,在闻到空气中飘过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药味时,竟然皱起了眉头,那木然的眼睛还流泻出深恶痛绝的神色来。 姬素怜就坐在她旁边,还是在光线正好的地方,东方舞一切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低垂的眼角。 她见状,嘴角霎时多了一缕令人胆寒的阴森。 侍立于东方舞身后的平儿,很自然自福儿端来的托盘里拿起了药碗,她略略垂首,小心翼翼缓缓吹凉汤药,然后轻柔细语哄着东方舞,道:“大小姐,来,乖乖将这碗药喝了,待会奴婢就给你吃你最爱的栗子莲蓉糕。” 东方舞皱着眉头,却没有拒绝平儿递来的钥勺,十分听话将那碗汤药慢慢喝尽。 姬素怜冷然眯着眼睛盯着这每日必定上演的一幕。 东方舞喝的这些药,听说是用来调理她的身体,是为了医治她的疯病与脸上溃烂的伤疤。 她却知道,东方舞一日两回所喝的汤药却并不相同,而眼下这个时辰,东方舞喝下的绝不是调理身体的汤药,而是令人恨得发狂倍觉耻辱的——安胎药。 姬素怜略略抬起头来,就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又顺势随手拔了拔头上的发钗。 以往东方舞喝完药之后,便该到床榻上休憩一会;而她这个时辰也该离开绮香苑,回那个令人倍觉孤寂与阴森的富织院。 东方舞在平儿的搀扶下,僵硬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大力甩开平儿的手,接着双手捧着自己脑袋,表情一瞬显得亢奋疯狂痛苦夹着狰狞,眼神十分凄厉,而那脸溃烂得令人惨不忍睹的脸霎时扭曲到叫人立生毛骨悚然之感。 “啊!”高亢痛苦的声音,尖锐如冷铁,以绝对震颤的音量自东方语喉咙嘶嚎出来。 屋内所有人都被她这声痛苦难抑的哀吼给惊呆了,一时间,全都傻楞楞地盯着她。 东方舞在大吼一声之后,一面痛苦地撕扯着自己头发,一面发了疯般突然拔腿,转身就往外面狂奔而去。 半晌,平儿才从惊愕中回神,她眼睁睁看着东方舞在外面越跑越远,慌忙大叫一声,“大家快拦住大小姐呀。” 旋即,她与福儿也慌慌张张朝着东方舞跑远的方向追了出去。 姬素怜在看着整个绮香苑的人都乱作一团,火烧屁股般急急忙忙去追赶东方舞;她才慢悠悠伸着懒腰,站了起来,盯着东方舞狂奔的方向,眼里悄然漫出一缕阴毒与快意来。 随后,她才装模作样招呼着严妈妈,也跟着追了出去。 姬素怜远远跟在后头,只见东方舞这会就像是疯症发作一般,而且发作的症状似乎比以往还严重得多;因为她一边撕扯头发一边狂奔;不多时,她一双手还从头上转到了身下,开始逐渐拼命用力撕扯起自己的衣裳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发狂的关系,绮香苑那么多奴才在身后拼命追赶,都追不上她的脚程;只能又惊又怕地跟在后头,看着她在前面疯疯颠颠嚎叫,还有她一路跑过的地方,渐渐多了她穿在身上的衣裳。 从外衣到里衣,一件件撕扯得七零八落,扔在路上;而最后,当平儿气喘吁吁追得近些的时候,脚下突然打了个跄踉,她低头一看,脸色霎时白了起来;这一白之后,又立时通红如烧。 因为地上绕到她脚步的居然是东方舞穿在身上的肚兜。 平儿怔了怔,随即弯腰将那件贴身衣物捡起来抱在怀里。 东方舞这一路跑去,居然是顺着地势高,风力大的地方。 绮香苑一众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渐渐逼近东方舞;而这时,知道消息的夫人也脸色阴沉地赶了过来。 她除了狠狠瞪了平儿一眼之外,亦没有时间在这时候责骂平儿。 跑在她们前面的东方舞终于停下了脚步,因为这时,她已经找到了一个风势绝好的地势高处。 夫人定睛一看,惊得心脏立时停跳了一拍。 东方舞眼下已经跑到东方家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来;而且,她还赤露着肌肤光滑雪白诱人的上身,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也似的爬上了那又长又窄的石阶。 更令人心惊胆颤的是还在后头。 “舞儿,你停下来,别再跑了。”夫人震惊过后,哆嗦着嘴唇,挟着恼怒与哀求朝东方舞喊了起来。 这时的东方舞对夫人的叫唤声自然是仿若未闻,她只觉得爬得越高,身体内那种疼痛火烧的感觉便会得到缓解,让她立刻觉得舒服不少。 夫人见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继续往上爬;而且她这回爬的地方可不比别处;那是上尽石阶之后,进入祠堂之前的门楼,这个门楼可是用坚硬的石头砌成的,足足有一丈多高。 她这一看,差点吓破了胆,来不及犹豫与思考,她立时吩咐下人赶紧追过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东方舞往门楼上爬。 可惜,她反应得太迟了,而这些一路追赶着东方舞狂奔过来的下人们,此刻大多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光是喘粗气还来不及呢;这会虽看见她神态焦急,众人听命往石阶上爬,只不过那速度已经慢得跟只蜗牛似的。 在大伙爬到石阶顶端之前,东方舞却似多足蜘蛛般,手脚并用。在众人提心吊胆的目光下,一步步爬到了门楼最顶端。 “舞儿,舞儿,娘求求你,你快下来……”夫人见状,早吓得心神俱散,顾不得仪态,声声哀求起来。 东方舞攀着石头,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见她张开双臂,在那缕缕金色阳光里呈一只飞鸟展翅的姿态,头一昂,突然往下面纵身一跳。 夫人的魂,都在她这个动作里给惊出体外了。 众人瞪直了眼珠,东方舞就这样直直地轻飘飘地,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咚一声跌了下来;她往下跳的方向正正是往上的石阶,这一跌自然是跌落在石阶上。 她的身体就如断线的纸鸢一样,摇曳于众人眼前,却又在瞬间像一块破布一样沉沉跌在了石阶上;因为是头先着地,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那巨大的冲力一下令她跌得脑浆迸裂,乳白的与鲜红的混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惨不忍睹的恐怖画面。 然而,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由于石阶的坡度,她那破碎的身体接触到石阶之后,并没有静止,而是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骨碌碌地往下滚。 一直滚到石阶最底下,不继续往路旁的草丛滚去,直到遇到树根阻挡,才完全停止下来。 夫人看着东方舞那不成人样的惨状,身体居然地晃了晃,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软绵绵倒了下去。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眼前这幕惨烈的情景给惊骇得双腿打颤,唯独一路追随夫人奔来的荣妈妈大胆镇定,惊吓过后,她立时朝平儿喝道:“平儿,快拿衣裳将大小姐盖上。” 平儿惨白着脸,哆嗦着瞟了眼那滚在草丛的东方舞。半晌也挪不开脚步。 荣妈妈扶着夫人,见平儿那畏惧的模样,忍不住又冷喝了一声:“快去呀,愣着干什么!就算死了,她也是大小姐,也是你的主子。” 平儿被她喝得心儿也一颤一颤的,良久,终于硬着头皮,哆嗦着往草丛迈开脚步;然而她却一直扭着头,闭着眼睛,连瞄也不敢瞄东方舞一眼。 荣妈妈掐住夫人人中,这时幽幽睁开眼睛,转醒过来。 她看见平儿拿衣裳覆住了东方舞上半身,连血肉模糊的脑袋也一并给盖了起来,眼下,只看得见东方舞那双绣花鞋,僵硬的腿弯曲成弧状,裤管上工、鞋子上,都沾染了尘土与草屑。 夫人这一看,立即悲从中来。 眼泪更如泉涌般哗啦啦直往下掉。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先失了儿子,如今连个半疯傻的女儿也失去了。 尽管夫人平日待下人极为严厉,但此刻在场众人看见她哭得如此凄惨的悲恸模样,众人皆自心底生出几分同情来。 荣妈妈吩咐其他收拾善后;她则扶着夫人往回走。 既然东方舞人去了;大伙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边东方舞自门楼跳下坠亡的阴影还笼罩在心头未散;之前在绮香苑慢悠悠跟过来要看热闹的姬素怜却在这时,突然像是受到传染般,在追过来的道上也蓦地做出反常的举动来。 她先不可自抑地狂笑起来;然后突然撒腿往上风处就跑。 跟在她身后的严妈妈见状,顿时心头一凛,直觉要出事;严妈妈自然撒开步子欲要追上姬素怜;可她毕竟年纪大了。 而姬素怜可年轻力壮得很。这又朝着逆风往上跑,严妈妈用不了多时,便累得想要趴下;但姬素怜却不同,也许是她陷入颠狂的兴奋状态,根本不知道疲惫,她一路飞奔,连半步也没停顿;很快就将严妈妈远远甩在后头。 她们原本是从绮香苑出来,姬素怜身边除了严妈妈,根本没有别人;而其他人,全都被东方舞吸引到祠堂那边去了。这一下,严妈妈只能喘着大气,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姬素怜跑在前面,脚步越来越快;举动越来越失常。 之前东方舞所做过的事情,比如扯头发撕衣裳什么的;姬素怜全部一件不落地重复着。 在祠堂南面,大概一千米的位置,有一座观景亭,因这地势本就是府里最高处;所以这座观景亭所处之地自然是视野开阔的高处。 姬素怜没有跑向祠堂;或许她潜意识就排斥那个地方;因为耿言暖怀孕的时候,她被逼着去了那里做了类似告罪的事。 她没有去祠堂;但她所跑的地方却更令人心惊胆颤;因为当严妈妈累死累活追到近前的时候,抬头一望,却望见姬素怜像飞人一样跑到了观景亭上面。 虽然此刻,姬素怜还没有像东方舞那样疯狂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撕扯得一丝不挂;但她的举动却也不比东方舞好多少;只见她跑到了观景亭之后,居然顺着亭子的支柱,像只无敌蜘蛛一样,爬到了亭子顶上去,荣妈妈扶着夫人走过来的时候,正正看到了姬素怜张开双臂,以十分飘渺的姿势往下跳。 这一幕无疑于重复了刚才东方舞自祠堂门楼往下跳的情形;严妈妈按着几乎跳出身体的心脏;只能愣愣看着眼前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姬素怜张着双臂,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随着上空猛烈的风往地面飘呀飘。 “噗” 身体自高处坠地的声音并不是那震颤人心的呯一声;而是令人觉得古怪的喷血声。 严妈妈惊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半晌,才勉强稳定住心神;她顾不上旁边震惊错乱的夫人;拔腿就往观景亭北面跑去。 远远的,只见北面那大片空地堆放了很多木桩;还有很多倒插在地削尖的竹子,这些东西本来是为修建篱笆园而准备的。 但眼下,这些东西却成了夺取姬素怜性命的凶器。 严妈妈目光飞掠;只见那大片倒插的削尖竹子上面,姬素怜瞪大眼珠,已四平八稳躺在上面一动也不会动了,数根竹子自她体内穿透而出;她的身体因为竹子的支撑,根本掉不到地面实处;而是悬空在竹子上;自她体内滴溚喷涌的血液,很快将竹子还有地下染红大片。 饶是严妈妈见多识广,她也算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的人;但看见眼前这幅诡异而惊悚的情景,她还是被惊吓得戛然倒退数步,同时还张大嘴巴,发出了绝对惊恐的叫声。 夫人原本就撑着病体追来;之前又受到东方舞坠亡的刺激,本已心神疲倦,元气涣散;在荣妈妈搀扶下,勉强跟在严妈妈后面,往观景亭北面走去。 一眼便瞄见了满脸惊恐之色顿坐在地的严妈妈;夫人立时心下凉了大截。 匆匆抬头往远处望去;姬素怜的死相比起东方舞来,实在是惊悚更加骇人;瞪大的眼珠,张开的四肢,数根竹子自她体内穿透而出,竹尖上面鲜红的血液在阳光映照下,透着闪光,反射出令人胆寒的诡红阴影;底下,大摊水流一样的血迹染红了竹子,也染红了泥土。 最令夫人接受不了的是,那些自姬素怜体内穿透而出的竹子,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就像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利箭。 曾经,无数死在她手里的人,无数种断气的画面突然清晰历历地呈现在夫人眼前;与金色的阳光变幻交织,影影绰绰与姬素怜的情形模糊重叠;夫人只觉自己脑袋在这些影像的折磨下,快要爆开了。 她忍不住一把甩开荣妈妈的搀扶,捧着头用力摇晃起来。然而,那些影像那些情景在这晃动之下,反而更加清晰了;她似乎可以听到那些冤死在她手里的人,此刻正阴森森露出诡怖的眼睛,流着成河的暗红残血,一个个阴恻恻冷笑着,张开双臂往她的脖子掐过来……。 “啊……!” 一声莫名夹着无边恐惧的惊叫,自夫人震颤的嘴唇石破天惊地吼了出来。 夫人突然神智失常地狂乱挥动着双手,一边疯颠地大笑了起来:“啊……哈哈……我不怕你们……不怕你们!” 短短一日时间,东方舞与姬素怜先后跳坠身亡;夫人精神失常,完全疯掉。 一时间,东方府人人自危,除了下人们在忙碌着后事之外;其余主子都各自躲回了自己院子里。 东方语并不惧怕这些晦气的事;她躲回自己院子,只是想过她自己悠闲的日子而已。 胭脂单纯,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回到绿意苑,自然免不了对今天这些事来一番唏嘘感叹。 但夏雪可是半个知情者;她除了默默看着那安静捧着医术埋头阅读的绝色少女外;并没有回应胭脂的感叹。 直至东方语将手里的医书搁下;夏雪警觉地瞄过四周,确定没有人靠近偷听,才低声问道:“语姑娘,今天这些事真是诡异。” 东方语扬眉,淡淡看了夏雪一眼;目光微微泛出一丝欣赏。 看来夏雪也开始掌握问话的艺术了。 知道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问得那么直白。 隐晦的方式,只要听的人明白,说的人也明白,未尝不是更好的方式。 “没什么诡异的;你到现在一定还不明白,那天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和胭脂买同样的风筝,故意在姬素怜必经的路上放风筝吧?” “我那是为了点化她,好成全她的心愿。” “点化?”夏雪困惑抬头,低低咀嚼着两字的含义。忽地目光一亮。她隐约的可以将那天的事与后面的事联系起来了;她记得东方语后来还吩咐过她,让她找一个大夫,一个看似很有经验,又能替人保守秘密的大夫。 在她的安排下,姬素怜前去寻医的时候,自然巧遇了这位大夫。 “不错。你如果细心留意的话,就会发觉,自那天之后,姬素怜悄悄让人替她做了好几套同样的衣裳;这些衣裳全部都是一式两件的;就连头饰也一样;至于她为什么要费事将这些做了两套一模一样的,也是受到我有意对她的启发。” 东方语笑意微微,那容光媚艳的脸庞,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彩;而她那对明亮清澈的眸子,这微微转动之间,便流泻出一段诱人的霞辉来。 她声音轻柔而悦耳;但她的语气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森寒。 夏雪着她风华绝代的容颜,心莫名的紧了紧。 “还记得那天蝴蝶追过来围绕我的衣裳翩翩起舞的情景吗?”少女懒洋洋一笑,语气仍旧含着腊月的凉,“姬素怜为人虽然倨傲,但模仿能力却是极强的;那天的事情,她居然深懂我意,也深知模仿的要诣。” 少女轻声嗤笑,眉目转动间,露出一抹不屑的嘲弄。 “姬素怜先命人赶紧做了几套同样的衣裳与首饰;然后又悄悄出府找了你特意为她准备的那个大夫;再然后,她每天都穿着浸泡过藏红花的衣裳到绮香苑静坐;甚至她头上所戴的发饰,也在那些能令人亢奋发狂的药物里浸泡过。” “你想,她每天都到绮香苑晃;而且每次都坐在东方舞旁边,还是坐在上风处;这些药物很自然就会因为风向的关系,飘散到屋子每个角落;而东方舞也就等同每天都自动自觉在同时服食两种毒药,一种可以令她发疯;另一种能够令她在不知不觉流产堕胎。” 夏雪听得心头惊骇莫名,但想了一下,又缓缓平静了下来;眼前这个笑意嫣然的少女,绝不是什么蛇蝎心肠之辈,相反,她善良正直乐观豁达;她如今会借着姬素怜的手这般对付东方舞;自是因为东方舞曾做过无数次伤害她,甚至伤害她身边人的事情。 任何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再大度的人,也有不可确碰的底线。 “语姑娘,姬素怜为什么要费事做几套同样的衣裳与首饰?” “这个在后面我会告诉你的。”少女眼角微掠,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将夏雪那变幻的神色看在了眼里。 “还有一事;东方贤可谓是间接害死东方舞的凶手之一。”少女闪动着明亮眼睛,嘴角噙出一抹冷嘲笑意,“他爱妹心切;知道东方舞喜欢牡丹,因此曾特意从很多地方收购名贵的牡丹品种摆放在绮香苑里。” 少女又是凉凉嗤声一笑,明光流艳的眼眸自生几分迷离的朦胧。 “他为了能让东方舞每天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牡丹花;特意在她闺房外圈了一块地,摆放了好几盆牡丹;东方贤一定料不到,他心爱的妹妹会怀上他的种;而且还被他名正言顺的夫人忌恨算计。” “无论是东方舞每天喝的药,还是姬素怜有意让她吸入的能令人亢奋发狂的药;这些药混着每天从窗户吹进来的牡丹花粉,都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药效的发作,更何况——” 少女说到这,忽地慢悠悠停了下来,笑吟吟看定夏雪。 夏雪迎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下忽地一动,道:“难道语姑娘每天让人浇在那几盆牡丹上面的水,也有妙用?” 东方语懒洋洋勾唇笑了笑,道:“嘿,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做无用功的事;你觉着我会费心让人无缘无故替东方舞浇花吗?” 夏雪在少女明丽流溢的目光下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东方语不会。 “那也是好东西呀;那是些可以加速血液流动的好东西。”少女略垂下眼眸,明辉如月的眼波在长睫下仍闪闪发亮。 “而且,那些东西每天经太阳一晒,就会踪影全无;谁也寻不着痕迹;再随着花粉让风这么一吹,直接带进东方舞的闺房内……啧啧,她不发狂那才是怪事。” “可姬素怜为什么也会突然失去常性,发起狂来?”夏雪想起姬素怜死去的情景,心下微微有些动容。 “哦,夏雪你别忘了,有句话说的是逢药三分毒。”少女呷了口茶,滋润了喉咙,才慢悠悠道:“姬素怜她一心只想着算计东方舞,要让东方舞发狂流产;好除掉东方舞肚里令她痛恨的孽种,她却忽略了一件相当要命的事。” “你说,一个整天与毒药打交道的人,却不知道与自己打交道的是毒药;这不是很要命吗?她才是最先接触那些药物的人;包括她穿的衣裳,与她别在发间的头饰;天天如此,一天天积累下来,那些药物的效用因为贴近她的皮肤,自然亦会更快作用于她身上了。” “更何况,她每天都选择坐在靠窗那个上风的位置;东方舞呼吸入了牡丹花粉,她自然也吸了不少进去;你说,东方舞会发狂,她又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铁人,她能不发狂吗?虽然她没有像东方舞一样怀孕;但她却有适合怀孕的体质。” 夏雪听闻她这一席话,心情也微微觉得凉凉的沉重。 毕竟死人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唉,夫人也真没用;想不到平时那么硬挺的一个人;居然会因为一时接受这连番打击,当场就疯了。” 夏雪的语气微微透着一丝感叹,似是心里觉得堵,而陡然生出了怜悯。 “你错了,不是她没用!”东方语眯着眼眸,幽幽看了夏雪一眼,语气含着一丝腊月寒霜的冷意,缓缓道:“是因为她平时服的药里多了一味能令她产生幻觉的药材;虽然那只是一点点,不过她服药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接连看到东方舞与姬素怜惨死的情况下,才会一下被激发出来。” 夏雪闻言,微露惊愕的眼神瞪着少女;心下慢慢有股凉意窜起。 “怎么,突然觉得我很可怕?”少女笑晏晏看着夏雪,眉宇之间皆是纯净明亮的神色。 夏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风姿卓绝的少女;平常总一副云淡风轻笑嘻嘻模样;可她狠起心肠来,却比很多人要狠多了。 东方语略略垂下眼眸,将眼底那闪过的落寞与讥讽很好地遮掩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曾经怎么对待我。” “她何止是想让我变成疯子;她还想让我变成疯子之后,再慢慢死掉,好让她的女儿代替我嫁进五皇子府,而她的好儿子,更不止一次要将我置于死地……” 夏雪错愕挑眉;对于东方语以前的旧事,她并不十分清楚……。 罗妈妈其实在外头站了一些时候,这时,她忽然掀了帘子,走进来,径直走到少女身边,轻轻挽着少女的手,温柔而慈祥地拍了拍。 “夏雪,小姐今天对他们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及当年他们对小姐所做的十分一,不说远的,就说你们几人在观音庙与普济寺遭遇的事情,有哪一件,他们不是想将小姐置于死地的;嗯,有空的话,我将那些往事说给你听听吧。” 夏雪看着眼前亲若母女的两人,一时心绪翻涌;良久,在罗妈妈慈爱而无愧的眼神下,想起她们在普济寺共同经历的生死;她心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再看向那笑意微微风姿卓绝的少女时,眼神便回复到从前那含着隐隐敬佩与信任的神色。 “对了,语姑娘,你还没说,为什么姬素怜要让人做几套同样的衣裳与首饰?”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东方语笑眯眯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花生;最近她喜欢上这种可以锻炼牙齿的食物,咬了半天,完成吞咽的动作后,才悠悠然笑道:“那是姬素怜为了自己能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所做的两手准备。” “你想想,假如东方舞发狂流产;那么她这个天天都与东方舞共处一室的人,无疑会成为头号嫌疑犯。” “夫人在东方舞身上找不到源头,在药物又寻不出什么原因,到时一定会将怀疑的视线转到她身上穿戴的东西;她只要在东方舞流产后,暗中将那些浸泡过药物的衣物与发饰毁掉;再将没浸过毒药的那一套衣裳首饰大方交出来,夫人自然也就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了。” “没有证据,夫人怀疑终归只能怀疑;却不能奈她如何。” 夏雪怔了怔,垂着眼睛,微微叹息道:“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她让人悄悄做同样的首饰衣裳,所做下这两手准备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东方语动了动眉梢,淡淡看了夏雪一眼,却含笑不语。 她当初点化姬素怜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让姬素怜活下去;她可不会忘记,姬素怜与她那位好母亲,也曾不止一次要害她性命。 不过,关于姬素怜所做下这两手准备,东方语却有一件事没算准。 那便是姬素怜自己并不知道那些药物会那么快起作用;因为她从大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计算日期,起码还等再等几天;为了谨慎起见,她已将大部份浸泡过药物的衣物与发饰毁掉;却仍然留有一套,她想等待事成之后,确定这些东西没用了,再毁去的。 但是,她还来不及毁去这些证物,却同样死在了这些药物作用之下。 姬素怜意外身故;蒋梦宜作为她的生母,除了到东方府送她最后一程外,还跟随严妈妈到姬素怜生前所居住的院子收拾遗物。 在一个柜子里,蒋梦宜意外发现装在盒子里的一套衣裳与首饰有些眼熟。 “严妈妈,这套衣裳与首饰,应该还是新做的吧?”蒋梦宜婆娑着盒子,眼神阴沉悲痛,她目光凝着里面的衣裳与首饰,却微微泛出一丝阴森的若有所思来。 “是的,夫人。”严妈妈脸上也是悲戚之色,她看了看蒋梦宜手里的衣物,才叹气道:“这些衣裳都是在大少爷亡故后,夫人让人给她做的。” “是吗?可我看着,怎么觉得有些眼熟?”蒋梦宜皱着眉头,目光又冷又尖,“她最近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回过姬府,我不可能见过她穿过这套衣裳才对。” 严妈妈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狐疑起来。 她接过盒子看了看,忽然惊叫起来,颤着声音,道:“夫人……奴婢、奴婢想起来了,小姐、小姐她出事那天,穿的衣裳与佩戴的首饰就跟这盒子里装的一模一样。” 蒋梦宜当下打了个跄踉,难道她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姬素怜穿戴过这些衣物首饰。 原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一瞬像豆大的珠子般自她脸颊直往下滚。 那样惨怖的情景,她真的打心底里不愿意再想起来,每想起来,她心里就恨得发狂。她的女儿,叫了她十几年母亲的女儿,就这样,莫名其妙自己跳下来,浑身插满竹子死了……。 但素怜为什么会有两套同样的衣裳首饰?看她放置这个盒子的隐蔽位置,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疑惑浮起,蒋梦宜很快将心底悲痛压抑下去。 “严妈妈,素怜她之前所穿的血衣现在何处?” 严妈妈看着她脸庞悲痛形于色;两鬓青丝竟然在这短短几日生了华发;心下也不禁十分难过。 “夫人,奴婢将那套血衣还有那些首饰都换下,埋在地里了。” 按时东晟的习俗,像姬素怜这样年轻横祸身亡的,当时所穿那身衣物是不能用火焚烧,只能埋起来;据说若将衣物焚烧的话,会让死去的人永坠地狱,所以严妈妈才如此回答。 “你让人将那些衣物挖出来,我让有经验的人查看一下,一定要将当中隐藏的秘密挖出来。”蒋梦宜这样说的时候,双目那盈满的悲痛一下就被那股阴狠给压了下去。 严妈妈有些心惊地看着她,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仍点头应道:“是。”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在蒋梦宜知道这两套一模一样的衣物上,其中一套居然浸泡过藏红花的时候;她的神情错愕中夹着深思。 良久,她那阴寒的视线才从衣物上移开。 “严妈妈,你仔细回想一下,素怜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这些衣裳;之前是不是遇见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严妈妈皱着眉头,静静沉思了一会,才道:“这些衣裳都是在得到大少爷亡故的确定消息后,夫人让人做的;对了,在有一天,大小姐突然去了夫人的院子,还当场非常意外地呕吐起来,再然后,小姐知道大小姐怀孕之后,行为就变得十分奇怪……” 严妈妈想了一下,神色透着几分不确定,道:“小姐之后每天都会去绮香苑看望大小姐,不过,除了对大小姐比平常热情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嗯,奴婢想起来了,有一天,我们正打算去绮香苑,在路过花园的时候,偶然遇见了二小姐与几个丫环在放同样款式的风筝,奴婢记得当时她们还因为分不出哪只风筝是谁的,而曾发生过争执……后来,小姐的行为似乎又变了,她去绮香苑倒是安静了,不过,奴婢记得从那之后,她一直都穿着夫人给她做的那几套素淡的衣裳……。”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蒋梦宜垂下眼睛,下垂的嘴角噙出一抹阴森冷笑。 她咬着牙根,眼底闪烁着蚀骨的阴狠残芒,缓缓地一字一顿道:“东方语,咱们走着瞧……!” -- 第151章 活活气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严妈妈看见她冷光幽幽的阴森眼神,心头不禁剧烈地狂跳了一下。睍莼璩晓 由久居慈静堂不理事的老夫人亲自出来主持,终于将东方舞与姬素怜的丧事给办妥。 东方府中各人,也可以平静如常继续过各自的生活了;不过,基于这个当家主母夫人已经疯掉的情况;这各院的平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实际上,有些想要掌权的已经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这天,趁着初一的日子,各院的主子们集体到慈静堂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发话,希望从中选出一个人来当家。 东方语淡然转动眼眸,看了看场中各位姨娘,意味不明的目光一路从老夫人到大姨娘、三姨娘,最后是四姨娘面上转过,她的神态十分平静,风姿卓绝的面容一如既往流泛着嫣然明媚笑意。 “今天,大家都到齐了,那你们说说,都属意谁来当这个家吧?”老夫人懒懒掀着眼皮,橘皱的老脸没有一丝笑容,也看不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那双幽沉的眼睛,掠转过众人面庞时,微微闪烁出幽冷泛沉的寒光。 她目光转过,在众人开口之前,又沉沉道:“不过,这既然是选当家的,那么这个人一定要有一定的资历,能够应付府中大小事务才行。” “你们可不能小看当家这个位置;这关系到东方府一大家的生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好的。” 东方语闻言,在心下冷冷一笑,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这个刻薄贪财的老太太,说这么多,只怕是想自己掌权做这个当家的吧。 “老夫人说得对。”她眼睛微微转了转,清澈纯净的目光透着真诚,含笑道:“做当家的自然得有一定魄力与能力的人,才能胜任。” “嗯,我提议,不如各位姨娘都各自说说自己的优点,我们再从中选出最能胜任的人来当这个家。” 东方语含笑扬眉,在老夫人正要出声反驳之前,飞快道:“当然,像老夫人这样的,在眼下这种情况,其实是最适合做当家的;不过,老夫人如今儿孙满堂,最是该享清福的时候,当家可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让老夫人这一把年纪还要为我们操劳。” “就算我们经验尚浅,能力也不够,但我们可以在老夫人的指导下,逐渐当好这个家;而不能枉顾孝道让老夫人亲自为我们这一大家子来操劳。”少女笑意微微转了转眼睛,明丽流溢的目光缓缓自各个姨娘脸上滑过,“不知各位姨娘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各位姨娘尚未表态;可老夫人却已经被东方语这番话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如果让她来当家,就是他们这些子孙晚辈的不孝;这么说,谁还敢选她来当家;要知道,就算家里再怎么不和再怎么争斗,那也只是关上门,是自家的事;可涉及孝道,这在重孝道的东晟来说,可是件大事;一个不好,立时便会有御史将弹劾的奏折奏到天子面前去。 什么指导?什么敬重? 都是狗屁。 老夫人眯着阴森眼睛,带出恶狠狠的冷芒盯着东方语,这个丫头心思狡诈之极,还没开始选,就以孝顺慈养为由,先将她给淘汰出局;实在是太可恨了! 东方语眼角微掠,不闪不避迎上老夫人深恶痛绝的目光,优美唇畔微微带笑,含一抹明媚鲜亮,实在迷人之极。 以为她只是要将老夫人淘汰出局? 这老太太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们之间的新仇旧恨,也该算一算总帐了。 “话是没错;不过我们家的姑娘将来总是要出嫁的,这当家的事情到底不能落在年轻没有一点经验的姑娘身上。”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东方语,语气满含嘲讽。 说她老,应该享清福;哼,像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同样也没有资格当家。 东方语听闻这话,唇角微翘,现出淡淡漫然讥笑。 这老太太以为她想要当这个家?真是小看她了,她当这个家图什么?图钱?图权? 如果是前者,她现在的财产加起来,只怕比整个东方府都要多;她才没兴趣费这心思贪自己家的钱!至于权?不就是一天到晚板着张脸,将自己当菩萨让别人来求吗? 她也没这个*想要让别人求;她只愿自己过得逍遥快乐就好。其他人,其他事,谁爱操心谁操心去。 三姨娘勾着嘴角,不露声色地看了看老夫人,又默然打量了东方语一下;忽然幽幽道:“老夫人说得是;我们家二小姐虽然能干;可她终究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将来总是要出嫁的;自然不太合适当家;嗯,四小姐也是一样。” “哦,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那么这当家的人选就应从三位姨娘当中选出来才对。”东方语也笑意微微接口,目光顾盼自生熠熠明亮惑人光辉。 老夫人尽管心下不忿,但却再没有办法反驳,只得阴沉着脸,眯着阴森眼睛,瓮声瓮气道:“看来的确只好如此了;不过,我们家的姨娘如今可有三位;不知该选谁来当家才合适?” “这个容易。”东方语可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老夫人心里打什么主意,她从老太太那双阴森的眼睛里便可猜出一二,她绝不可能让老太太如意。“我提议,不如先让各位姨娘自己当面说说自己的优点,然后所有人都来个不记名的暗中投票方式,来选出我们府未来的当家。” “二小姐,请容我说句不太客气的话;我们东方家毕竟是名门望族,这当家的,除了要讲究能力之外;出身也不能忽略;若连当家都是个低贱出身的,以后遇到什么大的庆典,别人知晓真相,一定会笑话我们府的。” “咦,依三姨娘之意思,就是自认没资格当这个家了?”少女语气惊讶之极,但她眉眼轻转,眉宇间却带出一片隐隐凉意,“这可如何是好;要是非得讲究高门大户才能当家的话,看来只能暂时由大家共同代理掌事,待父亲他日回府时,再建议他另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夫人回来当家才行。” 三姨娘听闻这话,脸色立时一阵青一阵红;她的本意是想要将一天到晚躲在自己院子里颂经念佛的大姨娘给挤兑出去;因为大姨娘是她们三个姨娘当中出身最低贱的;大姨娘原先只是老夫人身边一个丫环而已。 若是将大姨娘踢出局,以她娘家从小经商的背景,这当家人选可就非她莫属。 谁料到东方语如此狡猾,将这个套子硬往她们三人脖子上套。 四姨娘只是垂着眼睛,一直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听闻三姨娘这番自讨没趣的话,暗自在心下冷冷讥笑起来。 鱼花间以为凭她娘家的背景,她就有优势? 也不先掂一掂自己的份量,就敢跟东方语对着干,实在是愚蠢至极。 四姨娘在心下如此想着;也暗中猜测着东方语的本意;不知东方语究竟属意让谁来当家。 不过,自从上次东方语替她出办法,将东方妮自虎口里救下之后,现在她对东方语可是又敬畏又佩服。 根本不敢存一丝较量违拗之心。 三姨娘听闻东方语这番含着惋惜与无奈的话,恨不得自掴巴掌;她拿眼角瞟了四姨娘几下;意思是巴望着四姨娘说句话,解了这个围。 但四姨娘一直垂着眼睛,似是压根没收到三姨娘的暗示一般。而大姨娘一直只是淡漠地坐在那,两眼亦一直呈神游太虚之状;根本没有心思留意她们都说了什么。就更加不会在此刻出声为三姨娘解围了。 三姨娘见状,只得暗自恨恨地将牙根咬了又咬。 无奈,只得勉强挤出僵硬而虚假的笑容,讪讪道:“二小姐说笑了;虽说眼下夫人得了疯病不能当家;但她毕竟还是夫人;她这病也不是说一直治不好;怎么能为了这个当家人选,而建议老爷另娶一位夫人呢!” “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对吧?老夫人?” 三姨娘眼见四姨娘不肯搭理她,只得将对象转向那一脸不悦阴沉相的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瞄了东方语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既不表明支持三姨娘的意见;也不否认支持东方语。 东方语对眼下这个局面根本就不以为意。 “哦,既然大家都认为让将军重新再娶一位夫人不合规矩;那今天只好在三位姨娘当中选出一位来当家了。”少女敛了明媚绚艳笑意,面容泛出一丝惋惜与遗憾,道:“那么眼下,不知三姨娘还对其他人的出身有没有意见?” 三姨娘无意抬头,目光一下撞进少女明媚清澈的眼神,肠子都快悔青了;真恨不得事情能重新再来一遍;她就不会再如此多嘴,想着自身优势去争这当家的位置。 她怎么会因为一时兴奋,而头脑发热,忘记了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女,根本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狡猾狐狸! “二小姐说的话最合情理;啊呀,下面就开始选吧?”三姨娘一脸尴尬,却不得不接着东方语的话表达自己的意见,“说错了,是大家开始述说自己的优点,对吧?二小姐?”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嗯,如果大家再没别的意见,是可以开始了。” 这时候,谁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老夫人阴沉着脸;神色冰冷之极,反正这个充满油水的肥缺没了她的份;她才懒得管她们怎么闹腾。 “好,那就先从大姨娘开始吧。”少女眼睛一掠,透着无形的威慑冷芒缓缓扫过三姨娘与四姨娘,目光转到大姨娘身上时,随即收了那份压迫感,落落大方地凝定了大姨娘。 “大姨娘?” 少女一声轻轻清脆悦耳的低唤;虽唤得大姨娘收回恍惚的神智;但大姨娘淡漠地看她一眼,缓缓道:“妾身没什么好说的;妾身自问没有这个能力当起东方府这个家;你们还是从两位能干的妹妹中选人吧。” 东方语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被大姨娘拒绝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但她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就不叫东方语了。 她来慈静堂之前,就已经决定,非要让大姨娘来当这个家不可! 而她也一定会说服大姨娘走出那长年香火笼罩的佛堂;融入到这个世俗的现实来。 “大姨娘,你说这话可就不太好了。”东方语懒洋洋一笑,神色和悦,笑容明艳动人。她红唇微张的时候,那声音就像错落有致的清澈泉水,叮咚声响中,一声声勾住了你所有的注意。 “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眼前夫人这个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若再像以前一样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只顾自己清静,不理俗事;不问世情,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既不负责任又太过自私了吗?” “我想,你经常将诚心供奉在佛祖前;这份心意是好的;但你烧香拜佛这么多年;它让你的心灵得到平静了吗?它让这世间的罪恶与是非贪欲少了吗?” “没有吧?不管你如何拜它,这世间每天仍有无数的罪恶坏事发生;而你扪心自问,你念经念了这么多年,你心灵真得到平静了吗?你真能放下过去,真能放下那些不甘怨愤与仇恨吗?” “无论你如何念经,你都无法从中摆脱过去,让自己活在将来。” 大姨娘瞪大眼睛凝着少女雪白光洁嫩玉似的面容,心下微微翻起了波浪。 东方语说得对,这些年她一直在烧香拜佛,不过是想借此逃避自己的无能,她并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执念;还有那份被她深埋心底,自以为可以忘记的仇恨。 东方语瞟着大姨娘微变的神色,并没有再其他的话鼓动或刺激她。 有些往事,你越想去忘怀;它在你脑海里反而会变得越清晰;而有些痛苦;无论你将它埋得多深,只要触及,哪怕是不经意的轻轻触及;那凌厉的痛楚也会立刻再度鲜明淋漓起来。 良久,大姨娘缓缓扬了扬眉,眼角轻轻流泻出一丝浅淡若无的奇异笑意。 她目光随意而轻淡地转过少女绝色容颜,道:“二小姐说得好;妾身枉念这十几年的经,对这佛性的参还不如二小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执念多年,真是惭愧。” “大姨娘能想通就好。”少女微微一笑,目光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飞快流转过大姨娘脸庞,“那么现在,大姨娘可以对大家说说你自己的优点了吧?” 大姨娘轻轻点了点头,淡漠而平静的目光不带情绪扫过众人,道:“妾身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大家都知道,妾身出身低微,也没什么渊博的知识,也没什么出众的才艺;尽管这样;妾身还是觉得自己也有一些可取之处。” “妾身自问诚心向佛十几年;至少可以悟出一些佛理来;妾身觉得自己的心境很平和,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起码可以平心静气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去看待,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因素而偏颇。” 东方语嘴角上扬,噙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明亮眼眸光芒闪过,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跃跃欲试的三姨娘,道:“嗯,那么接下来,请三姨娘也说说自己的优点。” 三姨娘微昂着头,目光泛着明显的得意,她清了清喉咙,才慢腾腾道:“嗯,妾身觉得自己的优点很明显;大家也都知道,妾身娘家一直都涉猎从商各个行业;妾身从小在家父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一些打理钱财的诀窍。” 东方语绝色脸庞上依旧笑意明媚,她默然转目瞥了三姨娘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那么接下来,请四姨娘也来说说自己的长处。” 四姨娘抬头看着东方语,神态微现忐忑,缓缓道:“妾身、妾身觉得自己在处理人事接人接物方面还比较从容吧。” 东方语心里微微怔了一下,四姨娘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她都不太明白四姨娘在忐忑什么;居然一句话就将自己的长处给描述完了。 “好,现在我来总结一下。” 东方语抬目看着老夫人,眼神意味隐晦,缓缓道:“大姨娘表示自己处事公正;三姨娘善于理财;四姨娘精于处理人际关系。” “现在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来个不记名的暗中投票方式来选出我们府未来的当家人;就是说,你希望谁来当家,就在纸上暗中写下那个人的名字;而你自己则不用留下名字,然后我们将所有人的选票都收集起来,立刻在这公开数票,得票数最多者,就是我们东方府未来的当家人了。” “你们有谁对这个方法有异议吗?” 东方语那透着无形威慑力的目光缓缓扫过各人;就连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在接触到她晶亮如雪的目光后,都不禁在心里透出些紧张来。 各人相互对望了几眼;皆一致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议。 “好,那么现在我们这里一共是六个人;也就是一共有六票,除了老夫人、我和四妹妹三人不参加这个当家人选的选票外,也就是说,三位姨娘都有可能获得同等的票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我下面还有一个建议。” “为了一次性选出我们府未来的当家人,必须要增加一票,那么这个有决定性选票权的人选该怎么定呢?”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她心下也在笑自己,居然在古代搞起现代民主选举那一套,不过,这民主选举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决事方式,值得她带到古代来推广。 “我建议,每个院子都推选一个诚实稳重的人出来;然后再将她们的名字写下,通过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谁来担任这个有选票权的人。”少女略略停了一下,明亮眼眸飞快闪过狡黠光芒,她不动声色看着眼那个一脸阴沉不悦的老夫人,慢悠悠道:“至于谁来抽签呢?” “我觉得让老夫人来当这个抽签的人最合适,一来她是我们的长辈;二来她是我们当中最德高望重的;我们应该相信她也是个公正的人;大家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三位姨娘默然相望了一眼,皆赞同地点了点头。 而老夫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被东方语一下以如此恭敬的语气,谦和的态度捧到在这个家人,无人能及的高度;心里自然还是难以否认的感到有些骄傲。 她见所有人都点头赞成;自然得端着架子推辞一下,才显示出她的骄矜与重要来。 “大家的提议虽然好;不过,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二小姐形容的那样好;我担心这万一抽签抽中的人选不合大家心意,那到时可就为难了。” “老夫人你可是我们府里辈份最高的;谁都相信以你的德高望重,一定能够给我们做表率,只要是你抽中的,我们一定没有丝毫异议,对吧?”忙着出来打圆场的是笑容满面的四姨娘。 她这一站出来,无疑等于表明了自己的站队方向;她话音一落,立时惹得三姨娘不满的飞来一记错愕与怀疑的眼神。 东方语懒洋洋瞟了眼老夫人,她才不是非要让这老太太掺和抽签的事不可呢。 “老夫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抽中的人选可能会令大家不满意,我看你坐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也挺乏了吧;不如你先回去休憩一会;待我们商量出个结果,再请你出来?” 老夫人愕了愕,待反应过来,心底那原本压抑着的不满拌着怒火蹭一下直冲头顶。 这丫头,竟然敢拐着弯劝退她? 她走了;她那票投选权就没用了;那她们自然不用再抽什么签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让她来抽签,是吗? 她就抽;哼,一定要抽个让这丫头不喜欢的人来选。 老夫人怒火中烧,眼神阴森可怖,略略低垂着借着睫毛掩映,一瞬不瞬恼恨地盯着那笑眯眯的少女。 “既然大家我来抽签最公正;那我就勉为其难成全大家吧。” 慢悠悠的语气,装出来的满不在乎。 东方语听在耳里,心下立时冷冷地嗤笑了起来。 这老太太以为她真没办法? 接下来,各个院子都推选一个诚实稳重的人出来,将那人的名字写好,然后齐齐投入一个暗箱下,让老夫人在大家眼皮底下伸手进去,只要老夫人取出其中一张;就算完成了这个抽签定选人的过程。 这个时候,最紧张的就是三姨娘还有老夫人她自己了。其他人皆悠然自得等待着老夫人抽出其中一张纸。 “卫妈妈。”老夫人垂着眼睛,眉目间有些无奈不甘与愤恨。 这个卫妈妈是大姨娘沈流意的院子远尘阁里面的人。 “好了,既然已经挑好人,那么接下来大家就各自投票吧。”少女笑晏晏眨着眼眸,眼底隐约出一抹讥讽,轻漫语气中透着一丝欢快。 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纸张上动手脚,不管老太太怎么抽,最后抽中那个选的名字都一定会是远尘阁的卫妈妈。 老夫人一见她这愉悦的神态;心下又憋屈得想呕。 票选结果也很快出来了;最后,大姨娘以四票的绝对优势争得这个东方府当家的位置。 四姨娘对于这个结果似乎乐意之至;而纵观三姨娘与老夫人,这两个知道最后当家的是大姨娘之后,脸色皆黑得跟墨似的。 有了新当家;自然得交接之前的各种帐册;清点府库的财物,全面了解府里的开销与收入情况。 夫人姬氏虽然疯了;但府里各处的管事可正常得很;而一向被夫人视为亲信,协助管理各项杂事的荣妈妈也正常得很。 大姨娘接手当家,所进行的各项盘点,基本上还算顺利。 府库帐册与实物库存的也无多大出入;只有一处,这帐面记得模糊,实物与这个不尽清晰的帐面出入也颇大;大姨娘最后不得不头疼去绿意苑找东方语。 因为这些财物只关系到东方语一个人的利益而已。 “二小姐,按照这帐册的记录,宫里当时所赐下的礼品,现在库存仅剩不到三分一;依妾身看,就是这三分之一,也多是些被人以次充好给调包了的;可妾身眼下连那原始的单据也找不到……实在是难以对帐呀。” “以次充好调包?”少女轻轻磨了磨牙;她当初就着鉴别古董真伪的知识,还曾去古香斋狠狠学习过一段时间呢。 调包的事,她早就预料到了。 “当初赏赐的名单……嗯,我这里倒是抄留了一份,我记得当时是老夫人与夫人一起接的赏;那些东西一直留在府里的库房由夫人与老夫人共同保管;我一直没去清点,倒是不知道眼下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剩下的?” 大姨娘有些意外地看着笑意明媚的少女,听她这语气,似是早就留了一手;并且早就预见到有人会暗中贪墨这些宫里赏赐的财物。 “二小姐?” 大姨娘惊讶看着她,沉吟了一会,道:“你能不能拿出最初那份赏赐的名单让妾身抄录一份,好对照库房的存物?” 东方语淡淡看她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罗妈妈,将那份单据拿出来吧。”少女略略转头,吩咐绿意苑的管家人物罗妈妈。 大姨娘也不矫情,接过罗妈妈递来的单据之后,立即便当着东方语的面,当场亲手抄写起来。 “多谢二小姐,妾身盘点清楚之后,会尽快将那些财物让人送到绿意苑来的。”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大姨娘不必着急;这送来这事……嗯,只怕到时还有些小麻烦需要你处理呢。” 大姨娘愕然看着少女流波泛采的眼眸,困惑道:“二小姐的意思是……?” “哦,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大姨娘一下;我的这笔赏赐,自始至终都是由夫人与老夫人两个人共同管理的。”东方语笑得神态悠然轻淡;然她微微转动的眼眸,却闪动着耐人寻味的光芒。 大姨娘垂目静静沉思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一丝意味不明,道:“二小姐,妾身这就告辞,先走了。” “大姨娘,你慢走。”东方语神态淡然,含笑目送大姨娘离去。 一天后,大姨娘再次踏进了绿意苑;不过这一次,她的脸色可比昨天少了几分从容淡定;而多了一抹隐隐忧愁与为难。 东方语微笑着招呼她坐下,眼底早将大姨娘眉目隐现的忧愁收尽。 “大姨娘,你坐。”少女亲手沏着香茶,神态悠然安淡,整个人看起来随和而明艳,像那光芒四射的晶钻,又似温润明暖的玉石,那么鲜明却又奇异地融洽,“来,先喝一口暖茶润润喉咙。” 少女微微掀眸,明光点点皆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大姨娘迎上少女明亮流澈的眼神,有些耐不住的烦燥心事也稍稍减了些。 “二小姐,”大姨娘沈流意慢慢啜饮着烟气缭绕的香茶,隔着一层薄薄朦胧的水气看向笑意嫣然的少女,却发觉,因这热茶的水气隔在其中,令少女风姿卓绝的容颜也染了几分虚幻的奇艳瑰绝。 大姨娘怔了怔;这样的容貌只怕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嫌将少女丑化了;而少女眉眼流转间微微泛出的明媚光亮,就如天上那闪烁的星光跳跃进她眼眸一样,为她的肆意绝色更增添一分令人无法移开眼的迷醉。 少女那发自天然的坦荡从容淡定气质,更让她玉似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层隐约的光环。 少女微微笑了笑;大大方方安静端坐,面对大姨娘的打量探究,丝毫没有局促或羞怯。 “这些——是妾身昨天抄录了你提供的原始单据之后,回去仔细再盘点过的帐目;上面空缺的都已经打了标记,请你过目一下。”大姨娘在少女那明亮无辜的目光下,终于现出一丝尴尬,她收回视线,立时掩饰似的,递过一份帐册。 东方语只是随意翻了翻,其实她心里明白,那些赏赐事隔久远;只怕大多数可以变卖或侵占的,都早已落入了夫人与老夫人口袋中;她可不会忘记,有一段时间,夫人为了想办法替东方舞摆脱遵照太后懿旨去寺庙清修的事,而与老夫人狼狈为奸。 那段时间,夫人不但对老夫人多有隐忍;就是对那个她一向不待见的姑奶奶东方柔也一而再地极力容忍。 这里面的猫腻,又怎么会少得了跟钱财扯上关系。 她那笔赏赐,无疑是两人瓜分的最好蛋糕。 不过……,夫人侵占的,看在他们一家死的死,疯的疯份上;她就当做慈善捐了。 但——老夫人占挪的那些;她可得一样样地拿回来。 不但属于她的要拿回来;就连当初老夫人与夫人她们一道在绿意苑搬走的,她也要拿起来。 “大姨娘,按规矩,入了各院子的财物理应归各院子私有;你虽是当家的;可也无权过问各人的财物,对吧?” 大姨娘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她想了一下,才道:“原则上,确实是这样。” “那假如在别人院子里,发现了这些单据上的缺失的财物呢?到时是不是理应理直气壮要要求她们将东西物归原主?” “二小姐,你的赏赐都是宫里赏下的;那就是登记在册的东西;有皇家独特的标记;别人想抵赖也抵赖不掉的;若是发现这些单据上的缺失的财物在别人院子,不管那人同不同意;妾身最后也会想办法将东西将二小姐要回来的。” 东方语笑吟吟扬了扬眉,神色间甚是轻松愉悦,道:“这就好。” “可是二小姐,妾身还想啰嗦提醒一句。这别人院子的财物,若无什么意外,妾身可是没有权利清点的。”大姨娘看着少女笑意微微的绝色容颜,淡然提醒。 少女垂着明亮眼睛,唇畔含一抹隐隐浅笑,她再挑眉,眼眸便自见一抹狡黠闪过,道:“大姨娘,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你身为当家,自然是有权清点各人的财物损失,以方便评估如何从府里的库房调补,对吧!” 大姨娘讶然点了点头,心下却对她绕来绕去的问题越发糊涂了。 “那么,如果当你在清点老夫人损失的财物时,发现了这些原本该出现在我院子的皇宫赏赐,你会怎么做?” 少女不动声色之间,便挑明了与老夫人之间的立场。 她仍旧淡然含着嫣然笑意,懒洋洋地看着大姨娘,目光平和悠然,没有一丝逼迫的味道。 但大姨娘却分明感受到她浅淡目光下的威慑力度。 “只要证实是属于二小姐的东西,妾身会尽力将东西归还二小姐。”大姨娘沉吟了一下,才淡淡不显情绪答道。 她以为少女面对她这样的答复,眼神至少会出现一丝不满的裂缝;但没有;少女那双明亮眼睛里,仍旧流漾着一贯的轻淡从容。 “大姨娘,我想这十几年来,其实你心里一直是恨着老夫人的,对吧?”少女笑意嫣然,就是这样能够惊掉别人下巴的话,她也似个没事人那样,云淡风轻地张开红唇,清脆地吐露出来。 大姨娘听闻这话,眼睛不自觉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随即她带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二小姐怎么会这么说呢?妾身十几年来都在自己院子里安静度日,平时甚少出来;除了例行的初一十五需到老夫人的慈静堂请安外;妾身根本就很少见到老夫人,妾身真不知二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真不知道吗?”东方语笑吟吟扬了扬眉,目光狡黠清澈,她定定盯着大姨娘,清澈的眸子将她的影子十分清楚地倒映出来,“二十年前,夫人嫁进府里一年;但这一年时光,她与老爷恩爱有加;却在一年后仍然没有身孕;老夫人以后继香火为由,态度强硬地要为老爷纳妾。” “当时的大姨娘你,正是老夫人身边极为信任的丫环;老夫人本打定主意要将你抬为第一个妾室。”少女目光自大姨娘微变的脸庞上掠过,清淡透着迷离,一下便落在了云天外,“但你当时已有意中人;根本无意于老爷;老夫人却为一已之私;硬拆散你与意中人,将你献于老爷。” “你无奈之下,只得与情郎断了情丝;而顺了老夫人的意愿收拾心思专心跟老爷过日子;你果然不负老夫人所望;很快就怀了孩子,但这时——”东方语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 大姨娘无意撞上她明澈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心一下变得苦涩而恼怒,那些历历往事,那些痛彻入骨的往事,经少女这微启红唇再底婉转清脆吐出来,为何她仍然感到似有利箭穿心那么痛。 “夫人为了保证自己日后出生的孩子是东方家长子嫡孙的地位;她暗中收卖老夫人,二人合计着将你的胎儿给流掉;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你对老夫人一向信任没有防范,第一个孩子很快就没了。” “嗯,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你也别责怪我为什么去查你的老底;大姨娘你是聪明人;你一定明白我的用意;也一定猜得到那天我是有意要选举你出来做府里的当家。”少女笑意流漾,目光坦然平和,她迎着大姨娘郁愤痛苦的眼神,丝毫不掩饰她的目的。 “我原本也不太在意你的;但普济寺你暗中相助那一次;却令我对你起了兴趣;还有,你一定不知道,我刻意推举你出来做府里当家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在许久以前;老夫人、夫人、大姨娘你、三姨娘、四姨娘她们一道强行闯入绿意苑;她们所有人都像强盗进城一样;在绿意苑见到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将它们掠夺一光。” “当时,我已经让人留意,这么多人之中;只有你一个人自始至终淡漠看着她们贪婪的嘴脸,没从绿意苑里拿走一件属于我娘的遗物。” “我相信一个对金钱不动心的人;做起事来一定比很多人都公正;而老夫人——”少女流丽明波泛采的眼眸忽然一冷,室内温度也似骤然下降了数度一般,她的声音仍旧动听,然她那微微带笑的面容,却让人看出一股冰冷之意,“我同样恨那个老女人,甚至比大姨娘你更恨!” “虽然我不清楚当年我娘与她之间有什么瓜葛;但这些年,她对我所做的,我可都一一清楚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她单单只是贪财,那也罢了,可是,大姨娘你知不知道,她何止一次联合夫人要算计我的性命;既然她不当我是血亲孙女;那在我心里,她也不配当我的祖母。” “现在,我可以看在老爷的面子上,看在她年迈没几年好活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但她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我一定会一件不落地全部拿回来。” 大姨娘呆呆地看着一瞬变得激动冷漠甚至带着凶狠的少女。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良久,她面上泛出奇怪的笑容,神色似乎轻松了不少,她凝定少女明澈照人的眼眸,缓缓道:“二小姐,你一定疑惑那天在普济寺我为什么要暗中出手助你吧?” “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现在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其实我出手,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胭脂那个丫头。”大姨娘微微一笑,目光坦然平和,含着一股看透世态的漠然。 “二小姐你神通广大,能将二十年前的旧事都翻出来;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那就是妾身后来又怀了身孕;是在四姨娘之后再怀的孩子。” 东方语讶然挑眉,随即目光倏地一冷,她凝视着神色古怪的大姨娘,声音略含了一丝难觉察的悲悯,慢慢道:“难道大姨娘后来将孩子平安生下来,但却……?” 如果有孩子早夭,为何她从来没听罗妈妈提起过? “嗯,虽然生产过程有些挫折,那是一双早产儿;可后来还算顺利平安。”大姨娘垂下眼睛,面容变得温柔而充满怀念,就是声音也在不经意间含了几分梦呓,“谁也没想到,我当时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他们是多么漂亮的孩子,圆圆小脸,明亮漆黑纯净的眼睛……” “一对龙凤胎?”东方语心下强烈一震,为何这种事情她从来不知道。 “老爷他当时是不是不在府里?”少女暗地咬了咬牙,直觉后面的事情对大姨娘而言,一定十分残酷。 “老爷?”大姨娘弯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他的确不在府里;我生孩子的时候,老夫人与夫人倒是一个不落地守在我身边。可怜我那双儿女,我只在生完之后,匆匆地看过他们一眼……” 大姨娘说到这,一向漠然的面容也忽起了痛苦扭曲,眼里更没有预警就涌出了颗颗饱满的泪。 “当我再醒来,她们却告诉我,因为那双孩子早产,身子较正常的婴孩要弱许多,他们竟然等不及我再看一眼,便……便猝然……没了!” 东方语闻言,眉毛狠狠地狂跳了一下,她忍不住沉下脸,道:“她们说你就相信了?你事后就没亲眼去确认过?” “我怎么没有!” “可你以为我还有机会看见他们吗?”大姨娘冷冷一笑,笑容凄楚中透着恨厉。 即使东方语乍然看见她温婉淡漠的面容露出这样的神情,心下也微微地凛了一凛。 “我只见过他们一眼……,后来老夫人对我说;老爷并不知道我已经生产;她说为了不让老爷在边疆受到影响,哀求我不要将真相告诉老爷;对外只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流掉了……。” 东方语听得眉头直皱,明亮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敢置信,“而你那时竟然听从了?” 大姨娘苦笑了一下,那隐现的凄苦又倏然掺杂了无边恨意,“是,我当时伤心之中竟然相信了她们那一套;也点头答应了这事,而后来,当我从悲痛中走出来,怀疑这件事的时候,我身边的人,包括那个曾替我接生的接生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个渐渐无声无息消失不见了。” “那她们知道你怀疑此事,就不担心你会突然将这事抖出来告诉老爷?” 大姨娘冷冷一笑,道:“怎么不怕?她们当然害怕;所以她们后来千方百计阻止我见老爷,又蝉精竭虑编织各种理由令老爷不再相信我。” “那她们为什么还会容你一直安然活到现在?”东方语凉凉一笑,说完这话后,她蓦地觉得不妥,随即坦然道:“嗯,大姨娘请你不要见怪,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明白二小姐的意思。”大姨娘神色未见不悦,面容间那隐约的狠厉也慢慢淡了去,“她们不是不敢害我性命,而是不想;那是因为我手里一直握有某样令她们觑觎的东西。” 东方语闻言,转了目光,一瞬沉默下来。 难怪这些年大姨娘会一直过着避世一样的隐居生活;也许她这样的状态,才能放松老夫人与夫人对她的戒心,而她因为这十几年的隐忍,靠着手中那道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护身符,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大姨娘看着沉吟的少女,忽然道:“二小姐,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答应你,愿意站出来做这个府的当家。” 东方语笑意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大姨娘是看着我将夫人收拾差不多了;觉得可以跟我合作,不必再隐忍下去,所以才站出来的。” 大姨娘挑了挑眉,淡然看着绝色少女,笑意浅淡,却没有言语,沉默中等于大方承认了自己是那只作壁上观的黄雀。 若东方语不是一个有能力的合作者,她绝不会站出来,将自己暴露在强大的对手面前。 大姨娘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转了话题,道:“我在普济寺会出手助你们,只是因为胭脂她那张圆嘟嘟的脸,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儿……” “大姨娘,不管如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夫人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应该互相信任才对。”东方语敛了笑意,睁着明亮清澈眸子,直直盯着大姨娘,神色十分认真。 大姨娘点了点头,道:“那二小姐现在应该相信我,会尽力将那些属于你的东西归还到你手里了吧?” 东方语十分悠然笑了笑,“嗯,那我们来合计合计,怎么从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 “嗯,不把她拔光,起码也要拔个半光。”少女调皮眨眨眼睛,声音很甜,可她的语气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毛骨悚然来。 三天后,慈静堂。 “妾身见过老夫人。”大姨娘微微躬身,对着上首那个一脸阴沉森冷的老太太毕恭毕敬行礼。 老夫人眼皮半掀,森冷的光像一丝冰芒一样射来,她沉着声音,不带感情道:“大姨娘,听说你有事来找我?” “是的,老夫人。”大姨娘面色淡淡,神态平静,作为一个晚辈该有的恭敬,她合格地给予了面前的老太太;而作为府里的当家,她气度稳重落落大方她略略抬头,走到近前,将手里一面烫金帖子递给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桂妈妈,然后正色道:“这是宫里派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贵妃娘娘打算在宫里举办一个百官夫人赏宝大会。” 大姨娘略略停了停,看着老夫人已打开面烫金帖子,仔细看看来,好又缓缓道:“本来妾身依着帖子所邀,选一件像样的宝物送进宫去便行。” “如果还是夫人当家那会,妾身知道她一定不会为这样的小事为难。”大姨娘面露惭愧之色,语气无奈中透着挫败。 她微微垂下头,幽幽叹着气,道:“可如今……妾身接管这当家的位置不过短短半月;府里大部份的财物都清点过;妾身自收到这面帖子以来,就一直在冥思苦想,想着该送什么样的宝物进宫,才不显得失礼,又不会大出风头。” “但妾身思来想去;发觉府里的库房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宝物;其实说没有合适的宝物——”大姨娘忽然抬起头,直直凝视着老夫人,苦笑道:“算了,在老夫人你面前,妾身干脆就说实话好了。” “其实府里的库房根本连件像样的宝物都没有;所以妾身才会为难。” 老夫人凉凉掀开眼皮,又凉凉地看了大姨娘一下,随即张了嘴,声音透着一股不阴不阳的语气,道:“没有?若是没有,你赶紧到夫人的全福院找去呀;这种事关东方府声誉的事;该是你这个当家的一力维护才对。你来找我也没用,我又变不出像样的宝物。” “老夫人,”大姨娘原本轻柔恭敬的语气忽地重了几分;连脸上那神色也透着一股冷硬,“妾身自然已经先去过全福院;在夫人的院子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妾身无法可想,这才来请教老夫人你。” “这东方府的名誉,也不是妾身一个人的事;老夫人你作为府里的长辈,是否也应该为这个出点力气?”大姨娘说得很慢,她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令老夫人呕心的顶撞气势,“妾身也没别的过份要求,不过就是想到老夫人你这里暂借一件像样的宝物送进宫去交差。” “待这个赏宝会一结束,妾身自会立刻将宝物归还老夫人你。” 老夫人看着突然硬气咄咄逼人的大姨娘,心下一瞬怒气翻涌。 想以前,这不过一个垂首听训的丫环而已;今日竟然敢站在这里训她! 真是岂有此理! “没有!”老夫人恼怒当头,几乎连想也没想,立即下意识便冷声拒绝。“夫人院子尚且没有拿得出手的宝物,我这里更没有了;至于库房里面有没有,那可是你这个当家的才知道。” “你若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你这个当家不如干脆换人来当算了。”老夫人眯着阴森眼睛盯着大姨娘,幽幽喷了句夹枪带棒的嘲讽。 “既然这样,那妾身只好从库房随意选一样送进宫去交差了。”大姨娘似乎没听到老夫人刚才那句冰冷的嘲讽一样,略略垂首道:“希望到时东方府的宝物不会是百官夫人中最差的一件。” “妾身这才先去挑选了。告辞。”大姨娘淡漠地看老夫人一眼,有行作了别,才转身离开慈静堂。 桂妈妈待再看不见大姨娘身影,眼底含着几分小心翼翼,轻声道:“老夫人,这事……关系到东方府的名誉,你若放任大姨娘这样胡来,真的好吗?” “哼,没什么不好的。”老夫人垂着眼睛,慢悠悠叩着杯盖,冷哼道:“她不是大家选出来的当家吗?既然这样,这种事自然该让她这个当家的考虑,有什么后果也该她这个当家的来承担。” 老夫人还有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没透露出来,反正眼下这个东方府也算破败了,大少爷大小姐都没了;就连正室夫人也疯了;那还何必在乎什么名誉? 东方妮与东方语那两个丫头,对她一点也不上心,这好的名声不过有助于她们日后嫁个好婆家而已;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俩嫁得是好是歹,也没人会关心她;她还不如守好那些宝贝,将它们留给霓虹。 什么赏宝大会? 呸,谁爱现谁现去,她才没兴趣贡献出自己的宝贝。 老夫人心思幽幽,眼神更是隐约漫荡出几分诡算的意味。 大姨娘自慈静堂出来,一脸的为难无奈,一直都在为献宝的事发愁,又急又愁中,不停叹气。 三姨娘与老夫人看在眼里;皆躲在暗处幸灾乐祸等着看大姨娘出丑,看她笑话。 夜色,在大姨娘愁得几乎白头的时候,悄然来临了。 眼下的时节已值深秋,夜晚一寸寸夜风张扬飞起,秋意骤然更加深重浓烈。 因为白天大姨娘来借宝的事;夜晚,也许是心里不太踏实的缘故,老夫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想了想,决定起身独自到库房里看一看她收藏的那些宝贝。 这个时分,已过了子时,老夫人自己小心翼翼提着灯笼,揣着一串钥匙,便轻手轻脚似做贼似的往慈静堂的库房走去;也不知她心里警戒着什么,她这个时候竟然连一向信任的桂妈妈也没叫醒。 库房有三道门,她拿出一串钥匙,一重重缓缓打开,然后走进去,提着灯笼往最里面的地方走去。 因为这个库房有限的空间几乎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她发觉从中间走过去的话,实在是不太方便也不太容易走到最里面;反而是旁边,因为她总担心会有人从窗户的位置往内偷窥她的这些宝贝,所以旁边靠墙壁的地方反而空出了比较宽敞的位置。 老夫人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往里走去,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她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她抬头望了望那几重门,原来露出了一条缝,冷风猛从那条缝灌进来,吹得她衣衫翻飞,连手里的灯笼也晃动了起来。 她心下微微有些怀疑,她记得她刚才似乎已经将门给关好了呀,怎么突然会开了条缝呢? 她皱了皱眉头,直觉拢紧了衣袖,她这么做的时候,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往里面走着;而在她感觉这阵冷风灌来的时候,她正好走到了窗户边,那重重的幔帘随着这股倒灌进来的冷风也忽左忽地摆动起来。 老夫人皱着头,在想着要不要先去将门关紧了,再进去看。 她却不知道,在她扭头望那几重门的时候,随风舞动的幔帘好巧不巧摆到了她手里提着的灯笼。 这一摆动似乎还灌注了千斤力一样,重得令人难以承受。 老夫人感觉手里一重,受惊之余,被逼得下意识松了手,想要摆脱那股重压感。 但她却忘了此刻手里提着的灯笼;她这一松手,灯笼立即掉到了地上,随着猛风吹来,那纸灯笼一下便侧翻,骨碌碌地滚动起来,这一滚动,里面的火苗也在霎时烧掉了外面那层糊纸,纸一着火,一下就蹿出老高的火焰,这火焰随风摆动,也在眨眼之间就沿着幔帘,啪啪烧了上去。 风助火势,又是在这种十分干燥易燃的季节;幔帘一下就烧出大团灼热的火苗。 待老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形成不小的火堆。 她自然惊慌得立即转身往外走去;当然,她并不是担心那些火苗会烧到自己身上;她是担心里面的宝贝会这炎炎火苗里化为灰烬啊。 她转身几乎是用跑的往外而去,她得赶紧找人来灭火。 无论是字画古董还是金银首饰亦或其他宝贝,都怕火烧的啊。 若是大火将整间库房都烧着的话,她这些积累了大半辈子的财物可就要全都付之一炬了。 这一刹,老夫人岂能不急;她焉能再像之前那样慢悠悠一步三顿来走。 可惜,她终究年纪大了,即使她再心急,再想跑起来;仍然力不从心。 跑不动,回头望望,眼见里面火光闪烁,火势越来越烈。 老夫人再也顾不得仪态与形像,扯开嗓门,像敲破锣似的厉声叫嚷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库房失火了!” 但因为距离隔得远,她所在的地方又空旷,而下人们住的房子又较远;她即使用尽力气来呼喊,喊了半天,仍没有什么动静。 她怒急攻心,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喊出来的声音似乎一出口就被风给吹散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拼了老命继续往房子里跑。 “小语,里面太危险了,你在外面等着,让他们进去将东西搬出来就行了。”在老夫人跑得没影之后,库房附近一棵大树上,突然有好几条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自树上跃下。 而其中,还有一对绝色少年男女站在树桠处,悠然看着下面焰焰火光。 少女盯着隐在暗影里难辩容颜的少年,微微翘起唇角,不满道:“这么有趣的事,你居然只让我躲在这干看着,多没意思。” “小语,你可是事先答应我,不亲自涉险,我才答应来这帮你的忙。”那身姿颀长俊美的少年含着几分无奈,淡淡叹息着,不动声色地阻拦着那个目光中充满跃跃欲试的少女。 东方语不满地盯着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在心下森然嗤笑了一声。 她根本就没有让他来帮忙;是他自告奋勇,横插一脚进来;她就知道他会阻止她;所以她与大姨娘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根本就没预料有他的份。 就在二人在树上说话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隐门冲进那间库房,抱着一堆又一堆的宝贝出来了;他们就像搬运工一样,将里面的东西搬出外面;然后再搬一堆东西进去。 没用多久时间,他们这些高效率的被某语大材小用的搬运工们,就将老夫人宝贝了一辈子的东西几乎全都搬空了。 当老夫人气急败坏叫来一群下人灭火的时候,东方语与墨白还有那些免费的搬运工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们,快灭火呀!”老夫人又惊又急,像风中残烛一样在库房外面柱着拐杖指挥着,斥喝着。 慈静堂的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都卯足劲不停奔走在水井与库房之间。 一个时辰之后,库房由老夫人自己意外引发的火灾终于在众人奔走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慢慢煙熄成了点点星火。 老夫人看见眼前焦黑的一片的库房,直急得几乎双眼一黑,就要昏倒过去。 但她急于知道在这场大火中,她的宝贝还有几件是完好的;所以这气急攻心之际,她仍然强撑着一口气,巍颤颤地往那片满眼焦色的库房走去。 但她走入那片地面仍灼烫惊人的库房,入眼所见,尽是乌黑的焦;依着记忆中所放的那些宝贝位置,颤颤哆嗦着伸手去摸,谁料——! 第152章 父女成仇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第152章 父女成仇 下人们看见老夫人脚步蹒跚地走过来,正准备将小心轻拭过的珠宝放入清水里清洗。睍莼璩晓 但见她走来,众人立时垂首恭敬道:“老夫人。” “怎么样?这些珠宝没有什么损伤吧?”老夫人垂着眼睛,不以为意地扫过他们,目光一下定定盯着他们各人手里的珠宝。 这些珠宝,除了在手的感觉不对劲,其他的损伤倒是暂时没看出来。 不过下人们是不会将这些话对老夫人实说的。 “你们开始清洗吧,我就在这看着。”老夫人始终不太放心,连被烫伤的屁股也不顾了,更忘了她眼下的模样多么狼狈滑稽可笑。 既然她有令,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开始有人将手里轻拭过灰尘的珠宝放入清水里。并且十分轻柔地洗刷起来。 老夫人就直直狼狈地倚着拐杖站在他们旁边眼睁睁看着。 做清洗的下人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然觉得十分不自在,这珠宝浸在水里,加上她心情紧张之下,力气有些重。 在她手里本该越洗越亮的玉石珠宝,却慢慢地变小,还以眨眼不及的速度,一下全部化开,融在水里。 那名下人感觉不对时,低头认真一看,满桶的清水变成了糊浊状;而她刚才所清洗的玉石珠宝,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个下人惊吓得立时跌倒在地;而老夫人一直都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样诡异的情形她也亲眼目睹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玉石珠宝怎么水一洗就没了?”老夫人心急若狂,她顾不上责骂那名下人,而笨重地蹲下来,慌乱伸手去拿那些还没清洗的玉石珠宝。 然后,她那慌乱的眼神,在她一一清看过那些所谓的玉石珠宝之后,已逐渐变成了绝望与讥讽。 难怪这些玉石放入清水里一洗就会变没了;原本——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石,而是面粉做成了。 面粉外面裹了一层泥;所以不怕火烧;但无论是泥也好面粉也罢,这两者遇水必化。 老夫人绝望委顿在地,看着她拼命抢出来的珠宝一瞬化为乌有,顿时两眼一黑,这回是再也撑不住,身体狠狠后仰,笨重地呯然倒了下去。 这边老夫人被气得昏倒;而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看着那些被她拉来做免费搬运工的隐卫们,将老太太的宝库一搬而空之后,在墨白的阻止下,不得不随他离开慈静堂的范围。 至于被他们偷梁换柱搬出来的东西,一部份弄到府外另外存放,一部份直接就搬进了绿意苑束之高阁。 “小语,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那么劳累,那个老太太,让她知道自己的贪心不会有好结果就罢了;还让自己浪费精力去做那些东西哄她高兴。” 东方语看着语气微含抱怨的妖魅男子,眨着不怀好意的眼眸,嘿嘿邪笑道:“嘿嘿,墨白,这你就不懂了;她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祖母,我怎么忍心让她生生绝望呢。自然得给她留些念想,留几分希望的。” 墨白有些无奈地凝视她,神情似笑非笑,目光淡淡流泻着温柔与宠溺。 是,你是不忍心;你是不忍心看她不失望,你是怕对她的打击还不够彻底。 就像一只狡猾的猫儿一样,在抓住老鼠将它咬死前,总要想办法戏弄一番,为自己添了乐子,才会张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对准猎物一口狠狠咬下去。 他都可以想像得到,那个老太太在微感安慰抢出一部份东西后,那份欣喜还未漫满心头,转瞬又得接受更严重的打击,如果一开始没有给予希望,让她绝望到底倒也罢。 这丫头,偏偏要不辞劳苦弄些形似的东西欺骗老太太;等那个老太太老怀安慰之时,再狠狠将她的美梦击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了。 他在想,不知道那个老太太在看清一切宝贝,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时候,会不会气得直接狂喷鲜血,然后两眼一翻,人就这么死翘翘了。 “你看,人家向来都是很善良的。”少女笑眯眯瓣着指头,绝色容颜笑意明媚,清艳中透着纯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实在很难令人将那些戏弄人的主意,那些看似上不了台面的主意,会在无形中几乎要了人命。 “为了弄几只神似的瓷瓶,我可是不惜奔波到几十里外的厂子,为她特意定做了几只材料特别的瓷瓶。” 男子微微垂眸,眸光隐隐含笑,温柔流泻如水,漾着一层朦胧光晕,将那笑意晏晏,明眸生辉的少女笼罩其中。 是,他知道,她为了弄几只神似的瓷瓶,特意央求他带她到了城郊一个厂子;还十分有兴致研究出用沙粉烧陶这种新鲜法子。 老夫人轻轻伸手一碰,那只瓷瓶竟能出现像沙丘一样轰然倒塌的艺术效果,自然是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神态无辜的少女神来之笔。 “墨白,你也不赖呀!”少女露出森森白牙,微微弯起眉眼,露出十分甜美纯真的笑容,目光透着几分揶揄几分狡黠,笑嘻嘻道:“老太太更加料不到,她满怀希望想着不会被火融化的那些金叶子什么的;竟然不过是你随手在树上摘下的树叶而已……。” “啧啧,真遗憾,我竟然无法在当场观看那个老太太脸上精彩的表情。” “哪里哪里!”男子十分谦虚抖了抖那雪白上绣着暗红木樼花的引人眼球注意的袖沿,嗓音淡淡,温醇如旧,漆亮眸子流转着惑人的光彩,“我这借花献佛之举,怎么都比不上你让街上匠人为她所捏的那些面团珠宝。” “嘿嘿,她平日待我不薄,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我这个人向来重视报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待薄她的。” 想当初,那个老太太以为与夫人合计,硬闯进绿意苑将梅如歌的遗物搜刮一空的时候,她们是多么洋洋得意;想当初,她们贪墨皇帝给她那些赏赐时,她们是贪得多么畅快淋漓、毫无羞耻。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们以为她不知道而已;嗯,或许她们只是当她不知道,或许觉得她就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将东西从她们手里再要回来;就像当初她们从绿意苑里硬抢走那些遗物一样。 最能打击人的,绝不是一下就将她击到最低谷,而是,在她绝望的时候,给她一些希望,让她觉得还可以安慰的时候,再来那么狠狠的一击;这样的绝望可比直接一击即毙有趣多了,也更能从心理上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多了。 遇水即化的面粉珠宝算什么? 就是坚硬的石头,她也有办法让它见光即化。 她不要老太太的命;但如果是老太太自己接受不了打击,要一命呜乎的话,她可是阻止不了的。 大姨娘不是说那个老太太与夫人将那些剩下的宝物,都以次充好来鱼目混珠吗?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墨白淡淡叹息一声,决定转个话题,“小语,我以前送你那条项链你为什么摘下来了?”男子将头搁在少女肩窝处,闻着她秀发与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香味,目光不经意瞄向少女雪白如玉的皓颈,微微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东方语低头看了看,发现男子那暗含灼热的目光直凝着她脖子所挂的那块木质吊饰,脑里蓦地想起梵净师太的再三叮咛来,“你是说,你在雁回峰下面亲手做的那条项链?” “你不知道,那条项链太珍贵了,我担心一天到晚戴在脖子上晃,会引人觑觎,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了,嗯——你的心意,我知道就好;不戴在身上,并不代表我不珍视。” 少女甜甜清浅的语气,透着淡淡撒娇的味道,明澈的眼神,巴眨巴眨地看着你,那幻彩流漾的眸光简直就像天边炫目的绚丽霞光,让人不自觉被它深深吸引其中,再也移不开眼去。 墨白轻轻将少女拥在近前,鼻端萦绕着她发际微荡的馨香气息,心里一瞬充满了某种实处的温暖甜蜜。 “小语,”男子闭上妖惑醉人的眸子,温醇的声音透着微微不着痕迹的诱惑,“你——希望你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 少女微微怔了怔,略略抬头看着男子苍白而妖魅的脸,目光掠过,眼底含了一些警觉,她想了一下,剔着指甲,笑眯眯扬起眉眼,漫不经心道:“我对未来的相公要求不高,只要是个三从四得的男人就好。” 三从四德? 这向来都是男子对女子的要求,这丫头她? 男子心下微生错愕。 眼眸睁开,漾出一丝古怪,透着小心翼翼重复道:“三从四德?” 东方语知道他误会,不过,她闪着明亮眼眸,笑吟吟地看着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随即有些懒洋洋地打起哈欠来。 墨白见状,眼神含着一丝嗔怪,透着几分心疼,无奈道:“你呀,都让你好好睡觉,别爬起来掺和,非喜欢凑这种热闹。” “现在我送你回绿意苑休息去。” 少女这下倒是十分温顺,除了眉眼笑意微微,居然没有出声反驳他,而任他将她带下树桠,再往绿意苑而去。 不过,她垂下的长睫里,却掩映着闪烁不停的暗芒;而里面流转的绚丽神采,微微的还夹着一丝狡黠的得意味道。 男子挥着如雪衣袖,垂目淡淡瞥过少女媚光卓约的容颜,微微勾着嘴角,隐去眼底那一抹宠溺的无奈。 日上三竿之后,东方语才悠悠然睁开眼睛。 大姨娘十分体贴地,直至将近巳时才派人来告诉她,老夫人的慈静堂昨夜失火,老夫人的财物被烧毁一空;老夫人因为一时激动过度,以致昏迷了过去。 “罗妈妈,替我准备一些礼物,待会我该去慈静堂好好看望安慰一番老夫人。以尽尽我这个为人孙女的孝道。” 随后,她又吩咐胭脂替她打扮了一番;不过,她所谓的打扮,只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将原本的首饰给换下来,再重新换了一批上去而已。 不但如此,她平日嫌着碍事从来不肯多戴的首饰,这会却一个劲地往身上挂;而这些首饰,胭脂与罗妈妈一看,俱齐齐吓得直了眼。 当然,她们不仅仅被东方语这突然爱现的举止惊吓到,她们还绝对的被那些明明看着陌生却又应该熟悉的首饰给惊吓到。 东方语只是神秘地一笑,对于首饰的来源并不作任何解释,然后让胭脂提着礼物;与夏雪一道出发前往慈静堂。 一路上,那些挂在她头上的、脖子上的、还有手腕上的、甚至连衣裳上也别了一些装饰,这些无处不在的首饰随着她袅袅而行的动作,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底恶寒的闷响声。 东方语暗地磨了磨牙,脸上那明媚流溢的笑容微笑有些僵,她再一次垂眸环顾自己身上挂的首饰,感觉自己现在的打扮特别像那些一夜暴富的暴发户。 十个指头套满黄澄澄的金戒指,两只手腕戴了一溜的金手钏与玉镯,还有她的头,插得花枝招展,比人家上戏台唱大戏的戏子们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为了你,我才特意如此盛妆打扮。 你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哟! 胭脂无意瞟眼过去,却看见少女微微含笑的绝色脸庞,竟然流泛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森寒。 胭脂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再看那笑意嫣然的少女。 小姐每次笑成这副模样,表示八成又有人要倒霉了。 慈静堂。 东方语到的时候,大姨娘沈流意正在里面殷殷劝慰着老夫人。 “小语见过老夫人。”东方语进入到老夫人休憩的内室,该有的礼貌她从来都不会落下。 少女进入内室,亭亭俏立,微微躬身拱手,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才缓步走近前去。 关切问道:“老夫人,昨晚的事小语都听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可千万别再因为阿堵物耿耿于怀,闷坏自己身体。” 本来室内光线并不明朗,而且因为老夫人休息不喜欢光线太明亮的关系,室内的幔帘垂幕大都放了下来;加上东方语进来行礼的时候,站得比较远,老夫人本来就气闷难舒,又加上屁股被烫伤,她刚才只是厌恻恻半掀眼皮,冷冷瞟了东方语一眼而已,根本不曾留意东方语今日有什么不同。 但这会,少女靠近前来,还微微弯腰轻声细语说话,她身上那些首饰立时因为互相碰撞而发出各种令人烦恼的声音。 老夫人心下不悦,再次半掀眼皮冷冷盯了过去。 她这一盯,霎时被眼前东方语的打扮给吓得差点自床上滚下去。 眼前的少女,虽然那张风姿卓绝的脸上,还一如既往地泛着嫣然明媚笑意,那双眼睛也如旧明亮惊人,微微流转就生出一段风流光辉。 可眼前少女的打扮。 活脱脱就是一棵挂满了七彩饰物的柳树,摇曳生姿风华万千,但,晃晕人眼的不是少女卓绝容颜,而是那些琳琅满目从头到脚挂满她全身的首饰。 老夫人错愕突兀地盯着少女这番怪异的打扮,不期然迎上少女那双明亮流彩却闪动着古怪光芒的眼睛,一瞬心下莫名紧了紧。 她略略眯起眼睛,仔细盯住少女晃在眼前的手钏。 咦,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老夫人心下惊讶闪过,脑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而惊骇的想法。她忽地转头,有些气急败坏厉声道:“桂妈妈,打开窗户,收起幔帘。” “春悦,扶我起来。” 桂妈妈蓦地听到她这声带着怒气的冷喝,心下倏地强烈跳了跳,虽然她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发怒,但她懂得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主子让她做什么,她最好马上就去做,而不是因为自己有疑惑就去质问主子的吩咐。 春悦听到这冷斥,双肩也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立时十分温顺过去,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但老夫人起来之后,却倏地发觉,她屁股被烫伤,眼下根本坐不得,便只好硬端着架子柱着拐杖站在上首。 无奈之余,她只得皱着眉头,双目逼着汨汨冷芒,透着明显凶残阴鸷的目光狠狠盯着那风华绝伦的少女。 站了起来,光线明亮,视野也开阔。 这一下,老夫人终于清晰而清楚地看见少女身上挂满的首饰。 这些首饰——难道她刚才一瞥之下竟觉得眼熟;原来根本就是她一直存放在库房里的东西。 老夫人看清之后,眼底那翻涌的怒火几乎按捺不住要喷涌而出。 火苗簇簇里,她咬着牙根,盯死少女,道:“小语,你身上这些首饰从哪来的?我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从哪来?”少女愕然抬首,眼神清亮而无辜,神态从容透着坦然,状似天真,道:“是小语在外面的铺子打的。” “连老夫人你也觉得眼熟呀,”少女羞涩一笑,神态说有多娇憨天真便有多娇憨天真,她眨着明亮眼眸,语气中透着一丝欢欣,道:“这证明那些师傅的手艺真的很好。这些首饰,都是小语按照以前我娘留在绿意苑的遗物重新打造的。” 说完这句,少女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突然记起什么,眼神流露出一抹不自然来。随即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掩饰道:“小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留一些念想,才让人模仿打造的。” “是这样吗?”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东方语,两眼盛满了呼之欲出的愤怒,这些首饰明明就是她的东西,明明就是她存放在库房里的东西。 一场大火之后,这个小丫头竟然突然就戴着这些东西到她眼前晃;这简直是炫耀,是示威,是挑衅。 老夫人脑里突然闪念,昨晚被火烧过的宝物,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珠宝玉器,统统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哦,不对,也不尽是化为灰烬;有的甚至成了一团糊糊的浊水……。 这种诡异的事情,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会不会昨晚那场火本来就是这个丫头给——,然后这丫头趁机将里面的东西给占去,再胡乱拿些赝品来迷惑她的视线?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老夫人立时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昨晚那场火,原本就是她大意才引起的。 可眼下这些首饰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真如这丫头所说,是她在外面自己打造的?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她的库房刚失火,所有宝物都被烧得一件不剩,这丫头今天就戴着满身的珠翠到她眼前晃? 可不管真假,老夫人乍一看见这些熟悉的东西,如今一溜地挂在少女身上;她心里可比被人戳心窝还要难受。 又堵又气又闷又恨。 东方语淡漠瞧着老夫人眼底变幻的神色,嘴角微微弯起,隐隐噙出一抹讥讽凉意来。 少女瞧见老夫人那气息紊乱心跳加速的模样,似是十分惊讶,想要上前去搀扶老夫人,但她刚伸出双手去,又觉得不妥,似是蓦然记起老夫人不待见她;而且桂妈妈还站在老夫人身后。 少女不得不讪讪地缩回手,却关切问道:“老夫人,你可是觉得心烦气燥,胸口发闷?” 嘿,不发闷才怪。 刚才这老太太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头饰看,还没有机会看见她手腕里戴的玉镯,所以她才特意伸出手去,做出搀扶的动作,她不过是想借着袖子往上掠起的时候,让老夫人看得真切些。 她这一句,老夫人几乎当场再度呕出血来。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但双眼却透着狠厉的冷芒死死盯着少女衣袖遮盖的手腕。 “那只玉镯——你又是怎么得来的?”老夫人胸膛粗气起伏半晌,含着无边恨意咬牙切齿地问了出来,她目光死死盯着少女手腕不放,眼神狂燥狠厉,目光似要噬人般。 “你该不会说,这只玉镯也是你为了纪念你的亡母,在外面买的吧?”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大姨娘听闻这话,却十分柔婉地走近几步,微笑淡淡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关于这只玉镯,妾身倒是知道出处,当然这并不是二小姐在外面买的,因为像这种上品的翡翠玉镯,就是有钱在外面也未必买得到。” 老夫人眯着阴森眼睛盯着大姨娘,阴阳怪气质疑道:“你?你知道?” “是的,因为二小姐手里戴的玉镯,就在前几天,妾身盘点府里库房的时候,才刚刚见过;那可是皇家的东西,内侧还铭刻有皇家独特的标记呢,这只翡翠玉镯自然不是从外头买回来的。” “而是皇宫赏赐给二小姐的东西。”大姨娘似乎没有看到老夫人眼底那浮沉暗涌的怒火一样,她微微转头看了看笑意嫣然的少女。 又淡淡道:“以前夫人一直都代二小姐保管着皇宫赐给二小姐的东西,可妾身毕竟比不上夫人,觉得既然是二小姐的东西,还是让她自己保管为妥,所以在盘点过后,妾身就将宫里赏赐下来的物品,一一清点过后,都交割给了二小姐。” 老夫人按着拐杖的手背无声突现出条条明显的青筋来,她当然知道东方语手腕里戴的玉镯是宫里赐的宝贝;因为这只翡翠玉镯在昨晚失火之前,一直就在她手里;是她替霓虹留着的嫁妆。 可现在,沈流意这个贱妇,竟然为这个丫头作证,说这是她从府里库房盘点归还给这丫头的东西。 这简直让她恨透! 可纵使老夫人心里再气再恨,她也不能明着说这是她的东西,因为那只翡翠玉镯可是皇家的东西,上面有皇家独特的标记,而且还登记在册。 她根本连一丝说那是她东西的理由也没有。 东方语垂着眼眸,眉梢凝着隐约寒意,嘴角噙出森森冷笑。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戴着这些东西,这些让老夫人眼红的东西,让她气个半死,憋得要死,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皇宫赏的东西,你老夫人即使辈份再高;在人家这个主人没有同意将东西赠送给你之前,你只能眼馋,只能代为保管,要想据为己有,那请你拿出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 老夫人目光森然透着狠厉不甘,自少女袖下严密遮盖的手腕再往上移,这一移,她再度意外发觉,少女玉润的耳垂处那微微晃动的坠子,同样是她之前宝贝收藏在库房里的东西;当然,这对耳坠子自然也是皇宫赏赐下来的东西。 这一发现,她突然觉得胸口胀闷得厉害,一口隐痛戾气一直盘桓在心口处,找不到突破口来宣泄。 现在,她不用怀疑,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丫头昨晚一定去过她的库房,而且还将里面的东西给她全部偷龙转凤给换走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办到的,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她的库房失火,而在她回去叫人灭火的时候摸进去,将一切都偷换出来;但她已经可以确定,她那些收藏了大半辈子的财物,会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一定跟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丫头脱不了关系。 老夫人皱着眉头,两眼阴沉不定地盯着东方语,按在拐杖的手,无声紧了又紧。 东方语懒洋洋不动声色瞥过那根拐杖,忽然略略转过头,看着大姨娘,道:“大姨娘,我听说你这些天正为不知献什么宝物参加贵妃娘娘举办的百官夫人赏宝大会而头疼,对吧?” 大姨娘露出无奈的表情,苦笑道:“连二小姐也知道这事了,可见我这个当家的实在能力有限,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说来真是惭愧。” “大姨娘不必自谦。”东方语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带着她独特动听的温柔,“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敢说你当不好这个家呢。” “不过这宝物的事,就是夫人没疯,只怕她也一样觉得为难。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跟大姨娘你的能力无关。” “妾身素闻二小姐聪慧,不么二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么?” 大姨娘明明是和颜悦色看着那笑意嫣然的少女,问的也是东方语。 可老夫人听闻这话,再瞥掠大姨娘那微笑神态,直觉大姨娘眼角那隐约笑意,是针对她而来,她觉得大姨娘就是有意嘲讽她,嘲讽她当时不肯帮忙借宝物参加赏宝大会。 说起这个赏宝大会,老夫人心里忽然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悔意来,如果当时她肯借出一件宝物,那么现在,她的库房所有宝贝也不至于在一场火中,完全的鸡飞蛋打,连点渣沫都没剩下。 她哪里知道,这个赏宝大会其实是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这根本就是东方语专门为她设下的套;当然,大姨娘当时拿给老夫人看的那面烫金帖子倒是真的。 不过,这上面的内容与印鉴,可是年贵妃的好儿子风昱的杰作。 东方语掠看着老夫人眼底那一瞬转逝的莫名悔意,在心下冷冷地嗤笑了起来。 面上却微微露出了谦虚的神态,淡然笑道:“大姨娘过奖了,我能出什么好主意呢。我就是突然想起,也许可以从我院子里拿一件东西送进宫去。” “二小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这送进宫的东西毕竟,嗯,二小姐别误会,妾身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大姨娘歉意地笑了笑,她未竟之言所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清楚;送进宫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比在府里,那可代表着东方府的名誉与面子。 东方语似乎并没有因为大姨娘那隐约的轻视而心生不悦,仍然如旧泛着嫣然明媚笑意,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大姨娘你也别误会,我想说的是,别的东西也许拿不出手,可皇宫赏赐给我的东西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胭脂,将东西拿过来让老夫人和大姨娘瞧瞧。” 温和轻悦的语气,悦耳动听的声音,加上她绝色容颜那潋滟笑靥,无论谁的目光转落到她身上,都会觉得十分舒服。 老夫人瞟见她笑意明艳的脸庞,心下更恨得气短了,她按捺住心里冷厉戾气,射出几缕诡寒的目光盯着胭脂拿过来的盒子。 胭脂将盒子放到楠木桌子上,然后十分小心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轻轻拿了出来。 淡淡的金色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这时正好洒到楠木桌子上,胭脂将东西拿出来放置到桌子上时,阳光正好将那明媚的金色映落在那件令人惊叹的东西。 那是一只半尺长巴掌大的,上面横卧着憨态可掬小孩样的睡枕,不过这只睡枕的材质可不是一般的清凉玉石,而是在阳光底下能折射出万千耀眼夺目光华的冰晶琉璃。 胭脂刚将这只冰晶琉璃枕取出来,那缕缕金色阳光下迎洒而下,屋子里立时反射出万千令人炫目惊叹的光彩来。 老夫人一看见这件宝物,只觉那些华彩万千的光线就像冰冷的利箭一样,不是为暗室增辉,而是直接万箭齐发,直穿她的心窝。 这件至宝,在她替东方语接下皇宫赏赐的时候,甫一看见就已经爱不释手,并下定决心要将它占为己有。 但眼下,这件宝物再度出现在她眼前,却已物是人非,改了弦易了主。 老夫人突然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一黑,死死盯着冰晶琉璃枕的双眼重重瞌合,她再度呯一声倒了下去,随后那张开的嘴巴才“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东方语冷眼看着老夫人笨重残老的身体倒地,嘴角那一抹隐约森寒笑意渐渐加深扩散开来。 半晌,她才惊慌叫道:“啊,老夫人昏倒了?” 老夫人被气得再次昏倒,这一次,她可是病到药石无效的地步;因为她这是心病;那口堵在胸口的闷血虽然吐了出来,但她郁闷体内的怨气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了。 她只要每次想起东方语戴着一身首饰在她眼前笑眯眯晃的情景,她都恨得发狂。却又想不出办法来,将那些宝物自绿意苑光明正大占据到自己的慈静堂来。 东方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眼下连老夫人也病倒了。 一向远在边疆的东方夜接到消息之后,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他于情于理都得回府一趟。 当然,与他一同回府的还有那个被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二少爷东方磊,这个东方磊在知道他的亲娘夫人疯掉,大哥大姐相继故去,自然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早日回到府里;于是,东方夜,东方磊父子二人,在老夫人病后,便日夜兼程往帝都东方府赶。 半个月后,阳光的明媚的晴好天气。 大姨娘率东方府一众主子前到东方府大门迎接东方夜这位大将军回府。 这些穿得花红柳绿的主子们,自然是三姨娘四姨娘还有东方妮了。 大姨娘将东方夜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东方语,问她是不是一起到府门前迎接时,东方语是这样答她的:“啊?大将军要回府呀,迎接?为什么要迎接,这是他自己的家,他又不是客人,这更不是旅馆,我为什么要去迎接他。” 大姨娘看着她眉宇间那轻蔑冷漠的神色,在心下默默摇了摇头,以前她虽然一直躲在自己院子里安静度日,但对于东方语的事,她并非没有耳闻,只不过以前,她从来就没有想要出来为谁打抱不平的心态与意愿。 再者说,东方语的生母梅如歌,与她之间又没有交情,某种程度上说,梅如歌进府之后那几年,不但分宠,基本上可以说是独宠,差不多完全霸占了东方夜。 所以眼下,她听闻东方语不愿意前去迎接东方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除了默默在心下叹气之外,便转身离开绿意苑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久居边疆的将军,回府自然不会八人大轿抬着,“跶跶”的马蹄声急促张扬传来,马蹄踏响平整的青石地面,没有灰尘扬起,却带动得周围的空气激荡疾转。 三姨娘看着街道远处那两骑飞奔二来的骏马,当即欣喜莫名连声呼道:“回来了,回来了。” 四姨娘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动,跟在三姨娘之后,扬起手帕,欢声道:“哎,真是老爷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想她们这些夫人姨娘,名义上嫁给一个大将军,说出来是多么威风凛凛令人艳羡的事;但,东方夜这个人,也许确实是天生的将才,不但军事才能突出;就是性格也十分适合做一个大将军。 因为他每年几乎都不回府;即使有探亲假期,他也不会回来,这些姨娘们长年都在守着活寡,所以眼下,三姨娘与四姨娘看见那日夜放在心里念着的男人终于回府,她们自然是欣喜万分,那层难以掩饰的欢喜都明显摆在了脸上。 大姨娘倒是冷淡得很,也许跟她这个人冷清的性子有关,也许这么多年她一直烧香拜佛,心内早对这种男女绻念看得淡了。 众人兴奋期盼下,那两骑疾驰而来的骏马终于近了。 “吁!” “吁!” 几乎同时的两声勒马声。 在众人眼花之际,骏马上两道人影已敏捷矫健从马背一跃而下。 一袭青衫少年轻声道:“爹,我们到家了。” 旁边英气明锐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东方府门前那一溜的女眷里转了一圈,最后,却发现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据说已长得亭亭玉立,与她母亲有几分神似的少女。 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来迎接他回家。 东方夜收回目光,浓眉之下双目暗了暗,眼底更掩饰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第153章 特别的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第153章 特别的人 大姨娘冷淡脸庞微露喜色率众迎了过去,“老爷……” 东方夜目光波澜不惊落在大姨娘脸上,又在她一身素淡的打扮上凝了凝,视线往略后,瞥过一身珠翠点缀的三姨娘时,目光不自觉含了一丝冷意,他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淡淡道:“大家进去再说吧。睍莼璩晓” 没有夫人压在前头,三姨娘在看见东方夜这个浓眉星目,带几分英气明锐的夫君时,早就欢喜得忘形,越过大姨娘直接挤到东方夜旁边,想要努力表现自己。 但东方夜除了目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外,根本没有搭理她。而径直往他住的地方而去。 匆匆梳洗一下,东方磊随着东方夜一起前往慈静堂探望缠绵病榻的老夫人。 老夫人看见这父子俩,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东方磊在慈静堂待了一会便离去了;孝道为先,他出了慈静堂之后,自然去了全福院看望夫人。 他看见夫人居然疯到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心下又是难受又是惆怅,自是忍不住要详细询问关于他离府后,夫人种种近况,荣妈妈与全福院其余下人,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近一年多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详述了一遍,尤其说到东方语时,很快没有证据的事情都添油加醋的扣在了东方语身上。 东方磊听着听着,那张跟东方夜有七分相似的年少脸庞,渐渐浮了一层灰暗的薄怒。 东方夜在慈静堂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此。 “娘,你年纪大了,就要好好保重身体,让自己享享清福;家里什么操心的事,就让她们操心去;你看看你,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儿子就是守在边疆,这心也不得安宁啊。” 东方夜坐在床沿边上,看着满头华发的老夫人,一番语重心长劝慰起来。 “阿夜,你以为我不想享清福吗?可你看这个家——凋零成什么样了,我倒是想不操心,但你看她们……唉!”老夫人皱着眉头,低垂的睫毛密密遮住眼里闪烁不停的暗芒,她叹了口长气,幽幽道:“你是不知道,这许多事,都是小语那个丫头给弄出来的,你回来可要好好管管她,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这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小语?”东方夜心头一跳,目光中不自觉含了一丝紧张与审视,“我听说她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你说这个家——这跟她一个小孩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老夫人看见他的神色,立时不满地横眉竖眼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这身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小语那个丫头她——算了,如今你刚回来,还是不说这些。” 老夫人冷淡地瞥过东方夜英锐的脸庞,皱了皱眉,不悦地将话题转了开去。 她知 虽然这些年眼前这个儿子都不关心那个丫头的死活;可东方夜每年回府的唯一理由,就是回来拜祭梅如歌那个早死透的贱人,这个儿子早年就因为她不满梅如歌,而与她生出嫌隙来;去年这个儿子因为军务脱不开身,才落了一年没回来拜祭,之前她们将那事瞒得紧,眼下东方夜还不知道梅如歌被皇后下懿旨贬为贱妾的事情;更不知道梅如歌被扒坟挖墓的事。 如今在这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个过去痴傻的丫头大翻身,难保——。 老夫人想到梅如歌的事情,心下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燥。 东方夜似乎并没有留意她神色不安,想了一下,便挑了些边疆见闻说与老夫人听。 晚上,大姨娘为东方夜举行了普通的洗尘宴;东方夜就座之后,发觉满屋的人影里,仍没有他想要看见那个人。 “流意,你通知了所有人都来一起用膳吗?”东方夜不自觉挑了挑眉,心里微微觉得有些堵。 大姨娘点了点头,道:“老爷,除了夫人和老夫人她们……嗯,妾身已经通知了所有人。” 东方夜心生不悦,俊朗面容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将他英锐的气势表露无遗,眼睛略垂,声音冷淡问道:“我记得只有小秀出嫁了,其他小姐都还待字闺中;为何如今只见小妮,其他人呢?” 大姨娘微微笑了笑,一脸的淡然物外神采,她抬头,目光淡淡环视众人一眼,道:“老爷,二小姐身子不适,特意向妾身告了罪。” “身子不适?”三姨娘微昂着头,冷冷一笑道:“还真是巧啊,老爷与二少爷一回来,她就身子不适。” 东方夜听闻她这酸不溜丢的语气,顿时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起筷用膳吧。” 东方磊探究的目光在几位姨娘脸上转了转,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餐饭,因为东方夜几乎一直绷着脸,他那种英锐豪迈的气势自然散发,众人都不敢高声谈笑,在小心翼翼之下吃完这顿饭。 用完膳后,东方夜去了大姨娘的远尘阁,因为有些事情,他得从沈流意的嘴里了解真相。 他之所以选择问沈流意,是因为这个女人在他印象里,除了早年年轻时犯了善妒的毛病外;基本上还算一个比较公正的人;由夫人犯了疯病后,她能被众人选举出来当家,就可见她这个人还是颇为令人信服的。 关于东方贤犯事,被判充军最后病死途中之事;倒是没什么好问,不过,因为这他已近两年没回府,所以关于东方贤生前两度娶妻,而两位少奶奶最后也早殁的事情,他还是大置了解了一下。 再来,便是东方舞与夫人的事,大姨娘并没有对他隐瞒什么,把她所看到的所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了他;至于其中暗下的,她没看到的;或者看到了,她觉得没必要让东方夜知晓的,便巧妙地忽略了去。 东方夜一直只是耐心听着,不时插几句;最后,他目光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凝定沈流意已经染了岁月风霜的脸,淡淡道:“嗯,流意,暂且到此吧,你先休息,我回去了。” 大姨娘微微一笑,淡淡道:“老爷慢走。”她既没有挽留东方夜在远尘阁过夜的意思,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感觉;这个男人在她的生活里,早就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这次若非家里发生了一连串重大变故,她是不会让人送信给他的。 大姨娘看着东方夜高大的背影淡出视线,缓缓收回那无欲无波的目光。 不过,她倒是微微有些期待,当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看到那个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少女时,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东方夜离开远尘阁之后,抬头看看天色,觉得太晚了;便沉吟了一下,回他自己的院子去,决定明日再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府里近年发生的情况。 第二天,东方夜看似十分随意在府里四下走动,不时从偶遇的下人嘴里问点什么;之后,他又去了三姨娘鱼花间的院子坐了一会。 三姨娘自然大喜过望,殷勤相待,几乎不用东方夜开口询问,三姨娘就迫不及待唠叨起他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三姨娘见他露出十分专心倾听的样子;更加来了劲;一五一十细数了半天,除了当初她们几人联合闯入绿意苑掠夺梅如歌的遗物之外,其他的皆事无钜细如数家珍般说个不停。 东方夜一直安静倾听,偶尔露出复杂的眼神看她一眼;看着她幸灾乐祸般从东方语及笄之后被风情退婚,说到东方秀被逼嫁去耿府那个傻子的义愤填膺,林林总总,总之,她的话,让东方夜大开了眼界。 在用过午膳之后,东方夜离开了竹绵轩;然后又去了四姨娘的院子筑梦居,四姨娘自从东方语救下东方妮之后,对东方语的态度就大为改观了;由从前墙头草两边倒的态度改为对东方语一心一心的佩服。 但在东方夜面前,她亦同样不敢提及梅如歌被贬被扒坟挖墓的事;只是十分隐晦提起以前夫人姬氏与大小姐东方舞虐待东方语的事情;再然后说到东方妮被姬素怜设计毁容时,自然将那个已成死人的姬素怜狠狠捣毁了一番。 待东方夜从筑梦居出来的时候,发觉天色又再度黑了下来。 而这时他的心情就如这黑沉沉的天幕一样,既觉得迷惑又有些复杂;他遥遥往绿意苑的方向望了望,然后转身,举步往慈静堂走去。 在这短短的一日一夜,他从无数人口中得知的事情,尤其是关于那个从前他从来不闻不问的女儿东方语的事情,简直让人听得如坠迷雾,反正各人的说法尽不相同。 这让他既困惑又新奇,那个女儿——,从他回来到现在,仍然不肯来见他。 听说她以前有些傻傻呆呆,可近年却是好了;而且还变得相当惊耀夺目。 东方夜一边走往慈静堂,一边在心下默默盘算着什么;对于风情退婚的事,他远在边疆,居然一直没有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他……。 他深知片面之词不足信的道理;所以他并不急着去见那个女儿;反而不时从不同的人口中了解各种事情。 东方夜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什么,心情慢慢沉重起来。 许是因为久不见儿子的缘故;老夫人在东方夜陪伴下,那郁结难舒的心情竟渐渐好了很多。 三天后,东方夜忽然出现在绿意苑大门前。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前来,立时上前毕恭毕敬道:“老爷。” “嗯。”东方夜负手而立,淡然看着小厮,道:“二小姐在里面吧,我要进去。” 按理说东方夜身为一家之主;他想去府里任何地方;下人都不敢拦他。 可这位守门的小厮听闻他这话,却没有让开身子让东方夜进去,而是继续表现得十分恭敬答道:“回老爷,二小姐她确实在里面;不过……,若老爷你要进去的话,还请你在这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东方夜微感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点了点头,道:“嗯,我就在这等着。” 小厮闻言,暗地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生怕东方夜以身份压他,强迫他放东方夜进去,那他可就为难了。 因为东方语早撂有话,无论是谁,想要进入绿意苑,首先得向她通报,得她首肯后,才可以进去,就是老夫人或夫人甚至老爷来也是一样。 小厮颠颠小跑着,往里面通报了。 东方夜安静站在门外,悠然抬头打量起绿意苑来。 这个地方,在他记忆里尘封了十几年;想不到,他不过年余没回府,竟然有人敢罔顾他的禁令,擅自住了进去;他倒要看看,这个众人口中大不一样的二小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竟然敢强迫夫人让她住进去。 小厮很快小跑再度到了门前。 东方夜见状,很自然抬步往门内迈。 但是,他绝对想不到,那个小跑过来的小厮看见他一脚跨进门内;竟有些焦急阻止道:“老爷,且慢。二小姐她、她说现下头疼,不想见任何人。” 东方夜英锐的脸庞在他这声微微哆嗦的声音里,露出一丝凌厉的不悦来。 “二小姐真这么说?”竟敢将他这个爹拒之门外! 小厮垂着头,有些战战兢兢道:“是,小的不敢撒谎,二小姐的确这么说。” 东方夜皱了皱眉,拳头蓦地握紧,眼神露出一丝暴戾阴沉,他冷然望了眼绿意葱郁的庭院,沉默了一下,忽然转身走了。 小厮看着他背影渐渐变小,半晌,才直起腰来,不停拿衣袖擦额上渗出的细汗。 刚才他多担心东方夜会一拳打在他脸上;那可是大将军。 “小姐,你这样做真的好吗?”罗妈妈有些担心地看着笑眯眯一脸无所谓的少女,“老爷他——终究是你爹。” “爹?”东方语低低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十几年来,他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他当得起爹这个称呼吗?” “他对我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既然是陌生人,那我又为什么要见他!” “小姐,也许他有什么苦衷……”罗妈妈看着少女云淡风轻的神态,微微叹息道:“奴婢之前不是曾跟你说过,老爷他每年都会回府拜祭二夫人,如果他真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又何必这么做。” “嗯,也许他对我娘是念着旧情的,可他对我却不怎么欢迎;罗妈妈,你不必再说了,总之这个男人,我没兴趣见。” 少女垂下长睫,眼光闪烁着一丝冷芒。 不管有什么苦衷,将她生下来,又放任她自生自灭,任由夫人那母子几个作贱;她就不能接受,东方夜有时间去绚怀一个死人;却没心思管一下她这个活人;那她为什么还有管这个心里从来就没有她的男人。 罗妈妈看见她虽然一直笑嘻嘻的模样,但知道她决定了的事,根本难以改变她的坚持,除了微微叹息一声,也没再劝说什么。 第二天,东方夜再度敲开了绿意苑的大门,但最后,东方语仍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他这个父亲。 东方夜除了眼神幽深地盯着那一片绿色望了一会之后,便默不作声离开了。 小厮看着他平静却含霜的脸,战战兢兢半天不敢大声说话,直到东方夜离开,才敢长长呼出口气来。 第三天,东方夜继续来绿意苑;似乎打算就这么跟东方语耗下去,直到东方语同意让他踏进去见他为止。 小厮从里面跑出来的时候,简直都不敢开口将东方语的话转给东方夜听。 东方夜看着小厮埋得低到不能再低的脑袋,便明白今天他又白来了一趟。 而小厮实在害怕这位盛名在外的大将军好脾气给磨尽,牙齿打架半天,他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东方夜看着他那哆嗦的模样,终发出一声惘然若失的长叹,道:“罢了,她既然坚持病着;那就等她病好之后我再来看她。” 小厮看着东方夜转身离去,抖了半天的双腿,才勉强镇定下来。 第四天,东方夜终于没有再度出现在绿意苑门前,让小厮心惊肉跳了。 第五天,东方夜倒是出现了,不过他是在近黄昏的时候才来到绿意苑大门外。而这次,他还反常的带了礼物过来。 “铁柱,你不用进去通报,只需要替我将这两个蓝子拿进去给二小姐就行了。” 铁柱飞快瞥过东方夜递来的东西,眼底惊讶之色跃然浮出面目。 但他见东方夜表情淡淡,却十分认真,丝毫没有捉弄或玩笑的意思。只得有些慌乱地伸出两手接过东方夜递来的东西。 “好的,老爷,小的这就将东西送进去。” “小姐,这是……?”胭脂一进屋,就看见东方语对着两只蓝子露出神色复杂的目光,“这两蓝子的花瓣是谁送来的?我们今天并没有让人去拾花瓣啊!” “是东方夜刚才让人送进来的。”东方语淡淡一笑,长睫轻扇,掩映着她明亮眼眸那半含讥讽的神色。 “小姐!”罗妈妈有些严厉地看着那一脸漫不经心的少女,不太赞同道:“老爷怎么说都是你爹;纵使你心里对他稍有不满,你也不可直呼他名讳;这可是大不孝,若是让别人传到外面去,可就麻烦了。” 东方语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过在她迎上罗妈妈担忧的眼神时,立即将眼底那抹不屑收了起来,乖巧地撒娇道:“罗妈妈,我这是无心,虽然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我心里对他并没有什么恨。” 顶多将那个男人当成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夏雪的目光一直凝在两只蓝子的花瓣上,半晌,她神色奇怪道:“语姑娘,其实大将军他——并不是不在乎你,你看,这几天你一直拒绝见他,他也没有发怒;若换在别的家里,说不定他早就拂袖而去;再也不会出现在绿意苑外了;可他却费心的为你拾了两蓝的花瓣送来……” 少女垂着眼眸,轻蔑而无声嗤笑了起来。也许东方夜如此着急想要进来绿意苑,不想是想看看这个带给他回忆的地方被她作践成什么样而已。 不错,东方夜的确是送了两蓝花瓣过来;可这并不代表就是他亲手去拾的;就算是他亲手拾来的,这么一点小恩小惠也不能弥补过去他不负责任的行为。 夏雪见她似乎无动于衷,风姿绰约眉宇中还隐隐露出一丝轻蔑,不由得垂着眼眸,语气含一丝压抑的惆怅与羡慕,又道:“语姑娘,大将军既然已经主动向你示好;我觉得你的病应该也是时候好了。” 东方语瞥见夏雪那掩饰的眼神,心下微微愕了愕,一种复杂的情绪蓦然全袭上心头。 少女眸光闪闪,唇畔微现隐约笑意,缓缓道:“嗯,你们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有分寸。” 夏雪与罗妈妈默然对望一眼,知道再劝也没用;遂只得住口不提东方夜的事。 东方夜在送了两蓝花瓣过来之后,似乎终于对东方语一再拒绝的行为失去了耐性;而之后有好日没再出现在绿意苑外。 三日后,东方夜突然从府外风尘仆仆回来;他所骑那匹骏马,除了载着他归来外;还载了两筐黄澄澄的金橙,他一进府,立时吩咐道:“长安,立刻送一筐金橙到绿意苑给二小姐。” 长安看着他灰尘满面的样子,有些迟疑道:“现在吗?” “对。”东方夜语气肯定,亲自扛了一筐金橙进来,“这些金橙每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新鲜甜美,据闻二小姐最喜欢这种金橙,你赶紧送过去,耽搁多一刻,这些橙的鲜味就少一分;你可别辜负我的心思,这些金橙摘下来之后,我就一直马不停蹄往回赶,为的就是保持它的新鲜度。” 长安听他说完,不敢再耽搁,立即就吩咐人将其中一筐跑着往绿意苑送。 “老爷,那另外一筐呢?” “这一筐,让人每个院子都分一点送过去。” 长安闻言,诧异抬头看着东方夜,似乎对他的举动十分不解;想以前,老爷不是一向对二小姐漠不关心的吗?为什么隔了一年回来,老爷突然这么关心二小姐?还因为二小姐喜欢吃新鲜的金橙,不惜亲自奔跑到城郊一个果园采摘金橙;然后一刻不落的,又快马赶回? 老爷的行为真是让人猜不透! “长安,你摇什么头?”东方夜浓眉下双眼定定盯着长安,目光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凝视这个近身长随。 “呃,没、没什么!”长安不敢再与东方夜对望;将军那眼神可是炯炯有神杀气十足的,他对上那样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觉得心虚,似乎自己真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那就赶紧让人将这些金橙分好,然后一一送到各个院子去。” 长安望着那一筐在阳光下闪亮诱人的金橙,有些迟疑道:“可是老爷,你将一整筐送去给二小姐,却只送几个到各个院子,这没有问题吗?尤其是老夫人那里也……?” “有什么问题!你瞎担心了!”东方夜朗声笑了笑,“二小姐喜欢,她们又不见得喜欢吃;我让你送几个去,不过是想让她们尝尝鲜而已;若她们也喜欢,过两天我让人捎几筐回来就是。” 长安呆了呆,看着已经转身大步离去的东方夜,心里的些忐忑起来。 老爷突然转变态度对二小姐如此疼爱,怕是不太好吧? 老爷居然只知道二小姐喜欢吃金橙,却连老夫人也喜欢吃金橙都不知道……! 长安尽管心下有些担忧,但还是依着东方夜的吩咐让人分了那一筐金橙,然后再送到各个院子去。 这时,自东方夜一进府就让人送去绿意苑的那一筐金橙,早已散发着橙香味一路飘到东方语面前了。 “哗,小姐,好大好饱满好新鲜的金橙,这是哪来的?” “罗妈妈,市场上有金橙卖了吗?这些金橙是你刚才让人买回来的吗?” 胭脂一进屋就看见摆在正中那筐色泽诱人的金橙,顿时一阵惊喜,然后再一阵噼哩啪啦的追问。 罗妈妈摇了摇头,神态含着莫名喜悦,道:“你这丫头,大呼小叫什么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只馋猫。” 她笑着责备胭脂,目光却有意无意掠过安静翻阅医书的少女,似乎有意想提醒某人,连声音也比平日高了几度,“市场哪来金橙上市,这些金橙是老爷马不停蹄,亲自前往城郊果园现场采摘,然后再风尘仆仆赶送回来的;我听说,老爷还没进门,就吩咐人将金橙给二小姐送来了。” “什么?你说这一筐金橙是老爷、老爷他亲手摘的?还是奔波三天马不停蹄送来,只是为了保持金橙的新鲜?”胭脂吃惊高呼起来,言罢,她瞪大眼睛看向笑意嫣然的少女,道:“小姐,你听到没有,老爷为了你,可是特意骑马跑了三天,才将这一筐又香又饱满多汁的新鲜金橙给采摘回来的,你心里一定很感动吧?” 东方语听闻胭脂这乍乍呼呼的声音,不得已合上医书,翻着无奈的眼神,淡淡道:“是有一点点感动;不过,如果以前他不是那样对我,今天他就不会做这种事想做补偿。” 她忽然想起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那姓李的老头为讨杨玉环欢心,不惜劳民伤财利用平时用来输送紧急情报的快马,只为以最快速度将荔枝从江南送到长安。 想不到,今日这东晟的大将军,也学了那李老头一回;不过,人家李老头可无愧于杨玉环;哪同他这位大将军,虽然没有劳民伤财,不过却是因亏欠在前,这么做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心里的内疚感而已。 她可以断定,东方夜的态度突然来了个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定是因为听说了在她及笄之后被风情嫌弃退婚的事,心里觉得于她有有愧,而想通过这些小恩小惠感动她,以期弥补过去他十几年的不尽责任。 夏雪闻言,眼神错愕大盛;屋里的罗妈妈与胭脂同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少女还是她们以前认识的少女吗? 为什么她的心肠突然变得跟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连她们都为东方夜行为感动,她这个当事人非但不感动,反而还露出厌恶的眼神,甚至漫不经心的语气都含着轻蔑;而她脸上那看似明媚流彩的笑容,也掺着莫名森寒。 “小姐,你——没事吧?”罗妈妈迟疑了一下,目光透着隐隐疑惑,有些担心地看着少女。 “我很好啊。”东方语侧目,明丽眸光掠过三人古怪的神色,道:“你们是怎么了?好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知不知道你们的眼神好瘆人!” 罗妈妈听着她还和往常一样开玩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想了一下,她看东方语的目光愈加复杂了。 东方语不经意瞟见几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下微微有股苦涩的味道往四肢百骇漫开;她们哪里知道,在现代世界里,她不过才出生,就被亲生父亲遗弃;这种被人嫌弃的感觉一直让她自卑了好多年……。 她想不到,她死而复生这具身体,亦与她本人有着相似的遭遇;年幼丧母,生父也从此对她不管不顾。这跟遗弃她有什么区别。 东方夜别妄想送两蓝花瓣,一筐金橙就让她原谅。 因为他的漠不关心,他的女儿,真正的东方语已经永远不会再给他关心的机会了。 少女目光瞥过那一筐色泽诱人的金橙,心底滋味百陈,她抬起头,目光幽幽望着外面枝繁叶茂的大树,无声噙出一抹森寒冷笑。 一棵幼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尚不知需要园艺工人付出多少心血悉心照顾,何况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送过金橙之后,东方夜并没有立即就来绿意苑要求见东方语。他不想让东方语认为他在刻意讨好或弥补什么。 他只是想通过一些事让东方语知道,他是他父亲,他一直都关心她。 而东方语似乎就当东方夜从来没有回府一样,压根没有去见东方夜的意思。就连十五,按规矩该去慈静堂向老夫人请安,她都因为东方夜在慈静堂,而托病不前。 这天,墨白硬拉着她出了绿意苑,离开东方府。 带她到地势开阔风景优美的草原纵马奔跑一个时辰后,忽然神神秘秘道:“小语,看这天色,我们该回去了。” “走,我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少女有些讶异看着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微笑道:“到底去哪里?”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半个时辰后,东方语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大字,突然有种被大灰狼骗的感觉。 她可不就是因为太过相信眼前,这冷漠出尘脱俗如谪仙的男子,而上当受骗了。 瞧,头顶上的牌匾明明白白挂着天香楼三个大字。 这算什么特别的地方! 少女只看那牌匾一眼,随即深深呼吸了一下,想也没想,立即便转身要离开。 但是,她转身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那本来就站在她旁边与她不过咫尺距离的男子,那闪电般轻柔伸来的大手,一下便不着痕迹地扣住了她五指,根本不容她移动半步。 “小语,我之前说错了;不是来特别的地方;应该说,让你来熟悉的地方见一个特别的人。” 男子语调淡淡,声音温醇好听,那仿若一双黑晶一样闪亮吸引人的眸子,此刻,正流泻着无限温柔着,又似包含了无限未知的诱惑,静静地凝定少女容光明媚的绝世容颜。 东方语被逼顿住脚步,有些不满地回首,目光一下就撞进男子深情温柔的眼眸,而那双眸子底下隐含的莫名诱惑竟令她蓦然怔了怔,一种古怪的感觉一瞬浮上心头。 少女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盯着神态冷淡的妖魅男子,明显流溢出怀疑,她皱了皱眉,噘起嘴唇,低声嘀咕道:“特别的人?这地方就跟你家一样,还能有什么特别的人在里面?” ------题外话------ 抱歉,今天有事耽搁了,更新迟了。 嗯,因为赶时间,实在来不及检查有无错别字,如果那位妹子发现有的话,请指出来,我稍后会作修改,谢谢。 话说,墨白神神秘秘拉小语见的人到底是谁呢? 第154章 听信馋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都已经到这了,你就随我进去,自己亲眼看一看不就明白了。睍莼璩晓”墨白不由分说,拖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少女垂目瞄了瞄袖下交缠十指,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随即不依地挣了挣。 这人,也不想想眼下可是在大庭广众无数目光之中,就这么扣着她的手不放。 墨白似是有意捉弄她一样,她不挣还好,她一挣,指间反而扣得更紧了。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被他用力收紧相扣十指变得更近了。 少女立即暗地咬牙,扬起眉眼,笑意微微里流泻出森森冰冷盯着他妖魅容颜。 墨白被她眼底那一股恼意逗得心情愉悦,唇角微微上勾,淡然凝视少女一眼,在他们踏入大门之前,倏地松开了少女的手。 “小语,天香楼你来得多了;但天香楼的厨房你可从来没去过吧?”男子虽放开她的手,但仍旧靠得极近。 少女微微抬首,见他眼神古怪之极,心下不由得被他撩得生出几分好奇。 她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往天香楼的厨房走去。 厨房,也是个人声鼎沸的地方,不过它的喧闹与大厅人来客往的繁华热闹不同。 东方语刚靠近,还未得窥厨房全景,便闻到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油腻味;她挑了挑眉,并没有作声,而继续往前行,距离又近了些,墨白倒没有让她站在门口,而将她带到侧面专门用来为各个雅间传菜的通道。 近距离望进去,只见这个共二三十人正在忙碌的大厨房里,忙而有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分工明确。负责烧火的,洗菜的,切菜的等等,各自做好各自的。 东方语看了一会,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侧目斜睨着墨白,道:“你让我来这看什么?我没看出谁特别啊。” 不管是烧火的,还是炒菜的,每个人各司其职,全都忙得不亦乐乎;但她看他们,除了脸色红润一些,额头上的汗珠多了些,衣裳上沾染的油污多了些,也没觉得里面的人有何特别之处。 他们就是一群负责烧菜的厨子而已。 “别急,你往第五个炉灶看,你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似在听训。”墨白淡淡一笑,抬起莹白如玉的手,往火苗簇簇的炉灶指去。 东方语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见第五个炉灶旁边,确实有个人弯腰垂首站在那里,被那个握锅铲的厨子训话;看那个厨子趾高气扬的模样,拽得就跟个二万五一样。 而弯腰垂首听训那人倒是个实诚的人,任凭那个大厨子怎么说怎么训,他都一直保持着同一姿势乖乖听训。 这情景,让东方语不由自主想起了小学生乖乖听训的场面。 但那个听训的人,看他所穿的衣服质地,并不像是穷苦人家;而且,从东方语的角度,虽然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但也能判断出那个人并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看那人浓眉朗目,即使收敛了一身豪爽英锐,她却仍能感受得到他自身散发着不同一般人的魅力。 东方语心下愕了愕,像这样的人,连油污熏面都没法掩盖他原本独特英锐的气质,怎么会甘心到这当一个厨子? 依眼下的情形看,还是个刚刚入行的新手,才会被人指着鼻子来训,也不敢反驳半句,还要笑眯眯点头哈腰,不管对错全部应下。 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简直与这个油烟熏鼻的厨房格格不入,他怎么会跑来这想要当个厨子呢? 看他浓眉朗目豪迈英锐的气质,这样的人应该适合在沙场驰骋,做一名叱咤风云的将军才对。 将军? 东方语为心里突然冒出这个词而怔了怔,她再仔细看向那人的模样,心下忽然一动。 墨白含笑中,微转眼眸将她一切细微变化也收尽眼里,“小语,你再看看他的虎口处,与常人可有什么不同。”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神古怪地瞟了他一下,随即却有些鬼使神差般听从他的话往那个仍在弯腰垂首听训的人看了过去,目光略略往下,凝在他右手微弯的虎口处。 只见那人的虎口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虎口起茧? 少女垂下眼眸,目光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墨白,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知道。”墨白语气淡淡,神态认真,一点不像说笑的样子。 东方语听闻这个答案,顿时气恼得斜眼睨他,嘴角上翘,随后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森寒笑容,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非拉我来看?” “小语,别生气,你不是常说,生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妖魅男子眨着他那含着某种诱人力量的眼睛,凝定少女容光明媚的绝世容颜,微微含笑道:“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的。” 少女挑着眉梢,怒气隐隐里白了他一眼。 什么叫她很快就会知道? “你看他,虽然极力收敛掩饰,但一个人长久养成的气质绝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你再看他拿锅铲的手势,根本不像一个厨子,我觉得倒是更像一个惯例使用兵器的士兵。” 少女心下一动,目光透出几分审视几分迷惑,朝那个沾染了一身炭灰的人看去。 那个人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他自然流露出来的气质与英锐豪迈,确实就如墨白所说的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像一个惯例使用兵器的士兵。 哦不,正确的说法,她觉得应该是更像一个意气风发率领万军的将军才对。 东方语瞄了瞄了目光透着复杂神色的妖魅男子,心里似被人点燃了烟花一样,瞬间冒出了无数闪光的疑惑。 “嗯,现在我们出去用膳吧,这个人,你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 “墨白。”东方语沉吟着,眼眸流转出一丝怀疑,“天香楼的厨子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拿手绝活教给别人的,对吧?” “嗯,小语,你自己就是烹饪高手;你应该知道要学会烧菜容易,但要学得精,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无论做什么,都少不了勤奋与天资。” “也就是说,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收徒,就是收徒,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绝活传授给别人。” 东方语看着那个被训了至少两刻钟的人,心下漫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那个人究竟来天香楼的厨房做什么的?” 如果是别人,一定听不明白东方语这句无头无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墨白却是奇异的听懂了。 “他呀,他为了能够进入天香楼的厨房,可是花了很多心思;你说他眼下这情形,他想干什么?” 东方语扬了扬眉,不禁哑然失笑。 去厨房不是烧菜能干什么呢? 墨白眼神温和看她,又不动声色瞥了里面那个浓眉英锐的男人一眼,随即与东方语走了出去。 绿意苑。 “语姑娘,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夏雪一脸古怪自外面进来,一进门就朝那安静研读医书的少女提高声音扬了起来。 “嗯,结果怎么样?”少女抬起头,迷彩风流的眼眸微微转动,凝落在夏雪脸上,隐约可见那双清亮眸子含着一丝期待。 “他这几天一直都早出晚归;而且每次回来两手都会多一些大小不一的伤;有的是烫伤,有的是利器割伤。” 东方语心下莫名的紧了紧,“那他每天去的地方呢?追查到了吗?” “这个……请语姑娘恕罪,暂时还没查到。” 东方语似乎有些意外,但她看着神色微见犹豫的夏雪,心下一动;随即笑道:“不要紧,以他的经验,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让别人跟踪到的。” 夏雪见她没有继续追问,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目光透着几分复杂看着少女,没有再说话。 五天后。 墨白再次相邀东方语到天香楼去。东方语本欲推却不去的;上次她已经上过这人的恶当;这回她原是打定主意推掉的。 但那人竟然可耻的对她露出深情温柔的眼神,一直静静凝望她;弄到最后,她在那样清纯却又透着诱惑醉人意味的眼神下,被看得心底发毛,似乎她不答应,就是个罪大恶极的黑心人一样;自是不得不卸盔弃甲,被他妖惑的眼眸征服。 那神态冷漠出尘脱俗如谪仙一样的男子,似乎早就料定她到最后一定会答应;竟连菜肴都已点好;他们进入雅间小憩一会之后,便开始传菜上来了。 “墨白,你该不会说,今天请我吃饭,就只吃鱼吧?”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桌子唯一的一碟菜肴,心下疑云似潮,堆滚涌来。 “小语,你别着急,先试试这碟松子鲈鱼味道如何?” “古古怪怪的。”少女不满地瞥过他含笑面容,小声嘀咕了一句,拿起筷子,往冒着腾腾热气的鲈鱼伸去。 鱼肉入口,酸甜的味道缭绕舌尖;香脆的鱼皮,鲜美的肉质,都极大地保持了鲈鱼新鲜清甜的味道;而浇淋的酱汁是新鲜的番茄与浸制的酸梅做成,所以整道菜都带着开胃可口的酸甜滋味。 干炒过的松子,那股淡淡的香气混入鲈鱼,令人见之便想大快朵颐。 但是,东方语是什么人物。 她除了医术,最拿手的就是下厨烧菜;她烧出来的菜,那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也比不上。 她只挟了一块鱼肉入口。 随即慢条斯理咀嚼起来。 半晌,她在墨白古怪的目光下,略略皱了皱眉,道:“墨白,天香楼换新厨子了?这道鲈鱼烧得实在不怎么样,除了卖相尚可之外;它的味道——盐放多了,咸味太重,完全压住了鲈鱼鲜嫩的味道,吃进嘴里,除了满口的盐味,实在尝不出这是新鲜的鲈鱼。” “是这样吗?我来尝尝。”墨白动了动眉梢,眼光似乎含了一丝惋惜,又似乎还透着其他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我觉得挺不错的。”墨白放下筷子,目光流溢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似是羡慕又似含着狡黠,他凝定少女容光明媚的绝世容颜,忽然道:“小语,你还记得五天前我带你去厨房看的那个人吧?” 东方语挑了挑眉,见他神色复杂,有些意外道:“记得呀,怎么了?” 她无意掠过桌上的碟子,失声道:“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道菜就是他烧出来的吧?” “墨白,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新手烧出来的菜还用得着你这个大老板给他试菜。”少女笑眯眯凑近头来,明亮眼眸闪动着审视的光芒,定定盯着他。 墨白淡淡看她,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我听说东方夜将军回来了;嗯,以前我倒也远远见过他几面,他整个人看起来跟想像中的大将军模样有些不同。” “他并没有别人认为的那种粗犷的武夫特质;他给人的感觉相当文雅英锐,不过,我听说,他的性格倒是十分豪迈,按术土的面相之说,看他浓眉朗目的长相,便知他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东方语讶异停下咀嚼的动作,瞪大眼睛看他,微微笑意里透着隐隐寒光。 “墨白,你拐弯抹角的在我面前提他,该不会是收受了他什么好处吧?” “小语,你认为我会收受他什么好处呢?”墨白挑着眼眸,淡淡含笑凝定她,语气透着冷淡与漫不经心。 少女怔了怔。 按墨白的身份地位,他要什么有什么,那还需要受贿牟利。 “没有收受他的好处,你为何在这为他说项?” “小语。”墨白敛了微笑,定定凝进她明亮眸子,“你为什么不用心去尝一尝这碟鲈鱼呢,也许你再吃一口,就会发现它的不同之处。” “这条鲈鱼?” 东方语疑惑低头,盯着桌上的松子鲈鱼左瞄右看,但她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她凉凉抬头,笑意微微里,含着一股威胁的凉意,嗔恼道:“墨白,你拿我寻开心呢,是吧?” “小语,有些事,不一定用眼睛看;你得用心去感受;自然就能感受出不同的滋味来了。” 东方语挑眉盯着妖魅男子,直觉他一身雪白衣裳晃眼的亮。 心下莫名的有些烦燥起来;这家伙,眼神古怪,语气古怪,就是说话的内容也古怪。 到底想对她说什么啊! 浓眉英锐?文雅?粗犷? 厨房那个人? 等等,那个人,该不会是—— 难怪夏雪的神情也像眼前这人那么古怪,原来,原来他们都知道。 目光再落在桌上的松子鲈鱼,心下一瞬百感交集。 五天前,那个人垂首弯腰,抛了身份地位隐了姓名出身,像个小学生一样,在油污热气炉火交混的厨房,乖乖听训的情景忽然在及时历历鲜明起来。 东方语重新拿起筷子,又挟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慢慢地极用心地咀嚼起来。 墨白见状,妖惑眼眸露出隐隐欣慰欢喜的笑容,淡淡道:“小语,现在觉得这道鲈鱼的味道如何?除了盐的咸味,是不是还吃出了别的味道?” 少女缓缓点头,略垂眼眸闪着盈盈水光,“嗯,我尝到了这道菜里,还蕴含了父亲慈爱的味道,也许我该放下成见,听听他怎么说。” “小语,我看得出,东方将军是真心的想要对你好;也许你觉得他只是在弥补……,可你不是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墨白轻轻握起她的手,温柔流溢的眸光凝定少女情绪复杂的容颜,“就算他是想要弥补,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他为了学会烧这道你最喜欢的松子鲈鱼,已经在这里连续学了十天。” 少女扬起眉眼,微笑着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给他改过的机会。” 一个从来不近厨房的男人,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可以为了她,纡尊降贵撇开身份,让人骂让人训,让人像小学生一样指来点去,只为学会烧这道菜讨她欢喜;她又不是石头,自然会被感动。 不过,要她完全敞开胸怀,心无芥蒂地接受他这个不尽责的父亲,她还得再观察观察。 然后再做决定。 “小语,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东方将军根本不知道你已经吃到他烧出来的松子鲈鱼,他在里头一直被吴师傅耳提面命的训导,说他没有一点根基,这菜根本无法入口。” 东方语看着墨白眸光诱人的眼睛,忽然露出森森白牙,声音带着恶狠狠的味道:“你这人,我看都可以改行去当个专职的骗子了;明明早就认出他来;还偏生瞒得紧,将我糊弄得团团转,说什么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小语,我没有骗你,开始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是他。”墨白神色一正,十分认真地凝望着一脸气恼的少女,见她雪白如玉的面容微微飞起一抹诱人的绯红,目光霎时燃起一簇火焰。 “有一天,我来到天香楼,偶然听掌柜跟我提起,说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客人,连着三天来这里点了同一道菜,他看那人器宇轩昂并不像普通人,所以格外留了心,谁知三天后,这个客人居然苦苦纠缠要到厨房学烧菜;而且,他只指名学烧这道松子鲈鱼。” 东方语怔了怔,略略垂下眼眸,眼底一溅出无数亮光。 “掌柜答应了?” “这怎么可能呢!”墨白摇了摇头,“就算他给再多钱,我们也不会轻易收徒,更何况他的要求那么古怪。” 少女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目光晶亮盯着男子妖魅而苍白的容颜,道:“嘿,你还敢黑我家的钱!” 墨白听她似乎咬牙含恨的声音,心下愕了愕。凝着她明媚绝色的脸庞,温柔眸光似要看进她心底里去。 “小语你说什么呢,我自然不敢收岳丈……” 少女立时飞一记森然眼风过去,眯着明亮眼眸,不高不低地:“嗯?” “嗯,未来岳丈!”墨白凝定少女突变的眼神,立即改口。 东方语忍不住望天,无声抽了抽嘴角。 这人,又开始发挥他们姓风家的厚脸皮本色了。 “后来怎么样?是你暗中授命让他进去学的?” “本来我是吩咐掌柜将他打发了事,不过后来我暗中观察过他,才认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夜大将军,又无意得知他是为了打动某个女儿铁石心肠时,我才临时改变主意,让吴师傅教他做这道菜。” 东方语默然,不再问东问西,而慢慢品尝起这道不算美味,但滋味独特的松子鲈鱼。 一晃,日子又过了五天。 东方夜亲自拎着一个食盒,脚步如飞走到绿意苑门外。 他敲开门,本欲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铁柱送进去。 铁柱一开门,看见是他,却抢在他之前,眉开眼笑道:“老爷,你又来了;小姐有令,请你自己将东西送进去,小的不敢代劳。” 东方夜闻言,有些愕然暼向铁柱,道:“不用进去通传?二小姐真这样吩咐你的?” “老爷,你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骗你呀;二小姐的确是这样吩咐的;她说若是老爷你来的话,不用通传,直接让你进去就行。”铁柱搔了搔头,神情欢喜到不得了,想这段时间,他每次跑进去通报之后,都不敢出来面对东方夜了。 也不知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开窍了,终于不再让他左右为难。 东方夜点了点头,压下眼底激动莫名的情绪,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进去了。” “老爷,你请进。” 铁柱将东方夜送到二门之后,便止步不前,让东方夜独自进去。 东方夜走在熟悉的院子里,看着这些葱郁的大树年复年落叶抽枝吐芽;经历一轮又一轮岁月洗礼,越发长得挺拔茂盛,而他不知不觉已到了不惑之年;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宛若如昨,转眼,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已长大成人。 院子的布置大部份都跟以前一样;只有些地方小有改变;那些葱郁繁盛的树木间,多了姹紫嫣红,整个院子看起来更有活力更具生机;色彩斑斓明丽,繁花簇锦中,又见清爽,这细微的改动,令整座院子都比以前更为生动而让人欢喜。 东方夜看着这个生机盎然的庭院,脚下微微加快了些。心情也难抑的激动。 相比与东方夜的激动,东方语可就淡定到不能再淡定的,她早知道东方夜进来;但她并没有出去相迎的意思,而是悠然坐在屋里等着。 她选了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她坐在那里,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她的踪影。 透过斑驳的日光,她看见那个一身干净衣袍的中年男人,浓眉朗目里微微透着一丝忐忑,虽然他手里拎着食盒,但并没有影响到他自然散发出的英锐明冽豪迈气质。 少女看到东方夜正面的模样,心下不禁微微怔了怔;这个常年守在边疆的男人,皮肤并没有晒成麦黑;虽没有帝都一般男儿那种透着病气的白皙,却也甚是着眼,在他英气明锐的脸庞上,基本看不到岁月侵蚀的痕迹;而最令人见之生畏的,自然是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即使安静不动,里面隐藏的凌厉杀伐气息仍会不小心溅伤别人眼睛,直达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在正厅前,东方夜停了下来,踌躇不前双目四顾,眼里一瞬闪过莫名情绪。 东方语朝神色微见激动的罗妈妈点了点头,小声道:“罗妈妈,你请他进来。” “老爷,快快请进。”罗妈妈得令,压抑着心底欢喜,十分有礼恭请东方夜进屋。 东方夜看着眼前依稀有过去熟悉影子的妇人,迟疑道:“你是……?” “老爷,奴婢以前就在二夫人跟前服侍。贱名罗以芳。”罗妈妈微微笑着,声音含了一丝哽咽,“二夫人去世后,奴婢一直留在二小姐身边。” 东方夜听闻她那激动欢喜百味的声音,心下似有所触动,微生感慨点头,道:“好……好。” “老爷,你快请进吧,小姐就在里面。”罗妈妈接过他手里的食盒,连忙引着东方夜往里走。 进入正屋,东方夜环顾里面的摆设,发觉跟以前大有不同;心下微感不悦,沉了沉。 “罗妈妈,我听说当初是二小姐强行要搬进绿意苑住的,对吧?” 罗妈妈偷瞄了东方夜一眼,发现他脸色似乎隐隐透着怒意。顿时心下一紧,道:“老爷,你别责怪小姐,都是奴婢没照顾好小姐,我们住的那个院子突然失火,里面所有东西都被烧了精光;当初暂时没有地方安身,小姐思念二夫人,这才向夫人要了钥匙,搬进绿意苑住。” “我不是责怪她住进来。”东方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眼底翻搅起一抹难觅的感伤,“我只是觉得,绿意苑原来的样子就挺好,她为什么要将那些摆设统统换掉;如果她真思念如歌,就该让那些物件都留在原位,那些东西可是见证了如歌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透过这些旧物原貎,他似乎可以看到当初梅如歌在这里生活时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动人心魄,令人心生无限欢喜。 罗妈妈看见他突然回忆起往事,眼神迷离中还透着一丝伤痛的痕迹。滚到嘴边的话忍不住又收了回去。 她想了想,换了一句话,道:“这个……老爷你可就错怪小姐了;我们初搬进来的时候,小姐也坚决要让绿意苑的一草一木都保持原状,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小姐才不得不做了一些小小改变。” 东方夜闻言,收回神游的情绪,正欲问罗妈妈,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眼前忽然便多了一道蓝衣飘逸俏立的身影。 “你来了。”浅浅淡淡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与温度。 东方夜原本忐忑而紧张的心情,在这短短三个字里,突然转化成浓浓的喜悦。 他猛然抬头,定定望向前面亭亭玉立的少女。 风姿卓绝的容颜,淡淡带笑,一双眼睛特别明亮,那如水般纯澈的眼神就如她的母亲一样,透着灵动、狡黠、聪慧的气息。 “小语……” 一声轻唤,包含了无数感情。 东方夜转动着眼睛,眼底清晰倒映着这个比她母亲更明艳惊人的少女,激动的目光下隐隐搅动着闪光水珠。 他真是太高兴了。 “进来吧。”东方语默然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而从容,明亮眼眸里甚至连一点一点异样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东方夜刚刚放下的忐忑骤然又浮了起来。 金丝楠木桌子上,胭脂已经从东方夜带来的食盒取出那一碟菜肴来。 上面还冒着丝丝绕绕的白气,显然是刚刚煮好,他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东方语没有抬头看桌子,亦不用闻空气中飘散的味道,她都清楚那道菜肴是什么。 “小语,听说你最喜欢吃松子鲈鱼,我、我特意让人买了送来……” 东方夜看着神色冷淡的少女,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勇气告诉她,其实这道菜是他学了十天才学会的。 “嗯,我喜欢吃的东西很多,你其实不必刻意。”东方语漫不经心瞟了眼桌上的松子鲈鱼,语气亦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你还没用膳吧,既然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东方夜原本看见她不冷不热的样子,心下又是忐忑又是不安;蓦然听闻她这句,心下当即翻江倒海般沸腾起来,他激动得连声应道:“哎,好,一起。” 罗妈妈看着这对表情别扭的父女,眼里渐渐泛起了点点泪光。 东方夜坐下来,基本是只顾看着东方语吃,而他根本没往往自己嘴里送,就是白饭到了他嘴时在,在此时此刻,也比任何山珍海味要美味百倍。 东方语似乎没察觉到他激动的情绪般,自顾低头慢条斯理吃她饭挟她的菜。 东方夜踌躇了半晌,小心翼翼试探道:“小语,其实这些年,我不是不想照顾你,而是……” “有苦衷是吧?”东方语原本挟着一块鲈鱼肉,听他这期期艾艾推卸责任的语气,心下登时忍不住冒出一团火来。 她啪地放下筷子,霍然抬起头,睁大明亮眼睛,一瞎不瞬盯着东方夜,两只漆黑如星的眸子似乎被火烧着了般,正在冒着簇簇焰红火光。 “我今天既然让你进来,就表示我不想再纠缠过去不放;但你——你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不能作为你未尽责任的借口;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和罗妈妈胭脂三个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眼看好端端的一顿和气饭就要搞砸,罗妈妈有些着急地低唤道:“小姐……” “罗妈妈,你让我说下去。”东方语满肚气恼,要知道,就是因为东方夜对她这个女儿的不闻不问,而导致原主饿死。 她定定盯着东方夜,这个时候,她才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什么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也不管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若非她在心下忍了又忍,她差点就要蹦起来指着东方夜鼻子狠骂一顿了。 “我们三个十几年来一直短衣少食,挨饿受冻是常态;这些我们已经习惯了;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还要经常面临死亡的威胁?你的好夫人好儿子好女儿们,人人都巴不得我们死掉,谁知我们三个,越艰苦的环境生命力越顽强,一直活得好好的。” “于是,有人在我们的衣裳饭菜甚至水里下各种各样的慢性毒药;见毒不死我们,后来还干脆放了一把火想将我们烧死。” 东方夜满脸震惊,呯一下站了起来,手背一瞬青筋大露,他瞪大眼睛看着风华万千的少女,双目溅出十分骇人的光芒,失声道:“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 东方语冷眼瞥过他暴怒的脸庞,冷冷嗤笑了一声,幽幽道:“当然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白世子取证;我们原先那个院子并不是因为失火被个精光;而是因为有人故意纵火想烧死我们;不过我们幸运的被路过的白世子所救,这才侥幸逃出生天。” “怎么会这样?”东方夜对上她晶亮纯净的眼神,暴怒的情绪一下就焉了下来,“虽然这些年,我因为某些原因故意冷落你,但我每次回府也有询问夫人,她每次都说你就跟府里其他小姐一样,没什么意外。” “一样?”东方语压抑着心里熊熊怒气,冷笑道:“夫人还真是抬举我了;府里有哪位小姐从小就被人下毒?不到十岁就因为体内积累了各种慢性毒药,而变得痴痴呆呆?更别说一样的识文习字……” “是我的错,我真不应该相信姬氏,我怎么能相信像她那种善妒的人,会善待你!”东方夜无限懊悔地闭上眼睛,他真不该因为害怕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如歌,而将她忽略了那么久。 东方语看着他懊悔万分的神色,心下怒火稍稍降了些。 然而她眼眸一抬,悦耳的声音不自觉渗了一层冰,语气还透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好,既然你说你有苦衷,那你现在告诉,到底有什么苦衷?竟能让你对自己的女儿这十几年都不管不顾?” 第155章 诡诈伎俩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夜抬眼看向玉面覆霜的绝色少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看着少女满腹怒火无处发泄的模样,终没有吐一个为自己辩解的字出来。睍莼璩晓 半晌,只落下一声幽长的叹息。 东方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更是无名火起。 “说呀,现在给你机会解释,你却一个字也不吭;你到底是心虚无言以对还是真的有苦衷?” 少女心下怒火烈烈,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情绪像现在这般不受控。 她盯着东方夜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原本就明亮惊人的眸子,此刻更是锃亮如星,簇簇火焰就像天边燃烧的晚霞,远远的就能将人给笼罩映红。 “小语,如果你非要知道原因的话,就跟我来吧。”东方夜眼神复杂看过少女怒意烈焰的脸,无奈苦笑着站了起来。 “去哪?” 东方语完全没发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瞪着眼睛的斗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有东方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不罢休的架势。 东方夜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凝望少女一会,才缓缓道:“你娘生前所住的房间。” 少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狐疑地转了转眼睛,明亮目光里透着不加掩饰的疑惑。 难道那个房间里面还暗藏什么玄机? 她住进绿意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房间她进去也不是一回两回;她咋没发现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东方语心念转动间,东方夜已轻车熟路的走在前头,一会就到了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间。 东方语跟在他身后,心下微微生起一丝莫名感触,看这个男人的神情,似乎还真是对梅如歌挺深情的样子。 “小语,你和我进去就行,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候着吧。”东方夜似是想起什么,眼神平淡,然他那淡然的目光中却透着隐约警剔。 罗妈妈与夏雪齐齐扭头看向东方语;东方语见状,心下若有所思;遂点头道:“嗯,你们留在外面守着,小心别让闲杂人靠近。” 东方夜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缓缓扫过夏雪她们几人,目光含着一股冷冽尖锐,似是掠准定点她们每个人;却又似落到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眼神扫掠之后,收回视线,随即快步走了进去。 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间,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当然每日都有人打扫,里面一切干净整洁,就如一直都有人住着一样。 东方夜进入里面,脚步便放缓了;英锐明烈的脸庞隐隐泛出一层怀念之色。 他缓缓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用心;每一步过处,都在那些熟悉的摆设上,伸手轻轻抚过,仿佛这样,在他心里那些熟悉的情景便可再现一样。 然而,他一步步走过,目光一寸寸前移,呼吸不觉滞了滞,终于还是发觉有些地方跟原来不一样了。 东方语在他身后淡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对于他神态细微的变化,或是呼吸的轻浅重缓,都毫无遗漏收尽眼里。 东方夜蕴含痛苦夹着怀念的目光一路浅掠,直到那幔帘垂地的罗帐前那一张大床,才凝定不动。 他垂下目光,却突然跨起马步,双掌蓄力,将床榻移开,直到露出那面平整的墙壁才收掌。 东方语看着那面墙壁,心猛然缩了缩,目光惊诧莫名。 这面墙壁没有一丝裂痕,平整得就像整体砌成一样;这里面还能藏有什么玄机? 东方夜很快就用行动解释了她的疑惑。 只见他双掌摸上那面整体的平整墙壁,手势不停移动,半晌,他忽地发力,往其中一块砖头按了下去。 那面整体的墙壁倏地便似一扇门一样,露出了一面凹下去的空隙,但仍旧是砌着砖块的墙壁模样;他双掌又似龙蛇混舞一样,按着那面墙壁移动了几下,再然后,那几块砖头上下移动开去,露出的却是一面极厚的钢板;然而这块钢板并不见有锁孔之类的东西。 东方语正自觉诧异间,忽见东方夜指头飞动,看他那模样,倒有些像我们现在所见的解密码锁的样子;东方语见状,惊诧之意莫名盛了几分。 钢板打开之后,才看见里面放着一个只长形铁盒,外面用铜锁锁着;但因年深日久,那只铜锁也不堪岁月风霜,起了斑斑锈迹。 东方夜将盒子取了出来,看着绣迹侵蚀的铜锁,不觉微微皱了皱眉;逐放弃了用钥匙打开的举动,而将内力贯满手指,接着将那只铜锁使劲一扭。 “咔”铜锁不堪负力,应声而断。 东方夜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早泛黄的信,递给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的东方语。 东方语递过信,双手不自禁微微抖动起来。 “宝贝,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应该早已作古多时,而你此刻应该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很抱歉,娘没有办法参与你的成长;但娘不管去到什么地方,娘心里永远都爱着你。” “娘走之后,你的生活一定过得十分艰苦;你心里也一定在怨恨着你父亲这些年对你漠不关心;对吧?” “孩子,别责怪你父亲;他会如此待你,一切都是因为我恳求他这么做的;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能够平安长大,娘不得不狠心让他远离你,让他减少对你的疼爱与关注,尽量让你在不受宠的环境下,降低别人对你的注意。”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郑重恳求你父亲这样对你;可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也许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原因,而我衷心希望那个秘密能够长埋地下,这样就代表,你一辈子都可以过着平淡安宁的生活。” “孩子,不管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希望你明白;无论是我还是你父亲,我们心里一直都是爱你的;不管我们瞒着你什么,也无损我们对你的爱,这世上太多的迫不得已,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平安长大,幸福活着;如果没有意外;皇子妃的身份足可以保障你以后平安到老。” “宝贝,娘爱你,永远牵挂你……” 后面的字迹微微有些晕开,看那发硬的纸质,明显是被泪痕漾开所造成的。 少女缓缓闭上眼睛,晶莹透明的水珠密密挂于长睫之上,轻眨,便化作涓涓溪流,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这一刻,东方语发觉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的心情,激动的、心酸的、感动的、释然的……种种情绪一瞬涌上心头,搅乱她平静的心湖。 脑里蓦地想起梵净师太说过的话;她记得梵净师太说过,她的母亲梅如歌当时是为了救她,才将所有的毒都转移到自己身上;而后来,在她三岁那年,再伟大的母爱也敌不过毒药对身体的蚕食,终依依不舍撒手人寰,独留她一个凄苦无依的童年。 东方夜静静看着少女无声悲泣;面上也渐渐起了沉痛之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不经意间盈满了濛濛水雾。 良久,这双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的父女才从悲痛中回过神。 东方语低低抽噎着,慢慢收了泪意。 将信笺收好;继而拿起盒子里另外的纸张看了起来。那是厚厚一叠的手札。 她看着看着,眼泪又再无声滑了下来。 这厚厚的手札,记录的全是她出生后到三岁时梅如歌病逝前的事情。 她看着上面清秀却意态飞扬的文字,从字里行间的描述,脑里几乎立时自动形成一幅幅鲜明生动的画面;那是一个母亲用生命对一个孩子的爱,是一个母亲尽最大能力让孩子感受她的眷恋与不舍。 这些手札,不但弥补了她过去被父母冷落的心酸自卑,也将会成为温暖她以后人生的最富贵财富。 上一辈子被父母遗弃的深深撕裂痛楚,在这一刻突然模糊远去,被这些泛黄的手札上,静静流淌的那份至性亲情温暖填补;从现在起,她是个幸福的孩子,一个拥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一个从来没被父母抛弃,被深深亲情环抱的孩子。 阳光自敞开的轩窗静静透进来,淡淡洒落少女身上,长睫凝挂的水珠经阳光反射,幻化出五彩明媚的亮。 少女的心田,在这一刻,也充满了明媚光彩的阳光。 暖暖的,充满感动的幸福。 少女的影子淡淡落在地上,与那英气明锐男子的影子在不远处重合融为一体。 东方夜略略低头,凝着地上两人重合的影子,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小语,除了这个盒子,如歌还留了一些东西给你。”东方夜忽然走到另外一面墙壁,“对了,我听说你现在的医术不错,这是真的吗?” 东方语深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目光晶亮看着东方夜,心下念头电转,她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被大火烧过之后,以前痴傻的毛病一夕之间突然好了;后来我自己看了很多医书,所以现在勉强还可以治些小病。” 东方夜并没有怀疑的意思,他原本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东方语一身医术从何而来。 他露出了然的神色,道:“看来你是遗传了你母亲好学的品质;你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 他在说话间,却在一面墙壁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一个不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但全都是关于医术方面的。 东方语一面迫不及待翻看这些医书,一面惊喜道:“这些都是我娘留下的?难道她以前也曾自学成医?” “她……”东方夜刚想将实情盘托出,然蓦地又记起什么,随即转了口,道:“她生下你之后,身体不好,所以才起意想要自习医术;对了,离这不远的后山,她还种植了一些药材。” 东方夜说着,神色之间忽然起了怀念与伤感,声音微微含着叹息,道:“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护理,那些药材大概早就枯死了。” 东方语眨了眨眼,目光往窗外掠去,落在远处后山那片葱郁的树木间;原来那些药材竟然是梅如歌当年种下的。那些药材虽然没能救得了梅如歌的命,却救了她的命,还挽救了她的腿,让她免于成为瘸子的命运。 一种陌生却温暖的感觉缓缓流上心头,蔓延全身。 也许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冥冥中保护着她,梅如歌即使身故多年,仍用她那微薄的力量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你——”少女定下心神,目光闪闪看着东方夜,那个代表血亲的称呼,她仍然没法叫得出口,她嗫嚅了一下,道:“认识梵净师太吧?” 东方夜扭头看她,目光中不自觉隐了一丝警惕,语气泛满慈爱,道:“由于你母亲的关系,见过几次。” “我听梵净师太说,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就已经中毒,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中毒?又是谁给她下的毒?梵净师太还说,我娘怀我的时候不但中毒,还被人关了起来,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娘救出来;我想知道,我娘为什么会被人关起来?那个时候,你都在干什么?后来,你们为什么要同意我娘,将毒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而非要把我生下来?” “即使你们明知道这样做,我娘她活不长?到底是为什么?” 一连串疑问一口气噼哩啪啦的吐了出来。 她的语气虽然很平淡,声音也娓娓动听;然她风姿卓绝的容颜上,却隐隐透着一层薄冰的怒色。 饶是东方夜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看见她此刻寒霜隐隐的脸,听着她声音里不加掩饰的愤怒,心下也不禁莫名的紧了紧。 他也想将这些问题全部一次解释清楚。 但是,他不能,有些是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有些,因为牵涉到一些梅如歌不想让东方语知道的秘密,为了东方语的安全,他更加不能说。 东方夜隐下眼中无奈,毫不心虚迎上少女汨汨闪亮的目光,苦笑道:“小语,这些问题——,对不起,我一个也不能回答你。” “我只能说,你娘她是一个很独特的人,她坚持要将你生下来;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有些事情,我们根本无法选择;上天根本就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权利。” “不能?” 少女瞪大眼睛,闪闪目光中难掩失望,“为什么不能?” 东方夜深吸一口气,在少女那透着威慑力量的眼神下,不避不让迎了上去,尽管直视少女盛怒与失望的眼眸,但他的神色亦透着郑重与严肃,缓缓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反倒更好;相信我,我和你母亲,之所以将一些事情隐瞒你,那都是为了你能够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我们只希望你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 东方语听着他郑重的语气,浮燥愤怒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也许她身上;哦不,应该是梅如歌身上,背负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因为梅如歌身故而间接的被转嫁到她身上。 “这么说,你们从小给我订的亲,也是希望我以后能平安的生活?” 东方语的声音很轻,她这样问的时候,面容还隐隐带出一丝笑意;不过那充满讥讽的神色却在眼底盈泛无遗。 东方夜心下一惊;他没想到东方语如此敏感,竟然一下就猜出他们当年订亲的真意。 不错,风情身为太子胞弟,只要太子他日能够顺利登基,嫁给风情,对东方语来说,无疑是最稳妥最好的保护。 想到这,东方夜不禁略略皱了皱眉,当年,他与梅如歌为订下这门亲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语,那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这天下间,出色的男儿多了去,五殿下要退婚,那是他没有眼光。”东方夜想了一下,将心底那些电转而过的念头小心翼翼收敛起来,轻声安慰着她。 东方语闻言,唇角勾起,眨着明光闪闪的眼眸,眉梢隐约流泻出嘲讽之意。 风情那只眼睛长于头顶的暴燥龙,他若不退婚,她也要退婚;不对,她已经光明正大的休过他了。 “哦,这件事,你若是现在才来担心我会难过的话,未免太迟了;这事都过了一年多了,而且,你肯定有些事漏听了;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到大街上打听打听,在这桩婚事里头,到底是谁不要谁。” 东方夜顾左右而言他;东方语也不在意,反正她已经从东方夜沉吟的表情里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 风情——那个只重皮相的男人,真不明白他们凭什么认为他能让她未来过平静的生活;因为他出生皇家,身为太子胞弟么? 权力,是把锋利的双刃剑,能伤别人亦能伤自己。 她从来就不觉得,她需要那个男人的保护。 少女淡淡一笑,讥讽无声漫过眉宇。 她从来不会强逼别人做任何事,即使东方夜身为她名义上的父亲亦一样;问不问在她,说不说在他;但现在至少,她知道了一些事情,而秘密,无论怎样努力雪藏,终究也会有暴露出来的一天;她就安静地等着那天到来好了。 “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 少女没有看东方夜,声音也平淡如水,无论从她的神态还是眼神,都窥不出一丝不满的愤怒或怨恨。 东方夜深深凝视她一眼,动了动嘴皮,最终只落下一声幽长的叹息荡在微风中。 “小姐,你——”罗妈妈送走东方夜之后,回头看见东方语仍若有所思地留在梅如歌生前所住的房间。不由得露出担心的眼神,欲言又止地地看着少女。 “罗妈妈,我没事;不管我娘出于什么原因,坚持将我生下;又坚持将一些事情隐瞒着我;我相信她的本意都是为了我好。”东方语露出明媚笑容,神色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罗妈妈虽然心下仍有些不安;但见她这般模样,只得相信她自己想通了。 “夏雪,我们去一趟远尘阁,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向大姨娘讨教。”东方语环顾房内的摆设,忽然想起东方夜进来之后微微生变的神色。她淡然笑着,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妙的主意。 是时候为梅如歌正名,顺便讨回那些原本留在这里的东西。 她们主仆离开远尘阁之后;夏雪按照东方语的吩咐,还差人去了一趟姬府;向夫人的爹,送了一个很重要的口讯。 第二天,大姨娘特意前往东方夜的院子松涛院,与他商量一件事。 “老爷,眼下夫人的病不知何时才会有起色;而老夫人的身体也不如以前硬朗;长此以往,夫人院子里的财物没人管理,实在不妥,妾身结合惯例思来想去,觉得不如这样,老爷你做见证,由妾身亲自清点她院子的财物,拔到府里的库房集中管理,这样可以杜绝一些手脚过长的人。” “待夫人日后病好之后,妾身再将那些财物调回到她院子,让她自己管理,老爷你觉得如何?” 东方夜想了一下,道:“嗯,就照你说的办,先搬到府里的库房集中管理。” 有了东方夜这一家之主的首肯;大姨娘立时就带了人到夫人的全福院去清点财物。 原本这种琐事,根本无须劳烦到东方夜;不过因为夫人情况特殊;为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纷争;而东方夜自己觉得横竖左右无事;便依了沈流意所请托,亲自前往全福院现场看着她们清点财物。 荣妈妈突然接到这个消息;心下感到错愕与不妙;然而,她再与夫人亲近,亦不过一个下人而已;对于这样的事,还是由东方夜亲口允诺答应的事;她根本连一丝反驳的权利也没有。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有有必要让夫人仅剩的儿子东方磊知道这件事;因而在大姨娘盘点着财物的时候,她偷偷派人将这事通知了东方磊。 然而,直到大姨娘将库房的财物盘点了一半,荣妈妈也没等来东方磊,不过,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府里却意外来了不速之客。 荣妈妈看见这些客人后,露出了比等来东方磊还高兴的神情。 “岳丈大人,你怎么来了?”东方夜突然看见下人领着夫人的父亲姬晚生来到全福院,当下露出十分惊愕的神情。 “哼,我怎么来了?若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亲自到这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岳丈吗?”姬晚生一脸怒容,进门便是重重一哼。 “还有丽荷,你看看,你们东方家将她作贱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人,她从前是多么精明温婉贴心乖巧;她嫁进你东方家这二十几年来,日夜战战兢兢打理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你们、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趁着她伤心悲痛的时候,想要将她那一点嫁妆都贪了去!” 东方夜听闻这污蔑性的指责,不禁略略皱了皱眉,但他看着姬晚生盛怒与伤痛的脸,又极力将心头那一把冒起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岳丈大人,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丽荷她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安心养好病;将其他要操心的事情留给别人操心去,我只是一番好意;这个家,没有人想要贪墨她的嫁妆。” “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姬晚生将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带着咳嗽声的冷哼又喷出了鼻腔。 他目光透着莫名诡邪的颜色盯落东方夜英气明镜的脸庞,冷冷道:“为了她着想。你若真是为她着想,就将那个不知被什么妖邪附身的小狐狸逐出府去;我相信,只要那个黑心的小狐狸不在这个家,她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妖邪附身的小狐狸?”东方夜一脸莫名其妙,他虽然心下渐生不满,但仍旧恭敬道:“岳丈,你说的谁啊?府里人人身正影正,没听说府里出过妖邪之事呀。” “哼,你——你眼里永远只有梅如歌那个死人,躲在边疆连家都不肯回;你怎么知道府里发生过什么事。”姬晚生冷眼掠过,沉沉眼底一片寒冷浸蚀,令人无意对上他的眼神便感觉全身不寒而栗。 “我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梅如歌留下那个孽障东方语。” “我听说以前在她未及笄之前,你府上一向太平;但自从她满了十五岁之后,这府里就没一天安生的日子;被五殿下退婚也不知羞耻;还与别人勾肩搭背,还大言不惭弄场什么休夫……”姬晚生因骂得激动,当下有些气力不继地咳嗽了起来。 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住口,他冷眼瞪着东方夜,又骂道:“你看看府里,这人是死的死,散的散,都是因为她这个妖女的关系!你若不把她赶出府去,这个家迟早玩完。” 东方夜越听,心下怒火越甚。 他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冷下脸,看定姬晚生,疾声打断道:“岳丈,你危言耸听了吧!这两年,我虽然一年远在边疆,可对府里发生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那些事情跟小语根本就没有关系,无凭无据,你怎么能将所有不幸的事都往她身上扯。” “哼,若是我手里有证据,我也不在乎被人说成越俎代庖,早就将她送去大牢了,还容得下她在这里嚣张逍遥。” “岳丈大人!”东方夜听得心下怒火中烧,声音不自觉重了许多。 “我知道早年丽荷对如歌有成见;可如歌都已经去了十几年;有什么成见也该放下了吧?小语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眼下府里发生这么多不幸的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你今天来,是想看望丽荷的吗?” 姬晚生听罢,本就气恨的心,更加恼怒难当;这个女婿竟敢当着面拐着弯斥责他迁怒无辜,还不留情面要赶他走? 梅如歌那个妖精留下的种会无辜? 哼,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赶他走? 哼,今天不达目的,他绝不会离开这个院子。 “罢了,你不听劝,不相信那个妖女被妖邪附身,那是你的事;但我今天来,除了看望丽荷之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岳丈大人你说?”东方语将心底沸腾的怒火压了又压,耐着性子恭谨问道。 “丽荷的嫁妆,原本就是从姬府带过来的;眼下她既然暂时无力打理;那就让我将那些嫁妆带回姬府去,待她日后病好之后再交还给她。” 东方夜闻言,心下好一阵错愕。 这会,他都懒得跟姬晚生计较了。难道他东方府还会贪了那一点嫁妆不成! 东方夜心下冷笑,面上仍端着恭敬的神色,道:“既然岳丈大人不放心;那就将丽荷的嫁妆都带回去代为保管吧;我是无所谓的;不过要辛苦岳丈大人了。” “流意,财物都盘点好了没有?” 大姨娘闻言,立时恭敬上前对姬晚生施了一礼,然后才淡淡道:“老爷,夫人从姬府带过来的嫁妆倒是盘点清楚了。” “盘点清楚就好。”东方夜没有在意大姨娘欲言又止的神色,而是点了点头,看着一脸怒容的姬晚生,道:“岳丈大人,劳烦你让人跟流意交割一下,之后你随时都可以将她的嫁妆带回姬府去。” 姬晚生漠然瞟过大姨娘,道:“梦宜,你带人去交割,记得要点清楚了,可别漏下什么贵重的东西。” 蒋梦宜恭恭敬敬点头,道:“是,老太爷。” 因为在姨娘在盘点的时候,已经将东西都分类整理好;蒋梦宜带人交割的时候,并不怎么费力,就点清了夫人姬氏自姬府带过来的嫁妆。 然而,在大姨娘要救她交割的时候;她闪烁着难掩冷芒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那张清单看了看。 忽然道:“老太爷,我已经亲自清点过那些财物;但是,这些实物与单子上面根本就对不上。” 大姨娘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东方夜心下一紧,眉头拧起,目光透出几分审视,看过蒋梦宜手里的单子,又转到沈流意身上,问道:“流意,你刚才清点的时候是这种情况吗?实物与帐面不符?” 大姨娘心下冷冷一笑,心道:还真给二小姐料准了。 面上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十分忐忑道:“老爷,妾身盘点的时候,对得十分清楚;当时,荣妈妈与丁妈妈也在旁边跟妾身一起清点,根本没有发现实物与帐面不符的情况啊。” “荣妈妈、丁妈妈,你们当时可是亲自参与盘点的;你们跟姬老太爷说说,实情是不是这样?” 荣妈妈与丁妈妈虽然都是夫人姬氏从姬府带过来的陪嫁妈妈;但她们俩对于东方夜突然前来盘点的事,既没收到一点风声;对于姬晚生突然上门,就更加意外。 眼下,她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俱沉默不语。 若是撒谎,这谎根本就圆不了;因为当时除了她们,还有五六双眼睛在旁边盯着。 可看姬老太爷的样子,分明暗示她们——。 荣妈妈与丁妈妈一时左右为难;真不知怎么回大姨娘的话才好。实话说了,便等于得罪了姬晚生;若说假话,又得罪了大姨娘;她们既随夫人嫁进东方府,无论夫人是疯是死,她们以后亦只能留在东方府。 换句话说,若夫人从此一直疯下去,大姨娘就是她们的主子。 “你们怎么不说话?” 大姨娘淡淡的声音不含一点情绪,就那么轻飘飘传入她们耳中。 “对,你们俩既然都参与了盘点,实情是怎样,应当最清楚不过了;你们从姬府就一直侍候丽荷;可别看着眼下丽荷病了,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姬晚生那沉冷的声音透着一股尖锐的压迫感,也不冷不热响在两位妈妈耳边。 荣妈妈与丁妈妈闻言,飞快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两人垂下头,避开姬晚生汨汨逼人的目光,道:“我们刚才与大姨娘一起盘点的时候,没发现实物与帐面不符啊。” 东方夜纵是脾气再好,这会也忍耐到了极限。 他没有看满脸怒容的姬晚生,而是将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向一脸诡诈之色的蒋梦宜,道:“姬夫人,刚才那么多人参与盘点,眼下却只有你一个人说实物与帐面不符,想必是你弄错了。” “是弄错,还是事实,我要亲眼进库房看过才知道。”蒋梦宜没有说话,她一个眼神递去,姬晚生立时含着怒意喷出这句质疑的话。 “梦宜,我们来之前,我不是让你将当年丽荷出嫁的嫁妆单子给带来了吗?现在单子可在你身上?” 东方夜心下烦燥得紧,为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在这纠缠不休;实在磨尽了他的耐性。 他皱了皱眉,冷眼扫向姬晚生,不耐之意明显流溢;若非对方是长辈,他真想当场轰人。 “流意,既然岳丈大人不放心,不怕辛劳也要亲自盘点一遍,那你就陪他再去库房盘点一次吧。” “老爷,这可不好吧?库房那个地方,总归不太宽敞,空气也不好,怎么能委屈姬老太爷进里面去呢。”大姨娘垂着眼睛,淡淡看了姬晚生一眼,眼底隐隐漂出一丝讥讽凉意。 “大姨娘说得对。” 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门口悠悠传来。 众人当即心头一凛,一时齐齐扭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那一身蓝衣的绝色少女,正风姿曼妙施施然缓步而来。 她绝世脸庞明明流露着淡淡嫣然笑意;然而,众人接触到她那明亮流丽的眼神时,却无端的觉得心底发寒。 “姬老太爷年纪大了,我们绝不能委屈他进入库房那种窄小又气闷的地方;依我看,不如让人将库房里所有的物品全都搬到院子里好了;这样,大家这么多眼睛看着,实物与帐面对不对得上,一下就能明了。” 少女吟吟浅笑,悠然步近,十分谦逊规矩地朝姬晚生与蒋梦宜两人行了礼。 然后又对东方夜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姬晚生与蒋梦宜两人淡漠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两人眼底俱同时浮上了极端愤恨的神色。 东方夜无意瞥见两人那恐怖的眼神,不禁心下一凛,视线略略偏移,落在那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身上;却见她一脸无所觉的模样,仍旧笑得淡然从容。 眼神清亮无辜,似是压根不知道眼前有两个人将她恨得入骨。 他默默思虑了一下,随即点头,赞同道:“嗯,小语这个主意好,流意,你领人去库房将东西都搬到院子来吧,这光线明亮,也好让岳丈大人看个清楚。” 大姨娘点头应是,随后便招呼了几个妈妈一同前去库房将夫人的财物统统搬了出来。 全福院的财物,原本是由夫人掌管,荣妈妈协助打理;夫人疯了之后,一切便由荣妈妈负责。大姨娘一过来盘点的时候,就已经向荣妈妈要了帐册,全福院的财物什么时候的收支全在上面记录得一清二楚。 她根本就无惧姬晚生的坚持;即使再盘点多一百遍;东西也不会在她手里少一件。 不过,大姨娘显然想错了。 蒋梦宜是当场盘点;不过,她的依据却不是大姨娘手里那本帐册,而是她从姬府带来的所谓夫人出嫁时的嫁妆单子。 虽然这样清点费时费力了些,但大姨娘也是个能干的人物;在姬晚生刻意刁难下,仍然很快就依照他的意思,将财物又清点了一遍。 清点出现存的;又勾减去以往夫人已经消用的。 蒋梦宜看着那张勾勾划划的单子,意味不明地瞟了大姨娘一眼,随即将那张单子交到姬晚生手里,道:“老太爷,刚才你亲眼所见,所有的财物都清点完毕;这张单子上面的都一一核对过了;眼下所剩的实物就这么点而已。” 姬晚生随意瞄了一眼单子,突然皱起眉头,两眼放出冰冷的光芒,盯着东方夜,阴恻恻道:“实物与帐面果然对不上;现在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东方夜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先征询似的望了大姨娘一眼,在得到沈流意肯定的答案后;他接过大姨娘递来的帐册翻了翻。 他压抑着心底的怒气与不耐,缓缓道:“岳丈大人,眼前的实物明明与帐面一致,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何意?” “哼,一致!你当我是瞎子呀!”姬晚生怒哼一声,随手将那张嫁妆单子往东方夜面前一掷,“你自己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吧。” --- 第156章 以假乱真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夜眉头紧锁,将心下那沸腾的怒火压了又压。睍莼璩晓 在场的人看见姬晚生那粗鲁无礼的动作,心一瞬都紧了起来。 东方语微微含笑,明亮目光泛着一丝了然,不动声色瞟过那张被姬晚生掷在地上的单子。 在东方夜将那张单子拾起来之前,她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眯着眼睛将上面的物品名称迅速瞟了一遍。 上面的东西——她在心下微微一哼,这世上哪里都不乏贪心不足的人;大概他们从来都没见识过什么叫蛇吞象。 她随意瞄了瞄,低垂浓睫遮住眸底变幻眼神,她微微一笑,随即便将单子递到东方夜面前,道:“请你——仔细过目。” 东方夜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心下莫名的涌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目光如梭,迅速掠过那张单子。 按照蒋梦宜作的标识,似乎真的有很多东西都对不上。 东方夜当下疑惑地皱起眉头,目光含着询问往大姨娘投去。 “老爷,妾身建议,你还是仔细看看这本帐册,再仔细对照一下你手里的单子,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东方夜闻言,耐着性子,低头翻开帐册,一页页看了起来。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盯着那张单子,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模样,逐字看个清楚。 良久,他终于知道问题所在了。 “荣妈妈,我且问你,这本帐册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是由夫人填写保管?” 荣妈妈有些忐忑地瞄了瞄一脸怒容的姬晚生,又瞄了瞄满眼怒意横溅的东方夜。 暗下咬了咬牙,垂着头,避过两人尖锐凌厉的目光,道:“回老爷,夫人未生病之前,帐册的确一直都是夫人由填写保管的。” “我再来问你,夫人生病之后呢?有人私自调看过或篡改这本帐册吗?”东方夜没有看姬晚生,却泛着严厉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荣妈妈。 荣妈妈摇了摇头,道:“夫人病了之后,帐册就一直锁着;直到今天大姨娘说要盘点库房,奴婢才拿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东方夜点了点头,面色隐晦中隐约覆着一层寒冰。 “岳丈大人。”他目光一转,含着几分难明的冷意看向姬晚生,随手翻开了帐册其中一页,道:“从这本帐册记录的日期,可以清楚看到她自嫁进东方府以来,所有的财物帐目;这张单子上面所列的嫁妆,大部份可在帐册查到去处;可有些——” 他略略垂下眼眸,目光冷中透出一丝讥讽,声音更倏地低了两度,道:“自始至终都没有记录,刚才我问荣妈妈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本帐册一直都由丽荷填写保管,别人根本没有机会翻阅,更别说篡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姬晚生老脸青筋大露,拐杖又往地上重重一顿。 他横眉竖眼盯着东方夜,恼怒道:“你莫非认为我故意拿了张假的单子来讹诈你?你将我当成什么人?” 东方夜冷冷瞟了姬晚生一眼,木然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哼,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姬晚生一声怒哼,喘着气抢过了东方夜手里的帐册。“这什么帐册,分明有人做了假,你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出其中的猫腻,随便拿本假帐来糊弄我。” 姬晚生冷冷瞟了东方夜一眼,眼底诡异之色闪现,他重重一声怒哼之后,忽然一把扔掉拐杖,随即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将手里的帐册哗啦一声撕扯开来,在众人惊愕不及反应来,哧哧几下,将那本帐册给撕得稀巴烂。 “什么破帐,分明不是丽荷的字迹,真当我老糊涂了,连自己亲闺女的笔迹都认不出了。” 大姨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声音夹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她看向脸色同样泛青的东方夜,迟疑道:“老爷——” “妙、妙,姬老太爷这一手真是妙极了。”东方语笑眯眯拍着手掌,绝色脸庞镇定平静,连一线波动也没有,笑意仍旧绚丽耀眼,目光依旧明丽如许。 “荣妈妈,这帐册之前可是一直由你代为保管的,既然姬老太爷说有人作假,那么你无论如何也跑不了这监守自盗的嫌疑了。” 荣妈妈脸色剧变,一瞬惨白得全无人色,她看着少女从容坦荡的神态,心下恐惧如浪卷来,双腿一软,她哆嗦着,无意识便朝东方夜跟前一跪:“老爷,奴婢没有,这本帐册是真的。” “哼,现在我且不追究这本烂帐册是真是假。” 姬晚生两眼眯起,眼里冷光汨汨逼人扫来,“丽荷院子里的财物现在全都在这了,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贪墨了什么东西。” 他一句蛮不讲理的冷哼,也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却是拿起拐杖,十分失态地撬开那些装着财物的箱子。 用不了多久,一阵噼啪声之后,基本上所有箱子的盖子都被他用拐杖翻到了地上。 东方夜见状,袖下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随着姬晚生的动作,他眼底那森寒冰凉的颜色愈加浓烈起来。 他心里虽然不耐烦到了极点,但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到了这会,他还不明白姬晚生是何意,他这脑袋还真是连猪都比不上了。 “看看。这些东西明明就在嫁妆的单子上面,可在你们刚才提供的那本什么帐册,这些根本就不存在。”姬晚生用拐杖指着其中一箱,寒着脸,阴沉诡秘说道。 东方语随意瞥向那只箱子,心下冷冷一笑,面上越发显得温和可爱,笑容也越发的明媚灿烂:“大姨娘,你可得好好看看姬老太爷说的这些东西,也许真是连夫人自己都漏填在帐册上呢。” “咦,这是金镶珠石蝴蝶簪,这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这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大姨娘随手拿起几样东西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惊讶的语气,震惊的表情,耐人寻味的目光凝掠在东方夜隐隐泛青的脸庞,“这些可全都是宫中御赐物品。” “大姨娘,这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姬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也为东晟立过功,陛下对他有所嘉奖,那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东方语笑吟吟接口,神色看起来可比大姨娘平静多了,她目光微微凝落在蒋梦宜身上,笑道:“谁不知道姬老太爷疼爱我们夫人,他将这些御赐物品放在夫人嫁妆的单子随她出嫁,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姬夫人,姬老太爷如此疼爱晚辈,想必他也曾将得到的御赐物品转赠了给你。” “二小姐,妾身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这宫中御赐之物,我们府上也有不少;妾身惊讶的如不是这些物品的珍贵,而是——” 大姨娘欲言又止,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瞟过东方夜,她拿着那支金镶珠石蝴蝶簪,在众人眼前亮了亮,指着簪子内侧,道:“这上面铭刻的日期,咳,我眼力不好,看得不太清楚。” “老爷,你眼神好,不如麻烦你给看一看,上面铭刻的日期是什么?” 东方夜目光不明地瞟了大姨娘一眼,将簪子接过来,随意一瞟,然而这一瞟,他浑身都不禁微微震了震。 “元和三年六月。”他的声音很轻,绝对没有惊扰任何人;然而,他一边念一边抬头瞄向姬晚生;那目光隐含着莫名寒意与轻蔑。 姬晚生接触到他复杂莫名的目光,心头不禁一凛。 随即想起什么,老脸当即红了红。 “元和三年六月?”东方夜仿若不觉其中古怪一样,跟着轻声重复了一遍。“这有什么不对吗?” 大姨娘淡淡看她一眼,小声暗示道:“咳,二小姐,夫人嫁进府那会,现在的陛下还没登基呢。” “还没登基?这关这些御赐物品什么事?”东方语不明所以地眨着明亮眼睛,纯澈眼眸里净是困惑之色,好半晌,她才突然醒悟过来,随即低低地“啊”了一声。 再然后,目光古怪地瞟向姬晚生,声音不加掩饰的呈出讶异,道:“哎呀,瞧我这脑袋,我总算想起来了,陛下的年号正是元和;这么说,这些东西是在夫人嫁进府后,陛下才御赐的。” “姬老太爷,这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夫人嫁进来之后,过了几年,姬府才送嫁妆来的吗?” 姬晚生被她一句听似懵懂无知的话,问得满脸羞红。 蒋梦宜的脸色也变得惨青起来,这会,她简直不敢直视姬晚生的眼神。 “二小姐,你快别逗姬老太爷了;哪有人过了几年才将嫁妆送进门的事。”大姨娘淡淡一笑,似是半点不察其中隐晦一样,她默然看了看隐忍的东方夜,又道:“妾身记得,元和三年初,老爷立了战功,宫中倒是赏赐了一些东西给老爷。这其中的物品就有——嗯,时间太久远,妾身一时也记不起来了。” 东方语露出好奇的神色,也走近那只箱子,悠然弯腰,随手拿了一件物品上手把玩。 “咦,这不是皇室才能拥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项圈吗?” 她特意将那只紫得纯净无暇的项圈往东方夜方向扬了扬,十分惊奇道:“这个箱子里装的该不会全是皇宫御赐之物吧?” “姬老太爷,你对夫人可真好;竟然舍得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赏赐都送给夫人,让她添嫁妆。” “二小姐,你说错了,这一箱虽是皇宫的御赐之物;可它们是不是姬老太爷给夫人添的嫁妆那可就难说了;毕竟在我东晟,还没有姑娘出嫁几年后,再添送嫁妆的先例。” “哼,皇室御赐之物又如何,我疼爱丽荷,拿这些宝物给她添妆难道不成吗?”姬晚生受不住大姨娘与东方语两人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当即冷冷反唇相讥。 “行,夫人是姬老太爷你的心头肉;你不过送她一些身外物而已;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是羡慕呀。”东方夜笑眯眯接口,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十分明亮透澈,凝在手里那只令人眼馋的紫晶项圈上,“只不过,这可不只一个项圈,这里还有一对梅花紫晶坠子;还有一支梅花缠银喜鹊簪,还有……嗯,看起来应该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呢。” “而且全都是皇室才能拥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这得需要多大一块紫晶玉石,才能做出一整套的头面首饰呀。”东方语似是怕姬晚生误会一般,她露出羡慕万分的神态,大大感叹一番之后,立即又补充道:“姬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一定立过很大的功劳吧,所以皇帝才给您赐下这么大一块紫晶玉石。” 姬晚生被她一连番听似无心的追问,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羞红。 而东方夜这一下,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他自看到东方语拿起那只镶着梅花纹饰的紫晶项圈开始,心底那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再度一点点迸发起来;并且大有越烧越旺的态热。 体内那股热浪直冲他脑门而上。 “这有什么奇怪,我早年的确为东晟立过大功,陛下赏我一块半块紫晶玉石有何稀奇。”因为东方语所站的位置关系,姬晚生此际根本看不清东方夜脸上的表情。他只是想了一下,立即就强自辩解起来。 “是啊,这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荣妈妈,我记得夫人一向不是不喜欢梅花吗?为何这套珍贵的紫晶头面首饰之上,全部都雕刻有梅花的图纹?” 突然被点将的荣妈妈瞟过那只镶着梅花纹饰的紫晶项圈,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想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最后,她垂着头,目光闪烁下扯起谎来,期期艾艾道:“这个……夫人未嫁之前,原本是喜欢梅花的……” “简直一派胡言,丽荷喜欢的明明是荷花。”东方夜声音不高,但语气中掩不住的气愤与冷斥。 荣妈妈听闻他这句话,浑身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岳丈大人,我想你一定是记错了。”东方夜斥完荣妈妈,径直走到那只箱子跟前,拿起其中一对梅花耳坠子看了看,泛青的脸色越发明显起来,“这一整套的紫晶头面首饰,除了全部打有梅花烙印之外,内侧铭刻的日期全都是当今陛下的年号。” “记错?”姬晚生一张原本盛满怒容的老脸,在这些明显的证据下微微由红变绿。 东方夜漠然瞟过他骤然难看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元和三年,小婿不才,倒曾承蒙陛下皇恩,这些珠宝首饰,显然是我府中之物,绝不是丽荷自姬府带过来的嫁妆。” 这时,蒋梦宜悄然递了个眼色给姬晚生。 姬晚生盯着那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借着硬逼出来的怒容掩盖住那陡变的脸色,道:“即使是你府中之物;这些东西如今是从丽荷院子的库房搬出来的;那也是丽荷的东西;以防万一,我要将这些东西连同丽荷的嫁妆一齐带回姬府去代为保管。” 东方语与大姨娘默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笑眯眯看着姬晚生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家伙,倒是想看看东方夜这个挂名的爹会怎么处理这事。 一时安静俏立原地,绝色脸庞微微带笑,睁着明亮惊人的眼眸,目光一瞬不瞬流转在东方夜与姬晚生之间。 “岳丈大人。”东方夜皱着眉头,极力将心底勃发的怒气给压了又压,“这些东西既是我府中之物,哪有劳烦姬府代为保管之理。” “你若是不嫌麻烦,丽荷从姬府带来的嫁妆,你随时可以让人搬回姬府去;但我府中的东西;我府里虽然人才凋零,可打理这么点东西那还是游刃有余的。” 东方夜声音不高,但他的语气强硬表明了他的寸步不让;往日指挥数万大军那种大将军气势,此刻在他英锐明烈的脸庞上表露无遗。 姬晚生纵是长辈,看见他蓦地露出这种威严迫人的气势,心下也暗暗吃了一惊。 加上本来他就理亏;那些东西——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姬府虽不是小门不户,但也没为东晟立过什么大功;无论是他的父辈还是他自己本人,皇宫对姬府的赏赐本就聊聊无几,更别说像眼下这些如此贵重的财物。 至于紫晶玉石,他从前更是连见也没见过。 蒋梦宜看着姬晚生沉吟变幻的神色,知道他心里已然开始动摇,只怕一会便要妥协。 “老太爷——” “东方将军,原来你在这,真让我们好找。”清冽的声音突然自门外高高传了进来,并且十分合适地打断了蒋梦宜。 所有人都在这句清冽而富含磁性的声音怔了怔;像是受到统一的命令般,齐齐扭头往门口看去。 穿着一身素雅的家伙,俊美脸庞上挂着三分邪肆张扬笑意,风流优雅举步行来;而与他并肩同行的还有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那雪白的肩头上,无论到哪,都少不了那只眯着一双琥珀眼瞳的雪貂。 一个笑意邪肆张扬;一个白衣如雪冷漠出尘;虽然对比强烈,但二人无论是身姿还是相貌,俱属人中龙凤,难分轩致。 “六殿下?白世子?”东方夜最先反应过来,然他拱手行礼的时候,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明显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们听说东方将军回府,一时技痒,才寻到府上想和将军你切蹉两盘。”风昱含笑解释他们的来意。并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冲那个一副置身事外在看戏的绝色少女眨了眨眼。 他笑容十分明灿炫目,然而,蒋梦宜被他眼角瞟过的时候,却骤然觉得心下寒意丛生。 墨白一向为人冷漠,所以他自进入全福院,除了略略向东方夜点头表示打过招呼后,便一直漠然站在一旁。一双妖惑眼眸静止不动,然一双眸子却也如凝渊临碧一样,散发着淡淡惑人的光芒。 那贵气天成的光芒又隐隐透着几分寒意,漆亮如的眸子微微转动,那层层森寒便似是腊月难挡的风,寸寸逼过姬晚生一张盛满怒容的老脸。 直逼得姬晚生心下怯意自生,脚步不由自主后退方罢休。 “咦,东方夜将军,你们这是——?”风昱笑容邪肆,一双勾魂桃花眼微微转动,目光似是无意掠见那只装满皇宫赏赐的珠宝箱子。 “我们该不会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将军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人家东方府目前正在处理家务事;你们这些身份尊贵的皇子世子们,自然最好回避。 但姓风的,在必要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发挥他们厚脸皮的特质,将人家那暗示的目光直接忽略到底。 所以,这一刻,面对风昱的明知故问,东方夜只得尴尬地扯扯嘴角,隐晦道:“不打扰,不打扰,不过是岳丈大人来看望贱内。” “那这些珠宝首饰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放在库房怕它们发霉,特意搬出来晒晒太阳吧?”风昱笑容满脸,语气含着三分玩世不恭,不过他那双桃花眼下流泛的光芒可就极为耐人寻味。 “六殿下说笑了。”东方夜正想找下理由将这事推搪过去。 东方语却忽然插口道:“六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家夫人病了,姬老太爷不担心我们对夫人照顾不周;倒是担心夫人从姬府带来的嫁妆,怕我们不擅打理,今日特意上门要将夫人的嫁妆暂搬回去代为保管。” “人之常情。夫人已经是你们家的夫人;这嫁妆还打着姬府的烙印,姬老太爷担心这些嫁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墨白冷眼瞥过姬晚生隐隐透着多重色彩有老脸,温醇嗓音就像三月和煦温暖的春风一样,不紧不慢抚过众人心头。 有人听着他温醇醉人的声音,也难免心底发寒;比如一脸羞愧的姬晚生。 而有人听着那不显情绪的语调,心下却暗自欢喜;比如已极为不耐烦的东方夜。 “哦,原来姬老太爷不是专程来看望爱女;而是为了将嫁妆搬回姬府去代保管。”风昱笑意张扬,眉眼成缝,这话也带着三分嘻笑的成分。 但姬晚生可不敢将这句当成玩笑;这明显是讥讽他爱财不爱女呢。 即使再厚脸皮的人,被一个年轻小子当面毫不留情嘲讽;心下也难免受不住;更别说像姬晚生这一大把年纪,也不管是小官小吏的人。 “六殿下说笑了;岳丈大人本意是为贱内而来;这些嫁妆……咳,只是顺道,是臣觉得府上之人能力不足,这才提出来让他暂搬回去代为保管的。” 东方夜看着姬晚生勃变赤红的老脸,连忙出来打圆场,再怎么着,他也得为这个老丈人留点颜面。 “哦,东方将军既然如此说,那这些东西都清点完毕,对过帐目了吧?”风昱眼睛一转,勾魂的光芒飘出眼眸,凝落在那个装满皇宫赏赐的珠的箱子,道:“这些俱是宫里赏下的东西;嗯,全都是元和三年,我记得父皇曾提过,东方将军那一年为平定姜族骚乱立过大功,特意加以封赏。” “这些既是陛下赏赐给东方府的东西,那就是跟姬老太爷无关了。”墨白眉梢轻动,不冷不热悠然插了句话进来。 “东方将军,若是已经盘点清楚,现在就可以让人处理这些财物了。”风昱勾着薄唇,笑意张扬,他转动着一双勾魂桃花眼,艳丽绝伦的神采熠熠凝扫落姬晚生羞红的老脸,十分好心道:“不知姬老太爷带的人手可够?若是不足的话,我不介意借几个人帮忙将东方夫人的嫁妆给送回姬府去。” 风昱与墨白一唱一和,彻底断绝了蒋梦宜与姬晚生想将那批价值连城的皇宫赏赐据为己有的目的。 姬晚生见状,只能在心底不甘地叹了口气,随后气呼呼地挫败挥了挥手。 道:“多谢六殿下美意,不过不用了。老臣就算再穷,几个挑夫还是雇得起的。” “那是我多事了。”风昱不以为然地一笑,满脸灿烂邪肆笑意,晃得姬晚生心下呕血。“既然如此,请姬老太爷赶紧让人来准备吧。” “东方将军,今天,我和墨白可是专程来找你下棋的;待会处理完这里的事;你可得陪我们好好杀两盘。” 风昱这话说的虽然是东方夜,但他对姬晚生的逐客之意却十分明显。 东方语眼光闪闪瞥过他笑意张扬的俊脸,心道这厮果然够厚颜无耻。 东方夜见状,立时顺势道:“流意,你让人帮忙将丽荷的嫁妆整理妥当,好让岳丈大人带回姬府代管。” 大姨娘淡然应声,目光却暗示的掠向那只箱子,道:“那请问老爷,这些该怎么处理?” “这还用问吗?既然是父皇赏给东方府的东西,自然该搬回东方府里的库房管理了。”风昱又笑嘻嘻抢在东方夜前面,看他一脸于玩世不恭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喧宾夺主的觉悟与惭愧。 东方夜尽管心下不太舒服,但风昱这话无疑快刀斩乱麻般帮了他的大忙;遂也顺势道:“流意,六殿下说得没错;就按六殿下说的办吧。” “东方将军,来来来,现在我们可以去下棋了。”风昱笑嘻嘻上前,长臂伸出,十分亲热地搭上了东方夜肩头。 “东方将军,你一定要好好杀杀昱的威风;我且在这代你监督他们将东西整理妥当;免得有人一不小心混淆了姬府的嫁妆与皇宫赏赐给东方府的东西。” 姬晚生看着容颜呈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心下实在大恨。 然而,墨白冷冷淡淡的语气虽然不带什么情绪,也不带什么压迫,但却教人从中听出一股入骨的凉意,与不容违抗的坚持。 最后,东方夜被风昱半拖半拉的带出了全福院,逼着跟风昱拼棋厮杀去了;而姬晚生与蒋梦宜两人,因为有墨白冷漠站在现场眼睁睁看着,最终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带着大姨娘让人打包好的嫁妆,灰溜溜离开了全福院。 事情处置完毕,墨白才不管风昱,而跟着东方语到绿意苑去了。 “墨白,你别告诉我,你和风昱真的这么凑巧上门找那个人拼棋来的!”东方语笑意微微,审视的目光不加掩饰将她的狐疑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墨白淡淡一笑,声音蕴含着醉人温柔,“我是偶然听说姬老太爷今天特意到东方府搬夫人姬氏的嫁妆,恰巧昱这家伙今天来找我,我就和他一起到这看看了。”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起来;明亮眼睛飞出一线耐人寻味的眼风;这人,连风昱都被他拉来当盾牌来使。 “小语,那些东西——就是去年被她们从绿意苑掠走的东西吧?那些全都是你娘的遗物,对不对?”墨白沉吟了一下,目光隐隐含着一丝疼惜。 “对,我今天就是想让那个人亲自处理这件事;偏你们……。”少女凉凉笑意里,透着一分感伤。 “我看得出,其实东方将军他——” “嘿嘿,不说这些了,过来看看我这幅画怎么样?”东方语压下心里莫名感伤,又再笑意明媚笑了起来。 东方夜好不容易送走风昱与墨白;随后他立即心事重重地来到绿意苑。 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下人抬着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在夫人全福院库房搬出来的御赐财物,里面的财物除了价值连城之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全都打了梅花印记。 想也知道,这朵黯然的梅花印记代表着什么含义了。 “小语,是爹对不起你。这些东西之前都是在绿意苑里存放的;每一件都是你娘的遗物。”东方夜声音微含内疚,英锐脸庞覆着淡淡感伤与悲念。 “那件事,你知道了?”东方语仍旧没有用那个尊敬的词来称呼他;她低头瞥过箱子里的东西,语气也泛着淡淡的伤感,还有隐隐无奈与无措。 “说起来,其实都怪我,若不是我当初强行住进绿意苑,夫人她们是不敢强闯到里面来的;也就不会有后来她们……唉,总之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无用;非但没保住娘的遗物,就连她的名份,甚至牌位,都因为我,而蒙上了污点。” 少女绝色脸庞之上,没有往昔的明媚灿烂笑容,反而流溢着淡淡的忧伤,轻眨的眼眸微微透着一丝忐忑与柔弱。 东方夜见状,心下更加内疚不安了。 “小语,那件事不怪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恢复你娘的名份的。”东方夜心疼之下立时安慰起来,“嗯,还有你娘的墓地,我也会择个日子重新迁入东方家的祖坟。至于她的牌位——” “就让它供奉在绿意苑吧;一则这是她生前所居之地;二则,将牌位供奉在此,我早晚晨昏都可见到,幼时没有她的记忆,现在见到她的牌位,就等于她陪伴在我左右一样;我有什么心里话,也可心对她说说。”东方语声音淡淡,语气透着内疚的伤感,面容绝艳中隐隐浮现几分哀伤。 东方夜听罢,心下又是自责又是内疚。 “小语,我书房里就留有你娘的画像,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到我的书房坐坐。”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绝绝面容难掩哀戚,道:“嗯,这个改日再说吧。” “对了,我这里也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东方语说罢,向罗妈妈点头示意。 罗妈妈立时拿了一张纸递过来。 东方夜展开一看,心下猛然收缩起来,眉头拧得死死的。 “她们——竟然敢!”恨极的语气,几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着出来。 东方语垂着眼眸,绝丽面容仍然一脸哀戚之态,她悦耳的声音也含着几分哽咽,道:“这事不能怪姨娘她们;其实她们都是受夫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有一次我为四姨娘看过症,运气将她的老毛病治好了;她可怜我,才暗中写下这一纸证明,希望能助我早日为娘平反。可是——”东方语微微抬头,明亮眼眸漾了迷蒙水汽,她楚楚可怜地瞥了东方夜一眼,立时又垂下头,泪滴盈盈挂于长睫之上,欲坠不坠,更为她哀伤面容增添几分柔弱凄楚,“我没有用,直到现在,都还让娘背着那般污名。” 东方夜看着她这般神情,心似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一般,痛苦难抑,说到底,都是他没保护好她们母女。 “小语,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恢复你娘的名份。” 东方语一脸担忧,眼神无奈中透着几分沮丧:“可是,这事只怕不好办,毕竟当初那道懿旨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 “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过天子。”东方夜眉头难舒,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目光慈爱中夹着自责,淡淡凝落在少女悲戚伤感的面容,轻声道:“小语,你放心,我不会与皇后娘娘直接扛上的;这些事,说到底都我我的家务事;是我管教不力,才会让她们做出这等令人羞愧的事情。” 东方语闻言,心下微微一怔。听他的语气,莫非是打算将昔日夫人冤枉梅如歌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不过,即使这样,想要皇帝推翻皇后曾经下的结论,只怕也非易事吧! 若是容易的事,她早就办了,岂还会等到今日。 然而,东方语还是没有料到东方夜很快就将这件事办成了。 所说,东方夜在金銮大殿上,直述自己管理不善,才导致妻妾争风吃醋之事过烈,而产生诬陷之事;有他一番言之凿凿的保证,再加上他提供了皇宫赏赐的原始单据,皇帝最终相信了他所言;更欣赏他不虚重颜面,敢于直面自己过失的磊落行径,当场就准了他所奏请之事。 皇帝金口一开,梅如歌平妻的身份名誉也得以恢复;至于东方夜此举等同暗中掴了皇后一巴的事;东方夜才计较不了那么多。 他捧着皇帝的圣旨,回府后立即安排人手为梅如歌正名,迁墓的具体事情。 虽然东方夜上述天听的时候,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但老夫人知道此事后,除了将一切罪过尽推那个已疯的夫人身上外;还对东方夜执意不顾颜面为梅如歌正名的事气恼不堪。 这天清晨,东方夜如常往慈静堂走去,给老夫人请安。 不过,因着他早去的关系,慈静堂里的奴仆们才刚刚开始做着清理工作,他进入正堂的时候,丫环幻香背对着门口,正用湿布擦拭着一尊玉雕珊瑚。 “幻香,老夫人她是否还没用膳?” 东方夜一声不高的询问,却让陷在沉思中的幻香吓了一惊,她慌神之下,手脚便有些紧张,然而,她一紧张,慌忙中想要抽出擦拭的湿布,就在她回头想向东方夜回话的时候,那尊正在擦拭的玉雕珊瑚却意外地顺着她抽湿布的动作一下摔到地上。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按理说,这玉雕珊瑚就算摔到地上,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但,幻香意识到自己弄跌这尊玉雕珊瑚时,嘴里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叫出来;那尊玉雕珊瑚却在触地的时候,发出了绝对不同于玉石的清脆声响。 在这一声清脆声响里,这尊玉雕珊瑚却骤然四分五裂,碎为无数断片。 东方夜见状,心下一沉,眉头皱起,他上前仔细看了看,随即失声道:“这根本不是玉石雕的珊瑚,这是——!” 第157章 别有玄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什么玉石珊瑚,这分明是泥捏的陶瓷制品,不过是在表面涂了一层类似珊瑚玉的颜色而已。睍莼璩晓 东方夜拾起其中一块碎片看了看,心下疑窦顿生。 “幻香,这是怎么回事?” 幻香瞄了眼他递来的陶瓷碎片,立即哆嗦着跪了下来,战战兢兢求饶:“老爷,奴婢不是故意的,请你饶了奴婢。” “你起来说话,我又没说要罚你,你紧张什么。”东方夜皱着眉头,声音不怒而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溅出一缕耐人寻味的光芒凝在幻香脸上。 “你且起来告诉我,这玉石珊瑚怎么是陶瓷珊瑚?” “这个……奴婢不敢说。”幻香咬着嘴唇,头埋得极低,她根本不敢看着东方夜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请老爷饶了奴婢吧。” “有何不敢说?有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不罚你,否则,这个打碎的珊瑚就让你来赔偿。”东方夜声音淡淡,然他身上那股自然流露了将军威慑气势,即使不刻意,仍表露无遗。“我的意思是,这个假珊瑚要按真的玉石珊瑚让你来赔偿,你想想,以你的月银,只怕是这辈子也赔不起吧!” “老爷——” 幻香声音也哆嗦起来,她咬着牙齿,犹豫了一下,才道:“奴婢、奴婢若是实话说了,只怕老夫人她……” “你放心;老夫人那,有我在呢!”东方夜看出她的恐惧,立时便允诺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奴婢多谢老爷。”幻香跪在地上,机警地扭过头往内容看了看,然后才飞快道:“在老爷你还没回来前,有一次慈静堂的库房起了大火,那场火几乎将里面的东西都烧毁一空;慈静堂从此连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老夫人觉得、觉得有失颜面,所以才让人用瓷器仿制玉石模样弄了尊珊瑚回来摆放。” “老爷,其实不只是这尊珊瑚,就是这屋子里其他摆设的东西也多是仿制的,不值几个钱,老夫人她好面子……” “嗯?”东方夜眼神一冷,神色复杂地盯着幻香。 “奴婢该死,奴婢奴婢失言了,请老爷责罚。”幻香一脸战战兢兢,又开始像个泥塑木偶一样,不住地朝东方夜叩头请罪。 “你起来吧,我说了不怪罪你。”东方夜皱着眉头,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淡然看了幻香一眼,随后往四下走动,仔细地观看起那些摆设的装饰品来;走了一圈,看了一圈,他心底渐渐生出莫名的情绪来。 这些东西几乎就跟幻香所说的一模一样,没一件是值钱的东西,全都是仿造的赝品;这些赝品所用的材料还是十分低劣的那种。 怪他平日粗心,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然而,他心下思绪纷杂的时候,忽然又发觉了一件事,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看着那些摆设品,眼神的颜色渐渐深了起来。 整个屋子的装饰品,从外形上看,十有*都与绿意苑里的不相上下。 这个现象实在引人疑窦。 “阿夜,你今天怎么如此早就过来了?”老夫人冷淡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从内室传了出来。 “娘,我今天特意到街上的云芳斋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糯香糕,所以就早些过来了。”东方夜一边解释一边迎过去,搀扶老夫人坐下来。 “你倒是有心。”老夫人顺势坐下。 眼角无意一掠,却发觉旁边少了什么;这时幻香刚好将那尊打破的假珊瑚处理完毕,再进入屋内。 “幻香,这里摆放的玉石珊瑚哪去了?”老夫人眼皮半掀,声音透着绝对冰冷诡沉。 幻香一听,立时心虚得双腿发软,她拿眼角瞄了瞄坐在老夫人旁边的东方夜,战战兢兢答道:“回老夫人,那尊珊瑚……奴婢、奴婢……” “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个话也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老夫人皱着眉头,声音陡然冷了好几度。 “娘,你不用问她了,那尊陶瓷珊瑚已经打碎了。”东方夜淡淡瞟过幻香惊恐的脸庞,轻声道:“我刚才已经让她拿出去处理掉。” “阿夜!”老夫人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瞪了幻香一眼,然后才将目光转到东方夜英锐明烈的脸庞,加重语气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怎么能如此宽容待她;若是以后人人都学她这样,随意打破东西,连一点责罚都不用受,那我这屋子里的东西岂不是三天两头就全完了。” 东方夜暗示地投了一瞥落在幻香身上,幻香接到他的眼色,垂着头,立时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娘,慈静堂里真的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吗?” “阿夜,你怎么突然这么问?”老夫人坐直身子,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是不是幻香那个丫头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娘,你不用再瞒我了;屋里这些东西我都亲自验看过了,全都是不值钱的仿造品。” 东方夜扬起眉眼,环顾了屋内的摆设,随后垂下浓眉,掩映着眼底里的若有所思。 “这些东西,我看着倒是十分眼熟。” 老夫人忽然沉下脸,冷笑一声道:“眼熟?你当然眼熟了。” “没错,既然被你看穿,我也就不用再瞒你了;不错,这些东西的确全是不值钱的仿造品。府里的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身为长辈,自然也不能摆着身份自顾奢侈;可又不能让上门的客人觉得我们东方府太过寒酸,所以我才特地让人用瓷器仿制了一批珍品回来。” “你觉得眼熟,那是因为以前你见过这些东西,以前这间屋子里摆的就是这些东西;因为月前那场意外的火灾;我迫不得已才弄了些假货在这装门面。” 东方夜皱起眉头,默然回想了一会;记忆中似乎以前这间屋子摆放的并不是眼下这些东西啊。他觉得眼熟,那是因为他在绿意苑看得多的缘故。 并非像老夫人所说的那样。 “娘,那场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方夜想了想,决定从源头找出心底感觉怪异之处。 老夫人凝视着他不动声色的英锐脸庞,眨动眼睛里,无声溅出一缕耐人寻味的暗芒。 她试探问道:“阿夜,你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娘,听你这口气,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东方夜脸色一肃,语气也严肃认真起来。“若真有隐情,你不妨对我实说。” “如果我说,那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纵火,再伪装成意外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我存放在库房里那些值钱的物品,你会怎么做?” “有人刻意纵火?”东方夜脸色一肃,心里也凛然紧了紧,他皱着眉头,神色关切中夹着几分狐疑,道:“娘,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吗?之前听你说,不是你自己意外弄翻了灯笼才引起的火灾吗?” 这会怎么又变成了有人刻意纵火? “哼,我手里要是有证据,我早就将那丫头送去大牢了。”老夫人冷眼瞥了东方夜一眼,不满地冷哼着,又道:“哪还让她一直逍遥至今。” 东方夜惊得霍地站了起来,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盯着老夫人,失声道:“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的那个丫头指的是何人?” “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夫人脸色一直又沉又黑,她微掀眼皮,不带一丝感情瞟过东方夜英锐脸,冷冷道:“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我说那个丫头,就是小语那丫头,你刚才不是还说觉得这个屋子里的东西很眼熟?” “哼,我虽然很久没踏进绿意苑,不过我想,现在那个院子里,一定到处摆放着跟这些东西想像的物品。” “实话跟你说,我怀疑当初那场所谓意外的火灾,根本就是小语那个丫头别有用心,故意造成的;她的目的就是借着那场火灾,将我在存放在里面的东西搬空。” 东方夜皱着眉头,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娘,”他声音透着少见的严肃,“这种事情若无根据,可不能胡乱猜测,小语她为何要处心积虑放火烧了慈静堂库房,难道只为将里面的东西偷龙转凤?” “你认为我在冤枉她!”老夫人抬起头,诡沉的目光直直盯着东方夜,冷冷嗤笑道:“你是不知道,她觑觎我这些的东西已久,早就想方设法的想将这些东西弄到手;我敢肯定那场火灾就是她造成的。否则我原本存放在库房里的东西为何全都到了她的院子。” “娘,若真是这样,我自会劝她将东西归还给你的。不过你也别为这些事生气,气坏了自己身体多不值得。”东方夜沉吟了一下,眼底光芒变幻,他想了一会,决定先安抚老夫人。 老夫人冷着脸,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个丫头,表面看着天真可爱,笑得又甜,又会装无辜;她当初将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若这样贸贸然去质问她;她肯定不会承认的;说不定,你反倒会被她说动,认为我在冤枉她呢。” 东方夜安慰道:“娘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查清这一切;若事情真是她做的;我一定不会轻饶她。” 老夫人沉思了一下,叹着气,敛去脸上那冰冷阴戾的神态,满脸慈和道:“阿夜,我们终究是一家人;说不轻饶她这种话就太重了,你是她父亲,我想你的话她应该还听得进去,这样吧,如果你能劝说她将东西原物全部归还的话,那就不要再追究她的责任了;毕竟她还年轻,按辈份来算,她还是我的孙女;我也希望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娘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东方夜想了想,当下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母亲因为一些身外之物伤了和气;觉得很有必要亲自查证这件事。 “娘,这些桂花糯香糕,你趁热吃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忙去吧。”老夫人微微掀着眼皮,不咸不淡应了他一句;看着东方夜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帘,嘴角这才慢慢浮出一分诡异的冷笑。 绿意苑。 “小语,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东方夜进入到最里的正屋,放目四顾,发现很多摆设的瓷器花瓶或玉雕石刻,果然跟他在慈静堂所见的十分形似。 这一周环顾下来,他心底疑惑更深了。 东方语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事要问?”别看她神态仍旧漫不经心的模样,但自东方夜进入到屋子,眼神便与往昔不同,他不住打量的目光哪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我想问你,屋子里这些物品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问得还真是好生奇怪。 少女眨着明亮眼睛,一瞬压下心头莫名情绪,绝色脸庞露出盈盈明媚笑意,目光流泻着明亮纯澈的亮光,她看定东方夜英气明烈的脸,缓缓道:“总归不是会是偷也不会是抢来的,这里每一件东西都不是违法所得。” 东方夜听得出,她淡淡悦耳的声音里含着几分不悦的讥讽,当下心头紧了紧,然而,这件事关系到他的母亲,他总得问个明白才是。 “小语,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东方夜放轻了声音,缓和了脸庞紧绷的冷硬明烈,竭力表现出一个慈父的模样,“嗯,我真的只是好奇,我听说你在外面有自己的铺子……” “你直接说吧,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要问出这些东西,我是从哪弄来的,对吧?”少女笑眯眯打断他,声音很轻很动听,笑容很甜很美好,然而,那绝丽明媚笑颜之下,却隐隐覆着一层令人惊心的寒霜。 东方夜瞧见她这神色,心下莫名的揪紧了起来。他与她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破冰缓和一些,他实在不想破坏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他看得出,她只是微微卸下了一角堡垒,却离完全接纳他差得远了去。 “小语,我没有别的意思。” 东方语定定盯着他,闻言,眉梢微微往上挑了挑,眼睛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一瞬不瞬顾盼在他英锐明烈的脸庞。 东方夜撞上她这般打量怀疑的眼神,心下暗叹一声惭愧,随即他暗做了决定,昂头直视着少女明亮眼睛,缓缓道:“我就跟你直说了;我今天早上,在老夫人的慈静堂里,看到了一些与你这里一模一样的物品。” 慈静堂? 一模一样? 东方语惊讶挑眉;她不过十天半月不去慈静堂,那个老太太以为她的儿子回来,就能替她出头,又开始变着法耍诡计了。 “哦,那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你是什么意思?”少女垂下眼眸,任凭长睫将眼底变幻神情密密遮住。 东方夜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知怎的,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忽然便奇异地慢慢安宁下来。 “小语,我只是听你亲口说一句,月前慈静堂那场意外失火,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东方语闻言,心下怔了怔,她沉吟了一下,绝色脸庞没有流露什么愤怒或不悦之色,她迎上东方夜郑重的眼神,缓缓含笑道:“难道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东方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凝视少女不动,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绝对信任的意味,道:“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好,那我说——那场火,跟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少女笑意微微,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答得云淡风轻。 夏雪一直在旁边垂首静立,闻言,不禁略略扭了头,狠狠抽了抽嘴角,心想:原来语姑娘唬人的本领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看她明明是说谎,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说得比真的还真。 东方夜暗下松了口气,脸上微现一丝慈爱笑意,道:“跟你无关就好。” 少女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那你之前说,慈静堂里有些物品跟我这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 “咳,这个——”东方夜略偏过头,不自觉地避开少女明晃晃亮光逼人的眼神,有些尴尬道:“老夫人大概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你这里摆放的物品,叫人从外头仿造了一些,摆在自己屋子里。” 东方语闻言,眼神一瞬泛出明显惊愕的神色,道:“仿造?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上次那场意外火灾烧毁了慈静堂不少的宝物,老夫人手头不那么宽裕了。” “不是,其实她说——”东方夜下意识就想将老夫人之前那番话全盘托出,但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少女一双明澈流丽的眸子似乎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一样,她定定看着神态微现讪讪的东方夜,讶异道:“她该不会将那场意外火灾联系到我身上吧?” “还是,她直接就认为我这里摆设的东西其实是从她的库房里盗出来的?”东方夜垂下眼睛,避开少女明亮逼人的视线,语气透着一丝不自在。 道:“你想多了,她大概是在床上躺得久,闷坏了,才会胡思乱想。” “罗妈妈,回头你让人送几件像样的东西到老夫人的慈静堂去;反正摆在这是摆,摆在慈静堂也是摆,一样都是用来装饰,供人欣赏而已。” 少女没有看东方夜,稍一沉吟,便直接吩咐罗妈妈。 东方夜闻言,心里忽然触动起来。 心道小语这个孩子,不单聪慧敏锐,心地也是极为单纯善良;不愧是如歌的孩子。 罗妈妈目光含着几分困惑几分若有所思看了看东方语,但她随即还是应声,然后亲自挑选了几样相当贵重的物品,又亲自送到慈静堂去。 待罗妈妈从慈静堂再回到绿意苑,东方夜已经离开了。 “罗妈妈,怎么样,老夫人对我送她的东西可还满意?” 少女眸光晶亮,笑意微微,眼神隐隐浮着耐人寻味的光芒。 “小姐,老夫人她似乎不太满意。”罗妈妈想了一会,斟酌着措辞,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 东方语一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失笑起来;然眼底却在瞬间荡出了悟之态。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了,他是不是每天必定到慈静堂晨昏定省?” “他?” 罗妈妈露出不解的眼神看着媚艳万千的少女,怔了一会,才明白她所指的是何人。 “小姐,老爷怎么说都是你父亲,你现在也知道他过去这么多年对你漠不关心,那都是假的,原本是受了二夫人嘱托;你难道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原谅他吗?” “罗妈妈,我没说我不原谅他呀?”东方语略一惊愕,眸光微微集中变得尖锐明亮,“我只是,嗯,不管是什么,你总得给我时间适应的,对吧。” 东方语语气透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她说着,还朝罗妈妈眨巴眨巴地闪着一双无辜眼睛。 罗妈妈慈爱地看着她,眼底漾出几分疼惜与感慨:“奴婢说不过小姐;不过,妈妈还是要啰嗦几句;老爷为小姐做的一切,奴婢可都看在眼里,奴婢看得出,他是用心想弥补过去对你的伤害。” 弥补? 东方语在心里含着个词慢慢咀嚼着,唇畔淡淡勾出一撇玩味笑意。 翌日清晨,东方语特意挑了个好时辰;挑在东方夜准备前往慈静堂的时候,先他一步去见老夫人。 “小语给老夫人请安。”少女对着上首那面容冷肃眉目覆冰的老夫人袅袅躬身行礼,少女面若芙蓉色如玉,声如黄莺婉转悦耳,一身淡蓝飘逸衣裙,衬着娇儿雪白如玉粉颊似芙蓉的容貌,这行动扶风间自成迷艳的绝代风华。 老夫人半掀眼皮,不带感情地瞟了她一眼,冷冷道:“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倒是难得你这么有心来这给我请安。” 东方语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勉强微笑道:“老夫人,我倒是想天天来这给你请安,可府里既定了规矩,不到初一十五,我们做晚辈的自不能乱了规矩到您跟前扰清静;我今天来,并不是存心想破坏规矩,只是想来这看一下,老夫人对我让人送来的东西可还合意?” “合意?”老夫人一个不带感情的眼神丢过来,冷冷嗤声道:“这些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自然合意;不过,你要真识相会做人,想要讨好你父亲的话,就该将我的东西全部都送还到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场火就是你放的。” “老夫人,你这话是何意呢?”少女垂着头,两眼噙着欲坠不坠的闪光泪水,委屈中夹着讨好与忐忑,她咬着嘴唇,微微抬头,一双眼眸盈着泫然欲滴的水雾,低声说道:“慈静堂失火的那天晚上,我因为身体不适,就是当时失火,大家都吵吵嚷嚷,我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这火明明是意外,你怎么、怎么就认定是我放的……” 少女垂着头,一脸委屈与无奈,她微微瑟缩的身子看起来就像十分畏惧老夫人的模样,“这些东西,我听说老夫人喜欢,所以才让罗妈妈送过来的。” 少女抬头掠了眼已经摆放得整齐的装饰品,又飞快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如果老夫人不喜欢的话,我就让人搬走好了,你用不着拿放火这样的事来冤枉我。” 少女抬头看向上首的老夫人,眉宇之间泪意盈盈,柔弱楚楚的眼神更无声诉尽她的委屈。 东方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上面,老夫人一脸严肃冰冷,眯着诡异的眼光盯着那满脸委屈讨好的少女;少女略垂的双肩还微微颤抖着,闪动的眼眸下泛着晶莹水光,整个人看起来整小心翼翼忐忑紧张地讨好上面那老妇人。 但老夫人却不甚愉悦,半眯的诡冷眼神,正无声彰显着她对东方语的不悦与刁难。 东方夜看到这种情景,心立即沉了沉,也在这一沉当中,蓦然抽痛起来。 “娘,小语她也是一片孝悌之心,你何苦冷了她一片心意呢。”东方夜两眼溅出微冷的光芒,射向老夫人,他快步走进屋内,走到东方语旁边,将垂首噙泪满脸委屈的少女扶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那个一直低头装得楚楚可怜的少女,心下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冷瞥过东方夜,怒声道:“阿夜,这丫头分明在你面前装可怜;你是不知道,她让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她从我库房里盗走的。” “老夫人,你这么说,我即使将来被冠上不孝的罪名,我也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少女微昂起头,泪光微微中,张开薄唇,眉梢浮出一抹倔强的神色,字字清晰,道:“你一直说我放火烧了慈静堂库房,还说这些东西是我从库房中盗走的,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这些东西是属于谁的。” 她一句掷地有声的坚持,一个眼神示意之下;夏雪立时上前拿了一只瓷瓶到东方夜跟前。 “老爷,请你看看瓶子里面的底部。” 听闻夏雪不带温度的提示,东方夜目里疑惑立现。 目光不由自主往瓶底内部探去;由于夏雪将瓶子斜侧的角度对着光线;而他本身目力又极好的关系;他这一看,立时就看到瓶底内部清晰现出一枚印记来。 那印记—— “小语,难道这些都是宫里赏赐的贡品?”东方夜英锐脸庞上惊讶之色立现;老夫人听闻他这句询问,心下一怔,却同时醒悟了什么,随即一张黑沉老脸也禁不住微微变了颜色。 “罗妈妈,将东西拿出来让老爷过目。”少女一声淡淡吩咐,罗妈妈立时递了一张皇宫专用的纸张给东方夜。 老夫人那骤然生变的脸,此刻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 少女垂着眼角没有说话,然她唇畔却淡淡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东方夜只约略看了一眼罗妈妈递来的纸张,当下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娘,我早就跟你说过,小语这孩子心地善良,她一心想要孝顺你老人家,你实在不该说那样的话来伤她的心!” 东方夜皱着眉头,声音含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这可是陛下赏给她的东西,你怎么能说——算了,既然她都愿意将如此珍贵的东西赠送给你,我也不在这多说了;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带着成见待她。” 东方夜说完,转身安抚着东方语,声音由原来那不满的冰冷换成了轻柔温和,充满歉意与内疚:“小语,对不起,是我不好,这些年让你受尽委屈了;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东方语抬头,怯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双目那盈盈水光还挂在长睫之上,一副娇弱楚楚可怜的姿态。 “这样……好吗?” “没事,我会和老夫人好好谈谈的。”东方夜轻声安慰着她,满脸满眼的慈爱与歉意。 东方语有些不安地又看了老夫人一眼,之后施了一礼,才转身离去;东方夜虽站在一旁,但却将她眼底对老夫人的忐忑紧张不安还有她极力掩饰的畏惧,全都一一看在了心上。 “阿夜,”老夫人看见东方语走得没影了,有些迫不及待道:“我早说过,她狡猾多端,她的话根本信不过……” “娘,够了。”东方夜沉下脸,声音微微夹着不满,不留情面打断了她,“我只看到小语这孩子一片赤诚之心;昨天我只是稍微跟她提了一下,她二话不说,立刻就让人将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给送到你这来。” “你现在还想再说她从你库房盗走,然后再拿来做人情那套的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放在肚子里说给自己听好了;这些可是贡品,每一件都有皇家登记在册的;娘,我不求你如何如何好好待她,我只希望你不要总带着那一套成见看她。” 老夫人被他这一番抢白气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她当下还想举证说东方语什么;但看着东方夜铁青透着不满的脸色,她张了张嘴,终于识相地没有再说什么。 经过这件事后,东方夜对东方语觉得更加愧疚,亦就无时不刻想着尽力弥补她;对她的话也到了毫不怀疑就相信的地步。 这正是东方语想要的结果。 东方夜作为一家之主,有了他根植骨子的信任,无论她以后想做什么,那都是极大便利的事。 老夫人以为那些值钱的瓷器古董,她是白送的么? 有时候,想要获得一个人充分的信任,拐个弯做些曲折的事情,那可比直接来做更能说服人。 这天,三姨娘鱼花间从她的院子出来,前往松涛院见东方夜,为了是几日后,求东方夜陪她回鱼府给鱼老爷子祝寿的事;对于她一个妾室来说,若东方夜肯赏脸陪同她回娘家,那可不止长了她的脸面,也给鱼府长了脸面。 所以,眼下三姨娘可是盛妆打扮,期望自己的艳光四射能打动东方夜,进而答应她的请求。 花园里,一路娉婷袅袅莲步款款而行,环佩叮当声下,端的衬得三姨娘风韵犹存。 “咦,这是谁掉的簪子?”惊讶的声音不算太高,但因地方空旷,声音传得十分远。 “胭脂,将簪子拿来给我看看。” “嗯,这可是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出自帝都素有御用之称的云流坊;名贵得很,不知是何人掉落在此的。”东方语仔细观察了一会,随即满口赞叹之声。 胭脂瞄了瞄前面款款步行的三姨娘,刻意扬高了声音,眨着意味不明的光,道:“小姐,会不会是三姨娘掉的?你看她正在前面,说不定刚才她走过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有可能。”东方语看着前面的三姨娘,目光微微转了转,她忽地扬高声音,喊道:“三姨娘,请稍等。” 三姨娘在听闻刚才胭脂的惊呼声时,已有意放缓了脚步,胭脂后面那些话,她虽不真切,但也听得七七八八;此刻听到东方语这一声高喊,立时便停下脚步,等着东方语到来。 “三姨娘,你是不是掉了东西……”东方语话还没问完,她目光微微往三姨娘头顶发间一掠,忽地惊讶叫道:“哎呀,看来还真是掉了一支簪子呢。” 三姨娘闻言,没有答话,而是不动声色朝旁边的丫环丽香递了个眼色;在得到丽香肯定的眼神之后,才佯装意外,道:“妾身掉了簪子吗?” 丽香闻声而动,立即机灵地站到三姨娘身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三姨娘头顶发间一遍,之后忽地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垂着头,战战兢兢道:“禀三姨娘,你发间的簪子真的少发一支。” “那请三姨娘你看看,这支簪子是不是你的?”东方语笑吟吟接过话,示意胭脂将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拿出来递到三姨娘手里。 三姨娘拿到簪子一看,眼里立时露出了惊喜之色,眼底还在一瞬闪过一丝贪婪。 “多谢二小姐,这支簪子确实是我掉的。”三姨娘几乎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如果她的目光不完全被那支珍贵的簪子所吸引住的话,她只消略略抬头看东方语一眼,一定就会发现此刻东方语正以十分奇特的眼神静静凝视着她。 “果真是三姨娘的,那就好,还请丽香为三姨娘插好簪子,可千万别再弄掉了。”少女露出淡淡笑容,绝色脸庞是松口气的神色。 “不知三姨娘这是要去哪?” 三姨娘张了张嘴,本不欲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东方语;但目光触及手里的簪子,她当下改变了主意,笑道:“哦,妾身正想去松涛院求见老爷。” “这可巧了,我也正想去松涛院呢。”东方语露出欣喜神色,目光闪闪瞟过丽香插在三姨娘发间的云脚珍珠卷须簪,视线收回,眼里露出询问之意,道:“既然是同路,不如我们一起去?” “嗯,不会打扰到三姨娘吧?” 三姨娘沉吟了一下,心里在迅速盘算起来,她素知东方语孝顺,而东方夜这次回府之后,还大反常态一改以往冷漠的态度,忽然十分疼爱起这个十几年都不关心的女儿来。 如果此际东方语与她前去的话,说不定东方夜一高兴,当场就答应她的请求;假如东方夜露出犹豫的态度,到时她暗中恳求东方语帮忙求情;想必东方夜也不忍拂了东方语,一定会答应她的。 想到此,三姨娘心里拿定主意,她眉开眼笑地看着东方语,点头道:“不打扰,不打扰;反正也同路,一起去最好。” 由于从花园到松涛院还有一段距离,路上,东方语与三姨娘闲谈中,似是无意提起东方秀在耿府的近况一样。 三姨娘听到东方秀这个名字,满脸欢喜的颜色立时冷凝下来,长嗟短叹道:“二小姐,其实秀儿在耿府的日子哪里会好过……,你也知道的……唉,不说也罢。” 东方语看着她郁郁的神情,也就不再问什么,稍稍柔声安慰了几句,不知不觉间,松涛院便近在眼前了。 松涛,顾名思义,这个院子除了一般观赏的花草,还种植了松树,而涛声乃取自假山流水撞击石头所发出的声音。 东方语与三姨娘求见的时候,东方夜就坐在正厅里。 “妾身见过老爷。” 东方语站得略后于三姨娘两步,三姨娘躬身行礼;她也少不得微微躬身拱手。 三姨娘站在她之前,所以并不清楚东方语行礼十分随意。 东方夜转动眼睛淡淡扫过二人,道:“花间?小语?你们是结伴一起来的?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三姨娘裣裣袖手,轻声应了声是,便要站直腰身,抬头平视那英锐明烈一身豪迈军人气质的男人。 就在她准备站直身子的时候,略落后于她身后的东方语垂着眼眸,眼底冷光闪过,在一瞬间悄悄伸出脚尖,轻轻踩住了三姨娘那拽地的繁复裙摆。 三姨娘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当即摔了个狗啃泥的姿势三分狼狈地趴倒在东方夜眼前。 别在她发顶的,那支珍贵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因她这一摔,而正正撞入了东方夜眼帘。 东方语满目惊讶瞥过三姨娘,眼角却一直注意着东方夜的反应。 就在这一刹,东方夜看清三姨娘发间那支簪子的时候,两眼倏地溅出几簇愤怒的火苗,直直烧向三姨娘头顶。 第158章 恶狗咬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目光所落之处,似乎一瞬就将鱼花间的青丝烧成了灰。睍莼璩晓 东方夜忽地伸出手去;鱼花间瞄见他的动作,立时欢喜满面;她以为他这手,是伸向她,欲要扶她起来。 东方夜的手,的确是伸向鱼花间没错。 不过,鱼花间满面欢喜很快就变成了一脸惊慌。因为东方夜将手递过她眼前,却直逼她头顶盘着的秀发而去,不但如此,那只因为惯常舞刀弄棒而起满茧子的手,伸到她秀发之上,还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自她发间狠狠地拔出了一支簪子。 簪子,名贵的云脚珍珠卷须簪,此刻被东方夜拿在大掌里,他握簪子的动作倒像是呵护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然而,他却握着这支簪子递到三姨娘眼前,直到离她眼珠半寸之处才停住不前。 三姨娘被东方夜这个举动吓坏了,此刻,她仍然狼狈地趴在地上,并不敢自己起来,目光透着莫名惊恐,盯着眼珠前的簪子,结结巴巴道:“老、老爷,你这是?” “鱼花间,我问你,这支簪子你从哪来的?”东方夜的声音不高不怒,只是带着淡淡的寒,就是他英锐明烈的脸庞也未见有丝毫怒意。 但他整个人却在无形地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就如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紧紧包围着三姨娘。 三姨娘狼狈趴着,不敢稍动,两眼呆直地盯着那支珍贵的簪子,提着心,战战兢兢答道:“老爷,这支簪子是、是我前些日子买的。” “是这样吗?”东方夜似笑非笑的声音悠然飘过三姨娘头顶,他拿着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反复把玩,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莫名光芒,半晌,他坐直身体。 三姨娘这才敢微微呼出一口大气。那种被人耽视的压迫感消失了,她才动了动趴得发麻的双脚,准备要站起来。 “长安,派人叫大姨娘带几个人,立刻到竹绵轩去盘点库房的财物。” 不快不慢的语调,冷冷淡淡的声音,却吓得在丽香搀扶下正准备站起来的三姨娘一屁股顿坐在地上。 “老爷?为什么要盘点妾身院子的财物?”三姨娘尽管惧怕东方夜此刻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的模样,但她仍旧壮了胆子硬着头皮将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东方夜一声不高的冷哼,却哼得三姨娘心跳骤然停跳两拍。 “你少在我跟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东方夜这般模糊而凌厉的指责,三姨娘虽然心里害怕,然她却更觉得自己似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老爷,妾身真的不明白;若妾身有错,那请老爷你明确地指出来,妾身知道错在哪里,也好改正过来啊。” “不明白?”东方夜眯起眼睛,眼底冷芒如剑,直直削过三姨娘精心打扮过的脸,“那我再问你一遍,这支簪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三姨娘纵然不知道东方夜气恼什么,到了这会,在他重复两次的询问之下,她总算明白过来,东方语眼下如此生气一定跟这支簪子脱不了关系。 她咬着牙,正想说实话。 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东方语,这里微微一笑,透着几分狡黠的目光淡淡扫来,道:“我知道这支簪子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原本在三姨娘之后往松涛院走来,在路上无意捡到这支簪子;以为是三姨娘丢的,就追了上去,三姨娘也证实这是她的簪子,事情就是这样。” “鱼花间,小语年纪小,她看不懂其中的玄机,你以为我也老糊涂了,任由你糊弄吗?” 东方语声音一落,东方夜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恼怒,大手一挥,冲长安又喝了一声:“长安,还不赶紧请大姨娘带人去竹绵轩。” 长安听闻他冷而威严的声音,身体猛地激灵打了个寒颤,随后立即拔开两腿,飞也似的往大姨娘的远尘阁跑去。 三姨娘好半天才终于站了起来,她狐疑的目光从东方语淡淡微笑的绝色脸庞,转到东方夜英锐明烈带几分豪迈与冷怒的脸庞,心思电转起来。 半晌,她也没想通其中的关键,但她觉得东方夜的突然生气一定跟这支簪子有关,而眼下,她若想让东方夜平息怒气,最好还是承认实情的好。 “老爷。”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三姨娘双腿一屈,又直直朝着东方夜跪了下去,她眼里露出惭愧的神态,声音含着几分羞愧,低下头,道:“妾身……妾身刚才对二小姐撒了谎,妾身见这支簪子花饰别致,一时起了贪念,才谎称是妾身的,事实上,妾身也不知道它是谁的。” “鱼花间,这会还想否认,你不觉得迟么!”东方夜眯起眼睛,一脸恼怒隐隐,目光冷冽透着失望。 衣袖一拂,他也不顾三姨娘,站起来便径直要往院外走去。 “小语,你也跟我一起到竹绵轩看看去。” 三姨娘僵在原地,想了好半晌,似乎才突然醒悟过来,刚才东方语笑吟吟那回首一望是什么意思。 “丽香,糟糕,我们也快点回去,否则——。” 三姨娘说到这,忽地颓然苦笑起来,满脸不甘地喃喃自语道:“都怪我贪心,竟不知不觉中了她的圈套;我怎么就忘了还有那一茬呢!” 丽香骇然看着三姨娘陡变的神色,不解道:“三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爷他为什么突然无缘无故就发火?” “无缘无故!”三姨娘低低冷笑着,脸色却惊如死灰一样,“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发火,若是我没猜错,刚才那支簪子上面一定有——,都怪我当初没看仔细,竟然就往自己头上插;揽祸上身都还在懵懂无知的窃喜。” “那现在怎么办?老爷这会只怕已经和大姨娘到了竹绵轩。” “还能怎么办。”三姨娘一脸颓废与不甘,消沉地挥了挥手,道:“既然都往我的院子去了,我自己也得回去看看。” 三姨娘回到竹绵轩的时候,万妈妈在东方夜强烈命令下,不得不顶着东方夜的怒火,战战兢兢打开了库房,让大姨娘沈流意带人进去盘点。 大姨娘对于这种盘点的事早已轻车熟路,而她带过来的人也是极为能干的人物,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将三姨娘的家底给起了个一清二楚。 不但如此,大姨娘还让人将其中一些珠宝首饰装在箱子里抬出了库房,摆到了东方夜面前。 “老爷,妾身已经全部清点检查过这些东西,所有东西上面都有梅花印记,无一错漏。” “梅花印记?”三姨娘闻言,浑身微微震了震,而两眼更是发露出死灰一样的颜色。 大姨娘这句话不啻于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更在瞬间将她心里的不安带入到极致。 “流意你做得好;现在就将清单连同这些物品全都送到绿意苑去吧。” 东方夜一声令下;大姨娘立时便吩咐人照办。 “慢着。”一直冷眼站在旁边的少女忽然出声,拦下下人欲在抬走的箱子,道:“这些东西既然是三姨娘的,为何要搬到我的院子去?” “小语,你这个孩子,心思就是太单纯了,不明白有些人贪心如蛇。”东方夜默默叹了口气,眼里露出慈爱的目光,凝定少女写满困惑的脸庞,道:“你刚才没听到大姨娘说的话吗?这些珠宝首饰上面全都有梅花印记;在府里只有你娘的首饰才铭有这个标记,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少女露出怯怯的羞愧之色,她沉默了一下,却突然目现怒意,扭头狠狠地盯着胭脂,冷斥道:“胭脂,是不是你在外面乱嚼舌根说三姨娘的不是?” “小姐,奴婢没有。”胭脂被她这么一喝,当即吓得面如土色,立即便垂首跪了下去。 “没有?若你没有,那件事过去了那么久,早就没有人记得了;为何老爷还会知道?”少女明亮双目露出痛恨的表情,恼道:“你在外面中伤三姨娘,那岂不是抹我的面子……” “小语,这事不关胭脂的事。”东方夜看不下去,随即打断她,“是刚才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子提醒了我,若三姨娘没有贪墨你娘的遗物,她刚才就不会张口就承认那支簪子是她的东西;她以为我还真不认得了。” 如歌的东西,不管是他送的,还是如歌自己买的;没有他不记得的;因为所有东西都按照如歌的喜好,在内里铭刻了独特的梅花标记。 “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再追究三姨娘的责任了;我想当初,她也不过是受了夫人的胁迫而已。”东方语叹了口气,露出怯怯的神情看了看面色死灰的三姨娘,忽然出声向东方夜求起情来。 东方夜原本是打算将东西搬回绿意苑去,就算了事的;但眼下听东方语如此一说,觉得不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惩罚一下鱼花间,保不准日后他离家去边疆之后,还会继续发生类似的事。 他必须做点事,以达到杀鸡敬猴的效果。 “哼,她当初是就算被人胁迫,可事情过了这么久,四姨娘早就暗下将东西还回绿意苑,就她一个人还死命的贪着捂着;可见她心里对这些珠宝的贪念重于一切。” 东方语一声含怒冷哼;三姨娘惊得心都悬了起来。 “既然小语求情,我也不重罚她,就让她一个人独自到祠堂忏悔一个月;这一个期间,没我的允许,不得离开祠堂半步;还有一日三餐只能吃一碗稀粥一个馒头;若有人敢违背我的命令,偷偷给她送别的食物进去,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将送吃的人也关上一个月。” 东方夜这番无情的惩罚一出;鱼花间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东方语一脸惊惶,看了看三姨娘,顾盼生辉的双目泛出莹莹不忍来,“这样的惩罚太重了吧!” “我觉得三姨娘现在一定知道错了,你就别让她去祠堂了。”少女目光往屋内那些摆设转了转,她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小声建议道:“老夫人的慈静堂不是空荡荡的,少了一些有价值的装饰品,让人看起来觉得怪不舒服的。我看不如这样,就从三姨娘这拿几样东西送给老夫人,一是权当成全了三姨娘的孝心;二来也当是惩罚了她的贪念,这样比起将三姨娘关在祠堂,那可好多了。” “这些价值不菲的瓷器花瓶还是其他物品,我想足以令三姨娘吸取教训,这样的教训怕也够刻骨铭心的,我想从此以后三姨娘只怕是再也不会起贪念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三姨娘,你说是不是?” 三姨娘盯着东方语那张笑意晏晏的绝色脸庞,只差没有扑过去将那张脸给抓花。 心里气恨得咬牙切齿,然而,面上却硬要表现出痛恨惭愧,还要装出愿意痛改前非,对东方语感激涕零的神情,道:“老爷,请你看在二小姐面上,饶了妾身吧;妾身愿意按二小姐说的那样,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送给老夫人以表孝义。” 东方夜侧目看向那亭亭俏立的少女,见她风姿卓绝的容颜上,一双清亮美目轻轻眨动之中蕴含着淡淡的忐忑,又夹着几分期盼,他想了一下,眼神微微溅出几分警告的意味,看定一脸惶恐的三姨娘,冷然道:“我且看在小语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你这就让人将东西送到老夫人的慈静堂去。” 三姨娘连忙露出激动的神色,两眼盈盈渗泪,连声应道:“是是,妾身一定按老爷你的吩咐去办。” 东方语见状,垂目隐隐含笑,眼角眉梢不经意流泻出一丝讥讽的味道瞥过三姨娘恨绝的脸,随即便告辞款款离去。 三姨娘就算心里对她恨之入骨,这刻也不得不笑脸相送。 而在一年多以前,老夫人与夫人伙同各位姨娘从绿意苑掠走的东西,至此,基本已全部被她不费气力地收了回去。 皇宫,顺华宫。 风昱穿行过重重玉楼殿宇,进入到顺华宫内苑。 花园里,一身华贵气质的女子,恬淡面容掩映于繁花之间,玉面之上那双桃花眼淡淡流泻着纯净明澈的光芒,此刻,她正专注修剪着一株月季花枝。 “母妃。”风昱大步走到年贵妃身旁,往昔于玩世不恭的姿态在她面前不自觉便收敛了起来,俊脸之上尽是恭谨谦诚之色。 “昱儿,你来了。” 年贵妃将月季花枝修剪完毕,才将剪刀交予旁边的宫婢,转过身,目光柔和温恬地看着俊朗英姿的儿子。 “母妃,你如此着急唤我进宫,到底有何急事?”风昱声音不高,面对年贵妃这样温柔娴静的女子,任是谁也不忍心在她前面高声说话。 即使风昱身为她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面对年贵妃,他纵然心里着急,也会不自觉放柔声音。 “昱儿,难道非要有什么急事才能唤你进宫吗?母妃就是想见你了。”年贵妃微微含笑,温柔目光充满慈爱一瞬不瞬地凝落在风昱俊肆脸庞。 “母妃这么说,那就是没有急事了。”风昱松了口气,他当时接到消息,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担心年贵妃真有什么事,他才火烧火燎般赶进宫来。 “母妃,我今天就留在这里陪你用膳如何?” “这最好不过了。”年贵妃淡淡一笑,那双温柔娴静流泻着纯净目光的桃花眼,却在垂下时悄悄掩了一丝隐忧。 一个时辰后,风昱陪着年贵妃用完膳,便准备告辞出宫。 然而,年贵妃这时才隐去脸上恬淡笑容,双目泛出几缕担忧,看着风昱,缓缓道:“昱儿,我今天确实还有件事要对你说。” 年贵妃隐下眸中忧愁,勉强挤出几分微笑,道:“你今年都快二十了……” “母妃,无端端的,你提这个干什么?”风昱一听她这口气,立时不悦地打断了她,“五哥他都还没娶正妃,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如果你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外面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风昱急急打断年贵妃,转身便要拔腿离去。 “昱儿,你逃避不了的。太后已经下了最后通谍,让我说服你务必在三个月内与幽兰郡主成亲;只待选定吉日,这亲——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成;她已经说了,就算用绑的,也要让你尽快与幽兰郡主完成婚礼。” 年贵妃低低叹了口气,垂着眼眸,没有去看风昱怒火簇簇的眼睛,幽幽道:“母妃知道你心里不喜欢幽兰郡主;可你身为皇族中人,不是早就清楚自己的婚姻不能自己作主的么。” “母妃没用,根本说服不了太后。”年贵妃看着风昱渐渐变冷的脸色,无奈地叹息道:“如若你有喜欢的女子,娶了幽兰郡主之后,你可以将她娶回府里做侧妃;如果到时太后反对,母妃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但前提是,你一定得先娶了幽兰郡主为正妃。” “母妃,你别说了。”风昱皱着眉头,心里乱成一团麻,极力忍耐已到了临界,“这事,你容我想想,我先走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年贵妃一眼,转身逃也似的走了。他生怕自己看见年贵妃那郁郁寡欢的眼神,会忍不住点头答应。 冷兰若,那个极佳面容下长着一副蛇蝎心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有着变态占有欲的女子,让他娶回去做正妃? 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风昱捧着头,坐在自家围墙上痛苦地呻吟,他思来想去,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拒绝那个可怕的女人。 绿意苑。 东方语坐在秋千架上一下一下荡着,一双脚丫晃得老高,悦耳的笑声飘散得空中,传扬老远。 某个心情郁闷的家伙听闻她欢喜的笑声,当即恨得牙痒痒;连正门也不走,直接施展轻功,自大树飞掠到围墙上,然后跃入到院子里。 他正想着悄无声息隐在秋千架后,狠狠吓东方语一跳。 不过,他显然打错了算盘,忘了东方语身边不出三丈必有那一身冷俏的夏雪姑娘在。所以,他一跃进院子,行迹立时就被夏雪暴露出来了。 “六殿下,你怎么飞来了?” 飞? 他又不是鸟! 夏雪这丫头跟语丫头的日子长了,连嘴巴也学刁了。 风昱闻言,狠狠抽动着嘴角,斜眼瞪了夏雪一眼,才不得不露了行藏,现身走到东方语跟前。 “喂,拿赔偿费来。”东方语懒洋洋站起来,凉凉瞟了风昱一眼,忽然伸出葱白的手掌,一出声便是惊人之语。 “赔偿费?什么赔偿费?”风昱一脸莫名其妙,原本不爽的心情,在盯见她那只白嫩如玉的手掌时,莫名的好了起来。 “六殿下,虽然你贵为殿下;但你无故踩伤我家的树皮;更有意踏破我家的围墙,这些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你无理在前,违法在前;我向你要赔偿费那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 少女笑吟吟看定他,张嘴就是一大堆能将人吓死的理由。 风昱望着她笑意明媚的绝色脸庞,突然觉得这丫头怎么如此具有当土匪的潜质呢。 张嘴闭嘴就是钱;还是如此光明正大的打劫那种,这打劫的对象还是像他这样又富又贵的人。 “语丫头,你最近很缺钱花吗?可我记得无论是古香斋还是明善堂,每个月都有不菲的进帐啊!”风昱晃着脑袋,一张俊脸使劲往她眼前凑,满眼的质疑目光。 东方语眯起眼睛,摊在阳光下隐隐反射着莹白光晕的手掌翻起,毫不留情地拍上风昱凑近的俊脸;若非风昱闪得快,那张风流优雅迷煞万千姑娘的俊脸,非留下几根明显的指印不可。 “你来这不是给我送钱的,你还来干什么!”少女不理会他含恨的白眼,笑眯眯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来这求你给我出主意的。”风昱跳出三丈远,策以安全距离后,露出哀怨的眼神,一双桃花眼不停地冲东方语眨呀眨。 “哦,谁敢给咱们尊贵的六殿下出难题呀?” 风昱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乱糟糟的心情顿时如拔开云雾见阳光一样,满天阴霾在她灿烂明艳的笑容里,逐渐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太后逼着我在三个月内将冷兰若那个可怕的女人娶回去;你快给我出出主意,你说我该怎么样才能摆脱冷兰若那个女人?” 东方语闻言,心下惊愕了一会;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也敛了敛。 “喂,说认真的,你真那么讨厌冷兰若?” “语丫头,难道你要让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相信吗?”风昱听闻她这话,心下顿时急了起来。 东方语听着他这一语双关的话,只得当作没听出来,而故意又嘻嘻笑了起来。 道:“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非要拒绝娶幽兰郡主,那将来你便极有可能激怒太后,失去冷府的支持。” 风昱并没有犹豫,他自然明白她话里所指是何意,不过,他自始至终,就对那个别人争破头的高位没有兴趣,有没有冷府支持,这对于他来说,实在一点区别也没有。 他抬起勾魂的桃花眼,直直看进少女明亮流丽的眸子,缓缓地极严肃道:“语丫头,我想得非常清楚,冷兰若——谁要娶谁娶;总之不要将我跟她拉不到一块。” 东方语听闻他这等同承诺的话,心情反而微微有些紧促起来。 她垂下眼眸,沉吟了一会,然后,看定风昱眼眸,道:“办法倒是有,不过看你想要选哪一个。” 风昱闻言,当下惊喜交加,俊脸上那沉郁之色立时烟消云散,满眼眉宇都是张扬的邪肆笑意。 “语丫头,你真有办法,那你快说。” “六殿下,我这是出卖智力的劳动,你怎么着,都该有点表示吧!”少女不怀好意瞟了他一眼,笑眯眯眨着眼睛,却含笑不语。 风昱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变着法子向他要钱。 “语丫头,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风昱虽然不解,却十分大方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掏出来放到她玉白的掌心。 “我不是缺钱,我是未雨绸缪,替你拿钱去投资。”少女笑吟吟看定他,目光明亮惊人;玩笑式的语气却透着隐隐真诚。 风昱倒是没多想;反正对于钱的事,只要他愿意,他十根指头随时都可以创造出他想要的财富。 “现在,你钱也收了,茶也喝了;可以将你深思熟虑的办法告诉我了吧?” 东方语眯着眼睛,笑嘻嘻对他勾了勾手指:“想知道就走过来;跑那么远你不担心隔墙有耳,我还怕被人秋后算帐呢。” 风昱瞪大桃花眼,眼底隐约浮着警剔,这丫头没别的什么不良嗜好;她最大的嗜好就是揪着他的小毛病不放,只要记起来,就会不遗余力地捉弄他;他还是小心谨慎地防着点好。 东方语原本没有戏耍他的心思;不过,在她无意瞄见他那浑身警戒的紧张神态,心下哑然失笑的同时,眼底飞转过促狭之色。 “说吧,语丫头。”风昱走到距她三尺之处站定,双目警戒地凝视她笑意嫣然的脸庞,便再不肯前进一步。 东方语不怀好意地瞟了瞟他脚尖,随即懒洋洋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你想听那一种?” 风昱心下愕了愕,见她神情认真,不似拿他寻开心的模样,随即心情飞扬,道:“自然是上策了。” “上策:让幽兰郡主另嫁他人;那你就一劳永逸了。” 风昱闻言,怀疑地睁大眼睛,定定盯着她,道:“语丫头,我是认真的;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谁有那美国时间跟你开玩笑!”少女凉凉瞥过他着急的俊脸,不满地轻嗤一声。 风昱见状,呆了呆,见她神情不悦,当下着急了,连忙讨好道:“语丫头,你别生气;那你说,怎么样才能将那个恶毒的女人嫁给别人?” “这个嘛……我们想个办法让她不得不嫁给别人就行,嗯,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少女笑意微微,目光明亮,神采熠熠流转自成一团迷人媚艳风流。 她微张的红唇翘着诱人的弧度,娓娓轻扬的声音悦耳动听;风昱原本十分专注听她说话;然而,听着听着,一双眼不时落在她风姿绰约的容颜,心里便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中走神,目光隐隐泛出淡淡淡的温柔凝落她风华万千的唇,原本因着有法子摆脱冷兰若而高兴的心情,也慢慢的被一种失落情绪所替代。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你可以直走十米,出门,然后右拐,不送。” 东方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神迷离中透着失落的风昱,声音蓦地冷了几分。 风昱不经意掠见她意味不明的眼神,这才惊醒回神。 “你刚才不是说有上中下三策吗?现在你说的不过是上策而已;那还有中下两策呢?” 东方语眯起眼睛,斜眼透着耐人寻味的眼神一瞬不瞬定定盯着风昱,直盯到他心里发毛。 才幽幽道:“若是上策没用;你再来问中策;同样,若是连中策也失效,那我再将下策告诉你不迟。不过,你想想,越落下乘的法子,到时的结果对你便越不利;所以,你若想永远摆脱冷兰若的话,最好将这上策不遗余力地做好。” 她说着,绝色脸庞上那严肃的神态无形散去,又再现笑嘻嘻的懒散疏狂之姿,站起来,十分哥们地拍了拍风昱肩膀,道:“六殿下,最难消受美人恩;切记,切记!” 风昱突然闻到少女身上自然散发的那股淡淡清香气息,不禁愣了愣,微微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眼里一瞬闪过莫名情绪,目光含着浅浅温柔落在少女笑吟吟的面容,心下有些受宠若惊,然而,他心中那份欢喜还未来得及蔓延完全展开至他风流眉宇,他蓦地觉得后颈处似有万蚁啃咬一样;痛痛的痒痒的,不会要命,却让人无比难受,真心想要去死! 半晌,他侧目一看,才发现刚才少女玉掌拍过的地方,此时赫然多了一只鲜明的黑手印;而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丫头那有如此好心安慰他;他在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时就该心怀戒备,可他明明……。 风昱在心里落下一声无奈叹息,不得不承认,即使被她戏弄,即使自己身上难受;只要她肯亲近,他仍然甘之如饴。 东方语眯着眼睛,瞟着风昱一连数变的脸色,心下微微有些错愕起来,心想这厮今天难道转性了,居然没有像只大虾般跳起来指着她鼻子乱吼乱叫,还一脸忧愁痛苦甜蜜的表情? 这厮不会是洁癖过度,转变成其他的毛病了吧? 她莫名不停地眨动眼睛,风昱哭笑不得地深深凝望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忍着颈部要命的痛痒感,卷起淡淡无奈与落寞,就这样转身走了。 他这潇洒一走,还真真惊直了东方语双眼。 帝都城西。 有一姓李的大户人家;这李家府邸占地广阔,府内雕梁画栋繁花流水之间,将整座府邸装点得美仑美奂,几乎可以以皇宫相媲美,而这户人家的主人李昌盛乃开国功臣,被亲封为公侯,子嗣世袭侯爵之位。 只可惜,李老爷子之后,虽有两子,但嫡亲血脉到了孙辈,却只得李问均一根独苗;而这根独苗还是病怏怏不健康的那种苗子。 李问均身体孱弱,无法像父亲与祖父一样建立军功,但是,他武不行,又不喜文;一天到晚在祖辈光环下过着游手好闲斗鸡溜狗的纨绔生活。 这天,李问均与一帮同流品性的纨绔子弟在醉梦楼里喝花酒;这花酒喝的是气氛与玩乐的点子,美人如玉温香在怀,行酒令调笑笙歌,不知不觉间,他们自夜晚喝至次日清晨,一众纨绔子弟都喝得醉醺醺,才在一众美人相送下,东倒西歪的出了醉梦楼。 出了门,各人便散了,自顾回各自家去。 李问均不耐烦听他母亲的唠叨,还有他那个一旦暴燥起来,便用一顿拳头棒子招呼他的祖父。于是,其他人自醉梦散了都往自己家去;而他则似游魂一样,在街上闲逛。 在他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清醒闲逛的时候,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他眯着朦胧醉眼,慢吞吞扭头往后看,他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差点吓得屁滚尿流。 在骚动的人群里,忽然冲出一头凶狠的狼狗,那头狼狗谁都不凶,就直直张开大嘴往他扑了过来。 李问均除了斗鸡溜狗偷香窃玉外,什么本事也没有,突然看见一头凶狠的狼狗朝自己扑来,酒醉立时被吓得醒了几分,惊恐之余,他害怕得下意识抱着头,撒开脚丫就往前狂奔。 他夺路狂奔的时候,连前面的情况也没注意,竟然就在这抱头鼠窜的时候,突然觉得臀部裤子被扯咬,接着便感觉一凉。 那头凶狠的狼狗,竟然已经追上他,还恶狠狠撕扯咬烂他一块裤子,李问均当下大惊,心里陡然升起我命休矣的绝望之念。 眼前却忽见一顶软轿悠然而来,轿夫似是没发现这里的骚动一样,转眼,软轿便近在眼前;李问均没有犹豫,更来不及思考,他本已经吓得软掉的双腿突然又有了力气,一个纵身飞扑,以十分奇特的姿势正正扑入到软轿之内。 两手还好死不死按在了两处耸起的柔软处,手掌两处这极美妙的触感,立时令李问均怔住,心里莫名的起了色意,连屁股后被恶狗追的事都忘掉了。 他这时发愣可就要命了,外面,他露光的臀部还在轿外;而轿内,被他两只狼爪突然袭胸的姑娘,虽然也怔了一下,但她在羞红满脸的同时,却先李问均一步反应过来。 没有一丝犹豫的时间,她举手朝着李问均那张略显浮肿的脸,用力便是一巴掌摔了过去;而膝下,双脚并用,在举手掴掌的同时,恨毒地往李问均小腹下的命根子踢去。 李问均没有防备,他傻楞楞的,在人家姑娘又羞又怒的时候,两只手还死死压在人家姑娘弹性极好的高耸酥胸,所以,他发怔的时候,脸上扎扎实实挨了姑娘含怒挟羞的一掌。 五只指印修长而赫然鲜明入肉三分。 然而,脸上的痛楚未消,命根子处又遭狠击;幸而他被掴了一掌之后,因色香迷了的心窍终于微微惊醒过来,慌乱之下才发现自己两手抓的实在不是地方,尴尬松手的同时,眼角无意瞄见那姑娘向他命根子飞来的双腿,这一瞄,两臂还来得及做迟来的保护。 虽然他那关系人生幸福的下半身被姑娘狠辣的踢中,不过好在有他双臂迟来的保护,而免受太大的伤害,只是有些痛得入心入肺而已。 不过,据他自己目测受伤程度,估计应该不至于会影响到以后的性福生活。 李问均挡了一下之后,这时终于有功夫抬头看清那凶狠姑娘的脸,他原本以为如此凶神恶煞的姑娘,一定是个貎赛无盐,要身段无身段,要脸蛋没脸蛋的丑女。 然而,他这一抬头,入目却是一张容貌极佳的脸,身材更是玲珑火辣,他目光无意掠到她胸前耸立处,当即忍不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题外话------ 哈哈,妹子们猜猜,被这位李某人吃豆腐的是谁家姑娘? 第159章 诡秘婚礼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在李问均再次发呆的瞬间,绣着饱满盛放兰花的衣袖忽在眼前一遮,脸上再度承受了火辣辣的巴掌。睍莼璩晓 “啪!” 沉重的声音不是来自李问均被掴的脸面,而是这顶软轿前方的轿轴,经不起咱这位看似挺瘦弱,实则相当有重量的李公子狼狈一压再压,而断塌下去。 轿轴一断,轿子不由自主往前倾斜,刚才是李问均为逃避恶狗而扑轿里姑娘。 但现在,却是那长着一张极佳面容,身穿上等锦缎,显得无比端庄优雅的姑娘——被人盛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幽兰郡主,以无比热情奔放的姿势迫不得已扑向了李问均。 然而,纵然美人扑怀,李问均这刻也无福消受;因为那只咬得他臀部露光的凶恶狼狗,这时再度摇着尾巴,呲牙咧齿从他身后扑过来。 被美人打巴掌总好过给恶狼狗咬屁股,几乎不用比较,没有犹豫,李问均在压塌了轿轴之后,那眼角无意掠见恶狗扑来的英勇雄姿,当即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管他接下来的动作能不能躲过恶狗袭咬,竟然直接跳将起来,整个人以熊抱的姿势跳进轿内。 狠狠与冷兰若撞在了一起,当然,他这一跳可不容易,因为他原本是半趴着的姿势,这一跳,为了将自己整个身体缩进轿内,他下意识伸手去攀扶可以着力的地方,然而,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这双手本是往轿中的坐垫攀去的,却因为冷兰若突然前倾。 他一双狼爪再次袭上了冷兰若这个冰山郡主。 双手所碰到之处是坚实的骨感,李问均心下一喜,以为他这次终于攀对了地方,虽然没像他预想的那样扶到坐垫,但也好歹攀到了人家姑娘胸部以上的肩头。 然而,李问均这一分微末的惊喜还未维持够三秒钟,便被现实无情地打破了。 因为他扑得狼狈,扑得猛烈,脚下并不稳当,他这两手刚刚攀上了冷兰若肩头,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将自己身体缩进轿内,外面那头凶狠的狼狗却已一口咬住了他露光的臀部。 它咬就咬吧,咬的同时,还不忘恶狠狠拽着李问均往外拖。 狼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它体型巨大,力量也十分惊人;它这一拖,这百来斤的李问均惊恐之下立时被它拽得往外倒退。 他这一倒退不要紧,要紧的是被他攀着肩头的冷兰若。 李问均对那头凶狠的狼狗怕得要命,这会当然不会松手,非但不肯松手,还拼命想要借助冷兰若往轿里躲。 所以,他两手就那么自然顺着冷兰若的肩头滑下,一下到了冷兰若胸前的衣襟上。 李问均这会早被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哪里还顾得上他的手扯到什么,反正扯到什么他便拼命拽着不松手。 结果,冷兰若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前的衣襟就被李问均这个惊恐万状的男人给生生撕裂开来。 “哧”一声布帛裂开的声响,响在秋日沉沉的午后,实在有点令人精神亢奋的作用。 响得冷兰若真想就此晕过去,然而,她非但不能在这时晕过去,她还得倒霉的陪着李问均继续在人前出丑。 衣襟裂开,胸前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连里面粉红的肚兜也现出大半。 轿倾,狗拖。 美人扑怀。 被狗吓得面无人色的李公子,还被一位美得空灵脱俗如空谷幽兰的美人给压出了轿外。 这位气质优雅脱俗的美人,还是一位热情奔放的美人,瞧,她胸前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浑圆高耸的酥胸虽裹在肚兜里,但那若隐若现的形状,才更令人血脉贲张。 说起来话长,但这一切发生其实不过在眨眼间。 以至于被李问均扑倒的轿夫们愣愣的没有一点反应;眼睁睁看着李问均扑入轿里,将轿轴压断,又再扯着幽兰郡主衣襟,将人从轿里带了出来,还裂乱了衣襟,露出诱人的肌肤,以无比大胆的姿势狠狠抱在一块,因这轿子前倾的关系,而最终从里面滚出到了众人眼前。 不过,众人皆惊愕在这香艳的一幕时,那只凶狠的狼狗可不懂得欣赏,它看见李问均跌了出来,在他双手还死死拉着冷兰若被他撕破的衣襟时,它松开了尖牙,却一头朝李问均腰部扑了过来。 冷兰若这会还扑在他怀里呢,看见狼狗凶狠的一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忍不住当场尖叫起来:“啊!” 一声高亢惊恐的尖叫,终于将轿夫们的魂给叫了回来,那些跟在轿后面的护卫,也姗姗来迟的跑了过来。 有人驱狗,有人护着冷兰若站起来。 “郡主?郡主?你没事吧?”冷府的护卫将冷兰若保护起来,他们身后,才有个丫环急急忙忙奔跑过来,她一眼只看到轿子塌陷坐地,却并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幕。 因为刚才,她临时去上茅厕了,她看见轿子塌坐当场,因为关心冷兰若,自然远远惊呼了起来。 然而,莫言不嚷叫还好,她这一叫嚷,立即引得周围的百姓们对着一脸铁青的冷兰若指点着窃窃私语起来。 “啊,听到没有,这位与男人在大街上抱在一起的姑娘居然是郡主!” “去,郡主又怎么样,人家爱抱谁抱谁,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可有人管得着呀!” “你们看她那身绣着兰花的衣裳,看看这轿子的标识,这位可是咱帝都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幽兰郡主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认出来了,听说她从小就与谁订了亲的……啧啧,眼下这事哟!” …… 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私语声虽然不高,但却句句戳心,还字字清晰入耳。冷兰若听罢,脸色当即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另外雇地轿子一时又还未到,她就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冷兰若气恨之下,眼里戾毒之色大盛,目光转向刚才嚷破她身份的丫环莫言,双眼一瞬冒出火来,她气急攻心之下,连优雅举止也忘记保持了,居然自遮盖胸前破裂衣襟的衣裳下伸出手来,对着莫言诚惶诚恐的脸,狠狠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声音响得令旁边窃窃私语的百姓们浑身都颤了颤,一时间皆目露惊恐,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阿黄,你又调皮了……嗯,你还给我闯祸了。” 就在众人都怔在冷兰若那凶狠的巴掌声时,斥喝的声音喘着粗气从街道另一端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斥责喝住那条模样凶狠的狼狗。 “还不给我乖乖蹲好,给人家陪罪。” 原本凶狠的狼狗看见那年轻公子不悦的眼神,在听闻他斥责声后,居然立时收敛了那副吓人的凶狠模样,而十分温驯乖巧听话地夹臀收腹蹲坐在地上,虽然一双眼睛还骨碌碌瞟着李问均不停转动,但它却十分听话地伸出前爪对李问均做出作揖道歉的动作。 李问均脸上仍露着惊恐的表情,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头狼狗,因为双腿发软,半晌都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 “这位公子,你身上一定带有霍莉香的香囊,对吧?阿黄一直对霍莉香的味道反感,但凡嗅到这种气味,它都会疯了般追着人咬去。” “今天这事真是抱歉。”年轻公子身后,这时也接着跑了几个人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护卫模样。 “这样吧,请问公子你府上在何处?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府,当然,你身上一切损伤,我都会赔偿负责到底。”年轻公子一派文质彬彬的模样,并没有因为李问均狼狈不堪,而露出鄙夷或嘲笑的神色。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李问均的裤子被他的狗给咬破大洞,他略略侧目,身后的护卫立时有人拿了一件长袍过去给李问均套上。 再然后,很快,又有人抬着一顶轿子飞步而来。 “公子,请你上轿吧,我让人送你回府。”年轻公子十分好商量的模样,礼貌周全对李问均嘘寒问暖。 当然,对于另外一个间接受害者冷兰若,他可就完全做到了视若无睹。 在他心里,那条狼狗伤的是李问均,所以,他身为阿黄的主人,理所应当对李问均的一切负责到底。 但冷兰若么,跟他可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所以,他自跑过来喝住那条模样凶狠的狼狗之后,一直就将在轿子旁边站着的冷兰若给忽略到底。 李问均在那些护卫的搀扶下,巍颤颤站了起来,好半天才终于回魂了。 在那些护卫即将把他送进轿子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冷兰若铁青着脸,两眼泛着诡冷阴狠的目光静静地一声不响盯着他。 “这位小姐,真是对不起!”李问均想了一下,挣开了年轻公子的护卫,跛着足走到冷兰若跟前,一脸羞愧之色,但语气十分诚恳对冷兰若道歉,“刚才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咳,总之,对不起,今天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请问小姐府上是?” 冷兰若阴着一张脸,双眼隐隐泛着诡冷阴毒的目光,不动声色瞥过李问均浮肿的脸。 她没有理会李问均,一瞥之后,她将视线投向了那位正在低头训斥爱犬的年轻公子。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帝都当街纵狗行凶!” 冷兰若眼神一转,她身边的护卫立时走到那位年轻公子跟前,恶形恶相喝问起来。不过,他可不仅仅是冷喝那位年轻公子,他手里还对着那位年轻公子的脖子递了一把寒光晃晃的长剑过去。 如果是普通人,被一个黑面神似的护卫拿剑架着脖子,此刻只怕早就吓得双腿打颤,脸色发白了。 然而,这位逗狗的年轻公子,非但脸色没变,他简直就当没看到那柄架往他脖子的利剑一样,继续十分有礼地,微笑着,对李问均说道:“这位公子,我的人就在这等着,如果你处理完了,他们随时可以送你回府。” 冷府的护卫见他不鸟自己,当即怒不可遏,原本只是的虚张声势的长剑,突然便贯了力道,往年轻公子的皮肤压去。 “大胆,竟敢对我们郡王无礼!”一声斥喝伴随的可不是一把长剑,而是数把反光刺眼的大刀同时齐齐架上了那名冷府护卫的脖子。 冷兰若眼睛一转,声音冷漠无情,毫无半点温度,淡淡响在了那位年轻公子耳边,“不知这位公子是哪里的郡王?” 闻言,年轻公子眼里忽现奇异之色,这才第一次抬头正眼望向冷兰若。 一般人家的姑娘遇到眼下这种事情,只怕早就躲在轿里不敢出来见人了;她倒好,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当刚才那一幕没发生过一样,优雅冷静地站在这里,微昂着头,即使一身狼狈,仍不忘维持她优雅的姿态,以高傲的表情目空一切睥睨别人。 还用这等轻漫不屑的语气问他。 嗯,他刚才似乎听到她身边的婢女叫什么郡主来着。 年轻公子目光在冷兰若身上转了转,随即嘴角勾出一抹恍然的笑容。 “我姓钟离。” “钟离——!”冷兰若低低重复着这个姓氏,垂下双目,一瞬露出愤眼的冷芒,不过,这冷芒却被她长睫十分严密地遮掩在眼底,她极佳面容上,仍是一派冷漠优雅的平静模样。 很好,他竟然是德昌王爷的儿子! 就在这时,冷府护卫终于雇来了另一顶轿子。 冷兰若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李问均,也没有跟他说一个字;仿佛李问均在她眼里就是透明的空气一般。 轿夫轻轻压下轿子,冷兰若端着优雅步伐,微微弯腰坐了进去。 李问均看着轿子走远,半晌还愣在原地发呆。 钟离昊痞痞笑着,目光闪烁地瞥过李问均浮肿的脸;又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冷兰若所乘的那顶轿子。 随后上前拍了拍李问均肩膀,淡淡道:“这位公子,人已经走远了,你身上的损伤得及早回去治疗才行,不然会落下病根。” 被钟离昊这么一拍,李问均那醉得七八分的酒这才似乎完全清醒过来,对于这仿若荒唐梦一般的事情,他也才恍然记起,害他作尽丑人的罪魁祸首正摇着尾巴,悠悠泛着轻蔑的目光盯着他。 李问均怕那只蹲在地上的大狼狗,但他不怕钟离昊。 “你这——”他咬牙切齿刚才大骂一顿钟离昊,但混沌的脑子忽地灵光一闪,突然记起刚才他似乎听人说起这小子的身份是—— 郡王? 这可是正宗的皇亲国戚! 认清这个事实,李问均满腔怒火立即噗一声湮熄了。后半句咒骂的话也随之被逼吞回肚子里。 钟离昊似是没察觉到李问均那陡然变来变去的神色般,仍旧痞笑着,十分友好地拍拍他肩膀,目光闪动着,透着几分语重心长和味道,“兄台,我劝你以后最后不要再带有霍莉香的香囊上街;否则难保哪天就会重蹈覆辙。” 他说完,也不理会李问均,自顾负手便离去了。 而他的护卫则尽职尽责将李问均请上轿,再将李问均送回李府去。 冷兰若回到府后,立即召了人秘密调查李问均与钟离昊两人的底细。 之后,她立即花重金让人暗中将那两个背景复杂的人除掉;她在闹市当中所受的耻辱都是因为那两个人造成的,无论如何,那两个人不能再活着。 不过,她一边瞒着自己父亲与祖父;一边花重金聘亡命徒杀害李问均与钟离昊时,根本没料到,这件事情的发展已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一个是忠勇侯之孙;一个是亲王之子。 两个同样有复杂背景的人,根本不是区区几个为钱拼命的亡命徒可以对付得了的。 在她得知暗杀失败的消息后;又开始积极转动她自诩聪颖过人的脑袋,飞快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纸终究包不住火。 太后的弟弟,冷兰若的爷爷冷丰年很快就知道了在帝都闹市区发生的这出荒唐事。 在冷丰年召了冷兰若到正屋,正详细询问事情经过的时候;忠勇侯李昌盛不但早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而且还押着他那个不成材的孙子李问均亲自到冷府登门谢罪来了。 李昌盛当然不会将责任推到一只畜牲身上;所以他见到冷丰年,第一句话就是放下老脸,替李问均赔罪。 按李昌盛的意思,李问均既然都与冷兰若有过亲密接触,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问均自然得对冷兰若负起责任来。 冷丰年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态度模糊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李昌盛以为人家姑娘不好意思羞于开口,但自以为是的认为冷兰若已经答应嫁给李问均,随后乐颠颠离开了冷府。 “爷爷,你怎么能答应他?李问均那个人你也看见了,那个人就像这地上的烂泥一样,你怎么能!” “再说,我从小就与六殿下订下婚事,你明知道我心里除了他,再也装不下别人,你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倾向要将兰若嫁给那种人。” 冷兰若当时一直站在帘后偷听,眼见李昌盛爷孙俩走了,她便再也忍不住跑出来,将满腔恼怒都发泄在冷丰年身上。 “兰若,你一个姑娘家,开口闭口都是喜欢谁嫁给谁,平日你的优雅端庄呢?你知不知道羞耻?”冷丰年忽见她从帘后跑出来,当场就冷下脸,毫不留情地冰冷训斥起来。 冷兰若勾了勾嘴角,一脸委屈地看了她父亲一眼,随即眨着无声落下的眼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万顺。”冷丰年冷眼瞥过冷兰若纤弱的背影,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沉声道:“这几天,你让人盯着兰若,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免得到时产生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父亲,你放心吧。我会让人盯紧她的。” 冷万顺想了一下,道:“对于今天这事,父亲你想怎么处理呢?难道真要将兰若嫁到李家去吗?” 冷丰年默然叹了口气,道:“你刚才也看见我怎么对忠勇侯说了;这事——暂且先拖着他,先静观其变,只要不让事态恶化下去,我们总有办法推了李府这过份热情的好意。” “但千万可不能让这事传到宫中;尤其不能传到太后耳里;否则兰若与六殿下的婚事只怕……嗯,眼下看来只好先缓一缓,等这场风波过去再说。” 冷丰年斟酌了一会,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父亲,我觉得应该尽快让兰若与六殿下完婚才是正事,我怕事情拖得越久反而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冷万顺看着皱眉沉思的父亲,想了一下,提出心中疑惑,道:“而且,我觉得今天这事好生蹊跷,李家公子喝得七八分醉,身上带有霍莉香的香囊;那么凑巧就碰上了小郡王钟离昊那只闻不得霍莉香的爱犬。” “万顺,你想多了;事情就是巧合而已;难道你认为还会有人故意安排这一切来玷污兰若的声誉吗?”冷丰年不赞同地摇头,两眼满是沉思之色,“你想当时她若是一直坐在轿子里不出去,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身份;若真有人苦心安排这一切的话,难道还能算定兰若会走出轿外;还被莫言那丫环叫破身份,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若世上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将每一步每个人的反应都算准的话,那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那么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就是针对冷兰若而设计的;可这帝都有谁跟她有这么大的仇呢? 冷丰年心下念头电转,兰若平日足不出户,就算出门也不会泄露身份;更甚少人知道她的真正容貌。 有谁会为了做如此冒险未必成功的事,而扯上一个郡王和一个侯府呢。 除非——那个人的目的,并不单纯是想要玷污兰若的名声,而是想借此阻止兰若与六殿下的婚事。 冷丰年越想,心里越发忧虑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背后推动今天一切发生的那只手,只怕就隐在宫里。 冷丰年也是个见识过人的人了;他将事情往家庭利益的政敌上面想,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所推测的方向与事实相差甚远。 而他越希望事态平息下来,情况反而越与他事与愿违。 第二天,幽兰郡主与忠勇侯家李公子在大街上因狗追结缘的事,悄悄在帝都每个角落不胫而走,不出一天的时间,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了这件十足狗血却又透着香艳气息的故事。 太后是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为此,她还特意召了冷丰年进宫,详细询问了一番;又数落了冷兰若一番。 出了这样的事,冷兰若的名声算是毁得差不多了,而她与风昱的婚事自然被无限期后押。 太后与冷丰年一致想办法欲要将这事压下去,然而这种不是流言却胜似流言的事,你越压,别人便越传得厉害。 到最后,太后亦只能头疼地任由它自生自灭,期望时间能够逐渐降低它的新鲜感,让人们渐渐淡忘这件事。 然而,在事情还未淡忘的时候,忠勇侯李昌盛却再也坐不住了;因为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李问均,更多的影响到了他整个忠勇侯府的声誉;甚至连皇帝都曾以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地向他询问过此事。 这天,李昌盛亲自再度登门冷府,与冷丰年商讨是否将两个小辈的婚事给办了。 冷丰年仍旧以打太极的态度敷衍着李昌盛。 待李昌盛一走,他立马进宫与太后商量到底如何处理这事。 太后的意思便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无论是她或是冷丰年,都没有人认真想过将冷兰若嫁到李家,嫁给李问均那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冷兰若自她被赐为幽兰郡主开始,一直就是为风昱准备的新娘。 日子又悄然过了十天,就在太后为这件事渐渐淡忘出众人视线,而终于松口气时;也不知是谁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是有人无意拾获了冷兰若写给李问均的书信,书信上的内容竟是幽兰郡主措辞强硬的语气,在逼迫李问均早日将她娶回李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不容易平息的风波,因为这封信而再度甚嚣尘上。 事情传来传去,传到后面冷兰若颜面全无,名声扫地;简直就成了追着男人上床的无耻女人。 而她与李问均之间,更被说成了倒贴,李家也不愿意接纳;再然后,百姓话题的重点从最初那个香艳的故事,转变成了声讨冷兰若个人品质的义愤会。 至此,冷兰若彻底名誉扫地。 昔日高高在上,被称为帝都第一美人的幽兰郡主,从此成了*荡妇的代名词。 到了这一刻,太后再也无法坚持让冷兰若嫁给风昱了。 一个皇子,若娶一个名誉扫地的郡主回去,这对于他日后的前途除了抹黑之外,再没别的好处。 而李昌盛再三上门与冷丰年商讨冷兰若与李问均两人的婚事。 最后,冷丰年不得不低头同意这门逼出来的婚事。 “不,我绝不会嫁给李问均那个浑身掉烂泥的男人。”冷兰若知道冷丰年的决定后,没有直接到他面前大吵大闹反对;而是安静地坐在自己院子里,十分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可是,郡主,老太爷已经将你的生辰八字交予李家合庚贴了,这事怕是……”莫言畏缩地看着一脸沉静的冷兰若,战战兢兢将她所到的事实说了出来。 “李家只是要给冷府一个交待,要娶一个当天在闹市被李问均轻薄的女人回府,以保全他忠勇侯的名誉。” 冷兰若平静地答了这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静静看着莫言;眼神里盈泛着阴毒而疯狂的光芒。 莫言被她静静地盯着,心底突然没来由的涌出一股不安,毛骨悚然的感觉随着冷兰若的目光凝视时间越长,而越发浓重起来。 绿意苑。 “语丫头,好消息,好消息。” 清冽的声音含着无比兴奋欢喜,总先他的人一步进入到绿意苑。 东方语放下手里的药材,抬头看向那身形俊美的家伙。 略略挑了挑眉,打趣道:“你捡到金山还是银矿了?如此兴奋?” “金山?银矿?”风昱瞪大勾魂桃花眼,挂着邪肆笑容的俊脸上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朝笑吟吟的少女挤眉弄眼,道:“你将我看成什么人;钱财这种俗物能进入我的眼吗?” “哦,那请问我们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是人的六殿下,”少女眨着促狭意味甚浓的眉眼,笑眯眯道:“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当然是——李家即将举行的婚事了。” “李家?哪个李家?帝都那么多姓李的,哪个跟你六殿下扯上了关系?” “语丫头,你少在这装糊涂了。” 风昱恨恨白了她一眼,眯着眼睛,不满地瞪住她笑意绝丽的面容,道:“就是忠勇侯府李家。” “哦,原来你是高兴被人抢了老婆。”少女懒洋洋昂起头,百无聊赖地数着天空漂浮幻变的云朵。 “老婆?” 风昱怔了怔,随即自动将这个词换成他明白的词。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事到底成不成还要看最后的结果呢。”东方语收回视线,淡然瞥过他笑得张扬的脸,毫不留情地将一大盆冷水兜头泼了下去。 “不成?都到这份上了,不成也得成!冷兰若那个女人肯定得嫁给李问均。” 风昱心下没来由的有丝慌,但,他凝定少女笑意明媚的眼神,随即十分决绝地吐出这句*冷冰冰的断语。 “那就走着瞧吧!”东方语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勾起,噙出一抹隐隐的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 她所认识的冷兰若,除了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还是个十分骄傲自负的人;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乖乖认命嫁给一个她看不上眼的男人。 风昱,还是过早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漏做了一件事。 “语丫头,你怎么知道钟离昊那小子爱养狗?” 东方语没有看他,而是蹲下来看着墙角处成列爬行的蚂蚁,还顺手拿了小棍子试图拦住蚂蚁前行的路。 “你看,这些蚂蚁虽然被我拦了路,可它们自有一套方法辨明方向,我将它们拨得再远,它们也能去到它们想去的地方;同样的道理,只要你有心,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爱好又有什么难呢!” 在她确定了自己心意,知道以墨白的身份不可能独善其身之后,她平时便有意识的收集很多资料,未雨绸缪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她不但知道钟离昊爱养狗,她还知道他最爱的那条大狼狗,曾被某个居心叵测的人以肉投毒试图诱杀;那个人没有得逞,但那条大狼狗从此却记住了那个人身上的霍莉香;不管去到哪,只要它一嗅到霍莉香的气味,它立刻就会追上去撕咬身上有这种气味的人。 少女忽似想起什么,看着被她拨散的蚂蚁又再排成线状往既定的方向爬去,她扔掉手里的小棍子,拍拍手里的灰尘,站了起来,两眼亮光盈盈看定风昱,笑眯眯道:“你也不赖,想必与醉梦楼的薇薇姑娘春风一度,滋味美妙吧。” “什么春风一度?你赶紧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风昱俊脸一红,却瞪大眼睛盯着她媚光潋滟的脸,讪讪道:“我不过就是花点钱,让她将装有霍莉香的香囊送给那个人而已。” “可怜的幽兰郡主,被自己的未婚夫卖了还不知道!”东方语嘻嘻笑着,目光瞟过风昱绯色荡漾的俊脸,忽然脸色一肃,垂下眼睛大发起感叹来。 风昱见状,张了张嘴,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主意明明就是她出的,这会装模作样可怜那个女人,他没听错吧? 冷府,幽兰苑。 李冷两家婚事敲定,就连良辰吉日都已择好;而今日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 幽兰苑里,喜娘与侍侯梳妆的丫环妈妈们,看着冷兰若穿上大红嫁衣,上好妆后,原本优雅空灵脱俗的空谷幽兰,这会成了妖艳迷荡的新娘。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莫言说会话。”冷兰若没有在意她们艳羡的目光,眼睛微转,目光不带情绪扫过众人。 “是,郡主。” 冷兰若漠然看着喜娘与其他人出了她的闺房,示意莫言关上门。 然后眼神铺出汨汨逼人冷芒凝落莫言脸上,上勾的唇角渗出一丝冷冽疯狂的笑意,莫言被她诡异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浑身哆嗦着缓缓后退。 一个时辰后。 炮竹声声,琐呐喧天,热闹的气氛自冷府大门一直延续转移,直到幽兰苑。 冷府里处处张灯结彩,整座府邸皆洋溢着洋洋喜气。新娘子被喜娘簇拥而出,人们皆沉浸在喜悦的气氛,没有人注意到新娘的身体略显僵硬,而她双肩竟还微微颤抖着。 大门外,新郎一身醒目耀眼的红,满脸泛着春风得意的笑容,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新娘子被送入花轿,喜娘与丫环扶着轿子伴嫁。 李家一众迎亲队伍在恭贺声与噼啪的鞭炮声中,迎着花轿浩浩荡荡往忠勇侯府李家走去。 一路上,扶着花轿而行的丫环都将头垂得极低,低到几乎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样貎。 迎亲队伍到了李家大门,新娘李问均自马背上跃下,按照习俗踢开轿门,与新娘一人牵着花球一端,在众人的祝贺声喧闹声里进入府里,再缓步走到正堂。 一路上,因为新娘顶着红盖头,所以她旁边一直都离不开贴身丫环的搀扶,出了花轿后,她的身子比在冷府的时候还要颤抖得更厉害。 搀扶的丫环自然明显感受到她的不安,于是凑近新娘耳边,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低而迅速道:“成亲是喜事,你不用紧张,如今一切就看你的;只要行过礼,送入洞房,这件婚事就算完成了,今后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 新娘闻言,身体蓦地僵了僵,连脚步也停滞了一下。 李问均一直微笑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他握着花球另一端;新娘这一僵脚步一停滞,他立时就感觉到了,他略略扭头,困惑中含着一丝关切,道:“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新娘旁边的丫环在他扭头的时候,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然而她搀扶新娘的手,却暗暗使了力道催促新娘前行。 新娘迈开的脚步走得十分缓慢,步伐也很小,似乎不太情愿地往那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喜堂走去。但,搀扶着她的丫环,却不容她退缩,暗中紧紧拽着她的手,使了很大的力气将她半拖半拽的送入了喜堂。 新婚暗下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到了此刻,木已成舟,根本容不得她退缩或反悔;更何况,她此际,浑身软绵绵的,除了能勉强站稳之外,连迈大步点都觉得没有力气;就算丫环放开手让她跑,她也跑不出这个明亮宽落人头攒动的喜堂。 这么想着,她原本抖得厉害的身子这会似乎终于好了些,她看着自己大红的绣鞋,抖动的身子慢慢平静了下来。 一对新人站定后,上座的忠勇侯李昌盛满脸欢喜看着他们,一边眉开眼笑道:“好好好,问均今天成了亲后,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了。” 他说完,微微冲旁边点了点头,司仪接过他的眼色,激亢的声音很快响亮地传遍喜堂。 “吉时到,一拜天地。” ……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喊声一落,宾客中立时有人轰一声起哄道:“去去,闹洞房去。” 闹洞房的自然是平日与李问均交好的那帮公子哥们。这些人对于他突然攀上了冷府的婚事,娶了帝都第一美人的幽兰郡主,个个心里都羡慕妒忌恨的,早就商量好要在婚礼当天,好好折磨李问均。 陪着新娘的丫环,看着李问均露出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看他被一众纨绔子弟捉弄,却还自得其乐洋洋得意的模样,低垂的眼角不自觉地溅出一缕似有若无的森寒来。 第160章 借刀杀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好了,好了,*一刻值千金;你们快出去喝酒吧,这洞房之前的礼仪还没完成呢。睍莼璩晓”喜娘尖锐的声音带着赶人的意味,她声音一落,府里的妈妈立即对那帮不依不饶的公子哥们,连哄带赶的,往新房外赶。 李问均虽然被那帮公子哥们闹得狼狈,可这会他根本不在乎,光是想起当日他在轿前两手无意抓到那耸立处的触感,心下立时便激动荡漾起来。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在新房里完成了所有的仪式;他立即将喜娘赶了出去,回头就想过来抱着新娘子一亲芳泽。 然而,他抬头一看,却发现还有个丫环不知趣地站在新娘旁边忤着。 “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李问均连眼皮也没抬,直接透着不耐朝丫环挥了挥手,那动作与表情就像赶一只惹人讨厌的苍蝇似的。 丫环福了福身,先去将帐帘放下,又走到红烛旁挑了挑烛芯,然后才垂首退了出去。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她漠然瞟了眼李问均与坐在床上的新娘,低垂的眼睛微微溅漏出几分幽诡的冷意,眼角讥讽之色甚浓,门,在她手里完全关上,不留一丝缝隙。 新房内,在她出去后,空气中淡淡弥漫着一股迷欲的芳香。 她在门后听着里面两人迅速加重的呼吸声,唇角慢慢勾起,噙出了冰冷而轻蔑的笑容。 “你,过来帮忙将这些东西搬到杂物房去。” 就在丫环离开新房没走几步远,忽然被一个面相凶恶的妈妈叫住,妈妈指着地上一堆杂物,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那姿态十足的颐指气使。 丫环皱起眉头,袖下拳头悄然握紧,她深深吸了口气,旋即才慢慢走到那堆杂物前,将那些又脏又重的东西抱起,然而,由于她从来没做过这种粗活,所以才将杂物抱起,却因手指被刺到,乍然受痛之下,她下意识的将那堆东西摔到了地上。 “哟,你以为你是郡主带来的人就金贵了,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告诉你,郡主在冷府是郡主,可现在她嫁进李家,那就是李家的媳妇,要摆郡主的威势,那得回冷府去;别说你一个陪嫁丫环,到哪都是个被人指使的下人而已。” “赶紧的将这些东西搬到杂物房去,若是摔坏了东西,有你好看。” 那妈妈一脸冷笑盯着她,目光瞟过她被刺得流血的指头,眼中不屑之色大盛。 丫环握紧拳头,想了一会,随后蹲下去将散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抱在怀里,缓缓往妈妈所指的杂物房走去。 三天后,李问均带着新娘回冷府回门省亲。 新娘却战战兢兢垂着头,半天不肯进门。 李问均火大了,硬拖着她的手,粗鲁地将她拽了进去。 “你们出来看看,这是谁?这是幽兰郡主吗?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居然想到这种主意,拿一个下贱的丫环来顶替,让一个丫环做我李问均的正妻!” 他怒气冲冲的叫嚷声,立时惊动了正屋里一众人。 冷丰年与冷万顺听闻这话,相互默然对望一眼,两人心里齐齐咯噔了一下,连忙迈步走出外面。 走出来一看,两人登时傻眼。 李问均手里捉住的新娘,哪里是冷兰若,分明是那个贴身丫环莫言。 “莫言,这是怎么回事?”冷丰年冷眼瞥过李问均,目光却停在畏缩的莫言身上。 李问均被冷老爷子那颇具压迫感的眼神一掠,顿时觉得气焰矮了三分。 “老太爷,是郡主她、她非要胁迫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是没办法呀!” 莫言浑身一震,她甚至不敢直视冷丰年冰冷震怒的目光,直接便双腿一软,扑一声跪了下来。 “那郡主她人呢?她现在人在哪里?”冷万顺皱起眉头,心下着急,立时走到莫言跟前,急声追问起来。 莫言战战兢兢摇头,小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婚礼完成的当天,她将奴婢送入新房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看吧,这就是你们冷府给我的夫人!” 李问均一声冷笑喷出,面上全是激愤之色。 “李问均,不是你们李家当初口口声声称要负责的吗?莫言就是当时被她毁了名声的姑娘,你现在都与她过了洞房花烛夜,难道还想来悔婚吗?” 冷漠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不高的声调,却透着冰冷的讥讽与嘲笑。 众人听闻这个声音,立时惊讶回头,望向门口。 那里,气质脱俗优雅的冷兰若,穿着她惯常喜爱的衣裳,裙裾上鲜艳的刺绣随着她莲步移动,而在空中扬起一朵朵夺目的摇曳浪花。 极佳的面容,眼里凝着冷漠成霜的神色,嘴角却含着优雅笑意,一步步迈着优雅天成的步子,走向李问均,在他惊愕的眼神下,距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李少爷,莫言虽是我的婢女,但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当日你在闹市冲撞我的轿子,慌乱中撕破莫言的衣衫,还搂抱过她的身子;难道当日众目睽睽的事,你如今想要矢口否认吗?” 冷兰若极佳面容端着优雅微笑,她声音冷冷清清,音量不高,但却字字透着冰冷的压迫感。 李问均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心虚起来。好半天,他才想起事情并不是这样。 “你说谎,当时,被我撕破衣襟的人明明是你,而且我搂抱的人分明也是——!” “你住口。”冷兰若眉眼上挑,双目射出凛冽的寒光,冷喝道:“我知道你在家里不受重视,可你也不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是不是莫言,她自己会不清楚吗?你以为想将这事赖到我头上,我就会乖乖听你摆布吗?” “不错,当时我的确是与莫言在一起,可你当时扑到的明明就是莫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后来那些谣言是谁散布的。” 冷兰若微微眯起眼睛,眼里那层层霜色直射着李问均,寸寸成箭铺天盖地逼人而去。 李问均被她盯得背后发凉,心虚之下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 冷丰年见状,当即沉吟起来。 “兰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爷爷。”冷兰若没有温度的眼神漠然瞥过李问均那张浮肿的脸,眼底不加掩饰的透着十分憎厌,随后转了目光,两眼噙着莹莹泪意,露出委屈而无辜的神情,微微含着哽咽,缓缓道:“我当初一再声称,被人轻薄的不是我;可你们根本就不相信,他——李问均这个卑劣的男人,他为了攀上冷府,不惜暗中散发谣言污蔑我,让我最后不得不同意点头嫁给他。” “我原本也打算遵从爷爷你的意愿,嫁进李家好好过日子;可当我无意知道这些事情后,我心里不忿,简直恨透了像他这种卑鄙小人;所以才会在成亲那天,将原本就该成为李问均新娘的莫言替代我,嫁进李家。” “李问均,现在我手里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你现在还要不要向我们冷府讨公道?还嫌不嫌弃莫言?”冷兰若那柔弱的姿态在面对李问均的时候,立刻就收敛起来,沾在长睫上那滴滴楚楚可怜的眼泪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硬的语气,强势的态度,冰冷的眼神。 李问均抬头,撞入眼帘的便是冷兰若这样一副高高在上骄傲蔑视的神态,漠然而鄙视地睥睨着他。 在冷兰若的逼视下,初进门时那理直气壮的气焰早就湮没不见了。 冷丰年看着他的神态,又默默看了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莫言,忽然开口,道:“李少爷,如今你和莫言拜过堂,成了真正的夫妻,也算你全了当日那无礼之举。” “兰若说得对,就算莫言的身份低了点,可她终究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她已经是你的人,我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 “爹,兰若上面有几位哥哥,你们总说他们宠着兰若,越发宠得兰若无法无天;莫言从小就跟着我,我们虽说名为主仆,可我们俩的情份就跟姐妹一样,兰若从小就希望有个妹妹。” 冷兰若漠然看着莫言,虽然她嘴里说得动听,语气也透着亲昵与撒娇意味,但她眼底除了轻蔑的冷芒,便只有冰冷与不屑而已。 “兰若请爹爹成全,将莫言认为义女;这样兰若就真有了一个妹妹。而李公子以后再也不能以什么下贱身份来侮辱莫言。” 冷丰年与冷万顺听闻这话,两人暗自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冷丰年朝着冷万顺轻轻点了点头。 冷万顺随即上前亲自扶起莫言,露出一脸慈爱,心疼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兰若说得对,既然她想要认你为妹妹,我这个当爹的从此就多了一个女儿,这可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冷万顺一言既出,莫言当即就被收为义女,成了幽兰郡主的义妹。 李问均除了灰头土脸吞下这个哑巴亏,什么也不能再说。 而冷兰若也从此摆脱了那件事,更彻底摆脱了与李问均的任何牵扯。 冷丰年虽然私下也责备了她,但他心里其实与太后一样为这事最后的结果而感到高兴。 然而,莫言虽被冷万顺收为义女,可惜她福薄,命里注定享不了这种富贵的生活;竟然在嫁进李家不到两个月,就得急病过世了。 莫言这一病逝,冷府与李家所存在的姻亲关系便完全断了,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本的风平浪静,对于这个结果,冷兰若自然喜在心头。不过,这件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个人不但愁肠百结,甚至恼得吃不香睡不着。 绿意苑。 风昱在知道这件事后,郁闷之余,立即就往东方府扑去向东方语求助。 “语丫头,你快救救我呀!” 风昱一脸哀怨扑进绿意苑的时候,东方语正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落着秋千。 “你没病没痛的,救什么呀?” 少女笑眯眯随意抬头掠看他皱起的俊脸,语气漫然中夹着一分了然。 “你之前为什么断定李问均娶不到冷兰若那个女人?你既然算准了这事不成,为什么不指点指点我去补救呀。”风昱眯起眼睛看着悠然自得的少女,心里好不郁闷,亏他之前那么高兴,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昱,是你自己大意,怎么能将责任推到小语身上。”温醇的声音自门外淡淡传来,随后那一袭如雪的白衣飘逸着好看的形态,缓步走近,他颀长俊美的身影一进来,便随之携来一地温暖阳光。 映落院里几人身上,投射出淡淡修长的影子。 “墨白,你这家伙,就知道躲在一旁说风凉话。”风昱斜眼瞄向那一身雪白容颜妖魅的男子,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曾听皇祖母说,她打算为你物色一位合适的世子妃呢。” 墨白淡淡看他一眼,随即视线一转,流泻着浅浅温柔的目光凝在那笑意洋溢的少女身上,慢慢道:“是不小,不过终是比你小了那么一点;你都还没成亲,我怎么敢抢在堂兄你前面呢!至于世子妃人选,就不劳她操心了,我心里早有合适的人选。” 风昱闻言,也随着他的视线凝看坐在秋千架上幽幽晃荡的少女,心头无端隐隐抽痛起来,玩笑的心情也在一瞬湮没,无边的苦涩霎时漫过心里,充斥着体内每个毛孔,他凝看少女的眸光也同样小心翼翼藏着淡淡温柔与微微期盼。 可惜他的心意,她似乎永远都不会回应! 但东方语似乎压根不知道这两人在盯着她一样,自顾的微昂着头,眸子溜溜转动着,看她的神情,似乎在专注数头顶上的叶子一样,仿佛那参天的大树长得比他们好看多了。 当然,这只是她故意转移视线的伎俩而已。 东方语实在受不了这堂兄弟两人,他们斗嘴扯皮那是他们的事,干嘛要将事情扯到她身上去。 风昱那哀怨含落寞的眼神令她受不了;墨白深情流泻的目光同样令她心跳加速。 “咳,风昱,你今天该不会来这跟我抱怨的吧?还是想让我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安抚一下你失望的心灵?” “语丫头,你肯亲自下厨吗?” 听到某人肯委屈自己大展身手,风昱那受伤的郁闷的心情立时统统抛到九宵云外去,这丫头的厨艺,那可是任何人学也学不来了,即使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她做出来的美味。 东方语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想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已;她没料到风昱也有着跟胭脂一样的共通本性——嘴馋。 看着风昱那双勾魂桃花眼露出闪闪目光,那渴望而无辜的神情,实在让她暗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乖乖,若是她摇头否认的话,不知道风昱会不会马上哭给她看。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皮笑肉不笑式的假笑,无奈道:“看在你抛弃幽兰郡主不成的份上,我勉强为你做顿好吃的吧。” “小语,我看昱这家伙今天纯粹就是来蹭吃的,你不用理他。”墨白悄然靠近少女,趴在他肩头那只小家伙倒是个机灵的,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般,在他往少女靠的时候,嗖一下跳到风昱怀里。 风昱微微吃惊,不得不侧身接住雪貂,而墨白趁着他侧身的机会,不着痕迹插在了中间,隔了他与东方语之间的距离。 少女垂下眼睛,眸光闪闪瞟过墨白妖魅却苍白的脸,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我看你们就是纯粹太闲了,才跑来我面前斗嘴来着。” “你们聊,我先下去准备了。嗯,看看厨房有什么食材,再决定我们吃什么。” 东方语闪身去了厨房,风昱与墨白这堂兄弟二人自然在院子里坐下来。绿意苑没有棋,但墨白却随身带着棋,两人坐下便自顾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昱,郡主的事你还是先放一放,那都是小事,你可得好好注意身边的动静,最近太子暗里有很多频繁的小动作,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事?我可不觉得那是小事!”风昱不满地挑眉,冷眼瞪了墨白一下,手里执着的白子重重放下,似乎要将心底那郁闷之气借着棋子发泄出来一样,“那可是选择人生伴侣,一辈子的事怎么能是小事。” 墨白抬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太后不是一直劝你大丈夫应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吗?若让她听到这话,只怕会失望吧!” “她失望?”风昱懒懒斜睨了墨白一眼,清冽声音含着轻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知道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非要逼着我往那条路上走。” “昱,有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或许我们未必都对某些事感兴趣,但却不得不做。”墨白轻轻落下一子,目光淡淡中含着几分萧索,温醇嗓音也透着感叹。 “好了,难得语丫头今天肯下厨,我们就别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总之,有人会盯着他的,现在我似乎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了……” “风昱,你的鼻子倒是不赖,快要赶上威崖那个楞小子的啦。”揶揄的语气,欢快的声音,却是令人欢喜的语调。 风昱落下最后一子,自认输局。 随即站起,望向那个洗手做羹的少女,满腔的烦恼似乎都在少女那如花笑靥里成了过眼云烟。 目光扫落在她手里的食物时,顿时欢喜得勾出邪肆笑容,大步跨过去替她捧碟子。 美味的食物总能带给人好心情,风昱品尝食物的时候十分专心,连追问对策的事都给他抛在了脑后。 直到酒足饭饱,他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才想起正事来。 深秋的风夹着瑟瑟寒意,他们三人用完膳后,便坐在屋内闲聊起来。 “语丫头,快说说,中策又是什么?”风昱慵懒中透着一分焦灼,一天解决不了冷兰若的事,他心头一天都没法轻松起来。 墨白的目光似乎落在外面,但眼角却又似乎无时不刻不注意着东方语,东方语稍微轻轻一动,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他立时便低声吩咐胭脂去拿了披风过来,又体贴关小了窗,然后才安静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目光熠熠的娇俏模样,心里洋溢着无限满足的欢喜。 少女感受他脉脉含情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热,略回头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风昱,笑眯眯中透着耐人寻味的光芒,道:“既然不能让她嫁给别人,那就是让她把你忘记。” “忘记我?”风昱怔了怔,心下忽地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看着少女明媚灿烂的笑脸,略略忐忑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冷府,幽兰苑。 深夜,忽然下起大雨,萧索的风伴着透寒的水汽持续打在纸窗上,裱过的硬纸也经不起这股透骨的寒风,渐渐被雨水蚀出洞来。 自缝隙中倒灌而入的风自然入到温暖的室内,更让人觉得冰寒入骨,料峭生寒。 冷兰若自莫言走后,夜里总睡得不踏实;今夜这场大雨,更吵得她无法入眠。 她三番几次起床去察看窗外的情况,发现外面除了哗啦滂沱的雨声,随着大风呼啸晃动的树影,让人心头不安之外,一切都漆黑得可怕。 “郡主,你再睡一会吧,现在距天亮还远着呢。”丫环棱儿看见她又摸黑下床,立时便上前为她披上衣衫,轻声劝慰。“郡主,你夜里频繁起床,容易着凉,你要是真睡不着的话,不如躺在床上,奴婢讲些趣事给你解解闷?” 棱儿是个机灵的丫头,她见冷兰若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急着苦劝冷兰若躺下休息。 她深知这位幽兰郡主不但性情骄傲,就是脾气也是一顶一的硬,从来听不进别人劝告。 “不必了,我这就躺下休息。”冷兰若漠然瞥了眼棱儿,随即指了指被风吹开的窗,道:“你将窗户关牢点,别再让它呯呯的响,扰得我无法入眠。” “是,郡主。” 棱儿乖巧应声,立即手脚麻利将窗户关好;她发现窗户上破了一个洞后,又随即找了东西将那个洞堵好,然后吹了灯,将一室黑暗留给冷兰若。 然而,冷兰若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合眼。 过不了一会,她又忍不住起床,再走到窗边,透过迷蒙的雨帘观看外面的情形。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晚下来,到清晨天亮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头重脚轻的,竟迷迷糊糊发起烧来,全身都感觉乏力软绵绵的。 棱儿见状,当即慌了,她几乎跑着出去请了大夫进来。 “郡主感染了风寒,你们最好小心些侍侯。”大夫开了方子,又仔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去了。 本来像发烧感染风寒这种小病,只要注意些,服些药,过三五天就该痊愈了,然而,冷兰若这次感染风寒,却似染上什么难缠的顽疾一样。 体温,在正常与升高中不时反复;时冷时热折磨着她,令她一点精神也没有,整日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幸而她伴随着风寒而来的咳嗽,倒是不用十天便好了;但其他的症状时断时续,无论她如何听话休养,也总在反复不已,除了体温反复,整个人就感觉像一团棉花一样,提不起一丝力气。 没有精神,脑袋也整日昏昏沉沉,她除了卧床休息之外,什么事也干不了,也提不起精神去干。 初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小毛病,便依着大夫的吩咐,不停地吃药进补,然而,补来补去,她的病情仍不见有任何起色,整个人越的精神恍惚起来。 冷丰年以为大夫的医术不精,后来专门进宫请了御医为她诊治,然而,冷兰若又服药一段时间后,结果仍然差强人意;跟之前没什么分别,整日提不起精神、浑身乏力、昏昏欲睡,精神越发恍惚起来。 而她原本健康有致的身段,也因为这病情的反复折磨,而开始日渐消瘦。 冷丰年不信邪,又换了另外一个御医为她诊治。 这大夫是一个一个的换,这药是一天一天的服;但冷兰若的身体却越来越差,精神恍惚得厉害,甚至开始出现健忘的症状,往往她刚说完的话,转个身她自己都忘掉了。 这来一来,不但冷丰年与冷万顺对她担心不已,就连太后知道她的病情后,也担忧起来,先是派人送了滋补的人参与其他名贵的药材,又亲自督请御医到冷府再三为冷兰若诊治。 然而,无论哪个大夫到冷府,诊治完之后的结论都是冷兰若不过感染风寒,根本没有其他病症,她只需好好休养,身体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冷兰若这风寒一病,便病了两个多月,这时候的天气已值初冬,寒气更重,而天气更加干燥,她原本已好全的咳嗽,因为气候与她体质变差的关系,又再复发起来。 她整日躺在幽兰苑里,每日除了吃药还是吃药。 但是,无论她吃再多的药,进补再多的补品,也于事无补,风寒的症状仍在她身上顽强逗留着;乏力、精神不振,没有食欲,甚至精神恍惚,健忘。一切的症状都暗示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长此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帝都第一美人就要香消玉陨了。 太后与冷府的人都为她的身体急得团团转,但又束手无策。 这天,皇后在御花园无意偶遇太后,同样也是神情恹恹的,没有精神之极。 “参见太后。”即使没有精神,这礼却不可废,所以皇后仍撑着身体向太后盈盈福身。 “皇后这是怎么了?”太后冷眼掠过皇后覆着厚厚一层粉的脸,语气透三分关心问道。 “最近天气变大多端,臣妾这年纪大了,经不起天气折腾,得了风寒。”皇后端庄得体地回答,丹凤眼微垂之下,眼角却泛涌着奇异的情绪。 “那皇后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怎么还出来御花园吹冷风呢。” 太后声音冷淡,当是听不出皇后刚才那句别有用心讽刺她年老的话,也奉还了一句带刺的话回去。 “臣妾也是无奈,这御医院的御医都传遍了,竟然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臣妾整天呆在凤栖宫里觉得闷得慌,所以才特地出来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那皇后你在这慢慢吹吧,哀家可要先回去了。” “臣妾恭送太后。”皇后垂下丹凤眼,眼角下那颗泪痣此刻却突然莫名的闪过一丝诡亮。 “娘娘,你小心点。奴婢听说东方府的二小姐东方语之前不是被陛下封为一品医圣吗?娘娘不如诏她进宫来为你诊治?” 走到不远的太后蓦然听到这句话,脚步微怔,心中微微一动。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道:“那个丫头?就算她医术了得,本宫也不敢用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她进宫的时候,曾被冤枉偷了本宫的东西,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本宫怀恨在心,就算召了她进宫,她若不尽心为本宫医治,那也是白搭,本宫看这事还是罢了,反正不过一点小毛病,再过几天服多几贴药,应该就会无碍了。” 皇后说罢,在莫姑姑搀扶下,往御花园另外一端走去了。 太后缓缓走回落霞宫,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翌日,东方语就接到太后召她进宫的懿旨。 东方夜知道后,有些担心道:“小语,不知太后召你进宫有什么事?” “在宫里可不比在家,你可千万得小心谨慎,一定要记住少说多听,没有把握的事不要随随便便答应,知道吗?” 这是东方夜回府以来,第一次真情流露殷切叮咛。 东方语静静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心下似有什么在慢慢融化一样,有一种久违的阳光般的温暖透过层层迷雾直晒到她心底,让她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暖洋洋的阳光中。 “嗯,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东方夜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她绝丽面容那淡然从容的自信,想了想,终于没有再啰嗦叮嘱。 “小语,总之在宫里,万事小心。” 东方语点了点头,随即便应召进宫去见太后。 落霞宫。 “臣女参见太后。”标准的礼仪,谦恭的态度,从容的神色;一切都合规合礼得让人无可挑剔。 太后看着下面标致的少女,不显情绪地点了点头,道:“平身。” 东方语略略垂首站定,等待太后宣示召她进宫的目的。 “小语,哀家记得你医术还不赖,对吧?” 虽然是赞赏的话,但太后那张凝结了岁月智慧的脸仍旧摆着惯常严肃的模样;就连眼神也依旧那样凌厉。 哪有人这样当面问这种问题的,这让她怎么答? 东方语无声抽了抽嘴角,她想了想,才慢慢道:“承太后缪赞,臣女愧受。” “你不必谦虚,既然陛下钦封你为一品医圣;那想必连他也认为你的医术不错。” 少女垂首而立,一脸恭谨聆听受教的模样。 反正这种话,太后并不需要她作答,她只需带两只耳朵听着便是。 “哀家现在有件难事想要你去解决,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太后冷淡瞥过她绝色脸庞,目光隐含逼人凌厉淡淡凝定她不放。 “太后如有差遣,臣女自是不敢不从,也自当竭尽全力完成。” 少女略略抬首,态度恭谨依旧,不过这话答得可有水平了。 虽然不太情愿,东方语却没有一口拒绝,想太后这样的人,怎容得下别人当面拒绝。 她面上虽表现恭谨,但心里却暗地腹诽起来:你一道懿旨就将我召来这龙潭虎穴了,难道我说没有胆量,你会容我全身而退么? “很好。”太后幽幽掠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哀家听闻幽兰郡主缠绵病榻多时,宫里的御医也为她诊治多时,却一直不见有起色;哀家打算让你到冷府亲自为幽兰郡主医治,你可有把握治好?” “禀太后,臣女未诊症之前,不敢擅下断语。” “哀家相信以你的医术,治疗一点风寒应该不在话下。不过——”她目光倏地变冷,尖锐中似凝了层层冰冷的冰一样,定定盯着东方语,“为了防止挟怨报复的事情发生;你今天必须得先在哀家这立下军令状,若是治不好的话,嗯,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了!” 东方语闻言,霍地挑高眉头,目光直视太后而去,神态从容中透着倔强,倔强中又隐隐含着讥讽,她拱了拱手,直接道:“那请太后恕臣女无能,还请你另请高明为幽兰郡主诊治。” “大胆,哀家的话你也敢忤逆!你是不想要命了吗?”太后虽早见识过她的大胆,但惯常被人顺从的太后,骤然听到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心里突然有一股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太后,臣女并非不怕死,相反,臣女十分珍惜脖子上这颗脑袋;就是因为珍惜,臣女才斗胆请你为幽兰郡主另寻高明。” 东方语没有因太后的冷斥或那迫人气势而心生怯意,她绝色脸庞上仍然流露着淡淡的从容镇定,就连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同样流转着坦然纯澈的光芒。 “既然太后你也说过,御医们曾到冷府亲自为幽兰郡主医治多时,幽兰郡主却仍旧缠绵病榻;这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这第一,幽兰郡主得的绝非一般风寒如此简单,所以病情才一直反复,可你却要臣女在此时此地立下军令状,这在臣女看来,跟直接摘掉臣女的脑袋没什么区别。” “这第二,若幽兰郡主患的真是一般的风寒,臣女前去,自会将她治好,但臣女治好了她的病;太后你自是高兴;但臣女的命却不知会在何时丢掉。” “所以,幽兰郡主这病,臣女不管治得好治不好,都只有一个下场,若太后你非要臣女前去为她治病的话,那还不如请太后你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 “你……” 太后真被她这一番惊人之语给气得不轻。 “反了反了,哀家让你为幽兰郡主治病,不过是看得起你,你竟然、你竟然敢在这诸多借口推三推四,哀家看你是不想活了,既然如此,哀家这就成全你。”太后气得呼吸加速,戴着华贵指套的手指也抖个不休。 “来人,将这个蔑视皇室的丫头给哀家拖出去……” “太后,不可!”垂首立于太后身旁的沈姑姑见状,立时赶在太后那句决绝的命令前,出声打断她。 “二小姐身上可有陛下御赐的免死金牌。” 沈姑姑原是好意提醒,不想太后待会下不了台;然而,此刻,太后怒火中烧,听闻这话,却想到另外一层意思。 “哼,别以为她有免死金牌,哀家就不敢动她;哀家今天倒要看看,她这脑袋是钢做的还是铁做的,难道哀家还会砍她不断!” 她这话的原意,是暗中表明即使她现在砍了东方语,皇帝也不会拿她如何,难道皇帝还会因为一个小丫头来打杀她不成! 沈姑姑闻言,心下莫名一凛,之后便是一惊。 她双目露出隐忧之色透着几分焦急悄然投落东方语身上;意思是希望东方语服软向太后示弱,这立军令状总比立刻在这掉脑袋要强。 然而,东方语就似不明白沈姑姑的暗示一般,仍旧微昂着头,目不斜视看着太后,一脸的淡定不倔。 更没有开口求饶之意。 太后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下的怒火烧得更盛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宫女匆匆忙忙进来向太后禀报道:“禀太后,白世子在外面求见。” “墨白?这时候?”太后皱起眉头,两眼透出狐疑之色,眼神溅几分凌厉急急掠过下面镇定从容的少女。 心里当即恍然大悟。 这丫头,原来早安排有后着,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哼,以为墨白来了就能救她? 今天她若不能治治这丫头狂傲的性子,她这几十年坐镇后宫的威势也是白坐了。 “先让他在外面候着,就说哀家正在小憩,待睡醒了再传唤他。” 第161章 旖旎情生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竟然找这样憋脚的理由? 东方语闻言,下意识扭头望向窗外,眼下可是朗朗天日,辰时刚过不久,刚起床又小憩? 她心里微微怔了怔,随即在心里幽幽地嗤笑起来。睍莼璩晓 太后让人拦着墨白,还撒这种明显会被人识穿的谎言,谎称在小憩,不肯见他? 嘿嘿,看来太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呀。 “你得意什么?你别以为他来了,哀家就会饶你!”太后略一扭头,却对上少女微微含笑的眉眼,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头便是一声强硬冷哼。 东方语垂首而立,恭谨答道:“太后,臣女没有得意,臣女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太后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可惜什么?” “太后明鉴。臣女其实无意违逆你,臣女只不过说出实情而已。若是治与不治幽兰郡主,臣女都没什么好果子吃,那请太后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让你站在我的角度,只怕你也不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吧。” “当然,臣女也非常理解太后你要处置我的理由,臣女也从来不敢质疑你处置我的决心;臣女只是觉得可惜,臣女这一死不要紧,这东晟上下,会医术的人多如过江之卿,少了臣女一个,对东晟来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就拿幽兰郡主来说,臣女今天若死了,还会有大把的人愿意为她诊治;可太后你就不一样了。” “臣女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臣女承蒙陛下赏识,总还算有一席之地。当然,臣女说这话并不是想要邀功或其他什么的;臣女只是想告诉你,若太后你执意要处置臣女,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女自然是不能不屈从太后。” “可臣女这一死,太后你心里解气了还好;若是臣女死了,你非但不觉得解气,还因为臣女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与陛下之间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导致母子失和,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怔了一下,两眼微现狐疑之色,凌厉的目光盯着少女绝世容颜,沉吟似在衡量着什么,半晌,她幽幽地不显情绪道:“牙尖嘴利!” 旁边的沈姑姑听闻这话,知道太后刚才骤然而起的杀意锐减,她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了下来。 东方语仍旧一脸恭谨淡然微笑着,似乎根本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历了生死。 当然,太后虽然吐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她眼底却溅着审视的冷芒不动声色地盯着东方语。 太后并不知道,东方语早就清楚了皇帝与她之间的关系,如若此刻东方语敢露出一点苗头,太后保准立刻改变主意,不管会在多少人心中造成裂痕,也必定要了东方语的性命不可。 东方语凛然无惧微笑着,目光明亮透澈,一双漆亮的眸子似乎可以清晰倒映出太后脸上那被岁月沉积的细纹。 皇室秘辛,不是不可以让人知道;只是不能让她这么一个与皇室无关的小丫头知道。 她在心里冷冷笑着,刚才她说的那番话,自然是把握有一个度在里面的;她可以让太后起疑心,也可以让太后释疑心。 就在太后默然审视东方语的时候,殿门处忽然响起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抹白衣翻飞的颀长身影,掠转着动人的弧度,透着一阵令人心惊的森寒气息,转瞬,近在太后跟前。 “太后,奴婢、奴婢拦不住他……” 在那抹气质高贵神态冷漠的身影在大殿中站定之后,才见一名宫女战战兢兢小跑进来向太后告罪。 太后一个凌厉眼神丢过去,那名宫女立时垂着头退到一边去。 “白世子,有胆量!” 这句明褒实贬的话幽幽没有重量地飘过来,殿中之人,除了那笑意嫣然的少女与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外,其余人皆不同程度地震了震。 太后的怒气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 不过他们大概也忘了,眼前伫立殿中的少年男女,绝非一般人。 “原来太后已经清醒了。”墨白冷淡的声音含着几分明显惊讶,他悠悠瞟了蕴怒待发的太后,才拱手道:“臣,参见太后。” 东方语不着痕迹地瞄了眼站在她左边的男子,在心下懒懒地笑了起来。 这人,还真不怕触怒太后,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取笑太后。 “白世子,你匆匆闯进来见哀家,有何急事?”太后沉下脸,眼底含着几分隐忍的怒意。 “禀太后,臣无意惊扰你老人家,臣听闻二小姐在落霞宫,是特意来找她的。”墨白淡然直视太后,然眼角余光却一直凝着旁边的少女。 太后闻言,不禁心下一怔,随即怒意如潮,不停翻涌胸臆。 她眯起眼睛,目光透着骇人的凌厉扫过殿中那对俏立的少年男女,质问道:“你急急忙忙闯进哀家的落霞宫,就为了找她?” “太后你有所不知,二小姐可是苏御医在外面收的女弟子,苏御医告老还乡之后,臣这副破身体便由二小姐负责;臣之前在御书房与陛下议事,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正想出宫找二小姐看诊,却听说太后你刚好召了她在落霞宫,臣情急之下就闯进来了。” “还请太后恕罪,臣这也是身体疼痛难忍,迫不得已才失礼。” 他说着,苍白的脸庞微微泛夹着青色,他略拧着眉头,右手不自觉按上了胸口处,还当场一声声压抑地咳嗽起来。 这情形,十足是发病的征兆。 太后素知他的身体状况,此刻,原本怀疑他胡诌的猜测立时换成了相信与心疼的眼神。 东方语在一旁听着他胡编乱造蒙太后,原本心下在偷着乐的,但越听心里便越不是滋味,他的字字句句虽有胡编的成分,可就是这胡诌的借口里,却让她听出里面暗藏的隐约自卑。 心疼,一瞬如巨浪席卷,将她所有感观淹没。 目光含一抹怜爱复杂,静静投落那身形俊美颀长的人身上,明亮眼底微微氤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来。 虽然明知眼下他的咳嗽是假;他脸色泛青亦是假,但她心里却不自禁觉得生疼,那是一种隐隐的,像粗砂磨砺在光滑细嫩的肌肤上所渐生的疼痛一样,不太明显,但却让人感觉清晰无比。 太后见状,自然也明白他是假装的,但她对墨白那份关心与在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墨白,你感觉怎么样?”端着架子那股压迫的凌厉,在看见他脸色泛青的一刻,立时缓和了下来,就连原本疏离的称呼也换成了亲近的,太后自己一定没有发觉她此际的态度有多么紧张。 东方语心下一动,悄然抬眸瞅了眼墨白,见他似乎演戏入骨般,长眉敛垂,略拧的眉显示他这刻的痛楚。 这人,不会是真的发病了吧? 狐疑的念头刚起,太后却焦急道:“小语,你还不赶紧给他看看?” 少女心下怔了怔,太后紧张得连生气也忘了。 她看着墨白此际难受的模样,心里也微微忐忑起来;不等太后说完,她已疾步走到墨白旁边,十分专注地执起他精致的手,略略捊起衣袖,三指搭上那一片诱人的皓腕雪肤。 半晌,她在太后看不清的角度冲墨白挑了挑眉,她眼角处含着薄怒在说,你这家伙,演得太逼真了,唬人也不带这样的,把她都给吓了一跳。 墨白微垂的眼眸,淡淡凝落少女绝色面容,温柔流漾的眼神含着浅浅宠溺笑意。 他道:不逼真,怎么能令太后相信。 “小语,他怎么样?”太后此刻已经顾不得端持身份了,她看墨白的眼神除了平日难见的慈爱,还隐隐透着一丝愧疚在里面。 东方语飞快瞥了墨白一眼,敛去笑意,神色自然严肃了几分,她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太后,白世子的身体,一向都需要小心调养,尤其得注意保持心境平和。眼下他的情况——” 她默然瞄了眼旁边那长风玉立的妖魅男子,故意说三分留三分。 太后看她的神情,心下蓦然惊了惊,不必东方语再明说,她已经猜得出绝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结果。 她默然看着那白衣如雪容颜妖魅男子,垂下眼睫,无声落下一声幽长的叹息;那轻若无声的叹息随着大殿冰冷的风在殿中盘旋穿行,令人闻之,心中不觉自生一股落索无奈的味道。 东方语瞄见太后脸上明明担忧却又极力隐忍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惊愕了一下。 让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家因为一个谎言而忧心忡忡,她终究生了几分不忍之意。 “太后,其实只要白世子按时服药,调养一阵子就无大碍了。” 闻言,太后受惊吓的心情这才稍定下来。 冷淡的声音含着不明显的关切,目光却揉杂着慈爱凝视他,道:“墨白,既然你身子不适,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太后。”墨白敛首,眉宇间那淡淡泛青的颜色还若隐若现浮游额际,他施了礼,悄然扯了扯旁边少女的衣袖,示意她一同告退离去。 太后虽然坐得远,但她低垂的眼角却时刻关注着墨白的举动,他扯东方语衣袖的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墨白,你先回去吧;至于小语她——”太后眼睛往旁边瞄了一下,立时有宫女会意匆匆下去,不知准备什么磨人的东西了。 “哀家还有些事要她帮忙。” 太后虽然绝口不提现让东方语去冷府给冷兰若诊治的事;却又不肯就此放她出宫。 东方语悄悄给墨白打了个眼色;墨白淡淡望了她一下,随即告辞出去。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就此离开落霞宫,他只不过在外面走了一圈,然后瞒过太后的耳目,又悄然折返回来;暗中观察刚才从大殿中退出去的宫女,没多久,就看见那个宫女提着一只盒子,盒子里装着红红绿绿的东西。 墨白心下讶异,悄然潜近跃上树梢一看,这一看,还真让他看不出太后要搞什么名堂。 宫女提在手的盒子里,只不过装着半盒混和在一起的红豆与绿豆。 目测之下,那半盒豆子,大概有两三斤左右。 他在树梢上托着下颌,眼神疑惑之色隐现。 “禀太后,奴婢将东西拿过来了。”宫女进入大殿,将那只盒子提到太后跟前,让太后亲自验看。 太后抬头,视线自那只盒子转移到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眼神泛着一丝诡诈之色,不紧不慢道:“小语,记得以前哀家就曾说过,你是聪慧敏锐,不过唯一不足的便是性子太过浮燥;这样吧,抄佛经的事,也不适合你这样浮燥的人;哀家今天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沉淀你体内那不肯安分的因子。” 东方语闻言,当即微微挑了挑眉,太后还真是人心不古,不让她吃点苦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她倒是好奇,这回太后又想玩什么新鲜的花样。 “将东西拿过去给她。”太后眼里含着几分讥笑,眼神凌厉中又见那种高高在上的逼人态势。 “是,太后。” 宫女朝太后微微躬身,随即提起那只盒子拿到东方语跟前。 道:“二小姐,这里一共是三斤豆子,红豆绿豆扁豆各一斤;这里一共有三个小桶,太后懿旨,让你在这站着,将这三种豆子重新挑出来分好;每一种豆子放入一个小桶,直到将所有的豆子全部分完为止。” 分豆子? 东方语一瞬瞪大眼睛,盯着宫女提来的盒子,立即觉得眼花缭乱。 太后这招也太绝了吧? 还让她站着在这分完? 那她要分到猴年马月啊? 她盯着那些红红绿绿的豆子半晌,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抬起头,直直望着太后似笑非笑的脸,道:“太后,你真让我在这将这些豆子全部分完?” 太后慢悠悠点了点头,目光透着几分凌人的傲气,道:“嗯,哀家也是为你好,你的性子如此浮燥,总归不是好事。” 少女眨了眨明亮眼眸,眼神透澈而无辜,她似是不太放心般,又追问了一句,道:“那臣女想请问太后,臣女是不是只要将这些豆子分完,就可以出宫回府?” 太后没有立即答她,而是慢条斯理扭头望向窗外,盯着那微微西斜的日光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又悠悠然呷了口茶,才看向她,不显情绪道:“嗯,只要你站在这将豆子分完,就可以离宫。” 少女笑眯眯朝太后福了福身,声音欢快莫名,道:“是,臣女领旨。” 太后看着她欢喜满脸的模样,一瞬错愕地转了眼睛;然而,真正令她惊愕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在她眼前无比强悍地发生了。 只见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笑意嫣然接过宫女提来的盒子,然后将那三只小桶成一字状排列好。 再接着,她忽然举起那只装着三斤豆子的盒子,两手一高一低将那只盒子倾斜,然后,豆子哗啦啦以无比欢快的速度落入三只小桶里。 眨眼的功夫,盒子里那三斤红绿白的豆子便被她全部均分倒入三只小桶里。 少女倒完豆子之后,在太后惊愕而蕴着怒意的眼神里,忽然垂首敛眉,一脸诚惶诚恐,道:“禀太后,臣女有罪。” “哦,你有罪?你有何罪?”太后垂下眼角,目光不动声色瞟过少女面前的三只小桶,凌厉眼神渗着隐忍的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才幽幽响在少女耳畔。 “哀家不过让你挑豆子,以历炼你浮燥的性子;你有何罪?”太后的声音在她吐出最后两个字时,蓦然拔高了几度,看她眼角跳动,分明已耐烦到了极点。 “臣女的罪过在于,臣女有一事隐瞒了太后。”少女悦耳的声音含着战战兢兢,但她低垂的眉角却飞闪着狡黠。 “嗯?”太后挺起胸,尽管怒意翻腾如搅,她仍旧端着身份,幽幽吐出不冷不热的询问。 “由于臣女最近日夜研读医书,导致视力紊乱,就是辨认物体的颜色也发生了极为紊乱的偏差;其实,就目前臣女的情况,嗯,臣女的意思是说,臣女目前看任何颜色,不管这些颜色是青是红还是黄;在臣女眼里,它都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色。” “所以这些豆子,臣女根本分辨不出它们是什么颜色,只能根本重量将它们均分在三个小桶里了。” 太后听闻这个刁钻的理由,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没有说话。 姑且不论东方语说的是真是假;既然这丫头敢这么提出来,就算她召御医过来求证,只怕也难以拆穿这心思狡黠的丫头。 想不到这丫头的心思转得还真是快,她让这丫头挑三色的豆子;这丫头立即就想出分辨不出颜色这种诡钻的借口,推了她的刁难。 不过——这丫头的算盘打得是精,但她也不是好糊弄的。 太后复杂的目光淡淡落在那三只装着豆子的小桶上。 半晌,她不显情绪地看着东方语,缓缓问道:“这么说来,哀家让你挑豆子还真是难为你了。” “只不过,哀家这旨意既出,可不能随便更改;否则这事传了出去,改日天下人都该耻笑哀家了。” 东方语闻言,心下莫名咯噔了一下。 她眨着眼睛,转了视线默然瞟向那些豆子。 太后该不会还想从这些豆子上面打什么主意吧? 太后漠然瞄着少女略带惊诧的神情,在心下幽幽冷笑起来。 “这些豆子原本从颜色来分辨是最容易挑出来的;不过你刚才说眼睛出了一些状况;要你挑这些豆子,的确不是件易事;可哀家想了一下,要从中将这些豆子挑出来,除了从颜色来辨认之外,还可以从它们不同的外形来分辨呀;如此一来,你眼睛这点小状况,并不影响你挑豆子。” 从它们的外形分辨? 丫丫的,她看太后八成是在后宫闷得无聊,每天吃饱无事就在琢磨用什么法子去折磨人! 让她分完这三斤豆子,她的眼睛才真该患色盲了。 天都黑了,能不盲吗? “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含着难忍的痛楚,突然诡魅般自大殿外飘进来。 太后听闻这道熟悉的咳嗽声,忍不住心疼又无奈地皱了皱眉。 他刚才不是离开了吗?怎么无端端又折回来了? 不错,这压抑的咳嗽声,自然是出自墨白的嘴,这可是他标志性特征,他也喜欢使用这样特别的方式出场,不但可以顺理成章的提醒别人注意;也能同时利用这听似痛苦孱弱的咳嗽声降低别人对他的警觉。 试问有谁会小心翼翼提防一个整天咳嗽,大概只有半条命的病秧子? “墨白,你怎么又回来了?”太后尽管心下纳闷兼不悦,但她看他难受的模样,心里终究软了几分。 “咳……禀太后,臣也不想回头来打扰你;可臣临到宫门外时才忽然想起,二小姐曾对臣说过,今天该换药方子了;既然二小姐在这,臣也只好折回头向她讨药方了。” 墨白原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此刻因他咳嗽不止,更加苍白得几近透明。 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目光狐疑着暗含几分无奈。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强势的面容上呈浅浅疲倦之色,她挥了挥手,叹息道:“行了,那你们出去吧。” 东方语悄然朝墨白眨了眨眼,眼底笑意盎然,面上一派恬淡平静温顺。 两人朝太后福了福身,转身便要离开。 太后却忽地抬起头,两眼放着诡诈光芒,盯着他们背影,道:“哦,小语,你出宫之后,就顺道到冷府看看幽兰郡主吧。” 这和蔼的语气,平易近人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雍容端庄强势统治后宫的女人,所应有的态度。 闻言,东方语与墨白脚下齐齐停滞下来。 墨白没有回头,他甚至连目光也没动一下,就这样毕直而立,颀长的身姿,孤挺的身形,微微向上昂着头,将一身沉静萧索融在薄薄淡黄的日光里,那薄淡透明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晕成恍惚的点点暗影。 他就这样保持直直望向外面的姿态,缓缓地漠然道:“太后,小语的命等同臣的命,如果你非要让她去冷府的话,那就请你在这立刻取了臣的命吧。”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平淡而漫然,但其中决绝的意味却任谁都听得清楚明白。 太后闻言,几乎气得呼吸凝滞。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墨白安静淡漠映射在地上的影子,她无奈而恼怒地叹着气,最终不满地挥挥手,道:“那她什么时候有空就去吧,哀家不勉强她。” 疲倦的声调,放软而暗含无奈的语气。 这是说,若东方语一直没空,她就不必再去冷府了。 东方语怔了怔,似乎太后在面对墨白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柔软妥协。 她知道太后明明极力想要逼迫她去冷府为冷兰若看诊,却终因墨白的关系而放弃了,这句话不过是给自己台阶下而已。 东方语没有说话,她略略侧目看着墨白;墨白也淡淡侧视,目光透着坚持,但眼底却飞闪过一抹倦怠与尖锐的疼痛。 这样的神色,令东方语心里不自觉紧了起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对亲祖孙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才会造成现在两人疏离淡漠的模样。 “我们走吧。”东方语还在暗中揣测,墨白却悄然捏了捏她手背,让她不得不收回恍惚的心神。 出了宫,墨白直直凝视着少女明亮眼睛,紧张而认真道:“小语,以后若是太后再无故召你进宫,你不必理她。” 这叫什么话? 东方语愕然瞪大眼睛,苦笑道:“墨白,她可是太后,不是我想不进宫就能不进宫的;难道你让我抗旨吗?这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事,你这样教唆一个东晟百姓,可不是件好事。” “就算你不应诏,她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看像今天这种事情,若是我不在帝都,或不能及时赶进去的话,你不是危险了。” 东方语耸了耸肩,墨白这话她可不敢苟同,本来今天她进宫的事也没打算要让墨白替她解围。 不过,看他神色凝重担忧不已的神情,她还是乖乖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小语,我是认真的,皇宫毕竟不比在外头,里面的人,总能找出无数的理由处置一个人。”墨白见她沉吟不语,温柔流泻的眼眸里仍掩不住的担忧。 “嗯,我尽量吧。”东方语想了想,只能如此敷衍他。 “我该回府了,我想他们也在担心着我呢。” “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通知东方将军,说你已经安然无恙离开皇宫了。”墨白凝定她眼眸,不容她逃避。心里却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东方语抬头看他,不期然撞上他温柔却夹着几分灼热的目光。 心,呯地不受控般狂跳起来。 这人,她怎么感觉他的目光充满危险呢!就连他身上那淡淡气息也让她觉得充满莫名诱惑的味道。 “可我——总得回府呀。” “不急。”男子微微含笑,安静凝望时,目光温柔似水,又似无边的莹白月色,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地包围着她,“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少女微微抬首,眼神暗含一丝警剔,又透着困惑。 墨白迎上她的眼神,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这丫头,能不能别那么敏感,她那眼神,好像他是什么诱拐少女的人贩似的。 墨白没有说话,手臂微扬,雪白名贵的大氅在空中拖曳起一段浑圆的弧度,他精致如玉肌理分明的手便已紧紧扣在了少女纤细指间。 “这不是你家吗?”待墨白将她自马车带出来,她举目凝看,这才发现前面赫然是他的别苑所在。 墨白没有解释原因,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牵着她往里走。 目的地,却是她以前住过的佳人苑。 “小语,你不是说要将我体内沉积的毒素排出来,最好能坚持每日都浸泡温泉吗?”墨白一直牵着她,脚步也一直没有停下来,只是路过佳人苑,在她讶异的目光下,又继续往温泉池走去。 “我已经让人将药材放下池子泡了一段时间,现在下水刚刚合适。” 东方语听得脸上一红,心里绮念立起;然她想了想,忽觉不对。 忍不住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瞪着男子妖魅诱人的容颜,道:“你要泡温泉就去泡呀,干吗一直拖着我去啊?” “小语,你思想不纯。”墨白含笑凝着她粉面似霞的容颜,语气小心翼翼藏着什么,“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确认池子里的药材,看看药性是否已经泡出来,看看我是否适合现在就下水。” 少女被他温柔却暗含灼热的目光盯得脸上发烫,她略略垂首避过他的目光,讪讪道:“那你不早说,干吗一直神秘兮兮的。” 害她自发在心里产生某些不适当的联想。 墨白转动着妖惑眼眸,眼神一片澄澈无辜,道:“早说了,我担心你不肯来啊。” 闻言,东方语无语望天,不停眨动眼睛,上翘的红唇显示她此刻的郁闷。 “你过来看看吧,别在这叹气了,还是你希望我的身体就这样?嗯,好永远都依赖着你?”男子蓦地低头凑近少女面前,微温的呼吸像轻柔的羽毛一下一下拂过她光滑的肌肤,令她心里不自觉生出莫名紧张与期待。 东方语知道,这人在故意刺激她。她才不上当。 “我是无所谓的,我更乐意每天都病着,这样就能每天都看见你。” 东方语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他说得平淡,然而声音却十分煽情,以至她原本生气的心情在一瞬又为他顾怜甜蜜。 这人,上半句差点将你气死;下半句,立时又倾注无限深情,差点让人在他的温柔乡里溺死。 墨白看她抽动的嘴角,垂下眼眸,掩着里面光芒变幻的眼神,连哄带拖的,将她拉到了池子旁边。 东方语看着雾气袅袅的池子,只得蹲下来,伸手去捞水里的药材。 然而,不知怎的,她脚下忽地一滑,整个人便失了平衡,毫无阻碍般直接跌入池里。 墨白在她掉下去之后,才慢悠悠伸出手臂,然后,暗芒闪动的眸子,在清楚看见她完全掉下去的时候,才佯装出施救不及的样子。 随即,他颀长的身姿也在雾气里晃了晃,之后,在他指尖刚刚触及少女柔润的手指,他整个人却蓦地一倾,而他也准确无误地“掉”入池中,他跌落的时候,双臂无比准确迅捷地环绕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嗖一下便在不动声色间,将少女带到他跟前,几乎与他贴面泡在水里。 水汽弥漫,隔着氤氲浓雾,听得出两人同样心跳如擂。 墨白薄薄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唇,在他手臂将少女搂紧的时候,一下便牢牢印在了少女娇艳饱满的樱唇上。 第162章 潜藏毛病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荼靡的气息随着温泉暖暖热气四下流动扩散,他的呼吸抵着她的气息,如水的温柔含着几分热烈、几分急切、几分不安。睍莼璩晓 薄唇轻叩,带着霸道的温柔,柔情的甜蜜,感受属于她的独特美妙。 透着水汽的吻,湿润而有力度,而他的热烈仿佛可以蒸干这朦胧水雾,不断加深辗转里似在迫切地诉求着什么。 少女尚处在初落水的惊惶中,就被他逼人而来的华艳气息包围,她怔了一下,随即欣然接受他的肆意,潺潺流水带动这池子上空袅袅雾气,也带动两人胸臆间深藏的缱绻情意。 “小语……”男子一声低低呼唤,却洋满深情。 少女用力呼吸了几下,容颜娇羞如霞,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翘,勾出浅浅弧度。 她的回应对男子而言,就是默许,更是无声的鼓励与邀请。 他修长坚实的臂自她窄窄的腰线无意识上移,指尖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自边襟处挑开,这种润物无声的举止,在这样寂静而水气氤氲的场景里,却有一种令人血脉紧张的味道……。 水气里弥漫着淡淡药香的味道,温暖微甜,带着莫名诱惑。隐在树梢后的霞光远远投过来,落在水雾迷曼的池子里,也是一片淡淡朦胧的绚丽,霞光静静打在热烈放纵情意的两人身上,无声映出一层缠绵的绚丽,就如难分彼此的云彩一样。 东方语趁着自由呼吸的机会,睁开了含几分脉脉诱人妩媚的眼眸,静静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他是东晟最出色的人之一;因为从小身体孱弱,所以性格冷漠难以亲近;然却甚少有人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有颗火一般热烈的心。 他面容苍白,五官精致妖魅,然这种病态的苍白,并不让人觉得女气,他身姿俊美颀长,但却结实而不瘦弱,而他皓白的肌骨与细腻的皮肤,并没有让人觉得娇浮,反而让人不期然想起经过岁月沉淀打磨的玉雕,温润精致,即使棱角分明,冷峻有度,却并不会冰冷蜇人,那种发自骨子天生的冷漠,是为他妖魅容颜脱俗高贵气质最恰当的诠释。 少女安静赞叹的目光如此不避不让凝定他身上,让那原本就心潮涌动的男子更觉此刻身体似被人点了一把熊熊大火。 墨白光洁的额轻轻抵着少女秀发散垂的眉梢,目光浸染着层层可以融化顽石的热度,薄凉的唇触碰少女高挺的鼻尖,交缠着她芳香缭乱的呼吸,一阵微风吹过,垂落她耳际的发丝随风扬起,绊在他唇上。 他便随意轻轻咬着发丝,目光如水温柔,原本苍白的脸庞,此际也呈出桃花般的红润玉石般晶莹的光泽,少女绝世容颜,在他柔情流漾的目光里,一寸寸由雪肤的白呈现层层诱人的红。 池里香气迤逦,药香中混杂着两人清艳的气息,泉水散发着袅袅雾气,将两人相拥的身影紧紧裹在温暖流淌的水汽里。 调皮的风携着料峭寒意硬挤进两人之间,少女露在空气里雪白的肩微微抖了抖,男子感受她的寒冷,体贴地抱起她,将她的高度略略降到了水面之下,让泉水的温暖为她驱去冬日透骨的寒。 心跳在水里也难掩它呯呯如擂的声响。 热力奔放,激情难耐,此时此刻,泉水浮游着无限香艳旖旎在袅袅雾气里四下扩散。 他指尖停滞,扶着她香肩深深凝视,然而两人浮游的发丝却不甘寂寞,随着流转的泉水而自发缠绵交织。 他想让这种剧烈美妙的感觉稍稍沉淀,让心跳放缓速度,然而,就在这时,在墨白努力稳定心跳的时候,体内骤然窜流过一阵钻心的剧痛。 这原本是电流一样的疼痛,他以为只是一瞬,只要忍一下就会过去,但是,他显然估错了。 疼痛忽然密集而来,似有无数把尖利的刀一下一下无情刺入他的皮肉一样,剧痛无法遏止,他想要提起内息强自将这浑身钻痛压止下去。 然而,这个时候,他连心念也无法集中,内力更无从提起。 这一*的疼痛钻心入骨,一下便将刚才美妙的欢愉驱赶得无影无踪。 他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而自发捧着头,莹白的脸一下变成苍白透明。 东方语骤失他的抚触,迷蒙睁开眼眸,乍然看到他难受痛苦的模样,一瞬惊得被水呛到咳嗽不止。 “墨白,你怎么了?”焦急惊恐的叫声,她差点慌乱得忘记自己会医术的事。 墨白没有应她,因为此刻他浑身除了痛,脑子便是一片混沌,仿佛有只恶魔的手在狠狠撕扯他的身体一样,而他的意识也被这只手拼命挤压着,渐渐变得迷糊起来。 东方语大惊之后,不顾被呛,居然在水下就深深呼吸了一口,这一呼吸,呛得更加厉害,肺部难受得让她直掉泪。 但她已顾不上许多,迅速拢好墨白的衣衫,又胡乱拉起自己半褪的衣裳。为墨白把过脉后,立即朝假山后高声大喊:“成刚你快过来,墨白出事了。” 成刚几乎立即应声现身,一下将墨白背在身上往他居住的房间奔去,东方语提着裙摆,跟在后头狂奔,水珠随着她奔跑的动作四下溅散,而她眼睛里也不时溅出水光,连她自己这一刻都不知道,顺着她脸颊而下的究竟是泉水还是泪水。 内疚,似阴霾的乌云一样重重压在头顶,蚕食着她的冷静。 她怎么忘了,以墨白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一定要保持情绪平和,她怎么因为一时忘情,而与他……。 在成刚之后,夏雪也现身了,她看见东方语狂奔之余,沿途尽是水花;不禁心里一怔,随即立时飞快去找了套干净的衣裳。 但东方语完全顾不上自己浸过水的衣裳,待成刚为墨白换好衣裳,她立时便紧张把脉、配药、喂药。 在她忙完这一切,在夏雪再三催促下,她才茫然换下一身湿透的衣裳。 然后,她呆呆坐在床沿,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安静沉睡的男子,看他一双黑晶石般矅亮的眸子被长睫严实掩盖着,心里一直滋味杂陈,乱糟糟的,似是有无数念头闪过;却又似什么也想不起。 就这样,她维持同一个姿势,坐在旁边守了他一夜,看了他一夜;在天色微微透亮的时候,她再次为他把脉,发觉他的脉象已趁于平缓。 她高悬被磨糙得生疼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就在他眼睫轻扇,将醒未醒之际,东方语悄然站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低声吩咐成刚,道:“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夏雪看着她疲惫的神色,眼中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忍不住轻轻响道:“语姑娘……?” “夏雪,我们回去吧。”东方语没有看任何人,僵着古怪的姿势,仿佛逃走似的,往外步去。 夏雪看着她敛了笑意的脸庞,呈着微微的青白,眼圈浮肿,而眼神夹杂着冷峭灰沉与低落。 眸光变幻中,更多的交织着自责与内疚。 夏雪张了张嘴,终忍住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她觉得这一刻,也许东方语最需要的是安静与理解。 一个时辰后,墨白幽幽转醒,然而,空气中却没有了她的味道,失落的滋味比毒药还要令人难受;在他细细回味事情的前因后果时,他苍白而妖魅的脸庞,忽然现出了交织着自责与其他莫名的奇异神色。 冷府,幽兰苑。 棱儿拿着汤药走进那门窗紧闭的房间,那是冷兰若的闺房,房间布置得十分奢华,不过,里面原本该有的熏香,也因为她持续喝药的关系,而四处飘满了药汁的味道。 “郡主,该起来吃药了。”棱儿轻轻走了进来,搁下药碗,又轻手轻脚走到罗帐垂地的床榻前,即使是叫唤床上枯瘦的人儿,她也不敢大声。生怕自己稍微大声点就会吓到冷兰若。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仍旧一动不动背对着她侧卧着。 棱儿无奈,只得靠近了些,再次俯身轻声唤道:“郡主?郡主?你该起来吃药了。” 冷兰若并非听不见棱儿的叫唤,她只是不愿意起来,更不愿意喝药;她每天闻着那股浓烈的药味,觉得自己就快完全变成一个药人了。 棱儿见状,只得耐着性子,又继续死心不息地叫唤,道:“郡主?郡主?奴婢知道你醒着,你快起来喝药吧?这药若凉了会影响药效的。” 冷兰若干脆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捂了起来。 反正这些药,她每天都喝个两三碗,可她的病还是一样,没有丝毫起色,她现在的感觉糟透了。 没有精神,没有力气,甚至不愿下床,每天就这样懒洋洋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日渐枯瘦,就像灯枯油尽的枯槁老人一样,她甚至懒得动一动,因为她一个翻身,都觉得耗尽了她的心力。 棱儿透过罗帐,可以清晰看到她的举动;这时,她除了耐着性子,无声叹口气之外,又得继续叫唤哄着冷兰若,直到这位骄傲的郡主肯起来喝药为止。 像眼下这种情形,每天都要上演几遍,她已经习惯了冷兰若的反应;若是哪天她一叫唤,冷兰若立刻就起床喝药,那才会将她吓坏呢。 棱儿将罗帐用勾子挂起,又打开了一扇窗,让外面寒冷的气息随风吹进来,这样不但可以让人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还可以将房内混沌的空气吹出来,换些清新舒适的气味进来。 但是,她刚刚将窗户打开,躺在床上蒙头捂脸的冷兰若,像是忽然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突然有了力气,嗖一下掀开被子,怒气冲冲下了床,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就往窗户方向走去。 “郡主?”棱儿惊讶地看着冷兰若,心里实在纳闷得很。 她每天都会将窗户打开一段时间,以更换些清新的空气进来;之前她从来没见过冷兰若有眼下这般强烈的反应。 棱儿怔了怔,随后便快步冲过去欲要搀扶冷兰若;却不料,她刚伸出双手,却立时被冷兰若嫌恶而粗暴地甩开了。 “滚开!” 尽管冷兰若气恼之极,但她吼出来的声音却比蚊叫大不了多少;这样软弱低哑的声音,即使蕴含再大的怒气,也没什么慑人的气势。 所以棱儿只是一愕,却并不惧怕她。 “郡主,你先坐下来吧,你若是不喜欢打开窗户,奴婢这就过去关了它。” 冷兰若还想再吼两句,但她随即发觉自己浑身软得厉害,那充满怒气的吼声根本未冲出她喉咙便已渺渺飘散在空气中,根本无迹可寻。 棱儿快步跑过去关上窗户,她原本还想扶冷兰若坐下的;但她想了一下,却缩回了手,而转身将有些凉的汤药端过来。 又小心柔声哄劝道:“郡主,来,乖乖把药喝了。” 汤药那浓苦令人作呕的味道随着微微寒风捎带过来,不经意冲进冷兰若鼻端,令她立时觉得胃部泛酸。 她白着脸,倏地转身,眼神透着阴毒凌厉狠狠盯着棱儿;棱儿被她这么一盯,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冷兰若目光瞟过,突然伸出手,往棱儿手里的药碗凶狠挥去。 “哐当”瓷碗跌地,一瞬尽化碎片,浓黑的药汁也在瞬息洒流了一地。 “以后不要再拿什么药来碍我的眼,反正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喝不喝药根本就没有任何分别。”冷兰若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她就是一个等死的人而已;既然迟早都过不了这一关,又何必费心费力,让她连这点时光都难受。 棱儿听闻那声脆响,吓得立时浑身发抖跪了下去。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 “我没有生气。”冷兰若转动着木然失了光彩的眼睛,声音嘶哑中暗含阴诡,道:“你起来,将这些碎片打扫干净;记住对爹爹他们就说,我已经喝过药了。” 棱儿战战兢兢站起来,刚想叩谢;但乍听闻后半句,立时又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又忍不住跪了下去。 “郡主,这怎么行?你若不服药,这病怎么好得了!” “好?”冷兰若幽幽冷笑起来,她半掀眼皮,阴恻恻地盯着棱儿,冷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吃再多的药又有什么样?不过日日在作贱我的胃而已。” “你若听我吩咐便罢,若是不听,你现在就可以将这事告诉老爷他们,不过后果会怎么样,你可得想清楚了。”冷兰若冷冷掷下这句话,便不再看棱儿一眼,径自缓缓转身,摇摇晃晃回到床榻上,躺了下来。 棱儿愣在原地沉思了半晌,才拿来工具将室内的狼籍打扫干净。 最终,她听从了冷兰若的吩咐,并没有将这事告诉冷万顺。 而后来每一次她端药进来,冷兰若不是直接命令她将药倒掉,就是自己发怒将碗给摔了。 自那天之后,冷兰若便一直不肯再碰一口那些没有效用,却还苦得入心入肺的汤药。 棱儿每天战战兢兢侍候着,生怕这件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发觉。 然而,就在冷兰若拒绝喝药的七天后,棱儿忽然惊喜地发现,冷兰若原本苍白颓败泛现死气的脸色,竟然没有原先那么苍白吓人了,就连冷兰若的精神状况,也渐渐好了起来。 而且,在冷兰若拒绝服药之后,连胃口也好了些,在她小劝之下竟然也肯认真的喝些清淡的流质食物。 如此又过了十余天,冷兰若原本瘦得削尖的双颊居然微见红润,精神也比之前大好。 直到这时,棱儿才敢将实情告诉冷万顺。 冷万顺知悉此事之后,心里自是高兴万分;但他在高兴之余,心里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忽然便对之前冷兰若所服用的汤药起了疑心。 于是,冷万顺悄悄拿着冷兰若以前服用的方子去打听;然而,打听来的结果,那些药材却真的是用来治疗风寒的。 他疑心归疑心;在他连续向几个大夫打听之后,心里那份怀疑便淡了下去。 总之,冷兰若因撒脾气不服药,纠缠她数月的风寒反而不治而愈;这事可真让人喜出望外,又让人啧啧称奇。 就这样,误打误撞之下,冷兰若的病渐渐竟完全好了。 这一天,风昱再度愁眉苦脸踏入绿意苑。 “语丫头,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她们今天又开始逼我跟那个女人成亲了。”风昱俊脸那邪肆张扬的笑容被垂头丧气所取代,一进门便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然而,他却不知道,静坐在里间低头看医书的少女,此刻心头亦百般滋味烦扰。 自从那天她再次悄然撇下墨白回府之后,她便一直躲着墨白。 而这些天,她没日没夜翻阅医书;本来心情也焦燥之极。 乍闻风昱张嘴便提冷兰若那个让人烦心的女人,她不禁皱起眉头,眉宇间尽是冷清之色。 “你自己也有脑袋,自己不会想办法吗?” 冰冷带刺的话,呛人又刺已。 风昱闻言,惊愕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俯下身来,桃花眼泛露着莫名其妙一瞬不瞬凝定她略得清瘦憔悴的面容,道:“语丫头,我这段时间没得罪过你吧?你干吗说话夹枪带棒的?” 少女怔了怔。忽地想起这些日子这厮都在宫里忙于政事,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墨白的事。 因为墨白自小身体孱弱,皇帝特许他不用每日参加例行早朝,只需在固定的日子向皇帝汇报一些事情就行。 所以,即使墨白十天半月不出现在皇宫,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东方语合上医书,闭了闭眼睛,略略抬首,两眼难掩疲惫,瞟了风昱一眼,她原本确实还想了个下策应付冷兰若。 但这会,她看着风昱这张碍眼的俊脸,她忽然觉得应该给他出个下下策的主意才好。 “你今天来,是想知道下策是什么对吧?” 东方语捏了捏眉心,最近看书看得多,总感觉眼睛特别干涩。眉头也隐隐的疼。 冷淡的语气,快速的语调,她风姿卓绝的面容甚至连一丝敷衍的笑意也没有。 风昱仍旧俯身,俊脸几乎距她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瞪大两眼定定盯着她,眸光闪动里,几乎想要透过她明澈的眸子看进她内心去。 “语丫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的情绪很低落,你眉宇间甚至失去了往昔的冷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是急于摆脱冷兰若,但这会,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他只在乎她,只关心她的忧愁,她快乐,他才能快乐。 东方语迎上他关切担忧的眼神,旋即垂眸,轻轻摇了摇头,收敛了无形散发的怒意,缓缓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烦心而已,你不用担心。” “嗯,你不是想知道下策是什么吗?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这计策越到后面越下乘,你确定真的要听吗?” 少女明眸如星,眼底凉意弥浸,唇畔笑容隐约,然她隐约的笑意里却透着风昱看不懂的心思。 风昱仍旧不太放心,斜眼看定她,道:“你真的没事?” 东方语干脆不答他,而直接抱着手臂,将身子往后面一靠,眉宇上净是懒洋洋的神情,半眯眼睛瞟了他一眼,红唇微启,又是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幽兰郡主既然已经病过了;接下来,该论到你病了。” “我?”风昱不明所以,眨着勾魂桃花眼指着自己鼻子,皱眉道:“你让我装病?” “可就算病,也不过只能暂时拖延一段时日而已,你总不能让我病一辈子吧?” 少女昂着头,斜眼瞥向他困惑的脸庞,闲闲将两手一摊,道:“我没说让你病一辈子,不过这病也不是装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下去?” 风昱立时露出讨好的笑容,连声道:“听,当然要听,怎么能不听。” “请说!” 少女眯起眼眸,朝他勾了勾手指,风昱立时迫不及待凑了过去。 午后的阳光十分明媚,将冬日料峭的寒也驱散几分。 但是风昱看着少女明光流漾的笑容,听着她悠然慢条斯理给他出的主意,他却觉得浑身有如冷风灌体,心底直觉得拔凉拔凉。 帝都城郊北面,有座风景奇丽的金刚山,这座金刚山的奇特之处在于,在冬日,四下景致萧索的时节里,它却因为垂直分层的植被,而别有一番绚丽风姿,就像一位穿着五颜六色民族服饰的美人一样,蹒跚走来,却婀娜生姿,令人艳羡。 这天,辰时过后,风昱闲来无事,便带着几名护卫,兴致勃勃前往金刚山采风去了。 像这种事,他以往常做,所以没有人将这当一回事。 众人都知他喜爱书法与作画;而作画,若想时常有高水平的作品,自然得不时寻找灵感,让脑袋开窍。这采风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风昱骑的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到金刚山不过半天的脚程。 护卫们的坐骑自然比不上他的,所以,他坐在马背上将鞭子一甩,很快就将护卫们甩在身后。 山上道路崎岖,并不适合骑马爬行,风昱到了金刚山下,就将骏马留下,独自爬行上去。 山高风寒,吹得他神清气爽,却也吹得他忘乎所以。 就在护卫们赶到他身边之际,他一个大意,脚下一个要命的趄趔,自诩风流倜傥的六殿下,就在护卫们眼前呈优美的抛物线状往下面坠落。 当然,金刚山并不十分陡峭,加之满山都是植物,他这大意坠落,除了吓得护卫们惊出一身汗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严重的伤。 护卫们急急忙忙将他送回帝都,立即就找了御医为他治疗。 年贵妃闻风而来,看见他被蹭花的俊脸,当即心疼得直掉泪。 “柳御医,昱儿他怎么样?” “回贵妃娘娘,六殿下他表面并无大碍,只要注意一些,表面的皮肉伤很快就会好;不过——这内里的伤可就……”柳御医看了看风昱,却摇着头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御医,昱儿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问题?” 年贵妃见状,特意待柳御医走出外面,才追出来询问究竟。 柳御医扭头望了眼里面,压着声音,表情有些讪讪,道:“娘娘多虑了,六殿下他……会好的。” 年贵妃狐疑地看着他,她怎么觉得柳御医言不由衷呢。 不过,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这件事——一定对风昱的身体影响极大,否则柳御医脸上不会出现这样为难的表情。 ----- 第163章 闯龙潭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年贵妃蹙着眉心,将疑问放在了心底。睍莼璩晓 既然现在问柳御医问不出来,那她只好再另想他法了。 此后,年贵妃又从风昱周围的人旁敲侧击,但均得不到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无奈之余,她只得隐晦开口询问当事人风昱了。 “昱儿,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平淡的语气,容光明丽的脸庞上,隐约浮着担忧,而她与风昱同样的桃花眼,仍如往昔一样盛载着明净纯澈的光芒,从她的眼波里可以清晰看见别人的倒影,那样纯净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仿佛能映照到人的心底里去,让人不忍心对她说谎。 风昱对上她的目光,几乎下意识想对她吐露实话。 “你若是敢将实情透露半个字,那么这个计策到头来只会前功尽弃,你可要掂量清楚。” 东方语那含凉而富有预见性的叮咛不期然响在风昱脑里,他身体蓦地绷紧,怔了一下,才将滚到舌尖的话给吞了回去。 “母妃,我没事,你也听到柳御医的话了,只要我注意一点,脸上不会留下什么疤痕来的。”风昱轻声安慰着年贵妃,心里再一次默默对东方语由衷的佩服。 年贵妃几番试探下来,风昱皆不肯吐露实话;一直都以这面上的理由敷衍她;无奈,她便只得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不放,暗下,却对他的举动更加留心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昱脸上蹭伤的地方确实开始慢慢结枷好了;但奇怪的是,他整个人却逐渐的变得消瘦,甚至连笑容也少了,即使面对年贵妃的时候,他的笑容也十分勉强,那双不动便自生风流的桃花眼也黯淡无光,少了昔日勾魂的风采,他整个人就像腊月染了风霜的秋花一样,焉耷耷的,没有精气神,整日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年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但无论她如何追问,风昱却坚决不肯露一丝口风。 还一味强笑着安慰她:“母妃,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信你可以传御医过来问问呀!” 年贵妃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御医愿意对她说实话,她早就知道风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还需要她整日忧心忡忡,像做贼一样对自己的儿子左打探右窃听的。 “昱儿,你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你心里有没有事,我难道还会不清楚吗?人们常说母子连心,你越是这样,母妃心里越觉得不安,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母妃?” 风昱迎上她关切充满担忧的眼神,张了张嘴,但到最后,终究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母妃,我很好,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所有的解释转到舌尖,最后亦只能变成这句虚假的安慰而已。 年贵妃垂下眉眼,掩起满怀心事,微笑道:“没事就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知子莫若母。 年贵妃从风昱闪烁的眼神便窥破他内心定然隐藏着什么秘密。她走后,不动声色让人将风昱平日服用的药渣带了回去,然后找到有经验的大夫,再然后,她一脸纠结心事重重回到顺华宫。 风昱外伤好了之后,精神恍惚的毛病比以前更严重了,就连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会经常发生走神的情况,年贵妃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风昱如此反常的举止,除了引得年贵妃担忧不已之外,亦令到太后开始关注起他来。 后来,太后自然传唤年贵妃到落霞宫问询了一番。 “凝雅,昱儿他最近是怎么回事?”太后看到年贵妃,直接开门见山劈头就问。 年贵妃略略躬身,神态谦和,道:“回太后,昱儿他、他在金刚山坠下来的时候,除了蹭伤脸,还伤及其他地方。” “哀家从来就不赞成他一天到晚的舞笔弄墨,偏你一直惯着他,看吧,现在惯出毛病来了。”太后眉头皱起,虽然还不知道风昱在金刚山还伤到什么地方,但她心里长久积压的不满,却因为这事找到了宣泄借口。 一个皇子,就该好好学习如何为政如何强国,他倒好,什么都不喜,就喜欢学那些酸腔文人的调调,学什么作画! 若是附庸风雅,作为闲逸的一种消遣,这倒是无可厚非,可看风昱,这都干了什么事! 为了作画,大老远的跑去什么金刚山采风,最后还弄一身莫名其妙的伤回来;最不可原谅的是,他还因为这事,在政事上面频频出错,让皇帝心里也开始对他有了微词。 年贵妃仍旧一脸恭敬垂首而立,她素知太后对风昱爱画画这事不满,也素知太后对她惯着风昱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满;但面上,她是绝对不会顶撞太后的。 她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太后教训得是,都是臣妾教导不好,让太后你跟着担心了。” 太后眯眼,眼神难掩凌厉不声不响扫掠到年贵妃容光明丽的脸庞上,冷淡道:“那昱儿他到底还伤着什么地方了?竟然调养这么久还好不了?连处理政事的时候都频频出错?” “臣妾也曾询问过他几次,但他都不肯对臣妾说实话。”年贵妃幽幽叹了口气。 太后闻言,怔了怔,“他对你也不肯说实话?你就不去想办法了解事情真相?” 年贵妃垂下眼眸,右手捏着帕子的手蓦然紧了紧,“臣妾已经知道实情了,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大,臣妾……” 太后闻言,心突地收缩了一下,她没有说话,而是抬手往旁边挥了挥,殿内众人看见她的手势,立时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 “现在你说吧,昱儿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后的声音仍旧一贯的冰冷没有温度,她沉压的眼神凌厉如刀,轻轻削来,便让年贵妃自觉心里一紧。 “臣妾让人看过昱儿他服用的那些药渣,大夫说——”年贵妃说到这,心里终究觉得难受,她捂着胸口,半晌也无法一口气将事情盘托出来。 “大夫说,那些药大都属于提高男性阳气,壮实肌体的虎狼之药,若是正常人服下那些大补的燥阳之药,只怕早就承受不住,而七窍流血了,但昱儿他……他,大夫说能服用这些药的人,一定是那个地方受了伤,有可能有可能失了那能力,才需要服用这些大补的燥阳之药。” 年贵妃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脸颊微微有些羞红,但眼神却充满了担忧。 太后闻言,愕了半晌,才惊讶道:“你是说,昱儿他那天在金刚山坠伤的时候,除了脸颊还伤到了那个地方,而大夫的诊断是他——那处已经不举?” 年贵妃不敢直视太后幽怨而凌厉的眼神,她避过太后视线,又羞又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臣妾看昱儿这些日子茶饭不思,精神也萎靡不振,猜想大夫说的大概不会离谱到哪去。” 太后皱起眉头,一脸的复杂沉吟,良久,她不带感情地瞟了眼年贵妃,道:“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她说完,默默在心里盘算起来。 太子风络虽然大婚多年,但他子嗣不盛;这是她意欲劝服皇帝废谪立贤的其中一大正当理由;但如今,风昱也出了这事,一旦让人知道实情,他的赢面便会大大降低。 “凝雅,你让人好好盯着六皇子府的人,让他们千万小心说话;还有,让昱儿赶紧将这病给治好。” 年贵妃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子嗣对一个皇子的重要性,但现在这情况,她也是无可奈何。 “是,臣妾会督促昱儿的;还有一事,臣妾觉得最好还是暂缓为妙。” 年贵妃想了一下,觑着太后冷峭阴沉的脸,将盘桓已久的事吐了出来。 太后眉头一扬,情绪不明地定定盯着年贵妃,冷然道:“你是指昱儿与兰若的婚事?” “太后不觉得这时候提他们两的婚事实在不妥吗?万一幽兰郡主与昱儿成亲之后,他们却无法圆房,这事被好事者知晓的话……” “嗯,你说得有理。”太后垂下眼角,收起眼底的凌厉与倦意,道:“那这事就暂缓,等昱儿身体恢复之后再说吧。” 不管是冷府的利益还是年氏的利益,都得以风昱身体健康为前提,若是风昱连正常男人的能力都丧失,其他的事根本就是妄谈。 太后即使心里不愿,这刻也不得不无奈同意年贵妃的提议。 风昱知道这个结果之后,心里只高兴了一下下,随即又透凉起来。 当初东方语给他出这主意,让他佯装不举,只说这是下策的上半部份,而另外一半,还得看效果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想起那个丫头,风昱心里就恨得牙痒痒,哪有人出这样的馊主意,让他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装那方面能力不行,这、这不是要了他半条命! 为这事,他不用装,都开始真的茶饭不思了,这人不吃饭,自然就会消瘦,没有力气,自然就会精神恍惚,注意力难集中。 绿意苑。 风昱火烧火燎奔了进去,刚一进门,他那独特的清冽声音立即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语丫头?语丫头?” “是六殿下?”胭脂自屋内走出院子,挑高眉毛看着他,道:“你别叫嚷了,小姐她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风昱垮下笑脸,盯着圆脸丫环,焦急追问道:“那她去哪了?” “小姐她去古香斋了,嗯,奴婢记得她还说要去查看你最近有没有按时提供画作呢。” “古香斋!”风昱怔了怔,随即气恼地咬牙,“这丫头,一天到晚都惦记怎么赚钱,真不明白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 风昱晃着脑袋,连屋也不进去了,立即又转身,旋风般往外奔。 古香斋。 风昱赶到古香斋的时候,正是人流如炽,客似云来的好时辰,他站在街上昂头看着古香斋的招牌在阳光下冒着闪闪光芒。 心里却有些踌躇起来。 东方语可以大大方方出入古香斋,那是因为没有多少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无人知晓她就是古香斋的东家;但他不同,他这张脸,在帝都很多人都认得出来;再说,他只要一脚踏进去,不管是古香斋的掌柜还是伙计,态度立刻就会变得对待旁人不同。 来古香斋的顾客,通常都非富即贵,他这样贸然进去找东方语,除了会给她带来不可预估的麻烦与危险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好处。 这么一想,他刚刚跨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在外面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安静守在这里,等东方语那个丫头出来好了。 风昱打定主意,便要转身去寻地方窝起来,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两个风姿卓绝的少女正笑容可掬自里面出来。 “西岭,今天这古香斋我还真是来对了。” 这个声音,即使隔得再远,也让某人觉得清晰如雷。 风昱跨去的脚步立时一僵。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令人烦恼的叮叮声。 他忍不住当场挑起眉梢,扭过头一看,自古香斋结伴出来的,正是东方语与段西岭。 “喂,你这家伙怎么也跑到这来了?”东方语眼尖,风昱虽然还侧着身体,但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气质风流、体态俊逸,站在人群里也显得鹤立鸡群的家伙。 她一边打招呼,一边笑吟吟朝风昱走了过去。 段西岭自然也随着她走过去,不过段西岭走近旁边看风昱的眼神,倒是有点古怪的味道,含羞中还透着一点点幽怨。 “民女见过六殿下。” 风昱眼光落在段西岭那些晃得叮当响的小铃铛上,嫌恶地皱了皱眉,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语丫头,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情问你。”风昱几乎没有正眼看段西岭,自然也错过了她眼底那抹受伤的失望表情。 段西岭看着他对东方语那亲密不避嫌的样子,心下一瞬渗过失落与羡慕。 “你就算心里着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东方语垂目瞟了眼风昱捉住她手臂的魔爪,目光流丽中透出一丝森寒,连动听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那我们就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风昱似乎没有感受到她极具杀伤力的眼神一样,仍牢牢捉住她手臂不放。 东方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明亮眼睛却在一瞬再度飞出明显凌厉的眼风狠狠刮过他精致如玉的手。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风昱十分强大地继续忽略她的暗示明示,他就抓她手臂怎么了,她的心都整个交给墨白了,他现在不过隔着厚厚的衣裳捉住她手臂而已;再说,他捉住她,不是怕她趁机开溜嘛。 东方语见自己眼神警告无效,顿时心下气恼,她目光瞟过风昱那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子,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蓦地浮上心头。 这混蛋,非拉着她不放。 那她就也不必对他客气。 悄然抬脚,往旁边乌黑的泥浆蹭了蹭,然后,佯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狠狠踩上了那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靴面上。 再然后,少女看着风昱俊脸上露出吃惊又恶心的表情,她一瞬欢快地笑开了。 “语丫头!”低吼的声音含着切齿恼气,但更多的是蕴含无奈;那是暗含纵容的宠溺语气。 不知是东方语的笑声太动人,还是风昱的低吼太引人。 总之在他们两人这小小的较量之后,在他们背对的街道另一端,蓦然有人自拐角疾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优雅气度的少女,她脸上覆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她那双眼睛,却静静盯着风昱他们的方向,安静得不动声色不见波澜,目光却阴毒如蛇,静静缠着东方语,安静阴毒得让人害怕。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街角,名贵锦袍在寒风中猎猎招展,上面绣着的兰花随风舞动,在空中摇曳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郡主,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棱儿落后她一步之遥,感受从四面八方灌来的冷风,忍不住抱着双臂紧了紧衣衫。 “好,我们回去。”冷兰若自前面那一行俊美男女中收回视线,声音冷漠如冰,淡淡应了一句。 风昱,那是贴了她冷兰若标签的东西,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永远只能属于她。 别人若是靠近或觑觎,那么那个人的下场就只有—— 死! 冷兰若垂下眼眸,眼角眉梢除了冰冷的诡笑,便是阴恻恻的,让人看了觉得害怕的奇怪表情。 棱儿无意瞥见她阴诡的笑容,立时觉得心底发毛,而双手无意识地再次拢紧了衣袖。 她瞟了眼那端已远去的几名俊美男女,心下莫名的忐忑起来。 东晟地处富饶,与四下邻国又和睦,因此贵族阶层逐渐养成了骄奢的风气。 这种风气在帝都那些顶着上一辈荣光四处招摇生活的纨绔子弟身上尤其明显,帝都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大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圈子,这些人一天到晚除了无事生非,四下炫耀攀比之外,还有一大爱好,就是斗鸟。 而忠勇侯府的嫡系孙子李问均显然也是个中爱好者。 这天,他与几个公子哥们约好,要到城南其中一个设计很特别的宅子里斗鸟。 他提着鸟笼,一路走一路美滋滋地看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斗鸟红毛,一边喃喃自语,“红毛呀红毛,你今天可一定要给少爷我争光呀,你若是赢了它们,少爷我回去一定给你买好吃的。” 红毛看着他,居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李问均见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他一路提着鸟笼,欢快得直吹口哨,他们约好那个地方很快就到了。 敲门进去,却不期然撞上一双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温度的眼睛,定定盯着他,红唇微张,吐着馥香气息,幽幽道:“李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李问均乍然看见她极佳的面容,看着她迈着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步伐,心骤然紧张地狂跳了起来。 绿意苑。 就在李问均美滋滋往城南那个设计特别,用来斗鸟的宅子走去的时候,一支冷箭嗖的一声自绿意苑外墙射进来,箭尾还在律律晃动,然而,箭矢部份却将一封信钉到了门上。 看门的铁柱虽然被这支凭空而降的冷箭吓了一跳;待他看清箭矢一端钉着一封信之后,他立时屁颠屁颠跑着要将信送进二门之内。 “奇怪,这信封怎么鼓鼓的?捏上去不像纸,软软的还带着粘稠的感觉,倒像是被人塞了一块肉进去,可这肉怎么会圆圆的,像根指头一样?” 他一边惊讶地喃喃自语,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信很快交到了胭脂手里。 胭脂将这封外形奇怪的信拿在手里,也像铁柱一样,侧头侧脑的端祥着信封。 “胭脂,你手里拿的什么?”夏雪走到院子,正碰上胭脂两眼冒着贼光,试图从各个角度瞄清信封里面的情形。 “夏雪?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封信,我总感觉里面有古怪。”胭脂听闻她的叫声,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并立即献宝似的将信递了过去。 夏雪接过来一看,用力捏了捏,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也在瞬息皱了起来。 胭脂见她严肃的表情,心中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夏雪,这封信该不会装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吧?要不我们将它拿去扔了,反正铁柱说,这封信不知是什么人射在大门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估计不知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还是不要拿给小姐看了。” 夏雪皱着眉头,心里却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掂了掂那只古怪的信封,道:“不妥,说不定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私自将它处置了,我这就将它拿给语姑娘。” “可你不担心里面装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吗?”胭脂侧着头,一脸担忧状,眯起眼睛还继续想要透过信封窥清里面的状况。 “你放心,就算真有什么害人的东西装在里面,我也不会让语姑娘受到伤害的。”夏雪说完这话,脚下再不迟疑,直接拿这封天外来信往另外一个院子走去。 东方语此刻正在那个院子翻晒药材。 “语姑娘,这里有封没有署名的信,很是古怪,不如我拿剑削开封口?” 东方语站直起来,拍了拍手里的粉末,挑眉看向夏雪,诧异道:“难道你觉得里面能装什么有毒的气体不成?” 她说着已从夏雪手里接过信,还十分迅速撕开了封口。 封口一开,立时有东西自里面滚跌出来。 东方语一看,明亮泛光的眸子也不禁狠狠收缩了一下。 “这是——一根断指!”夏雪心神一凛,略高的声音显示她惊慌的愤怒。 “东方语亲启,看看这根指头内侧的红疤,你一定觉得它不陌生吧,想要罗妈妈活命,立刻赶到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的星形门宅子,若是午时正我还没看到你出现的话,那你再次看到的可就不是什么抹了石灰粉的指头,而是一具冰冷的死人。” 东方语冷静将这封简短又奇怪的信念完。 上面没有落款,语气也十分奇怪,目的也不清楚,似乎对方用罗妈妈作饵,就是为了将她诱去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的星形门宅子。 夏雪在这时,已经捡起那根断指,反复仔细察看了上面的线索,除了断口处抹了石灰粉之外,指头内侧果然还有一颗豆大的红疤。 “语姑娘,这真是罗妈妈的?”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有簇簇火焰在燃烧,尽管心里焦急愤怒,但她仍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点了点头,道:“不错,罗妈妈左手食指内侧也有一颗豆大的红疤,我记得那还是在我小的时候,调皮拿烛火来玩,腊滴到她手指所留下的。” “这么说,罗妈妈真落到这不知什么人手里!”夏雪皱着眉头,沉下脸,心里在迅速盘算着这件诡异的事。 “我想不会错,罗妈妈上午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东方语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飞快道:“糟糕,看来我得快点赶去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的星形门宅子才行,这日头就快到正中了。” “语姑娘,这怎么行,我们都不清楚对方是谁,目的也摸不准,你这样贸然前去,万一中了对方什么圈套,这可大大不妙。” 东方语冷冷一笑,压抑着心底将要喷发的愤怒,道:“你看现在的时辰,对方分明就掐好了时间不让我们去调查,我敢说,若是我不按时前去的话,罗妈妈的命可就真要折在那些混蛋手里。” 夏雪闻言,顿时沉默了,她自然明白罗妈妈在东方语心里是什么位置,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东方语早将罗妈妈当作了母亲,一直也将罗妈妈当母亲一般敬重着。 这会看到罗妈妈的断指,她还能如此冷静站在这,已经是非常人所不及了。 “好,就算要去,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夏雪也不犹豫,直接便要拉着东方语往外走。 “慢着,我们既然要闯龙潭虎穴,明知凶险,就算没有胜算,我们也得让那些害人的老虎们剥下一层皮才行。”东方语冷冷一笑,旋即转身快步走进屋内,将她平时备下的宝贝统统往身上塞。 “胭脂,你留在这里。” 胭脂走路不及夏雪,这会才慢吞吞走到院子,却迎面碰上东方语与夏雪往外走。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你好好的留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东方语按了按胭脂肩头,旋即掠过她身边,直接往外走去。 胭脂楞在原地半晌,都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紧要事,令到东方语如此匆忙离去。 东方语与夏雪出了绿意苑,立即火烧火燎往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奔去。 车轮辘辘辗过冷硬的青石地面上,发出单调而枯燥的声音。 东方语没有说话,她一直沉默着,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让自己脑子迅速运转起来。 由于近正午时分,街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马车从大街上赶根本难以过去,不得已,东方语只好让车夫绕道从小巷过去。 但当她们到达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终于找到那个什么星形门宅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有些偏西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过了信上要求的最后时限。 东方语下车的时候,抬头仰望了一下头顶,心不禁直直下沉。 如果那个混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会说不定已经恼羞成怒,将罗妈妈给——。 东方语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担忧惊慌愤怒情绪都沉淀在心底。然后,她示意夏雪前去敲门。 夏雪刚伸手去拍,门却自动开了,原来这特别的星形门根本就是虚掩着。 东方语没有迟疑,悬着一颗紧张的心与夏雪一道快步走了进去。 走进里面,是一个布置得十分典雅的花园,但却没有人烟,里面四处静悄悄的,让人无端的觉得心慌。 穿过花园,她们才看到一个院子,那也是个十分特别的院子,就像是平日帝都那些纨绔子弟们用来斗鸟用的斗场一样。 东方语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院里怡人的美景,她疾步而走,每一步都带起呼呼风声,而她所过之处,皆隐隐流露出一股霍霍的凛冽煞气来。 她又走了几条曲廊,才到了那所外形看着十分古怪的院子前,她正要上前推门而进的时候,脚尖不期然踢到了一件*的东西,那东西被她这么一踢,滚到一边撞上石头,还发出了哐当的脆响声。 东方语眯着眼睛,往脚边的石头低头一看,她这一看,心脏顿时猛烈地收缩起来。 第164章 牢狱之灾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是一把匕首。睍莼璩晓 确切地说,是一把带着鲜红猩甜血迹的匕首。 上面的血迹还未干涸,仍凝结成珠状,顺着倾斜的方向受着地心引力,一滴滴安静滴入草丛里,这安静无声的滴珠声,落在东方语耳里,却比晴天霹雳还要响。 她眯着赤红双眼,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横地逼了回去。 然后,弯腰,颤颤捡起这把滴血的匕首,紧紧握在了手里。 再然后,她咬了咬牙,忽然腾起一脚,凌空而霸横地朝那扇紧闭的门扉踹了过去。 夏雪看见她的动作,惊愕得呆在一旁,待她反应过来,那扇门已经呯一声应声而开。 室内陈设十分简洁,简洁得近乎空旷,连一般的普通装饰都没有,对着门口的是一道垂地幔帘,逆光的帘后,有道隐约的暗影横卧地上。 东方语一见那道人影,浑身血液顿时都往头顶上倒流。 “罗妈妈……” 嘶声中暗含悲恸,她脚下跄踉着,双目呲红欲裂,跌跌撞撞就要往幔帘后奔去。 夏雪略后她一步进来,抬眼望去,却见那道横卧地上的人影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夏雪心神一凛,立时伸手拉住了欲向幔帘奔去的东方语,并低声急速道:“语姑娘,那不是罗妈妈。” 那的确不是罗妈妈。 就在夏雪拉住东方语,而东方语惊慌扭头之际;里面那个忽然跃起的人影眼里泛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突然放声惊恐大叫起来:“啊,杀人了!” 杀人? 闻言,夏雪心神大震;而东方语尚在悲痛中未回神,骤然听闻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在这时反而帮了她大忙,就如一道闪电劈过她混沌的心田一样,让她倏地惊醒过来。 东方语与夏雪飞快对望一眼,这时两人才突然发觉,在门后有个男子右手捂着胸前心脏处,一脸痛苦不甘的表情,睁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猩红令人作呕的液体,晕染了他的衣襟,还随着他倒地的动作而溅洒到地上。 东方语眼睛猛地收缩起来,这个男子竟然是忠勇侯的孙子李问均。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急骤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奔跑的方向,分明是朝着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而来。 东方语皱起眉头,眼神恢复一贯的透澈明亮,而她整个人也冷静镇定了下来,她眼神示意夏雪堵住门口,她则蹲下来察看李问均的伤势。 气息微弱,瞳孔开始放大,显然是被利器一刀刺中心脏,眼看是活不成了。 凶器——,东方语瞄了眼还被她拿在手里的匕首,她心下突然漫起无边凉意。 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夏雪虽已转身跨到了门口,但因为那扇门已被东方语刚才那天神般一脚给踹得摇摇欲坠;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可以阻挡别人进来,却阻挡不了别人的视线。 那些急骤杂乱的脚步声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到了近前。 然而,就在这时,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凶恶无比的大狼狗竟然以无比迅捷的速度,抢在了外面那些急骤的脚步声前,往门口冲来。 “啊,杀人了,杀人了!”躲在幔帘后那道人影在看见那些飞奔过来的公子哥们,立时满脸惊恐再度疯狂地大叫起来,他一边惊恐尖叫一边自里面奔出来。 夏雪看见他慌乱奔跑的方向,竟然是欲要撞向东方语,她禁不住当即皱起了眉头,略一迟疑,她便让开了门口,转身往东方语跟前掠去。 那个人看她持剑掠来,脸上尽是惊惧之色,腾腾倒退着,倏地扭身奔向门口。 夏雪这一让开,等于直接给那条凶狠的大狼狗让了道,她一转身,那条大狼狗便跟着冲了进来。 这条狼狗冲进来,没有一丝迟疑,竟直奔躺在地上那个气息微弱的李问均凶狠扑去。 在这时,门外那群公子哥们终于到了近前,他们一边急奔过来,一边七嘴八舌叫嚷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谁杀人了?” 那个惊叫着杀人的男子见状,立即让开大道,那些公子哥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各位公子,杀、杀人!李公子被她、被她给杀了。” 那个惊慌的男人一头撞上那些公子哥,他不逃了,却瑟缩地躲在一旁,直接惊恐万状遥指着东方语,哆嗦着指控东方语成为杀人犯。 “什么,李公子被杀了?”这群自命风雅的公子哥们有人高声惊叫。 同时有人镇定而迅速道:“这里出了命案,快去报官。” 夏雪瞥见那只大狼狗竟然朝李问均扑去,她担心它会伤着东方语,旋即快捷无比地抽出长剑,意欲拦住那条大狼狗。 就在这时,一声无奈的冷喝远远传了进来:“阿黄,你再不听话,以后你就不要再跟着我。” 冷喝响起,众人都不禁怔了怔,就在这一怔的功夫,那声音的主人,一身痞气张扬却又风度翩翩的少年大步越过那些公子哥们,自门口踏了进来。 东方语飞快瞟了眼不忿却听话停止扑咬的狼狗,然后才抬头掠向那痞气十足的少年,这一瞟,心里更加寒意弥漫。 其实从她看见这条大狼狗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来人必是钟离昊无疑。 夏雪可不在乎来的是郡王还是亲王;她仍旧警剔地横着剑拦在狼狗前面,只要那条大狼狗胆敢再扑上来,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将它斩于剑下。 她甚至没有看钟离昊一眼,只冷冷瞥了眼那些堵住门口与窗户的公子哥们,随即担忧地看着蹲在地上为李问均止血续命的少女,低声道:“语姑娘,这个人还有救吗?” “一刀刺入心脏,他死定了。”东方语悦耳的声音十分冷静,虽然判定这个人必死无疑,但她还是没有放弃为他止血的动作。 “语姑娘,那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吧。”夏雪迅速瞟了门口的眼,担忧溢于言表。 她知道东方语这个人做不到见死不救,但眼下既然已经确定这个人必死无疑;而眼前的局面又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的死局,按她的理解,这时候她们应该迅速撤离此地,先撇清关系再说。 东方语塞了一颗药丸进李问均嘴里,又粗鲁地叩上他下巴,强迫他将药丸吞下去,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夏雪,摇了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 夏雪怔了怔,扭头再向门口望去;只见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朝她们逼过来;而他们身后,大批衙差已操着霍霍脚步声急骤地奔跑进来。 衙差不但往屋里奔,他们还在外面分成两股,将整间屋子包围了起来。 东方语缓缓站了起来。 抬头对上了钟离昊惊讶却似笑非笑的眼神。 “谁在这里杀人?” 威严而透着急迫气势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接着只见衙差分列出一条道,然后,一身官服却脸庞暗沉眼神阴鸷的官老爷迈着八字步踱了进来。 东方语一见这人,双眉立时微微上挑,在心里无声嗤笑了一下。 真是冤家路窄。 她怎么又撞在了这个小心眼兼小气又急燥的刑部尚书管正手里。 不过,她旋即在心里一想,便明白了。 这个地方距刑部最近,那些人报官自然是选最近的来报;管正会如此迅速出现在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大人,是她,是她杀了忠勇侯府的李问均李公子!”那个躲在一旁的男人惊恐地地瞄了东方语一眼,虽然浑身仍颤抖不停,但他的指证却历历清晰。 夏雪皱着眉头,两眼溅出寒冰一样的凛冽气息掠向那个人,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无奈那个男人一直低着头,半张脸都几乎埋进衣领里;此外,他还一直站在逆光的阴影里。 夏雪看了几次,都没法看清这个人的长相。 “管大人,好久不见。” 东方语淡定转身,坦然对上管正怀疑的眼神,镇定自若向他打招呼。 “东方二小姐,竟然是你?”管正在看清少女那张风姿卓绝的容颜后,一脸惊诧的神情。 “是我。”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她随即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地上那个出气多过进气的李问均,漠然道:“不过这个人,却不是我杀的。” “大人,她说谎,我明明亲眼看见她拿刀子捅进李公子胸口。”那个将半张脸埋在衣领的男人又跳了出来,竭力坐实东方语杀人的罪名。 “对,大人,我们也看见她杀人了。” 那些公子哥的脸上皆是悲痛与震惊的表情,他们望着地上的李问均,俱齐声愤怒地指证东方语。 管正扭头望向这些公子哥们。 道:“你们几位是?” “在下耿少知;家父乃在吏部就职的耿原。”站在最左边的公子哥摇着一柄纸扇,对管正抱拳自我介绍。尽管他表面上对管正显得谦和,但他眉目间那股轻傲之气却掩饰不住。 “我是冷华强;当今太后可是我姑婆。”靠着耿少知昂着头,以十分高傲的姿态,用下巴对着管正做自我介绍;这个四肢粗短的家伙说着,还斜眼瞄了瞄东方语,他两眼除了垂涎的淫光,还透着几分诡异的冷笑。 “在下左桥,家父乃区区左伯侯。实在不值得在尚书大人你面前一提。”他倒是生得斯文白净,一副文雅瘦弱书生的模样,然而,他语气里那股不加掩饰的骄矜味道,却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管大人好,在下姬深,家父姬礼。”最右边的公子哥倒是十分谦恭的态度。 管正点了点头,漠然看了姬深一眼,道:“原来是姬大人的公子,我以前倒见过你几次。” 东方语安静等着众人介绍完毕,她面上仍旧镇定从容之色,然心里却惊愕了好一阵。 这些人,除了那个白净秀气的左桥外,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直接或间接的恩怨。 “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管正目光一转,沉沉扫落在眉宇痞气天成、孓然独立于这些公子哥之外的少年。 钟离昊懒洋洋抖了抖肩头,似笑非笑瞥过地上的李问均,道:“我叫钟离昊。” 简短有力的介绍,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夹带出家势背景。 管正一时困惑地皱了皱眉,打量的目光笼罩着钟离昊。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管大人,我们刚才看见他纵狗撕咬李公子,他一定是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冷华强看见管下皱眉沉吟,立即跳了出来。 他早看这个一脸痞笑的小子不顺眼,那条可恶的狼狗刚才竟然从他身边挤过,还踩脏他的鞋子。 “管大人,现在就认定谁是杀人凶手还为时过早,我看地上这位公子虽然被人刺中心脏,但这会他还没断气呢,大人若真想知道谁是真凶,不如先让人请御医来为他保命,只要保得他一口气在,这事情的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还没断气! 这四个字当即惊得这一众人里的某些人心惊肉跳。 “管大人,按我说,李公子要救,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也不能放走;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她行凶;凶器现在还在她脚边呢;还有这个小子,他纵狗撕咬李公子也同样有罪,若是忠勇侯知道他的孙子被一条狗给……,唉,到时都不知他会伤心愤怒成什么样呢!” 东方语无声冷冷嗤笑了一下,眨着明亮眼睛不带感情地瞟过那叫嚣的家伙;看来她以前听说什么四肢粗短的人,天生脑子发达,这肯定是个谬误的说法;看眼下这个迫不及待跳出来当出头鸟的蠢材,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冷华强的脑子比猪好。 管正被他这么一搅和,似是终于想起了钟离昊到底是哪路人物。他眼中沉吟之余,还稍闪过为难之色。 想也知道,这东晟上下,姓钟离的人虽然不少;但这么年少又带着痞气,还如此招摇带着一条凶狠的大狼狗到处溜达的,见到他这个刑部尚书还一脸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害怕迹象的,可就不是每个姓钟离的都做得到的事。 这全东晟中,大概也只有德昌王爷最小的儿子,据说那小子是东晟唯一一个随母姓的郡王。 管正端出狐疑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钟离昊,这小子该不会就是那个唯一随母姓的郡王吧? “你们说,刚才是不是都看见了那个女人拿刀子捅进李公子胸口?”冷华强眼见管正不为所动,立时扭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一众公子哥,鼓动起他们来。 “对啊,管大人,我们刚才的确有看到那个女人持刀蹲在李公子旁边。” 耿少知、左桥还有姬深,虽然在冷华强的鼓动下开了口,但几人的供词却稍稍作了点改变。 “来人……”管正眉头一皱,冷眼盯着东方语,便是一声冷喝。 然而,他下半句还未吐出嘴巴,外面突然有道清冽的声音高高插了进来。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到底是谁如此穷凶极恶,在闹市区就敢杀人!” 东方语听闻这声音,心中莫名觉得一怔,她随即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那个喜欢穿素雅衣裳却又畏污脏如虎,俊脸上还整天挂着邪肆笑容的家伙正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立时从各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东方语眨了个安心的眼神。 “六、六殿下?” 管正甫一见风昱这标志性的笑容,眉头不自觉皱紧。 “哦,原来管大人已到了此处。”风昱眨着那双勾魂的桃花眼,目光淡淡在屋内转了转,“那管大人一定知道谁杀了谁了?” “六殿下,这位公子还有气,请你让史御医出宫为他医治,还有,请你让他一定好好治,虽然我听说这位李公子的人品不怎么样,可这终究也是一条人命,让他千万不要偏心。” 东方语忽然出声打断了风昱,更抢在管正之前将这番话噼哩啪啦放鞭炮似的嘣了出来。 风昱怔了怔,眼神含着探寻之意看向风姿绰约的少女;东方语朝他眨了眨眼睛,又拿拇指悄然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风昱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向东方语点了点头,然后才扭头看着管正,道:“管大人,刚才他们指证东方二小姐为疑凶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理应公事公办将他们都带回衙门去,我嘛,就在这替你看着这位还不知死活的李公子。” 管正对于风昱突然如此好商量的态度表示怀疑,不过,基于风昱的身份,他是无法阻拦风昱派人去请御医的。 不过,只要风昱同意他将东方语带走就行,那个李问均么,依他看,就算宫里全部御医都请来,也是无济于事。 “东方二小姐,请吧。”管正不着痕迹地瞟了风昱一眼,随后亲自走到东方语跟前,不阴不阳的声调里含着几分讽刺。 “管大人,慢着。” 温醇的嗓音,明明就像三月的春风般醉人,可此刻管正听来,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峭冷入骨。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望向门口。 只见墨白自远处潇洒优雅缓步走来,他一身如雪白衣在寒风中瑟瑟张扬,随意舞动的弧线呈现十分美妙的姿态,这人妖魅的容颜配上这潇洒的姿态,一出现便令众人惊艳得转不开眼睛。 东方语垂下眼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想即使她不想惊动这些大爷少爷们;那些跟在她身后的隐卫们也会尽职尽责将事情报告给他们知道。 而且,这些隐卫的速度没有一个是慢的;瞧,她到此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赶来了一批的大爷少爷们。 “不知白世子对下官有何指教?”管正眯起眼睛,不冷不热地看着那冷漠脱俗高贵如谪仙的男子。 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隐含的不耐与轻嗤。 墨白不显情绪地动了动眉梢,目光淡淡凝落在那一身蓝衣恬淡的少女身上,淡淡目光里蕴含着几分浅浅的心疼与隐隐的温柔。 随即,他收回视线,不带力度掠转在管正脸上,慢腾腾道:“管大人,人命关天,你纵使要抓嫌犯,那也得通融人情吧,你看李公子还活着;你也知道东方二小姐她懂医术,你就这么将人带走,那跟直接害死李公子有何区别?” 男子微微扬动雪白衣袖,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起一道醒目的红线,他略略欠身,将空间让出一半,随后谦恭道:“侯爷,东方二小姐曾得陛下钦封为一品医圣,在御医到来之前,不如就让东方二小姐先为令孙医治?” 管正闻言,心中一惊,侧目望去,只见忠勇侯李昌盛巍颤颤走了进来。 李昌盛虽然上了年岁,但他久浸岁月风霜,一双眼睛也沉淀历炼出一种令人见之生畏的精光。 管正被他这么冷冷一瞪,立时觉得心下发凉。 他虽然心底发毛,然还是硬着头皮道:“侯爷,白世子这提议虽好;不过下官却觉得此举不妥;因为这位东方二小姐虽有不错的医术,但经下官刚才简单所查,这位二小姐对于杀害令孙有巨大嫌疑;这会若让她为令孙医治,下官怕……?” “管大人此言差矣,”墨白淡淡接口,语气冷冷淡淡,却暗含不容人质疑的气势,“如果她真的是杀害李公子的疑凶,在你们未来到这之前,依着她的医术,她想要将李公子置于死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她何必等到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冒这样的险。” 就在这时,李问均原本僵直的右手忽然动了动。 众人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心下暗自惊慌。 风昱挑眉,目光含着几分高贵天成的威压,扫向李昌盛,立即道:“李侯爷,我看你还是先过去听听令孙有什么话说吧。” 李昌盛神色复杂地瞥过墨白与风昱,随后快步走到李问均旁边,蹲下身来,侧着耳朵凑近李问均嘴边,“问均,爷爷在这,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爷爷吧,你先告诉爷爷,到底是谁这么凶残,将你伤成这样?” “是……是……”李问均努力断断续续挤出这两个字后,忽然双眼一翻,人立即又昏死了过去。 就在这时,史御医已匆匆忙忙赶了进来。 东方语淡然看着管正,不置可否道:“管大人,现在有御医来了,我可以放心跟你去衙门了。” 她说完,朝风昱眨了眨眼睛,交换了一下只有他们才明白的眼神,随后便自发的向外走。 管正见状,眼睛透着几分诡异的警剔淡淡瞥过墨白那妖魅的容颜。 墨白没有一丝发怒的迹象,他面上仍旧流漾着那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妖惑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瞟着管正,淡淡道:“管大人,你尽管公事公办。” 管正听闻这话,心里莫名的觉得一松,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一旁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那个痞气十足的少年,目光瞟过那条蹲在少年脚边的大狼狗时,还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么钟离公子?” “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好凑热闹。”钟离昊抱着双臂,懒洋洋瞥了眼神态透着几分战战兢兢味道的管正,痞笑着又掠了眼在衙差押送下,已施施然从容往外走的少女,笑道:“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这刑部大牢是怎么样的。” 管正闻言,心头这会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总之摊上这么两个难缠的嫌疑犯,对他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六殿下,白世子,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人了。下官先行将疑犯押回衙门再说。”管正朝风昱与墨白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管大人尽管去吧,有我在这,你放心。哦,不对,是有史御医在这,我们一定会让李公子说出谁是真凶的,你尽管放心回衙门去吧。”风昱悠悠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的味道。 管正一听这话,立时惊得顿住脚步,眯起眼睛往地上望了过去。 那几个公子哥们也神色不一地随着管正的视线往李问均望去。 眼下的李问均脸色已呈死灰色,瞳孔亦已开始放大;就算不懂医术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这人绝对活不成了。 但几位公子还是神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只要李问均未断气,他们都难免担心,若是这位御医真能令李问均再说出两句话来,那他们……。 墨白不动声色将几人微变的神情收尽眼底,然后与风昱默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又催促管正,道:“管大人,刚才这几位公子不是一同力证东方二小姐是杀害李公子的疑凶吗?我看,他们也有必要跟大人你去一趟衙门吧?” 管正皱了皱眉,尽管心里还有些担忧,但到了此际,他能做的亦只有将这些所谓证人统统带回去问话而已。 在墨白的坚持下,现场所有公子哥们,都在衙差的监视下,一同前往刑部衙门走去。 当然,风昱留在现场观察史御医对李问均的救治情况,他还得留在现场处理后续事宜。 而墨白则跟随管正一道,与疑犯还有多个目击证人们一齐往刑部衙门走。 “白世子,请你见谅,就算你与东方二小姐有过人的交情;下官这个时候也不能徇私,按照我东晟律例,若有目击证人证实疑凶有巨大嫌疑,不管他身份如何,下官都有权将他投进大牢,并且在开堂审理之前,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大牢探视。” 墨白负手而立,妖魅容颜上尽是淡漠之色,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悄然不动声色掠过那个背对他的少女,道:“管大人尽管按律例去办,我绝不会干涉大人按律办事。” 管正露出皮笑肉不笑式的虚伪笑容,拱手道:“如此,下官先在此多谢白世子的体谅。” “管大人,那么对于我这个纵狗行凶的坏蛋来说,律例上是不是也写明一定要严惩不贷呀?”钟离昊一路牵着他的爱犬,跟着管正悠然到了衙门,不过因为衙差没有接到管正明确指示,所以这会,他还似影子一样巴在管正旁边。 管正蓦然听闻他痞气的声音,心下实在又气恼又无奈。他忽然转头看向那迎风负手而立的妖魅男子,两眼带着期盼,道:“不知白世子认为此事如何?” 如雪男子没有回头,自然看不见管正这满脸期盼,眼角倒是不着痕迹地瞟过那个满脸痞笑的少年。 “管大人谦虚了,你身为刑部尚书多年,对什么人什么事该如何做,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这会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门外汉来了?” 冷冷淡淡的语气,只是单纯的冷漠拒绝,让人听不出其中有什么讥讽的意味。 但管正听闻这答案,那泛沉的脸却立时微微变了颜色,青红中交织着灰白,着实精彩之极。 他刚才问的确实不是如何处置钟离昊,他不过想从墨白嘴里证实这位满脸痞笑的少年是不是传闻中,东晟那个唯一随母姓的郡王而已。 可惜墨白并不中他的套,又随意将这个疑问以打太极的形式给他抛了回去。 “我说管大人,我记得东晟的律例有写,若是同一案件的疑犯,都该集中关押,以方便你们侦讯,对吧?”钟离昊目光淡淡掠过那面容呈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随即又转到管正脸上,露出明晃晃逼人的黑晶石般的亮光盯着他,痞笑道:“刚才多位公子一同目击,一同指证,说我有纵狗行凶的嫌疑,这会你还犹豫什么呀。” 他低头摸了摸大狼狗头顶的毛发,又笑眯眯道:“我呢,其实也不是很挑剔的人,我看不如就这样吧,你就将我关押到刚才那位二小姐旁边的牢房好了。若是大人你他日判定我们有罪,我们在砍头之前也好做个伴,嗯,顺便交流一下犯罪心得也不错。” 第165章 斩草除根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钟离昊笑得欢快,他边说还边比划;可管正的脸那是一个黑字可以形容。睍莼璩晓 这小子将他的刑部大牢当什么? 客栈吗?还是他家? 任他挑来拣去? 还交流犯罪心得? 我呸!这小子,八成就是德昌王爷那个抽风的小儿子,简直跟东方语那个丫头是同一个路数的人,刁钻古怪性情莫测,喜好也古怪,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东晟满地的郡王里,有谁像这小子一样,整天不是无事生非就是领着一大群狗当人操练。 真不明白这个小祖宗怎么会突然跑到帝都来。 “管大人?”钟离昊等了半天,只见管正脸色阴晴不定,他忍不住笑嘻嘻凑近头,眨着黑晶石般晃亮的眼睛盯着管正,好意提醒道:“不就是个一间牢房吗?你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对呀,管大人,我记得刑部大牢有单独劈出来关押重犯的牢房;你看他们两个既然涉疑杀害忠勇候的孙子,这事可非同小可,你一定得将这两个穷凶极恶的疑犯单独关押。”墨白淡淡开口,目光冷淡而不带情绪,他这么一说,管正差点被噎得透不过气来。 之前还欲为东方语撇清嫌疑,怎么转眼就为一间牢房而大力支持东方语成为重犯了? 管正不欲在这事上多作计较,随即应道:“白世子说得有理;那下官这就安排将他们关押到重犯的牢房去。” 钟离昊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不动声色丢了个眼神给墨白,然后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道:“管大人这就对了,赶快让人带我去牢房关起来吧。” 管正闻言,脚下不禁打了一个跄踉,他见过有人争名争利,可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争着要去蹲大狱的。 这行事乖张的郡王就是与别人不同。 他暗地摇了摇头,不过却很快将钟离昊安排到牢房里关押起来。 墨白将他们送进大狱之后,立即又离开了。 眼下最紧要的不是在这监督管正,而是先到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宅子确定李问均的情况。 因为有管正私下特别交待,狱卒们将钟离昊送进牢房的时候,可不敢拿镣铐,也不敢像对待别的犯人一样对他又推又骂,而是小心翼翼将他请进去的。 应钟离昊的要求,他的牢房自然与东方语的紧挨在一起。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东方语神态平静之极,看她那悠然懒洋洋的模样,他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被人关在大狱,倒似是将她供在什么华丽的地方让她欣赏风景一样。 “喂,小丫头,外面可是有人指证说亲眼目睹你拿刀子捅进那李问均胸口的,你这会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吗?” 钟离昊叨着一根稻草,懒洋洋倚着锈迹斑斑的腕粗铁栅,跷着脚,斜眼瞄着他的新邻居。 那个拿着一根棍子在墙角逗蚂蚁的少女。 东方语闻言,就当没听到一样,仅仅不悦地挑了挑眉,又继续微昂着头,拿棍子拔散蚂蚁,无数次折了它们的去路,又看着它们无数次重新聚合在一起,沿着特定的方向爬行。 “喂,我在德昌郡也听到过关于你的光荣事迹,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有勇气对一个皇子做出休夫这种事,你别在那逗蚂蚁了,转过脸来跟我说说话吧。” 钟离昊见她不吱声,又自顾的再度喋喋不休八掛起来。 东方语这会连眉头也没动,继续观察蚂蚁爬行的队列。 “喂,小丫头,你该不会是聋子吧?”钟离昊略略提高了声音,不过语气却是揶揄中暗含促狭,促狭里又带着一丝试探。 他等了半晌,仍不见东方语有回应,心下有些气恼,不过面上的笑容倒越发灿烂,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叹息道:“唉,这真是可惜了,长得顺眉顺眼的,我还以为墨白那小子看上的是个三头六臂的女人呢,原来是个身有残疾的可怜丫头。”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有簇簇火焰在燃烧,眸光闪闪里,她忽然转过身来,直直瞪大流澈惊人的眼睛凝射着那个懒洋洋叼稻草倚铁锈的小子。 你妹,你才是聋子,你全家都是聋子。 她磨了磨牙,却笑眯眯道:“臭小子,你就算要损人,也请你在背后再损,当面损人不觉得有失教养么。” 清脆悠扬的声音乍然传来;钟离昊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又恼又气指着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胀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竟然敢拐着弯骂我没教养!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怕我出去后挟怨报复?” “郡王殿下,你刚才都已经自报家门了,我就是想不知道你是谁也不行啊。” “至于挟怨报复?殿下,你会吗?你真是那种没教养的人吗?” 钟离昊被她这么笑眯眯逼近的目光一盯,立时收敛的痞气的神态,敛正身体,认真道:“我当然不是没教养的人。” 少女懒洋洋飞了记凉意森森的眼风过去,笑道:“这不就结了,你既然不会做挟怨报复这种蠢事,那我又何需怕什么。” 少女用手指缠着垂在胸前的一撮头发,露出甜甜的笑容,悦耳的声音字字句句都透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 钟离昊怔了一下,随即俊脸微微变了变,但他这一变几乎瞬息又回复了正常。 他眨着黑晶石般晃亮的眼睛,俊脸上又露出了痞笑的模样,盯着东方语,道:“小丫头,看来你胆子不小呀!” 东方语闻言,当即沉下脸,敛去笑意,缓缓地严肃道:“郡王殿下,我叫东方语,不是什么小丫头,想必以殿下你的博识,该听过人必先自重然后人重之这句话吧?” 这小子看起来明明就比她小,居然一口一个小丫头小丫头的叫她;若不是刚才他无意提到那个人,她才懒得理睬这没有礼貌的小子。 钟离昊又怔了怔,随即黑晶石般晃眼的眸子骨碌碌地转动起来,瞄着东方语将她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然后,在东方语忍受的极限里,蓦然搔了搔头,讪讪痞笑道:“嘿嘿,对不起啦,我叫你小丫头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感觉比较亲切。” “哦,是吗?”东方语笑吟吟瞟了他一眼,随即慢悠悠道:“这么说,那我该一直都叫郡王殿下你为臭小子啰,这样听起来确实感觉蛮亲切的。” “嗯,想必你很喜欢别人这么称呼,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臭——小——子!” 钟离昊看着她笑意晏晏的脸庞,盯着她微微开合的红唇,忽然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算了,我服了你。”钟离昊盯着她笑意流漾的绝色脸庞一刻钟,忽然垂下头,敛了气势,却暗中咬牙,叹气道:“东方语,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郡王殿下,我跟你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东方语懒懒瞟了他一眼,复又低头去观察蚂蚁搬家。 “起码我们不是陌生人吧。”钟离昊为了讨好她,也改了那吊儿郎当跷腿的姿态,而蹲下来凑近那锈迹斑斑的腕粗铁栅,痞笑道:“你看,现在我知道你叫东方语,你也知道我叫钟离昊;那我们起码也算是个半熟人了,反正关在这里闷着也是闷着,不如一起聊聊?” 东方语懒洋洋抬头,凉凉睨了他一眼。她怎么觉得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像个八掛的大婶?那双晶石般贼亮的眼睛一定不停对她眨呀眨,分明就是想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特别的新闻来。 少女低头环顾了自己一圈,随即在心下哂然道: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供别人消遣或八掛的新闻呀! “喂,小——东方语,你怎么不说话呢?”钟离昊见她默然自顾的摇头晃脑半晌,却不搭理他,忍不住含几分抱怨又叫嚷起来。 “钟离昊,你直说吧,你想从我身上打听什么事?” 东方语眯眼斜睨着这位痞笑得文质彬彬的小子,心下暗暗腹诽起来,这小子,八成是闲得慌,所以才会一头扎进大狱跟她套近乎。 “嘿嘿,也没什么啦。”钟离昊被她那雪亮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盯得心底发毛,他摸了摸头,捏着下颌,嘿嘿笑着企图掩饰内心的尴尬,“我只是好奇,刚才在外面可是有人指证亲眼目睹你杀人,你这会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的蹲在这逗蚂蚁?” 东方语暗地翻了翻白眼,凉凉睨着他,道:“那你觉得我该做出什么反应?害怕恐惧哭泣?还是直接拿根绳子在这抹脖子上吊自尽?” 钟离昊被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呛得说不出话。 “既然现在人都还没死,我为什么又要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少女闲闲瞥向他,又懒懒道:“即使管大人最后真判定人是我杀的,顶多也不过摘了我项上人头而已,你说,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之我的脑袋就只有一颗,他砍或不砍,这脑袋都是一颗,那我何必在这自寻烦恼!” 少女懒洋洋瞥了他一眼,敛了笑意,颇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安乐得一时是一时,安乐得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钟离昊被她这番歪理驳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闪着晶石般贼亮的眼睛,惊奇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死?” “怕,我简直怕得要命!”少女干脆在他对面盘腿坐下,双目炯炯盯着他,振振有词道:“可怕有用吗?管大人要是最后要砍我的脑袋,我怕,他也一样砍。这么一想,其实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还汉子?”钟离昊扬了扬眉,俊得不像话的娃娃脸上明显露出嗤笑的表情,“你敢情都将自己当男人了;难怪性格那么古怪。” “什么当男人!”少女冷眼瞟过他痞气十足的眉宇,不屑地嗤声,“我是说女汉子,懂不懂?” 去,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老古董。 “女、女汉子?” 东方语满目流漾着不屑,道:“既然有男人可以被称为伪娘;为什么女人不能成为汉子!” 钟离昊张了张嘴,但他随即发觉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 半晌,只得悻悻住嘴。 双眼却流泛出极浓的兴趣,不时瞟着少女上下打量。 良久,他忽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闪着晶石般晃眼的亮光,道:“东方语,我终于知道墨白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敢情那个本身就是怪胎的人,遇上了另外一个怪胎,这同类嘛,总是比较容易有共同语言,墨白喜欢这个小丫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东方语淡然瞥过他痞笑的娃娃脸,眼神里挽起了隐隐的警剔。 “钟离昊,我猜你今年还不到十六吧?” 钟离昊斜眼看她,像是忽然被人踩中尾巴一样,嗖一下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东方语,咬牙低吼道:“女人,年龄不代表心智,你没看见那些活得七老八十的人,比猪还蠢的大有人在吗?” 东方语只抬头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垂首,还干脆拿些枯草,在地上拼起图画来。 仰脖子看人太累,况且这小子太不耐激,她想这小子以前一定是常常被人问这种问题,所以这会才会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 实际上,她问他年龄,并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不过这小子喜欢跳,那就让他多跳两下好了。 待在牢房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不积极锻炼身体,人是很容易出毛病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 钟离昊见她一直在忙。不是忙着逗蚂蚁,就是忙着摆枯草。等了半晌,也不见她稍稍有点道歉的表示,不由得再度不满地嚷了起来。 东方语继续垂首,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就当他是透明的空气一般。 钟离昊等了一会,见她毫无反应;他侧头叼着稻草想了想,才不太情愿道:“东方语,你别闷头不吭声行不行?”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东方语将地上的枯草摆成一幅图画的样子,才慢条斯理看着他,“想问问我,知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是想问问我,这会那位李少爷断气了没有?还是想要质疑我的医术?” 钟离昊突然对上她透澈眼眸,听着她暗含一股隐隐冷峻嗤笑气势的口气,张了张嘴,突然哑了声音,因为他忘了自己刚才究竟想要跟她说什么。 “李问均真不是你杀的?”想了一下,钟离昊不知怎的,竟突然嘣出这句来。他看着少女笑容明媚的脸庞,忽然后悔得想要咬断自己舌头,但话已出口,就是后悔,他也收不回去。 东方语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恼怒的意思,她仍旧笑眯眯看着对面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少年,眼睛明亮眼神透澈,微笑反问道:“你觉得人是我杀的吗?” “可那个人说亲眼看见你杀人。” “哦,那若是我也说我曾亲眼看见你杀人呢?难道这就可信了?” 钟离昊对上她纯澈明亮的眼神,心下忽地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嗯嗯,我是说我刚才做梦的时候看见你杀人了。”少女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冤枉别人的自觉。 面对那个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少年,根本不用畏惧他那虚有其表的张牙舞爪。 “算了,我们不要再纠结李问均那个草鸟的事情了;反正外面有人操心,我们就在这安心的待着好了。” “我听说你会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如你教教我,好不好……?” 钟离昊一撩前襟,毫不在乎地坐了下来,努力挤出诚恳的痞笑,低声恳求对面那懒洋洋一副漫不经心表情的少女。 东方语眯起眼睛瞟了瞟他可爱的娃娃脸,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既然甘愿进来这陪她解闷,她不好好地人尽其用,岂不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这一对隔了一道腕粗铁栅的少年男女,就这样盘膝席地坐在污脏的牢房里,抵着头低声地嘀咕起来。 刑部尚书的书房里。 “禀大人,属下一直在监视他们两个,除了听到那个小子承认他自己是郡王外,他们两个一直在那里胡诌海侃,还拿起牢房里的枯草玩起什么游戏。” 管正负手站定,略略转身冷眼瞟过狱卒,“他们就一点也没说到关于这件案子的事?” 狱卒摇头,“没有,他们现在就在牢房里划拳。” 管正阴沉着脸,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继续密切监视他们。” 他抬头望了望天,这个时候,天已完全黑透。 他负手在书房里又走了一会,寻思着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李问均是死是活,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也应该有结果了。 若非现在天色已晚,那边又还没有结果;忠勇侯作为苦主都还没有前来衙门上告,这案子他必定连夜升堂审问。 他总隐隐觉得将那两个小祖宗关在他的刑部大牢里是件麻烦事。 管正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他叹息的声气还未消尽,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东方府有人前来要求到刑部大牢视察学习。 “去去去,”管正一听这话,立即不耐地挥手,连声道:“他们以为刑部是大牢什么地方,是他们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进来视察的吗?” “可是大人,那个少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传话的衙差略抬头瞄了管正一眼,才小心翼翼又拱手道:“那是东方夜大将军的儿子东方磊,他在年前就被陛下授予了少将军的军衔;而且,现在他手里还握有陛下恩准他前来刑部大牢视察学习的圣旨。” “少将军?圣旨?”管正捏着眉头,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你怎么不早说,既然有陛下的旨意,那就让他进来吧,不过,你告诉他,这关押重犯的牢房可不宜参观。” 他想了一下,忽然又改口道:“哦不,所有的牢房都带他去参观参观,尤其是关押重犯的牢房,让他好好地仔细参观也无妨。” 管正眼底精光闪烁,在心里默默打起如意算盘来。嘿嘿,他记得这个东方磊不是东方夫人姬氏的儿子吗?这姬氏与那个小丫头之间的矛盾可谓水深火热,要是东方磊在参见牢房的时候,盛怒之下将那个小丫头给——怎么了,他到时可不就落得一身轻松了。 衙差虽然心里有些奇怪管正前倨后恭的态度,但他并没有多问,领了命就出去了。 不过,管正很快就发现,他的如意算盘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人狠狠无情地打破了。 继东方磊奇怪的要求后;风情也派了人进来坚守刑部大牢;就连太子也派了人来;此外,连一向不与任何大臣结交走近的段柏召也派了人进驻刑部大牢。 这一下,刑部大牢就变得人满为患了。 当然,这些人全部都堵在了牢房外面。就连天井也挤满了人。 管正瓣着指头数了数,不由得再次皱起眉头,落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东方府、风昱、风墨白、风情、风络,再加上钟离昊带来的侍卫;还有段柏召,林林总总的各路人马,何止将他的刑部大牢给挤破;最要命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容易打发,或好相与的。 在管正愁眉苦脸的时候,东晟最具权势的人也将他身边亲信钱公公派了出来,还直接进驻到牢房门口来。 管正看见这阵势,眉头自皱起便再没有松展过。 若在这么一帮各握权柄的人物监视下,还有人敢在刑部大牢将里面那个丫头下暗手的话,他相信,大概不用眨眼的功夫,这些人立马就会将他的刑部衙门给拆了;哦,说拆了还是轻的,他估计真发生这样的事,他的衙门大概会被直接夷为平地,踩得连瓦碎也不剩。 这会,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他关押的那个丫头不是疑犯。 他是供了一尊菩萨在刑部大牢啊! 夜色,在煎熬中逐渐浓重起来。 确实有人趁黑悄悄摸近刑部大牢,意欲将里面关押的疑犯偷偷结果了,然后再将现场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 然而,那些只露出两只黑咚咚眼睛的杀手,还未潜近刑部,就被人发觉了。结果,他们除了落荒而逃外,最后不得不灰头土脸将佣金退还给雇主。 而牢房里那两个划拳玩游戏玩得起劲的少年男女,对外面紧张的气氛仿若未觉,兀自欢快地凑在一起猜得起劲。 墨白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又火速赶到了刑部大牢。 “白世子,按我东晟律例,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关押重犯的牢房。”牢头显然是受了管正授意,所以墨白一现身,他立时便上前阻止。 “我知道;我没有打算进入牢房去。”墨白淡淡挑眉,一身如雪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泛出一层淡淡莹润的白,隐约现出他俊美颀长的身姿,此刻看来,他就如一株挺拔的玉树一般,孑立在光线不明的牢房前,一瞬将牢房的灰败尽压了下去。 牢头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妖魅男子略略转动那在黑暗中亮光熠熠的眼眸,又缓缓道:“我不过想到这牢房上面的气窗看看。” 气窗? 牢头差点脚步不稳直接栽倒在地。 心里悲郁得苦不堪言;刑部大牢自建成以来,从来都没有迎来眼前的盛况,这些权贵的人物疯了般扎堆往大牢跑;虽然所有人都被东晟的律例给挡在外面,但所有人却各自理所当然地占据一方盘桓在此倨守不散,还相安无事有条不紊地探讨起天南地北日月星辰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来。 甚至有人还自带了矮几茶具摆放在院子里,当这是茶楼瓦肆怡然自得的品起茶来。 这会,这位背景强硬的世子又要来巡视什么气窗? 尽管牢头心里不满,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反而表现得越发恭敬。 刑部大牢在建造的时候,就与其他地方的大牢不同,因为刑部关押的多是地方上解的重犯;为了安全起见,为了杜绝发生逃狱的可能性,刑部大牢建造的时候,是挖入地下深两丈的地方所建,还分成了两层。 普通一点,没有什么背景的重犯被关押在最下层的牢房;而有身份有背景有势力的重犯不但有单独牢房,还能享受大自然难能可贵的馈赠。 就是上层的牢房,所有气窗都露出地面,关在牢里的人还可以从那狭小的空隙里,感受得到大自然四季的变化,知道白天黑夜风凉水热。 所以,此际,牢头将墨白领到牢房外面的气窗;墨白便能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到里面犯人的情景。 不过,这气窗与牢房也隔了一段距离,并不是直接开在牢房的墙壁上;实际上所谓的气窗,只是在牢房的墙壁上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洞,再隔了三五米的距离砌成一条小管道的形状,通到外面,再然后才是真正连接空气的地方。 而墨白此刻站的地方,就是与牢房隔了五米有余的一个小道口。 如果他朝里面喊话的话,东方语可以清晰听见,但东方语却没有办法通过那个小管道对他喊话;因为那个小管道开得又高又细,她根本够不着,这样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白世子,你看这气窗你也巡视过了,现在是不是……?”牢头小心翼翼陪着笑,弯腰低头中瞟了瞟那个小管道,话中充满暗示。 “嗯,我觉得这里风景独好,我决定今晚就在这赏赏夜色,你忙的话先下去吧。” 男子语气很冷淡,神态认真而淡定,一点也不像说笑的模样。 牢头愣了愣,想起管正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道:“白世子你身份尊贵,待在这个地方恐怕会污脏你的衣裳。” “不怕。”墨白懒懒挥了挥袖子,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微微划起一道醒目的红线。“我家里的洗衣娘最近正觉得清闲过度,我正好给她们增加劳动。” “可是白世子,这不合规矩啊。”牢头见暗示无果,便直接抹着冷汗明劝。 “怎么不合规矩?哪里不合规矩?东晟律例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关押重犯的牢房,我现在也没有坏规矩要求进入牢房,我不过在这气窗外面赏赏夜色,这难道也坏了东晟律例?若真有这样的规定,还麻烦宋典狱长你给我指出来,也让我好好学习学习。” 冷冷淡淡的语气,温醇如三月春风般醉人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男子脸庞上明明还是一贯冷漠的神态,然而牢头却听得心头狂跳,后背冷汗涔涔不止。 有种气势可以随心所欲而发,墨白身上随着他血液深入骨子的那股高贵冷傲的气势,便在他这样看似平淡的语调里,自发透出迫人的森寒来。 “如果白世子喜欢在这赏夜色,那白世子请便。”牢头垂首躬身,不停以袖抹额头,“若白世子没其他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墨白不紧不慢地挥了挥衣袖,淡淡地“嗯”了一声。 牢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不过,他出去之后,立即又吩咐了别的狱卒前来监视着墨白的一举一动。 墨白也不以为意,反正他待在这,不过是想与里面那个人说说话而已。 不过,这用声音说话显然是不成了。 他垂下眼眸想了想,旋即吩咐侍卫拿了纸笔过来。 一会之后,一条钓杆悬着钓线,上面勾着一只用布绸做成的小蓝子,自那个小管道缓缓放了下来。 东方语见状,挑了挑眉,将蓝子拆开来一看,里面放着一小截树枝烧成的木炭与一张白纸;当然,还有一张画了图案的纸。 简单几笔却勾勒出鲜明的情景来,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女眨着一双明亮眼睛,看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少女手里拿着一只有些污黑的馒头,甜甜笑着递向那迎风而立的翩翩少年。 纸的最下端还有一行阿拉伯数字:04551,你是我的唯一。 东方语怔了怔,眼底一瞬闪过几分复杂情绪。 这个时代,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拉伯数字,而墨白写的这些,是她曾经无聊时教过他的,其中的含义也是她在玩笑中说与他听的。 没想到,他还记得。 可这纸上的情景,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难道是他初见她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难道让他一直难以忘怀的是以前那个她? 少女沉思了一会,随后抓起那支炭笔,在那张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然后,将那张纸重新放入蓝子,她扯动了一下钓线;转眼便看见蓝子徐徐上升,通过了那个小管道。 墨白打开一看,她竟然在他所画的画面上,在那个递馒头的少女前打了三个问号。 他低头,也是刷刷几笔,十分迅速地重新勾勒了一幅图画。 她打开,画面转到了她初见他时的情景,那是他自树上跳入她的院子,自请帮忙打断她的腿。 下面还有一行拉伯数字,意思大抵是:你忘了不要紧,我永远会将你的一切放在心头记着。 东方语看罢,心里却霎时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起,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一个问题;或许她并不是忘记了,她只是下意识想将这事忽略到底。 也许,她心里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在她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前,他与这具身体的原主相识。 如今看来,他们不但相识,还有可能……。 东方语抱着双臂,突然将自己脑袋埋进衣服里,强迫着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墨白在上面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晃了晃钓线,又轻轻叫唤了她几声:“小语?小语?你怎么了?” 良久,东方语吸了吸鼻子,抓起笔,刷刷划下一个笑脸,再然后,划了个眯着眼睛横卧的姿势。 墨白看完之后,还送了一幅图进来,上面画的是白衣如雪的男子站在少女身后,安然守侯。 钟离昊看了一会,便忍不住挤着脑袋,问道:“东方语,你和他在玩什么?狱中传情?” 东方语此刻情绪低落,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闷闷的让人难受。 她连说话的愿望也没有,看见他兴致勃勃好奇极浓的样子,只丢了一个凉凉的眼神给他,随即便抱着双臂闭上眼睛,凭着墙壁假寐起来。 再说城南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古怪的宅子里。 此刻,同样气氛压抑。 风昱与忠勇侯李昌盛与李问均的父母李乐全夫妇,还有史御医,全都紧张地待在房里。 夜色在紧张中越来越浓;而集悲痛与哀恸担忧于一身的忠勇侯一家,此刻全都倦意袭身。 “史御医,李少爷的情况如何?” “六殿下,臣估计,到明天清晨,李少爷就会醒来。”史御医捊了捊胡子,两眼暗含莫名光芒掠过忠勇侯府一家人,缓缓道:“不过,忠勇侯及各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李少爷虽然可以醒来,但他因伤势太重,只怕撑不了多久,到时请你们拣重要的事情尽快问吧。” 风昱想了一下,劝慰道:“侯爷,你也听到史御医说的话了,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在看着,如果李少爷醒来的话,我一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李昌盛颤颤点了点头,虽然这会他压根没有睡意,不过与其坐在这里捱,还不如到榻上躺着想一想。 也许可以理清这纷乱的头绪,也许能够从中找出杀害问均的凶手。 李乐全夫妇自然搀着忠勇侯一起离去,到旁边的房间休息去了。 风昱坐在椅子里,不住地张大嘴巴打哈欠。 “六殿下,你也去睡一会吧,臣在这看着就行。”史御医见状,也好意劝说起风昱。“反正这屋里屋外有那么多侍卫守着,凶手断然闯不进来再加害李少爷的。” 风昱睡意朦胧地晃了晃脑袋,道:“那辛苦史御医了。” “这是臣的份内事,不敢言辛苦二字。”史御医拱了拱手,将风昱送出了门外。 夜色正浓,倦意愈沉。 这所古怪的宅子里,除了放轻脚步在外围巡逻的侍卫,屋里,就只有史御医一个人守着李问均。 初冬寒气入骨,夜风携着雾气,更冷得瘆人;在外面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呵着雾气,也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因为驱寒,注意力自然减弱了些。 室内,史御医坐在椅子里倦极而眠,竟就在这样寒意深重的寒夜里,坐在椅子里打起瞌睡来。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困倦的时辰,数条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掠进这个古怪的宅子。 集睡意倦意与寒意于一体的侍卫们,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臂,在四下木然巡逻。 这些无声掠进来的黑影,似乎对这所宅子的地形十分熟悉,就连那个地方可以藏身,那个地方会设多少名侍卫都一清二楚;他们一掠进来,便立时分散,各自奔当中锁定的目标掠去。 多名侍卫就这样,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被这些凶残的黑影放倒了。 放倒在外面负责巡逻的侍卫,为首的黑衣人立时打了个手势,几名黑影散布在外面防守把风,另外有几名则随着为首的黑衣人悄悄潜进室内。 他们一眼就看见那个歪着脑袋流着口水靠着椅子打瞌睡的御医。 有人想过去一刀将史御医结果了。 为首的黑衣人却摇了摇头,以手势示意放过史御医,他们的目标是躺在床上的李问均;在没有解决这个祸患之前,他们无谓做其他事情,以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黑衣人很快摸到了李问均床前。 手起,刀亮。 只要落下,一刀就能劈断李问均的头颅,那就再不用管他的心脏是长左边还是右边,只要脖子断了,他的心脏就算长到脚底也没用。 室内原本是点有灯的,但史御医在椅子睡着之后,灯油燃尽,此刻室内是漆黑一片。 黑衣人只能勉强看到床上躺着个人。 为首的黑影将手势自空中狠狠一劈,外露双目泛出凶戾之色。 刀,锋利泛着寒光的大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噗。” 像是鲜血自人体喷涌的声音;又像是大刀砍在了棉絮上所发出的声音。 ------题外话------ 谢谢18707001252妹子五张票票,也谢谢孙锦锦与ggm1234两位妹子的票票。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 哎,有人伤心啦。 第166章 天方夜谭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个举刀砍人的黑影听闻这声音,最初怔了怔,然后才感觉不对。睍莼璩晓 刀砍下去的,并不是人的脖子,而是无处着力的棉絮,他刚想提醒为首的黑衣人。 “啪啪啪”在静夜里听来格外响亮的拍掌声,抢在那个黑影说话之前响了起来。 原本昏暗一片的室内霎时大亮。 烛火映照,四下清晰如昼。 为首的黑衣人立即迫切地看向床榻。 刚才那位勇猛的仁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砍断的可不是什么李问均的脖子,而是用棉絮做成的一具假人而已。 黑衣人瞳孔蓦地缩了缩,到了这会,自知他们中了别人的套圈,也自知若想活命的话,接下来必有一场恶战。 而在这场拼命的游戏里,不是他们死就是别人亡。 “阁下何必藏头露尾,若是真英雄的话,不妨露出真面目来痛痛快快打一场。”风昱笑意邪肆的俊脸,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柔和俊美,微弯的桃花眼原本就带着勾魂的风流神韵,此刻更为他俊雅的脸庞增添几分莹莹诱惑的美。 “六殿下不必说这样白痴的话来刺激我,不过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而已,既然是拼死的局面,还谈什么真英雄假狗熊。”为首黑衣人冷冷一笑,双目瞬间戾气大盛。 风昱笑嘻嘻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么说来,我这话说得的确够白痴的。” “那好吧,为了接下来不白痴的打斗,我们各自尽力一拼吧。” 他清冽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 在他眨着勾魂桃花眼倏然退开的同时,层层叠叠的侍卫持着火把与长矛瞬息将这间屋子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黑衣人看见这些面无表情却精神抖擞的侍卫,心里大大吃了一惊,因为这些侍卫赫然有他们刚才放倒的侍卫在内。 原来一开始,他们就上当了;难怪刚才觉得那么轻易就摸进来。 原来是为了诱他们深入。 风昱拉着史御医悄然退了出去,侍卫们与困在里面的黑衣人展开了一场天昏地暗的恶战。 虽说是恶战,其实也不尽然,因为侍卫们并没有人抱着死志去拼;但黑衣人则不同,他们自知自己若冲不出来,不但自己要死在这,就连家人也会受到连累,所以他们的攻势从一开始就十分猛烈凶狠。 这样,侍卫们在气势上首先就弱了黑衣人不止一筹,侍卫人数虽多,但黑衣人的攻势却是凶残而猛烈;所以交战没多久,便有侍卫陆续受伤,而黑衣人在将侍卫不断逼退的同时,更迅速冲出了屋外。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 他们一打开缺口冲出屋子之后,立即便不再恋战,而迅速聚拢在一起,以闪电不及的速度往宅子外撤退。 风昱见状,还作势做出痛恨追悔莫及的表情,在他们身后提着剑捶胸顿足的要追上去。 为首的黑衣人奔跑着略略停了一下脚步,蓦然回头,抛给他一记阴鸷而冷狠的眼芒。 “六殿下,后会有期。” 风昱闻言,俊脸上尽是不甘的颓急之色。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嗤笑着,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然而,在他转身之后,风昱那满脸悔恨的表情霎时翻转成了流光熠熠的邪肆笑意。 他眨着勾魂桃花眼,嘴角微微上扬,勾出浅浅弧度。 忽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慢条斯理朝空中放了一枚信号弹。 璀璨的烟火在黑色夜幕下显得特别耀眼绚烂,虽然很短暂,却一下燃亮了夜空,也将它该传达的使命传送了出去。 这便足够了。 那批凶悍无声而来,迅速退去的黑衣人,正为可以全身而退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另外一伙同样蒙头蒙脸,从头顶黑到脚的黑衣人突然从他们前行的一条巷子窜了出来。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半声招呼,刚一照面,便无比凶狠残暴的招式朝这伙还在洋洋得意的黑衣人砍杀过去。 突然被袭,这伙原本袭杀李问均的黑衣人虽然惊愕了一下,但这惊愕也仅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在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奋起反抗。 何况他们不但不是傻子,还是一批经过专业残酷训练的杀手。 这反击的力度同样不差于人。 这场在小巷里进行的莫名其妙混战,才是真正名符其实的恶战。 半个时辰后,双方皆死伤大半,只剩下两方为首的领头人物仍在顽强地火拼对打。 “各位,打累了吧?若累了,不妨停下来休息一下。” 风昱那张总挂着邪肆笑容的俊脸突然明晃晃地出现在巷子另一端,他抱着双臂,懒洋洋潇洒行来,清冽的声音是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 “我有个好提议,不知各位要不要听一听?” 他晃着脑袋,掸着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踱步走了过来。 几名仅剩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的黑衣人,看见他出现,虽然眼中皆露出了惊讶之色;但却无人停下手中利刃,依照风昱的提议休息一下。 “哎,我觉得你们真有必要摘下面巾露出庐山真面目,这样就不会有天大的误会发生了。” 仍在恶斗的两方黑衣人突然听到他这句听似无头无尾的风凉话,心中皆同时大吃一惊。 然而,在他们意会到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巷子两端同时被人堵死,并且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往中间逼来合拢。 一端是风昱带着他的近身侍卫;而另一端,是英锐明烈的东方夜,带着几名亲随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步步进逼过来。 两伙黑衣人似乎都认识风昱与东方夜,更明白此刻实力悬殊;他们压根没有一分胜算。 “怎么样?现在是歇歇?还是继续打下去?”风昱清冽的声音含着几分于漫不经心的笑意,脚步却没有一丝迟滞。 不战而降,这种事对于杀手来说,简直是平生最大的耻辱,他们宁可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但是继续再打下去,这个时候,他们的体力都已几乎耗尽,打或不打,结果也差不多,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好选择好犹豫的呢! 这两伙原先打得你死我活的黑衣人,在这种时候,竟突然奇异地默契起来。 他们相互沉默地望了对方一眼,眼神里皆透着决绝的神色。 风昱掠见他们视死如归的眼神,心中咯噔了一下,顿时感觉不妙,正欲上前阻止他们;却不料他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 这仅剩不到六个黑衣人,在这一望之后,立时齐齐举刀往自己脖子抹去。 东方夜见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想不到他们如此硬气,竟然宁死不肯供出幕后主谋。”风昱漠然望了那些抹脖子自尽的黑衣人一眼,不禁惋惜地摇了摇头。 若是能抓到一两个活口,他们自然有办法令这些人开口,只要供出幕后主谋,那不论李问均是死是活,这件事的真相都会很快大白于天下。 但现在,他们精心设计的局面显然因为这些人一死,而成了僵局。 “六殿下,你过来看看这些人,看能否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独特的标记之类的东西。”东方夜虽然心下也感到失望;但他的年纪毕竟痴长风昱一轮,在某些方面的见识显然比风昱要有经验。 失望之余他沉着地跨前几步,大手一扬,便扯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巾。 风昱走近前去俯身看了看,觉得这些人的面孔皆陌生得很。 东方夜见状,并不气馁,扯下面巾之后,他又继续挑开黑衣人的肩头衣衫。然后用剑划开皮肤表面,血液破皮而出,漫成块状的时候,其中有个黑衣人肩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独特的标记。 “六殿下可知道这是什么标记?”东方夜虽然看清了这是个独特的标记,但这个标记的样式对他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 他眼含期待地看着风昱。 风昱仔细看清黑衣人肩头上的标记之后,他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会,突然失声惊叫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标记我以前遇袭的时候就见到过。” 他面色一瞬冷肃下来,然后才慢慢道:“这是尤府死士独有的标记。” 东方夜低声重复:“尤府?”言罢,他英气流扬的眉宇默默流转出几分复杂沉吟。 风昱又挑开了另外一伙黑衣人的衣衫。 但他并没有从这些黑衣人身上寻到任何明显或隐蔽的标识。 “六殿下,你看看他们藏在头发里的是什么?”东方夜挑开其中一个黑衣人发顶,从中挑出一个小小的牌子。 牌子上面只有一个代号,此外便空空如也。 风昱拿过手里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这是?” 东方夜蓦然见他惊变的脸色,顿时心下一凛,急切问道;“是什么?” “这些虽只是代号,可在帝都用这种材质做成这种形状刻这种代号,还藏在头发的,我想大概也只有冷府培养的死士了。”风昱垂下眉眼,但眼底明显掩映着簇簇焰火。 “冷府?尤府?”东方夜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名称,眼里颜色渐渐深了起来。 “大将军,”风昱也散了一脸邪肆笑意,严肃道:“我想我有必要进宫一趟将这事禀告父皇。” “六殿下,你等等,我不反对你进宫将此事禀告陛下;不过,你看现在的天色,才刚濛濛亮而已;再者,这些标记根本不能作为证据;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宅子看看李少爷醒来没有,如果能从他嘴里弄清事情始末,我想这事会好办些。” 东方夜沉思了一下,随即叫住风昱。 风昱抬头望了望天,这个时辰,宫门还未开呢,他只得点头同意东方夜的提议。 他们两人回到宅子的时候,天又放亮了些。 “墨白,怎么样?李问均有醒来的迹象吗?” “我刚才问过史御医,他说也就在这一两刻钟的时间了。”墨白虽然对着风昱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淡淡落向忠勇侯一家。 风昱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李昌盛一家,随即扬声叫唤道:“既然如此,侯爷,我们大家一起进去吧。” “史御医,李少爷的情况如何?”墨白一进入室内,立时近前询问史御医。 “你看,他就快醒了。”史御医指了指李问均紧闭的眼睑,就在他抬手指去的时候,李问均眼皮忽然轻轻动了动。 “侯爷,有什么话请你准备好,到时抓紧时候问;我能力有限,最多只能让他维持一刻钟的时间。”史御医扭头看向李昌盛,语气平淡之极。他看惯生老病死,所以此刻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 李昌盛压抑着内心悲痛,无奈地点了点头。 “有劳史御医了。” 说话间,李乐全夫妇扶着李昌盛步近李问均床前;墨白已同时让人铺好纸笔,只待李问均一醒,便开始询问,并由李昌盛亲自执笔代言;只要李问均能坚持将事情讲完,再按上手指印,那么李问均这份供词就将是最有力和证据。 此刻室内所有人的心情都紧张而沉重。就连东方夜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也不例外,毕竟李问均的生死关系到他女儿的生死。 睫毛一下再一下轻轻扇动起来,李问均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史御医立即道:“侯爷,你现在可以问了。” “问均……”李昌盛虽然竭力压抑着心头悲痛,但看见李问均眼神涣散,此刻只是回光返照,待他将体内那仅剩一点精气耗尽,他们之间便永远天人永隔。 李昌盛仍然难禁悲从中来,声音哆嗦中含着难掩的哽咽。 “李少爷,你跟我们说出事情的经过吧。”墨白淡然瞥过李昌盛悲痛激动的脸,淡淡代他问了起来。 李问均骤然看见数双眼睛睁睁地盯着自己,自然也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他张了张嘴,良久,声音才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昨天,我、我和左桥、姬深、冷华强还有、还有耿少知他们约好巳时到这里来斗鸟,谁知他们临时、临时通知我,说、说他们、他们有事情,所以将时间更改,后推半个时辰,我一个人、一个人闲着无事,就提前过来这里看看,谁知道,在我进门之后,突然……” 李问均说到这里,似乎已耗尽了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般,突然双眼翻白,不停大口地喘息起来,眼看着似乎再也无力支持。 墨白见状,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跳到床上,伸出手掌,将自己的内力灌输到李问均身上。 这个时候,李问均千万不能死。 墨白在心里默默哀求。 求你,撑下去,至少撑到说完这件事,说出那个凶手的名字。 风昱见状,立时惊愕了一下,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墨白已经抱定元神,将自己内力源源不断输过去,只求将李问均最后一点生命给续住。 史御医也立时上前,拿出银针刺往李问均周身大穴。 一会之后,李问均粗重的喘息终于微微缓了些。 “李少爷,你快说吧。”东方夜这一刻,也无法沉住气了。 李问均翻眼斜斜地看了看围在他跟前的众人,眼里突然渗出几滴眼泪,眼神也深深浮现出懊悔之色,嘴角上勾,咧出一抹彻悟的苦笑。 “爷爷,爹娘,我……我不孝,我以前该听你们的话,做个……做个……” 李夫人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当场抹起眼泪来。 她一边抽泣一边强笑道:“孩子,我们明白了,你别再说了。” “问均,你接着说事情的经过。”李昌盛别过脸,将眼眶的水雾逼了回去,然后又扭过头来,硬着心肠询问李问均。 李问均惨然一笑,接着小声幽幽道:“那天,我一进门,就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将我引进平日斗鸟那间屋子,我……我满心欢喜的推门进去,谁知道,在里面等着我的竟然是……竟然是……” “你进去里面看到了谁?”风昱真害怕李问均无法坚持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完,顿时急迫地抢着问了起来。 “是、是幽兰郡主,她、她居然笑着跟我打招呼,然后……然后突然抽出刀子,笑着捅进我胸口,我……我……” “侯爷,快,让他在供词上划上自己的名字。”风昱眼见李问均歪头要倒向一边,当下也顾不得失礼,直接一手抢过了李昌盛手里的宣纸。 而东方夜也同时眼疾手快地捉住李问均右手,在他的帮助下,李问均终于在宣纸上颤颤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爹娘,爷爷……问均……问均……”李问均吃力地瞟过按了他指印的宣纸,最后,终于满眼不甘地歪着头,含恨的双目一直拼命睁着不肯合上,而代表生命的气息在这一刹,自他咽喉完全断绝。 李夫人一声悲恸哭喊出来:“问均……” 她喊声未尽,身体却同时软了下去,原来她悲伤过度,终也晕倒了。 “李大人,这里的事就暂且拜托你来处置了。”墨白收了掌,脸色更加苍白透明,他漠然掠过已然气绝的李问均,目光落在李乐全与李昌盛这父子二人身上。“侯爷,麻烦你现在拿着这张供词随我们去一趟刑部。” 李昌盛跄踉着脚步,满脸悲痛地点了点头。 “墨白,你没事吧?”在去刑部的路上,风昱打量着摇摇欲坠的妖魅男子,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墨白摇了摇头,“我没事。” “现在,我们必须保护好侯爷,将他安全送到刑部衙门。” “你说得对,冷兰若那个丧心病狂的恶毒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风昱敛去笑容的俊脸,便完全泛现他天生的高贵迫人气势,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从心底恨透了冷兰若,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将一个人恨到这种程度。 他现在恨不得能削其骨,剥其皮,喝其血。 “待会到了刑部之后,我立即就进宫将此事禀告父皇。”风昱垂下桃花眼,长睫低垂,却也掩饰不住他此刻愤恨的怒意。 “昱,这件事还是由我去禀告陛下吧。”墨白皱眉想了一下,淡淡声音中透着一丝决绝的无奈。 “不,墨白,你应该知道我对那个位子从来就没有兴趣;有没有冷府的支持我根本就无所谓。”风昱拍了拍妖魅男子精瘦的肩头,目光透着无法撼动的坚定,“对于语丫头……,总之,不管是谁想要伤害她,都必须付出代价,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我也不在乎。” 墨白垂下眼眸,将心事也在瞬息沉淀下来。 他明白风昱的心情,所以他理解风昱的决定;更甚至,他此刻的心情其实比风昱还要愤怒。 “那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你就去做吧。”墨白沉吟了一会,最终没有再反对,他静静看着风昱,眼神中透着理解与支持。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在大街上,突然有人纵马从侧面横撞了过来,不但阻止了他们去路,更将李昌盛坐的马车给撞翻了。 这时,街上行人已多,就在这突发的事故中,有人不经意佯装惊慌的样子冲散了墨白风昱与李昌盛之间的距离,当然,有人在扶起李昌盛的同时,更乘机趁着无人察觉的时机,暗中将李昌盛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跟在李昌盛身后的东方夜好不容易越过混乱的百姓,到达李昌盛跟前将他挽起来。 “侯爷,你没受伤吧?” 李昌盛巍颤颤站起来,老脸上溢满悲痛与愤怒。他摇了摇头,在东方夜搀扶下,走到前面墨白他们所乘坐的那辆马车。 这出事故,明眼人都知道是冲着他来的;至于什么人会迫不及待制造一场如此仓促又破绽百出的事故,他心里也是雪亮得很。 在确定李昌盛并无损伤之后,墨白他们一行又继续起行往刑部衙门而去。 在他们走后,隐在人群里一个目露精光的男人,飞快往旁边岔路掠了过去。 岔路上停着一辆外表看似普通,内里实则十分奢华的马车,里面的人听着脚步声,不待来人禀报,便焦急地追问道:“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目露精光的男人听闻这道温婉却冰冷高傲的声音,浑身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垂着头,恭敬道:“回主子,东西已到手,请你过目。” 他恭敬将一纸折得十分平整的宣纸双手奉到马车前。 车帘被人略略掀了起来,接着是一个丫环打扮的姑娘露出头来,将那张纸给接了过去。 那丫环拿到宣纸之后,很快又放下车帘,隔绝外界一切视线。 “主子,东西就在这。”丫环的声音透着毕恭毕敬的味道,与那个男人不同的是,这当中还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战战兢兢。 “百草,你紧张什么?”又是那道温婉的声音,但当中夹杂的冰冷与高傲,却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睥睨别人的气势。 那丫环听闻这句淡淡却冰冷无比的话,立时垂首屏息,连大气也不也呼了。 接着,是展开纸张的窸窸窣窣声。 再然后,是“哧哧”撕碎纸张的声音,与丫环百草不自觉颤抖而加重的呼吸声。 “蠢货,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低低一声冷斥,车帘微掀,接着是一团被撕碎的纸屑,朝着那个目露精光的男人迎面掷了过去,“真是没用的东西,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主……主子?”那男人两眼精光都被这兜头掷来的漫天纸屑给遮住了,他愣愣看着这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突然调转头往皇城方向而去,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待马车单调得令人惊心的声音辘辘响在青石地面上,他才愣愣收回目光,捡了几张碎屑看了看,这一看,他原本灰黑的脸顿时变得铁青一片。 纸屑中依稀可辨认,那是一幅讽刺的图画。 隐在人群永远是最好掩饰身份与目的的方式之一;在那个男人走后,人群里忽有人迅速掠追上了墨白他们。 “炼铁,可看清了刚才的是什么人?”墨白的声音永远冷冷淡淡,而他妖魅容颜上除了冷漠之色,也没多余的表情,只是他温醇醉人的声音在这一刻,让人乍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公子,那辆马车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标记;不过我看到那两匹马后腿部倒是烙了一个官印,那是隶属于太子府的马匹。” 雪白长袖下精致如玉的手蓦地紧了紧,妖魅容颜上仍旧是一贯不带情绪的冷漠,“好,我知道了。” 就在墨白他们驱车前往刑部衙门的时候,管正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这天色刚透亮,太阳还未露脸,他便迫不及待宣布开始升堂,想要尽快就牢房里那两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于是,东方语与钟离昊尚在睡梦中,就被狱卒给请到了公堂上。 之所以说请,一是因为外面各路人马将刑部大牢门口给堵了水泄不通;二是因为管正不敢下令让狱卒给他们两尊活菩萨戴上镣铐。 狱卒通知他们到公堂的时候,东方语懒洋洋揉着眼睛,半晌也没从枯草堆上爬起来;钟离昊倒是很迅速爬了起来,不过他爬起来之后先是慢吞吞伸了半天懒腰,然后再慢条斯理地掸着衣裳上的草屑,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狱卒等得不耐烦,开始一再出声相请,这两人才大摇大摆似逛大街般走出牢房。 “啪” 管正看见两人慢悠悠逛街般的神态踱上公堂,心下煎熬了一晚的火气一瞬就霍地窜到了头顶。 手一抖,惊堂木就重重拍在了那厚实耐拍的公案上。 “堂下人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火气与焦燥令管正在看见两人嘻皮笑脸的模样时,竟然失去了冷静,两眼冷冷一瞪,便摆出官威喝问起两人来。 东方语没有吭声,只是懒洋洋丢了个你白痴的眼神给他,再然后是静默地俏立在公堂上,按照皇帝封她的品级,她见到任何官员也无须下跪。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免跪的圣旨。 钟离昊瞄了瞄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可爱的娃娃脸上微微漾出一丝痞痞笑意,双眼却左右碌碌乱转,就是不看正面那青筋勃发的管正。 管正差点被两人这番故意无视他的态度给气个半死。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住再度发飙。 也是在这几个呼吸里,他才清醒地意识到,堂下这两人虽说是疑犯,却并不是普通任他搓圆捏扁的疑犯。 好、好,很好! 看你们横! 等会有你们哭的时候。 管正垂下两眼,阴鸷冷狠的暗芒涌扫过堂下面无表情的两人。 “传人证上堂。” 一声冰冷阴鸷的声音,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一会之后,有衙差将那个让人看不清长相的,终日将脸埋在衣领里的男人带到了公堂上。 不用管正声喝,他一到公堂,立即就自动自觉跪了下去。 “堂下所跪何人?”管正又再一拍惊堂木,冷眼盯着下面跪地的男人。 随后他还不忘拿眼角掠了掠旁边伫立得笔直的东方语与钟离昊,心想好歹这个仆人还让他找回了一点刑部尚书的面子。 “小人杜七。” 恭恭敬敬的声音,听着十分平静,但并没有普通百姓见到大官自然流露的那种畏惧心理。 “本官问你,你因何出现在天华一街暖水巷三号那个宅子?” “回大人,”杜七一直垂着头,他似乎没有感受到钟离昊与东方语两人暗含寒意打量的目光一样,即使跪着,他的腰板也挺得比平常人要直。 “小人原本就是那个宅子的仆人,小人在里面已经生活了二十年,小人只是普通的仆人,一直负责收拾那间专门劈出来供各位公子斗鸟用的房间。” “那你说说,昨天巳时前后,你都看到了什么?”管正循循善诱,目光却似毒蛇一般闪烁着阴诡的光芒,无形透着猩气,不时扫过东方语神色坦然的面容。 “回大人,昨天接近巳时的时辰,小人正在那间屋子里面收拾,突然听到李问均李公子的声音。” “李问均是自己进来的?”管正眯着眼睛,斜睨向东方语,眼底一瞬有诧异闪过。 “不是。是有人将李公子带进来的,李公子进来的时候,因为小人的工作还没做完,小人并没有出来跟他打招呼,就在后面一直待着继续干活。” “谁知在李公子进来之后,小人却听到他与一位姑娘在说话。” “姑娘?”管正半眯的眼睛里,此刻莫名划过一丝诡冷笑意,他瞟了瞟东方语,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他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详细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大意小人倒是记得。我记得他们当时好像起了争执,大意是那位姑娘质问李公子为什么与她相好,又要娶别人之类的。” 听到此处,钟离昊忽然扭头,对东方语眨了眨眼睛。 东方语凉凉一笑,回他一记白眼。 这种污蔑她名声的事她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了,这有什么好奇怪。 管正两眼往东方语镇定从容的脸上转了转,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哦?你还听到别的吗?” “小人还听到那位姑娘质问李公子,说既然辜负了她,又何必念往日情意翻写旧日的情书,还约她相见,不如送她一封绝情信来更好。” “后来,李公子百般解释,想要劝服那位姑娘相信他并没有移情别人;但那位姑娘好像并不相信,两人争执之下,那位姑娘好像越发的生气,最后,最后在恼怒之下,她竟然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子,一刀直刺李公子心脏,小人是突然听到李公子惨叫,知道事情不好,本想跑出来看个究竟的,但小人一想,万一这位姑娘看到有人撞破她杀人的事,她岂非要连小人一起杀了。” “小人心里一害怕,当时就生生止住了脚步,没敢出去。” 管正目光闪闪盯着杜七,疑惑道:“既然你一直躲在里面,你怎么知道是谁杀了人?” “回大人,当时是这样的,小人心里虽然怕得要命,可小人担心李公子的情况,就偷偷的开了一条缝望了出去,这一望,正看见那位杀害李公子的姑娘将凶刀自李公子身上拔出来……” “小人看见李公子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地,当时恐惧得什么都忘了,心一慌,就叫了起来;恰好左公子他们与李公子约好在那个时辰要来宅子里斗鸟,小人那声惊叫才正正将他们引过来。” “大人,不但小人目睹了凶手的真面目,就是左公子他们几位也同样看到了凶手持刀的情景。” 东方语听闻这位证人杜七流畅清晰的叙述后,开始侧头回想昨日的细节来。 这其中经不起推敲的地方太多,她还真期待管正接下来怎么定她的罪。 “哦,杜七,你仔细想想,是否忘了什么事?”皱了皱眉,眼角掠了掠那满脸痞气的少年。 杜七顺着他的视线瞟过钟离昊,才忽然恍悟起来。 东方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杜七的反应,此刻见他露出如此表情,心里不由得暗暗冷笑起来。 杜七大概按照他们事前编好的情节,将故事背得十分顺溜了,而钟离昊这小子是突然横空出现的,在他们那个预设的故事情节里并没有他这号郡王的戏份,所以,他这会都忘了加上钟离昊纵狗行凶一幕。 杜七沉默了一会,然后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声道:“小人该死,小人一时慌乱,竟然将一些重要事情都忘了。” “大人,当时小人听到李公子发出一声惨叫之后,随后还突然听到狗吠的声音,小人当时惊慌得要命,从那道小缝往外看的时候,都忘了要再躲起来,就在小人看到凶手从李公子身上拔出凶手的时候,一条体型凶猛的大狼狗突然从门外蹿了进来,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李公子扑倒在地,还露出镣牙要撕咬李公子腰部。” “小人当时吓坏了,才会惊叫了起来。也是这一叫,才将左公子一行人引了过来。” 管正眨着眼睛,心底微微松了口气,面上仍旧阴沉不定,他漠然盯了眼东方语,然后又道:“杜七,如果现在让你当堂辨认那名杀害李问均的凶手,你可认得出来?” “回大人。”杜七将腰部一挺,语气竟然透着几分义愤填膺的味道。 “昨天那一幕对小人的刺激太大了,只要见到她,小人肯定认得出来。” “那好。”管正阴恻恻地笑了笑,斜眼睨了东方语一眼,忽然将手指一抬,道:“杜七,那你现在站起来,好好看看旁边这两人,是不是昨天你所见的人。” 杜七闻言,恭敬应了声是,然后站了起来,幽沉双眼泛出十分认真严肃的神态,往东方语与钟离昊面上掠去。 半晌,他露出十分震惊的表情,哆嗦着倒退了几步,惊恐莫名地盯着东方语,抖着手直直指向东方语,道:“大人,是她,就是她,小人昨天看得很清楚,就是她杀害了李公子。” ------题外话------ 第167章 捏造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面对他声唱俱佳的表现,显得十分淡定,她依旧俏立原地,半眯眼睛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带着几分赞赏,掠转在杜七那张让人看不清长相的脸上。睍莼璩晓 钟离昊对她的兴趣显然大于对李问均被杀,与他被诬纵狗行凶的事,此时此刻,面对被人如此凌厉而直接的指控,这个容色绝丽的丫头还能表现出如此淡定从容,实在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那么旁边那个人呢?你可认得?”管正斜勾着嘴角,浅浅勾勒出阴诡的笑弧,又将目光递往钟离昊身上。 杜七不负他所望,震惊之余,也扭头望向那个风度翩翩却一脸痞笑的少年。 “回大人。”杜七似是受到极大惊吓般,连那只模糊看得见阴影的脸庞,也在瞬间出现惊大的波动,颜色比那阴影还要暗上几分,“他……就是他纵狗撕咬李公子,断了李公子最后一丝生机;小人记得当时若非左公子他们一行赶得快,只怕李公子他的遗体都要被那条凶狠的狼狗撕咬得不成人形。” 东方语听到这里,樱唇微扬,明亮眼眸也流转出几分浅浅揶揄的笑意,她略略扭头,笑意盎然的样子便清晰映落在钟离昊眼里。 钟离昊无所谓地耸耸了耸肩,痞气十足的娃娃脸仍旧一副恣意散慢,随即懒洋洋还了一记意味莫名的眼神给那取笑他的少女。 不就是指证他纵狗行凶而已。 比起被人指证拿刀子杀人的罪名,这总还是轻了很多的。 “杜七,你可要看清楚了,堂上这两人真的是你昨天所见对着李问均行凶的人吗?”管正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这一拍既有震慑人心的意味,也有提醒杜七的意思。 杜七在这一声啪响里,浑身都抖了抖,似乎是是十分惧于管正官威的样子,他随即扑一声又跪了下去,头仍旧垂得低到地面去,“大人,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小人当时从里面往外看,正正看到了他们正面,就是这两人害了李问均李公子,小人再确定不过。” 管正目光忽溅起一丝阴鸷不定的戾色瞟过东方语,道:“好,既然你指认了凶手,那你现在且起来站到一边去。” “东方语,根据杜七的供述,你就是杀害李问均的凶手,他刚才所说你昨天曾持着一封书信质问李问均,本官现在问你,那封书信现在何处?” “你若老实将书信交出来,本官便省了让人动手对你搜身的麻烦,你若不肯老实上交书信,那本官也只好公事公办了。”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掩着一丝讥讽冷笑,慢悠悠道:“不知管大人昨日为何不在将我投进大牢的时候,就立刻让人来搜我身上的证物?” “这会听了他的指控,才想起要搜证物,大人还真是忙呀!” 忙得连头顶上的乌纱都快不保了。 管正听闻她懒洋洋讽刺的语调,脸色骤然变了数变,不过他很快又将心底的愤怒给压了下去,目光阴恻恻中透着几分莫测的诡异,道:“本官昨日之所以没有让人搜身,那是本官相信白世子他们,是他们力保你无辜,本官才不欲在定罪之前让人做出搜身之举,以免玷污了你二小姐的名声。” “不过,眼下的情况不同,既然有人亲眼看见你行凶,按照程序,你若乖乖合作,本官就免了搜身之举;如若不然,那本官只能抱歉了。” 东方语闻言,在心下暗暗骂了一声,管正这只阴险的狐狸,倒懂得把握时机将墨白与风昱拖下水。 她微眯起眼眸,露出甜甜笑容,道:“管大人真是正直无私。” “为了配合管大人你这位正直无私的好官,我自然不想劳烦大人。”少女凉凉一笑,已从身上掏出了她所接到的那封莫名其妙以罗妈妈作要胁的信。 她就不相信,这封信到了管正手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变成李问均写给她的情书。 她在离开牢房的前一刻,还曾特意拿出来看过,上面字字句句仍是原来的字字句句,半字不变。 当然,她也等待着管正下令让人给她搜身,不过,搜身她也不惧,她身上除了那封信外,可再没有什么纸质的东西。 管正接过信,飞快扫视起来。 然而,他脸上并没有像她预期般出现惊愕的神色,反而一脸诡秘,双目透着算计地瞟了她一眼。 这下,倒换东方语心里愕然不解了。 她定睛往那封信望去,心里突然起了一个荒谬而奇怪的念头,难道——? “东方语,我看你八成是上当了,你知不知道东晟皇族之中有一种能够令字迹隐形的秘密药水,只要将这种药水混入墨汁当中,写出来的字,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的。” 钟离昊露出狐狸得逞的笑意,闪着晶石般晃眼的亮光盯着一脸惊愕的少女,心情大好继续小声解释道:“可当有人拿着一张白纸覆在原来那张纸上面,放在烛火下烤一会,然后再看的话,药水就会发挥作用,原来的字不会消失,但会印到那张白纸上,就像被人完全搬过去一样,至于那些药水发挥作用后所显示的东西,内容大概会与原来的大相径庭。” “我敢肯定,现在管大人看到的那封信,绝对就是刚才那个杜七所供述的,所谓李问均写给你的情书。” 这么神奇的药水? 难道皇帝是发明用来传递情报的吗? 东方语心下虽然惊愕了好一阵,但她并不惊慌,心思一下还转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去了。 钟离昊凉凉瞟了她一眼,眉宇间流转着几分看好戏的痞笑。 东方语迎上他这种眼神,立时昂起脸,十分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杜七如此肯定指证她是杀人凶手,大概是认为李问均一定死透了。 若是凶手当时将匕首再往前推多半分的话,李问均一定当场死翘翘。 可惜,就差了那么半分的距离,所以李问均一时半会死不成,还让她有机会让李问均多活那么一会。而她相信史御医不会令她失望的。 不过,对于钟离昊这“好心”的解释,东方语心下还是有些忿忿,她看这小子八成就是故意来这里找乐子的。 若他在牢里早对她提个醒,她也不至于成为那个傻子,那个被人卖了还乐得在旁替人数银子的傻子。 难怪管正的举动如此古怪,大白天的,在光线明晃晃的公案上居然还燃着烛火。 她当他是气糊涂了;原来她才是那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冒。 “东方语,既然这封情书属实,也就是说,刚才杜七所供述的,你与李问均因感情纠葛发生争执,再到后来盛怒之下将他杀害都是事实了?” 东方语挑起眉梢,明亮眸光如闪闪晶莹的珍珠,她看定管正诡秘的眼神,慢吞吞答道:“管大人若是已经从心里这么认定,那我说再多也是徒劳。” 管正闻言,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惊愕。 东方语这话岂不等于承认了这则罪行是她犯下? 钟离昊眨着眼睛,目光落在她绝色脸庞上亮晃晃地闪了闪。 眼底掩映着不亚下管正的惊讶。 这丫头疯了不成,虽说她这话是有点模棱两可,但也太软了吧?她难道半句都不想为自己辩解吗? 她垂下眼眸,懒洋洋地掂了掂手指,忽又作出顿悟状,淡淡笑道:“哦,对了,管大人,不管这个杜七说的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只听他的片面之词吧?” 管正闻言,在心里冷冷一笑。 现在有人证有物证,他还担忧什么。 这丫头还想垂死挣扎?那他就满足一下她的愿望好了。 “你说的对,的确不能仅听他的片面之词就定罪。”管正嘿嘿冷笑几声,忽然抬头望向旁边的衙差,道:“去,将那几位目击的公子请到公堂上来。” “喂,东方语,你这是想干什么?这可不是玩,你这样下去,可是要丢性命的!”钟离昊趁着证人未到之际,冲东方语眨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疑惑与一丝着急,低声询问旁边一副云淡风轻表情的少女。 “我可不是玩,现在我不过是配合管大人问讯审案而已。”东方语凉凉白他一眼,仍旧笑眯眯敷衍他。 一会之后,左桥、姬深、冷华强与耿少知都被衙差传唤到了公堂之上。 “现在本官来问你们四位,在昨天巳时两刻的时候,你们几人在何处?看到了什么?” “管大人,我们四个昨天都约好了巳时两刻到天华一街暖水巷三号那个宅子碰面。”冷华强最迫不及待,管正一问,他立时就抢在其他前面站了出来。 他自昨天看到东方语开始,脑里就在不停地回放着他在青楼曾经被她折辱的事,如今让他逮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将那个臭丫头钉死,实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冷华强眯着肥圆双眼,带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冷笑,道:“我们一同到了那个宅子,在同一时间听到杜七的惊叫,之后就在同一时间奔到我们之前经常用来斗鸟的那间屋子。后来我们都同时看到了东方语这个女人拿着刀子蹲在李问均旁边。” “那时刀子上还滴着血,李问均一定是被她所杀的。” “你们说,当时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左桥几人默然对望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皆齐声应是。 “这么说来,你们几个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她拿刀子杀害李问均,但却目击了她拿着凶刀近距离的接触李问均,对吧?” 管正冷眼掠过几位公子哥,语调十足的官腔,他耐着性子询问他们几个,其实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真正决定性的证人与证物都已在手,无论他们怎么回答都影响不了这件案子的定局。 左桥几人十分一致地点了点头。 冷华强掠了旁边那满脸痞气的少年,忽然指着钟离昊,叫道:“管大人,还有这小子,当时我们亲眼看见他纵狗撕咬李公子,你可一定要将他严办。” 管正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钟离昊,随即将目光转落在叫嚣的冷华强身上,道:“冷公子,本官向来主张依照证据办案,关于钟离昊纵狗的事,本官自然会按律严惩。” 冷华强闻言,眯起肥圆双眼,当即得意地嘿嘿冷笑起来。 “管大人果然公正无私,是百姓的父母官,是我东晟为民请命的好官。” 冷华强一脸恭维看着管正,可惜他并没有看清管正此刻脸上那表情有多么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东方语懒懒瞟过管正面部抽搐的样子,在心下毫不留情地嗤笑起来,这冷纨绔哟,拍管正的马屁却不知拍在了马腿上。 “喂,东方语,你再不反击的话,管正这阴险的刑部尚书可就要结案砍你脑袋了。”钟离昊又凑过来对东方语咬耳朵。 东方语闻言,除了送他一记寒光隐隐的白眼外,实在没有多余的表情奉送给他。 这小子,表面上看似为她着急,实际上,她看这小子就是在这等着看戏。 光站在局外看戏有什么意思! 少女微微勾唇淡淡一笑,眼眸忽然闪过一抹狡黠亮光,她定定盯着钟离昊的娃娃脸看了半天,然后在钟离昊觉得心底发毛的时候,她忽然抬头,望向那一脸阴恻恻诡秘算计的管正。 惊讶道:“管大人,既然有人证指证钟离昊他纵狗行凶,那么他是否也应该与我同罪呢?” 管正突然听闻她的质问,当即心下一凛。 随后斜眼掠看着她,心里一时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他实在摸不清东方语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钟离昊之前并没有对他表明身份,所以现在他的确可以装糊涂按个罪名好好治一治这古怪狂妄的小子。 但之后呢? 钟离昊是郡王的身份并不会因为他装糊涂而改变;他也不敢强加个杀人偿命的罪名要了钟离昊的命,毕竟人家老子可是盘踞一方的王爷;他顶多只能意思意思对钟离昊小惩大戒罢了,但他今天若做下这等不痛不痒的惩罚,难保钟离昊过后不会想办法找他麻烦。 管正思前想后,一时想得脑袋都大了。 钟离昊毕竟不同东方语,这小子可是正宗的皇亲国戚,虽然这小子不跟他爹一个姓,但他是姓风的种却是事实。 东方语静静看着管正变幻不定的神色,在心下悠悠地乐了起来。 看来她当时灵机一动,将这小子引到那个宅子去,还真是做对了。 “管大人,对了,现在虽说有这么多人证明我是杀害李问均的凶手;可亲眼目击我杀人的只有刚才那位仆人杜七而已;也就是说,他的证供才是关键的;那我在此不得不询问一下,不知管大人你可了解过这个人的底细?管大人觉得这个人说的证供一定就可信吗?” 管正斜眼瞟着她,抿唇冷冷一笑,道:“东方语,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底细如何,可他亲眼目睹你杀人是事实,他提供的证物也与他所说的吻合,而其他几位公子也证实了你当时就在现场;凭这几样,本官觉得已足够证明你就是杀害李问均的凶手。” “所以,本官现在要……” “管大人说得好,确实不必管杜七的身份底细;不过其他任何人的证供管大人都可以忽略,但李问均李少爷本人的证词,管大人可一定要看看才行。” 温醇的嗓音幽幽袅袅越众传来,冷冷淡淡的语调不带任何情绪,却在瞬间惊怔了管正。 墨白甫一现身,他颀长卓约的风姿与脱俗出尘冷漠高贵的气质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李问均本人的证词?”管正皱眉,心下暗潮汹涌,他看定墨白妖魅容颜,道:“不知白世子这话何意?” “管大人,李问均李公子虽然不幸辞世,但这不幸之中唯一让人稍觉安慰的幸事是,在史御医尽力救治之下,李问均李公子苏醒了片刻,还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将事情发生的始末断断续续供述出来,当时可有多人在场作证。” 墨白敛一身沉静冷漠气质伫立公堂,目光微微往旁边让了让,在他一让之后,只见几名衙差簇拥着大理寺卿霍平走入公堂。 “管大人,这是忠勇侯李侯爷交到我手里的供词;这份供词就是李问均最后弥留之际所供述的,由李侯爷亲手记录,最后李问均签字划押。” 霍平踏着平稳而官气极重的八字步走入公堂,他眼睛略略扬起,看了管正一眼,又低头瞥过手里的供词。 “这份供词我已经看过了,不过,既然这案子在管大人管辖的地段发生,理应由管大人评审。这供词——本官就交由给你了。” 管正看着文书将那纸薄薄的宣纸接过来,眼底一瞬冒出丝丝寒光。 霍平此举,不啻于表明他这个大理寺卿会过问此案;还表明那份禅明真相的供词,他霍平早已揣摩得一清二楚,你管正这个刑部尚书最好不要想着在这份供词上面动什么心意。 继霍平之后,李昌盛也站到了公堂之上。 “管大人,”李昌盛巍颤颤站出来,虽然遭受打击的他让人感觉颓唐不振,也让人觉得他那风烛残年之姿不惧什么魄力,但他的目光,那饱含悲痛与岁月风霜的目光,却似淬了晶钢的雪一样,尖利晶莹冰冷入骨,他略略有些佝偻的腰,在面对管正的时候,忽然直了直。 “这是我孙儿临死之前吐露的真相,当时多人在场作证,这份供词绝对真实可靠;与此相比,之前那个叫杜七的仆人,他所供述的一切就是刻意诬赖栽赃,你眼下是不是应该重新审理此案?” “是不是应该立刻将真正有罪之人抓捕归案?” 管正迅速扫阅完那李问均那份供词,这阴沉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连面上的肌肉都在不安地抖动。 “李侯爷,请恕我无礼询问你一个问题。”钟离昊懒洋洋瞟了眼沉默的管正,突然恭谨地朝李昌盛施以一礼,“因为这关系到我个人的清白,还请侯爷务必当着管大人的面据实回答。” 李昌盛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看着还十分年轻稚嫩的少年,但就是他这张稚嫩的娃娃脸,让他几乎立刻联想到自己刚刚咽气的孙子。 他眨了眨眼,眼底的哀伤与悲愤之色略略减了些,而看向钟离昊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少了一丝冷意而多了一抹不察的慈爱。 “你有什么问题?” “李侯爷,”钟离昊敛了满脸痞笑神色,十分认真道:“你身为李问均的爷爷,在他最后弥留时刻你都一直陪在李少爷身边,那你一定也清楚他身上的伤势了,我想问的是,他身上除了胸口被人用匕首所刺的伤口,是不是再无别的伤口,比如你可曾在他身上看到什么被畜牲撕咬造成的新伤口?” 李昌盛闻言,怔了怔,心里对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又有些难堪,不过他对上钟离昊诚挚认真的眼神,还是据实摇头,答道:“就如公子所言,问均身上除了那一道致命的刀伤,并没有任何新伤。” 钟离昊闻言,并没有露出得意的喜色,而是恭恭敬敬对李昌盛报以一礼,道:“多谢李侯爷,我此举虽是冒犯,可也实属不得已,还请侯爷见谅。” “管大人,你刚才也听清楚了,李侯爷亲口证实李问均身上并没有畜牲撕咬造成的新伤,那杜七之前指控我纵狗行凶的嫌疑也就不成立了。” 钟离昊站直身姿,虽然他的娃娃脸让人觉得稚气未脱,但一个人天生高贵威严气质,却并不会因为他的年龄而减弱。 管正无声地抽了抽嘴角,心底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刚才他还在为难该怎么处置这小子呢。 李昌盛这一证实,倒是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李侯爷既然证实钟离公子没有纵狗行凶,那公子自然也就不必受任何处罚。” “素闻管大人为官公正,现在看来传闻果然不假。”钟离昊转身,面向管正,立时又露出了痞笑的模样,目光闪闪中,他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证实此前有人诬赖,那管大人是否该将那诬赖之人入罪以正法典呢?” “对了,管大人,对于一个随意捏造事实诬赖别人的证人,他所提供的证词是否真实可靠,这确实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钟离昊似是怕管正不够烦心一般,这明褒暗贬的话是一句接一句,偏偏他语气平淡之极,就似在谈论天气般云淡风轻,然而谁也听得出他话里那不依不饶的咄咄逼人。 墨白略略勾眉,眸光转动之余,丢了个古怪的眼神给钟离昊;而这时,正巧那一脸从容自若的少女也转过头来,两眼泛着惊奇的神色瞟向钟离昊,就这样,两道各具磁力的目光,在钟离昊那张痞笑的娃娃脸上不期而遇。 一相接,便默然在空中交擦出隐隐激烈火花。 东方语立时转过了眼睛,避开墨白探究关怀的视线。 管正嘴角抽了抽,眼底暗潮涌动,他默然抬头瞥了眼钟离昊,目光透着几分冷诡扫过墨白,又掠过东方语与李昌盛,才缓缓道:“这一事归一事;依目前的证据来看,李侯爷刚才提供的供词是真;可杜七之前所提供的证物也不假;所以这会,东方语的嫌疑仍未洗脱,至于——” “圣旨到。”就在管正在思忖着怎么拿捏处置东方语的时候,太监特具那种高尖而带着女气的声音,十分清晰地穿透进来。 “请管大人,霍大人接旨。”宣旨的公公悠然踱步进来,他手捧圣旨,吊垂的眼角不动声色地瞟过管正与霍平。 霍平与管正一听,心里顿时齐齐愕了愕,公公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道圣旨是同时下给他们两人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平与管正默然对望一眼,随后一同跪下恭迎圣旨。 公公悠悠瞟了眼伏首跪地的两人,随即不带感情地照着圣旨宣读起来:“……着两位卿家立即进宫觐见,钦此!” 霍平与管正谢了恩,接了旨;只得将此案的审理押后;而后进宫面圣去。 就在宣旨的太监前脚刚刚离开刑部衙门;落霞宫后脚也有太监前来宣太后的懿旨。 不过,太后宣旨的对象却是李昌盛。 霍平与管正进宫后,立即被召进了御书房,他们进去的时候,一脸忐忑,出来的时候一脸古怪。 而在皇帝找他们谈话的同时,李昌盛也到了太后的落霞宫。 在这些人之后,幽兰郡主也匆匆忙忙进宫求见太后。 在冷兰若一再坚持恳求之下,太后暂令李昌盛在大殿等候,而她则转入内室见冷兰若。 “姑婆,你相信兰若,兰若绝对没有杀人。”冷兰若一见那集一身怒意与威严的雍容身影出现,立时露出泫然欲滴的姿态,对着太后就是屈膝跪地喊冤枉。 “那份证词、那份证词是白世子为帮东方语开脱,让人捏造的。” 冷兰若一咬牙,将心底的话幽幽吐了出来;而她极佳面容上尽是让人心疼的楚楚生怜之姿。 ------题外话------ 哈哈,妹子们最想冷兰若落什么下场? 第168章 心结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闻言,顿首,抬头,目光灼灼。睍莼璩晓 “兰若,你知道哀家最恨推托责任的人;一个人犯了错若是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那他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姑婆,兰若真的没有说谎。”冷兰若一脸哀婉,双眼柔媚浅浅、隐约可见泪光盈盈,她轻轻咬着下唇,连声音也带了一丝凄楚。“你看在李问均被杀害当天,有人亲眼目睹了东方语行凶;她是因为与李问均起了争执,一时气愤才恨而杀人。” “对,证物还在她身上;若她与李问均没有瓜葛,她身上怎么会藏着李问均的亲笔信,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到那所宅子去。” “姑婆,你要相信兰若。” 她凄然的声音,哀婉的面容,轻垂下长睫,睫毛低垂,在白玉般脸颊上扫成淡淡暗影弧度,那模样柔和而凄婉。 太后冷冷一哼,眼神透着不加掩饰的凌厉,直直落在她极佳面容上,道:“你别当哀家是三岁小孩;你以为哀家不知道皇宫里有那种可以隐形的药水吗?你也别跟哀家狡辩说你弄不到手。” “姑婆。”冷兰若一直跪在地上,轻眨长睫沾满闪闪水光,她轻咬着下唇,满脸的委屈,双目却又不敢表露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兰若没杀人呢?你明知道白世子他倾心于东方语……。” “够了,你不用将视线绕到墨白身上去。不是哀家不相信你;而是你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法相信。”太后皱起眉头,眼底蕴着疲惫,目光依旧灼灼凌厉,“你别以为你爷爷替你隐瞒,哀家就不知道你暗中调派冷府死士对那个人做杀人灭口之举,你若非做贼心虚,何必做这种事情来遮掩。” 冷兰若闻言,委屈的神态多夹缠了几分无辜,她眨着眼睛,水光莹动看着太后。 “姑婆,兰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死士,何来什么杀人灭口之说。” 若太后是雄性的,一定被她这番凄楚可怜的模样打动,但太后不是,她非但不是,她还是一个见惯女人利用自己天性优势搏取别人同情的后宫之主。 所以此际,她看见冷兰若露出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心软,心头反而更加火起。 “你还想抵赖!”太后冷哼一声,忍不住怒拂衣袖,矮几上的杯子被她这么一拂一扫,立时滚到桌边呯然坠地粉碎成片。 她凌厉的眼神里夹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若真有本事,那就该将它做好,做到无懈可击,做到不留死角做到完美无暇。” “别人不知道杜七是什么人,你以为哀家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太后目光冰冷中夹着难平的怒气,她冷而沉的眼神有如实质般压向冷兰若,冷哼道:“哼,表面上看,他确实是那个宅子的老仆,就连父母也是那户人家的家生奴仆;但哀家知道,三十年前,他的母亲曾受过你母亲的恩惠,虽然这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跟冷府的任何人有过接触,但哀家知道,只要他知道你与你母亲的关系,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因为他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就是希望他能报当日受的恩惠。” “姑婆!”冷兰若低垂着头,连视线也不敢抬起来,挂在睫上的闪闪水珠此际已顺着眼角潸然落下,她动听的声音含着难掩的哽咽,双肩也因她那委屈气愤而微微颤动着,“兰若真的没有,不信你大可以传唤兰若身边的人,那天整个上午,兰若都在府中,未离半步,试问兰若如何出现在天华一街暖水巷那个宅子,再亲手杀的人!” 太后直直盯着她倔强冷傲的脸庞,眼神微现半信半疑之态。 半晌,她口气强硬中暗含一丝疲倦,冷冷道:“哀家相信忠勇侯的为人;哀家也相信墨白的为人。” 太后这话无疑表明是不相信她的话了。 冷兰若几不可察地缩了缩身子,微垂的双肩颤动得更厉害了。 而她脸颊上成串成串晶莹的泪珠无声滚滚落下,低低的抽泣声似在充分表示她的无辜委屈。 “姑婆若是坚持不相信兰若,兰若也无话可说。”冷兰若微微收了抽泣声,眨着仍挂着泪珠的眼睫,缓缓站了起来,她幽幽地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僵直着身体端坐在主位上,一脸冷恨怒容,眼神凌厉中夹着怀疑与痛恨。 她暗地咬了咬牙,忽然侧身往旁边的柱子掠去。 “兰若唯有将这条命赔给李问均李少爷便罢。” 她一脸伤心决绝,泪水无声涟涟打湿衣襟,脚步奔得飞快。 太后蓦地见她要来以死明志。 一时竟怔了怔。 在太后这一怔的时候,只见衣影绰绰,香风飘渺;而眼前这一闪一花之间,冷兰若已然掠过太后眼前,眼看就要撞上那挚天大柱。 “快,快拦住她。” 太后差点惊得一口气上不来,待她焦灼之下急忙喊人阻止冷兰若的时候,冷兰若蓦然回首,丢了一记充满委屈绝望的诀别眼神过来,脚下却奔得更快了。 “呯” 一声绝响,震得柱子也簌簌有声。 震得屋顶栋梁那丝丝灰尘也纷纷飞扬。 更震得太后当即浑身抖了抖。 冷兰若这一撞绝对货真价实,并不是装模作样作秀,引太后垂怜心软。 在这一声呯然震响之后,她光洁的额际立时鲜血涔涔,而她在飘完那个绝望灰心的眼神之后,双目便死死闭上,这触柱一撞之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当即便顺着柱子倒在了地上。 太后又心急又心疼又气恼,她哀叹着气,急声吩咐道:“快、快扶哀家过去看看。” 沈姑姑不敢迟疑,一边让那几个不能及时阻止冷兰若的宫女上前扶起冷兰若;一边搀扶太后往冷兰若那边走去。 “太后,幽兰郡主只是晕了过去。”其中一个宫女扶起冷兰若后,很机灵地伸手探了鼻息。 太后听闻这话,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了下来。 “快去请御医。”这焦急过后,太后立时冷静吩咐宫女请御医的请御医,其余人将冷兰若抬到榻上去。 御医很快赶了过来。 不过,太后脸上焦灼的颜色还未来得及减退半分,宫女刚刚将御医领到室内为冷兰若看诊。 殿外突然响起了沉重透着几分冰冷煞气与怒意的脚步声。 再然后,在她心生诧异之际。 太监的通传声尖亮地响了起来:“陛下驾到。” 太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满殿的宫女太监们立时伏首跪地迎接圣驾。 一身厚重高大的明黄龙袍就如在烈风中猎猎张开的帆一样,随着皇帝霸气威严的身影步入大殿,而贯满鼓胀的怒火。 皇帝身上无形散发的凛冽寒意,一瞬惊得殿内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呼。 皇帝龙行虎步进入殿中,走到太后跟前,略略躬身拱了拱手,随即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只见他幽深眼眸里寒光隐隐,这冰冷煞气背后,还跳跃着簇簇火焰。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瞥见他的手势与太后眼神的示意后,立即躬着腰似潮水般往殿外退了出去,眨眼这满殿的人便退得一干二净。 “母后,请你看看这封信。”皇帝挥退他人之后,隐忍着怒气,在太后旁边坐下。 “这是拓本?”太后只抽出信笺一看,还未开始看信中内容,眼中诧异之色乍露。 皇帝点了点头,声音冷沉中透着帝王的威严冷漠,“这是钱公公从刑部大牢带回来给朕的,随信还有一样附属物,不过朕怕那东西会惊吓到母后,所以只带了这封信过来。” 皇帝此际虽然怒在心头,但他看见太后这乍然惊讶的神色后,幽深眼眸里霎时也微微闪过一抹欣赏来。 小语那丫头,不止聪慧刁钻,就是心肝也比常人多出几窍来。 竟然一早就拓了副本下来,暗藏于身,还似是料定他会派人前去一样;这封虽只是拓本的信,却让他几乎立即就明白了李问均被杀时,她无辜被牵连的真正缘由。 “陛下,这可信吗?”太后抬起头,目光缓缓自信笺上移到了皇帝脸庞。 “太后若是觉得这个不可信,朕还有别的东西让你开眼界。”皇帝轻冷一笑,目光幽幽中透着几分莫测高深的揣度。 太后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下顿时紧了紧,而全身也在霎时觉得透凉。连殿内热气腾腾的炭盆也让人冷意飕飕。 她低头一看,只见皇帝递来的是一份奏折,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姑娘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太后与皇帝在殿内后来究竟又说了什么;只知道在半个时辰后,皇帝传了李昌盛进殿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撞柱昏迷的冷兰若终于眨着长睫,幽幽转醒。 她一醒来,立时被太后召了过去,她走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了正要离去的李昌盛。 李昌盛满脸古怪,除了瞥她一记白眼送她一声冷笑外,什么也没说,便负手离开了。 “兰若,”太后不知何时从内殿出来,站在了冷兰若身后,“你也出宫去吧,以后到了凉县自己注意点。” “凉县?什么凉县?”冷兰若霍然回头,双目惊惶地看向太后。 太后垂下眉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圆浑的弧度,只是那片阴影下,暗藏了几分疲倦与失望。 连带着面容表情也泛了几分冰冷凌厉,她的声音十分冷淡,与平日严厉中隐含慈爱的表现大有不同,这种冷淡让冷兰若感受起来,简直是近乎无情的冰冷无情,让她不自觉地从心底开始渐渐发寒。 “哀家已经尽力为你争取了,你能留下性命就已经不错;这郡主的荣耀陪伴了你十几年,你也该知足了;那可是忠勇侯的嫡亲孙子,若不是……” 太后冷冷瞥过冷兰若惊惶不甘的脸庞,淡淡地叹了口气,随即懒懒挥了挥手,道:“算了,如今就不说这些了,你离开帝都之后可要收敛性子,在凉县好好生活,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一片心。” “姑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兰若看见太后决绝而厌倦的神色,心下终于失去了镇定,彻底慌了起来,她脸上几乎也失了平日端持的优雅,在太后转身之际,慌忙扑过来拉住了太后迤逦华贵的袖子,“兰若、兰若没有杀人,你难道真的不肯相信兰若吗?” “兰若,”太后垂下眉眼,但眼底那凌厉恼怒的目光却无法遮掩得住,她气恨地盯着冷兰若,声音也渗着腊月冰天的寒,从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得出此刻她对冷兰若极其隐忍的怒气,“整件事件哀家都已经了解过了;陛下亲自拿了数件证物给哀家看,还有忠勇侯……,你就不要在哀家面前再狡辩了。” “总之,哀家如今不管你真杀人还是真冤枉;陛下的圣旨已下,你就乖乖地领旨择日离开帝都,到凉县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现在,冷府容不得你,帝都容不得你,你若想活命,就按哀家说的去做;若不然,你就再撞多几次柱子吧,看那回挺不过去,将一条命给彻底交待了。” 太后冷冷吐完这番话,目光透着痛心与失望瞥了呆若木鸡的冷兰若一眼之后,便毫不留恋地拂袖转身进去了。 绿意苑。 “语姑娘,陛下对那个女人的处置出来了。” 夏雪看着徜徉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的少女,总觉得她自刑部大牢回来之后,有些郁结寡欢心事重重。 “哦?” 东方语睁开眼睛,眉头向上挑了挑,才慢悠悠跳下秋千架。 “只是夺了她郡主的封号,将她赶出帝都赶去凉县永不准回来而已。” 夏雪语气平淡地陈说着事实,虽然她眼神也如一贯的冷淡,但目光中也隐隐透露出她的不满。 “意料中的事。”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透着几分了然,“有冷府在,在太后在,皇帝不会轻易要了她性命的。” 夏雪淡淡地叹了口气,疑惑道:“就是不明白忠勇侯为什么肯点头同意陛下这样的决定。” “夏雪,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很奇怪么?”少女凉凉一笑,眼波闲闲流转出几分潋滟迷人光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金口一开,万没有更改的道理,忠勇侯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感恩戴德接受。” “再者说,皇帝不会让他吃亏的,死了一个嫡孙李问均;皇帝一定会破例让他家的庶子继承爵位,嗯,冷府为了救冷兰若的命,也一定会作出表示的,我想京卫营参军的空缺很快就会由忠勇侯某个孙子补上了。” 夏雪闻言,明显的怔了怔。 “这么说起来,其实忠勇侯府还算是赚了,若是李问均那个纨绔继续活着的话,忠勇侯府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插足京卫营军务。” 东方语垂眉敛目,懒洋洋一笑,流丽目光转出几分玩味,道:“所以说,有失才有得;只要能令忠勇侯闭嘴,冷府牺牲一些利益,那也是必要的。” 夏雪心下紧了紧,“语姑娘,那你说冷府利益受损,会不会影响到六殿下?” “冷府是冷府,他是他!”少女摇了摇头,神态透着十分笃定,“这一点细枝末节的利益远远伤不了冷府的根基,于他更是无损。” “语姑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透,冷兰若那个女人为什么非要亲自动手杀害李问均,若是她让别人做这件事,今天她也不会有此下场。” 东方语冷冷一笑,道:“关于这个,我倒可以猜出一二,她这个人自诩聪颖过人;这种人往往因为聪明而骄傲自负;她又总端着一副圣洁优雅的面孔,最容不得别人玷污;而李问均曾经摸过她的身体,你说她心里会不对李问均恨之入骨吗?” “这么说,她是因为恨极李问均,所以才会亲自动手杀人?”夏雪一怔,直觉冷兰若这样的逻辑令人难以理解。 “没错,她一定觉得亲自结果李问均,亲眼看着那个曾经玷污过她的男人绝望地倒在眼前,是一件让她痛快解恨的事;其二,从她制定这个杀人计划开始,李问均在她眼里就是必死无疑的,她哪里会担心被李问均供出真相。” “可惜,她终究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捅刀的角度还控制得不够完美,所以她才不能将李问均当场杀死。” 夏雪心脏加速跳了跳,又道:“她为什么非要等到你差不多到那个宅子的时候才动手杀人?若是她早些将人杀了,不就有时间确定李问均到底死没死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暖阳,“你忘了当时以罗妈妈性命相要胁让我前去的信了吗?她将时间安排得那么紧迫,一是为了让我没有时间去调查;二是为了将凶杀现场尽可能做得真实。” “你想,若是我去到的时候,李问均早死透,那他身上的血迹也早就干 了的话,后面那几位与李问均相约而来的公子哥们,看到的就不会是当时的情景;而且,只要随便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或忤作对李问均的身体进行查验,很容易就会知道他确切的死亡时间,若是跟我到达的时间相差太远,那冷兰若这出栽赃陷害的戏还怎么唱。” 夏雪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嘲笑,道:“如此说来,还多亏她那种自负的性子,否则这事解决起来还真麻烦。” “对了,语姑娘,公子他……” “嗯,我该去看看罗妈妈了,她的手以后都得落下毛病,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只是将冷兰若赶去凉县太便宜她了。”少女突然站了起来,自顾含恼喃喃说着,也不等夏雪说完,直接转身快步就走。 夏雪站在身后,张着嘴巴,半晌,看着她飘然远去的身影,只得乖乖合上嘴巴。 心里却不止一次狐疑起来。 难道语姑娘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时候,与公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可在牢里,还能有什么事呀? 夏雪思来想去,也猜测不出个缘由来。 她默然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公子邀约语姑娘出去的话,她还得传达给当事人听才行。 东方语看过罗妈妈,确定她没有什么大碍之后。 夏雪终于逮到机会拦住她,见面便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一口气道:“语姑娘,公子约你明天到泛阳湖游湖。” 少女微微挑起眉梢,神色古怪地瞥了夏雪一眼,半晌,才不咸不淡应道:“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 夏雪愕了愕,待少女风姿绰约的身影逐渐淡出视线,她还在想这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语姑娘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第二天,东方语很早就消失在绿意苑。 夏雪以为她撇下自己去赴约了,心里虽有些奇怪,因为以往无论东方语去哪里都会带着她;可回头一想,心下又释然了;觉得东方语既然是与墨白游湖,即使她不跟在身边,还有成刚他们在,大概不会出什么意外。 然而,夏雪的自以为是,只等到了墨白隐忍的失望与担心。 东方语并没有如期赴约,一个人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临近傍晚时分,东方语才姗姗回来。 “语姑娘,你今天去哪里了?你这样无声无息地出去,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公子,他没看到你,简直都急得……” “夏雪,我只是去育幼院看望了那些孩子而已。”东方语迎上夏雪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之后,又道:“我出去的时候跟罗妈妈说了这事,想着你一直都跟在我身边,从来没有自己的时间,所以今天特意让她瞒着你,给你放一天假。” “怎么,你可别告诉我,威崖那小子没来见你?”少女掩去眼底一抹沉思,扬起如花笑靥,打趣起夏雪来。 夏雪闻言,立觉脸上微微一热,难怪今天那个楞小子突然鬼鬼祟祟徘徊在外面,原来是受了语姑娘的指使,这么说来,那小子突然送她的礼物也一定是语姑娘教的。 “嗯,看你这样子,威崖那小子做得还不错嘛!”少女懒洋洋勾唇一笑,笑意明媚里有种眉飞色舞的揶揄,她拍了拍夏雪肩膀,笑吟吟眨眼,道:“以后我该经常给你放放假,让你们好好谈谈恋爱。” “语姑娘!”纵是夏雪平日冷若冰霜,提到这种儿女心事,也难免感到难为情,当下脸色绯红一片,那片惹眼的红云还有愈染愈烈的趋势。 东方语看得心下大乐,她眯起眼睛,夸张地扶着夏雪左瞄右看,直看得夏雪露出娇羞之态才罢休。 “对了,语姑娘,你回来的事,有没有告诉公子,他现在一定还在四下寻你,为你担心。” 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东方语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去,隐隐明光中似乎透出几分虚无的落寞来,“我已经让人告诉他了。” 夏雪还想再说什么,可东方语丢下这句话后,已转身走了出去,她张了张嘴,半晌,只得将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 对于东方语的避而不见,别说夏雪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当事人墨白也是莫名其妙。 在几番相约都被东方语放鸽子之后,墨白忍不住了。 这天,他决定亲自到绿意苑,一定要将那个爱将心事藏在心底的丫头揪出来,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绿意苑。 东方语自医书中抬头,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盯着云天远处飘移的浮云。 冬日空气干燥,极少雨水,连天空也十分高远朗净,变化万千的浮云披着霞光莹莹的华衣,或嬉戏或悠然浮游天际。 东方语在心底赞叹云彩的自如与洁净,心道这白云的模样还真是飘逸,就跟个人似的,料峭冷漠藏一抹幽沉于浅浅浮白眉宇。 这么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她不禁暗笑自己想像力丰富过度。 谁料她念头还未转完,天边那抹冷峻蕴藏高贵的白云忽然越飘越近,还在眼前越来越大。 少女呆呆眨眼,讶异之色溢于言表。 睫毛轻扇,扇出优美的弧度,还十分诡异地扇出一抹颀长俊美的身影;那身影白衣飘飘,轻逸如雪,转瞬,便见那抹影子覆过她,斜飞的眉,漆亮的眸,薄薄的唇,妖魅的颜,不动声色在眼前放大。 带着几分柔软含一丝不解的目光凝定于她眼睛,温醇醉人的嗓音冷冷淡淡,却含着浅浅的困惑与微微心疼。 “小语,在阳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少女眼里一瞬闪过慌乱,她微微僵笑让了让身子,想要让开一点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 墨白淡淡凝定少女风华绝代的容颜,略略退后站了起来,他略垂的目光在少女微僵的背凝了凝。 眼底有一丝受伤的沉重飞过。 她刚才竟然对他的靠近下意识的生出抗拒与排斥,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她心里,正在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而她眼底浮游躲避的目光,竟也隐隐透着生份与疏离,再不复往日的随意亲密。 小语,你心里究竟藏了什么? 让你避我如斯? ------题外话------ 最近右肩隐隐作痛,腰也不肯安份在闹脾气,所以这字数,嗯,暂时更少一些。 第169章 情浓如酒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胭脂,有客人来了,你赶紧出来招呼呀。睍莼璩晓”少女避过男子颀长俊美的身影,眼底掩三分不自然站了起来。 胭脂闻声,立时蹬蹬从里面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惊讶嘀咕:“客人?谁呀?哪来的客人?” 她跑到院子,一眼瞄到迎风伫立的如雪男子,登时顿住脚步,双目闪烁着错愕神色,抬起手指向着那掩映一身冷漠脱俗气质的妖魅男子,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刚才说的客人该不会、该不会是指白公子吧?” 少女转身往室内走去,经过圆脸丫环身边的时候,不忘用力敲了敲丫环头顶,笑眯眯的语气,却隐约透着一丝疏离客气,“上门是客,他怎么就不是客人了,赶紧招呼人去,别冒冒失失的失礼人了。” 胭脂瞪大眼珠骨碌碌瞟了瞟那撇下客人,自己一个人往屋走的少女,又转回来瞟了瞟那衣诀飘飘俊美灵逸的翩翩公子。 她摸着被东方语敲痛的头顶,半晌也想不明白今天这是什么事。 “小姐,你和白公子都比一家人还亲了,就差没成亲而已;他怎么能算客人呢!” 胭脂在院里迷糊地嘀咕;两眼却闪烁着不解的光芒朝少女飘然远去的背景瞟呀瞟。 东方语似是听到她的嘀咕声一样,忽然笑吟吟回首,明亮眼睛流泛着灼灼目光凝在胭脂脸上。 看得胭脂心底不自禁发毛。 她抵不住东方语那种极具穿透力与威慑力的眼神,立时垂首,恭谨道:“白公子,里面请。” 在胭脂将墨白请进里面奉茶递水的时候;清荷却被东方语悄悄遣了出去。 墨白优雅端着茶杯,目光透几分微凉缓缓瞥过屋内几人。 迟钝的胭脂终于发觉气氛不对,悄悄拉着夏雪借故溜了出去,她出去的时候,还顺便让其他人也离开,留出空间让墨白与东方语独处。 “是不是茶不合你胃口?”东方语笑容微微掺着一丝凉,她目光瞟过墨白手里一直端着却几乎没动的茶杯,殷殷道:“要不我让她们给你换一种茶叶?” “胭脂……” “小语,你有必要对我如此生份吗?”墨白倏然欺身掠到少女跟前,将她那声高呼堵在了阴影里。 他的喜好她早就清楚,此刻有必要拿这样的借口来躲避他吗? 他在距她不到两寸的地方站定,颀长俊美的身影将少女完全笼罩在他冷淡却底蕴热烈的眸光里。 茶杯,自他掌心平平飞出,安稳无声落在桌上。 他陡地略张开双掌,轻轻按在少女瘦削的肩头。 “小语,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微微抬眸,透澈目光中掬一丝挣逃。 男子近在咫尺的呼吸,无声纠缠着她轻浅绵长的吐纳;淡淡的华艳清凉气息隐隐包围过来。 “墨白,你想多了,最近天下太平,那有什么事。” 少女在笑,在嫣然微笑;但那笑里却含着莫名逃避的空洞;那不确定的眼神飘着闪躲。她眼睛四下都看,就是不看站在她正面的男子。 男子心里默默一紧,却没有松开她肩头,他略略垂眸,目光隐隐透一丝期盼与无奈,凝定她风华无双的容颜,“小语,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如此躲闪推搪吗?” 少女被他熠亮的目光追逐得避无可避,而他眼底那浮浮沉的点点亮光中,有一抹寂翏的伤色若隐若现。 她心头莫名的震颤了一下,她与他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刹那在脑海里浮光掠影,一切清晰如昨。 “墨白,我……” “白世子?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上门与我会棋。”霍霍生风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转瞬便近在咫尺,而随之是东方夜朗朗惊讶的声音,“难得你有兴致,今日我们干脆好好下几个回合再说。” 墨白迅速抽开按着少女肩头的双手,垂下眼眸,掩一身颓灰失落,深深掠了眼笑意微微的少女。 转身,抬首,迎上了英锐明烈的东方夜,淡淡道:“东方将军棋艺高超,我自当向将军好好讨教。” “哈哈,白世子你太过谦虚了。”东方夜爽朗大笑,作出请的手势;墨白淡淡瞥过俏立的少女,随后走到院子里与东方夜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东方语落下一瞥意味不明的眼神,随后转身,将一地明亮暖阳抛在了身后。 那个结,不是她刻意为自己划的牢,她只是心里有些乱有些迷茫,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让自己静静想一想,或者她更需要好好剖析一下她与墨白之间的感情。 因为东方语的刻意安排,墨白准备亲自挖出她如麻心事的打算落空,最后不得不掩下微微灰冷的眼神独斟一抔神伤离去。 不过,墨白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初衷的人。 就像他认定了东方语是那个懂他的人一样。 他外表冷漠尊贵,内心其实也有常人不及的脆弱与落寞。 如果,她定要将心事锁在蚌壳里,他若循循善诱不得其果,他不介意做那操刀的屠夫,剖开冷硬的壳,将她乱麻心事晒在阳光下,由他——亲手一一理顺。 天在隐去丝丝浅淡的亮之后,渐渐黑了下来。 冬季入夜之后,寒意便无所不入地丝丝逼侵人骨;东方语因为心乱如麻,连带着做事情也不怎么起劲,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精神恹恹,目光迷离,就连整日挂在脸上那晏晏微笑,也透着几分习惯的虚无凉寞,飘渺的让人找不得存在实感,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袅袅生姿却不可捉摸。 她将人早早驱出房内,让她们睡去,而她自己则因为了无睡意,一直呆呆坐在灯下,意兴澜珊翻阅着宁楚差人送来的医书。 晕黄的灯光将她纤瘦的身影长长映落在纸窗上。 她翻着医书,却心不在焉,书上一个字也塞不进脑袋,无奈,她侧头,将视线自文字中拔起,手肘支着脑袋,目光飘移扫过窗户,看着那被放大几倍的影子,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想起以前她在孤儿院的时候,记得幼时并没有什么玩具,院长为了让孩子们从有限的玩具里寻到无限的乐趣,便会将孩子们集中到一起,然后教他们如何利用自己双手在灯光下按照自己心中的想像,创造各种形态的动物。 院长……,她医学有成,却永远医不好院长被炸掉的断腿。 心下慢慢起了几分无奈几分怅然,她盯着豆黄的跳跃灯火,伸出双掌,回想着院长当初殷殷教授的情景,让自己十根指头在灯火下,反射出各种动作的形态来。 或娇憨忠实的小狗,或慵懒卖乖的猫咪,或胆小惊慌的小鹿……,掌依然是那莹白如玉的掌,肌理细腻皮肤光滑,指,亦仍旧是葱白修长十指;但这不变的两掌十指,却在灯火下,在窗户上幻出千变万化的影像来。 少女看着这些影子,记忆也似被带回到了遥远却又鲜明的过去,那些压抑搅动的如麻心事,也在此刻沉静下来,默默蹲在心底某个角落里,不忍扰了她这份难得的孩童喜趣。 她在房内专注看自己双手童趣的表演,看得浑然忘我,笑得面容幻起淡淡欢喜真实微笑。 却不知道,在外面,瑟瑟寒风中,一袭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一直静静伫立在黑暗里,默默注视着窗户上一切细微喜乐变化。 虽然隔了黑夜,隔了墙壁,但他却仿佛能从那模糊变动的影像,感受到少女情绪的变化。 东方语将记忆中那些情景通过十指重现一遍;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疲倦安静下来。 她收回双掌,揉搓着凝了凉意的指尖,神情透着一丝缅怀,视线所落,仍然是对面的窗户。 窗户上,悄然又出现了别的影像。 少女心下惊讶,仔细凝了目力看那影像,细看之下,她乐了,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窗户上的剪影不过是远处灯火随风摇曳,将树影投在上面而已。 她一笑,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觉得这树影也很有意思,便侧着头含笑盯着那晃动的树影,将那些斑疏的影子联想到她认为想似的物体上。 看着看着,绰绰树影似乎又变了。 变成了两个小人的模样,仔细去看,还可辨认出这两个小人的影子居然还是一男一女的少年模样。 东方语心下诧异,张目往窗户外黑压压的树影望了望。 然她这一望,除了阴影如墨的夜色,她什么也看不到。 落在窗户上的影像这时开始动了起来,就像电影一样的画面,一幅幅情景完整和谐地呈现出来。 少女看着看着,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境再度翻腾起涛涛巨浪来。 这两个小人的影子竟模拟着她与墨白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以独特清晰又朦胧的方式,在这两扇纸窗上,在这寒风瑟瑟的黑夜里,这样突兀又完美地呈现在她眼前。 有拱手作揖讨好的;有撒娇卖萌耍憨逗趣的;有打滚变戏法卖乖的;形态各异,变化万千。 亦让少女纷乱的心事奇异般平静下来,一种感动的情绪融着更多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浮上心头;少女微微染了夜色笼了层灰暗的眼眸,在此际格外明亮清晰起来。 虽然她望向外面,望见的只是沉寂瑟瑟的风。 但她知道,此际在外面为她费心在窗上做剪影的,一定是那个人,那个一身高贵冷漠谪仙一样的男子。 她轻轻按着胸口,缓缓站了起来,却又俯身,侧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将跳跃灯火吹熄。 房里,一瞬完全黑暗如墨。 窗户上栩栩如生的剪影也在一瞬消失于无声。 门“吱呀”一声响起,少女自黑暗中探出头来,她拢紧衣襟,仍觉寒风凛冽扑面蚀骨。 外面,隐于黑暗的妖魅男子乍一见房内灯火熄灭;心下那忐忑的情绪也在一刹凉了凉。 却不期然听到那轻微的吱呀声;心头随即一阵狂喜涌动。 隽长的夜风夹着干燥的烈与冬的寒扑面而过,无处可藏的大氅被这又寒又烈的风掀得呼呼舞动,声响啸啸。 就是这让人生寒却步的夜风,却悄然携着少女清淡的香气萦绕鼻端。 墨白心头一阵欢喜,正要自黑暗中现身迎向少女。 “我知道你在外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上,我欢喜、感动,真实体会你的用心,我真的谢谢你。”少女微微顿了顿,但却不给墨白开口的机会,悦耳的声音又被习习水凉的夜风送了过来,“可是现在我心里有一个结,或者说我给自己划了一个牢,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如果我想通了,我自会去见你。” “你以后不要再为我这么费心了;你的心意我懂,可我现在真的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明白吗?” 墨白那刚刚迈出一半的脚步悄然缩了回去。 叹息无声落在幽幽夜风里,低低贴地面盘桓,落在寒霜凝结的叶子上消匿无痕。 良久,他努力让自己情绪平静如水。 道:“小语,你到底有什么心结?如果这个结是跟我有关的,你不说出来,无论你自己怎么静,也得不到结果,画不出圆满的。” “我愿意分担你的一切,你明白吗?” “墨白,其实——”少女悦耳的声音悠扬飘来。 墨白却从她欲言又止里听出了一丝苦笑的味道,心,一瞬莫名的揪紧,隐隐生疼。 她一直踌躇不敢开口;一定有她犹豫的理由,依她这人的性子,竟也犹豫再三,那么这个结自是结得很牢很深。 墨白抬眸,黑夜也无法阻止他温柔流漾的目光,发乎内心的关切与深情,仿佛可以穿越一切色彩与空间障碍,安静到达她身边,愿以温和的姿态抚慰她内心的惶惶。 “小语,我等你。” 男子被夜风翻飞的大氅,在寒意中猎猎起舞,他凝定黑暗中一抹隐约莹白。 声音比往日更柔了几分,就连那份高贵的冷漠也莫名的化为融融暖意。 “等到你愿意将那个结打开为止。” 少女轻轻点头,唇畔含笑,眼底隐约有无声水光闪动。 她抬眸,透澈眸子撞进夜色,她虽然看不见墨白所在的地方;但她却奇异的能够感受到他清凉的气息,而这份淡淡气息,几乎让她一下就确定了他所隐藏的位置。 目光含一分躲闪两分感动三分缠绵,落在黑暗虚空处。 却在一瞬,感觉遇上了粘着的薄荷糖,沁甜中含一种淡淡清凉,不浓腻不轰烈,然滋味入心,却令人回味无穷;她知道,与她目光交缠的,是风中伫立如玉树一般挺拔颀长的如雪男子。 少女心中一动,一种莫名欢喜甜蜜渐渐无声地漫上心头。 她略略勾了勾唇,也许她从那个地牢走出来,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墨白,你回去吧,别再站在风里,你的心意我都懂。” “夜风太寒,你身体会吃不消;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若你因此病了,我会——嗯,我会心疼的。” 少女原本清晰娇脆的声音拖到后面,忽地低了低,而她这一低,虽然轻了好几度,然语调中洋溢的淡淡关怀就如浓浓的烈酒一样。 风中冰肌如雪的男子耳朵不长,却也足够将她红唇吐出的每字每句听在心里。 “心疼”二字落在耳中,此刻比让他喝了烈酒还醉,心比喝了蜜还甜。 良久,他平直的眸光如两盏琉璃明灯,安静落在门外那亭亭玉立的朦胧娇俏莹白,将那一抹俏然笼罩在淡淡光华里,明亮了黑夜,也明亮了他灰沉的心事,半晌,他缓缓含笑应了声:“好。” 再寒的风他也不怕;因为再寒冷,吹过了,也终将过去。 只要她心里有他,他的身心便都是温暖的。不惧寒风不惧霜雪,身边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足为惧! 此刻,墨白就像个傻傻的毛头小子一样,嘴角含着淡淡的隐约难明的笑意,带着几分满足翻过围墙,离开了绿意苑。 此后好几天,他都乖乖听话没有再出现在绿意苑那灯光明灭,寒风凛冽的房间外;他耐心等待东方语解开心结,并日夜期盼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然而,尽管他知道她心里在乎他;但思念就像荒地里疯长的野草一样,不但长得荒长得快长得高;就连睡梦里也糙糙的扎人,让人浮燥的心事难以平和安定。 这晚,夜深人静,他终敌不过心头胀满的疯长思念;而再次悄悄翻过绿意苑墙头,跳入里面,到了少女那娇香淡溢的闺房外。 轩窗微微敞开,室内集沉静与甜香,空气飘散的香味并不是熏香的味道,而是在床榻上安然酣睡那绝色少女自然散发的清淡香气。 不浓郁,却萦绕鼻端不散,沁人肺腑。 真正的清香怡人,暗室浮游里自添一种诱惑的韵味。 墨白站在窗外微昂着头,用力吸了吸鼻子;虽然用力,然这用的力也是极轻的;他知道东方语惊醒,所以连半点细微的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目光穿过黑暗,越过微微随风摇曳的罗帐,无声而热烈往里面酣睡的少女探去。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无论室内还是室外,皆沉寂于一片黑暗天地。 他看不清少女此际酣睡的模样,却凭借着自身的目力,依稀可看出少女向外侧卧的姿态。 锦被大部份盖在曲线起伏的身段上,然而接近双脚位置的锦被,却被她睡梦蹬踢,挤向内侧;这个时候,她一双玉足伸在锦被外,似是存心感受夜的寒凉一样,没有锦被覆盖,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在暗室里莹白生辉。 墨白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干涸发紧。 心里却暗地摇头叹怜道:这丫头,睡相还真够不雅,这么大个人,竟还像个小孩一样,冷了也不知道将双足缩回被窝盖着;这样一个夜晚下来,岂不冻坏双足,待明晨起来,非要感染风寒不可。 他想了想,然后伸手,将轩窗打开大了些,再然后,蹑手蹑脚自窗户跳了进去。 他并没有什么狎昵的念头,只是纯粹的想进去替东方语盖好被子,以免她夜里受寒生病。 黑暗并不能阻碍他的行动;墨白轻轻跳了进去,又轻轻走近床沿。 掀起罗帐,将锦被往少女裸露的玉足拉了过去,然而他将被子盖往少女双足的时候,指腹无意触碰到少女莹白玉足。 这一碰,他手指几乎立即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冰凉,是他指腹碰到少女那双似有淡淡温润色泽包裹的玉足所产生的唯一感受。 墨白皱了皱眉,他默然凝视了一会,然后摇着头,目光漾满怜惜与无奈。 这丫头,难道都不知道冷吗? 精致皓白的腕略略翻动,他再次掀开锦被,却不是直接将少女双足放进被窝。 他略一欠身,轻轻坐在床沿,运内力暖了自己掌心,然后微敞衣襟,再将少女那双冰一般发凉的玉足轻轻放到他怀中的衣襟处,腹部的热量集中,位置又温暖舒适,一双小巧玉足搁在他只隔了一层薄薄亵衣的肚皮上。 墨白静静看着少女甜美睡颜,轻轻拉过被子,这才为她双足盖好。 藏在他怀中衣襟里的双足,甫一接触,虽还隔着衣衫,却也凉得让人哆嗦,墨白僵着姿势,努力不让自己惊醒沉睡的少女。 好在人体的温度因为血液流动不息,而极为舒适温暖。 他自觉发寒的肚腹,过了一会之后,也渐渐感觉好了些。 少女睡得很沉,并不知道在这样寒冷的深夜,有个人用自己的体温,用自己最温暖舒适的位置为她暖和了冰凉的双足。 墨白轻轻将她双足放回被窝之后,又体贴地掖好四个被角,然后静坐了一会,确定她不会再蹬开被子,让自己双足受寒之后,才悄然自窗户中再度跳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还不忘将窗户关小了些,免得寒风穿堂,降了室温。 清晨,东方语睡得精神饱满,伸着懒腰,半晌才慢吞吞爬了起来。 她爬起来之后,心中暗生诧异;先是诧异自己双脚跟身体一致的温度;她用力吸了吸空气,似乎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男性独特的味道,空气中还流溢着那人身上才有的华艳清凉气息。 东方语摸了摸自己鼻子,心道她大概是睡多了。 她的闺房怎么会有男人的味道,还是那人的气息。 然而她这念头一起,心里忽地又疑惑起来,恍惚中,她昨夜似乎感觉有人进入她的闺房,那人还用体温暖和了她冰凉的双足……。 然而她想了想,又对自己荒谬的念头嗤之以鼻,大概她错把梦境当现实了,墨白怎么可能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跑进她的闺房,还替她暖脚呢! 白昼在东方语不以为意中悄然过去,夜晚再度来临。 深夜,寒意比白昼重了几分。 墨白在众人安静睡下之后,悄然翻过了绿意苑的围墙,再悄然来到了少女闺房之外。 他今晚选择在深夜的时候再过来,并不是因为抵不过心里对少女的思念,而是担心,担心东方语睡觉的坏毛病,再次将双脚伸到被子外。 他轻车熟路自轩窗跳进室内,很快就走到了床榻跟前。 微微凝了目力往罗帐内一看,只见少女那双莹白玉足果然还是不肯老实呆在被窝里,而风标独立地露在外面,任凭夜风瑟瑟将其吹凉。 墨白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依旧昨夜一样,坐在床沿,凝着少女甜美平和的睡颜,轻柔地将那双凉如冰块的双足放进怀里衣襟,与他肌肤只隔了一层薄薄亵衣。 待少女冰凉双足温暖如常之后,他又静坐了一会,然后才悄然离去。 早晨,东方语醒来之后,感觉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妖魅男子干净如雪的华艳气息。 她心跳诧异莫名,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她暗下嘲笑起自己来,大概是几天没见,心中想念那人的味道,才会觉得空气中竟淡淡飘散着他的气息。 接下来,第三天夜里,墨白准时出现,仍旧悄然而来,为她暖和双足之后,再悄然而去。 第四天,依旧如此。 第五天,他深夜出现在绿意苑再跳入东方语闺房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少女双足,今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蹬开被子露在外面。 这证明他之前强制性的措施令少女露足受寒的毛病改掉了。 这一发现,顿时让墨白心里欢喜中掺着失落。 这一晚,他没有再掀开自己衣襟为她暖和双足;但他仍旧不太放心地留在房内,静坐了一会,直到确定她不会像小孩一样蹬开被子,这才蹑手蹑脚离去。 将一室安静温暖留给酣睡少女。 一天,有可能是幻觉;两天,有可能是梦境;可是连续三天、四天……。 每天起来都能闻到空气中淡淡流淌的那种华艳气息,除非是傻子,才会傻乎乎的没有 怀疑。 东方语可不是傻子,她非但怀疑了,而且到后来还找到一些隐约的痕迹确定了。 这一天,东方语起来之后,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讶异室内淡淡氤氲流淌的清凉气息,而是挑了挑眉,嘴角含一抹妩媚春色,慢慢笑了起来。 第170章 惊心邂逅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两个时辰后,帝都最负盛名的裁缝铺里,一双风华绝代的少年男女被逼着接受众人目光洗礼,这些目光每一道都含着能将人融化的热度。睍莼璩晓 东方语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将那琼芝玉树般的男子约来陪她闲逛。 瞧眼下这情景,挑衣料的姑娘不挑衣料,光顾着拿布匹遮遮掩掩,再偷偷摸摸直勾勾瞄着她身边这位白衣如雪脱俗得纤尘不染的妖魅男子。 如果说姑娘们的目光是阳春三月的暖阳,虽然因心生爱慕而时时偷窥,但好歹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还知道羞怯脸红;目光虽令人不适,但这种热度却还勉强可以接受。 真正令人吃不消的是那些已嫁作他人妇的夫人们,*裸想要将墨白拆吃入腹的眼神,简直比夏日火辣辣的骄阳还可怕。 偏偏她旁边那人似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谪仙一样冷漠不近人情,天神一般伴在她身侧不离一尺。 夫人姑娘们对那人频频抛媚眼拈笑颜,那人都不给一点反应;一双妖惑醉人的眼眸只凝落她身上,目光不曾偏斜一分,眉梢含笑,嘴角含情,眼神温柔而专注。 在一再暗示明示皆得不到回应之后,姑娘夫人们开始对旁边那笑意微微的少女怒目而对。 有人借故走到东方语旁边,或跌或撞想挤到墨白旁边;一想令东方语出丑;二想对那容颜妖魅的男子来场意外的投怀送抱。 可惜每次都被墨白以不经意的身姿避开这些花痴。 墨白初时只是不想令东方语受伤,所以一般都只是轻轻不着痕迹将东方语带到旁边,让那些桃心闪闪的花痴们诡计无法得逞便罢。 但到后来,那些花痴们前仆后继的精神实在令人厌烦,连从来不轻易动怒的墨白心里也有些燥动不耐。 接下来,花痴们故技重施的时候,墨白毫不客气弹着指尖,让那缕缕并不凌厉的指风十分温柔地扫过那些花痴们的膝盖关节处。 裁缝铺里,一下突然多了无数呼痛倒地的狼狈声音。 东方语冷眼瞅着那些前俯后仰的姑娘夫人们,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们到别的地方再挑吧。” “小语,这家裁缝铺师傅的手工最好,如果你不耐她们,那我们到里面雅间去。”墨白略退后一步站在少女身旁,细心护着她不受任何碰撞。 东方语蹙了蹙眉,她平日买东西素来不喜欢行使特权,不喜欢到雅间慢慢挑;她觉得买东西这挑的过程也是一种乐趣,若是一个人在雅间里面挑选,感觉就像在家挑东西一样,她买东西不但重视结果,同样也重视过程。 因而她这会才会站在铺子里,跟一般进店的客人一样慢慢挑选布料。 东方语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道:“算了,我看就挑这件成品的好了。” 她指着其中一件淡蓝色的衣裳笑了笑。进宫给太后贺寿,那当然不能穿得太差,也不宜穿得太艳;不*份不抢风头才是最好的。 “现在缝制一套,在时间上还来得及,你不如再选一些料子?” 少女摇了摇头,笑道:“我觉得这套挺好的。” “表妹?” 就在东方语挑选成品的时候,忽然听闻一声不算熟悉的惊呼。 她略略挑眉,扭头。 眨眼的速度,便见一位羸弱如柳的少女跨进门槛,苍白的瓜子脸透一抹娇羞红晕,施施然迈了进来。 竟然是百霓虹! 东方语凉凉勾唇,笑意弥漫如花,静静开在无边寂寞的尘光里。 墨白立觉眼前亮了亮,而他凝注的眼神更加温柔如水。 淡淡新柳般的香气随着袅袅轻风带了过来。 “表姐。”东方语皮笑肉不笑,“真巧。” “白……公子也在,确实好巧。”百霓虹羞怯微笑,目光拂过少女旁边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眼神底蕴着朵朵盛放的桃花。 她虽然是与东方语打招呼,但她的视线自一开始就落定在那白衣飘逸的男子身上,从无更改。 这样轻柔而热切的眼神,就是傻子也知道百霓虹是什么心思了。 东方语漠然掠过去,微微含笑瞟了眼墨白,手肘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不着痕迹地顶了他一下,然后还不忘微昂头冲他眨了眨眼睛,笑意莫名晕开在绝妙的唇角。 墨白似乎压根就没有看见百霓虹这个人一样;连耳朵似乎也失聪一般,无论是百霓虹的目光还是声音,都无法令他移开一寸视线。 由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是东方语而已。 他眼里亦只看得见东方语而已。 其他人、其他事在他眼里就是布景——仅此而已。 “嗯,你喜欢这件晚霞笼烟裙装对吧?那我们到掌柜那结帐吧,稍后还得再去别的地方。”墨白温醇的嗓音轻柔随和,冷冷淡淡中却独独流漾着醉人的温柔。 当然,他的温柔亦只给一个人而已。 其他人只配得到他一贯拒人万里的冷漠。 东方语嫣然轻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百霓虹见状,垂下眼眸掩去一抹受伤之色,目光自那容颜妖魅的男子身上略略转到东方语手里那件晚霞笼烟裙,眼底含恨寒光一瞬闪过。 她目光一闪,便闪落到东方语挑好的那件晚霞笼烟裙上。 “表姐,你慢慢选,我们先告辞了。” 百霓虹望着言笑晏晏的绝色少女与那谪仙一般的妖魅男子并肩在视野里远去,泛白的瓜子脸微微露出一丝哀恨来,而她倚门眺望的姿势十足仿若被人抢了丈夫的怨妇。 接下来,墨白本要带东方语去逛首饰店的,却不想他们离开裁缝铺后,突然有人匆匆忙忙赶到跟前,对墨白低声说了什么。 墨白听罢,黑若剔羽的眉毛微微动了动,随后他看着东方语,道:“小语,抱歉,宫里出了点急事,我不能陪你去挑选首饰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们再去?” 东方语不以为意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四处逛逛。” 墨白想了想,也没坚持一定要先将她送回府。 想着有夏雪跟在她身边,暗处还有他的隐卫保护,出不了什么意外。 墨白走后,东方语又随意的在街上逛了逛,看见街头一处空地,聚集了不少人,围成一个圈圈,有人正在不停地阵阵喝采。 看样子像是有人在街头卖艺。 “小姐,我们也过去看看热闹吧?”夏雪不为所动,但胭脂却早在听闻阵阵喝采声的时候,便伸长了脖子。 东方语所见她眼珠碌碌,一脸好奇的模样,当下有些哑然失笑。 “嗯,反正我们也无事,过去看一看也无妨。” 胭脂得到她首肯,立时欢呼一声,三两步飞跑过去。 夏雪护着东方语靠近人群,却并不往里挤;只见里面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在玩杂耍;她们的技艺并不算十分精彩,但她们脸上那甜甜的笑容却相当吸引人。 那是不同于春风各暖的笑,也没有六月骄阳的*,那是比山涧清甜却又没有蜜糖的浓腻,她们俩的笑,仿佛有一种能令人从烦俗冗事中解脱,达到忘我境界的力量。 这一处的热闹喧嚣,自然吸引了不少人。 东方语看了一会,便打算离开,但是,就在她扭头随意往外看的时候,街道另一端,忽然有一匹脱缰的野马跶跶地掠疾过来。 看那匹野马奔跑的方向,竟然是朝着街头这端热闹的人群而来。 东方语看得眉头皱起,就在这时,那些围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也听到了身后急疾的马蹄声。 看那匹野马疯狂的奔跑速度,众人皆齐齐大惊,遇到危险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大惊的人群,在一瞬之间,几乎人人抱头四散窜躲,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命就此丧送在马蹄之下。 东方语一把拽了兀自看得入迷的胭脂,而夏雪则紧紧护在她前面。 几乎所有人都自发撒腿往街道旁边躲去。 可也有跑不动的。 那是一个孕妇,一个大概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孕妇。 她原本并没有挤在人群观看刚才的街头杂耍,她不过是路过而已;但她这偶然路过却刚巧碰上了野马奔来,众人四散的混乱时刻,这个时候,人人只顾往旁边躲避野马。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是一个孕妇,也没有人因为她是孕妇而放慢奔跑的速度。 这名孕妇就在众人乱窜的时候,被人转来转去,竟然转到了街心当中;而这个时候,她还惶然不觉,那匹野马却已近在咫尺,眼见就要奔到她跟前,将她踏在马蹄下。 这个时候,孕妇已经完全被吓呆了,她簌簌哆嗦着,腿迈不动,连声音也喊不出喉咙。 “夏雪,你去拉她。”东方语见状,顾不得思考,当机立断推了推夏雪。 夏雪会武功,反应自然比一般人敏捷,她顺着东方语一推之势往街心掠去,她奔到那名孕妇旁边,二话不说,拉着孕妇手臂便要将她往旁边拖。 就在这个时候,那匹得了失心疯般的野马已奔到近前。 而那名孕妇因为恐惧而一脸茫然之态;夏雪伸手拖她,她竟然还下意识的反抗地挣了挣,而她这一挣在夏雪始料不及里,竟然挣脱了,一下甩开了夏雪个过来的手。 夏雪眼神一缩,因为这个时候,无论她想再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野马骏硕的身影已近在咫尺,腾空的前蹄强健有力,眼见就要一脚踏在孕妇身上。 “啊!” 周围看见孕妇此刻惊险万分的情形,不约而同地惊呼了起来。 野马的前蹄确实已一腿蹬到了孕妇,然而,在夏雪惊恐的眼神下,这匹失了常性的野马,将孕妇蹬了一脚之后,却骤然往相反的方向轰然倒地。 它倒地的时候还保持着双腿前蹬跳跃腾空的姿势。 “啊!” 众人又齐齐惊吓在这幕变故里。 夏雪在野马倒地的瞬间,终于眼疾手快将孕妇拖到了她身后。 别人不明白这匹野马为何突然倒地;夏雪看着那枚细细的银针在阳光反射下静静散发着淡淡反光;她露出敬佩的神色望了眼与胭脂站在一起的少女,嘣到嗓眼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 “哎哟,痛……我的肚子好痛!” 孕妇呼痛的声音刚抵及耳里,夏雪低头一看,立时惊恐地发现,孕妇裙下缓缓渗出了红色液体。 “语姑娘,你快过来看看。”素来镇定的夏雪慌了,她惊慌之下,立时朝避在街道旁边的少女高声喊了起来。 东方语心下一凛,因为她也看到了孕妇裙下的鲜血。 但刚才基于角度的问题,她并没有看到孕妇被野马前蹄蹬到那一脚。 她疾步赶到孕妇旁边,眼光一下触及孕妇衣裙上那个马蹄印子,明亮眸子立时紧张地缩了缩。 “夏雪,立刻将她背到附近的医馆,我看她已经动了胎气,孩子只怕是要提前出来了。” “娘子,娘子,你怎么样了?”就在夏雪将孕妇背起,准备送到医馆的时候,有男人的声音又惊又急地响在了她们之中。 东方语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抓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脸惊慌两眼担忧,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过来。 “你娘子受到马惊,还被踢了一脚,现在极有可能早产。”东方语原本要责备的话在她瞄见男子手里的包子时,换成了迅捷的叙述。 夏雪却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滞耽搁,幸好这条街道十分热闹,距他们不到一里的地方便有一家医馆。 然而,人送到了医馆,大夫看了看那孕妇,却皱着眉头,冷漠道:“对不起,各位,她这是要早产,生孩子的事该找产婆来,我身为大夫,并不熟悉女人生产的事;况且,我刚才为她搭脉,发现她怀的是双胞胎,这事可是十分危险的事,你们还是将她送到别处去吧。” 双胞胎? 东方语一听,心下忍不住剧烈地跳了跳。 “你身为大夫,怎么能说这种话,你难道没看见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宜再移动吗?”东方语沉下脸,冷冷瞥了眼大夫,大夫在她极具威慑的眼神下全身莫名地震了震。 她说完,也没心思再责备大夫,示意夏雪拦在旁边,她亲自为孕妇诊脉。 一会之后,她皱着眉头收了手指。 怀了双胞胎,若是在现代的话,医生一定会百分之百建议产妇剖腹产,因为一个人的体力有限,若是初产妇的话,经历长时间阵痛之后,产妇就更加没有力气,基本不太可能一鼓作气将两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东方语沉吟了一会,她抬头看向那个一脸惶惶担忧之色的男人,问道:“你知道你娘子怀的是双胞胎吗?现在有没有办法将一直替你娘子看诊的大夫找来?嗯,还有,你们应该找好产婆了吧?能不能也将她一起找到这里?” “你要干什么?”那名被夏雪隔在外头的大夫听闻东方语沉着的吩咐,顿时大怒叫了起来。 他都叫他们将人送到别的医馆去了,他们还在这磨蹭什么。 他可不想让人死在他的医馆里,影响医馆的声誉;一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还是受惊引起早产的孕妇,他看这人已经一脚踏进了阎王殿。 大夫勃然大怒的叫声,将那个满脸担忧惶惶的男人吓了大跳。 东方语却冷下脸,对夏雪道:“夏雪,让他闭嘴。” 夏雪转身,眼神冰冷中蕴含恼怒,就在她瞪眼的功夫,手指轻抬,那个担心会死人毁他医馆声誉的大夫立时变成了一尊活雕塑,除了眼珠还能骨碌碌转动外,其他任何部位也动不了,就连嘴巴也动不了。 “刚才我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听见?”少了大夫的吵闹,东方语立时扭头瞟了眼呆楞的男人。 “啊?” “姑娘,我们家住城西,平日看诊的大夫也在城西,产婆也一样住在城西,这会再去找他们的话,估计半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得到哇。”男人一脸绝望,声音哆嗦。 东方语深深呼了口气,当机立断道:“眼前这情况,看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这位大哥,你立刻到外面找个有经验的产婆过来。夏雪,你让人准备热水、剪刀……” “胭脂,你留在这里帮忙。” 声音干脆利落,三几句话,将一切安排妥当。 “可是,我娘子她……?” “你想她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话去做!”东方语冷下脸,语气难得的透出几分凌厉。 那男人被她这么一吓,立时白着脸,转身往外跑,他惊慌之下跑得急,连鞋子掉了一只也仿若未觉。 夏雪也按照东方语的吩咐让医馆的伙计帮忙,一开始,那些伙计自然不会肯听一个陌生人的吩咐;不过,在夏雪将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抽出剑鞘指着他们心窝的时候,所有人都将头点得如捣蒜般。 不过是烧点热水,找把剪刀,弄些干净的白布而已,自然不值得他们命来比较。 在夏雪的强剑之下,伙计很快将东西备齐送到了东方语身边。 产婆也很快请了回来。 但那个产婆看了那个孕妇一圈之后,立时摇头道:“这位小姐,我说句实话,你可别见怪,这位夫人,我看……实在是凶多吉少。” “你看,她受惊过度,气力衰竭,自身受了伤,又怀着双胎,还是早产……。”产婆每说一小句就停顿一下,每停顿一下,就摇一次头。 那个男人听罢,顿时惊得几欲昏倒。 东方语听了,心里也凉了大半截。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东方语暗暗握了握拳头,声音仍一贯的冷静。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当着那个痛得死去活来的孕妇面讲的。 那产婆在东方语坚持下,只得进入内室,按照她丰富的经验,鼓励产妇如何用力,如何吸气。 在产婆对孕妇准备接生事宜的时候,东方语又让夏雪再去准备了其他的工具,以防万一,她只好亲自执刀上阵了。 她但愿那个妇人能够坚持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因为她也没有替人接生的经验。 在眼前这种条件下,没有灭菌没有消毒器械……她盯着日光薄薄透来的树影,心也在七上八下的晃着。 东方语暗地晃了晃头,迈开脚步走进内室,产婆见她进来,一脸皆是放弃的神色。 东方语一见她这表情,心直直往下沉。 她上前为孕妇把了脉,又看了看孕妇破水的情况。 旋即风一般转了出去,对夏雪道:“夏雪,东西准备好了没有?我必须马上为她动手术,否则这母子三人的性命就……” “语姑娘,你真要动手?”夏雪以为东方语当初吩咐她准备那些东西,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夏雪瞟了眼木一般风化的那个男人,道:“要不要先征求他的同意?” 东方语皱眉瞟了那男人一眼,道:“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慌得连魂都不见了,我问他有何用。” “既然我遇上这事,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孕妇这样一尸三命。” 夏雪闻言,知她心意已决,自己说再多也无用。 当下她闭了嘴,让伙计将东方语要的东西一一送进室内。 东方语想了想,将产婆请了出去,将胭脂也遣出门口当门神去;然后让夏雪进来当助手。 就在东方语专注在一间不起眼的医馆为这名生命悬一线的孕妇动手做剖腹产的时候;东方府里忽然来了几匹急骑。 “圣旨到,快叫东方语出来接旨。” 那几人一下马,还未叫开大门,便迫不及待在外面高声叫嚷了起来。 门,在那声高叫之后很快打开了。 但出来接旨的却没有东方语。 几位传旨太监看见出来的是东方夜,顿时急了。 捧着圣旨的常公公立即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东方将军,敢问府上二小姐何在?” 东方夜跪在地上,道:“常公公,小语她自巳时出府,一直到现在仍未归来,不如让我来代接?” 常公公跺了跺脚,看着那跪地的英烈男子,又焦燥又无奈道:“这可不是寻常圣旨,大将军你可代接不得。” 东方夜闻言,心下一凛,问道:“敢问常公公,陛下的旨意是?” “陛下这是要宣二小姐进宫看诊,大将军你说这旨意你能代接吗?”常公公又跺了跺脚,却没有隐瞒东方夜。 东方夜闻言,心下莫名的觉得一沉,直觉这旨意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常公公,这宫中御医众多,什么病他们不能看,要让小女进宫?” 常公公叹了口气,却小心翼翼避过中心,道:“东方将军,二小姐医术过人,有些方面,纵是宫里的御医也有所不及。” 东方夜听着他这番奇里古怪的话,心下越发的觉得忐忑不安。 “可眼下小女不在府中,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这圣旨该如何传呀?” 常公公想了一下,皱眉,斜眼,面色急燥,再跺脚,道:“唉,那麻烦东方将军立马派人去找,务必要尽快将二小姐找回来呀,这圣旨可耽搁不得。” 东方夜沉吟了一会,只得依照常公公提议,先将常公公请进里面休息;而他则立即让管家派人到大街上寻找东方语。 然而,帝都之大,可不是一所宅子一条街道,想要在繁华无匹的帝都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更何况,东方语在那间医馆专心为那个孕妇做手术,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更加不知道自她进入那间医馆之后,就有人悄悄隐去她的消息,湮没她在医馆的踪迹。 东方府的仆人几乎倾府而出,却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毫无所获。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近黄昏。 常公公在东方府里坐立不安;仆人们四下像猎犬般嗅着东方语的踪迹。 然而,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非但她本人没有一丝消息,就连她所带出去的人,比如胭脂与夏雪,也完全寻不到一丝消息。 东方夜在等了两个时辰后,也坐不定了。 他坐不住,却也不能撇下常公公,自己亲自外出找人去。 正好东方磊回来,东方夜二话不说,就将他给派了出去。 东方磊满大街寻找东方语的时候;东方语在那间不起眼的医馆,终于做完了手术,为那名孕妇成功的接生。 当她一身疲倦走出医馆,在回府的途中,在一个拐角街道,无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少女,虽然她只看到了那个少女的辫子与背影,可就是这个背影,这个似蝴蝶一般轻盈旋舞的背影,让她一眼就想起了那个少女是谁。 “语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夏雪见她凝望远处拐角,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立时诧异询问起来。 “哦,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熟人而已。”东方语收回视线,眼底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来。 “姐,总算找到你了。” 突兀的男声带着几分喘气的味道,自她们背后响了起来。 东方语回首,抬眸一看。 见是长相有七分肖似东方夜的弟弟东方磊,当下微微一笑,掩去眼底倦色,不动声色问道:“是你,听你这语气,好像有什么急事找我?” 东方磊挑了挑眉,对于这位富有传奇性的姐姐,他心里对她说不上怀恨也谈不上好感;夫人与东方贤还有东方舞之前所做那些事,他回来之后听了很多传言,自然也暗中调查过东方语。 但他调查之后,并没有发觉东方语谋害他们的证据,尽管那些忠于夫人的仆人言词凿凿指证东方语,可他相信证据,相信自己的眼睛与感觉,他默然观察了东方语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发觉东方语是个什么奸邪恶劣的人。 所以他每次见到这个长着倾国倾城貎的姐姐,心里并没有多余的感觉。 “不是我有急事,是宫里来来了圣旨,爹让你立刻回去;据说那位来宣旨的常公公已经到我们府里两个多时辰了。” “圣旨?”东方语心中莫名一凉,隐隐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不在府里,按惯例不是可以由别人代接的吗?” 东方语一边疑惑询问,一边爬上马车,准备回去。 “我听父亲的意思,那份圣旨据说是要传你进宫为什么人看诊的。” 东方语眉头略沉,朝东方磊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不多说了,我先回去接了圣旨再说。” 常公公看到她回来,只恨不得连圣旨也不宣,直接拉着她就往宫里跑,这耽误了两个多时辰,也不知落霞宫那位挺不挺得住……,他想想,头皮都发麻。 东方语自常公公隐晦的语气里得悉极可能是太后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敢迟疑,连水也顾不上喝,便跟着常公公马不停蹄地进宫去了。 常公公虽然与她一同进宫,但进入九重禁宫漆门之后,常公公得向皇帝复旨,而东方语则另有人引着往落霞宫去。 皇宫布局繁杂,这宫殿与宫殿之间,除了亭台流水美景花园之外,还有无数的回廊。 负责引领东方语前去的是一个年轻太监,在进入后宫范围之后,她便不能再坐轿子,只能步行前去。 那个小太监一路低头着,双脚健步如飞般将她往落霞宫引。 东方语自知人命关天,脚步也不敢迟缓,一路也跟得极紧,几乎是小跑着前行。 可就在她转入一道回廊的时候,怪事发生了,一直跑在她前面引路的那个小太监忽然在她视线内失去踪迹。 东方语皱了皱眉,心下突然警觉起来。 不过,她曾在落霞宫待过一段时间,即使皇宫布局繁杂,她依着心里的大概印象,估计着就算没有人引路,她也一样可以摸到落霞宫。 然而,就在她暗自打算的时候,突然感觉空气一滞,渗着寒意的微风携来一阵淡淡熟悉的味道。 随即感觉四下人影绰绰。 她抬头,放目四顾,只见在这条回廊四处,突然多出几名面无表情的人来。 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宫女或太监。 而是统一服饰的宫禁侍卫。 东方语诧异挑眉,目光尽头处,忽然转出一道俊雅人影,那人一现身,双目便泛着幽深眼波,夹几点诡谲冷芒定定凝注着她风姿潋滟面容。 第171章 绝室暧昧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小语,你终于来了。睍莼璩晓”声音平叙却透着莫名感叹的语调。 东方语怔了怔,目光四顾,淡淡掠过那些将前后左右去路全堵死的宫禁侍卫。 一掠便收回视线,长睫掩映眼底点点波动星光。 风络竟然对她了终于这词? 少女心下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似是刹那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记得东方磊在那间不起眼的医馆外遇见她时,曾叹了句,说她好难找。 少女定了心神,颔首,望向那温雅男子,微微笑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江畔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不过想让你听一个故事而已。”风络看定她明亮眼眸不动,那层涌叠推的诡谲波光似乎要在这平静幽深的一望里,探进少女掬藏的密密心事去。 东方语懒懒扯动着眉梢,眼眸微眯,亦直直平视他探幽寻曲的眼神,惊讶道:“听故事?” 风络轻轻点了点头,浅笑,俊雅面容幻起古怪欢喜,道:“对,听故事。” 东方语环视一眼四下屏息的侍卫,绝色面容不见丝毫不悦或惊慌,嘴角上扬,勾出浅浅讥讽弧度,“看来我是非听不可了。”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风络手一挥,那些宫禁侍卫便在眨眼间无声隐入了暗处,不惊一鸟一蝶甚至一草一木,这条曲折回旋的回廊又再度恢复原先的静悄悄。 除了飘摇的冷风,干燥而带寒的空气,仿佛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东方语看着风络孤傲而隐隐带着自负高贵的神情,心下无声嗤笑起来。 “既然太子殿下有兴趣讲故事,我自然只好恭敬从命洗耳恭听了。” 风络淡然看着她笑意明媚,看似平易亲近实则将人拒之千里的神态,温雅微笑的面容并没有表现什么异常情绪,他伸出玉似的手掌,往少女面前一比,道:“请。” 请? 东方语看着他手掌指尖所向,又怔了怔。 这家伙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请她去哪呀? 他指尖所向分明是一堵墙。 风络不理会她的疑惑,手掌微翻,五指弯曲成拳往那堵看似厚实的墙壁轻轻一推。 那面完全了无痕迹的墙壁居然突然开了一道门出来。 东方语压下眼里惊讶,在风络眼神示意下,举步从那道门走了进去。 里面居然别有洞天,一面没有痕迹的墙壁后,竟然是一间布置精华的雅室。 风络亲自为她倒了茶,递到她面前。 道:“这是云山雾松茶,初饮味道苦涩似难入口,再饮之后却是清甜回甘。” “我觉得用云山雾松茶叶泡出来的茶就是人生的际遇一样;初时苦涩不堪几乎难以入喉,耐过了那段苦涩再尝,却另有一番清甜滋味。” “太子殿下,有话请你直说吧。”东方语轻轻呷了一口风络推崇的云山雾松,觉得这茶的滋味果然涩涩的难以入喉,她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搁下。 双目晶晶亮亮似腊月凝在叶子上晶透的露珠,看着风络便凝定不动。 她还得前往落霞宫给太后看诊呢。 风络在这拖延时间,万一太后出事,害死的可不止是她一人;还包括东方府所有的人。 她怎能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在这跟他耗。 风络淡淡笑了笑,垂下眼睛,顺便也将幽深眼底那诡谲波光掩了开去。 手里却拿着杯盖一下一下拨着热气袅袅的云山雾松,小指上那只凤血玉环在幻变交混的雾气里,呈出隐隐流动血滴的形状。 似是无意,亦似有心。 他拨动杯盖的时候,那只凤血玉环竟然一直都对着少女清清亮亮凝煞人的目光,转动不停。 东方语被逼看着那只流动血滴状的玉环,心里渐渐浮沉起那些莫名前事来。 “元和二年。”风络看着她沉淀了光影,迷离了岁月的眼神,略沉却暗含高高在上那种睥睨姿态的声音,缓缓道:“那时候我有几个同龄的兄弟,其中与大皇兄最为要好;因为无论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个拿给我分享,他比我年长两岁,那一年他五岁,我三岁,我们的感情特别好,同吃同穿同住,在国子监一同上学……” 风络的眼神也微微有些遥远的迷离,眼底浮泛着难明眼波,似怀念似痛恨又似憧憬。 “当然,大皇兄对其他兄弟也很好,他不但为人好;就连学习授业也是最优秀的;那时候夫子经常表扬他,说他是资质最优良的学生……” 天资聪颖? 东方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比其他人都痴长几岁,智力自然比那些小他几岁的兄弟要高很多了。 这算什么资质优良。 夫子的表扬只怕过分抬高了大皇子,高到他盲目自傲,看不清自己脚踏何处实地了吧? “突然有一天,父皇按照祖宗规矩,将我立为太子;我后来听说,原本在储立我为太子的时候,大臣之间还曾出现了剧烈的争议;一半人认为大皇兄他天资聪颖,东晟交到他手里,将来才会更加强盛。另一半人则坚持祖宗法规不可废,立储当立谪,谪若陨才可立贤。” 风络忽然冷冷笑了笑,这笑容也是浅浅的,若隐若现于他幽深眼眸,几分嘲讽几分无奈凝注在他游离内敛的俊脸上。 少女瞄见他这样诡冷的笑容,心一刹紧了紧。 “父皇最后遵从了大臣的提议,将我立为太子。但从此之后,大皇兄待我明显变了;当然,这种变化只是我从心里感受到的变化,表面上,他依然与我把臂玩耍。” 孩童的心思单纯直接,感觉却往往比大人更为敏锐。 东方语心下默然,她知道风络没有说谎,虽然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可能分不清很多事情,但一个人对他是真心好还是假意好,他却十分容易就分辨得出来。 “我那时只是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可我心里仍然将他当成最好的兄弟;有一天,他偷偷约我到冷宫去玩耍。” “冷宫?” 东方语心头蓦地狂跳了一下,浑身血液似乎都因为这个词突然停止了流动一样,身体一阵冰凉透来。 风络在提及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神情亦十分奇怪,双目充满排斥,甚至还有无边的恐惧与难堪回忆的痛苦。 少女略略低头,目光淡淡扫过他捧着茶杯的手指,那精致如玉般的指尖竟然微微抖动着。 “当然,冷宫这种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去的。”风络抿唇,深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要将眼底浮困的恐惧给强压下去,半晌,他唇边勾一抹冰冷绝望的苦笑,缓缓道:“大皇兄他却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熟悉,他带着我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悄悄爬入冷宫,过程顺利得让人怀疑。” “我永远都难以忘记,那一天,头顶的天空灰濛濛一片,乌云像巨大的怪兽一样,无情地俯瞰着我;大皇兄将我带到冷宫里面深处一棵大树,当时那棵树结了很多果实,他说他手掌受伤了,无法爬树,可又想吃上面的果子。” “我很快就爬到树上,摘了几个又大又饱满的果子,正准备滑下来拿给他吃;就在我回头望的时候,他却站在了树桠上,双眼充满了憎恨的烈火盯着我。” 风络闭上眼睛,他怕自己开着眼睑,里面愤恨与惊恐的情绪会吓着少女;又或者少女未必会因此受惊吓,却必定会露出同情而怜悯的目光看他;他不需要别人怜悯,尤其是她的。 “他说他已经为我选好了墓穴,就是底下的枯井,我刚刚摘下的野果就当是他送我的葬礼。他一说完,在我还懵懂不明的时候,他却突然露出阴戾的笑容慢慢笑了起来。” “那一刹,我心里突然觉得他笑得很恐怖,害怕之下,我将那几只野果放进兜里藏好,我当时还在想着要将这几只野果送给他的;就在我藏野果的时候,他对我露出诡冷的笑容,然后用力摇晃那根枝桠,眼睁睁看着那根枝桠断裂,眼睁睁看着我惊恐害怕哭喊,再眼睁睁看着我连同那根枝桠一同掉落下面的枯井。” 风络缓缓睁开眼睛,幽深眼眸一刹水光明颤。 东方语看得心头一紧,万般滋味在他这一眼明灭里刹那漫上心头。 “那口枯井足足有两丈深,我掉下去的时候,立刻就昏迷了,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死死抱着那根枝桠也随我一起掉到了井里……” 风络的眼神从痛苦中解脱,却突然呈现漫天的恨意,眼光是冰冷似雪一般的亮,可眼底却又有烈焰在簇簇成火。 东方语默然,皇宫倾轧,兄弟阋墙,从来都不乏无辜牺牲者。 只是两个几岁大的孩子,因为生在皇室,也不可避免成了皇权的杀戮者,无论是昔日操刀的五岁大皇子,还是被人操刀杀害的三岁太子;他们心里,充满的永远都只要仇恨与争权夺利,往后人生漫长的岁月再也没有半点兄弟纯真。 “那时候的天,也像现在这么冷,风飕飕刮响,偶尔飘几片枯黄的落叶盘旋在井口,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我只知道自己很冷很冷,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连头顶那巴掌大的圆天也是黑的,我放声大哭,可声音嘶哑,根本传不到井口。” 东方语心下唏嘘,只怕声音传到井口也无济于事,谁会想到太子掉到井下,还是人迹罕至的冷宫枯井下,关在冷宫的人,连心肠与神智亦化为那冰冷的石头一样,风雪难侵,即使见死,即使是一个孩童,亦不会有人施以援手吧。 即使有人听到啼哭声,最多也不过以为那是冤魂不散盘桓不去的声音而已,那个时候,绝对不会有人靠近枯井,他的哭声只会让人离枯井越远而已。 真不敢想像,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在枯井下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风络似乎能看穿她浮游悲悯的心事一般,俊俦脸庞露一丝凄苦冷笑,又道:“后来我哭到声音嘶哑,再发不了声,我便不哭了,也是上天不肯亡我,那根随我一起掉到井里的树枝,上面还有果子与叶子,没有水,可这些东西含有水份,我便靠着那根几乎要了我性命的树枝,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果实吃光了,还有叶子,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节约,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停地吃东西。” 东方语低头,再度伸手将那杯已经凉掉的云山雾松茶端了起来,苦涩的味道尝起来虽然难受,但过后的余甘却令人回味无穷。 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在枯井里精神失常,能靠着吃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那已是不错的表现。 “有水份的果实与叶子很快被我嚼光。”风络的眼神带着遥远的沉缅与迷茫,长睫扫下那半暗的弧影里却隐隐浮着难以忘却的恐惧。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后来连那根硬又涩的树枝也被我啃完……再后来,枯井边上的青苔,头顶上偶尔飘落下来的黄叶,都成了我美味的粮食,我哭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哭,慢慢懂得要节约力气,等待有人从上面经过。” “可是除了盘旋的风声与瑟瑟的寒冷,我从来没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那时候我个子太小,井里的青苔也很快消失不见,我开始完全没有力气,躺在冰冷的井底,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可我一想到大皇兄那愤恨怨毒的眼神,我就不甘心,我想问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将我弄到枯井去,后来我实在饿得不行,闻着自己的肉都觉得香味诱人……” 风络闭上眼睛,忽然将手往上抖了抖。 一截华贵的衣袖便在他一抖间滑落了几分。 东方语心中突然停跳了一下,目光带几分疼痛瞟过风络微微举起的手腕,一截淡黄锦缎衣袖在他向上的动作里微微下滑,露出结实的腕骨,然而内侧原本精致玉色的手腕,却有几道游泳蜿蜒的疤痕,看那疤痕的模样,大抵十分的天长日久。 她轻轻闭上眼睛,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饿昏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举动,那也只是本性使然,人的生命力有时顽强无比,有时脆弱无比,人真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动物。 风络看见她风姿卓绝的脸庞竟然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与沉静,心一瞬涌起一股暖流,他以为她听过这样的事情后,会用憎厌轻蔑的目光看他;可她没有,只是静静的闭上眼睛,似乎在默默想像体会当时他存活下去那股顽强的念头。 “后来,天不绝我,居然在难得有雨的季节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我活了下来,却也因为大雨得了严重的病。再后来,我已经昏迷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那个枯井,睡在了暖和的床榻,旁边供着美味佳肴……” “我虽然活了下来,可之后一年的时间,我都活在噩梦里,脑海里日日夜夜都重现着枯井下的一切;因此我不会说话,不会哭泣,不会吃饭……我甚至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所有能力,就像……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般活在无尽的黑暗里。” 少女微微眨了眨眼睛,流丽目光淡淡流转出几分耐人寻味。 非人的经历让那个三岁的风络一夕死去,天真与童稚也悉数葬在枯井下。 也许今日内敛严谨的太子,多少有那位大皇子的功劳。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并不是想要博取你什么同情,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我因为这个身份付出了多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 东方语挑了挑眉,很想听听风络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李问均那件案子,我很抱歉。” 跟她道歉? 东方语狐疑看着风络,他是为了尤府派的那些杀手吗? “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也掺了一脚,我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眉梢上扬,弯成新月一般的弧度,清浅明丽的眼波就如一汪透澈泉水,映出她的惊讶,映出风络的言不由衷。 也许太子妃尤如虹与冷兰若制定那个杀人陷害计划的时候,他的确不知道,可后来的事呢?谁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利益不受损害,后来他若是知道了,她相信他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即使不参与,亦不会阻止尤如虹,默许——那个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女人对她的伤害。 道歉? 她真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少女微微垂下嘴角,美妙流畅的唇线形成似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那隐隐明媚透着秀色的笑意,漾在冬日寒风里,风络忽然便觉得眼前似有千万梨花尽开,那一刹的美妙芳华,纵人间万千美景,亦不及眼前少女这嘴角弯弯浅笑微微那样动人心魄,潋滟光彩惊艳人眼。 “那件事之后,父皇大为震怒,不但严责了她,亦苛责了我。”风络凝定她风华无双的绝色面容,幽深波光携几分隐隐热灼,“万幸你在那件事里并无损伤;如果你心里仍然不解气,你可以冲我来,任你对我如何,我绝不反驳。” 少女垂下眼眸,这一刻,她连讥笑的意愿也没有了。 人性自私。 这一刻,在风络身上,她终于看得彻底。 他这番话算什么呢? 请她高抬贵手,放过尤如虹? 可她的手本就不贵,要她抬什么呀?再说,她眼下也没有兴趣对付尤如虹那个女人! 还是风络以为她对他有情? 莫非姓风的都有自恋的毛病? 他一直在这拖延时间,是不希望她去医治太后? 脑海思绪明波浮沉,她原先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然逐渐明晰起来。 是了,在李问均的案子之后,不但冷府的实力遭到削弱,以太子为代表,并且与太子连成一线的尤府,还有尤丞相的力量也同样逃不过皇帝的手段。 近年,皇帝对太子愈加不满,近期又接二连三闹出这样的事。嗯,也许太后在近期对皇帝暗示过易储的事? 东方语心思翻涌,不过她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只不动声色地垂着眉眼,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脚尖,半晌,懒懒道:“太子殿下,你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风络见她目光游顾,却不肯正眼瞧他,心里一瞬涌起莫名恼怒,而她微微侧身的神态,似乎想就此抽身出去一样。 他心里怒气渐生,看着她点腮如桃肤色如雪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手臂一拦,衣袂飘动,他俊长的身影已眨眼堵住了门口。 他双臂一动,在少女诧异的眼神下,已牢牢捉住她双臂。 风络五指收拢的位置非常巧妙,大概他也清楚东方语身上藏有无数能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所以他即使偶然出手,捉住的位置也是绝妙的。 那个位置,令到东方语根本无法利用自己双手做任何不利于他的动作。 可这一捉,处于被动那个人心情总不会愉快的。 少女那明亮如镜的眼眸此刻霍然染上一丝鄙视的恼意。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双手不能动,可她眼睛还可以自如转动;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带出几分凌厉森寒的煞气,缓而沉地扫过风络那双明晰精致的手腕。 “小语,请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风络手指略略撤了些力度,他怕自己弄疼她,“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完。” 少女美目流转,目光锃亮如雪,冰冷中带着戳人的尖利,眼神沉默中转出隐约不屑。 风络你这混蛋,还说不会对她重复江畔那样的事;可眼下在她看来,这混蛋太子的劣根性根本就没变;她稍有不从,立时就以他的武力来对待她。 她没有说话,微微加重的呼吸默然无声抗议着她的不满。 风络闻着自她身上飘来的淡淡清香气息,处子馨香,诱惑无声,最自然最美好的诱惑那是天然无尽的诱惑;就像此刻少女双眸染寒柳眉倒竖,透微微不悦睨看他一样。 风络心下突然便莫名的一荡;指尖隔着衣衫,接触着少女细腻坚实的皮肤,指尖骤然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载着岁月无声的欢喜与激越,那种欢喜,仿佛孤独长行的旅人忽然遇到了同伴一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幽深眼眸也在一瞬流转出几分危险的渴望来。 他盯着少女皎皎如月的容颜,头忽然偏了偏,薄薄的唇紧抿如挺拔的山峰,眼波黯色流荡,气息倏而沉了沉,诡谲微冷的目光却在一沉里激荡出几点灼热的火花,这火花溅处却挽起掠夺的姿态。 他原本捉住少女手腕三寸的臂忽地松开,却又以闪电的速度一瞬搂住她纤细柔软腰肢;再然后,在东方语猝不及防的反应里,他五指一收,用力将那柔软透着诱惑清香的身体往他伟岸英挺的胸膛压了压,俊俦的脸庞也霎时凑近少女。 灼热的气息像火一样喷到少女脸上,薄薄的唇几乎就要掠压上少女微翘的娇艳红唇。 他这一压一低头,东方语几乎立即被逼贴近他充满阳刚气味的腰侧;然而,那只得了自由的左手,在她与风络有亲密接触之前,以常人难以做到的速度狠狠横起顶在了两人之间,在她手起之际,头微微往旁边扭去,堪堪避开了风络吃痛之下仍然想要吻上她的唇。 风络这一压,欲要亲近少女的恶念没有得逞。 东方语沉下脸,这个时候,她脚下也不闲着,趁着风络这一动之间,带着几分残酷的恼意死死踩上了这位尊贵的太子爷鞋面上。 “太子殿下,如果你还想好好说话,你最好立刻松手。” 东方语微昂头,弧圆而精致的下巴几乎对到风络鼻尖;她气愤难平的气息同样带着火一样的热度;而风络心中澎湃激越的心情在她红唇开开合合之间,更为汹涌难耐,他急促的气息带着山荇的香气,与少女淡淡清香纠缠成丝,缠绵不断缕缕飘散。 他似乎没有听到她威胁一般;他的目光只痴痴凝定了她因气恼而略见绯红的脸庞。 她现在生气的模样,又不同于从前在欢乐谷时,她对他如同那般待寻常人的担忧怒吼,既不同于往日清艳冷媚带几分绝世风华那种超卓的美,亦不同于在欢乐谷那时担忧焦虑的娇俏火艳,而是更接近人气更为真实玲珑,如火一般热烈妖娆的绝艳恣意,美如烈焰焚烧,却更令他身心迷醉,一向平静自持的情怀亦突然变得蠢蠢欲动。 他见识过的美人不上万千,但也算形形色色,可像她这样的;像被他搂在怀里却仍然桀傲,愤怒如豹的,风姿如此独特无二的,唯她一人而已。 他突然觉得从前自他内心到视觉的疲倦,仿佛都因她而鲜活起来。 有她,胜过世间如花美眷万千。 他看着少女娇艳如花,却更胜无力娇花的灼灼红唇,眸光火热中微微覆了层冰;眼底浅浅升起一丝遗憾。 遗憾,他不能恣意采撷浅尝。 遗憾,他不是第一个见识她美好的人,以至错过太多。 不过,没关系。 风络在心里暗自握了握拳。 只要这东晟的天下是他的;那么她以后,无论走入谁怀中,他都可以伸长手臂将她抢来。 但现在,他必须先放开她;此时此刻再激怒她,或再做些她不悦的事情,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利无害。 风络无声掩去眼底那几丝遗憾与浅淡失望。 轻轻松开了手。 还略略退后了两步,让出一尺距离,尽量减少少女怨怼的怒气。 “小语,我知道你是奉父皇旨意进宫为太后诊治的;可你知不知道整个御医了院的御医都被宣到了落霞宫,他们那么多人对太后的毒都束手无策,我希望你懂得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太后中毒? 东方语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压抑住心头恼怒的情绪,可眉头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风昱将她拦在这里,除了拖延时间外;还向暗示她不要医治太后。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心下一个念头忽然转过,这念头一起,她顿时感觉全身骇然,有种透骨的凉意习习而来,一瞬胀满全身充斥四肢。 她抬首,流澈目光冷静而锃亮,她凝定他,一瞬沉默蔓延,压抑的气氛就如杯中早已冷掉的茶一样,苦涩是它全部的滋味。 她没有说话,他亦然。 他气势如虹,她气息如柳。 他负手而立,俊长的身姿带着自身高贵的气质,幽深眼眸漾三分冬日沉甸甸的寒,凝落她风姿卓然的容颜。 他卓长霸气的身影将她密密笼罩,困在这方寸光影里。 不动,如山! 她微昂圆润精致的下颌,目光幽远如潺潺流水,冰凉细致却能在无声无息间渗透万物。 他气势高贵天成;她气质轻灵飘逸。 这场沉默的彼望较量,没有能谁折服谁。 良久,风络掉开目光,飘过少女风姿绰约的倩影,落在桌上沉渣泛起的云山雾松茶里,薄薄嘴唇微微勾起一弯孤寂哀凉的弧度。 隐约明现的笑意,冰凉如腊月渐渐消融的雪水;那孤寂的弧度更似葱烟笼罩下,朦胧幽远青黛苍郁的山。 陡峭,高绝,孤冷,是它唯一留给世人可见的面目。 “小语,我对你的心意,千日如一,欢乐谷那一念,终生不绝。”风络淡淡开口,声音似乎也透着几分远山苍黛飘忽的感觉,不似近在咫尺,反而更似相隔天涯。 少女晶亮如星眸的目光也移到了桌上那杯早冷透的云山雾松茶,此刻,不饮,她却似喝尽杯中苦涩的茶水一样,满腔满喉都是苦涩而粗糙的味道。 “只要你今日留下一线,他日我必不负你;东晟这如画江山,能与我并肩相携,站在我身边指点江山那个位置,必定为你而留。” 此刻的风络,负手站立在这方寸之间,但眉宇间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却流露着绝对的自信与笃定。 闻言,东方语心头大震。 风络这是在贿赂她对太后见死不救? 还是他笃定她可以救太后?却威胁她不涌救? 他竟舍得拿后位来诱惑她! 那么现在的太子妃尤如虹呢?难道他打算登基后废了那个女人吗? 风络似乎能从她微微波动的眼神看透她的内心疑惑一样。 浅笑,俊俦脸庞一瞬风华万千,风络转眸安静而平定地看着她。 他相信她会点头的;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拒绝登上高峰笑傲众生的诱惑。 即使她特别,即使她向往自由,他相信她也同样会点头,站在最高峰,才能得到最大的自由,不是吗? 东方语瞄风华万千的俊俦脸庞,心下默默赞叹,这皇室优秀品种培育出来的苗子,就是不一样,看风络眼前这副自信流溢,信心满怀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帝王的威严霸气,气势令人折服。 可心思嘛!却让人不敢恭维! “小语,你还不知道吧,她身体欠安,经常缠绵病榻;这天长日久下去,再健硕的身体也抵不起时光消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东方语心下一惊;瞬间又生出阵阵寒意。 风络连登基后怎么处置尤如虹这个太子妃都已经想好了。 今天,她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是不是还要来一次江畔那样的手段?或者干脆将她杀人灭口,永远留在这回廊暗墙后的雅室? 心事浮沉如烟,她早将这间雅室打量过一遍;除了他们进来那扇暗门,四下连一线缝隙也没有。 她与风络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都有点担心这室内的氧气是不是快被他们耗光了。 常言道:识事务者为俊杰。 她不想做俊杰,她只是不想无端枉死在这而已。 尤其是因为风络莫名其妙的理由与疯狂的念头,枉死在这太不值了。 少女抬眸,目光氤氲流淌着几分暗含媚烟葱笼的意味,她看定男子俊俦温雅的脸庞,勾唇,嫣然笑起,声音不同往日的清脆轻浅,低低中多了几分温软娇柔的魅惑。 “太子殿下,你说得对,御医院那么多有经验的御医都治不好太后,我一个无师无承的小丫头,有什么本事能治好太后呢?” 风络闻言,心头暗喜,但神色之间还微微透着几分半信半疑的姿态。 幽深眸光微转,凝落在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上,微微生出几分欢喜流光。 道:“小语说得对,不过你放心,即使你治不好太后,父皇也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众御医都没办法的事,他也不能强求你;就算万一父皇要怪罪,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如此,甚好。”东方语凉凉勾唇,微微一笑,敛了眉,抑了眉宇风流神态,笑意如花里,红唇微启,“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吗?我担心再耽搁下去,会惹人疑窦,到时终究不好。” 她说不好。 虽然模棱两可,听在风络耳里,他心里却立时涌起一阵甜蜜欢喜。 因为少女此际,已完全归入他的阵营,她担忧的不好,自然是怕有人瞧见他与她在这密会,对他不好。 风络正欲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外面那条幽静反复回旋的回廊,却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听那声音,除了凝着莫名森然煞气外,就是寒风掠动的衣袂,也隐隐透着凌厉的气息。 这样凌厉的气息,即使隔着墙,仍能无遮无挡强大地渗过来。 风络心头一惊,目光凝在那扇暗门上,眼底当即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第172章 恨海难填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心下也凛了凛,眉头无端往上抖了抖。睍莼璩晓外面那人的脚步声她本也十分熟悉;可平日听那人的脚步声总是轻盈有加,似风一样轻忽来云无声;今日怎地如此沉重。 是有什么急迫的心事所致吗? 为落霞宫那位? 还是因为久不见她过去? 听着外面越加急促接近的声音;风络温雅的面色亦微微变了变。 “小语,出去之后可不要忘了你我今日在这间雅室所说之事。”风络那微变的脸色在他视线再次掠起,转落在少女面容之时,已恢复一贯的冷静坦然。 东方语点头,微微一笑,长睫遮掩眼底变幻眼神,轻柔道:“当然,不会忘记。” “那好,现在我送你出去,你该去落霞宫了。”风络说着,手底不知往什么地方动了动,这间密不透风,看似没有一丝缝隙的雅室,居然在另外一面墙壁又开了一扇门。 东方语撑大眼眸,眼底错愕明显。 乖乖,风络平日到底拿这间雅室做什么用的? 风络没有理会她眼中的诧异,直接拂开衣袖,长袖迤逦里,他手臂再次弯折,轻轻的却又带点让人抗拒的力度,朝少女柔软起伏极富诱惑的腰际曲线搂了过来。 那亲密无间的举动,当即让东方语眉头一皱。 身体十分排斥地往旁边让了让。 风络似是早料到她的反应一般,竟在她让去的地方等着她。 她这尺寸之间的偏让,腰部最终还是让进了他修长的手臂里,无处可逃。 “太子殿下。”少女僵着身体站定不动,目光透着缕缕不悦的寒意淡淡瞟向他搂住她腰际的手,悦耳的声音夹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管日后如何,可现在你我如此亲昵的举止终是不妥,你也不想让别人怀疑什么吧?” 风络怔了怔,心里正因指尖那细腻富有弹性的触感而心神激荡,乍一闻她这番说辞。 不禁皱起眉头,幽深眸光微转,漾泛一丝狐疑盯着她坦然从容的神色。 半晌,他缓缓收了手。 道:“好吧,为日后长久之计,现在就暂且忍耐这一时之失。” 东方语闻言,勾唇,露出寒光隐隐的讥笑。 鬼才要跟他有什么长久之计! 风络探究的目光凝在她坦然眼神,只一掠,随即带头走入那扇门里。 “你跟着我来,马上就可以送你到落霞宫去。” 东方语缄默不语,径直跟在他身后,走进那扇暗门里;暗门里竟是蜿蜒曲折,似是一条幽暗通道一般。 走了一会,眼前乍然大亮。 她抬头四下顾看,发现身后又是一面厚实没有一丝缝隙的墙壁。而前面,却是反复回旋的回廊。幽深曲径之间,繁花绿树美景如画。 “小语,你朝前直走,很快就可以到达落霞宫,嗯,我不方便与你一同前往,你自己小心。” 东方语点了点头,随意挥了挥手,她仍旧没有说话的意愿。 风络说完之后,转身拐入另外一条回廊。 风络走后,她慢慢走着,在思考风络刚才的话;虽然她不明白风络的自信何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风络轻易就放了她出来。 不过,按风络的态度来猜测,太后这次怕是两脚都踏入鬼门关了吧,所以风络才不在乎她去不去落霞宫。 忽然有人轻轻搭上她肩头拍了拍。 正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的东方语大惊,视线未转过去,右手那枚藏着银针的戒指却已经被她闪电般按开。 “小语,是我。”温醇的嗓音轻柔随和,透着一丝警剔飘了过来。 东方语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人一放松,立时便闻到来自他身上那股自然散发的淡淡华艳清凉气息,她悄然吁了口气,指尖微动,戒指又是戒指原来的模样,她才缓缓转过身去,双目含一丝嗔恼,嘀咕道:“你怎么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人后面,差点被你吓死。” “你这个时辰才进宫,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墨白看定她,语气虽似询问,但他沉静的眼神却是再肯定不过。 少女微微朝四下转了转头,不动声色地眨着眼睛,然后悠悠道:“没有,我就是在街上多逛了一会,没有在常公公到府的第一时间接到圣旨。” 回廊反复,四下有花草乔木,有无数可以藏人的角落。 墨白垂下眼睑,淡淡瞥过那些看似安静的地方,长袖拂动,袖沿处暗红的木樼花在空中微微划起优美弧度,拍在少女肩上那精致洁白的腕便顺着衣衫落到腰侧,长袖交织,他却轻轻握住了少女晶透温腻的手指。 “走,我送你去落霞宫。” 东方语抽了抽袖下被某人握缠的手,不过她的动作只激得那人将她五指扣得越发紧罢了。 她忍不住横了旁边与她并肩而行的男子一眼。 真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变了,往日总还会顾忌场合,不会对她有逾规的举动,偏偏眼下在这个规矩多得砸死人的皇宫,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这算什么呢? 他在生气? 少女皱了皱眉,看他神色平静,眉眼虽有一丝拨不开的沉郁;可她认为那是因为担心太后所致,跟她应该扯不上关系,再说,她不觉得她哪里让他生气啊。 少女略略侧头,眼睫轻扇间便将男子眉宇那一抹风情收尽眼底。 这人,难道在吃醋? 可是,他在吃哪门子的干醋啊? 墨白似乎能感受到少女内心的困惑一样,他亦偏头,眼眸一瞬幽深如海,波光点点却泛着令人发毛的凉意。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我?身上?有别人味道? 少女一惊三叹,眼珠瞪得老圆。 墨白微眯眼睛,盯着她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信息,道:“男人的味道。” 闻言,东方语差点跳了开去。 她刚想反驳嗤笑这家伙;但她那声嗤笑还未发出来,突然想起刚才太子在暗室里对她所做的一切,举起的手顿时改为摸着自己鼻子。 这人,难道也跟威崖一样,长着一个比猎犬还厉害的鼻子。 她摸鼻子的举动,在墨白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这一心虚,墨白眼底那点淡淡的寒芒一瞬大盛;似乎想要向谁宣示所有权一样,他竟然一直扣着她五指,一路走到落霞宫。 沿途碰到不少路过的宫人,他却坦然自在,像是没看见别人一样。 他可以坦然接受别人钢针一样的目光;可东方语受不了那些人缩在一旁不时低头抬头瞄他们一眼,然后鬼鬼祟祟再指指点点的态度。 “喂,风墨白,就算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也是被逼的,你这冷脸该摆给那个人,而不是将怒火撒到我身上来。”东方语恼怒了,这一恼之下,果断甩开了那只扣了她一路的手。 但这话一出口,她有点想敲晕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她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呢! 她甩开墨白,随即低吟一声,她怎么也会犯这种弱智的错误。 再昂头,面容回复了一贯的冷静坦然之态。她睨也不睨身后那妖魅男子一眼,直接大步走向落霞宫。 墨白在她身后看着少女决然而去的轻灵身姿,妖惑眼眸泛出几分森寒冷光,那个人,那只手伸得那么长,他迟早要算帐的。 东方语进入到太后寝宫时,御医院院首与两名御医还在里面为太后会诊。至于皇帝是见不着影的,她估计皇帝可没这么闲,在这呆着等她来;而皇后,自然也不会在这待上几个时辰,要做样子,也要趁皇帝在的时候才来做。 那三御医看见她进来,皆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除了一记不带感情的冷眼扫来之外,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就是招呼也没人主动跟她打一声。 少女凉凉地撇了撇嘴;她连眼皮也没动,视线笔直往内殿的太后望去。 他们将她当透明,她更乐意将他们当苍蝇。 沈姑姑一直都贴身侍侯太后,此刻亦同样寸步未离;见少女大步赶来,她立时迎向少女,低声道:“二小姐,你总算来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也不废话,直接走到床沿为太后诊脉,“沈姑姑,太后是什么情况?” 她之所以不询问院首与另外两名御医,是因为她知道这仨都是皇后的人,她问他们,估计也就是敷衍了事;她还不如直接问一直贴身侍侯太后的沈姑姑,这个宫娥,为人沉稳能干又细心,能得太后收在身边视为亲信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她觉得太后中毒这件事,一定能从沈姑姑话中找到蛛丝马迹的。 至于怎么解毒,不用看,也知道是绝对棘手的事,否则皇帝也不用急巴巴用圣旨召她进宫了。 沈姑姑凝了凝神,然后才缓缓道:“这几天太后觉得有些倦怠,没什么食欲,其他倒不见有异常,就是在今天清晨用早膳的时候,她忽然昏了过去,御医们过来诊治,就说她是中了毒。” 东方语闻言,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以沈姑姑的审慎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能说对方这次下毒痕迹收拾得十分干净。 她葱白三指微微展开搭在太后脉搏上。然后又仔细观看了太后表象。 证实太后中的是慢性毒药;不过,这点她在进宫前就已经料到了,若是急性剧毒的话,在太后毒发那时早就死翘翘的,那里还需要皇帝下旨召她进宫。 她最近一直都在研究怎么清除墨白体内沉积多年的毒,所以眼下一般的毒在她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难关。 可待她连番观察检查之后,眉头不可见地凝重了几分。 太后中的毒果然非比寻常,连她也看不出太后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这世上毒药何止万千,若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短时间叫人如何解毒;可太后身上的毒,虽然是慢性毒药,但也拖不久,因为这些毒药早在她体内一点一点积累,现在发作,那证明太后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墨白冷眼掠过外头那三个名为医治,实为监视的御医,一撩袍子,大步跨了过去。 “小语,如何?” 东方语站了起来,抬首凝定他,缓缓道:“我得先找到她中毒的源头,才能解毒。”她说完,眼角不着痕迹往外间三位御医瞟了瞟。 墨白见她神色凝重,心下不禁微微紧了紧。 “三位御医,辛苦你们了,三位御医从今天早晨一直忙碌到现在,想必已十分疲倦,二小姐既然接了圣旨来为太后诊治,三位不妨先回去休息。” 冷冷淡淡的语气,却含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两名御医闻言,齐齐转目看向院首。 院首微微躬身,神态看似对墨白十分恭敬,可他微微上勾的嘴角,却弯出几丝阴恻恻的弧度。 “白世子好意我们心领;不过太后目前的情况,我们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在此为太后诊治的,又岂敢擅自离开。” “不离开,你们能解了她体内的毒吗?”东方语稍一侧头,两眼冷冷扫过三名御医脸上,她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所以连一点与人客套的情绪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人挤在这,连空气都变得污浊了,太后就是没中毒也会中毒。” 她这话一出,三名御医当即脸红脖子粗了,这等于间接羞辱他们。 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羞辱,这样的气谁吞得下。 院首立即跳了出来,冷冷一哼,道:“二小姐这么说,是有把握解了太后体内的毒了,那我等更应该留在这里,好好观摩,好好向二小姐学习。” “院首,请你注意身份,这是你可以观摩的地方吗?”墨白漠然开口,他温醇醉人的嗓音听来却透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院首吓了一跳,随即有些悻悻盯了东方语一眼。 “如果院首大人觉得自己长得比别人多几颗脑袋,那留在这里观摩一下也无妨。”少女微微笑起,懒洋洋接过话,目光扫出一圈锃亮的光芒掠过三名御医脸上。 院首脸上蓦然白了白。 另外两名御医缩了缩脖子,底下脚步已悄然向着外面。 墨白极为威压的眼神淡淡掠过去,声音不高不低地:“嗯?”了声。 院首望了望罗帐后昏迷不省人事的太后;又掠了掠旁边笑意如花的少女,再扭头扫过两名准备脚底抹油的同僚,目光微顿,然后用力甩了甩袖子,重重哼了一声,以表达他的不满,再然后,转身,扭着梨状的屁股,一步三摆离开了落霞宫。 东方语没有理会那三名御医,这种赶人的事直接交给咱们冷面神一样的妖魅世子好了。 沈姑姑看见那三人终于出了寝宫,挥手斥退了其他人,这才低声道:“二小姐,奴婢怀疑毒药被人下在帐子……” 东方语看她皱眉叹气为难的模样,立即打断道:“沈姑姑,现在那些帐子莫非没了?” “就在昨天,刚刚换了新的帐子,之前那些,在晾晒的时间,被一场火波及都烧干净了。” 东方语心下一紧,问道:“那人呢?这平日有机会接触到帐子的人虽多,可能够时常在太后寝宫打转的又负责帐子的应该不多。” 沈姑姑摇了摇头,道:“原本是环儿负责这些帐子的,但她在前一天就失踪了。” 东方语冷冷一笑,“看来不管是不是环儿有问题,都有人打定主意要让她成为那个下毒害太后的人了。” “二小姐,这事……,奴婢也调查过与环儿接触的人,但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沈姑姑又叹息,看着太后昏迷沉睡的样子,心里又担忧又难受。 “算了,既然没头绪,我们且不管是谁做的手脚。”东方语冷冷一笑,目光从太后旁边的物件转了开去。 她不相信找不到一丝痕迹。 就算没有嫌疑人,没了帐子,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让她查出太后中的是什么毒。 经过她一番不懈努力排查后,终于让她在靠着帐子附近的窗棂上,找到一丝毒药的痕迹,疑似的毒源虽然找到了,可真正的毒药是什么,解药又是什么,这些仍是未知数。 为了方便照顾太后,东方语自然得在落霞宫住下;墨白为了她的安全,也破例住在了落霞宫。 三日之后,东方语终于知道太后中的是什么毒,知道源头,这配起解药来自然相对容易些。 不过,在配解药的时候,东方语忽然想起自己被太子风络暗算强逼成亲的事来。 她在心里想着,凤血玉环确实是好东西呀。 眼下不正有个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将那东西弄到手吗? 于是,墨白将皇帝请到了落霞宫。 而东方语在皇帝探望太后的时候,十分委婉而肯定地表示配制解药需要凤血玉环。 “凤血玉?”皇帝眉头略扬,深邃眼睛泛着熠熠莫测光芒,“小语,你告诉朕,这个凤血玉有什么特征,朕立即让人为母后寻来。” 皇帝如此说,自知东方语郑而重之提出这事,这凤血玉自然不会是市面上随便可得的东西。 “陛下,其实不用那么费事。”东方语敛了眉目,神态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谦恭,“臣女记得,好像曾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凤血玉,只要将这个人找出来,凤血玉不就有现成的了。” “哦?”皇帝扬眉带三分狐疑看定她。 “陛下不知道,这凤血玉并不是想寻就能寻来的。”东方语略略叹了口气,然后将她自医书上所了解到的信息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皇帝听罢,当即沉吟起来。 “陛下,臣想起,太子殿下就有一枚现成的凤血玉,就是他整天戴在小指不离身的那个指环。”墨白适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插了话。 皇帝听罢,自然心头欣喜,便要让人宣太子将凤血玉送到落霞宫来。 东方语道:“陛下,臣女首先得跟你说明一件事;这凤血玉虽是难寻,可这只是药引,臣女以它作引,却没有十成把握一定能够解去太后体内的毒。” 皇帝点了点头,眼底点点星芒闪过,眼神一瞬带起警觉之意。 皇帝开口,那便是圣旨。 风络纵是太子,也不能不从。 那只几度辗转,差点成就一段姻缘的凤血玉,在皇帝的金口下,终于再度落入东方语手中。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将那只天下难求的凤血玉磨碎做药引;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生病尚且是件慢慢好转的事;更何况太后中的是慢性毒药;要治理起来自然也加倍的费事。 她日夜住在落霞宫,又不停研究解药。 可这解药,却未必能够顺利研究得出来。 凤栖宫。 “络儿,我听说你让人将手上那只凤血玉环送到落霞宫去了,有没有这回事?” 皇后一脸阴沉地盯着风络,犀利如刀的眼风静静刮过风络左手小指,见上面那一圈血红果然不见了,手指修长洁净,但空空如也。 她当即心下怒火上涌。 那枚凤血玉环,可是她费尽心思才为他寻来的,在那年,在枯井救出他后,那枚凤血玉环便一直戴在他手上,滋养他的元神精气。 风络略略垂下头,对于皇后眼底压抑的簇簇火苗根本无动于衷,“父皇让儿臣送,儿臣焉能不送。” 当然,他心里也在怀疑东方语要凤血玉做药引的事,但怀疑又如何,她的医术本就是御医院那些饭桶所不及的;御医们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她也做不到。 但当他一想起那日在暗室的事,他又略略放下心来。 他觉得东方语的心现在应该是偏向他的。 就算从他手里要走了凤血玉环,也不表示她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也许她只是还在记恨着那次被他算计的事而已。 “那你为何不事先跟母后说说?”皇后冷峭的眉头扯得更高,丹凤眼下那颗泪痣诡亮闪动,越发衬得她面容森冷拂怒。 “父皇决定的事,谁能让他改变主意。”风络哂然一笑,温雅面容微微泛出三分讥讽。 皇后瞧见他这副模样,气得呼吸不稳。 “没试,你怎么知道母后没有办法!”皇后一声不满冷哼,眉梢尽是霜色,瞅着风络俊俦的脸庞,心下越发生气,“况且,你明知那毒是没……” “你明知背后一定是那个丫头利用你父皇诓走那只凤血玉环,你竟然还拱手相送,你这不是存心要气母后!” 即使面对自己的儿子,皇后冰冷的神情也没缓和多少,眉宇间尽是阴霾戾气,眼底除了犀利竟难得看见慈和。 面对这个总违背她心意的儿子,她对风络是越来越失望了。 风络似乎也与她同一心愿一样,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心下也浮起淡淡的厌恶。 她不允许他应旨将那只指环送去落霞宫,不就是想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年吗? 那一年的冬天,那一口冷宫枯井,简直就像如影随形的噩梦一般,这些年,他虽然逐渐淡忘了当时的恐惧。 可他想要忘却,她却拼命要让他记住那一年灰霾阴暗的天空。 那只凤血玉环这些年一直戴在他手上。 不错,那东西确实滋养了他的元神精气。 可也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那一年的噩梦。 他明白她的用心,她是想借着那只小小的指环,让他牢牢记住太子这个身份。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放在面上才叫记得。 心里的刻痕往往会比表面的东西更令人难忘。 “母后,如若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先行告退了。”风络将思绪自浮沉的回忆中拉回现实,略抬首便迎上皇后探究带着一丝痛恨不满的目光。 他在心里冷冷一哼,然后躬了躬身,也不待皇后反应,便自顾转身,大步离开了凤栖宫。 半晌,皇后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风络淡在日光里的修长背影,心头忽然漫起无边的怒意。 转身,华贵奢美的长袖拂起,凡是袖子过处,皆立时响起一阵十分协调的交响乐。 “真是气煞本宫,他以为本宫日日夜夜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竟然这样忤逆本宫!” 殷红蒄丹“啪”一声在她恼怒下清脆折断。 这一响似乎将更她激得更彻底了。 “一个个都是混帐东西!”皇后一边冷恨叱喝,一边将目力可及的东西使劲往那光滑平整的地面上摔。 殿内宫人个个垂首屏息,战战兢兢听着那些破响声不绝于耳;每一样东西落地,他们便不自觉地跟着肩头抖上一抖。 动作激烈,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也随之簌簌哆嗦起来。 这哆嗦可不是宫人畏惧而生的颤抖;而是她脸上那层厚厚的粉随着她剧烈呼吸簌簌下掉。 宫人目光触及掉在地上那些白白的粉,眼神皆不自觉地缩了缩。 盛怒之下的皇后似乎终于看到掉在自己脚尖的脂粉了。 她一把粗鲁地扯掉指上护套,白皙依旧但嫩滑与弹性已随年华逝去的手颤颤摸上自己脸颊。 这一摸,她差点暴跳起来。 莫姑姑见状,立即低着头飞也似的走到她旁边,搀着她,低声道:“娘娘,奴婢扶你进去休息。” 皇后死死抵着牙关,狠毒阴戾的目光透着冰冷的犀利缓缓扫过殿内一众宫人。 宫人被她视线压过,个个俱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身子往后缩了又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皇后盛怒下祭奠她那张脸的亡魂。 皇后一直摸着自己脸颊不敢松手,怨毒阴狠的目光在扫过面容姣好的宫女时,戾气更盛三分。 莫姑姑也不敢抬头,步子也迈得中规中矩,不敢有一些差错。 虽然她知道皇后此刻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张脸,但她还知道皇后无论何时,都会记得端她高贵的架子,皇后的架势与端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 冬日冷风飕飕,莫姑姑背后却渐渐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只恨皇后的寝殿为何走了一刻钟还不到。 其实这时,不但莫姑姑背后冒冷汗,就是殿内一众宫人,也在早前皇后那一轮狂风扫落叶的摔东西中,冒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皇后暴戾的脾气最近越发见长了。 莫姑姑在心下小心翼翼感慨;想到此,她眼角略略抬起,悄然飞快掠了眼皇后用手捂着的脸颊。 只见上面的粉虽已停止了掉落的状态,但这一半白一半惨惨的红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皇后的脸——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溃烂,几经治疗,好是好了;但却留下十分丑陋的疤痕,皇后便每天都用厚厚的粉扑在脸上,将那些狰狞的疤痕遮住;这丑陋的疤痕是遮住,可过不了多久,整张脸又开始再度溃烂。 一直不停反复。 御医便劝皇后不要再往脸上涂脂抹粉,否则这疤痕只会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深;但皇后这样一个重视自己容貌的人,要让她顶着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出现在人前,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 不听御医劝告的后果,便是导致她这张脸一直不停地溃烂下去,因为不断的脂粉侵蚀,疤痕果真越来越深……。 莫姑姑想起这件事,心头便禁不住一阵一阵哆嗦。 回到寝殿,莫姑姑立即朝负责给皇后梳妆的宫女打眼色。 没有人敢怠慢,也没有人敢在面对这张丑陋可怖的脸时露出异样的神态;谁若敢表露出一丝异常;皇后便会立即让他们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补好妆之后,皇后慢吞吞呷着茶,刚才暴怒的情绪似乎也慢慢沉淀了下来。 她不带情绪地瞟了莫姑姑一眼,声音透着几分阴恻恻的诡恨,道:“莫姑姑,本宫记得东方语这些天一直住在落霞宫对吧?” “回娘娘,的确是。” 皇后凄凄冷笑,慢慢地一字一顿道:“你还记得她那双眼睛吗?那双明明到处勾引别人,却还装纯净无辜清亮的眼睛,本宫真是相当喜欢!” 闻言,莫姑姑心下一凉。 抬头,却掩下所有震惊的心思,“娘娘的意思是?” 第173章 母子分裂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皇后轻轻扇动睫毛,丹凤眼底波光点点流荡,落在铜镜里似笑非笑的影子。睍莼璩晓 “陛下从来怜惜美人,尤其身有残缺的美人。”皇后收回吟吟视线,眼角下那颗泪痣却愈发诡亮,她忽然叹道:“本宫也是心有遗憾。” 遗憾? 莫姑姑心下一怔,忽然觉得有股飕飕凉意自脚底直冲脑门。 至于遗憾什么,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莫姑姑心里却有些捉摸不定了,听皇后这口气,似乎有意将那小丫头弄到皇帝身边;但莫姑姑心下转念一想,这事不能呀! 虽说皇后厌恶东方语那丫头得太子殿下与五殿下另眼相看,若将东方语送到皇帝床上,自然能杜绝那两位殿下的念想,但这不是也等于给自己添堵么?皇后没道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才对。 “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莫姑姑垂目敛首,一副十足忠诚恭驯的模样。 皇后凉凉瞟了莫姑姑一眼,微掀眼皮,懒洋洋道:“你过来,本宫有话吩咐你。” 莫姑姑不敢迟疑,立时快步走到皇后旁边,看着那艳红似血的唇微微一开一合,听着那婉转温矜的声音娓娓响在耳畔。 莫姑姑不住点头应声,她神态自然也是谦恭温驯的;只是微扬的眼角偶尔转出一丝恍然大悟的味道来。 太后中毒,皇帝自然又震惊又痛心;在震惊之余,自然让人侦查这居心叵测之人;当然这种掉脑袋的事,决不会是想查就能查得出来的;就算是皇帝孝子下的命令也没用。 不过,虽然查不出来,但仍得继续查下去。 而太后体内的慢性毒药,整个御医院一百多名御医,除了会摇头,别的什么都不会做;在东方语暗示院首多方不配合她治疗太后之余,御医院所有御医,无圣旨不得出入落霞宫。 这对于东方语来说,虽排除了某些人暗中使阴手干扰她医治;但也相对的给她带来了祸患;能够救醒太后,解去她身上所中之毒最好;若太后在她手里终究无力回天。 外头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御医等着落井下石,若太后真一命乌呼,估计东方语之后的麻烦不会小。 但这些事,她自然是不管的。 她目前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尽快尽量研制出解药。 虽然太子曾暗示过她,此毒无解。 但她才不相信这无解之说,既然是人为合成的毒药;用现代专业的术语来说,就是利用生物碱制造出来的对人体各个器官会造成不同程度影响的化学品。 既然是人为,就自有可破解之法。 不过,对于她的盲目自信,院首阴森森冷笑着冷眼旁观;别人,比如凤栖宫那位,则在心里嘲笑着东方语的无知。 御医们进不了落霞宫;但皇后作为儿媳妇,经常探望那是必须的。 当然,皇后每次进去,除了凑近前去抽帕子不停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外;主要目的是要借着探视之名,近距离确定太后这个老妖婆究竟快断气了没。 她绝不会让之前的错误再重复一次;所以太后用不了多久必死无疑。 皇后每次来落霞宫探视,也不对东方语挑剔什么;端着一副高贵端庄的模样,迤逦着华贵的凤袍,昂着下巴进来,斜着眼睛出去,每次都不忘留一声低低冷哼与一记古怪眼神给东方语细细品尝。 其余人接触到皇后犀利如钢针的眼神,心里都会发毛,定力着些的甚至双腿打颤,但东方语每次都淡淡笑着,神态不卑不亢却又进退有度;让皇后抓不着她的把柄,也没让皇后觉得她自视甚高。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五天。 这天,东方语离开太后的寝宫,独自在落霞宫北花园走走;沈姑姑知道她的习惯,并没有让人跟着她。 虽然时节已然入冬,但皇宫里面种植的奇花异草甚多,自然不乏在冬季盛放的鲜花;东方语此际去北花园,除了欣赏难得一见的冬日花海外,更重要的是让自己徜徉在烈烈寒风下,闻着随风掠过鼻尖透着冰冷气息的花香,让自己紧绷的脑袋小小休息一下。 虽然不似春天的繁花如锦,却也没有冬天的萧索肃杀。 少女步子悠游,她每天都习惯到北花园走一走,所以花园里每条路她已十分熟悉;她闭上眼睛,在小径上站定,让触面的香气或温柔或粗烈拂过鼻尖,而她顽皮轻笑,鼻子一吸,小嘴一张,随着这阵阵香气吐出一个又一个鲜花的名称。 就在少女沉醉在自己这个没有什么难度的小游戏时,突然有人蹑手蹑脚脚步匆匆走过来。 花园小径四通八达,有匆匆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路过,东方语也没有在意,宫人知道她的习惯,平常也总是匆匆路过,但却注意控制自己的脚步声,不会打扰到她。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仍旧微昂着头,浅浅含笑,嗅着空气中或清淡或浓郁的香气,继续她的闻香识花。 自小径匆匆而过的是一个妈妈,她最先自东方语右手边走来,脚步放得很轻,轻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她将头埋得很低,目光几乎一直盯着地下盯得十分仔细,仿佛在这偏角的花园小径里,随时可能在路上拾到黄金一样。 就在她快接近东方语的时候,她那双低着直盯地下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眼角骨碌碌转向左边,又点了点头。 她这些动作十分迅速,也注意控制声响;那闭目感受花香的绝色少女仍伫立风中站在原地不动,当然,东方语感受不到那个妈妈这抬头眨眼的举动;她只察觉到有人走近。 就在东方语右边那个妈妈抬头眨眼之后,左边也转出一个妈妈来,两人目光越过上空,在少女头顶上相遇,眼色各带着诡异的光芒闪了闪。 这两个妈妈的脚步都很轻,步子也迈得很快;只在转瞬之间,她们便一左一右对东方语形成了包抄之势。 东方语终于感受到空气中默默流动那股带着诡异气息的不安;她霍地睁开眼睛,那两名妈妈在她睁开眼睛透着审视力度掠来的时候,又齐齐垂下头去,然而她们的步子却迈得更加急骤了。 少女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眼角下垂,瞥过那两个脚下隐隐生风的妈妈;心里警剔暗生。 就在这时,在东方语准备举步往别处走去的时候;在她前面也突然走来一个脚步匆匆的妈妈,这三个人同一时间出现在北花园,还同样长着十分壮实的身体。 东方语在心下微微哼了一声;看这情形,难道这三人还敢在花园里将她怎么样? 不怕死的就过来吧。 少女迈出一小步的左脚收了回来;她站定原地,佯装出醉心欣赏鲜花,并不察几人随行走带来那股隐隐诡异一样。 那三名分别自三面朝东方语包抄的妈妈见状,暗自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右边那个妈妈一个点头之后,三人脚步同时加快了。 东方语虽看似在赏景,但她眼角随时注意着三人动作;这三人举动古怪,然头埋得低,两手也同样自然下垂着,看起来身上并不像藏有什么攻击性武器。 少女无声挑了挑眉。 她倒真有点好奇这几人究竟想做什么。 三个妈妈似乎也是落霞宫的妈妈,面孔虽算不上熟悉,却也是见过的。 她们三人从三个方向朝东方语迈近,到近前的时候还齐齐谦恭地冲她点头打招呼。 东方语愕然眨着眼睛。 就在她这一怔的时间里,身后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假山上滚下来一样。 东方语怔了怔,下意识扭头去看。 那三个脚步匆匆的妈妈亦同样下意识扭头朝声音处看去。 因为这一看,混乱的情况出现了。 “呯”那一左一右朝东方语走近的两个妈妈撞在了一块。 而前面原本正中走来的妈妈也因为避让不及,正堪堪要撞上那两人。 如果她收势不及,真直接撞上那两人的话,那么站得再远一点的东方语势必要遭受池鱼之殃。 这个时候,东方语已经扭头往假山看去;如果她被这三人齐齐撞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到时整个人都会因为她扭头这个姿势而狠狠跌撞到假山。 假山怪石磷磷,假如她正面撞过去,整张脸自然避无可避要与那些尖棱的石头亲密接触。 当然,从假山后传来一声闷响,到东方语扭头,这三人突然撞在一块,都是眨眼间的事情,在东方语察觉到不妙,就要被撞妙这千钧一发之间,她没有惊慌,更没有试图扭过头来避开她们。 因为这个时候,三面都被三人这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包抄下堵死了;她根本无路可避,而身后又是怪石磷磷的假山。 她脸上露出惊恐状,嘴里还配合着发出一声惊叫。 长睫遮掩的眼底却飞闪过一抹讥讽的冷芒。 她还以为这三人想要干什么呢。 原来,想让她“意外”撞山,毁脸再毁身。 东方语还保持着扭头惊愕的古怪姿势,就是表情也是惊恐万分。 但在那三人绝对压倒过来之际,她忽然往下一蹲,不左冲也不右突更不试图前撞;她自知以一人之力,撞不开这三开合力给她造的牢笼。 便是这一蹲之势,又轻捷又意外。 却让她轻易便躲过了三个妈妈合围刻意制造意外,将她压撞向假山的举动。 站在她正面的妈妈收势不及,十分猛烈朝另外那两个已经撞在一起的妈妈扑去。 东方语冷冷一笑,趁着左右两个妈妈往假山倾去的瞬间,还作出惊恐愕然的神态,惊慌之余,两手往前面胡乱晃了晃,那个站在她正面凶狠扑来,在心里盘算着势必要将她撞到假山,狠狠压成伤残的妈妈被她乱晃的两手碰了碰。 然后,那位妈妈重心尽失,两脚离去,撞两个妈妈撞得更欢,去势更急,力道更大了。 东方语看着那三人狼狈不堪地扑到假山怪石,发出咿呀鬼叫的尖叫声时,她拍了拍手,然后一脸惊愕地站了起来。 “三位妈妈怎么了?” 怎么了? 亏她问得出口,还一脸无辜不知情的模样。 三个妈妈听闻她那低婉清脆的声音,没出血的被气得吐出气来;已经出血的因为她这愣愣无辜的话而变成了严重出血。 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睛,眼神清澈而无辜,她拍了拍手,距假山三尺之外站定,看着这三人你推我搡的狼狈模样,并没有上前扶起她们的打算。 身份有别,她是主她们是奴。 就算她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也不会有人责怪她什么。 不过,她眼底那一抹森然掠过,然后望远,绕开脚步走到假山另一面去。 看着那块滚碌碌的石头,微眼眼眸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那三个妈妈爬了半晌,终于哟哟呼痛着爬了起来。 东方语站在一旁远远看着,这三人并没有作到什么要害,不过是有点皮肉之伤而已。 三个妈妈好半天才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低垂的眼角还不忘恨恨地盯了眼那风中俏立的亭亭少女。 东方语待她们走后,十分仔细地走到假山查看了一遍;发觉那块滚下来的石头,并不像自然松动;她转到之前她站立赏花那一面俯身细看。 一看之下,心底霎时涌出一股寒意。 就在她刚才所站位置的那怪石堆砌的假山,居然露出几根细小却尖利的竹片枝来;乍看之下,像是假山自然的布景,可细看之下,明显可看出新插的痕迹,而且与假山上所插种的翠竹根本不同种。 如果刚才她反应慢一点,被那三个看似无意碰撞在一起,却实际处心积虑想要将她撞飞到假山的妈妈们一撞,以她当时扭头的姿势,她若真被她们撞扑到假山的话,这几根不起眼的尖细竹枝绝对会将她双眼戳成瞎子。 除此之外,再下一点,那假山大概及到她腰腹的位置处,亦同样插有几根尖细可要人命的竹枝。 看来这出被人刻意安排的意外,不但想要插瞎她双眼,还想同时要了她的命。 在皇宫里,与她为敌的人可不多,就是用脚趾头来想也知道这出意外是谁安排的。 墨白得悉那三个妈妈发生意外的事,知晓她也在花园里,当即急匆匆赶了过来。 远远便看见她站在假山旁一脸幽深沉思。 “小语,你有没有伤到?” 少女抬头,双目立即撞入男子盈满担忧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眨着眼睛露出安心的眼神,道:“你怎么过来了,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伤到吗?” 墨白扶着她双肩将她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几遍,确定她真没有一丝损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语垂眉,冷冷一笑,道:“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出意外;目标自然是要我的命。” “我立刻将那三个人扣起来。”墨白闻言,心下一霎涌上漫天怒火。 “没有用的。”东方语摇了摇头,指了指假山,又瞄了眼旁边滚落的石头,幽幽道:“你看这些东西,虽然是人为安插的痕迹;但这些并不能做为证据;就是那三个妈妈,她们也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看,我当时所站的位置,前面还有一条回穿的小径,她们当时从三面朝我包抄而来,并不能说明她们就是刻意冲我来的;按照当时的情况,她们也有可能从我前面的小径往其他地方走去。” “而当时她们三个之所以会撞在一起,全都是因为突然听到假山另一面那个石头滚下去的声音所引起的。” 墨白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温醇声音原本十分好听,然而此刻,他的声音仍旧那么好听,却让人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凉意。 “那三个老东西敢对你动手,我绝饶不了她们。” 东方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对于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她向来缺少怜悯之心。 她想了想,道:“墨白,我看你还是暂时不要动那三个人,让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以为我们根本不知晓她的诡计也好。” “你有什么打算?”墨白凝定她风华无双的容颜,幽转眼眸妖惑醉人,光芒闪烁如星,熠熠生辉。 东方语支着下巴,眼里流光灿烂,笑眯眯道:“嗯,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别管了。” “可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墨白皱了皱眉,眼底泛起浅浅怜惜。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在东方语刻意宣染下,北花园这出假山意外很快传遍了皇宫。 连皇帝都惊动了,他听到消息后,还十分紧张当即赶到落霞宫,看见东方语安然无恙时才松了口气。 连皇帝都知道这件事,时刻关注着东方语的风络自然亦风闻此事了。 这一天,风络借着探望太后病情为由,踏进了落霞宫,他原本打算在看望过太后之后,约东方语到僻静的地方关心一番。 可惜,东方语没给他献殷勤的机会;因为风络去落霞宫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在北花园里闲逛。 风络自然随后赶去了北花园,落霞宫这个北花园,本来就地处偏角,又是寒风瑟瑟的冬季,落霞宫的正主太后还在床榻上躺着,除了东方语外,自然没有人敢有什么心思到花园里赏景。 风络绕开众人去到北花园时,看着那迎风伫立放望眺望的绝色少女,心莫名的热烈起来。 此刻,少女背对着他,寒风猎猎扬着她那身温软的衣裳,浅蓝的波浪如斑斓飞舞的蝴蝶,在淡淡金色下翩然飞舞。 和煦的阳光掠过她裙摆,自溅起耀目的亮色,似那薄翼的蝶翅,载着七彩斑斓的梦,令人见之不禁心神激荡。 薄薄的阳光打在她纤柔身姿,淡黄的金晕衬着她侧面美妙的弧度,霎时迷离成出醉人的梦幻。 风络只觉心里莫名欢喜,脚步一瞬加快了些许。 “小语,天气寒冷,你怎么独自躲在这赏景。”风络迅步过去,说话的同时,将原本披在身上的名贵大氅解下,披在了少女瘦削的肩。 其实在他说话之前,东方语已经自波动的空气里感受到风络那独特似山荇一般的香气,她没有动,只是等着风络近前,想让他在不经意间看到她想让他看见的东西而已。 名贵绝伦的大氅刚一触到她肩头,她将身形略略往旁边闪了闪,旋即状似随意地转身,不着痕迹将风络的动作避了开去。 “太子殿下。”她浅笑,神态坦然,语气含该有的恭敬。 风络心下突生不悦,这样的东方语让他觉得疏离而遥远。 “小语,这里风大,你穿得如此单薄,回头准得染上风寒。”风络抖了抖手里的大氅,试图再度将它披到少女身上。 “快将它披上。” 少女一闪身,再次拒绝了风络的好意,“多谢太子殿下体恤,不过我并不觉得这冬日的风有多寒,你看这花园景致独好,在寒冷的冬天仍能看到如此繁盛的美景,即使再阴郁,来到这,人的心情也会畅快明朗起来。” “这的景色当真不错,难怪听说你时常到这来赏景。”风络被她再三避让之后,语气也含了一丝恼意,似乎还为这件大氅跟她耗上了。 脚步一移,身体一转,两手执着衣领,再试着要将大氅强行披到东方语身上。 “太子殿下,我不冷,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件大氅,你还是赶紧穿上吧,你再这样,我可不敢在这个园子待下去了。”东方语没有再躲避,而是伸出雪白莹玉的手按住了大氅。 风络素知她的脾性倔强,又实在不愿意就此离去,想着难得有机会与她独处,即使是在太后的地盘,他仍想着能够与她多独处一刻是一刻;当下便不再坚持。 就在东方语这看似无意实际有心避让引导之下,她现在所站的位置便跟之前她遭遇意外那一日相同。 风络一抬头,目光便直直对准了她身后的假山,他瞄着怪石磷磷的假山,眼底一瞬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来。 “对了,小语,听说你前天在这里遇到了意外,有没有伤到?” 少女垂下眼眸,掩去眼底那抹讥笑。 她笑:风络这小心翼翼乍听之下似关怀她的语气,实际却透着试探的意味。 “谢殿下关心,还好我当时歪打正着,我倒是没伤到什么,不过那三个妈妈的运气似乎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其实她们也算是万幸了,只伤了一点点皮肉,若是当时再往前一点,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东方语微微让开身体,风络怀疑的目光正巧落在了假山上那几支尖细的竹枝上。 少女不动声色将风络那微变的眼神看进眼里。 随即她微微笑道:“这里风大,的确不适宜久待,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风络点了点头,俊俦面容笑意温和,就如这天气头顶上那轮和煦的红日一样,令人见之顿觉身心温暖。 少女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眼底飞闪过一抹不屑。 风络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微微觉得有些失望,但面上,他表情淡淡神色如常,“那就回去吧。” 他说着,十分优雅转过身,略落后一步,绕到她身后,目光悄然凝定假山上那几支尖细的竹枝。 怒意刹那汹涌如浪,涛天而来。 凤栖宫。 “太子殿下,你不能进去,娘娘她现在正在午休。” 莫姑姑皱着眉头,在宫女通报之后,快步走出了皇后的寝殿,在门口处拦住了浑身散发着怒意的风络。 “你让开。”风络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气凛冽,冰冷如霜。 他说着,伸手强行拨开了拦在门口的莫姑姑,抬步便要往里闯。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莫姑姑露出哀求的神色,忽然被太子拨了一把,她的身体自然而然转向另一边,但她几乎立即又再度站到了门口拦了风络,她心里虽着急,却不敢大声说话。“娘娘交待过,若无急事,切莫吵醒娘娘。” “谁说我没有急事。”风络垂下眼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重重冷哼。 还欲伸出手来将莫姑姑拨到一边去。 “莫姑姑,让他进来。” 皇后幽矜透着几分温慈的声音突然自里面传了出来,她的声音也不高,听着还十分慈和的样子;但莫姑姑却听出一股犀利而森寒的煞气,她悄悄抬眼看了风络一眼,心下莫名地打起了寒颤。 风络将头一昂,甩开名贵大氅,随即迈开大步,波光诡谲的眼眸也不掩饰他满腔的怒火,带着几分气冲冲的味道霍一下越过了莫姑姑,大步流星般跨了进去。 第174章 亏心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然而,风络进入里面不到一刻钟,又再度大步掠了出来。睍莼璩晓他进去的时候,脸色是透着怒火的哧哧红光;出来的时候,俊俦脸庞已经似染了霜色一样,极力忍耐着透着铁青,步子迈得呼呼生风,拳头握得青筋毕露。 他前脚刚转出来;里面立时传来一阵飓风横扫一般的声音。 噼噼啪啪不绝于耳。 莫姑姑在门外听着里面一声接一声的破碎声哐当声,心脏便颤呀颤的随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抖个不停。 伴着那些飓风横扫的声音,隐隐还可听到皇后火气冲天恼怒的咆哮声。 “……你滚,真是气煞本宫,那个贱人值得你如此……” 那些声音,风络自然也是听到的;但他竟当是充耳不闻的模样,大迈急掠的脚步连微顿一下也没有,只眼神阴森的旋风般掠出去。 莫姑姑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风络如此愤怒的表情;以致看见他迈出去时,她差点连礼也忘记行了。 风络离开凤栖宫之后,又匆匆忙忙去了落霞宫。 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收敛了怒气,向东方语暗示反正医治太后无望,并且认认真真建议东方语早日从皇宫脱身出去。 东方语目光古怪地看着他,笑道:“太子殿下,皇宫可不是我家,进,由不得我;出,同样也没有我选择的余地。” 风络张了张嘴,刚想说以你的聪慧怎么会想不到办法脱身,可话到嘴边,他忽地改变了主意,双眸微含郁郁凝着她卓绝容颜,声音透着一丝无奈道:“小语,我知道由不得你选择,那你自己小心些,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跑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去赏景。”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当是不明白他的暗示提醒,“太子殿下放心,我自会注意的。” 风络眼见在落霞宫说话不便,只简单隐晦地叮咛了她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这日,东方语研制解药,刚刚有点头绪,因为长时间埋头专心工作,她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事物模糊,双眼也发涩得很。 她揉着双眸,有些疲倦地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走了出去。 “沈姑姑,我听说落霞宫附近有个冰湖,不知从哪条路径去比较便捷?” “二小姐想去冰湖还不简单,奴婢让人带你过去就是。” “不必麻烦了,”东方语微微一笑,直接推了沈姑姑的好意;她去冰湖,并不单纯为了放松身心,更重要的是,她记得按照古籍记载,有一味药材便是沿湖而生,太后身份非同一般,这种事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少女笑意微微,温和得像头顶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和煦而舒适。 沈姑姑沉默了一下,她知道东方语不喜有人打扰,也不喜前呼后拥,随即笑道:“嗯,那奴婢将路指出来。” 东方语谢过沈姑姑,独自一人轻快往冰湖走去。 冰湖,顾名思义,除了湖水一年四季寒冷似冰以外,整个湖面平静不动没有波动的时候,也如冰一般光滑平整,日照下还会闪闪反光,在空中反射出狭长的亮线。 夏天酷热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到冰湖溜上几圈,只为贪冰湖的凉爽;但冬季这种冷风瑟瑟的天气,冰湖那是静悄悄死寂寂一片,别说人,就连动物的影子也难得一见。 东方语在该安静的时候,绝不喜有人打扰;所以这个时候的冰湖,对她而言,倒真是个好去处。 当然若是按直线距离来算的话,冰湖离落霞宫并没有多远,但在皇宫这种地方,就是再近的距离,它也要给你弄出个九曲十八弯来,如此一来,明明望着近在咫尺的地方,走起来却能让人两腿抽筋。 东方语眼下虽然还未到抽筋的程度,但两腿微微有些酸麻,人也觉得有些倦意这倒是真的。 不过这些微的疲倦,在她看见那一面平整如镜,在日照下熠熠反光的湖面时,所有疲倦都被心底的惊叹驱得一干二净。 呼呼冷风自湖边盘旋而起,东方语确确实实感受了一把风凉水冷的滋味。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背,哈着热气,兴趣盎然绕着湖边赏起风景来;冰湖面积很大,她这一走,绕行了两刻钟还没绕过整座湖泊。 不过,她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来赏景,重要的是来那一味需要生挖的药材。 冰湖其中一面是依山而存,这座山自然不高,矮矮的山坡却栽满了各式乔木,唯山脚下靠近湖岸处还保留着原生态的环境模样。 少女步近低头细看,这一看,果然让她看出欣喜来。 因为这座并非人工砌建的矮山脚下,果真有她要的那味草药。 她用力拉扯那味草药根部,想要将它连根拔起;不过她试了几次,发现都不过是陡劳而已。 她站直,晃了晃头,拍了拍手里沾染的灰泥,懊恼地喃喃自语:“糟糕,我竟然忘了冬季雨水稀少,泥土干硬,陡手实在很难将它连根拔起。看来只好回去拿了工具再来挖了。” 东方语正欲转身往落霞宫去。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矮坡的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低着头,似角斗的公牛一样,以十分猛烈的姿势狠狠朝她腹部撞来。 东方语猝不及防,眼角只瞟见了一角类似太监服饰,随后身体晃了晃,被那人巨大凶猛的冲力给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去势猛烈,又是顶着她腹部,没有丝毫防备之余,她被那人狠狠撞进了离她不远的冰湖里。 “扑通”一声落水声后。 东方语只觉一瞬浑身冰凉透骨,心想这冰湖的水果真不负这冰一字,一落水就冷得人直哆嗦。 心念电转之间,东方语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落水,未及挣扎,但对于会水的人来说,即使意外落水,身体也会下意识往水面浮起。 东方语没有惊慌,只是觉得湖水冰冷透骨,正欲往水面浮起,她却没有料想到,这个时候,那个突然将她撞下水的人,竟然不畏严寒,咚一声竟然也随后跳了下来。 他一下来,还立即从她背后勒住她脖子;更令人觉得心底发毛的是,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水底下牢牢捉住了东方语双腿,并试图拼命将她往水底下拖去。 看样子,水底下的人早潜伏在下面,只等她落水一霎,便过来将她往水底下拖,两人一人勒脖子压她的头;一人捉脚往水底下拖;势必要将东方语留在冰湖里溺死。 一人勒脖子,一人拖脚,这种情形下,饶是素来镇定大胆的东方语心里也惊了起来。 不过,她虽然感到震惊,却并不畏惧;这个时候若还慌乱不能自救,她就真的得死在这冰湖底里。 嘴巴被逼张大,冰冷的湖水自口腔鼻腔拼命往她肚里灌,只短暂的瞬间,她便觉得自己肺部似被人撕裂般难受,火辣辣的烧灼发疼。 被水呛的感觉,尤其是被冷飕飕凉飙飙的冰水呛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适应。 她忍不住要咳嗽,但若她真咳嗽起来,只怕呛得更厉害,不用三分钟时间,她便会成为冰湖里最大的美人鱼,还是死硬的那种。 压迫的胸腔,火烧般难受的肺部,还有哗哗混在湖水里辩不出原貌的眼泪。 东方语自知此刻凶险,即使难受得要死,她仍旧努力强迫自己想办法。 她没有挣扎,因为此刻她被两个人一上一下牢牢禁锢着,若是挣扎,氧气耗得越快,那只会加快死亡的速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有人在后面勒住她的脖子,也有人在下面捉住她双脚,便她两手这个时候却还是自由的;她摸了摸指间特制的戒指。 心里却有些犯难。 难的不是担心刺不中身后之人,而是银针上被她淬过的麻药,从离开她的戒指到真正刺入那人的皮肤,中间却有个过程要接触到湖水,麻药在水里自然会被融解,若是麻药无法起作用,那她小小的银针刺在人身上,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然而此刻,生死关头,她唯一能够拿得到拿得出手对付这两个人渣的,也只有手里的戒指而已。 她皱眉想了想,只好冒险一试了。 戒指戴在她右手食指上,只需用拇指轻轻按动那个细小的机关,里面的银针就会射出来。 她开始做出本能反应的挣扎动作,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那个人虽然没有贴住她,但也不敢浮起,让自己露出水面。 她挣扎的试图晃脚挥手乱舞乱抓,这些动作果然并没有两个束着她的人注意。 东方语心头暗喜,她刚才两手乱舞乱抓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躲在她身后勒她鞋子脖子那人在什么位置。 接下来,她只要再次将右手晃到后面,最近距离接触那人渣,然后按下机关,让戒指里的银针刺入他的皮肤便可。 她一晃,果然接触到了那人身体;她心里一喜,拇指立时按下机关,银针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射出。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东方语大吃一惊。 也不知那人是察觉到什么还是无意之举,总之在她射出银针的一霎,他略略往上面浮了浮,银针最后虽然是对着他的身体射去,但却直接射入了他的衣衫,衣衫被水灌进去,这就造成衣衫与皮肤之间有一层不小的空隙。 更要命的是,那支极细的银针,射在他衣衫上,却停止了前去的趋势,大概是因为水下浮力与阻力太大,小小银针在没有一丝内力的东方语手里,根本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东方语闭了闭眼睛,这时越发的觉得肺部难受,似是要爆开一样。 她不能气馁。 她对自己说,一支没有用,她戒指里还有两支。 瞟着水影,依稀可见底下拖住她双脚那人的服饰也是太监常穿的衣服。 她没有迟疑,她知道犹豫多一秒,她生存的希望便会减少一秒。 右手再次挣扎着挥动起来,这一次,她确定自己的戒指已经抵住后面那人的手腕,这才迅速按下机关,让银针飞射而出。 银针入体,勒着发她脖子那个太监手上终于松了松,但并没有像预期般被麻药迷昏过去,而是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东方语皱了皱眉,心里大喊可惜。 针上的迷药终究在离开戒指的一瞬被湖水稀释了。 听闻这声呼痛,底下那个太监反而将她双脚拖得更紧了。 东方语在心里颓然长叹一声,看来她今日确实是流年不利,她这条小命大概得交待在这冰湖里了。 然而,就在她心生绝望平静待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语丫头,语丫头……” 竟然是风昱那厮清冽着急的声音。 两个太监明显也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两人的手同时震了震。 东方语知道她的机会就在这一霎了。 她趁着两人发怔的瞬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侧头朝那只勒着她脖子,令她几乎不能呼吸的手,露出森森白牙,狠狠咬去;与此同时,她双腿在水里用力一绞一扭。 两个太监没有防备,竟然在她这两个几乎同时进行的动作里齐齐松开了手。 东方语在他们松手一霎,猛然用双脚一蹬,整个人然后哗啦一声往湖面冲起。 然而,她这一冲之力,根本没法冲到湖面,因为之前两个太监差不多将她拖到湖底去了。 她这一冲,不过是让平静的湖面产生了微弱的水花,连声音也是微弱的。 但这个时候风昱已经掠到了湖边。 目光掠遍湖岸,他也没有看到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女。 他皱了眉头,正欲往旁边再寻去;就在这个时候,湖面忽然有了波动,尽管水花很小声音很微弱;可他还是注意到了。 东方语此时又再度被那两个太监牢牢钳制住。 她听得这两人心脏剧跳;而她自己的心脏也在剧烈跳动。 风昱若是下来,她活;风昱若是远去,她必死。 活的就是两个太监。 所以这一刻,水下三个人的心情同样紧张。 风昱盯着那一动便不再的水波呆了呆,桃花眼底一瞬流泛出极度惊慌来。 他知道东方语水性好;他也知道东方语过来这里采草药。 按照他的了解,东方语性格虽然刁钻爱捉弄他;但却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她说了什么时辰归去,便一定会准时归去;而他也是因为看见时辰过去了一刻钟,还没看见她归来,这才有些担心地跑过来看看。 风昱盯着再度恢复平静的湖面,勾魂的眼眸流泛着惊恐眯了起来;但他慌而不乱,随即他作出没有发现异常的样子,一边高呼着东方语,一边往相反方向跑去。 湖底下,那两个太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谁也没料到,风昱远去之后,突然再悄无声息施展轻功掠了回来,他盯着平静幽深呈靛蓝色的湖水,将身上的大氅往地上一扔,随即像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样往冰湖一跃,就如蛟龙入水一般。 流畅优美,几乎没有水花亦没有声音。 他修长的身姿便悄然潜入水中。 湖很大,水面下视线又受阻,视物并不清晰。 他强压着肌肤瞬间冰冷的颤抖,极力减少水下波动,以极快的速度往湖中心游去。 那里,他果然看见有两三个人影在纠缠。 再近一点,他已经可以辩出其中两人是太监的服饰,而被太监挟持在中间那人的衣裳,确实是她最爱的天蓝色。 这一确定,风昱心下又疼又惊又痛;转瞬怒火如潮,几乎瞬间将他胸膛撑炸。 他不动声色游近;那两名太监生怕再有人来,所以此刻都急于将东方语溺死,根本没有留心到周围有什么变化。 距离一点点近了再近了。 风昱眯起眼睛,眼底一瞬烈火焰焰。 他指尖微动,悄然弹出一缕看似温柔实则凌厉的指风,弹向水下拖着东方语双脚那个太监;而另一只手,亦同时对上面勒住东方语脖子那个太监施以毒手。 指风如剑,水的温柔可包容一切刚强,也可掩饰一切刚强。 两名太监还未感觉得什么,却突然似同时被利剑刺中一样。 痛,那是被人扒骨抽筋的痛。 两名太监自然而然的松开了东方语。 风昱趁着他们松后的瞬间,一下掠到了少女旁边,一脚踢开其中一名太监,长臂伸出,搂着她迅速窜上水面。 东方语的脸色这时已经发紫,也不知是被湖水给冻的还是因为缺氧造成的。 但她仍顽强地撑着眼睛,并没有昏迷过去。 一出水面,立时大口大口喘气,拼命补充氧气,让自己快要裂开的肺胸得到救赎。 那两名太监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来人是风昱,他们自然不敢再逗留,当下便要趁着风昱无暇他顾的时候迅速遁走。 “快留住他们。”东方语顾不得自己难受得要死的感受,眼角一掠,掠见那两欲逃走的太监,立时大叫了起来。 风昱闻言,一手依然搂着她腰际,另一手却飞快再度弹出一缕凛冽如剑的指风往其中一个太监袭去。 结果,那被指风袭中的太监顿时两眼一翻,像死鱼般翻露在水面上,而另外一个太监却仓皇逃走了。 “哎,还有一个,你怎么不留下他。”东方语跳脚,牙齿格格作响。 风昱心疼地看着她,几个飞掠将她送上岸边,然后又将那个昏死的太监拖死狗一般拖了上去。 “语丫头,这里已经有一条臭鱼了,另外那条,就让他暂且再蹦达一下吧。”风昱将那个昏死的太监往地面一掷,立即心疼地拿起大氅披到少女身上。 他一边披大氅一边搓着她双手,还一边责骂道:“你这丫头,吃过一次亏还不学乖,怎么还敢单独一人在皇宫到处乱走,今天要不是我过来,你岂不是……” 风昱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心下就拔凉拔凉。 而眼底的怒火却突然变得更炽更盛了。他气不过,一脚横出,立时将那个昏死的太监一条腿踢断了。那太监被他这么一踢,登时痛醒过来。 东方语虚弱地笑了笑,笑容自然没有往日的惊艳明媚,甚至还有点无奈凄艳的味道。“咳咳……我快冷死了,你还要说。” 但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加上这似被寒风摧折的一朵苦笑,霎时搅得风昱无法将重话再说下去,心头与眼底弥漫的都是心疼。 风昱摇着头,两手一低,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落霞宫掠去。 “喂,你这样子不好吧,快放我下来。” “女人,闭嘴,这个时候你还逞什么强!”风昱一恼,连语气也带着平日从没有的凶狠。 东方语被他那极具震慑力的眼神一瞪,当即有些发懵,原本她的脑袋就缺氧有些沉沉的疼,此刻被风昱这一吼,还真的难得地闭了嘴,乖乖任他打横抱去。 反正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人,她这个时候实在难受得要死,就享受一下这人舒适的怀抱吧。 长睫垂下,她闭上眼睛,身体还微微往他温暖的胸膛靠了靠。 当然,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是寒冷之下身体自主靠近热源的本能。 风昱见她安静下来,还往他怀里蹭了蹭,一瞬心底惊喜莫名;他低头,凝定少女青紫的面容,此际蜷缩在他怀里的少女,收起了平日漫不经心的嘻笑模样,却自成一股诱惑令人心疼的楚楚风姿。 风昱看着她娇颜胜雪,仿若枝头孤花迎着瑟瑟寒风的怯弱风流,心里便情不自禁生出几分复杂欢喜的滋味。 怜惜的、心疼的、欢喜的、隐隐又夹着几分无奈的痛,她肯收起利爪,温驯躲在他怀里,这种机会,这种娇怯自生的柔弱模样,他从来不曾遇到过,眼前意外拥有,令他欢喜难禁。 这一刻,风昱突然希望回落霞宫的路能长些更长些,能拥有她多一刻也是好的,能抱着她多走一步也是美妙不负此生。 东方语突然张嘴又咳了几声。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两手下意识揪紧了大氅,然而,她这一揪,却意外掠了那人热乎乎的胸口,指尖的冰凉与风昱心脏跳动处的热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女没来由的怔了怔;手也忘记缩回去,心里有些狐疑在想风昱的心跳为什么突然加快。 这一想,她才迷迷糊糊想起前事,风昱也曾经向皇帝求旨赐婚。 她平日心里坦荡,待风昱从来都是以朋友的赤诚之心;她都几乎忘了风昱对她有那方面意思的事。 可眼下这小手一摸,她突然想起了那些事情。 想着眼下他们两人的姿势,心里一时有些尴尬。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风昱微微吸了口气,努力稳定自己有有些紊乱的气息,佯装不察她心思的模样,眯着眼眸,掩去眼底那抹飞闪的痛,咬牙道:“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逞强,老老实实待着吧,你要是再说,我就把你放在肩头上扛回去。” 东方语闻言,不禁怔了怔。 记忆中,风昱似乎从来就没对她流露过如此强硬的态度与语气。 他一直都忍让她,任由她欺负的。 她撇了撇嘴,无奈道:“风昱,你……。” 她想了想,终究没有将到舌尖的话吐出去。 她要说什么呢? 风昱眼下规行矩步,并没有对她表露出那层意思,她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还兼自作多情! 东方语安静下来,紧抿的唇也没有往日的美艳娇红,仍泛着青紫颜色。 风昱静静看着她,目光又瞅过她瑟缩的小手,仿佛刚才她指尖那片冰凉的寒意还留在他胸口不散,他抬头,望着反复曲折的道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突然加快了脚步。 他虽然好想将这条路无限延长,好想将她这副娇怯柔弱的模样永远珍藏怀里……。 但他更想她尽快恢复原来健康的样子,笑眯眯损他,阴恻恻瞪他……。 风昱微微勾起嘴角,落下一枚微苦透甘带涩的笑容,脚下的步伐却在一瞬迈得大了许多。 这枚苦涩无奈却又透着甘香甜蜜的笑容,在暖暖阳光下熠熠发亮。 这亮似无形的手,透着动人的力度轻柔拂过少女仍泛青紫的脸庞,亮起光色,似能为她注入温暖的力量一样。 东方语乍然睁开眼睛,凝着他略见青色胡茬的下巴,心里忽然涌起百般滋味来。 微僵的身体略略柔软,风昱似是感应到她的心事一般;脚步又加快了几许,而他勾魂的目光却再不敢凝落少女溅着水珠,在阳光下反光形成熠熠浅晕的容颜。 在两人各自沉吟心事,咀嚼其中滋味的时候,落霞宫终于在望。 风昱抱着东方语,急疾掠入,他知道东方语现在最需要换一身干净衣裳,喝一碗驱寒的姜汤。 在收敛了心底那荡漾情怀之后,他便一心尽快将她带回来。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落霞宫的时候,蓦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的目光在风昱脸上停了停,然后一下直直飘到风昱怀里那长睫微扇,娇怯柔软的少女。 第175章 怀疑种子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人的目光缩了缩,却几乎瞬息间便将眼底的惊讶掩了下去。睍莼璩晓 “沈姑姑。”东方语抬头,遇上沈姑姑探究惊讶的目光,示意风昱将她放下来,她双脚一沾地,便向着沈姑姑递出手去。“咳咳……,麻烦你扶我进去。” 恰到好处的虚弱与娇怯,加上少女脸上那层冻坏的青紫。 沈姑姑立时快步上前,扶着她往殿里走。 风昱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少女颤颤远去的背影,心头一刹转过千百滋味,有失落、有欢喜、有庆幸、又有点惋惜。 他趁着东方语进去换衣裳的时间,准备传那个断了腿的太监过来,就地严厉审。 但是,那个臭鱼一样的太监竟然趁着被风昱踢断腿骨痛醒的时候,偷偷服毒自尽了。 想来知道自己害人不成,还被撞个正着,自知没有活命的可能,为免受更多痛苦,干脆自栽了。 风昱审讯不成,顿时气得对着那死太监狠狠踢上两脚。 “混帐东西,你以为死了,我就查不出来了,你死了,还有活着的。”风昱一边骂一边吩咐护卫去起这个太监的底细。 然而,护卫最后回来查得的结果,证实这个太监原是杂役房的太监,并不隶属任何一个嫔妃的宫殿,也没有查到他与任何嫔妃有过往甚密的痕迹。 至于那名偷偷逃走的太监,自然也被风昱起了底;但查来查去,另外一个活着的,同样是杂役房的太监。 活着好办,从活着的人口里套话总比从死人嘴里套话要容易。 风昱嘿嘿冷笑着,令人将那个活着的太监直接逮到那个死鱼般的太监旁边,让那个太监自己看看不招供的下场。 可怜那个活生生的太监,在看到那个服毒自尽的太监之后,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却坚决咬牙什么都不认。 风昱没有抓到他的现行,有些无可奈何;这时,东方语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她暗示风昱将那个太监放回去,那太监没完成任务,一定会有人暗中与他接头联络,他们只须派人在暗中监视着,不愁揪不到狐狸尾巴。 不过,事实上,东方语还是低估了对方行事毒辣的手段。 那个太监被放回去之后没多久,就突然暴毙死在了杂役房里;据暗中负责跟踪监视的人称,那个太监死之前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 死得离奇而蹊跷,还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风昱知晓之后,当场恨得拍起桌子来。 “太可恶了,到底是谁一心想将你置于死地!” 少女在他旁边的椅子懒洋洋坐下,眉目转动,偶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含笑道:“其实你心里明白,我平日根本就少进宫,也没跟谁结怨,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虽然多,但是能将手伸到皇宫里面来的却少得很。” 风昱挑了挑眉,看着少女笃定而讥诮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了下,随即也慢慢露出了悟的神情来。 “语丫头,那你有什么打算?” 风昱问这话的时候,眼底燃着簇簇怒火,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好到东方语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少女抬眸,看见这家伙将头凑得极近,一时眯起眼睛,泛出缕缕凉意,幽幽笑道:“让我好好想想,我不会永远处在被动挨打的位置的。” 风昱看着她双目狡黠转动的模样,心里一瞬警剔自生。 良久,在风昱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只微微一笑,笑靥如花,但笑却不语。 东方语冰湖遇险这件事,瞒是瞒不住墨白的;不过沈姑姑也不知看穿了什么,墨白问起详情的时候,她居然有意无意的略开了撞见风昱抱着东方语回来那一段。 而墨白的意见与东方语一致,认为背后那个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必是凤栖宫那位无疑。 东方语又想方设法造了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并且让这些线索传到太子风络耳里。 风络知道后,果然再次怒气冲冲跑到凤栖宫与皇后大吵了一架;末了,他少得出现在东方语面前,充满感性与柔情安抚她一番,还再次暗示她尽快想办法脱身出宫去。 东方语从他的闪烁其词的语气里,得出一个讯息,就是太后体内的毒大概将要发挥到极致,也就是说,她再研制不出解药的话,太后很快就可以永远睡下去,真正的永垂不朽了。 皇后的耳目亦同样无处不在,对于风络前来暗示东方语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她耳里。 东方语以为她还要再来一次什么暗杀之类的,但等了几日,都没见皇后有任何动静。 她紧绷而警剔的心情这才渐渐平缓了些。 为了尽快研制出解药,她最近极少离开落霞宫,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里面没日没夜的研制解药。 这日,负责煎药与端药的宫女秋瑟,到了太后该服药的时辰,便自专门熬药的小厨房里端了汤药进入太后寝殿。 而喂药这种精细的功夫一向是沈姑姑亲自来做的。 沈姑姑看见秋瑟,便道:“秋瑟,将将端到这来,给我备好纱巾。” 秋瑟点头应是,随即将药碗端到太后床榻前的矮几搁下。 然后帮着沈姑姑扶起太后。 沈姑姑在太后颈下垫上纱巾,便准备开始喂药。 东方语正好自药室过来。 “咦,这屋子怎么有股酸酸的味道。” “二小姐,你过来了。”沈姑姑听闻她讶异的声音,一边给太后喂药,一边与她打招呼。 “沈姑姑……” “慢着。”东方语忽然皱起眉头,大步过去,一把夺了她手里的药碗。 低头用力嗅了嗅仍在冒着热气的汤药,她深呼吸一口之后,蓦地脸色大变。 沈姑姑见状,心咯噔地沉了下去。 “二小姐,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东方语将药碗搁下,慢慢道:“被人加了一味药下去,这些药原本是解毒调元的,可现在多了一味药,这碗药就变成了毒药。” “毒药?”沈姑姑霍地站起来,脚下一个跄踉,差点栽倒在地,她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看着东方语,失声道:“这……这,奴婢刚才已经喂太后喝了几口……” 东方语垂下眼眸,隐去眼底深深翻腾的怒气。 心里却觉得凉凉的,那种令人无法抵挡的寒气一直从脚底直冲脑门。 袖下拳头握了又握,半晌,她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我先给太后诊治一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少女当即坐下,开始认真给太后看诊。 沈姑姑脸上一片颓败灰沉。浑身不可竭止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竟然、她竟然亲手将毒药喂入太后口中……。 想起这个,她心底就发虚,浑身都觉得软得厉害。 万一太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全族都要跟着遭殃。 “二小姐,怎么样?太后她还能……?”沈姑姑看见东方语站起来,立即迫不及待关切询问。 这时候,她关心太后可不仅仅是因为主仆情份;她更怕系在她身后那全族的性命……。 东方语垂目瞄过沈姑姑抓皱的衣袖,在心里默然叹了口气,她从来都没见过沈姑姑惊惶失措的样子,可见这几口药真把沈姑姑吓得够呛。 如果太后真因为这几口药而一命乌呼,不但沈姑姑全族要获罪,就是她东方府也会受到牵连。 她可以理解沈姑姑内心的惊慌,不过她却不能慌。 她沉吟了一下,眼神镇定如旧,她看了沈姑姑一眼,才淡淡道:“沈姑姑不用担心,这些药虽然变成了毒药,但并不是剧毒,相比太后体内原本的毒性来说,还是比较轻微的,对太后并没有太大的不利影响。” “那就是说太后还有救了?”沈姑姑松开东方语衣袖,煞白的脸色微微正常了些,但她语气里仍掩饰不住的急切。 东方语皱了皱眉,眼里溅一丝沉凝掠向沈姑姑。 沈姑姑真是方寸大乱,像这种话,她平日就是烂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的;可现在,她居然说得如此顺口,还无知无觉的样子,真让人吃惊。 东方语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了一会,才问道:“沈姑姑,这碗药还是秋瑟端来的吗?” 沈姑姑看了一眼少女沉稳透冷的面色,心下一震,随即面露愧色,半晌,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是,太后的药一直都是由秋瑟负责,从煎药到熬好,然后一路端到这来,全都只经秋瑟一人之手。” “那好,看来得唤秋瑟到这来,问上一问才行。”东方语垂目扫过药碗,眼眸闪光如华,隐约可见思忖沉吟。 沈姑姑立时出去吩咐别人将秋瑟传到太后的寝殿来。 一会之后,秋瑟便再度出现在沈姑姑面前。 东方语不动声色再次打量起这个秋瑟宫女来,外面看着十分忠厚老实,垂首敛目的神态毕恭毕敬,眼睛并没有不停转动,或流露出一丝心虚的神情。 据她了解,秋瑟手脚勤快,嘴巴又严,人亦机灵;她知道沈姑姑将煎药的事一力交给秋瑟;自然是信得过秋瑟。 沉默,像厚实逼人的浪般,一层层逼向秋瑟,她神情虽然仍旧恭敬未变,但东方语自她微微慌乱的呼吸里,知悉她此刻的心情定然忐忑不安。 “秋瑟,听说太后的药从煎药到熬好,再到最后端来寝殿,一直就是由你一个人全权负责的,对吧?”东方语悠悠开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跟秋瑟闲谈今日天气不错一样。 虽然东方语的语气随意,态度温和。但秋瑟却不敢有丝毫越规,她垂着头,十分谦恭道:“回二小姐,太后的药的确是由奴婢一力负责的。” “那今天你煎药的时候是否曾离开过小厨房?”东方语又淡淡接着问,她问的时候,眉眼还带着浅浅微笑,悦耳的声音绝对没有让秋瑟感受到一丝不安的压力。 秋瑟闻言,双眼微露惊慌,双肩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东方语见状,心下一动。 “秋瑟,我实话对你说了吧,你刚才端来的药,我已经查验过了,里面被人加了一味药下去,因为这多加的一味药,我给太后开的药最后变成了毒药;也就是说,现在搁在矮几那碗药并不是有益太后身体的药,相反,它是一碗催命的毒药,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毒……毒药?” 秋瑟闻言,几乎惊呆了,她哆嗦着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神态平和的绝色少女,颤着嘴唇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 “不错,就是毒药,若非我来得巧,沈姑姑已经将整碗药喂了太后,若真是这样的话,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不但你将会受到严惩因此丢掉性命,就是这大殿里那么多人同样也好不到哪去。” 东方语声音淡淡,眼神悠然流转如水。 这如水眼神却闪动着几分隐隐狡黠。 沈姑姑倒是怔了怔;她记得东方语刚才明明不是这么回答她的;她抬头悄然瞥了东方语一眼,随即似是想明白的什么,一瞥过后,她又垂下头来,继而目不转睛地看着秋瑟。 秋瑟脸色一瞬惨白得吓人,她看着东方语,双膝无端发软,“扑”一声便朝东方语跪了下去。 “二小姐,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太后。” 秋瑟的声音焦急中夹着恐惧,眼神也微微有些狂乱。 “救,我自然是要救的。”东方语悠然站在她面前,葱白手掌在秋瑟眼前略略倾伸递去。“可在救太后的同时,我一定得弄清这味药到底是谁暗中加进去的。” 隐患不除,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秋瑟盯着那只洁白如玉的掌,想了想,将自己手掌放了上去,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二小姐,请你相信,这味药绝对不是奴婢加进去的;奴婢对太后的忠心苍天可鉴啊。” 秋瑟仍旧低头着,但她的声音这时却不再哆嗦,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坚定的痛恨。 “我没说药是你加的。”少女微微一笑,笑容平淡温润,目光清亮如水,流转过处,自让人觉得心内所有秘密与污垢都被她那样清亮的目光洗涤过。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煎药的时候是不是守在炉火前寸步不离?” 秋瑟抬头,遇上少女透澈流转的眼神,心中一震。 她飞快低下头,随即恭谨道:“二小姐,奴婢以往一直战战兢兢守着炉火煎药,就是今天……今天,奴婢煎药的时候肚子不适,中途上了一趟茅厕,不过时间很短,奴婢对太后的药向来不敢含糊。” 东方语闻言,极快地皱了皱眉,但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讶异之意,继而微笑着,十分随意问道:“哦,那你当时是怎么做的?是叫了别人来替你守着?还是关了门?嗯,你途中有没有遇上什么人?” 秋瑟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不敢稍离。 “奴婢……奴婢……”秋瑟也知事情严重,踌躇了半晌,也说不利索。 东方语静静看着她,并没有打算再给她施以压力。 秋瑟又抬头飞快看了容光绝艳的少女一眼,咬了咬牙,以豁出去的姿态,道:“奴婢当时掩上门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门还是好好的掩着的。” 秋瑟这么说,就是没有关上门,也没有叫人替她守着了。 东方语挑了挑眉,眼神一刹转过飒飒寒意。 “嗯,奴婢记得出去之后,曾遇到了明心,可奴婢当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秋瑟倒是个谨慎的。 秋瑟这么说,是想让她明白,那个叫明心的宫女并没有作案的嫌疑。 “秋瑟,你还没有倒掉那些药渣吧?” 秋瑟怔了怔,随后明白东方语的用意,“二小姐,奴婢还没有处理那些药渣。” “我去小厨房看看。”东方语说着,也不待秋瑟反应,直接便迈步往那个专门用来煎药的小厨房走去。 秋瑟连忙跟在她后头。 小厨房并不远,用不了一刻钟就到了。 秋瑟不在的时候,厨房门外也上了锁。 秋瑟不待东方语吩咐,开了门,便将那个药罐子端了出来。 “将药渣倒出来。” 秋瑟立即照办,将药渣哗哗地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药渣倒出,各种药材全摊在阳光下,药味一下随风飘散各处。 东方语看着这些带着水汽的药渣,心下微微愕了愕,眼神却在一瞬变得深了起来。 不用看药渣,单是闻着这股随风而散的药味,她便知道这些药渣没有问题。 因为从这些药里,她根本没闻到那股淡淡的酸味。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十分仔细地摊开药渣,一点点检查起来。 半晌,她微微吁了口气。 事实上,这些药渣就跟她的判断一样。 确实没有被人多加什么药下去,这些煎煲的药材,完全是按照她的药方子所开的药。 东方语想了想,看着那个煎药的药罐,忽然心中一动。 “秋瑟,你将药罐拿过来给我瞧瞧。” 秋瑟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不过,她知道东方语不会无的放矢,她要看药罐自然有她的道理,因此也没有迟疑,立时便将药罐端了过来。 东方语先拿起药罐的盖子,左瞄右看的端祥了半天,又凑近鼻尖,嗅了半天,半晌之后,她垂下眼睛,目光流转出几分狐疑,将盖子搁到一边去。 又开始似寻宝一般,对着药罐瞄呀瞄,看她的模样,恨不得将头拱到罐子里面,然后又用力吸了几口气。 做完这些古怪的动作之后,她眼里一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这神色亦只是在她明亮眼眸一闪而过;继而却又流泛出几丝疑惑的神态来。 秋瑟默不作声在旁安静看着她拿着药罐嗅来嗅去,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忐忑着。 少女将药罐搁下,微微叹了口气,忽地自言自语道:“怪了,药渣没有问题,这个药罐也没有问题,那个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动的手脚?” 那个盛汤药的药碗她在寝殿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了,药碗绝对没有问题。 “秋瑟,你平日煎好药之后,在倒进碗的时候,是不是还要用什么纱布来隔开渣子?” 秋瑟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小姐。”她说着,也不待东方语吩咐,随即转身十分机灵将纱布拿了出来。 当然,她拿的纱布,除了之前倒药时用过的那一块之外,连洁净未用过的也拿了出来。 东方语眼睛微微上挑,对秋瑟露出赞赏的目光。 这丫头,确实机灵细心。 她只问一句,秋瑟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东方语看了秋瑟一眼之后,随即专心查验她拿来的纱布。 这一查之后,她眼神微微变了变。 问题果然就藏在这些纱布里面。 谁会想到这些洁净纯白的纱布里面,居然夹有要命的毒药,煎好的汤药从纱布上面一倒,纱布里面的毒药便会随之落到碗里,混在汤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喝了下去。 秋瑟看着她蓦然冷下来的眼神,一瞬也意识到问题症结所在。 她忐忑地看着东方语,咬着嘴唇,问道:“二小姐,是不是这些纱布有问题?” 东方语点了点头,正了神色,严肃问道:“秋瑟,我问你,这些纱布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又是谁负责?” 秋瑟被她清亮的目光盯着,心下有些惶惶,她想了一下,咬着嘴唇,道:“每天用的纱布都是当天清晨由专人送来的,当然这些纱布也是专人负责的。” “负责这些纱布的人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明心?”东方语眼神少见的凌厉。 凌厉的眼光自秋瑟面上划过,她都忍不住微微抖了抖。 秋瑟敛着声息,应道:“是的。” 东方语皱了皱眉,目光透一抹沉思,“那她是不是知道你平常将纱布放在什么地方?” 秋瑟心里一惊,迎面撞入少女明亮却透着审视意味的眼神,她敛了敛眉首,答得更加小心:“不,明心应该不知道的。平时她将纱布送来,奴婢都是收了过来,待她走后才将纱布放起来的。” “那平日里,还会有谁到这个小厨房走动?” 秋瑟摇了摇头,道:“没有,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厨房是用来给太后煎药的,没有人会多事到这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看不出落霞宫的宫人还挺识趣的,人人都知道避嫌。 用来隔药渣的纱布,从浆洗到晒干再到收集,然后送到这来,都是由明心负责。 这么说来,明心在这些纱布动手脚的可能性是极大了。 东方语转动眼眸,含几分威迫震慑看着秋瑟。 她虽然有证据确定秋瑟不是那个下毒害太后的人,但必要的敲打还是不能落下的。 据她所知,秋瑟与明心算是关系比较要好的,难保秋瑟不会为了维护明心,隐瞒某些讯息。 东方语听她如此说,赞赏地点了点头。 起码这个秋瑟还知道防人,倒是个谨慎的丫头。 “你现在就将明心叫到大殿来,就说我有话问她。不过你不用跟她提起纱布的事,明白吗?”东方语沉吟了一下,将纱布收入怀里,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太后寝殿的时候,东方语刚踏入门口,就不禁怔了怔。 她的目光先在地上斜斜的影子上凝了凝,单看地上的影子,便自觉有一股帝王的威严霸气;抬头,只见幔帘掩映里,皇帝那袭明显的明黄龙袍,十分醒目地露出一角来。 她施施然走了进去,垂首,行礼:“臣女叩见陛下。” “小语呀,你查得怎么样?”皇帝略略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双目凝着她流丽眼神,一开口便真奔主题。 东方语心里一怔,随即转了眼睛,眼角掠过沈姑姑,沈姑姑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她敛首,抬眸,坦然迎上皇帝隐含急切的目光,答道:“回陛下,祸根查到了,但源头还没抓到。” 皇帝还想再问。 这个时候,秋瑟走进来,朝皇帝行了礼,道:“二小姐,明心已经传来了,现在就在外面侯着,你看?” “让她进来。”东方语眉头一挑,眼底流转出几分森然寒色。 秋瑟转身出去;明心很快走了进来。 东方语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打量起明心来。 行为举止倒是中规中矩;不过她一直低垂的目光,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胆怯,一直都不敢抬起头来。 明心自然也得对皇帝行过礼,待皇帝示意之后,她才能起来。 不过,皇帝接到东方语暗示,并没有让明心起来。 明心一直跪在地上,也没听殿内谁开口说话;她跪着跪着,顶着上面几道审视的目光,后背不知不觉流了冷汗,脸色也在这深重的沉默压迫目光下,寸寸白了起来。 她咬着嘴唇,战战兢兢跪着,偶尔抬头用眼角掠一下那风姿绝世的少女;却不敢再多看一眼稍后一点端着帝王威严坐在主位的皇帝。 良久,久到明心身体发软,几乎跪不住要倒下去的时候,东方语才幽幽开口,问道:“明心,你还认得这些纱布吧?” 少女拿着洁净的纱布在明心眼前抖了抖。 明心看着那晃来晃去的纱布,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二小姐,这些纱布、这些纱布应该是奴婢送到小厨房的纱布吧?” 东方语微微一笑,清亮目光透出几许森冷。明心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她从明心表情却已笃定,明心知道这些纱布有鬼。 她总喜欢站着说话,因为站着,总能很好利用自身优势,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本就能带给人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对于某些做了亏心事,或者心虚的人特别有效。 鲜少有人能在她双重的压迫,在她眼神与身高姿势的压迫下,还能镇定自然,不露一丝声色的。 就像此刻,明心闻着少女突然凑近的清香气息,心下忽然便惊了惊,这一惊,眼神便不由自主缩了缩。 东方语距离如此近,明心一点细微的反应都被她看在眼里。 她没有再扬动那些纱布,而开始当着明心的面,将纱布整整齐齐折叠起来。 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明心露出一种放心的表情。 “明心,你实话说了吧,你为什么要在纱布里面夹一种药粉进去?” 就在明心放下心来的时候,东方语忽然含几分迫人的凌厉,冷冷地递了一声斥喝过来。 明心被她一喝,双肩当即微微抖了抖。 她头埋得极低,低得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二小姐,奴婢,没……没有……” 少女眯起流澈眼睛,折几分熠分光芒凝定明心,冷冷笑道:“没有?” 明心似乎受到惊吓般,身子震了震,但这一震过后,她忽然抬头,露出十分古怪的目光瞄了瞄东方语,张着嘴巴,有些欲言又止的姿态,却在一瞥之后,又再垂下头,没有 再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太监尖沙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第176章 气煞太后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隐隐扯了扯嘴角,心想今天还真是热闹了。睍莼璩晓平日里,皇后虽然也会来落霞宫表表孝心,也会选在皇帝来的时候才过来装装样子;但今日,皇后很显然不是来装样子表孝心的。 她才让人传了明心过来问话;这话还没问两句呢;皇后倒是凑巧,适时合宜的过来了。 往日,皇后总会选在皇帝将要离去的时候才过来,因为皇后只须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在落霞宫走一圈,她就可以快快离开这个她讨厌的地方。 大红的凤袍迤逦了一地浅金的阳光,端着无比高贵端庄的模样,皇后缓缓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自然得对端坐在主位八风不动的皇帝行礼。 然后,殿内一众宫人又得对着这个华丽高贵的皇后行礼。 东方语看着皇后端着架势,摆动凤袍大袖的样子,心下无声暗笑。 目光淡然扫过皇后扑了一层又一层厚粉的脸,她在想不知皇后跳起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粉会不会形成落雪一样的奇景,让人叹为观止呢? 皇后似乎也知道东方语在打量她,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不过低垂的丹凤眼幽幽荡出几缕讥笑来。 “陛下,让这个宫女跪在这算怎么回事呢?”皇后眼睛一转,含几分不真切的意味掠过微微发颤的明心身上。 皇帝皱了皱眉,为皇后轻佻散漫的语气。 “哦,这个宫女包藏祸心,居然敢在母后的药里下毒,朕正等着她招供呢,恰好皇后你就来了,那你也坐下,听听她怎么说吧。” 东方语心下赞赏轻笑,皇帝果然是皇帝,一番话不轻不重,挑明一半隐一半。 皇后嘴角微弯,几不可见地泛出一丝冷笑。 随即她温驯地点头,道:“是,臣妾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她大大方方坐在皇帝旁边,目光含一丝旁人瞧不清的犀利掠了明心一眼。 皇帝表情淡淡,见她坐定,随后对东方语点头示意,道:“小语,你继续。” “明心,如今证据与事实俱在,你还是老实招认了吧,何必要受皮肉之苦。”少女懒洋洋噙一抹浅笑,眨了眨明亮流澈眼睛,眼神光芒如炽,集一点成针幽幽戳在明心脸上。 “二小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奴婢说什么?” 明心伏低的身子微微紧绷着,但她的语气却似突然有了主心骨一样,硬气起来。 东方语淡淡挑了挑眉,目光随意掠过皇后妆容精致也掩不住沟壑疤痕的脸,凉凉笑道:“哦,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招认了。” “二小姐,奴婢承认这些纱布的确是奴婢一手负责的;可奴婢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药粉。” “陛下,臣妾觉得二小姐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吧。”皇后幽幽插了话进来,她略略挑眼,看向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目光透着一层冻霜,眼角下那颗泪痣随着她瞥眼的动作而蓦然诡亮起来。 “关于太后的一切事宜都由二小姐全权负责,无论是看诊开药方,还是让人抓药煎药,臣妾觉得这汤药出了问题,未必就是宫人的责任;不知陛下你认为呢?” 闻言,皇帝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探究的目光渗一丝冰冷掠过皇后,再转到坦然俏立的少女身上。 明心似是突然得到鼓励一般,抬头悄悄瞄了眼东方语,又瞟了下皇后。 但她仍然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神态看来十分犹豫。 “明心,二小姐不是让你说实话吗?你就说吧,陛下在这,本宫相信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若一味包庇那暗藏祸心的人,那么今天你不但要受皮肉之苦,这下药毒害太后的黑锅你也是背定了;你可要想清楚,毒害太后是什么罪名,一旦证实,不仅你要掉脑袋,就是你的家人与族人,到时都要获罪。” 东方语在心里冷冷嗤笑了起来。 皇后真是急切了。 原本她还有些怀疑,但现在她确定了。 也许是前两次都不能将她置于死地;皇后这次居然玩点迂回的,可皇后也不怕自己急切的态度会惹人疑窦吗? 明心似乎是受到极大刺激般,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伏地的两手也随着颤动的双肩巍巍地抖了起来。 明心将头深深叩了下去,几乎贴着地面不起,良久,她颤抖的双肩似乎不再颤抖,而她似乎几经酝酿,终于镇定了下来。 抬头,蕴一丝绝望看向皇后妆容精致的脸。 扯开嘴角,勾一缕凄然惨笑,道:“皇后娘娘,求你别再逼奴婢了。” 明心居然对统冠后宫的女人用了一个大不敬的逼字! 东方语心下一阵愕然。 她抬首,眼角微掠,掠见皇后脸上那厚厚一层粉果然有簌簌掉落的趋势。 目光再移,皇后交叠端放在膝上的双手也微微颤动起来。 东方语错愕未完;明心不待皇后反应,忽又转了头,眼神含几分歉意与酿浓浓绝望与哀怜深深凝望着那姿容绝世的少女。 缓缓道:“二小姐,希望你说话算数,奴婢……奴婢定然不敢辜负二小姐期望。” 明心这无头无尾的话,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东方语一怔过后,迎上明心古怪而暗含绝望的眼神;心里不期然地咯噔了一下,随即骤起念头暗觉不好。 原本并膝跪地的明心忽然提着裙摆站起来,还以眨眼不及的速度转身,往旁边的大柱掠奔而去。 “呯!” 透着断绝生命力的闷响,与空寂的大殿沉凉压迫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明心满额淋漓鲜血四下溅洒;血迹喷溅,她却睁大眼睛,直直软了下去,她倒下去的时候,居然还趁着那星末的力气拼命扭头,双眼透着绝望的期盼定定盯向东方语。 皇帝被这声折了一条年轻生命的闷响给惊得皱起眉头,目光透着几分幽冷的审视,一瞬飞速掠过皇后,再扫往浑身震了震的少女,然后才压着一丝厌倦望了倒在血泊陨命的宫女。 皇后似乎也被明心这突然决绝的举动吓得惊了惊,随着那一声闷响,她交叠于膝上的双手忽然握成了拳头,却又在皇帝审恨的目光转过来之前,飞快松开,回复到震惊痛心的模样。 东方语仍然站在大殿正中,明心那瞪大的眼神,似含着万般言语,不似控诉,却比控诉更惊惶人心。 她没有动,只是双肩微微震了震,随即垂下双目,将眼底那熠熠冷芒给压了下去。 她穿越到这个异世一年多以来,早已看惯了生死,早明白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没有背景的人命卑贱得连脚下的草芥还不如;可明心这样一个活生生不过十六七岁,原本还该有大把青春年华的少女,就这样,以无比悲壮无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还是第一次见。 明心睁大不肯合闭的眼睛里,可以清晰看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可以清楚看到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不甘。 是谁,将一个小宫女逼迫如斯? 逼? 是了,难怪明心之前会对那个身份尊贵的女人用这样一个词。 少女微勾嘴角,隐隐泛出一抹森然讥讽。 “这丫头,有什么冤屈不会好好说,非要自寻死路。”皇后略略抬袖,那一方洁净华贵的手帕掩在眼角,挡住了丹凤眼里闪烁的寒光,她幽幽落下一声叹息,眼神含几分悲悯瞟向明心,随后挥了挥手,“你们将人抬出去,葬了。” 她目光充满悲悯与同情,然而那份情真意切的悲悯却不及眼底,眼底自有幽幽诡冷狠毒透闪,视线自那根很快被人清理干净的大柱转到了殿中挺直腰骨俏立的少女。 “陛下,刚才明心最后说的话,实在叫人心里生疑啊。”皇后幽幽吐出一句冰冷质疑,目光一瞬如阴毒的蛇,吐着毒液的信子往少女面上哧哧伸缩,“臣妾觉得,明心刚才已经指出了谁才是真正下毒害太后的幕后黑手。” “这个人——就是明心刚才所指的二小姐。”皇后语气温和,面容端庄得体,她瞟向东方语,目光表现出适当的尊贵质疑,“明心刚才临死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还要扭头瞪向二小姐,这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二小姐就是逼迫明心在纱布夹带药粉给太后下毒的凶手。”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东方语闻言,在心里无声嗤笑起来。 她笑皇后真是急切过头了,难道皇后不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么? 皇后这样明显将矛头一句一句指向她,殊不知这样的结果会适得其反么? 如果皇后表现得当,只须将这颗怀疑的种子种在皇帝心里,待到适当时候,再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也许她东方语的麻烦还会大些,可现在—— 少女唇畔上扬,眼角眉梢不加掩饰地流泛出明显讥讽笑意。 皇后瞧见她这副淡定得近乎有恃无恐的神态,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然而怨恨的情绪就如漫天滚烧的火焰一样,在她心里越滚越烧越旺。 长袖微颤,无人看得见她袖下气得发抖的拳头。 皇后转目,将眼神透几分逼迫的力度凝落到皇帝面上。 “陛下?” 皇帝不置可否地侧目,漫不经心瞟了皇后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憎恶;又随即瞥向东方语。 “嗯?” 短促低沉的声音,却同样不减他帝王的威严霸气。 皇后正欲继续发表她的大论,坐实东方语毒害太后的罪名。 然而,殿中那亭亭俏立的少女,略略挑起眉梢,绝色脸庞掬一抹浅浅慵懒微笑,这个时候,她居然抚了抚衣袖,似要抚平袖上本不存在的皱褶,她的动作看似慢条斯理,其实她的嘴巴却一瞬似钢豆般蹦开。 悦耳含凉的声音更抢在了皇后前面,道:“皇后娘娘的猜测确实有些道理,不过,请娘娘恕臣女放肆,敢问娘娘,如若按你所指,真是臣女让明心下毒害太后的话,那臣女为的是什么呀?臣女总不会嫌命长,无缘无故给自己找一个掉脑袋的麻烦吧?” 皇后也不气恼,看定她令人妒忌的绝色容颜,幽诡道:“二小姐心思渺渺,人又聪明玲珑,你的动机是什么!只怕唯你自己才清楚。”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瞧皇后这话答得,可真够妙的。 “既然娘娘认定是臣女唆使明心下毒害太后,那请娘娘恕臣女再斗胆问上一问,今有陛下与娘娘在此,她何不说出实情,让陛下作主,难道她还会怕臣女什么威胁不成?” 皇后幽幽瞟了她一眼,冷冷道:“谁知道呢,兴许你拿捏了她什么短处,兴许你用她家人性命为要胁,即使有陛下与本宫在此,她也不敢放手一搏说出实情;可她也不想自己死得不值,所以临死那一撞之前,才会留下暗示。” “哦,看来娘娘比臣女还清楚,原来明心的家人被臣女拿捏在手里……” 少女淡淡一笑,笑容明光流丽,流丽里透几分了然,了然里又含几许讥讽。 皇后遇上她这样古怪的眼神,顿时心头一震。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扑着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也挡不住她骤然生变的脸色。 她微微挪动的姿势,更隐隐显出她内心的惊慌与不安。 皇帝的目光透几分深沉几分审视几分了悟几分憎恶,一瞬霸气外放转了过来。 皇后接到他的目光,突然直了直身子,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端持高贵的镇定。 “二小姐,你休要在这巧言令色的狡辩。”皇后一声冷哼,手往空中一挥,眼底压一分极端的阴狠,道:“来人,将疑犯东方语先押下去。” “陛下……”就在这时,一直在内殿侍侯太后的沈姑姑,突然快步走了出来,“太后她……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皇帝心头大喜,惊讶过后,笑容顿时爬满他英朗威严的脸庞。 皇后浑身大震,连神色都透几分不自然,她霍然要站起,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举止怪异,又狠狠顿坐了下去,但她眼底的失望与惊诧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看着皇帝举步入内,当下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皇后娘娘,看来太后真是吉人天相呢,醒来还真是时候。”少女甜甜一笑,满脸是灿烂洋溢的欢喜。 皇后对上她那容光四射的笑容,只觉得刺眼之极;不但刺眼,简直是刺心,像一根尖利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她心窝,痛得她几乎连呼吸也没有力气。 皇帝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回首,深沉的眼神透着不可窥测的光芒,不带温度掠过皇后略见惊惶的脸,一点即过,随后望向那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 声音不自觉敛了帝王的狂放霸气,含了一丝让人难觉的温和,道:“小语,你随朕进去,看看母后吧。” 皇后心下不满,简直忘了此刻时机不对,她听闻皇帝居然用无比温和慈祥的语气跟东方语说话,心下妒忌的情绪就像翻腾的毒蛇一样,紧扼住她的心脉,失了端庄仪态,连声音也尖而急,“陛下,她身上还带着毒害太后的嫌疑,你怎么能让她这个时候进去。” “皇后。”皇帝缓缓开口,他说得极慢,每个字每个字节都似在他腹里斟酌轮回了好几遍一样,然他的语气却透着不耐的森然与震慑,“母后昏迷多日,御医院一百多名御医均束手无策,若非有小语全心全意的照料,母后能否安然已属难测,如今能令她醒来,更加是异数。” “若皇后此刻还坚持是小语拿什么要胁那个触柱身死的宫女毒害母后,皇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日后会殆笑大方,朕在这里却替皇后觉得脸红。” 皇帝这番话何止是不给皇后留一丝颜面。 简直是重得不能再重,比晴天霹雳还要叫人震憾。 被这个晴天霹雳劈中的人当即风中凌乱了。 皇后优雅的脚步一瞬古怪定格,她的脸,似是突然吞下一枚硕大的鸡蛋,却又被梗在喉咙吞不下去的滑稽模样,红里透着黑,黑里又染着斑驳的白。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她的笑容浅而快,脸上也没有什么讽刺的表情。 可这一刻,她的面目在皇后眼里看起来可不仅是狰狞可怖。 “小语,你还磨磳什么,快随朕进去吧,再在这磨磳,若是母后出点什么意外,朕可要拿你是问。” 少女敛首微笑,迈开了步子,恭谨道:“臣女从命,这就进去为太后诊治。” 皇后看着少女轻灵袅袅的背影,一霎恨得咬断了牙根。 她呯然站起,甩着衣袖,心里恨出血来,眼里也冒出火来,却不能再对东方语做任何举动。 然后,她竟然连孝心都忘了在皇帝面前演;居然拂袖气哼哼转身离开了落霞宫。 一回到凤栖宫,立即将殿内所有能够随手扫落地上的东西,一溜地统统扫下光滑镶着富贵祥云的地面,呯呯声自她回来之后便不绝于耳。 凤栖宫的宫人听闻那声声怒响,心肝皆随着那声音一下一下震颤不止,不过,他们都见惯了皇后盛怒的模样,这个时刻,谁都知道明哲保身躲得远远的。 有个新来的宫女不懂察颜观色,竟然撞在皇后气头上进去收拾,她的小命就在她来凤栖宫报到的第一天也给报到在了凤栖宫里。 太后终于苏醒过来,这意味着她体内那些慢性毒药已开始排出体内。 但要彻底清除毒素,让太后好转,却还是个漫长的过程。 东方语为了照顾太后,倒是暂时没有心思去回报皇后对她一而再的毒杀。 这天,墨白无事,早早来到落霞宫;美其名曰是探望太后;实际上,他比较想见那个一心扑在医治病人,将他忽略彻底的少女。 他担心他若不经常在她眼前晃的话,她真的会彻底将他抛诸脑后,绝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墨白看着一直忙碌的少女,忍不住在心下叹了口气,他终于知道,太过负责任的大夫,对某些人而言,实在不是一件美事。 就在他腹诽哀怨被忽略的时候,风昱也抱着一大堆补品来到落霞宫。 风昱来落霞宫,其实他的心态跟墨白差不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非有那个人日夜扑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得这么勤快。 他坐下,也不待宫女招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墨白旁边,扬三分浮光明灭的邪肆笑容,道:“墨白,看起来你很闲嘛,不如我们在这下两盘如何?” 墨白抬眸,瞥过在时间忙碌的娇俏身影,眼底一瞬闪过如水温柔。 再抬头,凝看风昱,淡淡道:“说到闲,不过是彼此彼此。” 风昱在他淡然冷漠的声音里,已十分迅速摆好了棋盘,还作出了请的手势。 东方语虽然知道外面两只家伙在棋盘厮杀得厉害;可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理睬那两个人。 她总觉得风昱似乎自那天将她从冰湖救上来之后,心思就有些变了。 虽说以前,风昱也曾隐晦向她表露过心意;可后来,她几番暗示拒绝之后,她觉得他已经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 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又变了,风昱似乎铁了心,打定主意要争一争。 东方语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并不是说谁付出了,就会得到对等的回报。 可她几番暗示,风昱似乎都执意不理;她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咳咳……”思绪纷杂之时,她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咳,立时惊得外面在棋盘厮杀那两人站了起来。 “小语,都说了你该好好休息,太后既然已经度过了最危险时期,你就可以放手让御医来治疗。” 墨白颀长的身影几乎似光一般掠了进来,他一进来,正巧看到东方语拢了拢衣袖。他立即不假思索地脱下长袍,也不顾别人惊讶的目光,直接便拿着那件珍贵温暖异常的袍子往少女身上披去。 少女脸上微微飞过一抹红晕,不过,她并没有接受墨白的好意,在墨白将袍子披在肩头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接过,准备将袍子还给他。 殊不知,她这一伸手,微凉的指腹便好巧不巧地碰上墨白精润的手指。 少女立即便要将手缩回去;然而,墨白却不让,他似乎是有心想要在某人面前宣示什么一样。 手掌一翻,忽地捉住少女,将她小巧微凉的玉指放在掌心,轻轻却态度坚决地包住她的小手,握了握。 东方语可不习惯在众人眼皮底下*;脸颊不可抑制轰一下红如天边彩霞。 风昱慢一步跨进来,一眼便瞧见她娇羞含几分懊恼无奈的神情。 心一瞬苦涩满溢。 “墨白……”太后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墨白那身如雪白衣立时显眼地撞进了眼帘,她心中欢喜,一睁眼便唤墨白的名字。 墨白听闻太后沙哑的叫唤声,不禁怔了怔。 东方语趁着他这一怔之间,立即抽回了手。 然而她这一缩手,披在她身上的袍子立时应声而落。 洁白如雪的袍子,除了名贵之外,在这个光线有些昏沉的内殿,还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袍子一滑,空中自成一道弧线;太后在沈姑姑搀扶下坐了起来,抬头之间,正正看见袍子自她身上滑到地面的一瞬。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也霎时沉了几分。 东方语将袍子拾起,一把塞到了妖魅男子手里;转身便要出去,但因着她之前在冰湖下被人按得太久,冰冷的湖水实在将她的身体都给冻坏了;这回强撑不过,在研制出解药之后,她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侵入肌骨的冰凉此刻便开始全面发作。 其实这会,她已经染上风寒,而风寒所有症状在她身上都来全了。 比如咳嗽、晕眩、乏力、低热等。 刚才她蹲下来倒没觉得什么不适,可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意外觉得眼前一暗,晕眩感袭来,令她差点站立不稳,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虚弱的模样,更不想让墨白与风昱看出她的不对劲。 所以她几乎强撑着欲要转身往外走。 可惜,她的愿望是无比美好的;但现实是无比残酷的。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两眼发黑,脚步一个跄踉,整个人不期然地倾斜着往下倒。 这个时候,墨白在她右侧;风昱则刚刚步入,走到她身后。 少女脚步跄踉的神态,刚好被后来进入的风昱看在眼里,她倾倒下去的时候,风昱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将她稳稳扶住;但因她倒下的惯性所致,即使被风昱扶着,她仍禁不住前倾的趋势。 这一倾,立时倾出问题来了。 风昱两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东方语去势不稳,却在风昱扶着她的时候,狠狠倒入了他怀里。 旁边那妖魅男子见状,眼底立时溅出凛冽的寒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夹杂着惊诧与恼怒的目光自床榻那边转了过来。 太后即使仍在病中,她的眼神仍不改往昔那股凌厉骇人的劲头。 她目光冷冷瞟过倒在风昱怀里,那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少女立时觉得背部发凉。 几乎没有思考,东方语伸手下意识将风昱往旁边推了推。 风昱原是扶着她双肩,这一推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因此他非但没有因为她这轻柔没什么力度的一推而及时松开她;反而因为担忧而扶得更牢。 一个要推开;一个要扶牢。 这么一推一扶之间的作用力下,东方语反而因为她意外推开的举动,顺势再度跌入风昱怀里。 墨白终于看不下去了。 眉眼一沉,妖惑眼眸流泛出隐隐寒光,他上前一步,长臂一伸,便将两眼发黑的少女自风昱怀里捞了出来,轻轻一带,随即脱离了风昱可以掌控的范围。 东方语眨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站定。 然而,在她从风昱怀里转到墨白臂湾的时候,床榻那边掠过来的凌厉目光一直如影随形,更甚至由开始的恼怒冰冷变成了熊熊难抑的怒火般喷射过来。 让她后背从刚才的凉飕飕一下转变成火辣辣。 “咳咳咳……”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她喉咙发痒,再度忍受不住咳嗽了起来。 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垂下眼眸,目光温柔流漾,眼波流转出淡淡的怜惜与心疼凝落在少女微微苍白的脸庞。 他在心里无声叹了叹,精致如玉的掌几乎立即抚上了她背部,十分体贴地为她拍起背来。 而太后那道凌厉骇人的目光随着他长袖挥动,为她轻拍缓解咳嗽之举的手掌,而狠狠地盯着她。 “咳,谢谢,我已经好些了。”东方语被太后盯得浑身不自在,即使仍剧烈咳嗽着,她也顾不上,几乎在墨白那精致却不瘦弱的手拍上她背部的时候,立即往旁边让了让。 墨白拍背的动作落空,担忧的眼神却一瞬都没有离开过少女身上。 因为少女那抗拒性的一让,他没有再坚持,而是扶着她,强行将她带到椅子按着坐下。 “你自己都病了,还要为谁操心!” 风昱立时表示支持,道:“就是,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看你现在都病成什么样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听着少女声声压抑不住的咳嗽,桃花眼里流泛出几分浅淡的心疼来。 他随后拿了杯子,亲自用开水烫过三遍,然后才斟满水,又将滚烫的开水吹成温热的,才小心递到少女跟前。 “咳得如此厉害,先来喝杯水吧;嗯,依我看,你该为自己抓几副药煎一煎才行。”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太后,那眼神几乎恼得可以吃人。 她一会盯着墨白;一会又掠住风昱不放;然而,她的目光在东方语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对于墨白或风昱,她的视线几乎都是一瞥而过;但对于那因为发病而略显虚弱的少女,却一直流泛着无比惊讶恼怒的目光;眼神那凌厉的视线直让东方语感到吃不消。 她看见风昱竟然如此细致温柔地亲自洗杯,斟水,递水。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室骄子,即使对她这个长辈,也从来没有这样温柔体贴对待过,可他与墨白竟然同样争相对那丫头……。 太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的怒火压了再压,这个时刻,也几乎压制不住要喷发出来了。 东方语抬眸盯着递到眼前那杯余热袅袅,却温度适中的开水,一霎有些讪讪起来。 她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杯子。 目光在水面上凝了凝,然后才慢吞吞伸手去接杯子。 然而,她接过杯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指尖便与风昱那指甲修理得十分整洁的指头碰在了一起。 肌肤意外相触,风昱突然觉得圆润指头处传来一阵陌生而温暖的感觉。 这感觉在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微见病容的脸颊上,顿时转化成了温柔的怜惜。 几乎没有思考,他下意识欲将手指缠抚上少女葱白细腻的指腹。 东方语被他这么一碰,手突然缩了缩,她这一缩,杯子毫无意外地自手中滑落。 杯里平满温度适中的开水这个时候,自然如一线急剧的琼浆般,倾泻而下。 墨白在杯子滑下的瞬间,蓦然伸出手去,欲要将杯子接住。 然而,他手掌伸来的时候,却只顾着盯杯子的位置,而忘了东方语此际是坐着。 杯子倒是堪堪被他接住了。 东方语低头看着自己只湿了一小块的衣襟,目光微转,随即往妖魅男子那精致如玉的手凝了凝,一凝这下,她双颊霎时如染了瑰色胭脂一般,绯红如霞。 太后的视线正好转过来,落在墨白那手掌所在的部位时,当即禁不住气恼冷斥道:“你们还知不知道羞耻……!” ------题外话------ 又是周末了,姑娘们周末愉快,嗯,我也得带我家宝贝到外面玩去,所以周日的更新大概得推迟到晚上了。 第177章 戳机关保幸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一声冷喝未毕。睍莼璩晓 那原本被墨白强按在椅子坐着的少女身体立即一僵,她目光透几分无奈的尴尬瞟过墨白拂在她胸部的手,低低呻吟了一声,旋即以无比迅捷的速度霍地站起来;她这一站,猛然将墨白刚刚接住的杯子也给撞翻了,所有的茶水老实不客气全泼在了她身上。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再看墨白是什么反应,也没心思理会太后自以为是的咆哮;她站起,咳嗽剧烈,却一瞬转身,掠了出去。 风昱看见她那步子迈掠的速度,眼底微微可见难掩的惊讶。 这丫头,这速度比他这个习武的人还要快上几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她内力充沛。 墨白垂目瞥过地上碎裂的杯子,眼角上扬,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太后一眼,目光凝注着地面,双手遥向着床榻那边拱了拱,道:“臣改天再来看望太后。” 太后张嘴,刚想责备他两句;但站在那边惊讶的风昱,这时也知机地对太后行礼,还堵在了她前面,道:“皇祖母你好好休息,孙儿先告退。” 墨白已转身,似一抹飘逸的流云般走远;风昱说完,也大步流星追着墨白离开了太后寝殿。 这两人倒是走得干脆走得潇洒,可东方语之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太后对那日的事绝口不提;但却不时以她的身份敲打东方语;还生出无数折腾人的法子,誓要让东方语吃足苦头。 当然,东方语也不是什么老实吃亏不作声的主。 太后有太后的手段,她也有她的办法。 但这些事,就算东方语想隐瞒,有心人想要知道的话,她也是瞒不住的。 墨白便是这个有心人之一;他确定太后的身体已经无碍之后,变着法子将东方语因照顾太后染风寒的事捅到皇帝跟前;皇帝最后自然特许她出宫养病。 对于这个结果,东方语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的;但在出宫之前,她还得送还皇后一份厚礼,以回报皇后这些日子对她的殷殷照顾。 是曰:礼尚往来也! 这天,尤丞相接到皇后急诏,匆匆忙忙往凤栖宫赶去,然而,他到达凤栖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皇后已在半个时辰前去了佛堂。 尤丞相无奈,又改道折去佛堂;去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又担着满腔心事;所以意外与一个低头同样匆匆赶路的宫女相撞了一下。 宫女自是连声道歉。尤丞相因为皇后的懿旨传得十万火急,此际他自是无意与宫女多作纠缠,随意的挥了挥手,就让宫女退走;而他也继续往佛堂赶去。 他这一心赶往佛堂,因而将某些细节性的事情给忽略了。 比如那个一直埋头走路与他相撞的宫女,与他相触的时候,往他衣裳上抹了抹,还在拐角之处,噙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佛堂离凤栖宫较远,尤丞相赶了好一会,才终于遥遥可见佛堂屋檐在望。 按照惯例,皇后进入佛堂之后,就会令人在佛堂外围严守着,不会让人轻易闯入佛堂。 但除了外面看似将佛堂严守成铁桶模样的宫人外;还有一条秘密小径专供尤丞相出入。 尤亦健心急如焚,本想直接让人通报,然后光明正大进入佛堂谒见皇后的;但他靠近佛堂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起了绮念,昔日他常与皇后在凤榻上颠鸾倒凤的情景突然清晰无比地浮上脑海。 这些极为挑战感觉刺激的情景清晰在目,令他突然觉得下腹发胀发热,而全身也有些轻飘飘的热浪包卷。 在他跨入脚步现身在众宫人之前,突然改变了主意。 临门一脚,他突然缩了回去。 转而匆匆隐身觅往那条秘密小径。 小径入口隐在花园一角繁盛的树木之间,而设计那扇门的人,心思巧妙,入口之处竟然是在一根大树根部的树干。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这参天古树之内还别有洞天。 尤丞相显然对这个入口已经到了熟门熟路的地步,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启入口的机关,更知道怎样利用周围环境,巧妙为自己藏身。 望着那棵近在咫尺的古树,尤亦健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呯呯加速了很多,血气上涌,脚步也似轻便了不少。 但他兀自未觉,热血上湧,他一心只想着快点按下古树树干的机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小径,到达里面,抱着那人,拥一抔诱人的温香满怀,尽情放纵欢愉嬉戏,共享天赐的欢乐。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过,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更热了,血管流动的血液似乎被火点着了般,一个劲往头顶上冲,冲得他脸似醉酒般的通红,脚步突然有些摇晃起来。 幸而古树树干那个机关的开启方法并不复杂;这也是他当初的坚持,认为这个地方已经够隐秘,没必要再弄那么复杂的程序。 其实当初他的心思就与今日一样,想着穿过小径之后,就可以与那人共同尽兴游戏,所以不肯将不必要的时间浪费在开启机关上头。 想起初衷,尤亦健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此时,他已经进入树干后的小径,他的笑容透着几分诡邪与欣乐,面色竟然还隐隐泛着莫名的红,眼神亦泛出几分不正常的狂燥兴奋之色。 不过,他心急如焚,他急切着要进入里面,想着昔日纵玩的欢乐,他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心情简直到了前所未有的迫切,就像毛头小子充满期待与幻想的新婚之夜一样。 曲径通幽,几番回旋。 尤亦健终于穿过那条除他外,无人踏足的小径,迎来了满怀的瑟瑟冬风。 他内心如火,身体更似被人烧了一把猛烈的火。 这个时候,他好不容易穿过小径,到了佛堂正面,他急切得什么也顾不上,甚至连门也没有敲,直接推开门,将袍子一撩,两脚便跨了进去。 听闻急骤的脚步声,在里面闭目颂佛的皇后蓦地睁开眼睛,扭过头来。 看见那个急切疾步行来的男人,丹凤眼顿时一亮,而眼角下那颗泪痣亦划过一道诡亮的光芒。 “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她的声音不高,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甚至还透着一分高高在上的冰冷。 但在尤亦健听来,却是动听之极,不但动听,还有几分扑面而来的热情气息,那种气息令男人陶醉,令男人亢奋。 于是,尤亦健便亢奋了。 他眼睛一眯,折射出几缕灼热的光。 大袖挥起,两臂张开,几步便扑到皇后面前,也不顾得这些举动在神佛面前有亵渎之嫌。 顺着皇后扭头站起来的时候,两臂狠狠将皇后圈在他胸膛之间。 声音带几分调笑,道:“对,我来了。” 皇后被圈到他胸膛之间,女性温软的肌肤抵到他透着男人气味的身体,也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突然热了起来;这种热是发自体内让人无所适从的热。 这热潮一涌,她忽然倚紧了那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 尤亦健趁机收小了臂圈,让她更紧迎自己身体,与此同时,一只已上了岁月,显得有些枯老的手开始老实不客气地开始撩动女子奢华高贵的衣襟。 皇后听着他凑在耳边的吃吃笑声,身体莫名的软了又软,连她自己也觉得身体快要化成一滩水了。 然而,眉眼迷蒙辗转间,不经意掠过了神佛处,那带着几分讥笑的唇角。 皇后心中一震,随即略略推开了尤亦健。 道:“别……这个地方,我看着怪不舒服的,嗯,我们还是到寝宫去吧。” 尤亦健怔了怔,被她那一推,就像一团燃旺的火突然遇到了冰水一样,哧一声冷了下来。 他亦扭过头来,看了看神龛处供奉的佛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不过体内那难以灼息的热潮却似在这一瞥之间退了些。 他搂着皇后,分寸不肯让开自己紧贴的身体。 “那就去寝宫。” 尤亦健扯了扯嘴角,脸上一瞬爬上了几分奸邪的笑意。 反正去哪里都一样,他是不会急于一时的;这个女人——这个原本只该被皇帝享用的女人,他每次与她共赴*,总会极尽所能嬉戏一番;好让自己尽兴。 他枯老的手紧紧扣着皇后肩头,另一只手已飞快爬上他想念的位置,开始做那些男人都想做又爱做的事情。 从佛堂到凤栖宫的密道选在最短的距离挖掘,是以他们两人搂搂抱抱,打得火热的过程,这段距离也就结束了。 按照以往惯例,皇后每次移驾去佛堂的时候,都会严令宫人在外头紧守殿门,以确保她的寝宫没有任何人可以闯入。 所以这一刻,当他们在密道里几乎已抵不住,猴急地滚在一块的时候,他们终于从柜子钻出来,到了皇后布置得无比奢华的寝宫。 两人一出柜子,就像干柴遇上烈火一般,男人的身体虽有些松垮老态,但他两条不算精壮的手臂在这个时刻,还是有该有的力气,所以他一把将那个几乎软在他身上的女人狠狠揉在怀里,一把跨过,滚到那张华靡的凤榻之上。 然后以开启生命的姿势,使劲用了力气狠狠地起伏折腾,用他老而弥坚的身体取悦那个平日端庄人前的高贵女人,也取悦他自己。 低吼声与娇喘声便在这个安静华美的寝宫里此起彼伏,交响不停。 这首由一对男女共同谱写,令人听来脸红心跳的乐曲,竟在这座华美的宫殿里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有余。 良久,男人似是攀上了山峰极致,得享万丈荣光,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女子软蜷在他身边,看他露出迷醉而满足的神态,皇后也觉得这一刻心里十分满足。 疲软下来,两人都有些诧异。 诧异今天男人异常勇猛的表现,居然让她几度攀上常人难及的高峰,在无限的颠峰*万千,令她的欢愉从内心到达了灵魂深处。 “哥哥,你今天真表现真不错,我很高兴。” 皇后娇软下来,她的声音再不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冰冷与矜贵。 尤亦健满意地咧嘴笑了笑,是个男人听到这样的称赞,心里都会高兴的。 他侧头,抵望着蜷在他身边,满额都荡漾着春情的女人,右手覆上雪地那令人心颤的那一点绽放的嫣红,笑了笑,道:“只要你喜欢,我以后都如此努力,让你攀上高峰。” 皇后被他逗得心头发痒,身体似乎又被人塞了火种进去一般,热浪的气息渐渐蔓延起来。 她握着粉拳,往他皮肤松垮的胸膛捶了捶,娇吟道:“哥哥,你真坏。” “哈哈,你不就喜欢我坏!” 皇后眉眼如丝,半眯的丹凤眼*迷蒙。 就在两人*又起性的时候。 殿外忽然传来急重的脚步声。 那声音迫切而粗重,霍霍响在青石地面,激荡出抨击人心的回响。 响得里面正滚在凤榻上亵玩那对男女骤然一惊;连*也在这一惊中褪得干干净净。 “太子殿下,请你留步;皇后娘娘她根本不在里面,她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去了佛堂。” 皇后竖起耳朵,她听出这个宫婢的声音,正是她得力的姑姑沙海连。 “你让开,我要亲自看看她到底在不在里面。”风络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与急燥。 听他的脚步声,竟是越过阻拦他的沙姑姑,直接往皇后的寝宫而来。 沙姑姑连忙小跑着追了上来,两人在纠缠间,似乎已经到了门外。 “太子殿下,你看吧,这殿门还上了锁,这下你该相信奴婢了吧,若是皇后娘娘她人在里头,总不会让奴婢们将她锁在里面吧!” 外头又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当当声,听起来像是风络拿起门锁在门上晃了几下。 “那我去佛堂找她。”风络含怒的声音再度冷冷飘了进来,随后便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 皇后皱着眉头,起来窸窸窣窣地往身上套衣裳。 络儿今天怎么无缘无故闯过来了? 她皱着眉头,一边穿衣裳,一边与仍在凤榻上四平八稳躺着的男人对望了一眼,随即低着声音道:“哥哥,看样子,络儿定是有什么急事,不如你尽快从密道出去?” 尤亦健闻言,懒洋洋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也不多话,便从密道穿过,一路到佛堂去。 反正这会,他已经尽兴,也没必要留在这冒险。 不过,他从柜子钻到密道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掏空了一般,走起路来,两腿竟然微微在打颤,而且还有些发软。 为了安全起见,尤亦健与皇后从凤栖宫的寝宫走入密道,快速到了佛堂,皇后的意思,两人自然是分开出去为好,皇后在前,从佛堂大门堂堂正正走出去,先探明情况,再让尤亦健从那个秘密小径悄悄潜出去。 皇后出去的时候,她以为会碰上风络,然而,原本在凤栖宫怒气冲冲说要到佛堂找她的风络并没有出现。 对于这件事,皇后心里自然悄悄松了口气,但她也不敢久留,她怕风络要是再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万一发现了尤亦健……。 她紧了紧华贵美艳的凤袍,坐上轿掷撵,吩咐宫人快快赶回凤栖宫去了。 说也奇怪,风络似乎算准了时间一般,皇后刚刚回到凤栖宫,正准备在寝宫里好好休息一阵。 外面便传来了宫人的通报声,说是太子殿下驾到。 皇后刚才与男人在凤榻颠鸾倒凤快活的时候,正被风络撞下正着,虽然隔了宫门,但她在自己儿子面前,终究生出几分心虚。 风络似乎也不等她回应,径直不理会宫人的劝阻,直闯她的寝殿而来。 皇后皱着眉头,不悦地眯起凤目,眼底散发着几缕犀利寒意,掠向那个急骤奔来的身影。 “络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了,真是放肆!” 太子原本是急着要找她论理,质问的。 但此际,他大步跨入皇后寝宫,看着那个一身华服的女人慵懒梳头,神情倦怠,额上眉梢却荡漾着隐约春意,双颊上还残留着未褪的潮红。 他心下一惊,两眼骤见狐疑之色,他随即顿住脚步,连皇后斥责他都听不进去。 而忽然似一只猎犬般,对着空气用力吸了几下,然后嗅了半天。 这一嗅,风络脸色蓦地变了变。 空气中,还残留一股欢爱过后的**气息。 这种气息衬着皇后此际潮红含春的容颜,实在不能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事情。 风络的眼神一下变得冰冷而不可置信。 他心里的怀疑,在目光对上皇后闪避微微带心虚的神情时,忽然变成了铁打一般的事实。 风络腾地倒退大步,双手紧握成拳,一向幽深波光诡谲的眼眸,蓦然荡出了痛恨的冷芒,瞪着那个穿着一身奢华凤袍的女人,眼神近乎扭曲的狰狞。 皇后突然撞上他这样可怖的眼神,心下骇然大惊。 “络儿……你……”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风络却将紧握的拳头抡起。 狠狠的捶在墙壁上。 “呯!” 风络突起的关节一瞬血流如注;但皇后却被这决绝震憾的一声惊掉了三魂七魄;根本忘了去看他流血的手背。 风络眯起双眼,眼里一瞬溅出几分森冷戾气,深深盯着她骇然震惊的面容;然后,不发一声,忽地掉头往外就走。 陡留皇后呆滞地留在原地,良久,她才一脸惨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风络风风火火闯入凤栖宫见皇后的时辰;皇帝十分优游地在花园里踱步。 寒冷的冬日,花园多数名花已凋谢零落,唯光秃秃的枝头在寒风中瑟瑟摇曳;皇帝负手漫步,徜徉在这呼呼凛冽寒风中,不觉得冷,还觉得舒畅,只因这烈烈寒风的冷意,能让他保持头脑清醒,能让他看清某些踌躇难决事情的利弊。 他走着走着,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后宫,还在不知不觉中绕过了凤栖宫,往佛堂那边的花园而去。 当然,这个时候专注于思考政事的皇帝,绝对不会知道他这几个不知不觉,都是在东方语暗中有意识促成的,他会在这个时辰走到这个地方绝不是什么偶然。 这个时候,花园里四下静悄悄,因着天寒的关系,基本没有什么人会出来赏这光秃秃没有什么看头的景致;更何况靠近佛堂这边的花园,属于皇后的势力范围,平日除了皇后,基本没有任何嫔妃会越过雷池到这讨不痛快的。 佛堂附近的花园没有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名花贵草,有的只是高大的树木。 皇帝负手漫步,不知不觉进入到这些高大的树木中间,树荫婆娑,掩去了头顶那原本就浅淡的日光,显得周围的气氛更加静谧。 因为光线黯淡,树影浓密,他又走得极缓,脚步落地的声音亦极轻。 他隐在树木之间,根本没有人留意到里面有人漫步,更加没有想到这里面迎着寒风漫步的人还是这东晟一国之尊。 尤亦健自佛堂那个小径出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留意到树林里有人;更没有想到皇帝这个时刻会溜到这种地方来深思政事。 不过,他身居当朝丞相之职,显然也不是什么狂妄无知之辈;他首先从树干里面开了一条小缝,往外张望了一会,确定没有什么异常的时候,才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慢慢打开机关,然后却似闪电的速度从树干挤了出来。 他出来之后,又迅速将机关绞合回复到原本的样子;若非有心,普通人就算倚着树干,也不发现其中别有玄机。 再然后,他将那件随身带来的肥大抖蓬往身上一套,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套在抖蓬里遮了个严实;做好这一切,他才埋首疾往外面走。 他这一走动,加上脚步迈得又大又快,很自然的带动了空气;这空气一动,自然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 当然,对空气这些细微波动都警觉的人,自然不会是那个一心深思政事的皇帝。 可皇帝周围,随时都有无数侍卫隐在暗处保护。 尤亦健这一行走,惊动的自然是那些无论是警觉性还是武功都极高的侍卫了。 “谁?” 侍卫一声冷冷叱喝凭空传来,顿时惊得尤亦健脚步一滞。 -- 第178章 争相算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这个要命的时候,尤亦健心下虽然有了惊惶,但脚步这一滞过后,却立时加快了许多。睍莼璩晓 那名吆喝的侍卫原本并没有看到他人,只是凭着感觉觉得这树木中有人,是以惯性的那么一喝而已。 尤亦健脚步虽然加快了,但却更加谨慎了。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也尽量敛紧抖蓬,尽量减少自己身形暴露在空隙中的可能。 皇帝原本在深思着,但侍卫这一声冷喝,惊醒了他,也打断了他的思路;同时也惊出三分狐疑来。 他眯起一双深邃折藏着帝王霸气的眼睛,略一抬头,往外面望去,原本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见在这树影深深的林子里,光影交错,风声呼呼,树荫渺渺。 哪里来的人? 皇帝这一想,随即便要将这当成侍卫过度紧张看花了眼。 然尔,就在他正欲收回视线的时候,他忽然发觉远处有片光影交错朦胧昏暗所在,那暗黄的叶子似乎忽然动了动,还似一抹浮云般在树木间游走,迅速周旋远去。 那是暗黑微微溅飞着日光昏黄暗影的抖蓬。 皇帝心中微微震了震。 这就是真有人从这个花园树木中隐现了。 看那人的身高与体型,分明是……。 皇帝眯起眼睛,将眼底一霎的狐疑与猜测压藏在了树叶下隐晦的暗影里。 侍卫随着他的视线,自然也掠见了那一角似浮云游走的抖蓬。 侍卫没有再试图出声喝止,而是直接拔出武器,准备飞掠过去将人拦下。 皇帝忽然摇了摇头,还摆了摆手。 因为这个时候,那一角浮云似的身影已然迅速消失在他们视线里,转瞬便只留下瑟瑟的风与寒凉的空气。 侍卫就算追过去,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而皇帝虽然没有将尤亦健逮个正着,也没有看到尤亦健的正面。 但仅凭心中那近乎笃定的猜测,他已经有八成肯定是那人不错。 至于他为什么要叫住侍卫不让人将最后那层面纱给揭开,他自是有他的考量。 且不管皇帝未来会如何对待尤亦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 东方语这会觉得她要做的已经做完,也就高高兴兴抱着病体出宫去了。 凉县,位于东晟偏北一隅。 是个名符其实的地方,荒凉与贫瘠是它最大的特点。 不过,凉县虽然地处偏僻还荒凉不堪,但它却也是东晟极为重要的一个小县城;它的贫瘠是因为与之相连的是万里漠漠黄沙;而它的重要之处也是因为它与万里无际的沙漠相连。 因为越过沙漠之外,才是无垠的草原,那里有多个民族部落,这些部落多以放牧为生,其中又以阿布罗部最为繁盛强大,阿布罗部利用肥沃的草原,孕育了数量可观的骆驼与牛马。 东晟为了保证自己边境安定,自然得与沙漠另外一面的阿布罗部保护友好的邦交。 太后寿诞在即,阿布罗部自然派人来朝,他们派出的使团穿过沙漠之后,再途经几个小镇,便进入到凉县。 凉县这个地方,经济虽然不怎么样,但享乐方面却不比其他繁荣的城镇差。尤其是青楼,在这个百业萧条的地方居然经营得有声有色。 冷兰若虽然被剥了郡主封号,还被贬出帝都,远远拔到凉县安居;但她身边仍不乏大群奴仆侍侯。 在凉县这个百业萧条还是巴掌大的地方,她想要知道些什么消息,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比如现在,她早早便获悉阿布罗部派有使团到东晟祝贺太后寿诞。 而她更是早早便知晓了阿布罗这次的使团,是由阿布罗大君的其中一位儿子率领;对于这位草原王子的喜好,她也是早早便让人打听清楚。 她更从中知道了一个绝对重要的讯息,她要牢牢把握这次难得的机遇,摆脱现在的命运,能否换个身份重见天日,就看她能不能好好掌握那个王子的心思了。 冷兰若为了抓住这个机遇,开始了艰苦卓绝的秘密训练。 富饶繁盛的东晟王国,她孕育出来的女子也多纤丽妩媚,更多婉柔温顺;绝不同于在草原马背上驰骋长大的姑娘,草原上的姑娘妖娆热情,但也多几分粗犷豪迈与;看惯了野性美的阿布罗王子,自然想见识顺便猎艳东晟婉柔娇弱比花怜的女子了。 阿布罗使团一行来到凉县,自然在驿馆住下,不过,晚上用过晚膳之后,王子单于鹰并不需当地知县与驿官作陪,而自顾的在入夜后,领着使团一行人到凉县最大的青楼猎艳长见识去。 华灯初上,凉县最大最繁华的青楼月尽欢却已是门庭若市,热闹到不行,所有姑娘几乎倾巢而出,站在门口处那敞开的庭院里倚笑卖弄风情招揽客人。 单于鹰率领这个阿布罗使团,无论是服饰还是言语行态都迥异于东晟含蓄的民风。 他们一行人一出现在月尽欢的大门外,立时引起大批莺莺燕燕过来围观。 青楼的姑娘不但要懂得卖弄风情,还要懂得察颜观色,懂得抓住恩客的心理。 而月尽欢里的姑娘不愧是个中翘楚,月尽欢的老鸨就更是翘楚中的翘楚,她一看见单于鹰这群人,立时朝那些姑娘们使眼色,一众打扮得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的姑娘们,立时便婉转热情地过来招呼他们。 单于鹰本来就是要到这个地方来寻欢乐的,眼见一群长相不俗打扮也不俗的姑娘赶来投怀送抱,他们自是眼睛都亮了,不但亮了,还直了,这眼睛一直,连身体也僵硬了,当然,僵硬的身体还不失时机地表现了男儿本色。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月尽欢的大堂走去。 不过,青楼的老鸨是什么人,那是长着一双比火还烈比刀还亮的眼睛的吸血鬼。 没有钱的男人进入月尽欢,她能叫你变出银子来;若是有钱的男人进入月尽欢,她能想法将你身上的银子剥净,不将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盘剥下一层皮,她是绝对不会让人出门的。 所以这会,老鸨怎么可能会任由单于鹰这群金主留在大堂里。 自然是让姑娘们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些金主们又请又哄,连哄带骗的请到二楼的雅座去。 单于鹰也不在乎几个钱,所以大手一挥,阿布罗使团一行便轰一声全上了二楼雅座。 老鸨的眼神那可是比针还尖,她自然看出单于鹰才是这群人的首领,所以,一上来,便让月尽欢里最有名气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上前侍侯他。 温香软语撒娇挑逗,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这些把戏对于月尽欢里的姑娘来说,那自是手到擒来的把戏。 只不过,这位来自茫茫大漠之边草原上的雄鹰,对于这些姑娘们矫揉造作的把戏,一会就失了兴趣。 失了兴趣,自然是撒银子走人了。 但老鸨还没剥下他们一层皮,所以哪肯如此轻易让他们走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暗中出面找到了老鸨,并自荐枕席;哦,是自荐到月尽欢代替姑娘们演出。 这位自荐演出的,不求名不求利。 老鸨自然怀疑她的用心,不肯轻易答应。 但当老鸨看过她的表演之后,实在是惊得一句三叹,惊得瞪大的眼珠久久不能回复正常;在那人再三保证不会搅砸月尽欢的生意之后,老鸨同意了那人临时上场替角表演。 月尽欢里原本就有一处表演的高台,几乎所有青楼都有这样的设计,高台位于大堂之上,二楼雅座则环绕高台而设;这样一来,坐在雅座里欣赏别人卖弄风月的嫖客们,即使坐在雅座里纹丝不动也能将台下的表演收尽眼底。 烛火明灭,跳动的火焰原本是带着黄晕的,不过有人心思巧妙,用不同颜色的纱绸将烛火围起,如此一来,黄晕的烛火透过各种颜色的纱绸之后,便变成了纱绸的颜色,或红或绿或橙或蓝……,七彩朦胧变幻,一霎将高台拥变得飘渺遥远,有如传说中的仙岛蓬菜一样。 就在单于鹰惊讶于月尽欢这个别具匠心的布置时,乐声忽然凌空响起,悠扬婉转的旋律透着几分冷艳凄清的味道。 声乐齐起,帘幕缓缓拉开,昏暗明灭带着七彩梦幻光芒的灯火映落在高台上,一个女子,一个身着纱裙,脸覆纱巾的女子,随着乐声冉冉起舞,看她灵动飘逸远在云天的身姿,竟似仙子凌波微步,眺空远去的模样。 “哇,是羽衣霓裳舞。”大堂里有人哄声高叫,声音充满了赞叹,表情甚至开始透着几分迷醉。 单于鹰自然也听到了大堂下的哄叫声,他露出感兴趣的目光挑起眉梢,饶含趣味的眼神带着鹰隼般的锐利紧盯着高台上翩翩起舞的女子。 此时,乐声又变了,从悠扬变为低越;女子扭动的舞姿也由原本的渺渺遥远变了,她的舞姿轻盈飘逸,随着乐声变化起伏,时而冷艳高贵;时而妖娆妩媚;将一个女子曲线美表现到极致,利用动态舞姿的美,将一个人内心的诱惑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这段羽衣霓裳舞确实与实不同,令人惊艳的同时还心笙神摇,尤其她身披薄纱,七彩灯火摇曳映落她身上,更为她轻盈卓绝的舞姿增添几分神秘朦胧的美感。 所有人都沉醉于这样一曲天外飞仙般的霓裳舞曲,直到一曲既毕,舞姿收尽,众人面上仍流露着如痴如醉的表情,久久忘了反应。 高台上那蒙着纱巾的女子微微向台下观众裣首躹躬,然后疾步引退,她退下去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窜入了冷风,将她蒙面的纱巾给撩落了去。 纱巾一去,随即露出她极佳的面容与高贵冷清的独特气质。 她纱巾被风掠去那一霎,正侧面对着单于鹰。 单于鹰眯着眼眸,顿时为她绝佳的容貌惊为天人,目光一瞬注入了万千力度灼灼遁着女子而去。 可惜,他略略弯身追寻那女子的时候,佳人已掩面渺渺远去。 他顿坐下来,朝老鸨勾了勾手指。 “你,将刚才那姑娘叫到这来。” 他一挑眉,拍一声将大叠银票按在桌上,“人来了,这些银票就是你的。” 老鸨惊喜交加,张大了嘴,身体却哆嗦了一下。 虽然那些银票看起来已在她眼里冒出闪闪金光,这道道金光也足以让她心花怒放。 但是,这些银票再冒金光,她也只能趁着机会在此多看几眼而已。 “这位爷,真是对不起,刚才那位姑娘,她根本不是我们月尽欢的姑娘;我甚至不清楚她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她来自何处;她只是想借我们月尽欢的地表现一下她的才华……” “少啰嗦,人叫来,银票,你拿去。”单于鹰两眼一瞪,拍一声,在原来 那叠银票上又加了一叠。 老鸨看得两腿都颤抖了。 她两眼发着贪婪的光芒,盯着那叠银票直吞口水。 但纵然她再想将这些银票收入口袋,她也不能给单于鹰变个人出来啊。 老鸨吞口水,再吞口水。 随即扬起她自认为十分谄媚好看的笑容;但在单于鹰看来却是令人十分恶心的笑容。 诚惶诚恐道:“这位爷,奴家说的都是真的,刚才那位姑娘根本不是我们月尽欢的姑娘,奴家甚至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 “嗯?你这是蔑视我们主子?”与单于鹰相邻的随从听到老鸨再三推搪,顿时不悦地提着大刀跨了过来。 老鸨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大刀,登时吓得脸如土灰,声音哆嗦得结巴。 “各位大爷,奴家说的都是……都是实话,这会那姑娘早就不知去向了,你让奴家到哪去找人?” “嗯,我们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随从将大刀往老鸨的脖子又压入了一分,老鸨的脖子立时溅出血珠来。 疼痛入颈,老鸨差点失声尖叫起来,浑身已抖如筛糠,只着跪地痛哭流涕求饶了。 单于鹰斜着锐利眼神,盯了她一下。 忽然挥了挥手,道:“放了她。” “主子?”随从愕然,不过还是听令收起了大刀。 “你们看她都吓得尿裤子的,我想她说的应该是实话;像她这种人更加明白,别人的命再矜贵,也比不上自己的矜贵。” 大刀收去,老鸨感觉身体一松,这下她终于扑一声跪在了单于鹰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瞌着头,“大爷有眼光,奴家说的真是实话,求大爷饶了奴家。” 单于鹰大手一挥,“罢了,我们走。” 老鸨仍跪在地上,头几乎埋到裤裆去。 声音仍有几分难掩的哆嗦,“大爷慢走。” 霍霍响动的脚步整齐而有力操响在楼面上,半晌,才远出了月尽欢之外。 单于鹰一行人终于走了干净。 老鸨这才肉痛地站起来,想着今天白白亏了大笔银子;然而,她站直起来一看,顿时两眼暴发出狂喜的光芒。 原来单于鹰刚才所在的雅座,还留了一张银票。 她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将那张面额巨大的银票迅速揣入怀,两眼放光,嘴里在喃喃:“嘿,看来这个鹰眼阔鼻的蛮子也是个谦谦有礼的主,好歹给我留下了酒水钱。” 对于在月欢尽这段撩人心思的舞曲,单于鹰对于那张在朦胧灯光下惊鸿一瞥的脸确实念念不忘了一段时间;不过这种新鲜事在他遇上别的新奇事物之后,几乎立即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一个女人,对于他们在草原上飞翔的雄鹰来说,简直连衣服都不如。 所以单于鹰是不会费力气费心思去打听一个女人的。 阿布罗使团一行一路玩乐行进,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帝都。 帝都的驿馆自然比凉县的奢华数倍。 阿布罗使团一行悉数安排在驿馆里;而单于鹰所住的厢房自然是最为敞亮奢华的。 这还不算,驿官知道阿布罗部信奉雅玛真神,又打听到单于鹰喜好丹青,所以在单于鹰入住之后,十分狗腿的找了大师级国手绘了一幅雅玛真神图像献给单于鹰。 单于鹰原本不屑驿官这种拍马屁的行径,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收下了驿官送来的雅玛真神图像,他收下图像,待驿官离去之后,将那图像随手往角落一扔。 连看也没打掉看一眼。 然而,上天似乎故意与他作对般;他不想看,那图像却偏要撞入他眼里,让他看个清楚。 因为他这随手一扔,画轴滚动,画像自然展开。 他不看也得看。 而这一看,却看得他眼睛都直了,鹰隼般的眼神锐利而闪亮,透着熠熠惊奇的光芒。 画像上的雅玛真神,乍看之下,大体上还是他在草原上平常所见的样式,但细看之处,却立时让人发现不同,这不同之处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雅玛真神原本是传说中的人物,是个善良勤奋伟大英勇的女性。 此刻画像上的雅玛真神,面容仍然是女性的,但她的容貌却比传说中更美更超卓,尤其一双微微含笑凝望远处的眼睛,简直比秋日晶莹的露珠还剔透,比山涧泉水还清澈洁净。 她似乎在看万物,却又似乎专注在看你。 单于鹰便是对着这样一幅画,对着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便已觉得痴了。 真恨不得立即揪着驿官的衣领,问问他这幅画像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这画像上的雅玛真神是否有对应的原身。 可惜,当单于鹰终于依依不舍将目光自那幅画像上抽离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而驿官也离开了驿馆回他自己的府邸去了。 单于鹰这一晚便在神思不属中辗转度过,一会抚着画像上的面容痴痴傻笑,一会又露出欢喜的神情,一会又皱起眉头夹着几分懊恼。 他整晚都在床铺与画像之间不停折腾,弄得住在他隔壁的随从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整晚在掀开被褥、下床、奔过来察看之间不停徘徊。 单于鹰当然不会将其中原因告知随从的。 他还将那幅画像给宝贝地收藏起来。 天终于亮了起来,单于鹰盼呀盼,从日出盼到日上三竿,终于盼到了驿官露出。 驿官虽然露面了,但他一露面立时就安排阿布罗使团一行到帝都各自景点游览,这是皇帝的旨意,一定要好好招待阿布罗使团,他不敢不从,似乎也是掐算好了时间,不让单于鹰有单独询问的机会。 单于鹰虽然心里有些懊恼,但他看着一众随从那跃跃欲试的欢欣表情,当下也不好拒绝驿官的安排,自然率领众人浩浩荡荡游帝都去了。 他们去游览的时候,也不知驿官是有心安排还是无意之举,单于鹰一行途经铜化大街露过明善堂的时候,正碰上了东方语自里面出来,往相反方向回府。 单于鹰便在人群中,一眼瞅见了少女那似乎有层淡淡金光包围的侧脸,光是侧脸便足以让人惊艳得丢了魂魄。 因为他发觉,他一眼瞄见那个少女,竟然跟他手里那幅雅玛真神图像万分相似。 他惊怔了半晌,眼见少女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他才回过神,拔腿便要追过去。 “鹰王子?鹰王子?”驿官垂老却隐含不明意味的声音持续响在耳边,单于鹰回过神,鹰目如电,透着审视人心的幽亮划过驿官的脸。 旋即他恢复原来那副粗犷豪迈的面容,哈哈高声大笑着,昂首阔步往另外的地方迈去。 接下来,单于鹰似乎游得十分尽兴,因为驿官是个十分周到的导游,他长期负责接待各国来使与各地官员,所以他有些过人的本事。 天色入暗之后,驿官将单于鹰一行送回到驿馆,而他自己也功成身退回他自己的府邸去。 单于鹰在他走后,才令随从外出,去打听白天所见那个女子的消息。 他所带的随从也不乏能人,不出两个时辰,那随从便回来向他报告。 单于鹰愈听,眼神便愈加发亮;眼光闪动中,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竟隐隐浮着志在必得的神情。 在单于鹰命人去调查东方语的时候;那名原本该回自己府邸的驿官在他家里转了个圈,然后换下官服,悄然从后门出去了,他出去之后,坐着一顶不起眼的轿子,直奔当朝丞相所在的府邸而去。 丞相府隐蔽而独立的密室里。 灯光明灭,映着里面两团男人的影子。 “丞相,下官看单于鹰上钩了,今日他在街上碰上那个丫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下官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沉迷。” 尤亦健负手而立,不显情绪地瞥了对面略略躬身向他的驿官,道:“这事切不可大意,更不要露了痕迹,让他怀疑你的用意,知道吗?” 驿官将头点得如捣蒜一般,道:“丞相你放心,下官绝不会露出破绽,让他看出什么端睨的。” 尤亦健冷眼瞥过驿官,“这就好,只待那天一到,时机成熟,这事便算成了一半。” “是是。” 尤亦健冷眼垂下,又道:“记住,接下来这几天,断不可在他面前提起半个字,更不要再让他主动寻到那丫头的踪迹,先吊一吊他的胃口,引他心痒难耐,到时他才会觉得珍贵。” “是,下官明白。” 尤亦健转眼,盯着跳跃的灯火,不带感情地挥了挥手,“你去吧。” 当然,对于尤亦健与驿官密会这一幕,单于鹰不会知道;东方语亦更加不会知道。 日子眨眼便如流水般逝去。 这天便是太后寿诞;皇帝下了圣旨,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携家眷进宫为太后祝寿。 东方夜自然要进宫的;东方磊也得同行;而东方语因为之前有皇帝特封的一品官秩,她就是想躲也不成。 她不想进宫;但有人却挤破脑袋想往皇宫里钻;因为这场为太后寿诞而举办的宴会,既集了三品大员,也云集了帝都各个官宦人家的优秀子弟。 未婚少女们怀着一腔荡漾春情,削尖脑袋想进宫,期望能在这场宴会中掳获金龟婿;而未婚的公子们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所以太后的寿宴,也变相的成了帝都年轻官宦子弟一辈的相亲宴。 东方柔的夫家是从四品官职,她自然不具备进宫的资格。但她却希望百霓虹能进宫参加这场宴会,以期通过这场皇宫盛宴,让百霓虹找到如意夫婿。 东方夜自然不肯答应东方柔的请求。 但最后,经不住老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迫不得已同意将百霓虹也带进宫去。 百霓虹似乎早有准备,进宫这天盛装打扮,脸上晕开桃色胭脂,将她原本带着三分病态苍白的瓜子脸添了几分娇媚春色。 东方夜与东方磊父子为沙场将军,自然不会坐马车进宫;而百霓虹的同行,东方夜自然将她安排与东方语同乘一辆马车。 相比于盛装打扮精心描画过自己壮容的百霓虹,东方语的打扮与壮容就显得随性多了,在百霓虹看来,东方语的打扮甚至有些蔑视的漫不经心。 东方语没兴趣与不熟的百霓虹弄些酸掉眼的客套,所以她一上车,便闭上眼睛养神,直接倚着车辕假寐起来。 百霓虹见状,觉得东方语这态度分明是轻视她,不屑与她交谈,她规规矩矩端坐在马车一侧,双手敛于膝上,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一下一下绞着手帕。 她垂目,悄悄打量着旁边那闭目的少女,目光过处,眼底不自觉溅出一缕妒忌来。 东方语骨子里天生那股从容镇定的神韵,那是别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她此际除了妒忌之外,还突然恨起上天的不公来。 为什么老天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都赋予了东方语? 无论是卓绝傲世的容颜还是洁白无暇的肌肤,无一不是天赐最完美的礼物。 完美得叫人自卑,也完美得叫人妒忌! 她费尽心思盛装打扮精心描绘,却仍比不上东方语这随意涂抹,根本不染什么胭脂色,却比她强上十倍乃至百倍。 这张脸,这张天生妖艳却尽显纯净不见一丝狐媚之色的脸,比那极尽风骚容光荡艳的妖娆更能掳获人心。 这么想着,百霓虹手里的丝帕几乎被她绞得皱成一团。 原本与东方语对面而坐的夏雪,也是闭目养神来着,这会却突然睁开眼睛,渗一丝惊人的寒芒冷冷瞥过百霓虹手里的丝帕。 随后又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百霓虹心下倏然大惊,以为夏雪看出什么;但她见夏雪似是一无所觉的样子,才慢慢放下心来,却是不敢再任自己天马行空般流露出妒恨的目光,她敛了心神,目光不期然瞥过东方语穿在身上的衣裙时,嘴角微微弯起,噙出一抹古怪笑意,但这笑意又飞快闪逝,一瞬便了无痕迹。 车轮辘辘辗过平整的地面,响起单调的声音,更令车内的人昏昏欲睡;而东方语在这声声郁闷单调的车轮声中,由原本的闭目假寐,到了最后变成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夏雪听着她轻悠绵长的呼吸,十分轻柔地为她披上备在车里的薄毯,薄毯是地方进贡的贡品,名贵绝伦,虽然薄,但保暖性却极好。 百霓虹见状,心里被她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忌恨情绪一瞬突然如疯长的野草般,蹭蹭扎人的乱冒。 夏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冰冷一眼似能看透她内心一般。 百霓虹不期然地微微颤了颤。 她这一颤,令那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女瞬间惊醒,她睁开染了迷蒙之意的眼眸,泛着浅浅讥讽笑意转过百霓虹刻意挑了桃红胭脂的脸。 百霓虹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急忙躲过少女带笑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守卫喊停马车的声音。 皇帝特别开恩,允许各官家小姐夫人带一名贴身丫环进宫侍侯;但为了保证安全,所有人进宫的时候,必得经过守卫的层层严格检查。 就算东方夜身为大将军,也不能例外。 东方语自然无所谓,她也没什么好带的,她要带的东西都在她身上;至于那些功用各异的药粉,就是借守卫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她搜身。 过了九道宫门,终于进入到皇宫腹地。 东方语进入皇宫的次数虽算不上多,但皇宫里的景致,她该看的早就看过了,所以这会,她再次踏入这个金壁辉煌的地方,神态完全是平静得跟看到白菜一般的表情。 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微微敛去一身随意的狂放姿态,她步子优雅,身姿悠然,看她那淡然从容的神态,就像在逛她自家的院子一般。 相观于落后她几步的百霓虹,怯怯透着娇红渗着苍白的小脸上,一双泓水的眼睛,漾着无限赞叹与惊奇,她虽然没有四下转目骨碌碌粗野地看,但她小心翼翼转动的眼睛,却不时流露出她的惊讶,神态严谨小心,惊叹不断之中,自然显示出她的小家子气来。 在天子底下,满地都是三品官员,所以太后这寿诞宴会,宴请的官员也是十分宠大的数目。 按照规矩,这种大型宴会,自然是在皇宫中专门用来招待群臣的宴会宫殿中举行了。 那个宫殿,除了宴会大厅外,还有众多侧殿供客人休息。 东方语一行进入御花园,自然有人分开男女宾客,将他们分别引到不同的宫殿里休息。 寒风瑟瑟,年轻的官家小姐被安排在一处,众人围着炉火取暖,很快就熟络起来。 东方语去一趟茅厕回来,她发觉众小姐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她也不以为意,自顾坐在一角看她们谈笑。 但这些小姐们似乎约好了一般,见她在一旁坐定,都默契地三缄其口,但却不时瞟几眼含着不屑与轻蔑的目光。 东方语见状,在心下冷冷一笑,眨着眼睛,透几分了然淡淡瞥过那低头不语的百霓虹。 小憩片刻之后,宴会便开始了。 太后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也终于露脸了。 珍馐佳肴当前,斛筹交错之中。 太后在沈姑姑搀扶下,缓缓走入大厅,走上了主位。 “首先,哀家非常感谢众位赏脸莅临这场宴会。” 太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她掀起眼皮,眼神透着不可强视的凌厉,缓缓扫过全场。 最后,在那风姿卓绝的少女身上停住。 “在宴会开始之前,哀家有几件事想要当着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宣布。” 东方语接触到太后那别具深意的目光,心中忽地紧了紧。 太后凝定东方语,那视线透着深沉悠长的力度。 她凝视半晌,话音也顿了半晌。 殿内众人终于被她异样的神情引起注意,几乎齐齐扭头看向东方语。 万千道目光,透着各种不明情绪,一瞬就像光芒大盛的强光一样刷一下凝落在少女身上。 有人以为她会不自然,有人期望她露出畏缩的神态。 但是,没有。 那容光艳绝的少女,落落大方迎接了众人或探视或期望她出丑的目光,端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神态一派从容淡然,似乎万千目光于她而言,不过是出没草丛的点点荧火之光而已。 而她本身就是挂在苍穹那一轮美满明月,冷清生辉,熠熠发亮,光耀大地,洒满人间。 太后眼见利用众人目光给少女压力,以期让少女露出畏怯失态的目的没有达到,她也不失望,深长的凝视过后,她坦然收回视线。 缓缓道:“众位卿家或许也有耳闻,哀家前些日子曾染了恶疾,缠绵病榻多时,多亏了东方府的二小姐东方语,她妙手回春,方令哀家脱离苦海,得从恶疾中安好。” 太后此话一落,众人随即一阵哗然。 尤其以女宾席上的声音最大。 这些官家小姐并不知道东方语懂医术;之前东方府举办过几场宴会,也有不小官家小姐曾列席,但之前,一来是夫人有人隐瞒,二来是东方语不欲人知。 所以,这些年轻一辈的官家子弟们,知道她会医术的人并不多。 太后这番话,无疑是给予了东方语医术上的极大肯定,这种不加吝惜的赞赏,顿时引得众人心生无限羡慕与妒忌。 不过,东方语此刻虽然面上仍一派坦然从容接受太后赞赏的模样,她心里却突然觉得发凉,眼睛微微转动,往那主位上尊贵雍容的女人看去,眼底不自觉闪过一抹警剔之色。 太后心里明明就对她不喜,这番反其道大张旗鼓的称赞她,她可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太后语声微歇,看着众人露出或惊讶或妒忌的眼神,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凌厉与算计,唇角微微上扬,弯出几分慈和的弧度。 微笑道:“哀家深感东方二小姐在哀家患疾抱恙期间,予以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那是发乎内心,对待亲人般的无私奉献,所以哀家决定——” 太后半合的眼睛乍然大开,目光掺一抹森然讥笑,眼神挽几许缕缕不明显的凌厉,淡淡落在笑意微微的少女身上。 ------题外话------ 太后决定要怎么回报小语呢? 第179章 乱点鸳鸯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在众人深切期待中,太后目光微微转了转,随即才幽幽吐字:“将东方二小姐收为义女,择日封为明珠郡主。睍莼璩晓” 那个一瞬被太后推上万丈光芒,成为众矢之的的少女,微微撇了撇嘴。 眼底露出一抹浅淡讥笑。 明珠郡主? 居然给了她最高等级的荣誉! 她估摸着太后应该想将她封为遗珠郡主才对吧! 沧海遗珠,不就是讽刺她不知天高地厚嘛! 不过,这郡主等级再高,那也要看她这个当事人愿不愿意接这顶帽子才行呀。 太后义女? 来一出高辈份,好断了她与墨白或者其他皇子之间的发展可能? 不得不说,太后的算盘打得是极好的;但打不打得响,可就看她的心情了。 少女懒洋洋勾唇,唇畔上扬所露的淡淡微笑,就如那在冰原上孤枝慢慢绽放的花骨朵一样,绝美纯净,瞬间动人心魄,令人窒息的美艳妩媚,却偏偏让人觉得纯净圣洁,生不出一分亵渎的心情。 太后一声幽幽掷下,几乎轰得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而那个少女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只一挑眉,便含笑遥遥望来,准备站起来。 不过,这瞬间的空寂只维持了一下,短暂的一下过后,有人更先东方语一步站了起来。 “太后,”站起来的是在男宾席上的东方夜,太后这个意外封赏,虽然也令他觉得突兀震惊,但他却几乎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站起,双手作揖,遥对着主位那雍容华贵的女人,缓缓道:“末将在此,先多谢太后对小女的抬爱。” 众人眉毛抖了抖,两眼霎时放出惊人的光芒来,目光来回穿梭于男宾席与女宾席。 听东方夜这语气,并不打算让东方语接受太后的封赏,太后虽不是皇帝,但她的懿旨也是旨,抗指不遵可是大罪。 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小将军,得罪了皇家,转身就能让你什么也不是。 东方语有些意外,转目淡淡投了一瞥在那个身姿挺拔,满脸英气的男人身上。 心底有一角坚硬的地方似乎有软化的趋势。 “不过,在小女接受太后你的封赏之前,请太后允许末将放肆,在此先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太后不置可否地侧目,漠然瞟了东方夜一眼。 她的想法与在场大多数人一样,她可不觉得东方夜有胆量敢抗旨。 皇帝似乎也颇有些意外,太后这个决定似乎一直都秘密的,而看他的眼神,并不太赞同太后的做法,但这会,太后这话已出口,他即使身为皇帝,也不能让太后将这话收回去。 他们身为东晟的统治阶层,每说一句话,都得经过再三思量,因为他们说的无论对错,都将会成为东晟的表率,若是错误的决定,延祸的后果有多严重,这个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甚至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缺点,放在他们身上,都会被无限扩大。 所以,在这种场合,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得格外慎重。 皇帝悄然递了个眼色给太后,太后立时回他一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神情。 她与皇帝眼神交流完毕,随即转目望向东方夜。 淡淡道:“东方将军久居边关,一定听闻过许多奇闻轶事,哀家久居深宫,实在也很想了解一下边关的趣事。” 语气一歇,她眼神微微一冷,笑意瞬息隐于嘴角,“不过今日这满堂宾客济济云集,老婆子实在不应该为了满足这一点私自喜好,让众人都在这饿肚子陪听;不如这样吧,待宴席过后,东方将军如有兴趣,不妨将边关的趣事说与哀家听听。” 东方语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太后这番话还真不给东方夜面子呢。 说她不重,却又当场抹了东方夜面子;说她重,却又留了一级台阶给东方夜下。 不过,太后这话音一落,连皇帝眉头也跳了跳,深邃眼底一瞬跳出冷芒来。 东方语仍旧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安静坐在座位上,笑吟吟看着东方夜。 她想看看接下来,这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对于维护一个在别人眼中没有什么价值的女儿,会维护到什么程度。 他可会为了她,直接与太后硬杠上? 眼下,太后已经明确表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相对于东方语的淡定;男宾席上有多个男子无法淡定了;起码他们内心远没有东方语这般镇定自若。 第一个几欲跳起来反对的自然是那白衣如雪,容颜妖魅的男子;此外,风昱内心也是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就是对她颇有微词的太子风络,虽然还稳如泰山般端坐在座位上,但他握在掌中的酒杯却微微出现了裂痕。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关注着东方语的一举一动。 郡王钟离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而阿布罗使团的领队单于鹰,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当然,他内心也是激动无比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见东方语。 不过,他并不在乎太后是否封赏东方语为郡主,如果她真当上这个郡主的话,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会更顺利些。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各怀心思齐齐转头盯着东方夜。 “太后,末将放肆,这个真实的故事可以说与我东晟江山社稷忧戚相关,末将觉得,正因为此际众位大人都在席上,他们都是东晟的栋梁,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我东晟的繁荣与稳固,所以末将觉得,才更应该将这个故事在眼下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东方夜坦然回望太后,一番话答得不卑不亢。 神态也没有一般恃功而骄的狂傲,似乎还真是一心为东晟江山着想的模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太后再坚持他是一已之私,自然难以服众。 太后恼恨地皱了皱眉;皇帝难测深浅的目光适时扫了过来。 “东方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竟能与我东晟江山社稷忧戚相关?朕还是有些感兴趣了。” 皇帝这话,无疑于解了太后刚才决然拒绝的围;又成全了东方夜。 东方夜微露感恩的表情,遥对着皇帝作了揖。 然后他娓娓道:“各位应该知道,与我东晟南境相距不远的地方曾经有一个边陲小国叫顷池吧?” 皇帝沉吟了一下,不显情绪道:“嗯,朕记得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国家,不过在数年前已经被附近的部落给灭了。” “陛下说得不错,末将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就是与这个已经灭国的顷池国有关。” 东方夜神态平静,没有什么骄傲狂妄之态,对于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来说,他这种姿态可谓比文臣还要谦恭三分。 这大概也是皇帝放心将二十万大军交给他的缘故之一。 皇帝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东方夜自然不客气了,他深深地看了女宾席上那笑意明媚的绝色少女。 缓缓道:“顷池国虽然不大,但原本也十分富饶,与周边诸国也能和平相处,为什么到最后会走上亡国的道路呢?这事还得从十年前一段传奇性的轶事说起。” “十年前,顷池国的皇后患了重疾,宫中御医均束手无策,皇帝为了救治皇后,便在顷池全国张贴皇榜,以重金求名医;皇榜张贴出去之后,有个自从小在深山里跟随师傅学艺的姑娘偶然看到,她不顾师傅劝阻,揭了皇榜毅然入宫,最后尽她所能,果然将皇后那顽疾治好了。” 东方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唇畔微微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她现在真有些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这真不是她这个挂名老爹为了替她推掉太后的封赏杜撰出来的吗? 这世事真有这么巧,也是一个姑娘,一个会医术的姑娘救了皇后? “皇后病愈,皇帝自然大喜;为了表彰那位姑娘,皇帝不但将那位姑娘留在宫中,许她丰厚的赏赐,若非皇室有严厉律法规定,那位皇帝还欲给那位姑娘封官;而皇后对于这位相当于救命恩人的姑娘,自然也是欢喜异常,她与皇帝合计,既然不能给姑娘封官,那就许她一个荣耀尊贵的身份。” 皇帝听到此处,心里也听出点门道来了。 他掠着深邃眼眸,含点点隐约冷芒,望着东方夜,似笑非笑问了一句,“他们合计着封了那姑娘作郡主?” 东方夜却摇了摇头,道:“不,因为他们所生的公主们都已出嫁,身边只剩几个皇子,他们觉得郡主的身份终是比不上公主的尊贵,所以将那位姑娘封为了当朝最高级别的公主。” “这原本也没什么,虽然封赏异姓女子为公主是比较少见,但也不涉及到什么皇权,群臣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这位姑娘被封为公主之后便一直居在宫中陪伴皇后,过了两年后,老皇帝驾鹤仙逝,新帝继位;皇后成了皇太后,这位公主自然成了与皇帝同辈的长公主。” 东方夜垂下炯炯有神的眼睛,英锐明烈的脸庞浮起淡淡的嗟叹。 “这位长公主伴着皇太后过了几年,这个时候,皇太后对她非常倚重;而新皇对长公主亦非常敬重;因为皇太后的倚重与新帝的敬重,令到这位长公主享受到权力的快感,她开始忘却以前,开始暗中敛聚权柄,开始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在外,她更开始忘了为医者的初衷,敛掠百姓,败坏朝纲,渐渐地,她的触角无处不在,她的手已伸到了顷池全国遍地。” “百姓开始对这位长公主怨声载道,正直的文官武将亦开始上书弹劾这位长公主;但因她擅于伪装,在皇太后与新帝面前,仍表演着以前那一副善良正直悲天悯人的面孔;所以无论是皇太后还是新帝,皆不相信朝臣纳谏,反而认为他们妖言惑众,是出于妒忌长公主,新帝恼怒之下,斩了一批正直谏臣。” “可以想见,在此之后,根本鲜少有大臣再直言上谏,没有正直上谏的忠臣,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都逐渐被长公主暗中把控起来,新帝的政令无人执行,军中的将令没经过长公主允许,也无人执行;这位长公主在玩弄着权柄带来的快感,终日只顾享乐,而罔顾国家利益,最后导致顷池百姓过着苦不堪言的生活,这个时候,新帝仍没醒悟,最终被邻国一举侵入,毁了家灭了国。” 东方夜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最终至寂然无声。 东方语微微一笑,眼底流光闪动,泛出几许吟叹。 这个故事,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话,她敢肯定,一定是东方夜夸大其词,当然是夸大那位长公主的亡国作用。 若非统治者昏庸无能,别人都要亡他的国,又岂非是依赖一个人可以成事。 当然,不可否认的,权力使人滋生*。 东方夜举这个例子,确实能够起到警醒某些人的作用;不过,这个故事能否打消太后那个顽固的念头,这可就难说了。 据她对太后的了解,只怕这个就算是真实存在的故事,听在太后耳里,太后也只会将它当作供人消遣的故事来听而已。 东方语心念电转,目光含一丝狐疑自东方夜英烈的脸庞掠向太后。 只见太后脸色确实微微变了变,眼神也有些沉。 显然将东方夜所讲这个故事对号入座了。 少女垂目,在心里冷冷讥笑起来。 就算太后想封,她还不见得乐意得这个郡主呢,想让她背上亡国的罪名,就算太后愿意,她也没兴趣。 “东方将军,你的故事说得很动听,也发人深省;不过这故事毕竟是故事,这当中自有文人墨客添油加醋,一个国家是强盛还是衰落,甚至最终走向灭亡,这断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异姓公主这么简单的。” 东方语闻言,略略挑了挑眉,看起来,太后并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嘛,看她这分析可精准得很呢! 东方夜闻言,有些意外地扯了扯嘴角,听太后这话,便知她的态度,还在坚持要封东方语为郡主。 果然,太后语气一歇,又道:“况且,哀家不是顷池的皇太后,陛下也不是顷池的新帝,顷池曾发生过的事情,绝不会在我东晟上演;不过就是哀家欣赏小语这孩子,所以想要赐她一个荣耀的身份,这哪里扯得上什么撼动江山社稷呢,东方将军你太多虑了。” 东方夜皱眉,为之语塞。 本来以他光明磊落的性格,就不擅诡辩;太后浮沉主宰纵横后宫几十年,她若想将黑扭成白、白变成黑,对于她这种级别的人来说,那可是易如反掌的事,东方夜遇上她,差的可不是一级两级,他们的水平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 几乎没有可比性。 东方语微微抿唇淡淡笑了笑,她垂下眼睛,长睫掩映着眼底氤氲流转的温暖,在东方夜站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个老爹必将败在太后之下无疑。 不过,东方夜能够不畏不惧为她挺身而出,迂回拒绝太后,这一点是她事先没有料到的。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闪动的流光熠光生辉,只觉这一刻,心底有股暖流缓缓漫过,那热度正好,能将她心底某一角坚守的冰硬软化。 少女笑容流转,明耀生辉,自成绝代风华。 她搁下胎白精透的珍贵瓷杯,打算站起来,好好为自己请掉太后硬要扣在她头上那顶郡主大帽。 男宾席上,那一直安静似是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妖惑眼眸的男子,忽然朝她递了个眼神。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虽然隔空相望,但她相信墨白应该懂得她的心意。 少女安坐,葱白长指又再拿起那只胎白精透的珍贵瓷杯,搁在掌心随意转动。 墨白霍然抬头,两眼放着坚决无畏的光芒,静静凝向太后,并十分有力度地在太后面上停了停。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太后突然迎到他隐含坚决与愤怒的眼神,心中蓦地震了震。 那样决绝的眼神,她在一震之后,几乎立即明白那眼神里的含义。 随后,她看见那白衣如雪的男子以悠然漫不经心的姿态缓缓站起;他看似冷淡随意;她却看出了他此际隐在衣裳下紧绷的线条与决绝的勇气。 太后心头一凛,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她飞快瞥过那已经缓缓站直的男子。 突然加快语速抢在墨白开口之前,僵笑道:“都这个时辰了,哀家看大家都该饿了,哀家很感谢东方将军为我们带来这个精彩而发人深省的故事,不过现在,哀家觉得是时候先开宴了。”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岂有不明她暗示之理,自然点头赞同,“母后说得对,朕觉得确实有些饿了,那就先开席。” 太后点头,脸上又再现雍容端庄得体的微笑,只是她垂下眼睑之前,十分恼恨地飞了一记眼风杀向东方语。 “大家起筷。” 寿星一声起筷,所有宾客自然急急忙忙拿起筷子往那些美味佳肴递去,因为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太后那森然冰寒凌厉可杀人的眼神。 东方语微微勾唇,眉梢略略上扬,绝世容颜便是魅绝人间的灿烂笑容,她眨着眼睛,略略抬首,对着男宾席上那妖魅男子遥遥举杯。 太后被逼将封赏她为郡主的事,以这样和稀泥的方式暂搁一边,不过,她可不觉得太后会就此善罢甘休。 酒过三巡之后,太后看见众人似乎都吃得差不多了,忽然掠一记幽亮眼芒划过女宾席。 不过,她这回看的可不是东方语,而是与东方语有一段距离的段西岭。 太后这一瞥之后,凌厉的眼神居然泛着微微笑容,看她神情愉悦的样子,显然对什么感到十分满意。 随后,她的目光又往男宾席上巡梭。 太后看的自然是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 眸光掠过,她的眼神微微渗了几分隐约柔软;那是一个长辈喜见晚辈殷殷长成的祈切与安慰。 东方语没有抬头,她一直慢条斯理品尝着皇宫才能吃得着的美食;她虽然专注于美食,但她眼角视域可没错过太后那来回掠看的目光。 不过,只要不关她的事,她乐得看别人烦恼去。 若是太后一直盯着她不放,她今天岂不注定得饿肚子。 太后收回视线,眼底有点点慈爱浮动。 她搁下碗筷,看着底下大都已然吃饱,只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宾客,微微笑道:“哀家接下来有个喜讯要与大家分享。” 喜讯? 无论是正在埋头与美食奋战的,还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听闻这两字,立时绷直了腰杆,瞪大了眼珠,充满期盼与疑惑齐齐做出统一的动作,向上看齐。 就连皇帝也被这个词惊了惊,他眯起深邃眼眸,露出一条狭长的眼缝渗一丝狐疑看了看太后。 “忠勇侯李侯爷。”太后目光一转,飘向男宾席的李昌盛,嘴角渗着一丝算计的笑意,“哀家记得你的孙子李枫林今年已经届弱冠了吧?” 被点到名的李昌盛不得不迎上众人道道古怪的目光,应道:“回太后,枫林在上个月已举行了弱冠礼。” “哦,这就好,行过弱冠礼就是成年人了。”太后微微笑了笑,目光慈和转掠到男宾席另外一个位置,落在一个年少略有些腼腆的男子身上停了停,“哀家记得他还没有成亲,对吧?” 李昌盛闻言,心中莫名紧了紧。 听太后这语气,是要给枫林赐婚了? “谢太后眷念,臣觉得枫林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有心让他练历两年,再谈成家。” 太后垂下眼睛,隐隐撇了撇嘴角。 年纪尚轻?心性未定? 怕是之前因为嫡孙李问均还未成亲,作为庶出的李枫林不好越在前面,所以才一直悠着吧? 不过,冷氏一族既然让出了京卫营那个位置,如今也是时候拿回来了。 太后心下冷然,面上仍是一派热络端庄雍容,她当然不会戳穿李昌盛。 “李侯爷此言差矣,枫林既然成年,那就该让他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这责任有大有小,历来先有小家才有大国,俗语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侯爷不必过分苛严孙子才是。” “哀家记得冷尚书家中有一爱女名唤冷悠蝶,是个将端庄贤惠知书识礼的好姑娘,今年五月已过了及笄,目前也尚无婚配。”太后不容李昌盛反应,目光微微一掠,透着无形的震慑力度压在他头顶,“无论年岁还是家境,哀家看悠蝶与枫林正相配。” “今天,哀家就当着这个喜庆的日子,特赐忠勇侯府与冷府缔结姻亲。” “嗯,哀家看来月的日子就不错,还请侯爷到时挑个黄道吉日,让他们两个小辈将婚事给办了。” 太后几句话,迅速而清晰,几乎以斩钉截铁般的决断,一下便定了冷悠蝶与李枫林的婚事。 皇帝赐婚,做臣子的只能认命接受;换了太后赐婚,忠勇侯也只能认命接受。 太后的冷情强势是出了名的。 忠勇侯尽管心里不情愿,他站起来谢恩的时候也有些磨磳,胡子还在不停地翘呀翘,待了半天,他终于站直,遥对太后拱手,施礼,道:“老臣多谢太后抬爱。” 太后微微一笑,眼神却仍明显带着独有的慑人凌厉,“那么哀家在此先恭贺李侯爷了。” 这是逼着李昌盛同意她刚才提议的,在下月择好日子将冷悠蝶迎进李府了。 李昌盛脸色微微有些黑,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他实在没有兴趣去看上面那个强势的女人,只是作了作揖,应了声:“臣谨遵太后懿旨。” 得了太昌盛应诺,太后似是完成了一桩久悬的心事般,她眉目含笑,拿起杯子向下面一众宾客敬了敬。 除了忠勇侯府那些人脸色不豫之外,其他人都露着欢喜的笑容回敬太后。 反而太后要将忠勇侯府拉到冷氏阵营,跟他们无关,他们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太后敬了一轮之后,眼神又开始下探。 东方语抬头,目光微微闪了闪。 暗道一声:太后真正的目的来了。 “段召柏段大人,哀家记得你家千金今年也有二八年华了吧?” 皇帝听到段召柏这个名字,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这个封疆大吏,可是他费了许多心思才将人调回到帝都,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的,他可不希望这个人也被太后卷入到冷氏与尤氏两族的利益争斗中去。 皇帝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眸,目光透几分幽冷深邃扫向下面。 “回太后,小女今年确实已有十六。”段召柏遥遥拱手,声音微沉,面容不悲不喜,教人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情绪来。 “哀家素闻段大人教育有方,令郞才能超卓,为人谦直好义,孝敬父母尊重长辈,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她语气微顿,又笑道:“令媛秀外慧中、温柔大方,性格乖巧,是位宜家宜室的好姑娘。” 听她如此盛赞,段召柏眉头蹙起。 东方语颔首微笑,难道太后今天做媒做上瘾了? “太后谬赞,臣不过是教育他们万事须谨从善本出发。” 段召柏嗫动嘴唇,隐去眉宇那一抹忧虑,还想继续再说什么“小女自小跟随臣四下行走,性子粗野之类”的,但太后眼风扫过,已生生压下了他一头,抢在前面道:“段大人教育有方,瞧这话说得多好啊,万事谨从善本出发。” “嗯,不知白世子意下如何?”她目光一转,面容虽然仍泛着淡淡微笑,语气听来也十分温和慈爱,但她的眼神那股慑人的凌厉却无时不在。 她凌厉的视线往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身上一压,在墨白周围的人便立即感受到沉重的无形压力。 东方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抬首,遥望那安静沉默似一尊精雕细琢过玉石般熠熠其华的妖魅男子。 太后这话听似在询问墨白觉得段召柏那句遵从善本出发的话如何,但实际深一层的意思,有点头脑的人都听得明白,太后这是在暗示墨白对段召柏的千金印象如何;当然这种询问亦不过是意思形式而已;太后既然当着群臣的面提出这样的话,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这一霎,大厅突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岿然不动安坐的冷漠男子。 当然,其中有几道幸灾乐祸的视线是悄悄暼向东方语的;也有几道焦灼的视线是来回打量墨白与东方语的。 那被万众聚集的男子,仍旧安静而淡然地坐在他的位子上,自斟自饮,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压根就没听到太后的问话一般。 那风姿卓绝的少女微微含笑,收回了那道古怪的目光,低头,浅酌。 垂下的长睫密密遮掩着她眼底安然赞赏的眼神。 她知道墨白这一刻的沉默,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欲先开口,不欲令段西岭声誉受累。 这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对上与她有关的人或事,他冷漠坚硬的心总会软化,将他的细腻以别人看不懂的方式悄悄表现出来。 墨白的漠然冷视,令太后不悦;让段召柏心中忐忑;也令段西岭发怔。 不过,她在一怔之后,迅速回神,她转目,悄然朝东方语所在的位置投去一暼感激的眼神。 随后,段西岭站起。 她神情平静,目光坚定,遥望主位之上那雍容华贵的女人。 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缓缓地清晰吐字,道:“臣女多谢太后盛赞,但臣女自觉有愧于太后抬爱;臣女自幼跟随家父四处行走,性格粗野行为粗俗,实在愧受太后赞誉。” 太后挑眉,眼神泛着幽幽盘桓的森凉,直直射投到段西岭面上。 段西岭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避不让迎上太后凌厉甚至透着几分戾气怨责的眼神。 道:“不敢有瞒太后,臣女虽未婚配,但臣女早心有所属,还请太后成全。” 她说完,眼角似有若无地瞟出一记光芒往男宾席上某个位置掠了一下。 大厅顿时一阵哗然。 “真是不知羞耻。” “啊,她竟然敢驳了太后的面子,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吧,待会有她倒霉的。” 有人看不惯段西岭的坚决率直,开始窃窃私语抵毁。 而那些声音似乎都不远不近环绕在东方语周围。 东方语本不欲生事;但这些人的议论真是越来越不堪入耳,听得她心头冒火。 她眼睛微微转了转,目光纯澈清透,却带着强大的压人力度。 她弯起眉梢,笑意微微张嘴,声音轻柔如三月和暖春风,“各位,静坐当思已过,闲时莫说人非,你等岂知今日之言论,不会为他日种下祸根;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太后仁慈,却未必不会做些事让人耳根清净;比如某些嗡嗡乱叫的苍蝇,无论是谁,心里都会厌恶的。” 那些原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口气在议论段西岭的小姐们,接到东方语那清透似乎能窥测人心的目光,一瞬心下都惊了惊;再听她三言两语,却极具震慑力的话,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再看,已是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多议论一句是非。 太后眉心微微跳了跳,眼神溅出一缕冰冷凌厉刮过那挺直背脊面现梨涡的少女。 她想不到,这些官家小姐之中,除了东方语,竟然还有第二个人敢当面质疑拒绝她。 她沉下嘴角,隐一缕森凉,声音不透一丝情绪,道:“哦,不知段小姐的意中人是哪位公子?哀家想这位公子既入得段小姐青眼,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公子,他一定也在场中吧,不如请段小姐指出来让哀家一见如何?” 东方语怔了怔,她当然知道段西岭刚才那句心有所属不是胡诌,绝不是对太后的敷衍;可她也是隐约猜测段西岭喜欢的是那厮。 至于到底是不是,只有段西岭这个当事人才知道。 可不管是谁,这个时候,以太后的怒气,若段西岭将那人说出来,都不会有好果子。 少女抬眸,眼底飘几缕沉思越过空间距离,落在男宾席上中的某人身上,十分有力度地凝了凝。 段西岭也怔了怔,她以为太后知悉她心有所属之后,必不会再做些强人所难的事;今日太后这出乱点鸳鸯谱的戏也就该到此落幕了。 但看情形,太后咄咄逼人,似乎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或者是另一个她? 段西岭抬首,眼里透几分担忧瞥向东方语。 她自然清楚东方语与墨白之间的感情;而今日太后这接连的事,无一不是针对那对有情人,太后是打算非要拆散那一对才罢休吗? 棒打鸳鸯?乱点鸳鸯? 段西岭略略踌躇了;这个问题,那个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何况,她不过是神女有心,落花有意而已。 那个人一腔心思都寄附在东方语身上;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她的影子。 段西岭心下微微有些黯然;她哑口,在太后看起来便是心虚。 太后眯起眼眸,认定段西岭在推搪她,正欲发难。 男宾席上那个一直安静冷漠自处的男子,这个时候忽然站了起来,他的表情仍那么冷漠,温醇的嗓音也那么冷冷淡淡不带一丝温度。 “哦,臣有事要禀告太后。” 太后皱眉,这个时候,她心里那口堵着的闷气正让她心底恼得难受。 她斜眼,掺着冰冷睨向那长身玉立的妖魅男子。 “刚才太后问臣觉得段小姐如何?臣琢磨了许久,觉得段小姐实在很优秀;可正是因为她优秀;臣所以不忍。” 他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下来。 段西岭两眼狐疑地转过去,定定看着那身姿颀长的如雪男子。 “臣这副残破得跟烂布袋没什么两样的身体。”墨白微微掀唇,薄唇上扬的浅浅弧度泛出隐隐笑意,即使是如此隐约一笑,也瞬间如万花盛放,艳光一瞬明亮了满室光华,这妖魅清艳高贵的笑容几乎霎时迷乱了一众少女的心与眼,“说穿了,臣就是有今天,却不知有没有明天的病苗;试问以臣这样没有未来的身体,臣怎么忍心白白蹉跎了段小姐的芳韶年华?” “总之,臣说这么多,归结起来亦不过一句话,段小姐极好;是臣不好。” 墨白略略拂袖,雪白衣袖上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妖冶的弧线。他妖魅容颜上居然隐隐透出几分自嘲的神色。 这神情,看得主位上那雍容华贵的女人心中一紧,眼底旋即多了几分缓和心疼。 太后,无声落下一声叹息。 皇帝深邃的眼眸深处微微泛一分轻松。 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 墨白与段府的婚事,肯定得作罢。 他所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心里自然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皇帝一想到刚才墨白脸上那自嘲的笑容,心就百般不是滋味,再想到长年在外的兄长,墨白的生父;他心里那股放心的喜悦霎时便淡得了无踪影。 “母后,朕看众位卿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大家一起到外面乐呵乐呵?” 太后敛去那一霎的怜悯情绪,再度回复她那冷情强势的雍容华贵,笑道:“陛下说得是,众卿家该出去走动走动,好有助消化。” “朕陪母后看戏去?”皇帝微微侧头,神态恭谨。 既然是太后大寿,宴后的余兴节目自是必不可少的。 太后点头,刚想要站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并且迈开大步,步子似乎还能带起呼呼风声,眨眼,便走到皇帝跟前来。 “鹰王子?”皇帝略略挑眉,隐在暗处负责保卫皇帝安全的侍卫立时窜了出来。 单于鹰瞄了眼那些微微晃动的蔓帘,在距皇帝三尺之前站定。 十分恭敬自身上掏出一张牛皮纸来。 “陛下,这是我阿布罗大君敬上的国书一封,请陛下过目。” 国书? 皇帝心下一动,在听闻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已微生不悦。 真是什么国书,单于鹰在他正式接见阿布罗使团的时候就该上呈;这小子为何要拖到这个时候? 不合理不合仪? 钱公公双手将国书接过,再奉到皇帝面前。 皇帝随即低头,目光转得飞快,比人家一目十行的速度还要厉害。 他再抬首,深邃眼睛却挽起点点寒芒凝向面容粗犷的单于鹰。 “大君欲与我东晟缔结秦晋之好?” ------题外话------ 特别感谢okwoaixiaoshuo与遥遥111、2532103三位妹子的票票哈。 第180章 将计就计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单于鹰双手抱拳,答:“是的,陛下。睍莼璩晓” 皇帝垂目,隐去眼底闪动寒光;心里却有些狐疑,似乎阿布罗大君是曾经有那么一层意思,但那是曾经很久以前的事,若是有心,大君派使团来贺的时候为什么不事先透露风声?向他通通底? 也好让他准备好和亲人选,现在这仓促的一时之间,让他从哪挑个人出来给单于鹰这小子带回阿布罗去? 皇帝那句惊讶的问句,就如一颗大巨投入平静的湖水一样,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单于鹰锵锵有力的回答,更如一把寒光飒飒的剑,一瞬挥出无数风霜飕飕逼面,惊得还在轻言软语谈笑的官员与家眷齐齐呆若木鸡。 惊呆过后,大多数人脸上都浮出了惶惶之色。 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公主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年纪太小;至于郡主么……郡主,亲王们生的倒多是儿子,有两三个郡主,也是早早便嫁了人。 这帝都中原先还有一个异姓郡主,但是……但是……据说患了重疾,早在数月前就送到别的地方休养去了。 而且就算那个异姓郡主在帝都,也不用送去和亲,因为那个人也早早与别人订了亲……。 官员们个个在下面搜肠刮肚,想着这个合适的和亲人选。 而那些小姐们惊惶过后,大多数花容失色,并开始垂首埋脸,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体型粗犷的异族王子看中。 官员们想呀想,他们的目光突然很一致地转过东方夜脸上,再而掠过东方语脸上。 眼神有点悻悻,神色又透着几分审视。 他们都很一致在想,刚才若不是东方夜拦着,这会他们东晟已经多了个明珠郡主了,若有了这个明珠郡主,他们不就有合适的和亲人选了。 可恨的东方夜! 官员们悔恨交加,又齐齐转目怒瞪了东方夜一眼。 东方夜坦然迎上他们那责备惋惜的眼神,神情淡淡飞现一抹不屑与轻蔑。 谁家的女儿都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贝,这些人,凭什么在这里责备他刚才站出来,承担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皇帝目光在众大臣面上转了转,一下就看出他们心里那小九九。 他皱眉,不悦地低低冷哼了一声。 这些人,关键时候就显出自私的本性来了。 都盼着别人贡献出女儿去和亲,将自己的紧紧护住。 眼神自群臣中掠过一圈,又回转了站在他跟前那体型粗犷的单于鹰身上。 沉声道:“鹰王子,两国缔结姻亲可是大事,这事朕还得回去好好研究,得从长计议,现在么,大家一起到外面玩乐去。” 单于鹰扬起眉头,鹰隼般的眼睛转出锐利光芒,他将手一拱,亮声道:“尊敬的陛下,请稍等。” 单于鹰心下暗笑,皇帝微皱的眉头,显然显示对和亲一事感到为难。 和亲——不外是东晟选个人嫁到他们阿布罗去。既然是人,皇帝为难的自然是这和亲的人选了。 “我知道现在提这事有些不合宜,不过我阿布罗的人,驰聘草原,性格豪爽,习惯了决定什么立刻就去做。” 那些心情忐忑的大臣们听闻这话,立即在心里不满地暗呸一声:蛮子!东晟可是泱泱的礼仪之邦,可不是在你那放牛养马的草原! 皇帝眼神一瞬含了冰,化为点点戾气在空中散开。 单于鹰似是一无所觉的样子,咧嘴笑了笑。 又道:“皇帝陛下,你不必觉得为难;因为大君也知道东晟的公主长大的要么已经出嫁了;还小的咱也不会对一个奶娃感兴趣;这和亲不一定非得公主郡主什么的不可;大君的意思,只要是东晟的人,哪怕她是什么大臣的女儿也无妨。” 皇帝挑眉,眼光闪烁着明灭寒光,眼神似笑非笑看向单于鹰。 “哦,这么说,莫非阿布罗大君心里早已有人选?” 单于鹰被风烈帆那沉压霸气的眼神盯掠,却仍然毫无怯意,他昂直头,眼睛像鹰隼一样晶亮,迎上皇帝那深沉威严自生的目光,干脆利落的道:“回皇帝陛下,是。” 如果说前面单于鹰上呈国书,提出和亲;是一枚投进大湖的巨石;那么这一刻他肯定的答案,便是威力无穷的炸弹;他轻巧吐字,便将一众宾客惊得面无血色。 按照单于鹰的脾气,就是说,阿布罗大君看中的人,当下就在大厅里了。 皇帝心里蓦然缩了缩;因为他发觉单于鹰回答这话的时候,眼角微微往女宾席某个位置掠了掠;而那个位置的少女——。 就是他同意她去和亲,也会有一大群人跳出来反对。 更何况,他打心底里也不愿意她去。 “鹰王子,即使大君早有中意的人选,但这毕竟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朕总得思量思量。” 单于鹰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皱着眉头,楞是盯着皇帝不放。 “皇帝陛下,请容我问个放肆的问题,难道你们东晟的人都习惯将一件简单的事搞得复杂吗?” 皇帝脸色一冷;大臣们几乎立时人人面涌怒色。 “在我们阿布罗,若是其他部落与我们缔结姻亲的话,只要提出他看上了哪个女人,来使就可立即将女人带回去,哪需要这么多的思量来思量去!” 东方语在微微勾唇,心里却已经笑翻了。 这个鹰王子还真够牛逼的;他如此直白的不耐,也许并不是真心想要讽刺皇帝,只差没直接对皇帝说一句“你真啰嗦”,不过这话在他们耳中听来,对皇帝可是大不敬啊。 蛮子就是蛮子! 大臣心下不齿,有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站起来对单于鹰大肆说教一番。 皇帝抬眸,眼神透着沉冷的威严往群臣面上转了转。 那些满心不忿的大臣们立时熄了气焰,乖乖坐在座位上。 气哧哧地看着这个跟在牛屁股后面长大的狂妄小子,如何对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帝出言不逊。 “皇帝陛下,你放心,大君看中的并不什么公主郡主。”单于鹰无视当场紧张的气氛,朝他的随从招了招手;随从立即跑出来,交了一个画卷给他。“请你先看看这个。” 单于鹰当堂将画卷展开,将画像对着皇帝那边立起。 皇帝随意瞥了一眼,疑惑道:“这是……?” “这是保佑我阿布罗的雅玛真神。”一脸直率狂肆的单于鹰在看到这幅画像时,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中居然充满了虔诚膜拜,他这般神态还真是看得下面满腔怒火的大臣们一愣一愣的。 “请皇帝陛下你再认真看一看这画像。” “画像有什么不对吗?”皇帝目光再往那画像上瞄去,这一瞄,差点惊得他失了帝王的威仪。 “这是……这是……?” 皇帝异样的神态,虽未引起下面群臣注意,但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太后却注意到了。 太后心下诧异,随即略略扭头往单于鹰举在手中那幅所谓的雅玛真神画像看去。 这一看,连素来镇定不动声色的太后,脸上也微微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怪异表情。 “皇帝陛下,我知道在场的小姐中,就有一位小姐的相貌与这幅神像十分相似;这是上天赐福显示神迹啊,让雅玛真神现身人间,保佑我们阿布罗世代强盛。” 单于鹰突然来一番如此感性的慨叹,皇帝还真是相当不适应,他虽然感到惊愕,却一下就听出了关键,他垂下目光,在心里暗道:看来单于鹰这小子早托人暗中调查过那个丫头了。 皇帝与太后尚自在那幅画像的震惊中;刚才呈画卷出来那个随从却垂下头,面部不停地抽搐。 他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雅玛真神,请你原谅鹰王子,他不是有心撒谎亵渎你的,他只是想要让东晟与我们阿布罗顺利缔结姻亲而已。 大多数大臣在面面相觑,不知皇帝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但这些大臣,可不包括那个目光闪烁着暗芒的尤丞相。 “她——”皇帝抬头,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仍在下面淡然微笑的绝色少女,他一看到那双灵动清透的眼睛,就觉得心虚,想起这丫头昔日尽心尽力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睛,记忆中那模糊的影像似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将心一横,态度顿时强硬起来,“抱歉,鹰王子,她已经定有亲事,不能随你到阿布罗和亲。” 对于皇帝的拒绝,单于鹰似乎早有准备,脸上居然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 他抱拳,又道:“皇帝陛下,只是定亲而已;她并没有真正嫁人,不是吗?她与我们雅玛真神如此相似,肯定是真神化身人间来点化我们阿布罗的,这和亲人选不用再挑选,也不用皇帝陛下你再费心思量,就是她了。” 这简直是霸王硬上弓! 这时,太后也从震惊中回神,她眯着眼睛看了皇帝一眼,将心头的狂喜给生生控制住,她立即压着声音道:“陛下,鹰王子说得对,哀家觉得让那丫头去阿布罗和亲最好。” 皇帝垂目,微微抽了抽嘴角,心里却有怒意翻搅。他自然知道太后什么心思。 但那是她的,不是他的。 不说别的;单凭那丫头曾经舍生忘死的救过他,他面对那双明亮透澈灵动秀慧像极她的那双眼睛,他就做不出牺牲那丫头成全这什么邦交。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部族而已;就算不和亲,谅阿布罗也不敢对东晟如何。 太后看皇帝神色沉吟,当即不由得有些不满地皱眉,暗示性地投了一瞥,还低声咳嗽了几声。 皇帝略略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太后一眼,深邃眼眸闪动着天子才有的威严气度。 太后心头微微一震,她极少从他眼里看到这种震慑冰冷的眼神。 底下众人虽然没有看到单于鹰手里画卷上面画的图像,但看皇帝那隐忍的表情,再看太后那紧皱起来的眉头,与他们母子二人那怪异紧张的气氛,众人自觉事情不简单。 皆在心里纷纷猜测起来。 如果是一般的官家女儿,皇帝一定不会露出那么为难又隐忍的表情。 不知单于鹰口中提的这个她,到底是哪个她呢? 相较于其他大臣的焦急惶惶,尤丞相倒是淡定得很,看他的神情简直是笃定。 众人都在纷纷猜测的时候,他半眯的眼睛,阴恻恻飞出几缕讥笑,自那眼缝中掠过东方语头顶。 东方语遇上他明显笃定阴森的眼神,心中突然一凉。 视线渗几分狐疑拂过尤丞相,直逼单于鹰手里的画像而去。 可惜她没有透视眼,距离遥远,又是背对着那画像,灯光投射到那画像之上,她依稀可从背面看出那画像的模糊轮廓,大概是一个神态安祥的人。 一个类似于观音坐莲的姿势……,她心中一动,那画像该不会是——? 而墨白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尤丞相这个笃定阴森的眼神未必飞得太早了,恰恰是他这一记眼神让墨白心里横生警觉。 他的目力自然比东方语要好些,东方语只看到了模糊的轮廓,依稀凭着她作画的技巧,感觉那是一个人的画像;但墨白泛着怀疑的目光却似能穿透纸背,看到正面一样。 当然,他即使看得再清楚,那也是背面,他根本不知道那张画像原本就是有心人照着东方语的外貌描画的。 但他感觉敏锐,主位那两人之间暗自流动的气氛明显不对。 他站起,佯装外出解手。 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看清那张画像的真面目了。 当然,他不能明目张胆靠近去看;不过,就是绕近一点距离,于他而言,已是足够了。 他那状似无意的一瞥,果然瞥清了画像的真面目。 “皇帝陛下,她不过一介臣子之女,我们阿布罗都不介意她的身份,难道你还有什么顾忌吗?” 单于鹰久候不见皇帝回音,眉头挑起,再度当场发挥他直来直去的本性,毫无顾忌地挑明了问。 太后脸上仍在微笑,但她眼神却冰冷如铁,目光也前所未有的凌厉,“陛下,请三思!” 皇帝撑额,掩下眼底深深厌倦。 这个时候,墨白已经再度走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他回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绕了钟离昊一圈,还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将什么东西暗中塞给钟离昊,并附在钟离昊那张娃娃脸旁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他才信步悠然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东方语抬眸,眼神带着疑惑看他。 却恰好看到钟离昊那小子不满地朝她挤眉弄眼,一张娃娃脸在他搞怪之下,皱得扭曲。 少女心中微微一愕。 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正好将眼神转过来,淡淡眸光里含着万般水一样的温柔,那眼神轻淡却肯定,那是让她放心的神态。 东方语见状,还以墨白一个“将事情交给你”的眼神,随即眨眼,挑眉,懒洋洋笑了起来。 看她那闲适从容的模样,还真是放心得很。 前面,皇帝、太后与单于鹰还在为这个和亲人选争相不让的时候。 钟离昊突然优哉游哉地离开座位,佯装出不胜酒力的微醉模样,脚步跄踉,身体也连带的有些东倒西歪。 他晃呀晃,歪呀歪,离单于鹰手里那张画像的距离渐渐便近了。 突然一阵冷风卷过。 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自我保护的时候。 单于鹰忽然觉得手上一热。 他再睁开眼睛一看,立时看到眼前红光一片,原本拿在他手里那幅雅玛真神图像竟然无端的燃烧了起来。 这火烧得蹊跷,仿佛凭空而来从天而降。 单于鹰盯着画像红红火焰,竟然发起呆来。 在他一呆过后,那张画像很快在哧哧的大火中烧了大半。 这个突发的情况,就连正面对着他的皇帝与太后都怔了怔。 眼见火苗顺着画像烧到他手上,他才醒悟,慌忙抖了起来,欲要将火扑灭,谁料这火不但没能扑灭,反而在他挪腾闪扑动作的带动下,空气流动加快,而更加剧了火势。 所谓保佑他们阿布罗的雅玛真神图像一下子便在他手里烧了个干净,灰倒是剩了一堆,但很快也被自窗户灌入的寒风盘旋着带了出去。 众人这时才明白刚才单于鹰拿的是什么。 可这会,连渣都没得剩。 众人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而阿布罗使团一行也同样被这诡异的一幕弄得愣住了。 他们不但愣住,每人脸上的表情还相当奇怪;奇怪之中还隐含着某种恐惧。 再看单于鹰的脸色,居然也跟那些随从们差不多。 他低头,看着在指缝处留下的灰烬,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再抬头,原本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含着几分挣扎与惊恐,竟是少见的害怕之色。 “皇帝陛下,我……我同意换和亲人选,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去阿布罗!” 太后愕了一下,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帝眼底微冷,不过,他面上什么波动也没有,只是略感诧异,问道:“鹰王子,这是为何?” 单于鹰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 皇帝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唇畔露出似是而非的隐隐笑意。 那笑意却在他霸气狂放的眼神下一隐而过,随后他一脸为难与踌躇,“那现在这人选可就不可选了,鹰王子可得容朕好好思量思量?” “陛下,鹰王子,臣女愿意到阿布罗和亲。”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处忽然出现一道极为优雅的人影;她的优雅似乎与生俱来,无论是气质还是步子,抑或是她冷淡的面容,无一不彰显着她发自骨子的优雅。 她一出现,里面乱哄哄的人几乎立刻就被她吸引了视线。 她衣袍算不上奢华,但绝对的优雅,因她站在门口,冷风阵阵往里灌,自然带起她重垂的裙裾,随风一浪一浪起伏的裙裾,绣有大朵鲜明的兰花。 众人的视线自上而下,在那朵朵随风翻飞的波浪兰花里,惊艳地凝了凝,随后又急速爬上去,停在那张看不清本容的脸,因为她的脸以薄纱轻遮;众人只看到她那双外露的眼睛,优雅冷艳还带着几分高傲倔强,那目光虽然泛着些许怯弱,但背后却是冷漠的睥睨,是谁也看不进眼里的自负。 她一出现,虽然她脸上覆着薄纱,但在场之中,还是有许多人认出了她是谁。 因为她那似乎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是别人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那可是她从小苦练,并且刻意保持了十几年才有的东西。 皇帝与太后几乎同时扭过头去,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随即深而冷。 现场气氛太古怪,连慑于雅玛真神图像突然被天火烧毁震惊中的单于鹰,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而随之扭头往门口看去。 这一看,差点惊得他再度脚步跄踉。 就在他眯起眼睛,露出几分怀疑几分古怪的时候,冷风又呼啸而过,盘旋而来,这一来一过之间,居然将她脸上那块薄纱给粗鲁卷了去。 “冷兰若?” 东方语皱眉,磨着牙根轻轻嘀咕了一声。 “啊,是她!”宾客里也有人惊呼。 单于鹰回神,目光再度闪现原本鹰隼般锐利,冷冷地审视着门口迎风而立的女子。 沉默了一会,他懒懒开口,“陛下,请问她是何人?” “她是……”皇帝吐了这两字,忽然紧闭起嘴皮。 因为坐在男宾席的李昌盛这会也看到了门口那个浑身气度优雅的女子;在看清那人之后,他几乎立即愤怒悲痛地巍巍站了起来。 皇帝眼角一下就掠见了突兀标立的李昌盛,所以在紧要关头将后面那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李问均那件案子虽然已过了几个月;那对于李昌盛而言,他的嫡孙子就如在昨日刚刚才死亡一样,尤其是眼下看到冷兰若高贵优雅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知道内情的人,都理解李昌盛此刻的愤怒;想也是,他的嫡亲孙子此际虽然还未化为白骨,但早已天人永隔,但冷兰若这个杀人凶手却在外地过了几个月后,又翩然无损地回来了,还如此公开出现在众人面前。 东方语垂目淡然瞥过,只见李昌盛两袖都在不停地震动。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问均那件案子内情的。 尤其是某些心下酸溜溜光会妒忌人的某些官家小姐。 于是,在皇帝之后,立即有人惊叫道:“呀,是她——幽兰郡主,不是说她到外地养病去了吗?难道她病好了?” 单于鹰耳朵很尖,对于一只在草原飞翔的雄鹰来说,他不但需要有锋利的爪子,还需要有灵敏无匹的耳朵。 他眯起那双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光芒的眼睛,略略侧头,斜着眼睛将门口那个迎风而立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随即,唇边噙出几分含着古怪与玩味的笑容,低低咀嚼道:“嗯,郡主?” “皇帝陛下,请问她是不是郡主?”低喃过后,单于鹰突然扬眉看着皇帝,并高声询问。 “她……”皇帝冷眼瞥了冷兰若一下。 眉头皱起,却再度沉默下来。 这会,他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 太后幽幽转头看了看神色沉吟挟几分憎厌与恼怒的皇帝,又掠望了那怯怯迎风而立的冷兰若一眼。 道:“鹰王子,她是郡主,名号幽兰;前段时间在外养病……” 太后声音未落,已引得下面站起的李昌盛一脸怒色。 但太后是何许人,这会事情已到了这份上;她明白冷兰若的心思;面对一个她疼惜了十几年的孩子,她心里终是舍不得看冷兰若受苦,这或许是让冷兰若翻身的唯一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好是歹,但这既然是冷兰若自己争取的,她唯有在眼下能够伸手的时候帮冷兰若一把。 太后横眉竖脸,那种沉浮权力几十年所摄取的经验威压,可不是忠勇侯能比的;她只一眼,冷冷淡淡不带任何情绪与温度的眼神,凌厉中透几分怜悯,怜悯中还带着浅浅警告。 悄然越过上空,横扫过李昌盛那张因盛怒而青筋勃发的脸。 她声音微歇,一掠过后,立即道:“不知鹰王子对她可满意?” 单于鹰抱起双臂,以打量一头牲口的目光,嘴角含一抹玩味的坏笑,将那腰杆挺得笔直的女子来回打量。 随即点头,哈哈笑道:“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 太后闻言,无声在心里长长吁了口气,冷峻凌厉的眼神略有缓和,爱怜地瞥过冷兰若,凝回单于鹰脸上,“鹰王子满意就好,好和亲人选就是她——幽兰郡主冷兰若了。” 事已至此,皇帝除了将嘴巴紧闭得像蚌壳一样之外,他也不便再发表什么不同的意见。 当然,他可以沉默,让太后全权作主这件事;但他却不能对李昌盛的愤怒放任不管,忠勇侯可是元老,他若不管,势必会冷了一大批老臣子的心;所以,皇帝闭上了嘴巴,深邃的眼睛却活跃了起来,天子荣光,似乎生来就比别人具有穿透力与震慑力,当然还有安抚的力度,亦远非常人可及。 他那波光明灭,让人难窥深浅的眼神微微往李昌盛面上打转,只轻轻一个含了歉意的眼神与微微点头,便让那愤怒欲狂的忠勇侯安静下来。 李昌盛眼神嗟叹,却渐渐平息了浑身难止的抖动,他深深回望皇帝一眼,随后缓缓坐了下去。 单于鹰这一声满意,可谓皆大欢喜。 战战兢兢害怕着和亲人选会落到自己女儿身上的官员们彻底松了口气;而太后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就连站在门口一直迎风喝冷意的冷兰若,那极佳面容上也微微透了一丝高傲的暖色。 一声满意,等于皇帝间接重新恢复了她郡主的身份。 也不枉她当初在凉县苦练那羽衣霓裳舞。 单于鹰托着下巴,环视了大多数露出松口气感觉的官员与小姐们,那鹰隼般的目光,忽闪过一丝恶趣味的狡黠。 “好了,大家现在可以到外面去听戏了。”皇帝觉得终于解决了这件麻烦事,也乐得浑身一轻。 御花园里早准备了各种可供小姐公子们游玩的东西,有猜字谜对对子,有泛舟游湖;太后最喜的是听戏,戏台搭在御花园一角,陪她听戏的自然用不着所有人。 她让人准备那么多东西,图的便是热闹,当然,她也有意为那些年轻的未婚男女们提供机会。 所以这会,皇帝一声既出,他语气虽然轻松,但也相当于圣旨,在场之人莫敢不从。 一众年轻的小姐公子们更是在各自的家长之后,争先恐后站起往门口走去。 东方语无意去御花园凑热闹,所以她懒洋洋坐在位子上,半晌也没兴趣起来往外挪步。 不过,她不着急,有人可是着急了。 百霓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小姐们一个个转身往外走,可她旁边这位姑奶奶却半天不肯挪窝。 “表妹,我们也出去走走吧?”百霓虹站起,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态不时瞄向那些小姐们。 她本欲伸手去扶东方语起来;但她伸手伸到一半,忽然觉得背后有道冰冷透着沉重力度的视线在冷冷粘着她,她忽地受到惊吓,手便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在背后盯着她的自然是夏雪。 东方语略略抬眸,目光自她那僵在半空似缩非缩,似伸非伸的手凝了凝。 眼神含一丝耐人寻味瞟过百霓虹的衣裳,随即勾唇一笑,才懒洋洋站了起来。 笑道:“我忘了,表姐大概是第一次来皇宫,还没看过宫里美仑美奂的景色,那我们就到御花园去走一走吧。” 百霓虹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微微透着几分炫耀的语气,顿时心下一阵苦涩,苦涩过后立时漫上了无边的妒忌。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原本还想伸出手去挽住东方语装亲昵的,但在夏雪那气场强大的目光下,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抹着瑰色胭脂有瓜子脸微现几分娇弱羞怯,道:“是呀,听说表妹你经常出入皇宫,稍后还劳烦表妹你多多指点。” 指点? 东方语在心下冷冷嗤笑一声。 百霓虹这个用词也太奇怪了,要逛御花园,也只能在皇帝允许的特定范围内逛而已,有没有她,百霓虹也不会迷路,周围可还有无数的宫人在看着呢。 东方语自座位站起,她目光微微一转,见百霓虹有意让她先行;她便也不客气,便先百霓虹一步而走。 她迈步的时候,眼角有意无意掠过了百霓虹那身艳丽的衣裳。 宴会大厅很宽敞,人也很多,按照东晟不成文的规定,宴席要分开男女宾客,离去的时候,男宾客亦需礼让女宾客先行。 所以这会,虽有一部分春心荡漾的小姐们迫不及待往外奔去,但大厅里仍有大部份人在。 东方语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落后她几步的百霓虹突然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也不知她是身体羸弱还是脚下绊到什么东西的缘故,她这脚步一加快,却快出问题来了。 只见百霓虹脚下一个跄踉,她身体自然前倾,不过因为她这时距东方语极近,所以她这一倾,当然不会狼狈倒地,只是略略倾到了东方语身上而已。 她倾倒依附东方语身上的时候,满脸露出惊惶之色,小手也似是为了稳住身体而下意识攀上东方语,不过,她右手却转过东方语身侧某个特定的位置,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她长睫低垂下的眼角,微微飞溅着一分冰冷忌恨。 “哧拉”一声,声音原本不算得响亮,尤其在眼下这个脚步混杂的大厅;但这声音却够特别,特别在于它一响起,别人便会很自然联想到衣帛被外力生生拽裂的情景。 于是,很自然地,那些还留在大厅里的宾客们,一时齐齐顿下了脚步,还似受到命令们,一致扭头往门口那两个少女望去。 这一望,还真是让人心脏受到不小的惊吓。 百霓虹满脸通红地垂着头,右手拼命在拢自己的衣袖,想要将左臂上那处裂开的口子给遮住。 而站在她旁边那个绝色少女,在接收到无数惊吓的目光之后,才作出意外惊讶的表情,探头俯身关切问道:“哎呀,表姐,你的衣裳怎么裂开了,瞧里面的……都露出来了。” 她的声音本来十分悦耳动听,这会她的音量虽并不高,但却在众人聚集的情况,她这番一惊三叹的话可就大有误导别人的趋势了。 本来已羞红满面的百霓虹,此际更是慌得手足无措。 觉得左臂上那道裂开的口子,似乎有越裂越大,怎么也拢不住的迹象。 她扯呀扯,表情都快要哭了,垂下的双眼还真的在她拼命拢衣裳的时候泛起水光点点。 当然,这种令她尴尬羞愤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有宫女匆匆拿了披风过来暂时给她遮挡。 要换衣裳,还得出了这个大厅,到旁边的偏殿去。 百霓虹咬着嘴唇,低着头,在宫女的引领下,又羞又惊地往外走。 她走的时候,生怕披风会没落下来,所以一路都抓得死紧。 但她走的时候,眼角还不忘飞出一记茫然的恼恨。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脱了她预计;还酿变成自己成了出丑的人。 东方语看着她纤弱的身影没入偏殿,才微微勾唇,淡淡一笑,她这一笑,顿时有如春风拂过,满堂瑟瑟扑面的寒风有如冰雪遇上烈火,瞬间便被无声消融。 那些跟在她后面的宾客们,几乎都被她这温然随意从容的一笑给惊艳了眼珠。 她想这会百霓虹一定很失望,失望到想要找块豆腐来将自己一头撞死。 原本百霓虹刚才那临门一脚的跄踉,要扯裂的本来是她的衣裳。 东方语想到这个,忽然勾唇又悠然笑了笑。 她原本并没有疑心百霓虹的;但她素来谨慎,进宫前特意让夏雪准备了两套同色系的衣裙。 百霓虹在马车上奇怪的表情令她心生怀疑,她便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衣裙,在挑选那天,正好遇到了百霓虹;虽然罗妈妈亲自检查过裙子,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百霓虹那奇怪的态度,眼里明明对她忌恨得要命,却又在拼命对她装亲昵,令她不得不起疑。 所以在宴席开始之前,她便暗中趁着上茅厕的机会,将衣裙悄悄换了。 因为颜色相近,款式又相似,百霓虹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穿的衣裙已经换过。 在门口,百霓虹那意外一倾,她立时明白了百霓虹的打算与用意。 于是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不过,将这出丑的主角换成了百霓虹自己而已。 她虽然没有事先在百霓虹的衣裳上动手脚,不过要在当时临急的情形下,划破百霓虹的衣裳却并非什么难事。 甚至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是夏雪动手,因为夏雪只须动动手指头,那么近的距离,出那么一点内力就可以将衣裳撕裂了。 想起百霓虹那张楚楚可怜的瓜子脸一瞬转过青橙黄绿的颜色,东方语就觉得心情愉快。 她不会主动招惹任何人;但某些不长眼的人喜欢招惹她,那她也不会介意抬抬她的贵手,对某些不长眼的人略施惩戒。 经过这段小插曲之后,很多人开始记得百霓虹的名字。 当羞愤欲死的百霓虹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所有宾客都出了大厅。 官员们与皇帝一道陪太后听戏去了;而其余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成群结队往御花园走去。 东方语有心想要问一问墨白刚才那画像起火是怎么回事,所以她出了大厅之后,便在边上站住,等墨白出来。 墨白一走出大厅自然看见了那俏立寒风的少女,他略略对旁边的人交待了几句,但举步往少女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过来的时候,衣带当风,飘逸自许,眉宇间那冷漠高贵的气质氤氲着独特的睥睨,妖惑眼眸目不斜视,望着少女隐隐含笑,他面容冷淡,眼神却透着如水般温柔的浅浅笑意。 这个时候,百霓虹正从偏殿出来,抬头,迎面,便正正撞上男子那温柔深情专注的眼神。 这一碰撞,她立觉自己心如鹿撞,呯呯的乱跳,似乎要跳出嗓子来。 她下意识越过东方语,欲要迎往那目光温柔的妖魅男子而去。 百霓虹一动,立时引得东方语侧目,还当即微怔。 一怔过后,东方语嘴角勾起,懒懒噙出一抹隐约讥讽。 既然百霓虹如此迫切,她很乐意帮百霓虹一把。 东方语笑眯眯地眨了眨明亮透澈眼眸,在百霓虹背后倏地抬手,伸脚—— 第181章 二女侍一夫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抬起的手,使劲在百霓虹后颈处扇了扇,当即扇起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风;而她伸出的那只脚,当然不是踩住百霓虹的裙摆,而是轻轻挑起裙摆,并迅速将裙摆挂在旁边的秃枝上。睍莼璩晓 两个动作在瞬息完成。 百霓虹一心想着上前亲近那眼神温柔的如雪男子,想着就算他眼眸那一掬醉人的温柔不能属于她,起码他的眼角也可以看到她的存在,如果她与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这么想着,百霓虹那涂抹着瑰色胭脂的瓜子脸微微泛起一丝惹人怜爱的红晕。 依着外祖母对娘亲的疼爱,到时让她与东方语共效娥皇女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心念转起,忽然觉得后颈处凉飕飕,这阵令人心底发毛的阴风过后,她忽然觉得身体似乎不受控般,似是被什么推着她拼命往前奔。 而她也就真的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下,迈开步子,往前奔了。 她这一跑,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因为东方语那坏心的一脚,她那长长拽地迤逦映衬她纤弱身姿可怜楚楚的裙子,被秃枝那么一钩。 当然,因为眼下时值冬天,裙子的布料都较为厚重,那根秃枝自然不会将她的裙摆勾破,不过,虽然没有勾破令她二次出丑,却令她疾奔的去势因这一勾而滞了滞。 便是这一滞,她身体已然前倾太多,脚下却跟不上去,这身体难以避免的出现了头重脚轻的失衡情况,结果可想而知,她接下来的动作会如何。 百霓虹在裙摆被勾,脚步一滞的时候,小脸之上确实出现了惊慌之色,但一惊过后,她立时不慌了,反而有些期待。 因为她意外一倒,立时就可以正正扑进那妖魅男子温暖的怀里。 那个怀抱,是她曾经几度梦回的港湾,如今因为意外却近在咫尺。 她激动了,兴奋了。 还微微闭上眼睛,等待着这去势难止的一扑。 愿望无比美好,现实却无限残酷。 别人看不清东方语那些小动作,可不代表那个一直向她迎面走来的男子也没有留意。 他只当她顽皮,温柔眸光中含了一丝无奈。 紧抿的薄唇,还在空中无声对她说了句:你这坏心的丫头,总想着将别人塞到我怀里。 少女在百霓虹身后,扬起眉梢,笑眯眯对他眨眼,那灵动活现的眼神仿佛在说:送你温香满怀,你该感谢我,看我对你多好,时时不忘让你享享意外的艳福。 两人目光仿若无人般,在空气中你来我往无声交流。 可怜百霓虹还在做着白日梦,一心想着偎在那人怀里会是什么感受,想着那人的气息是不是如他的外表一样,冷清贵艳。 她闭上眼睛,但还留下一条细细的缝,以期能够在第一时间以最近距离看那人在她梦中千回百转的容颜。 “扑”! 百霓虹去势不可不谓猛烈迅速。 但墨白反应的动作却比她那扑倒的姿势更为迅速百倍。 就在百霓虹以为自己必能扑入男子怀中,享受他片刻短暂温存的时候。 墨白略略皱眉,颀长的身形往旁边一闪,随即他衣袖拂动。 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在空中划过一道炫目的红,劲风过处,百霓虹那原本娇弱正正扑入他怀里的身体,便被他这一拂之劲,给拨出旁边去,以无与伦比难堪的姿势扑到地上。 闷响落地。 他却连眼角也不动一下,挥挥衣袖,继续目不斜视往那笑吟吟看好戏的少女走去。 百霓虹突然扑到地上,脸颊正正咯到地上的小石块,登时痛得她眼泪横飙。 但是,这些*上的疼痛远不及她心里的痛楚。 她刚才看到了,她看到了他对她毫无怜惜,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她,在看见他跌倒的时候,他居然皱眉嫌恶地拂起了衣袖。 百霓虹在丫环搀扶下,慢慢爬了起来。 无声的泪水却已迷蒙了她双眼,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这一刻似被人拿着刀子狠狠地一刀一刀不停地扎。 而前面,那一双同样出色的少年男女,居然没有人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两人并肩而行,沐浴在金纱般的冬日阳光下,拖出修长的影子,就连阳光也不舍得将两人的影子分开,竟然连影子也是相依相偎地纠缠在一起。 百霓虹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丝,鲜血的味道猩甜回渗入喉咙,她婆娑泪眼却渐渐凝出了一点冰晶的亮。 墨白与东方语一路慢步,直至走到一处人少的大树下方止住脚步。 男子冷淡的目光夹着几分懊恼与热烈,温柔流漾中似乎穿越了千万年时光一直痴缠追寻着少女轻灵的身影一样,此刻,他站在在下,却仍固执地用他冷冷淡淡的目光抵缠着少女,让他颀长的身影将少女娇俏的影子牢牢笼罩其中。 东方语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脚下的斜斜坡度凝了凝。 在心下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这人,什么时候都不肯忘记这点小心思。 墨白看她眼睛转动,突然伸出精致如玉的手,往她俏挺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小语,你以后别再这么对我了,好不好?” 少女闻言,立时扬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甜甜问道:“呀,我怎么你了?” 墨白轻轻摇头,知她故意装糊涂,并不欲纠缠刚才的事,目光微微凝定她,除了那一抹醉人的温柔,还有浅浅宠溺的无奈。 东方语见他摇头,遂也没有再揶揄他。 “墨白,刚才单于鹰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墨白挑眉,微微笑了笑。 平日冷漠少笑的人,偶尔一笑,真是惊艳而*。 尤其像他这样容颜妖魅,还气质高贵冷漠出尘脱俗谪仙一样的人物,一笑,顿时令万里江山黯然失色。 一笑,登时让日月失尽光辉。 就连与他亲近的东方语,这会见他这明显清贵冷艳的笑容,也不由得有些失神。 眼睛发直。 盯着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呆了呆。 “单于鹰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据他说,是阿布罗真神,雅玛神女的画像。不过,那个雅玛真神的图像——”墨白微微顿了顿,目光透几分狐疑,“我远远瞧了一眼,跟你本人几无差别。” 闻言,东方语微微错愕了一下,但一愕之后,她随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眯起眼睛,流泛出隐隐寒光,嘿嘿冷笑道:“果然跟我所料不差,他手里的画像一定是有人先做了手脚的。” 墨白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看他当时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说谎,鬼才相信他阿布罗真神的图像跟你……” “那图像突然起火便是你回报他的啰?” 少女眨着眼亮流澈眼眸,绝世容颜笑意微微,但她笑容背后,却是森森的凉。 墨白神色一正,轻声道:“严格的来说,并不是我做的手脚,而是钟离昊那小子。” 少女又眨眼睛,流露出大感兴趣的神态,“哦,那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钟离昊那小子,别人喜好的东西他都不好,别人看不上眼的东西他却偏偏如珠如宝。”墨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透些轻微的怀念,看他迷离的目光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遥远感,“你看吧,他喜欢养狗;还要按照什么古怪的方法训练他那些狗;另外,他还曾跟一位偶然路过他家的番人学过魔术,今天这意外天火,就是他利用魔术造成的。” “魔术?”东方语怔了怔,思绪一下飘回到了现代。 墨白轻轻嗤了一声,“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人的盲点,使用障眼法达到某种效果。” “墨白,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你跟钟离昊那小子到底有什么交情,他居然肯一再二的帮你?”东方语皱了皱眉,目光闪闪的亮,直直盯着墨白,“嗯,说他帮你,还不如说他听命于你更来得贴切些。” “他呀”墨白眉梢轻动,目光一下落到了虚空的云天外,表情是怀念的,眼神却带点凶恶的味道,“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为了偿还我这个人情,他许诺过,只要我有事情要他帮忙,他得义无反顾帮我去做。” “人情?” 东方语眨眼,目光狐疑中夹着探究。 什么样天大的人情,能令钟离昊那个古古怪怪的小子肯放下郡王之尊,听命于墨白? 甚至不惜折辱去蹲大牢? 她想起李问均那件案子,那个时候,墨白让钟离昊那小子进入大牢,并坚持关押在她牢房的隔壁,是为了方便暗中照顾她吧?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他欠了我的,而且是他自己自愿要还的,我可没逼他。” 墨白淡淡吐出这句话,似是怕东方语会误会什么一般。 东方语原本并没有想歪,但听到这话,她忽地呆了般,瞪大眼珠张开嘴巴,果然一副傻货的模样。 “咳……”墨白见状,实在不得不出声提醒那表情呆滞的少女,立时转开话题,道:“我想你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单于鹰会在那幅画像被烧后,立刻改变主意吧?” 少女快速眨眼,耸了耸肩,一瞬回复平日的镇定,疑惑道,“当然,我更好奇的是,那幅什么雅玛真神图像被烧之后,他与阿布罗的使团,为什么全都露出了见鬼般的惊恐表情。” “那是因为在三十多年以前,阿布罗部曾经发生了一场大火,当年那场大火几乎席卷整个阿布罗草原,将大部份的财产都烧得一干二净,那一场大火令他们损失无数,不但是金钱财物的损失,就是牧民也在那场大火里死伤无数,因为那场大火,阿布罗几乎差点遭遇了绝族的灭顶之灾。” 东方语心下一动,讶然道:“难道那场大火,最先是从他们的什么保护神雅玛神像引起的?” 墨白点头,脚下微微往少女的方向挪了挪,更近一些闻着她身上那清香诱人的淡淡气息。 东方语专注于这件惨绝人寰的往事,倒是没注意到他脚下的小动作。 “据记载,那也是在干燥寒冷的冬日,他们供奉的雅玛真神图像突然被天火所烧,因为那场火发生在深夜里,所以人们大多都没有及时发现,又因为是在这种风干物燥的季节,待他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得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将所有牧民的帐篷都给烧精光了。” “嗯,墨白,那个什么阿布罗部是不是靠近什么沙漠?我的意思是说,它的周围都缺水。” 墨白挑眉,目光微现惊讶。 东方语见状,怔了怔,脱口问道,“怎么了?我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墨白惊讶过后,似是立即又想起了什么,随即掩下长睫,将眼底那淡淡的怜惜隐了下去。 淡然道:“哦,没什么。” “阿布罗位于东晟偏北方向,中间有万里漠漠黄沙相隔,具体来说,他们其实就是一个奔驰于大草原的游牧民族,对于那样一个地方,水源自然是比较稀少的。” 东方语眨着眼眸,亮光闪闪中透着若有所思,“水源稀少,地势平坦开阔,风又大,他们搭建的帐蓬多是相连在同一地块,一旦失火,自然会造成惨重的损失。” “不过,我觉得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缘故?不然,阿布罗的使团不会在看到雅玛真神图像被烧时,会那样惊恐不安。” 墨白微微转目,漆黑如晶石的眸子微激闪出赞赏的亮,“你说得没错,这当中确实还有别的缘由。” “其实在当年那场大火之前,阿布罗当时的大君从沙漠中救了一个昏迷的女人回来;那个女人苏醒之后,对大君再三道谢,然后便准备告辞回家去;但因那个女人美貌非常,那个大君见色起心,欲要将那个女人强行留下;那个女人苦苦哀求未果,便将实情托出,说她在家乡其实已订有亲事,家人正等着她回去成亲。” “在他们草原来说,并不顾忌这种夺人妻的事;大君当然不将这个当一回事,于是强行留下那个女人,并强逼那个女人嫁给他。然而,就在成亲前一天晚上,他们的保护神雅玛神像突然被天火所烧,并最终酿成几乎灭族的慘况。” “事后,信奉雅玛真神的阿布罗族人,认为是大君强行留下那个已订有亲事的女人,招致了雅玛真神的愤怒,所以真神才会用天火来惩罚他们。” 东方语点头,神情怅然中含几分了悟,“哦,我明白了。此后,他们一定是将那件事当成了惨痛的教训,所以当时那张画像烧起来的时候,阿布罗使团才会露出如此惊恐不安的表情,因为他们直接联想起了三十几年前那场惨事。” 只怕当年那声火,其实是那个不肯屈服的女人放的吧。 墨白颌首,道:“不错,正因为有这件惨事在前,我才会让钟离昊那小子表现一下。” 东方语抬头,目光含着淡淡感动与爱恋,静静落在与她咫尺相对的妖魅男子眼里。 难怪当时他匆匆出去,一去还去了一刻多钟才回来。 原来他是出去让人打听消息来着。 不过,也真难为这人了。 那么短的时间,要打听到距离那么遥远的一个部落秘事,还从中想出兵不血刃的破解之法,让单于鹰那只恶鹰自己要求换人选。 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不多时,还转出几个人来。 当先一人,脸庞英气明锐,双目炯炯有神,步伐沉稳有力,单看落在地上那道笔直的影子,便知道这人是军中之人,自他身上远远便飘散一股果断杀伐的气息。 少女略略抬目远眺,见那道影子相连的果然是她名义老爹东方夜,不过此际他脸色泛沉,浓眉之上还拢起了眉峰。 在他身后,还跟着满脸柔弱哀怜相,微红着双眼的百霓虹,她其中一只细嫩的小手还抚在脸颊之上。 东方语微微扬了扬眉,眼底一瞬讥讽之意浮起,看这模样,她的老爹似乎要来为外人讨公道,惩责她这个女儿呢。 东方夜走近,淡淡看了那衣袂翻飞的妖魅男子一眼。 随即转了视线,目光微微秀着父爱的慈祥,语气也不自觉放轻放柔,当了平日为将的那种*的果断。 “小语,时候已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如此让人心生暖意的神态与声音。 弄得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东方语顿时云里雾里。 她瞪着眼睛,好半天也忘记眨一下眼。 难道她这具挂名老爹并不是来这为百霓虹讨公道的? 只是单纯的想叫她回府? 她没听错吧? 那百霓虹还跟在后头满脸委屈,两眼泪汪汪的算怎么回事? 东方夜见少女视线直接越过他,延伸到后面那低头红着眼睛的百霓虹。 “小语?” “表姐。”东方语突然开口,但对象却是缩在东方夜身后那满脸委屈柔怜的百霓虹,“你何必为难自己的脸呢。” 平平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平淡中却又似乎微微夹着一丝不屑。 东方夜扬起眉头,目光平和看她,“你知道霓虹的脸是怎么回事?” “拇指大的石子咯到脸颊,脸颊受力的地方因面积太小,而力度太重的话,会因为一瞬的承重受压,而出现表皮出血的现象。”东方语淡然启唇,目光晶亮如雪,晃得叫人心虚,“但绝不会造成脸颊红肿。” 东方夜点头,心下默然。 他为将多年,虽然没有什么战事,但训练中时常也会有人受伤,所以这种显浅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他遇到百霓虹的时候,百霓虹那欲言又止却又语焉不详的模样,听着她吞吞吐吐的话,看似句句都在维护东方语,但实则却是暗地里将他往某个方向上面误导。 这下一听东方语这句含着讥讽之意的感叹,他突然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东方夜还突然联想起之前在宴会上的事情;百霓虹滑倒扑向东方语那个动作,别人看不出真假,但不代表可以瞒过他的眼睛。 想到此处,东方夜忽然露出抱歉的神色,看向东方语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慈爱,声音软和得完全没有一丝大将军的气性。 此刻,他就是一个宠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来给自己女儿的父亲。 “小语,我们回府吧。” 这充满感情的声音,一下剧烈地冲击着东方语内心深处某个有软化迹象的地方。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微微笑起。 这一笑,明媚灿烂如冰晶山花,炫目、清澈而绝美。 而她眉宇那抹明媚亮色,一下令这凛冽寒冷的北风也变得暖洋洋起来。 “好。” 少女轻轻吐字,略略回首,朝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轻轻挥了挥手。 东方夜有意等着东方语与他一道并肩同行。 东方语也不客气,脚步轻快,红唇微微上翘,显出她此刻心情十分愉悦。 东方夜看着她笑意嫣然的模样,看她眼角眉梢处处流露的欢快神色,觉得心里也和暖轻快起来。 出宫的时候,仍如进来时一样,东方夜与东方磊父子二人骑马而行;东方语则坐马车回去。 东方语上马车的时候,百霓虹怯怯跟在她身后,两眼微眨,蓄着欲坠还凝的泪珠,楚楚娇怯地看着她,却不敢随后也爬上马车去。 “表妹?” 东方语听出了她声音里那抹隐藏的畏惧。 她垂下眼眸,不带情绪,淡淡应道:“表姐,快上来吧,时辰不早了。” 她才不会为之前的事气恼。 拿别人的错误生气,惩罚的可是自己;这么不划算的事,她向来是不屑去做的,更何况,她和百霓虹还有层血亲关系在。 至少看在她那挂名老爹的面子上,她也不会选择在此刻此地为难百霓虹。 百霓虹听她邀请,才怯怯提着裙摆往车厢爬上去。 出了九重宫门之后,东方语还让车夫先绕道将百霓虹送回到百府,然后才再回东方府。 她回到府里的时候,东方夜早已到家,并且在大门口等着她。 “小语,我有话要跟你说。”东方夜炯炯如炬的眼睛不偏不倚,直直看定她双眸。 东方语微微怔了怔,不过她神态坦然从容,脚步一抬,便随着东方夜进入主屋正厅。 “小语,今天发生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 少女心中微微一暧。 他是在为不能打消太后欲要将她封为郡主而觉得心里愧疚吗? “我没有责怪你。”少女淡淡开口,声音仍然如往昔一般悦耳,不过细听下来,却又略有不同,似乎少了平日那种刻意的疏离,而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东方夜自然能听得出其中的细微差异,他心中一颤,垂下眼睛,掩去眼底那瞬间涌出的淡淡雾气。 这个孩子,终于愿意破除成见,真心接纳他了吗? 他点头,声音微颤,难掩此刻心潮澎湃,“这就好。” “不过,小语,还有一事我要说……” “你是想说墨白的事。”少女声音仍然淡然如水,就连她脸上神态也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东方夜微怔,随即咧开嘴角,卷出一抹不明朗的苦笑,这孩子就是敏锐,他不过开了个头,她立即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东方夜也不否认,干脆大大方方看着她流澈明丽的眼眸,隐隐透着担忧,缓缓道:“我知道你和他的情谊非同一般,可——他的身体情况,虽然在今天宴会上,他说得不太好听,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可是实情……。” 还有一句他放在心里没说出来的是,只怕就算那人身体没问题,太后也不会同意他们——。 东方语挑眉,目光没有不耐或不满,仍旧十分平淡,却决然打断了东方夜。 “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东方夜错愕瞪眼,刚才是他产生幻听了吗? 他真的等到她开口叫他爹了? 东方语看他那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干脆提高声音,再次充满感情唤了一声:“爹——” 狂乱的欢喜一瞬让东方夜的心情如荡漾在高空,好半天,他才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巨大欢喜,颤着声音脆脆地应了声:“哎。” “爹,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墨白的,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轻易让幸福在中途夭折的。” 东方夜抬头,看着少女清亮的眼神里,流泛着难撼的坚定,他张了张嘴,嘴唇嚅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再发出声来。 这孩子看似随和,实则内心也有其固执的一面,决定好的事情别人根本难以动摇,就像她的娘亲当年一样。 “爹,今天奔波了一天,你累了吧,该早点回去歇息了,至于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太操心了。” 东方夜啽动着嘴唇,半晌,颤颤地抖着声音应了一声:“哎,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东方语点头,听着飘在风中那声悠长而慈爱的声音,勾起美妙唇角,一路笑眯眯走回了绿意苑。 十日后。 帝都北城门神卫门。 冷府的人代表东晟皇室,送当朝幽兰郡主冷兰若到阿布罗和亲。 因为阿布罗使团随行返回,而皇帝也对冷兰若不待见的缘故,所以连送亲队伍都没有,只是冷兰若从冷府带几个护卫与陪嫁前往阿布罗。 幽兰郡主这个和亲新娘只怕是史上最冷清最没有行头的人了。 送别的人里,与冷兰若最亲的便是她生父冷万顺了,她生母早逝,个性又高傲倔强,所以与府中其余同辈并不亲近,就连对这个冷万顺这个生父也不亲近。 送别这会,冷万顺碍于身份,脸上并没有过多的依依不舍惜别之情,而冷兰若对这个父亲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等于走过仪式,该走的走,该散的便散了。 单于鹰看着冷万顺在城门那头率众掉头离去,他斜斜勾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拍了一下马背,靠近冷兰若所在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见他靠近,自然放慢了车速,好让他能恣意靠着马车行走。 “喂,女人,我忽然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他声音宏亮,那种粗犷的声音配着他那高大的体型,本是给人十分豪迈的感觉。 不过此刻,他那斜瞟而过的眼神,却让人心里生出那么一点点阴恻恻的味道。 冷兰若闻言,不悦地皱了皱眉,并不打算搭理他。 反正她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觉,她需要的不过是借他的身份摆脱那个耻辱的惩罚而已。 单于鹰见她不搭理,也不觉气恼。 他眼睛一转,落在那道摇摇晃晃的车帘上,忽地伸出手臂,一把蛮力便将帘子拽了下来,他憎恶地瞟了一眼,随手将它当成垃圾般扔了开去。 “女人,你一定不知道你去到阿布罗以后,得用你年轻的身体侍侯一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吧?” 冷兰若闻言,那张端着优雅高贵冷傲的脸勃然大变,冰冷不屑的眼神终于微微有了波动。 含一抹凌厉盯着那个粗鲁无礼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嘿,什么意思?”单于鹰懒懒瞟她一眼,冷笑,“对于别有企图接近我利用我的人,我从来都不会客气的,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耐心,所以这报复起来也快。” 冷兰若终于无法自持她那完美的优雅。 声音也带着几分惊恐急切,“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东晟高贵美丽的幽兰郡主,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此番前去和亲,是嫁给阿布罗的大君的吗?” 冷兰若盯着他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差点恨得咬碎了牙齿。 “你,欺骗我们陛下。” 单于鹰凉凉勾唇一笑,轻蔑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冷兰若那张极佳的面容上,“你这么说可不对,我上呈的国书是说大君欲与东晟缔结秦晋之好,却没说和亲的人嫁的是我,是你自己会错意,怪谁啊!” “呯!” 闻言,冷兰若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身体一僵,不期然撞上了车壁。 看着单于鹰哈哈冷笑着策马远去。 她似木偶般傻住不动。 完了,她这辈子彻底完了。 嫁一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也许用不了两年她就得开始守寡,也许……。 冷兰若僵在车厢里,但车夫得到单于鹰指示,几乎在单于鹰走开的瞬间,又开始鞭打马匹,让马车飞速奔腾跑了起来。 身后,蜿蜒的道路上,因为阿布罗使团一行路过,而扬起了烟蒙尘灰,飞雾在半空中盘桓成一条噬人的怪兽状。碌碌尘土将冷兰若那几乎声嘶的叫喊声无情湮没在呼呼冷风中。 仔细倾听,似乎隐约可闻空气中有人在喊:“停车,停车,我不要去阿布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道上除了阿布罗使团一行,根本无人路过,自然也就无人听闻她这一路叫喊,帝都便在这滚滚烟尘中,越来越远了。 两日后。 一身华贵气质的银衣少年,持拜贴敲开了东方府大门。 少年虽然气度高华,那张脸也是艳绝天下的美,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但他的神情却并不矜傲,他那双灿亮若星的眸子里,流淌的竟是让人无比舒服安适的恬淡。 他持贴拜见的并不是东方府的主人东方夜,而是那极富传奇集一身荣耀的少女东方语。 当然,他递拜贴的时候,东方夜与东方语都在主屋正厅。 所以仆人将他引入府之后,自然一同拜见东方夜。 “宁楚?”东方语讶异看着那风采艳绝的银衣少年,笑着打趣,“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又到了东晟,还有闲情到我家串门来了?” 东方语一见那人艳绝无双的容颜,遇上他温润令人觉得安心的眼神,便忍不住笑嘻嘻打趣起来。 “晚辈宁楚拜见东方大将军。”宁楚朝东方语微微笑了笑,却十分规矩地向东方夜恭恭敬敬行了礼。 “宁楚?”东方夜一怔,示意他不必多礼,却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蓦地记起刚才东方语那句话,他心中一动,目光炯炯看向那艳绝少年,问道:“阁下莫非不是东晟子民?” 东方语笑眯眯地瞟了宁楚一眼,闲闲道:“爹,他当然是不东晟子民,他是蛟玥太子。” “蛟玥太子?”东方夜心下一凛,眼神随即起了一丝警剔。 “大将军不必对我戒备如虎。”宁楚淡淡一笑,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流漾着他独特的恬静温润气质,“我来,只是以私人身份,想请小语帮我一个忙。” ------题外话------ 宁楚身为太子,竟然不远万里来找小语,嘿嘿,他要帮忙的岂会是简单之事。 第182章 得罪狠了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让我帮忙?”东方语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还能有什么事可以难住你的?竟然让你千里迢迢从蛟玥赶到东晟?” 宁楚微笑,却转到另外的事情道,“师傅她老人家一直盛赞你的医术,说你的医术其实比她高出许多。睍莼璩晓” 东方语心下一惊。 宁楚不会无的放矢,他突然说这个;这就是说,他遇到的麻烦跟病有关。 他想让她去救人。 能让堂堂一国太子不远万里亲自跑来找她;可见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嗯,或者说,是对蛟玥非常重要。 东方语心脏突然加速跳了跳,看宁楚的眼神亦多了一抹忧虑。 那个人是他的亲人?该不会是蛟玥的皇后或者皇帝吧? 宁楚看她眼神变幻,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忽然含笑轻轻点头,“小语,正如你猜测的一样,他对我很重要。” 他? 还是她? 东方语抬眸,目光含几缕疑惑,往宁楚身上扫了扫,却见他右手轻轻抚着挂着腰际那支碧玉萧。 少女心中微微一怔,她记得宁楚曾说过,这支碧玉萧是他父皇在他两周岁的时候送给他的;这么一想,心下突然轰的一声。 眼神蓦然划过一丝难以置信。 难道真被她猜准了,蛟玥的皇帝有问题,这个问题还是棘手到不能再棘手的问题? 东方夜见他言语隐晦,似乎有所顾忌,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又看看宁楚,随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东方语看着他淡去的背影,冲宁楚眨了眨眼,笑道:“欢迎到寒舍一坐。” 宁楚落落大方作出请的手势,淡然笑道:“好。” 进入绿意苑。 虽然这两人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心里却明显放松了些。 毕竟宁楚身份特殊,虽说蛟玥与东晟两国邦交友好,但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宁楚,你不远千里而来,难道真是你们蛟玥那个人病了?” 宁楚微微苦笑,“小语,说病那是轻的。” 他看似随意转目,眼光却飞快掠过了周围,确定四人无人偷听,才轻声道:“其实他是中毒,还是十分难缠的毒,御医们自从发现他中毒以来,日夜潜心合力研究,也研究不出个究竟来,只能拿一些中庸的药暂时延缓毒性发作。” 他淡淡看了少女一眼,又道:“我本来先去请教了师傅,不过她老人家推荐你,她说你对毒的研究要比她有悟性,还说你的医术远比她高,还说……” 少女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起来。 宁楚这个人,温和微笑着一口一个还说,实在太逗了。 这人看起来还真是一点太子的架子都没有。 她眨眼,目光透一丝顽皮促狭,笑嘻嘻道:“她是不是还说,早已将医术传授给我,有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找上我,保准妙手回春。” 宁楚看她笑意荡漾的模样,也不禁哑然失笑。 “师傅她虽然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不过她的意思还真是与你说的相差无几。” “嗯,其实她早有心收你为徒……” “宁楚。”少女忽然敛了笑意,一脸正式地看着那风采艳绝少年,认真道:“从梵净师太将她的医术传授给我开始,我心里就已经将她当成了师傅,不过这师徒情份,不一定非得叫在口头上的,对不对?” 宁楚微微失神,怔了怔,随即淡然一笑,道:“嗯,是我心怀执念,便是佛家所云的着相了。” “确实,你敬重她,爱戴她,关怀她,在心里将她当成了最尊敬的人之一,虽无名义上的师徒情份,但实际的情份却一点也不比真正的师徒差。” “小语。”宁楚看着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眼里忽现为难之色。 “你……” “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眼神相撞,随即相视一笑。 东方语道:“你先说。” 宁楚点头,也不谦让,“为父性命危在旦夕,我知道我这所求有点强人所难,可身为人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想让我亲自随你去蛟玥。”东方语点头,淡淡接口。 宁楚看着她目光皎皎的眼睛,缓缓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中微微含了一丝忐忑不确定,又淡淡流露出一丝无奈。 东方语听在耳里,忽然便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像他这样一个雾风霁月的泱泱风采艳绝少年,只怕生来绝少开口求人吧。 她可以想像他此刻心里的难受。 毕竟,亲人身受病痛煎熬;身为亲人的他自然是痛在心里,精神上的煎熬只怕比病人更深切更难受。 “宁楚,”少女抬首,目光坚定看向艳绝少年,红唇微启,悠然有声,“我去。” “小语,谢谢你。”宁楚淡笑,温润笑意闪动着如玉的光泽,那双让人舒服的眸子此刻亦光彩熠熠,明显带了一层欢喜。 东方语悠然捧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笑道:“真正的朋友,最该在朋友需要的时候,伸出双手。” 宁楚看着袅袅水汽朦胧了少女玉似的卓约容颜,焦灼的心,忽然也慢慢变得暖和安定下来。 东方语决定随宁楚远去蛟玥,她可以不将这事告诉墨白,却不能不对东方夜坦白。 “小语,你决定了吗?”东方夜皱眉,满心的不赞同。 “虽然我不知道你去蛟玥做什么,但宁楚的身份——”东方夜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凝定少女,溢满了担忧,“我总觉得其中暗藏凶险。” “爹,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人生在世,未必要活得大富大贵;却一定不能愧对自己良心;明白有些事情需要有所为,而有些事情需要有所不为。”东方语也眼神坚定地回望着他,她目光清亮,比窗外皎洁月色还明辉三分,“宁楚救过我,不是一次两次,若是没有他,我早就是一堆白骨;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我都应该走蛟玥这一趟,否则我以后就算安然无恙的活到八十岁,我心里也会因为愧疚日夜不安。” 东方夜满心震惊,他自然不知道东方语在观音庙所经历的一切;但他看她神色坚定,眼神清丽明净,根本不像作假;而他与她接触虽然少,但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女儿也有她的骄傲,对于撒谎这种事,尤其是扯一个救命恩情的谎话,她显然是不屑为之的。 半晌,东方夜淡淡吐出一声叹息。 他知道,其实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她决定的事都不会因为他的意见而改变的;她今晚会来这里告诉他这件事,不过是尊重他作为长辈作为关心她的父亲而已。 “既然你意已决,那现在先随我到书房走一趟吧。” 东方语讶异看他,但却没有询问为什么,答案既然要去到书房才揭晓,她现在又何必问。 东方夜的书房自然也是独立位于主屋内的。 据说,就是以前夫人未疯之前,没有东方夜的允许,也是绝对禁止踏入半步的。 就算是东方夜在外领兵为将,鲜少回府;却也无人敢违背他的禁令。 至于东方语,她不是不敢;她只是没兴趣去闯别人圈定的禁地;反正以前,她心里对东方夜这个挂名老爹,也没什么感情。 所以,眼下,她也是第一次踏足东方夜的书房。 外面并没有什么隐藏的机关,只有两道门而已。 东方语走进来,只见书房布置得十分简洁,就跟东方夜这个人一样;也许是他从军多年的生活习惯使然。 东方夜进入里面之后,随后关了门,又警剔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将窗户也拉上,呈半掩的状态,不影响空气流通,但若有人从外面经过,想要窥视里面情形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有人靠近,里面的人立刻就能发现。 做完这些,东方夜当着东方语的面,走到书案后,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捣鼓了什么机关,反正在连续听闻几声轻微的咔咔声后,原本放置在地面上四平八稳十分厚重的书案,便自发碌碌往旁边移开了。 之后,地面凹陷下去,露出两块青砖的位置。 东方夜随即俯身弯腰,自青砖之下取出一只匣子来,匣子外面刷过漆,可对匣子起防瘸防蛀的作用。 东方语心下暗自诧异猜测,看东方夜如此郑重珍藏,不知究竟会是什么宝贝。 东方夜取出匣子,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便变得迷离而充满怀念的沉缅,英气明锐的脸庞居然也微微流泛出几分怅然的神态来。 东方语心下微微有些吃惊,越发的对匣子里面的东西感到好奇起来。 东方夜轻轻抚着匣子,似是无声叹了口气,又似是喃喃自语说了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打开匣子,自里面取出一个精致华贵的画卷来。 东方夜将画卷取出,却是用双手捧着,又神情怀念地轻抚画卷半响,才珍而重之地将画卷在东方语面前徐徐展开。 东方语抬头一看画上图像,便乍然似被雷劈到般,彻底愣住了。 这居然是用素描勾勒出轮廓,再融合了国画来润色的图像。 说它是图像并不恰当,这其实是一幅人物肖像;画中是一个眼神藏着哀郁却在努力平静微笑的女子,画中女子年纪并不大,约莫也就二十来岁,正是青春风茂的时候。 令东方语惊诧的,是画中人那双像是藏有无数哀郁心事,却又竭力表现平静温和慈爱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简直就是她自己另外一双眼睛一样。 还有就是画这幅肖像所用的笔法技巧,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会用的技巧。 反而像,反而像现代—— 东方语为心底闪过这个词而倍加震惊。 她急急探头往落款处看去,只见右下角处,果然整整齐齐写着梅如歌三个字。 “爹,难道说,这是……这是娘亲的自画像?” 少女声音微微含着急切,还带着一丝颤抖,她看东方夜一眼神,竟隐藏着莫名期盼。 东方夜深深凝着画中女子,缓缓点头,“对,如你所见,这的确是你娘亲她的自画像。” 东方语急切地张了张嘴,但她想了一下,终没有将心里那个问题问出来。 因为这张画的技巧独特,所以显得画中人的存在感特别鲜明。 东方语觉得,可以这样说,这幅画大概百分之九十刻画出了人物的本真。也就是跟我们现代用照相机来拍照的效果差不了多少。 加上东方夜保存得当,这幅画像的色彩也十分真实鲜艳,并没有岁月久远的泛旧沧桑感。 这样逼真的画像,东方语一下便看出无限疑惑来。 首先,她对自己的外貌存了疑心。 既然这是梅如歌的自画像,又画得如此真实;就是说这等于将梅如歌本人真实面貌都反映出来了;但反观她自己,除了眼睛与梅如歌惊人的相似之外;她的容貌半点也没有承袭梅如歌。 画像中的梅如歌并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若真要形容,顶多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再看她的生父东方夜,浓眉英气,十分标准的国字脸,倒是英姿朗朗的男子。 但她跟他眉宇之间也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按照遗传学来说,孩子的基因有百分之八十都会遗传父母明显的外在特征,但她的相貌既不像梅如歌,也不似东方夜。 那她是——? 某个念头自心底闪过,她脸色也不禁微微变了变。 不过,她转瞬就恢复了镇定。 而东方夜在看见梅如歌这幅自画像的时候,全部心神便集中在了画像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爹,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让我知道,娘亲留有自画像?” 东方夜沉下眼眸,隐去眼底久违的温柔触感。 “那是你娘亲的要求,她希望你快乐,而不是沉缅在失去她的痛苦中。” 东方语微微怔了怔,随即心下默然醒悟梅如歌的用意。 梅如歌是希望她知道一点,生恩不及养恩大;梅如歌希望她能够一生记得抚养她长大那人的好,希望她将罗妈妈当成母亲一样来尊敬爱重。 真想不到,梅如歌竟然是如此心思细腻的一个女子。 如今东方夜将画像取出给她,一定是因为她准备去蛟玥,并且认为她在蛟玥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有此叮嘱吧。 “小语,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你娘亲叮嘱,让我在必要的时候才交给你的。” “必要的时候?” “对。”东方夜抬头,眼神藏着莫名痛楚,痛楚中似乎又夹着几分庆幸,庆幸中又有几分落寞,总言之,是很奇怪的表情,“她过世前,曾郑重叮嘱过我,如果你长大后,并没有按照我们预定的那样,与五殿下成亲;在某一日还打算孤身前往蛟玥国,就让我将这个盒子交给你。” 好古怪的叮嘱。 还有,这前提条件也诡异得让人心里没底。 东方语在心里嘀咕着,却立时接过了东方夜递来的盒子。 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心中突然震惊到无以复加。 并不是因为那是一本简易装订起来的书,而是因为这书皮上面,写着部份游记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居然是横着写的。 这个时代的人,绝对没有人会横着写字。 除非……除非梅如歌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么一想,东方语连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又害怕又期盼,带着无比矛盾的心情迫切地翻开了这本游记。 入目,所有的文字都是横着书写,字体也是现代汉字的简体字,绝不是这个时代通用的字体。 “2012年5月10日,我永远也难以忘记这一天,我居然穿越时空旅行,到了一个无论是经济文明还是法制建全程度,勉强只相当于唐朝水平的古代,还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时代……” 东方语看到这行字,脑里轰一声,立即似有无数电闪雷鸣轰炸到她头上一样。 完全失态的,呆住了。 确切来说,是震惊到傻了。 她的娘亲——梅如歌竟然也是穿越人氏,还是实体穿越时空而来。 难怪梅如歌留下的东西会有如此多的不合理之处,难怪她当初看到东方夜珍重取出交给她的那份育儿手札,感觉十分别扭,想必是梅如歌十分不习惯竖着书写,却不想让她的女儿发现她的特别来处,强逼自己按照这个时代的书写习惯留下那些宝贝成长的手记。 也难怪梅如歌要让东方夜将这些游记单独存放起来。前头还要加上那么多前提条件,如果她按照他们设计的那样,十五岁之后,按部就班地嫁给了风情,然后一生平安顺遂,那么她大概是一辈子也看不到眼下这本游记了吧。 难道游记里面还记载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秘密是不是涉及到蛟玥皇族,是以才有前头那诸多前提条件限制? 东方语心事涌动,她轻轻闭了闭眼睛,也轻轻合上了那本“部份游记。” 她相信,这上面的东西,东方夜一定只字未看。 “爹,其实——你有没有问过娘亲的出身?嗯,我的意思是说,她难道没有亲人吗?她的家乡又在哪里?” 东方夜垂目,沉默良久,才幽幽苦笑道:“她不说,也不许我问,所以——” 少女错愕瞪眼。 她这个老爹没搞错吧? 难道一点都不知道梅如歌的底细,他就敢将人领进门? 她忽地记起罗妈妈曾经说过,说是她娘亲梅如歌进门的时候,曾遭到老夫人的激烈反对。 难道他连撒个谎安排个假身份给梅如歌都不会? 就这样领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女子进门,还是以平妻之礼进门,难怪当初老夫人与夫人都会激烈反对这事了。 “至于这盒子里面的东西,也是她弥留之际才交给我保管的,并让我发誓不得擅自偷看,又特别叮嘱了一番,什么情况下才能将这个盒子的东西交给你。” 少女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却仍不失明锐英烈的男子,淡淡叹道:“爹,你真是个重信守诺的伟丈夫,是个值得敬佩的君子。” 被人夸奖,东方夜听过不少。 但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当着他的面如此直接夸赞,他还是第一次。 东方夜那张英锐明烈的脸庞不期然浮起了淡淡的暗红。 不过,这也证明她娘亲梅如歌确实是极具眼光的人。 哈哈,不愧是咱以量化接受各种信息教育的现代人,穿越人氏就是不一般的厉害。 某语在心里默默自恋了一把。 目光凝落在那本游记之上,心里忽然再多出一个疑问。 “爹,娘亲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不如一齐拿出来给我吧?” 东方夜微微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小语这个孩子聪慧敏锐,跟她娘亲实在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他没有否认,点头,却道:“你猜的不错,你娘亲确实还交有别的东西给我保管;但很抱歉,那东西我现在不能交给你,我得信守对她的承诺。” 东方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方夜,道:“难道娘亲又用了什么特别前提做规制?” “小语,你娘亲也是为你好。”东方夜默然叹了口气,目光转过,扫落她手里那本简易装订的书,“她说过,若是我迫不得已将所有她留下的东西都交给你的时候,你的生活一定不是按照她当初设想的那样,平安顺遂幸福快乐,而是开始面对某些危险,或者被卷入某些危险。” 啧啧,她这位老妈该不会是个神棍吧? 还能占卜算卦问测吉凶,预知未来? 东方夜见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由得皱起眉头,语重心长道:“小语,别怀疑你娘亲的话,她若说你有危险,我相信这危险肯定是存在的;虽然我十分希望她说的是错误的,可是——” “哎,总之,日后你就会明白她的苦心了。” “爹,你放心吧,宁楚可是蛟玥的太子,就算我在蛟玥真遇到什么危险,有他在,我也应该安全无虞才对。”少女娇嗔浅笑,她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宽东方夜的心。 自她翻开这游记的第一页开始,她心里就隐约有种预感,一种让她说不出感觉的沉重感,或许隐隐的,她未来的路,真的会卷入到什么皇族隐秘,那么危险,自是难以估量的了。 “对了,小语,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手上有那本书;也别将上面的内容告诉任何人。”东方夜语气十分严肃,一点不同于平日慈爱温和的态度。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凛,随后她也郑重点头,正式道:“嗯,爹,你放心吧,我会记住你说的话,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既然梅如歌没有让他看这上面的任何内容,想必是不希望他也卷入到当中的危险中去。 眼下,她倒真的从心底开始对这本游记产生深厚的兴趣了。 “爹,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东方夜点头,却又不放心地再郑重地叮嘱了一句,“小语,总之你万事要小心。” 东方语微微一笑,随后与他挥手告别。 回到绿意苑,她迫不及待捧着梅如歌留下的“部份游记”开始阅读起来。 开始,是十分新奇欢快的文字,就如同梅如歌当时的心情一样,突然从现代从天而降,穿越到异时空,对一切感觉确实是新奇的。 慢慢读下去,她发觉梅如歌在上面记载着的事情,从最初的喜乐见闻,渐渐变成了与梅如歌相关的人或事,看着看着,她忽然从上面看到了大理寺卿霍平的名字,梅如歌还详细描述了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而正是那段时间,梅如歌之前四处游走时遇到了很多不平事。 深感在古代皇权至上的社会,人命如草芥般卑贱不值钱。 梅如歌便在与霍平相处那段时间,将她在现代所知道的所运用的法制知识,一股脑的倒给了霍平,也不管霍平接受不接受,还强行留下了她的墨宝,梅如歌利用自己的知识将现代的法律加上自己的见解编成一本小册子,还将那小册子硬塞给了霍平。 东方语看到这里,某个在她心里长久盘旋的疑问终于解开了。 原来霍平那厮满口现代感的词,全都是拜她这位鸡婆的娘亲梅如歌所赐。 她猜想,梅如歌在现代一定是记者或者什么编辑之类与文字打交道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特别热衷于手写文字,还有动不动就将什么东西都记录下来的习惯。 但看到后面,她的心情开始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她忽然看到这样一句话:锦泰三十年,温曲县,认识了一介华贵公子风烈帆。 风烈帆? 东方语心中突然震了震。 这不是现在东晟皇帝的名讳吗? 锦泰三十年,那就是说现在这个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梅如歌已经认识他了。 再继续往下看,东方语挑眉了,她眸光闪闪中,有些惊奇地低声嘀咕:“咳,看来我娘亲也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呀,风烈帆这皇帝还不错,倾心我娘亲,也没有利用他的强权手段留下她,居然舍得放娘亲离开,真是难得,难得呀!” 随后,她又感慨起来,难怪她初次进宫的时候,皇帝看她的眼神那么古怪,还问了关于梅如歌的事情,原来皇帝发觉了她的眼睛与梅如歌十分相似,才联想起昔年那些青春往事的吧。 不过,梅如歌不是嫁入东方府三年有余吗? 难道皇帝一直都不知道东方夜这位二夫人就是他曾经倾心过的姑娘? 还有,梅如歌作为受现代教育影响的穿越人氏,字里行间可见梅如歌其实也挺欣赏风烈帆的,但她当初既然不肯接受将来会有三宫六院的皇帝,可又为什么会肯嫁进东方府,与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从字里行间看,梅如歌也应该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决奉行者才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对呢? 还有,梅如歌似乎是自嫁进东方府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似乎在逃避什么,所以连皇帝也不知道他曾经倾心过的女人最后成了他臣子的老婆。 游记在东方语手中一页页翻下去,疑惑却在她心头一个个多了起来。 梅如歌离开温曲县之后,似乎又隐约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在游记上,却是隐晦提到,其余信息一概含糊不清。 东方语皱眉,合上游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她直觉这个被梅如歌刻意模糊的男人,对梅如歌后来的遭遇十分重要,可梅如歌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她糊过去了。 东方语叹了口气,站起来倒了杯水,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让寒意深重的夜风呼呼扑面而入。 她将脑子里某些模糊的东西理顺,半晌,她重新坐下,继续翻阅那本极厚的游记。 既然梅如歌郑重叮嘱东方夜,若非她孤身前往蛟玥国,不得将这东西交给她。 那么这本游记上面,一定还记录了一些跟蛟玥国有关的人或事。 而这些人或事,一定也对她影响深远。 否则梅如歌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少女拢了拢衣襟,安静坐下,明亮眼眸流转着若有所思之色,她手捧一杯余温袅袅的热茶,再度一页页翻阅游记。 梅如歌模糊了其中一段经历之后,辗转游历到了蛟玥。 而东方语翻开蛟玥这一页。 入目,便是梅如歌一句加粗加黑带着警剔的提示。 “小语,如果有一天你真看到了娘亲留给你的这本游记,你一定要特别小心宁澈这个人;还有,千万别让蛟玥皇族的人看到你的真实面貌,如果你的容颜与娘亲的有三分相似的话,都一定要想办法掩了原貎。” 东方语怔了怔,心下忽然涌起百般滋味。 原来梅如歌刻意留下一张自画像,便是要让她对照长相的。 究竟梅如歌有意模糊不让她知道那段经历,梅如歌遇到了什么? “宁澈这个人,不但充满危险,他还是个极度自私,自傲又自尊的人,这个人还凶残,贪财,充满掠夺性;你若是遇见他,一定要小心应对;切不可暴露你是我女儿的身份,否则定会为你招来祸患;切记切记!” 少女挑了挑眉,眼神一瞬泛出几分怪异来。 啧啧,这个宁澈究竟是何许人物,他一定将梅如歌得罪狠了,否则梅如歌何至于用那么多一连串充满贬义性质的词来形容这个人。 “宁澈?”少女眸光转动,葱白长指轻轻敲着桌子,眼里乍然亮色大现,“他难道是——?” 第183章 拜托,先别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垂下眼眸,继续往下看去;越往下看,她心火越盛,原来宁澈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蛋,天生欠揍的货。睍莼璩晓 居然一点风度也没有,看上的女人就靠抢,还将梅如歌秘密关了几个月,难怪被人用了一连串的贬义词来形容,依她看,宁澈浑身都是贵族的通病,什么贪婪自私狂傲凶残的毛病都占全了,确实不是什么讨喜的人物。 也难怪梅如歌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这样的人,梅如歌如果看上他,那才是有鬼。 东方语合上游记,因为梅如歌的记录,在她被人秘密自蛟玥皇宫放走之后,就没有了。 因为急着赶去蛟玥救人,所以第二天一早,东方语与宁楚就出发了。 临行前,东方语将一只箱子交给胭脂,说是哪天墨白来的时候,让胭脂将那只箱子交给他。 胭脂本来软磨硬泡要跟在东方语身边一起去蛟玥,但被东方语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最后,东方语只带了夏雪一人在身边而已。 蛟玥位于东晟南面,宁楚与东方语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赶路,期间还常常弃平坦好走的官道,而绕行一些狭窄却缩了路程的捷径,这样一来,确实节省了不少时间。 东方语知道救人如救火,一路上就算再难熬,她也半句未曾喊苦,还一直笑眯眯佯装出十分轻松的神态。 只是到了夜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常常因为白天颠得快散架的骨头,痛得难以入睡。 如此快赶慢赶,他们竟然用神一般的速度,只用了短短五天时间,就从东晟帝都穿行了几千里的路途,自东晟南边一个城镇出去,进入到蛟玥的地界。 到了蛟玥国土,东方语感觉宁楚的态度微微有些变,看他的情绪似乎有些紧张,但表面上,看他仍旧一派温润如玉的风度翩翩模样,东方语便暗笑自己疑心过度。 穿过边境之后,宁楚突然道:“小语,接下来,还得辛苦你,我们不走官道,我知道绕过两座山后,有一条江,我们改走水路,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 “宁楚,那条江是顺流还是逆流?它的水深如何?江面是否平顺?”少女挑眉,眸光闪闪看着艳绝少年,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却透着严肃的冷静,就是唇角一抹浅笑,也微微染了一丝宿冷。 宁楚对上她清亮的眼神,忽地苦笑了一下,道:“哎,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那条江叫岷江,江面不算宽阔,两岸皆是高耸绝壁,且底下多暗礁,还是逆流而上,速度实在比我们在陆地走官道快不了多少,但因为这条江险得出名,所以一般人绝不会想到我们敢去冒险,愿放弃平坦舒适的大道不走,而走这样危险重重的水路。” “我们除了要拼速度,还要走些不寻常的路。” 宁楚淡淡一笑,眉目微现歉意,“小语,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东方语无所谓地耸耸肩,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颠波的赶路方式,她只是微感意外,以宁楚这样聪慧绝伦的人,也会有如此难缠的对手。 宁楚略略蹙了一下眉,随即又松展,看着风姿绝世的少女,淡淡笑道,“他是如妃的儿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七,自幼聪颖,又招人喜爱。”宁楚略一顿,语气一瞬渗了丝森然,温润的目光在少女面上转了转,继而笑道:“自父皇中毒昏迷以来,他身后拥立他的两大世家,暗中联络朝臣,时刻为拥立他上位做准备。” 东方语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会,才慢慢道:“是不是只要你这个太子不在的话,就算没有遗诏,他被拥立为帝的呼声最高?” 宁楚点头,眼里微微透出一丝无奈。 “对于做不做这个太子,或者以后的皇帝,我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我看不惯他这种迫切期望父皇永睡不起的*,所以这个太子之位,目前我还不打算让给他。” 宁楚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想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却没有为百姓做事的心;即使他日我不做太子,也绝不会同意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少女漠然道,“世人大多只看到了掌权者的风光,却甚少有人看到他们风光背后的隐忍与牺牲。” 东方语回首看着他艳光卓绝的脸,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的爬大山赶回去吧。” 爬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吃力。 东方语哧哧喘着气,一边擦汗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走去。 夏雪本来要扶她,不过被她拒绝了。 “夏雪,你可以扶我走上一段两段,可这山那么高,你自己走着也累,你扶我,也不能扶着我跨过这两座山,还不如让我自己适应。” 宁楚本欲施展轻功将她带过两座山,自然也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她的理由很简单,既然知道前路不太平,那就不要白白浪费力气,将内力留着来对敌比较重要,现在她只是感觉有些累,但要不了命;可若将不必要的力气浪费在这里,到时敌人就有可能要掉他们的命。 好不容易翻过两座山,终于可以遥遥望见那条蜿蜒曲折的岷江。 因为江面不算宽阔,底下又暗礁丛生,所以江面上基本没有什么船只,就是有,也不过是小小渔家在打鱼而已。 当然,大船吃水深,在这个暗礁丛生的岷江水道根本无法航行,所以他们到达的时候,江面只有零星的几艘小船而已。 宁楚早通知了他的隐卫,让人准备好船只,当然,宁楚带的人也不多,所以只雇两艘船就够了。 宁楚与东方语夏雪,还有几个隐卫在前面一艘;而后面那艘船上,全部都是隐卫。 尽管撑船的艄公是在这条江面上讨生活的渔家,但因船是逆流而上,又要小心翼翼避过底下的暗礁,船航行得并不快。 不过这不快有不快的好处;一路颠波的东方语,这个时候终于有机会赏赏岷江的景色,也终于有机会睡下好觉。 听着水波流动的潺潺水声,加上连日赶路的疲惫,东方语夜里的时候睡得特别甜。 许是放松了心情,不但她睡得甜,就连夏雪与宁楚也是一样。 人到了下半夜,尤其是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大脑便会自动调整到最放松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人的睡眠最深。 然而,就是在这种时辰,在人们不违背身体生物钟,好梦正酣的时候,有人却悄悄靠近了宁楚他们这两艘船。 这些人都有一身过硬的水下功夫,人人身穿着黑色水靠,在没有月色,连星光也黯弱的夜晚下。 他们悄无声息自水底下迅速浮起,不过并不是浮出水面,而是五人成一组,分别潜到两艘船下面,利用特殊的工具,一下接一下,迅速在船底下凿开了洞。 水波流动,江水轻轻拍打着船身,本来就令船上的人感觉有轻微的晃动。 所以他们这些熟练而高超的动作,并没有给船带来多大的震动,就是这样轻微的震动,轻微到可以令人忽略过去,粗心以为那不过是水波拍打船身带来的震动而已。 舱底下的洞由小渐渐变大,从一个拳头大小逐渐变成了臂粗,再渐渐扩大到可以容一人身体通过。 潜在水下那些穿着水靠的人,看着江水将船往下面一点点拖沉,他们终于放心离开。 他们的任务就是弄沉这两条船,让上面那些人都落水,至于后面的事,自有别人来处理。 船底下的洞开得大,江水很快倒灌满整个船舱,船一个剧烈摇晃后,突然开始迅速下沉。 在船头舱房休息的艄公被这剧烈摇晃,一下摇落了床板。 “哎哟!”头撞得生疼,他第一反应是摸着自己撞起包的额头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船再度蹭一下往下坐。 睡迷糊的艄公终于惊醒,并立刻意识到什么。 “不好了,大家快起来,船要沉了。” 他叫嚷着,似乎是突然滑了一跤,忽然便没了声音。 而宁楚与东方语他们,其实在船发发剧烈那一霎全都醒了过来,在艄公奔出舱房过来提醒的时候,所有人都迅速冲出了房外。 宁楚奔出来第一反应,便是要到隔壁看东方语的情况;不过,他掠过来的时候,差点与东方语撞了满怀。 “听说船要沉了。”东方语瞥了宁楚一眼,目光随即往船头掠去。 “不用看,也不用感觉,你只要低头看看,就知道我们脚下现在都已经有水漫上来了。” 宁楚淡然瞟了脚下一眼,他在撞上东方语之前定住身形,但却直接伸出手臂,一把拉住了少女。 “水上涨得这么快!”夏雪冲到东方语身边,声音透着愤怒的惊讶,“看来有人在舱底做了手脚。” 东方语漠然笑了笑,瞟着宁楚,道:“看来我们的行踪早暴露了,这下可好,要集体冬泳了。” 东方语与宁楚自然不会因为船要沉而惊慌;而宁楚带的隐卫也同样没有一人出现惊慌或尖叫;他们甚至不用宁楚吩咐,径自去找船上的盆呀桶呀什么之类的物品,不过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只用来盛水的木桶而已。 “宁公子,我们不如想办法到另外一条船去?” 东方语讶然看着夏雪,半晌,失笑道:“夏雪,你认为另外那条船可能幸免么?” 夏雪一惊,随即面露惭愧之色。 对方既然想要将他们彻底留在江中,自然会断了他们所有可能的后路。 就在他们说话间,船已轰一声全部沉没下去。 虽然江水不似在大海,没有什么波浪,但水是流动的,船沉下去后,很快就被水流带往更深的地方去。 东方语不会武功,此刻就像一个婴儿一样,被宁楚用一只大桶装着,而他用一条强牵着那只大木桶。至于夏雪则踏着一块木板,扶在桶侧。 “宁楚,眼下我们怎么办呢?”东方语坐在木桶内,放目四顾,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就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要逆流而上,实在不太容易,如果顺流而下,再走回头路的话,也同样费时费力;而这两岸都是万丈入云的绝壁,爬是爬不上去了。” 宁楚微微一笑,他的眼神向来透着淡淡温润的光泽,他的眼神与笑容都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一笑,一回眸。 顿成倾城绝色。 在这轻雾葱笼的黑暗里,忽如灿烂烟火绽放;亮了整条江面。 “不用担心,我知道再往前两里就到了十八弯,而那个地方,便不再是绝壁。” 东方语懒懒一笑,道:“原来如此;可你这样会不会太损耗内力了?” 她眨眼,天色虽然还黑,但她眸子晶亮如雪,凝一点光芒便反射出耀眼的亮来。 宁楚明白她的暗示,随笑道:“别担心,这点小事,他们还做得来。” 他这是说,那些同样踏着木板像他一样逆流而上的隐卫们,个个功夫不弱,就算前面有什么埋伏,也无妨。 东方语见状,只好笑了笑,安心坐在木桶内,暂时将自己变成婴儿。 她思忖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宁楚,在你刚才说的什么十八弯,有没有蓄什么堤坝之类的?” 如果她是刺客,就算当时忌惮没办法收拾在船上的宁楚;但也必定不会放过沉船那会的好机会才是。 刺客有什么理由白白放过刚才的机会不趁机截杀他们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在前面有更利于他们埋伏之处,而那个地方一定是宁楚忽略的。 “我是两年前到过这个地方,那时候自然是没有……”宁楚忽然也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沉了沉,“长康,最近前面是否蓄了堤坝?” 他抬首,目光透着少见的严峻望向其中一个隐卫。 “堤坝?”那隐卫皱眉想了想,道:“主子,属下前去探路况的时候,的确发现有一道新蓄的堤坝,不过,那地方是在上游,属岷江的支流,距这里大概有三四里左右。” 东方语闻言,霍地从木桶内站了起来。 她默然与宁楚迅速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内看出不容乐观的神色来。 就在这个时候,上游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闷响声,声音似乎不大,但却有地动山摇之势。 “大家小心水下。”一声闷响,宁楚只来及喝出这一句。 前面风平浪静有江面,忽然如有巨龙奔掠,还是气势汹汹似要将一切吞噬的水龙。 “丫丫的,说曹操,曹操马上就到;他们果然炸堤坝了。” 夏雪没闲心理会少女口中这个曹操是什么东东,她只是神色紧张地盯着那来势凶猛的水龙。 “宁楚,把绳子解下来,绑到我身上。”东方语眼底有火焰簇簇,但她却没有一丝惊慌,宁楚心下凛然,一手扶着木桶,一手将绳子递了给她。 东方语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然后招呼夏雪,“夏雪,你也将它绑上,水流太急,听这声音便知道冲力很大,我们可不能被冲散了。” 夏雪没有犹豫,接过绳子一头就往自己腰际绑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涛涛巨浪却已奔了他们眼前。 夏雪脚下一晃,本来要套进去打结绑牢的,但那个结因为她脚下这一晃,而失了准头,绳子就这样落进水里。 势如万马齐奔的急洪,瞬间将夏雪自木板上打落了下去,并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将她卷进水流里。 “夏雪……?”东方语大惊,她所在的木桶因有宁楚内力定住,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只是随着水浪抛高。 就在这个时候,早算计好地点与时机的刺客,穿一身黑色水靠,从水底下像鬼魅一般冲了出来。 一出来,对着那些难免惊慌的隐卫们便是狠绝凌厉的杀招。 当然,他们最主要的目标是宁楚,所以一下就来了四个人围攻他。 宁楚要分神照顾东方语,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 而那些刺客看出门道,在一轮强攻不下,伤不了宁楚分毫之时,忽然齐齐转了目标,向东方语攻去。 哦,不对,是向东方语所在的木桶攻去。 木桶自然很快在他们刀下四分五裂得彻底。 宁楚利用绑着东方语腰部的绳子,将她带到自己身后,“小语,抱紧我。”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去矫情。 宁楚没有,东方语更没有。 宁楚声音一落,已闪电般将东方语带到了他所站的木板上。木板被他施以内力定定,就像牢牢钉在他脚底一般。 东方语站在上面,竟然丝毫没有受到水流起伏影响。 她迅速伸出双手,从背后圈紧了宁楚。 这样一来,宁楚就能腾出手来,狠狠收拾那些藏头露尾的刺客了。 但那些刺客也不是善茬,他们似乎都看出了东方语不会武功;并且一致认为她是个好欺负的主。 所以,他们四人打了一个眼色,前面两人吸引宁楚注意;另外两人则绕到后面,想一举擒下东方语。 水波流动,毕竟不比在陆地。 他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宁楚后面;殊不知宁楚微微垂下的眼角,在他们身形受水流阻动的时候,便已察觉出他们的阴谋。 正欲出手先劈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却不料,那娇香温软的少女在他耳后忽然小声道:“别,你放心对付前面的,他们就交给我来练练手。” 宁楚心里诧异,原本全神贯注于对敌,并没有留意少女几乎贴近的身体与她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清香。 但这时,忽然听到她悦耳的声音;忽然感受到属于少女那股清香气息自耳后拂过,心里便无端的忽然起了奇异的情绪,他站得笔直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 东方语可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她睁着双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个在水下钻来钻去的刺客呢。 丫丫的,欺负姑娘不会武功是吧? 姑娘就让你们看看,轻视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少女微微勾唇,双目亮若星子。 借着水面微微反光,她忽地松开了一只手,其实她与宁楚之间,都用绳子绑牢,就算她松手,也不会被水冲散,不过却有可能无法在木板站稳,毕竟她不会武功,没有宁楚的千斤坠。 这个时候掉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大冷的冬天,下去冬泳,用不了多久,她就得变成一条四肢僵硬的死鱼,所以她腾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牢牢搂着宁楚。 然后,腾空的手对准在水里扑腾的刺客。 一捊衣袖,再轻轻一按。 “嗖嗖”两声,响声很轻微,但去势很急。 黑暗中只见有微微乌光自她袖沿处闪了闪,然后,在水下钻来钻去的刺客,忽然便像死鱼般浮了上来。 少女一甩衣袖,瞟了眼那两条死鱼,眯着眼睛冷冷笑了笑。 宁楚心下一凛,也同时解决了在前面缠斗的两名刺客。 “小语,你刚才是不是发出了什么东西?” “呵呵,小玩意而已。”东方语微微得意地笑了笑,“是我最新发明的袖箭。” 她是吸取上次在东晟皇宫差点被人溺死在冰湖的教训,出宫回府之后,她便想着要弄些改良短小便于携带的武器,思来想去之后,决定按着弓弩的模型,做个小型弓弩拿来防身。 有了想法,画出图纸,她便让威崖那个楞头楞脑,但对摆弄这些小玩意别有天赋的楞小子,给她按照图样制两把出来。 幸而威崖那小子天赋不错,竟然还真替她成功制造出了袖箭这玩意。 当然,这种东西,在短距离下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因为东方语不会武功,没有内力,距离远的,袖箭自然没有什么杀伤力。 “袖箭?”宁楚怔了怔,心下惊诧莫名,眼里一瞬泛出若有所思来。 这名称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 “就是将你们常用的弓箭按照比例缩小了而已。”少女微微一笑,语气已敛了刚才那得意之态。 “嗯,宁楚,你有没有看见夏雪?” 宁楚放目四顾,但此刻的水流仍然十分湍急,想必蓄在上游的堤坝不是个小堤坝,蓄的水量十分厉害,都炸堤那么久,时间也过了有一刻钟,这些水流量还是那么凶猛。 “没有。”宁楚收回目光,语调淡淡,他自然感觉得出她的忧心,但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东方语有些失望,心里难掩担忧,但此刻情景,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人人都在应付刺客,宁楚还要顾着她。 她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催宁楚去找人。 就在她眉宇泛上轻忧之时,突然感觉脚下那块木板微微颤了颤。 接着,搂住宁楚腰部的手,忽然感觉他的身体紧了紧。 再接着,宁楚忽然绷直了手,往水中击去十分凶狠的一掌。 一掌过后,水面忽然多了两条成死鱼的刺客。 东方语心头一颤,低头一看,那两条呈死鱼状的刺客居然是呈上下交叠的姿势浮上水面的,也就是说,刚才有人以同伴的尸体作掩护,在水下穿过木板偷袭宁楚。 “宁楚,你是不是受伤了?”东方语眼里一霎浮出内疚,是她刚才让他探看夏雪踪迹,令他分神了。 “没有。”宁楚收回手,紧绷的身体也放松如常,他还微微笑了笑,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给了少女一个安心的眼神,还以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的口吻,道:“你可要抱紧了,掉下水去可不是好玩的。” 少女凉凉一笑,“放心吧,就是你掉下去,我还会牢牢站在上面呢。谁让我比较怕冷。” 刺客似是无穷无尽一样,而上游堤坝所蓄的水也似滔滔不绝一样。 流水湍急,刺客折了一批又换一批。 那些刺客接二连三吃了东方语的暗亏之后,都放弃了先擒下她的打算,而专心向宁楚进攻。 宁楚纵使武功绝顶,也经不起他们轮番的车轮战。 就在双方都感到胶着并开始疲倦的时候,滔滔不绝的湍急江水,终于平缓了下来。 黑夜也到了尽头,微弱的霞光终于露了头,将黑暗击退。 黑暗褪去,刺客们似乎也随着这股最后的湍急潮水而一瞬消失了干净。 东方语迎头看着跳跃水面的波光,忽然长长吐了口气,“黑夜终于过去了。” “是呀,黑暗的尽头终迎来了光明。”宁楚转过身来,与她一同面向暖阳升起的地方。 此刻,他的胸膛几乎贴近到少女的背,他目光略垂,这才发觉少女的背孤直但线条柔美,带着弧度的起伏,这一刻披着薄雾的金纱,竟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美。 之前,她环着他腰部,少女特有透着清香的身体那样贴近他的肌肤,他都没有生出一丝绮念,但眼前,危险暂去,他与她因着脚下这块薄板,再次肌肤相近。 他站在她身后,几乎可鲜明感受到少女那轻浅平稳富有旋律的呼吸,他虽然只看到了她侧面的轮廓,却依然清晰可见她紧抿的红唇,因这吐纳之间而微微颤动着,温热清香的气息随风而散,轻柔得像天上飘浮的云朵,带着轻软的温热拂过他脸颊,直达——他的唇。 艳绝少年心里忽然微微震了震,温润平和的眼神也骤然漾开一抹灼热亮光。 “我们先去找人,找齐了人再做打算吧。”东方语回首,感觉男子那温热的气息竟起了急促,还正正落在她后项处,当下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好。” 艳绝少年声音淡淡,神态温润如昨。 只是长睫掩下,微现一丝倦态。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脚下所踏那块木板忽然传来“哧”的一声。 然后,东方语低头去看,只见木板应声裂成了碎屑。 她讶异挑眉,晶亮如雪的眸子转了转,双眼一瞬流露出几分了然。 木板本来十分轻薄,一直承受着他们两人的重量不沉下去,皆是因为宁楚用内力定住的缘故;也就是因为宁楚的内力,经过这近一个时辰的颠波,它终于不堪重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光荣尽忠了。 潮水退去,江面恢复平静。 但东方语与宁楚这一刻却因为脚下木板乍然碎裂,而齐齐落入水中。 东方语猝不及防,被扎扎实实呛了一口水,宁楚心下微急,立即便要伸手去捞。 少女咳嗽着钻出水面,宁楚伸来的手自然落了空。 她苦笑,皱了皱眉,道:“真是流年不利,看来我今年跟水有仇。说好了不下来冬泳的,结果老天喜欢看我吃瘪,非要将我逼下来喝两口冷水不可。” “小语,你没事吧?”宁楚将落空的手又伸了过来,并且不容她抗拒,轻轻搂上了她腰部,“嗯,忘了问你,其实这事在上船之前我就该问你才对。”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水?”东方语止住咳嗽,才眨着眼睛促狭道:“太子殿下,我若不会水,这会大概都做水鬼去了;你这问题可真够迟的。” “我们还是到下游找人去吧,我不放心夏雪。”少女低头,瞟了瞟搂在她腰部那只精致修长的手。 暗地咬了咬唇,不过并没有在这个时候矫情,让宁楚松手。 天色已亮,江面平静,放目四顾,江面有什么没有什么,一目了然的清楚。 东方语心下一紧,因为她这时已看清了水面,大概近一里的范围内,都没有看到夏雪的影子,连那些隐卫也没有踪影。 水波粼粼的江面上,只有她与宁楚孤零零地在水里扑腾着。 这一望,东方语心情直直下沉。 “你别担心,我想他们一定在刚才的混战中被冲到下游更远的地方去了。”宁楚见她神色微冷,立时轻声安慰。 “那我们到下面再找找?”东方语抬眸,语气并不确定。 因为这会她知道宁楚损耗厉害,若她坚持,宁楚一定会陪着她,但她不是那种逞强的人,所以她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不管找谁,都需要率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有可能确保同伴的安全。 宁楚定眼看着她,神态一如平常的温润儒雅,“那就去找找。” 他说完,便暗中发力,让东方语在他之前往下游而去。 东方语原本没多想,但游了一会之后,她忽然发觉不对劲,因为她偶然回首的时候,竟然看到江水泛着淡淡的红。 那是鲜血被江水晕开的颜色,很淡很淡,但也同时飘着猩甜的味道。 东方语略一回首,一眼便看得出来,那是人血;还是新鲜一直不断从人体流出的血液。 她心头蓦然一紧。 此刻江面上,除了她与宁楚两人,根本没有别人。 江水里的血液,不是有意落在她后面那艳绝少年,又会是谁的! “宁楚,你受伤了!”少女停住,回首,眼神渗几分严肃与不赞同,“我们赶紧找地方上岸。” 宁楚勾了勾嘴角,似是苦笑又似是微微有些欢喜,他凝定她严肃的眼眸,轻轻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东方语皱眉,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睛睁得大大的,狠狠瞪他,道:“你这人,知不知道让伤口这样不停地流血,你会死!竟然还敢给我不当一回事!” 宁楚微笑,眼神温暖,长睫下微微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哪有你说的如此严重,就是一点小伤而已。” “小伤?”少女双手叉腰,想要站起来,忽然想起她这还是在水里,不由得气恨地赶紧放下双手来回划动,“你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受伤了,对不对?你知不知道一旦人体流失的血液超过百分之八,大脑开始供氧不足,人的意识就会陷入昏迷休克状态,如果不能及时止血,随时都有……” “糟糕,之前流水速度那么快,你体内流失的血液岂不是?”少女忽地一声惊呼,因为她看见与她并肩那艳绝少年,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她合上了眼皮“喂,宁楚,拜托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昏迷啊!” 第184章 生理需要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大概是难得看见这个向来淡定漫不经心的少女出现惊慌的神态,那原本缓缓合上沉重眼皮的艳绝少年,失了血色显得苍白的唇畔微微勾出一抹虚弱浅笑,他努力又慢慢撑开了眼睛。睍莼璩晓 轻轻道:“小语,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困,想闭一下眼睛而已。” 东方语知道此刻他因失血过多,之前又一直疲劳打杀,意识肯定随时会昏迷过去。 但她不能在这时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宁楚,她只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以最快的时间迅速镇定下来,扬眉,明眸转动,泛出故作轻松的揶揄笑意,“宁楚,你这家伙,这时候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们赶紧游到上面,找个地方上岸才是正经。” 宁楚点头,眼皮几乎又在他点头的动作中再度合上。 东方语连忙拽着他手臂,道:“别,宁楚,拜托你千万别闭上眼睛,现在可是冬天,你也不想把我累死江中吧。” 宁楚又笑,他的笑容即使虚弱,却仍旧那么温润清雅,让人看着也觉得心安。 “小语,我们一起游到上面去,我绝不会让你变成一条冰美人鱼的。” 东方语加快了划水的速度,却不敢闭嘴节省力气,因为她怕她一住嘴,宁楚会立刻昏迷过去。 她拼命划水,此时几乎是半拖着宁楚往上游逆流而行。 吃力的程度可想而知。 “嘿,还懂得玩笑,证明精神还不错。”少女故意清脆笑起,眨眼调侃,“嗯,宁楚,你说你那位好弟弟,会不会在上游也派了刺客在热烈欢迎我们呢?” 她语气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但这却正是她心里最担忧的事。 宁楚那涣散的意识似乎被她这句话击中了一般,忽然便狠狠地集中了起来。 他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身体疼痛。 “你说得不错;他们既然没将我们留在江里,又将我们的船给弄沉了,自然会派人在前头最近可以上岸的地方埋伏等着我们。看来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 少女心下一凛,刚才她只是为了分散宁楚的注意力,才一不留神将心底的隐忧给吐了出来。 现在看他似乎来了精神的样子;她心下顿时是又忧又喜。 忧的是,他失血过多,若不能赶紧上岸止血,情况实在不太乐观;喜的是,他居然能够再度集中意识,证明这人也是个意志极力的控制帝。 既然这样,那他就不会再那么容易的昏迷过去。 因为未知的危险近在咫尺,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在这个时候昏迷,丢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困境。 “宁楚,不管他们欢不欢迎,我们都得尽快找到可以上岸的地方。”少女说着,眉头低了低,目光隐隐透着一丝担忧凝落他脚下。 宁楚微微一笑,他努力想将虚弱的笑容维持久一点,但落在少女眼里那艳绝笑容只不过浮光掠影而已。 她抿着唇,拽着宁楚,奋力往上游划去。 也不知划了多久,反正东方语觉得自己快精疲力竭了,前面险滩众多的江面忽然便变了,除了多出几道叉江口之外,两旁的绝壁也似骤然被人用刀削平了一般,从那样高耸入云的万丈山仞被一刀下去,削成矮平的土坡。 东方语呼着白气,眼角无意一掠,立时喜出望外;觉得浑身流失的力气瞬间统统又回来了。 “别到前面,我们就在下面的险滩找个地方上岸。”宁楚原本合着嘴唇,只为保存那一点力气;但此刻他看见东方语还欲继续往上划去,只好出声提醒她,“十八弯的河滩之上,虽然有人家,但肯定也有刺客埋伏在那。” 东方语眼神微微暗了暗,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会,他需要止血,还需要营养补充体力,尽快补回流失的血液,他才能……。 宁楚摇头,露出让人安心的眼神,微笑,“小语,别担心我,他们沉了我们的船,也没将我们留在江里,一定猜测我们会到十八弯上岸,要么再找船,要么改道易辙,我敢说现在埋伏在那等待我们自投罗网的刺客不会少。” 东方语心下紧了紧,她知道他说的都对。 但—— 她目光深深扫过少女艳绝而苍白的脸,一点晶亮留在他那朵虚弱难以灿烂的笑容,良久,她没有说话,而是拽着他手臂改了方向。 最终,让她找到了一处可以爬上岸的地方。 当她将宁楚粗鲁地连拖带拽的拉上去之后,她觉得自己这会真快变成死鱼了。 冰冷的江水,寒风呼啸的天气,还逆流游了差不多两里,她觉得自己这会比人家专业的游泳健将还要厉害。 她摊在地上缓了一下。 随后便爬起察看了宁楚的伤口。 宁楚被长剑戳破了脚底,东方语看着他的伤口;这会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那些刺客的武器显然淬了毒药,但是因为宁楚一直在水下游动,他失血的同时,那些毒药也随着流水自他伤口往外排了不少,这会,他血差不多流干;毒药也差不多被清洗了干净。 两人浑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眼下自然还滴溚地落着水珠。 东方语就地给他暂时止了血,随即又一滩烂泥般躺了下去,宁楚因失血差点要了一条命,她则是因为累得快瘫掉,而去了半条命。 她这一躺,差点就睡了过去,正迷迷糊糊之间,忽听得原本已半陷昏迷状态的少年在她耳边柔声喊道:“小语?小语?快起来,这样睡过去的话,你会生病的。” 东方语被他这么一吵,深重的疲倦之意瞬间浅了些,她幽幽苦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随即不由分说,便要扶着宁楚,“看样子,你的命是捡回来了。嗯,我们该找个地方弄干这身湿衣裳才行。” 宁楚本也不欲拒绝她的好意,但就在这时,在他们刚才躺过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起了一阵十分轻微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衣物相摩擦所发出的窸窸声。 东方语一心往前面张望寻找落脚点,根本没有留意到这阵微末的响动,但宁楚那前迈的脚步却忽地停滞了一下。 就在这一下的瞬间,从他们背后忽然撞来一阵卷着杀气的疾风。 那道疾风就如高山上的冰雪,仿佛浸着万年的寒气而来,寒冷中又卷着无边的杀气。 这股杀气并不是针对宁楚,反而是直扑东方语过来。 这个时候,无论是以宁楚眼下的情况,还是以毫无武功的东方语,都不可能避开这狠绝毒辣又急又疾的一记凌厉杀着。 但是,既然避不开,那就迎上。 宁楚挥臂,以血肉凡躯格挡上那夹着呼呼杀气而来的利器。 “哧”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并不是钢筋铁柱,很自然被利器砍入了皮肉;然而,就在那个潜藏于他们身后的刺客露出狰狞得意笑容之时,他略一瞥目,眼角是冷淡讥讽的寒芒,右手弯过一扫,纤白精致的手掌乍然拂向那刺客的脑袋。 凝着宁楚淡淡憎恶与恼恨的手掌,成了那个刺客能够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最后冒出的念头居然是:这只手掌好美。 无论是刺客扑来的一砍,还是宁楚以左臂格挡,再以右掌拂脑,这个过程这些动作其实都是在眨眼之间便完成。 待东方语愕然回首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刺客瞪大双眼软倒在他们身后。 她一回眸,看见那个刺客倒下的位置,心下微微一怔,眼里随即交杂着泛起一阵凉意与感动。 若非宁楚反应得快,此刻倒在地下的人就该是她。 一怔回神,抬首,自然一眼看见宁楚左臂那道刀伤。 自皮肉里冒出的血水几乎瞬息就由鲜红变成了暗紫。 东方语心下一沉,知道刺客的利器上都沾了毒药。 她立即撕了衣袖在宁楚那道刀伤上面绑紧,先阻断毒血蔓延,她一边缠布知一边道:“宁楚,你可要撑着点;嗯,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止血解毒的万用药丹。” “万用药丹?”原本安静看着少女替他包扎的宁楚,闻言,不禁怔了怔,神态虚弱中居然渗了一丝难得的古怪。 少女没有抬头看他,继续与手中的布条奋战。 “嘿,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发觉书上都在写,像你们这样的人物,只要是会点武功的,不都会在身上带上什么不管是什么伤都能用得上的丹药吗?既然是什么伤都能用,自然就是万能的了。” 宁楚垂眉,艳艳唇角微渗一抹讶异苦笑。 虽然他不知道她说的从书上看到,是从什么误导别人的书上看的;但此刻他还真宁愿自己身上带有那什么万能药丹。 只可惜,他没有。 “小语,就算没有什么万能药丹也不要紧的,这点小伤对我而言只是小事。”宁楚心下泛过一阵惋惜,然再开口,仍是一派温和闲适。 他那般云淡风轻的儒雅姿态,似乎身上压根没受伤一样。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暖,知道他不过是不想给她压力而已。 她笑,笑容灿若明星,“放心吧,有我在呢,自然会没事的。” 少女伸手去挽宁楚;却被宁楚状似随意地避开了。 他避过少女伸来的手,随即迈步往山中走去,他知道此刻,少女的体力并不比他好多少。 “小语,看来我们暂时只能先往山上走,最好能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弄干衣裳。” 东方语在他身后,看着他勉强撑着脚伤往前走,见他虽然身上处处挂彩,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但那人潋滟绝伦的风采却连这样难看的姿势也无法减损一分,这样走路的姿势若在别人身上,看来一定叫人惨不忍睹,可眼前这艳绝少年,虽浑身湿透,形态落魄还受了伤,却仍然独具魅惑的楚楚风韵。 少女心下一阵默然。 她没有再试图上前扶着宁楚,而是仔细留心四下的绿色植物,期望能找到一些可以消炎解毒的草药。 因为刚才刺客那一刀,上面的毒药虽不是剧毒,但若不能及时将毒血排出来,对他的身体自然是不利的。 幸而老天虽喜欢捉弄人,却还是心疼好人多些。 东方语这仔细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两三味有助于消炎解毒的草药。 而她一路采摘这些草药,一面留心四周的情况。 “你放心,刚才那个家伙,八成是掉队干私事的,我可以肯定,四周已经没有刺客;我估计,他们应该都已经到更上游的地方去等着我们了。”宁楚暗地咬着牙根,不让脚下的疼痛在脸上显示出来,他没有回头,便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对东方语的举动了若指掌。 东方语想了一下,随即略略放松下来。 她没有在山里转悠的经验,所以一直都跟在宁楚后头,一来是存了暗中保护宁楚之意;二来存了寻找有利帮助宁楚恢复的草药之心;三来,她心里微微有些惭愧,觉得这个时候还得靠宁楚找什么可供他们暂时栖身的地方。 幸而上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们在树木里转悠了两刻钟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子没有人居住,看样子应该是猎户所建,方便打猎的时候有个落脚处。 屋子虽然简陋,但好在家什都挺齐全,连日常用具,柴米油盐食物什么的都有。 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间屋子,对他们来说,那好比是雪中送炭,实在是够令人欣喜的。 进入这山中猎屋,东方语立时迫不及待将宁楚推倒。 宁楚愕然,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嘿,宁楚,你最好乖乖的别动,我们在山里转了这么久,你脚底下的伤口一定已经再裂开了,若再放任如此流血,你很快就可以去下面跟阎王下棋了。”少女推倒他,还不由分说蹲下,一把脱掉他的靴子。 目光在那些层染得殷红的布条上,少女心下一阵绞痛漫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解开布条,清洗了一遍伤口,这才再重新上药包扎起来;处理完脚底,自然得再处理他左臂那一刀。 还好山里有不少好药,才不至于废了宁楚一条胳膊。 处理好宁楚身上的伤口,东方语从屋子里找到了一套猎人所留的衣裳。 “宁楚,先将你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让我拿去烤干了再说。”东方语喜出望外,拿着那套衣裳,第一时间走到宁楚跟前,还要动手帮他换衣裳。 宁楚看见她的动作,因失血过度而显得苍白虚弱的脸庞,忽然奇异地泛起一阵红色。 他略显尴尬地缩了缩,企图避开少女毫无男女之防的手。 “小语,你还是赶紧换掉自己身上的衣裳,我就穿着烤烤火行了。” 少女眉头一挑,嘴角上扬,勾出一抹闪烁着莫名光芒的笑意。 那笑意清淡,却又明媚热烈,似是能看透宁楚的内心。 “你少在那谦让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就靠你保护了,所以你得赶紧的给我好起来呀。” 宁楚心下微微一暧,其实他从来不觉得她是那种柔弱时刻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 宁楚淡淡一笑,笑容温和中透着不肯退让的执着。 “小语,你是女子,这套衣裳,你比我更需要。” 东方语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将宁楚全身上下瞟了一遍。 忽然凉凉笑起,眨着清亮透澈眼眸,一步一步缓缓朝他迫近而去。 她才不相信,他真敢让她动手剥衣服。 “小……小语?”从来镇定冷静,即使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蛟玥太子宁楚,居然被这样一个浑身狼狈淌着水滴,噙着微微笑意,一步步往他迈近的少女给迫得面露惊慌。 东方语迫近他,在距他面前只有三寸的距离站定,却俯下身来,闪着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她锃亮的目光就如冰川上那熠熠闪耀的冰晶。 她挑眉,伸出葱白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笑吟吟地慢悠悠道:“嗯,宁楚,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换下这套湿衣裳;要么我动手帮你换。” 宁楚不是那外表冷漠内在热情的墨白,如果是墨白遇上这样霸道的东方语,一定会微微含笑,满目温柔地回视她,淡然道:“欢迎动手。” 宁楚也不是那个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风昱,要是那洁癖的家伙,遇上难得肯对他热情的东方语,肯定会眉开眼笑无限厚脸皮道:“快点来吧,最好将我身上的衣裳全部剥干净。” 所以,这会,宁楚被那个笑意吟吟的少女逼得苍白艳绝的脸,瞬起美艳红晕。 他甚至不敢直起身来,因为他若直起腰,势必要碰上对他逼迫不避不让的少女。 他心里虽然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但那样的感情却是圣洁的,他内心向来是尊重她的。 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越礼,不该在不适当的时候做不适当的事,玷染了少女那份美好圣洁。 “嗯,宁楚,你想好了怎么选择了吗?” 东方语又眨了眨眼,目光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一路瞟过宁楚全身。 看着宁楚苍白的脸再度飘红,她心中十分得意地轻笑起来。 呵呵,看来她还具有当流氓的潜质,调戏美男的感觉实在不坏;难怪那么多男人都喜欢调戏美女;单是看着眼前这艳绝少年在视线内露出挣扎无措尴尬的表情,东方语就觉得今天她扮这一回流氓实在太值了。 宁楚脸红过后,忽然便不再尴尬了,他直直回望着少女,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清香气息,微微笑道,“好吧,你将衣服留下,我自己动手换。” 东方语露出满意的表情,终于结束了演流氓的戏码,将衣服放在宁楚身边,将窗户关上,以免冷风倒灌,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她虽然走出了屋子,却没有走远,她将门掩上之后,在隔着门说道:“宁楚,你若是需要帮忙的话,就出声,我就在这侯着。” 宁楚心里忽再起那奇异的涟漪,他知道她是担心他手臂上的伤不方便。 “嗯,我知道了。”他沉默了一会,淡淡应了一句。 这回隔着门,东方语没有机会看到他脸上那温柔的表情,也没有机会看清他眼里那令人安心的眼神还含了其他的情绪。 她在门外,听着里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心里缓缓吁了一口长气。 之后,她一面烤着宁楚的衣裳,一边动手做了些简单的饭菜。 就在东方语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那个即使换上猎人一身粗劣衣裳的少年,仍难埋他本身天生高贵气质,还有他那自然散发的艳绝风采。 少女即使背对着门口在低头忙碌,却在那人随意往门口一站的时候,立时感觉到他的到来。 少女回首,微笑,“你怎么来了?你这时候该躺在床上歇一歇,你再这样不停走动,你脚下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你的伤不好,我们就不能启程赶路。” 少年在门口站了一会,却不理会她的抱怨,径自走了进来,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忙前忙后,我却躺在床上等吃,你觉得我能做出这种事情吗?” 他微笑,神色温和中流漾着浅淡光芒,眼神里流转着那抹不散的光芒一直凝绕少女身上。 他的目光不热烈,相反,那种温润的光泽还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但再舒服的目光,也有让人感觉不自在的时候。 比如此刻,一直被他似有若无的视线环绕的少女,就觉得有些不自然。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道:“呃,抱歉,我的衣裳还在那边烤着,只能先穿你的,你不会是心疼我穿着它们在这忙活吧。” 宁楚温和一笑,眼神掺着点点星芒,眼神凝在少女挽起长袖露出那一截皓白上凝了凝,“能够被你看上,那是它们的荣幸。” 是的,荣幸。 这也是此刻他心里的想法。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刚才他在门口小站那一会,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看着少女穿着他的衣裳,穿着他的不合身的衣裳,他忽然便生出恍惚错觉,觉得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每日都在为他洗手做羹,心甘为他燃起袅袅炊烟。 这样的场面如此温馨和谐,这样的生活如此平实美好,恍惚这便是他在心里勾勒多年想要的憧憬。 想到这,宁楚略略昂头,目光温和而安润淡淡凝向少女,含笑道:“小语,你已经忙了很久,你先去休息一下,这顿饭就让我来做吧。” 东方语惊讶转头看着那风采艳绝的少年,“你会做饭?” 宁楚又笑,神态永远那么温和让人舒服,“我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凡体肉胎,我会做饭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模样,丝毫没有为他会做饭这事而生出半点炫耀之意。 倒是东方语,在一怔之后,在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在观音庙的某一夜,她与宁楚在山坡赏月那一夜,她就已经很清楚,蛟玥太子这个身份,对于他而言,只是一种责任;并不是一种高华尊贵的身份。 这样的人,平时会自己动手做饭倒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想虽这样想,但东方语还是没办法将烧火炒菜的厨房工联想到眼前这姿容艳绝的少年身上。 让一国太子为她做饭,她不怕折寿,可她担心万一那天宁楚不小心露了口风,她会被蛟玥百姓给撕成碎片。 刚想到这种画面,东方语心下就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心道,为了她的小命着想,这种事还是免了吧。 “你还冷吗?”少年温润令人觉得舒适的声音立时轻柔地绕了过来,宁楚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身上,她拢衣襟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他眼里。 “那你赶紧坐下来烤烤火,这饭就让我来做吧。” 他说着,伸出手去便要夺过少女手里的锅铲。 这样一来,因为猎户那套过短的衣裳,而露了半截手腕在外的臂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少女,这一碰自然不是碰到别处。 因为东方语为了不弄脏衣裳,早将袖子挽起了一大截。 一个要夺,一个却偏不肯相让。 所以两人露在衣衫外的肌肤避无可避地触碰在了一起。 虽然两人手腕一相碰,宁楚便立时将手缩了开去。 但刚才一触一碰间,少女腕间细腻光滑的肌理却如在他心里撒下一把热烘烘的火种,一下烧得他心思激荡起来。 这一烧,连带着让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含了赤烈的火,而他脸上原本温润儒雅的表情也微生了尴尬。 真实的肌肤相触,根本不同于之前他们迫不得已的近距离相接;这一次少女给她的感受,自是与前面几次的相触大不一样。 就连在江中,他让她抱紧他那会,因为他要专心一致对敌,所以那会虽然不时感受着少女温热清香的气息缭绕周身,他没有生出一丝绮念;再后来,她固执地拉着他手臂不放,一直将他带着游上了岸,那会他心里的感觉也没有一线男女情怀,只为她觉得心疼,为自己的大意而生出无边的自责。 但是这会,听着炉灶里噼啪的柴火声,看着锅里冒出的丝丝烟气,在如此平实简朴美好安宁的时刻,他却因为无意,切切实实触碰到少女光滑细嫩的肌肤,那像雪中玉,玉中冰一样的肌肤,竟让他心如鹿撞,呯呯地乱跳不停。 东方语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宁楚此刻那艳绝脸庞上变幻的表情,但她却是个细心而感觉敏锐之人,她听到了宁楚微生紊乱的呼吸。 她在心里暗地叹了口气,随即侧身弯腰,装出拿水勺舀水的动作,道:“宁楚,你脚下还有伤,实在不宜走动;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坐等吃饭过意不去的话,那就麻烦蛟玥的宁太子坐到炉灶前,帮忙烧烧火,如何?” 少女笑眯眯说完,这才优哉游哉拿了水,回过头来,慢吞吞抬头,看那心神生乱的少年一眼。 宁楚迎上她的目光,她眼神十分清亮,就如同她已知晓一切,却又将它放在心里忽略不提,晶亮的眸子透着的都是蓝天包容万物般的纯净;但她的眼神却又似对什么都懵懂一无所知,清亮得那样勇敢无畏的纯粹干净。 他微微一笑,笑意化在袅袅炊烟里,温暖却又带着一丝别人难觉的苦涩滋味。 垂眸,将露出大截手腕的两手往腰后放了放,道,“好。” 宁楚搬来一张小板凳,在灶前坐下,然后做起专职的伙夫,而东方语则站在一旁,熟练地挥动着锅铲,炒了些简单却别有风味的家常小菜。 两人在火光暖暖中,轻声交谈着,灶里柴火不时冒出噼啪响;锅里不时飘散着诱人的食物香气。 温馨和谐的一幕,拉开了东方语与宁楚即将在这间简陋猎屋度过的三天生活。 宁楚毕竟身份尊贵,自小被无数珍品滋补培元;又师从梵净师太为门下,所以他身体的底子打得十分好;之前大量的失血,居然也在短短的时间内补充了回来,而他身上那两道伤,也因为这座天赐的药庐,而好得十分快。 三天之后,宁楚看着自己身上已结枷的伤口,便不肯再留在这里耽搁下去。 东方语认真检查过他的伤口,确定无碍之后,便同意离去。 毕竟他们在这里多留了三天时间,蛟玥皇宫那头的皇帝不知能不能熬多三天等他们回去。 宁楚与东方语商量之后,决定从官道光明正大回去,既然他们绕道也遇险,何不让自己走得舒服点。 可他们要走出这座山,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他们离开那间屋子之后,在山里转了半天,都还没有看到官道。 原本东方语与宁楚是并肩而行的,这会她却悄悄落后了两步,还停了下来。 “小语,怎么了?”宁楚几乎立刻察觉到她的反常。 “嗯,那个……你先往前走,我去干件事,一件不论男女都不得不干,但却不方便有人观看的事。” 东方语说得又急又快,宁楚听完她一堆绕口令似的什么干不干,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也难为他在一怔之后,居然一下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想到那情景,宁楚脸上立时飘过一缕可疑的红云。 他随即背转身,柔声道:“嗯,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东方语这会早走远了,她找了处隐蔽所在,立即迅速地蹲了下去,正欲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生理需要。 但就在这时,薄薄的日光下,忽然投来一条斜斜的身影。 第185章 妇人之仁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除此之外,四下静寂无声,除了寒风过时,偶尔刮起落叶的沙沙声,便只有懒洋洋敛了热度只剩淡淡金影的阳光。睍莼璩晓 那条斜斜的身影,自然也是静谧无声的。 东方语却在这一瞥之中,心里瞬间似被人点燃了炸弹,愤怒排山倒海般冒出心头;而在愤怒的同时,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并不害怕,而是觉得恐怖。 恐怖于这条不知何时发现她踪迹的人影,竟然完全没有外露一丝杀气,就那样悄无声息朝她逼了过来。 但凡即将要对他人下杀手的人,都会从他的气息中透露出隐隐的杀气,武功好的,能够最大限度地收敛自己的杀气,而武功次一些的,杀气外放得便强烈许多。 但这会,以她的敏锐触觉,却丝毫感觉不出来人身上的杀气,这说明来人的武功定然不低。 不过,幸好,来人大概是惯常以杀人为职业,所以他身上的杀气并不明显,只是那股发自肌骨的戾气却无法收敛掩饰。 这个时候,东方语想要站起来,都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她一站起来,势必会惊动到她身后那条人影,而一旦让那人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她就连一丝反击的机会也没有;因为这条影子在向她靠近的同时,右手还执着一柄十分古怪的武器。 依地上的影子看来,那是一柄类似于剪刀的东西,只要那人从她背后无声无息来上那么一剪,她可爱的脖子立马就将跟她的身体分家。 她垂下眼眸,目光在她四肢可及的范围内四顾,务必要找出什么东西能让宁楚第一时间知道她处境不妙,还能第一时间掠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更令人恐怖的事情也来了;就在那条毫无声息的影子,那个手执古怪武器的家伙朝她逼迫的时候,四周居然伴着呼啸的风声,而响起了细微的窸窸声,那是寒风掠动衣袂带起的声音,很轻微,但也也明显。 东方语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狗屎运,怎么可能每次都碰上落单掉队的刺客。 不过这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她看到那影子已经将武器张开,对着她后项形成了一个大开的口子。 她甚至可以从影子那道张开的嘴巴,听得出他心底狰狞的狂笑。 她低头,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影子,紧提着自己裤子,右脚突然一滑,脚尖似是无意踢中了一块石头,而石头在她这一踢之下正正击中了前方一块破碎的瓦砾。 这连串的意外,自然引得瓦砾一声脆响。 脆响传开的同时,东方语却是顺势往后一仰,看起来就像是意外滑倒的姿势。 那道正悄然逼近,想将她无声绞于怪刃下的刺客,突然听到那声击响,很自然地惊愕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愕的时间,东方语倒地,右手却扬起,空气波动,一瞬自她手腕处发出轻微的“嗡”声。 随即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再然后,那刺客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惨叫声。 他倒地,换东方语一瞬打挺跳起。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埋伏的那些影子齐齐现身,朝东方语凶狠地围打过来。 而在他们接近到东方语之前,一道银色身影更急速地掠了过来。 东方语俏然站定,宁楚已似大山一样屹立在她身旁。 那些原本像风一样朝东方语围卷过来的刺客们,在看见天神一样的宁楚,目光淡淡迎风玉立,一时间都怔了怔。 他们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又立时朝东方语与宁楚围拢过来。 宁楚本意是要将东方语护在身后免受伤害;而东方语却不肯老实被他纳入羽翼之下保护,因为刚才这些家伙差点将她看光,她心里正气恼得很,这会有了宁楚这座靠山做后盾,她哪肯轻易放过这些家伙。 因此,她拒绝了宁楚好意,而改成与他靠背站立的姿势,一齐面向外面对着那些风一样面无表情冷恻恻围过来的刺客们。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 刺客们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向他们攻了过来。 宁楚生怕东方语有一丝闪失,因而一出手便宛若天神发怒一样,根本不留余地,手掌起落之间,便是刺客齐声倒地之时。 东方语见状,有些悻悻地看着那些被宁楚像切豆腐一样送在地上的刺客,也不准备出手了,干脆抱着双臂懒洋洋看着;遇上有那么一个不长眼的倒在她脚尖之前的,她便使劲补上两脚解解气。 而那些刺客原本并不该如此不济的,但他们似乎有所顾忌,出手的时候似乎并不敢全力,就是拼到后来,不得不使全力的时候,也只是但救自保,却不敢伤宁楚分毫。 这个现象,别说是宁楚早看出蹊跷来,就是不会武功,看着他们刀光剑影的东方语,也看出了端睨。 而且,那些刺客的目标人物,原本是朝着东方语而去的;不过被宁楚强大的拦在前头,他们根本没法靠近东方语,被迫着与宁楚动手而已。 在久攻不下,连一丝便宜都占不到的情况下,刺客的首领开始打眼角做手势,招呼着刺客们撤退。 “嘿,想走?”宁楚一声温和冷笑,眉宇上挑,下手速度突然加快,“可以,不过先说清楚了才行。” 撤得较慢的刺客,自然被他成功留了下来。 宁楚留有活口,自然也没有兴趣去管其他人。 他凉凉看一眼那些作鸟兽散的刺客,悠悠踢了一脚被他放倒在地下的刺客,淡淡道:“说吧,究竟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我的?” 那刺客在地上挣了挣,忽然露出绝望的神色,“我说,是……是……” 两声支吾之后,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宁楚眼神微微一缩,温和的声音透着一丝惋惜,“我竟然忘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东方语俯下身来,仔细地观察了那刺客一会,“你已经封了他周身大穴,不过,要问他口供,你当然不能封他哑穴,这事是防止不了的。” 宁楚默然,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刺客的规矩,任务失败未必要死,但若失手被擒,势必得死。若不肯自尽,一旦被组织的人发现,下场会落得比死惨上不知多少倍。 “我们走吧。”东方语收回视线,看着已经渐渐黯淡下来的日光,淡淡道。 宁楚轻轻颌首,默默又看了那刺客一眼。 对于这批刺客的古怪举动,东方语相信宁楚心里明白,但他不说,她便也不问。 也许刺客后面那个人是谁,宁楚其实早就心里有数。 很明显,那些刺客一定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耐心等到东方语单独的时候才行动;他们的目的并不想惊动宁楚,也更不想伤害宁楚;他们只是想要东方语的命而已。 东方语看着宁楚修长的影子在日光下逐渐淡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蛟玥皇宫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那个想要她死,却不想伤害宁楚的人,也许就是下毒来害蛟玥皇帝的人;因为皇帝一死,宁楚作为太子,自然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宁楚似乎沉浸在自己心事当中,一向温和微笑的神色微凝了冷意,眉宇之间还泛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烦愁。 脚步也在不自觉地加快,快得忘了要等一等在他身后跟不上的少女。 幸而他这一赶,终于走出了层峦叠嶂的山峰,看到了蜿蜒前去的官道。 但官道只是官道,四周并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任何车马经过。 宁楚与东方语默默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只得顺着官道往前再继续走下去。 “宁楚,我看我们还是找个机会休息一晚吧,这么走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有人烟的地方。” 少女皱眉,停下脚步,弯腰使劲捏着自己双腿,作出十分疲累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是在担心宁楚的伤受不了。他伤在脚底那位置,虽说眼下已结枷,可连续长时间走路,对于他的脚来说,根本得不到休息,伤口再裂开的可能性极高。 嗯,也许已经他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只不过宁楚这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表现出来,这人温和的脾气与超然物外的姿态,无论受多大痛楚,都一定会默默忍受着。 少女如此想着,目光随即往宁楚受伤那只脚瞄了瞄。 一瞄之下,她觉得他的姿势果然有点古怪,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宁楚,你老实告诉我,你脚底下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少女敛了嫣然笑意,明亮双眸盈盈流泛着不容抗拒的严肃。 宁楚侧目,淡然看她,微微笑道:“你想多了,我的脚好着呢。” “嗯,我知道在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客栈,我们还是辛苦一些,赶到前面再抽空。” 他淡雅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纤弱染了奔波风霜的脸上,眼底一霎转过一丝怜惜。 “真的没有裂开?”少女皱眉,撑大眼睛看他,她斜睨的角度显然表示并不相信他。 至于宁楚所说的前面不远有客栈,她倒是没听进耳去,反正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的野外生活。 “真的。”宁楚转正身体,定眼看着她,目光诚恳而澄亮,“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脱了靴子,让你亲自查看伤口。” 他说着,提起脚,作势便要脱掉他的靴子。 东方语心下轻轻叹气。 宁楚越这样,便越显示他在说谎。 既然他觉得尚可忍受,又不欲让她担心,那她就成全他善意的谎言吧。 少女挑眉,微微一笑,笑意却透着几分古怪几分森凉,道:“算了,你既然说没裂开,那我就相信你了。” “嗯,你不是说前面有客栈吗?我们赶紧走吧。” 少女说着,率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宁楚落在她身后,看着她故作轻松的神态,心里微微有些失神起来。 东方语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发现哪里有宁楚所谓的客栈影子。 这会,她才深刻体会到能够淡定撒谎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本事。 宁楚所谓的前面不远,就让她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未看到影子,若是他说远,她估计她可能得走上个几天才能算完。 但是,这会,她即使在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心里其实雪亮着,宁楚之所以不肯让她在荒野露宿,完全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东方语暗地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哀怨地对自己说,继续努力加油吧,希望宁楚这个不远,眼下是真的不远了才好。 宁楚看着明明已呈倦态,却硬在撑着轻松闲悠的少女,长睫掩下,心间自落一声无声叹息,那是心生相怜的感叹。 长袖悄然抬起,修长的手如这漫天笼罩的黑一样,轻轻抚上少女瘦削的肩头,以他稳健的臂湾助她几分精气力。 “小语,再转过一个山拗,就到了一个城镇,那里的确有一家客栈。”艳绝少年淡淡开口,用他他温和的声音隐去他润物无声的关怀。 东方语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这句话成功转移了。 当下也不觉得全身疲惫,也不觉得前路漫漫而修远了。 笑意爬上眉宇,倦意瞬息无声褪去,她目光晶亮烔烔如明灯盯着前路。 声音微微透着欣喜的兴奋,笑道:“真的,可算到了。” 那轻手搭着她肩头渡她力量的少年,看见她明华灿烂如灯的一笑,顿时觉得黑夜下深重的寒意也被她那拈花灿烂一笑驱散了几分。 连带着心也温暖起来。 他微微勾唇,也淡淡笑了起来,“嗯,我以前就在那个地方留宿过。” “可我们这么晚才到,会不会没有客房了?”少女声音悦耳,她的倦意也被兴奋所取代,“若是客栈的老板与伙计都睡下,没有人给我们开门怎么办?” 宁楚淡然听着少女似是一瞬打开了话匣子般,在担忧这个担忧那个,一路只是温和笑着,十分认真的神情,不时轻轻应上一句。 前路漫漫,寒意习习,但有少女那如珠玉落盘一样轻悦动听的声音不时响在耳际;宁楚忽然觉得这路也不远这寒露也不深重,只要在她在身边,无论什么样恶劣的自然条件,都让他觉得无限美好。 只是,这条路不会太长了。 少年看着夜幕下黝黑的山口,在心里轻轻落下一句结语。 而当他们前行着再转过一个山拗时,视线果然便豁然开朗起来。 密密成列的房舍,显示这个城镇其实还不算荒凉。 在宁楚带着东方语找到这镇上唯一一间客栈之时,就在路口处,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神态急切中透着激动的熟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东方语一路那些无谓的担忧,其实不过是在没话找话,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困倦疲惫而已;而她也不想在那个时候问宁楚关于那些刺客的问题。 当宁楚掏出一角碎金子递上去的时候,在打瞌睡的客栈伙计立时清醒如夜猫,生猛如野虎般快手快脚开了门,安排好他们住下。 夜阑人静,好梦正酣的时候,东方语也就真的睡得很沉很甜;因为她真的累得呛了。 但是,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见不得别人安静平好喜乐的人。 就像专门在黑暗的夜里出来活动的鬼魅一样。 不但扰人清楚,还想要人性命。 月柏镇,唯一的客栈,夜阑客栈,这个夜晚并不平静。 就在东方语舒舒服服躺在那生硬微微有些臭霉味的床板上,累极而眠的时辰里,一群似夜生物的蒙头蒙脸的蒙面客们,乘风而来,饮黑生津,无声,无息。 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潜入到客栈里,还极致地发挥了虎壁功,在客栈那不高的楼层上,爬上爬下。 这些黑中还簪妖冶红花的蒙面客只是第一批;他们潜入客栈之后,大部份都摸到宁楚所在的客房,只留下了那么一两个人监视着东方语所在的客房。 在他们确定里面的人睡得死沉,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察觉到一丝踪迹之后,这些人开始像夜蝙蝠一样,从客房各个可以进入的地方齐齐涌了进去,客房里随即响起一阵沉闷的打斗声。 而在这些从头蒙到脚却是黑中簪着妖冶红花的刺客,进入宁楚的客房开始打斗之后,这个不算荒凉的小镇,那蜿蜒的官道上,又再来了第二批蒙面黑衣人,这一批人的服饰自然也是黑如墨斗,透着死亡气息的黑,但这些黑衣中却还绣有一朵白花,他们的衣饰让人看来实在是诡异又醒目。 这批黑衣人也同样发挥游风般的无声精神,以极迅速极整齐的步伐眨眼就自极远的地方摸近到那间夜阑客栈,不过,他们的目标显然与上一批不同;在他们一个打尖刺探情况的同伙接应下,这批黑衣人却是集中往东方语所在的客房而去。 当然,为了防止宁楚突然惊醒坏事,所以他们也不会忘记再派两个同伴监守宁楚所在的客房。 不过,他们的举动显然属于有些多余了。 因为里面已经开打得热火朝天。 后一批刺客发现宁楚那边的情况不妙之后,似乎怔了怔,还犹豫了一会;但过了一会,他们却决定对那边的情况视而不见,继续执行他们被东方语的行刺命令。 对付东方语这样一个不会武功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些刺客显然漫不经心多了。 他们进入东方语所在的客房也是大大咧咧,根本没有一点小心翼翼的防备。 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东方语曾经说过,看轻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现在这批黑衣绣着白花的刺客,就为这个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漫不经心从窗户与门口窜入里面,立即招来了漫天的暗器相侍。 待那些人莫名其妙死了之后,跟在后面的那些刺客才开始毛骨悚然战战兢兢起来。 之后,无论是宁楚的客房还是东方语睡的客房,都有人与这两批目标不同的刺客们热火朝天地打拼着。 不断有金戟相交之声传出;不时有鲜血自人体的血管喷涌溅出,洒红的墙体,染暗了地面。 他们打得好不热闹,但是,在他们打斗半天,死伤无数之时,他们却突然惊恐地发觉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自进入客房开始,一直都没有见到目标人物露过脸。 而他们以为非常容易对付,以为一刀下去就能收割某语那颗脆弱的人头,却实际上,自他们进入客房开始,就被一轮密集的暗器招呼着,连目标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边两客房两批刺客精彩打斗。 客栈最下面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房,床板生硬,房里还散发着阵阵霉味,但这间客房里,却有一个人睡得十分香甜,在这个旁边,还有一人闭着双目,看神态十分平静安祥,也正似睡非睡地和衣躺着。 客栈上面那两间因激烈打斗而呯呯作响的上房,那些不消停的声音终于将那个酣睡的人儿给吵醒了过来。 不过,她仍旧发懒地闭着眼睛,她竖着耳朵静听了一会,忽然凉凉冷笑道:“果然来了,好热闹的家伙,大概想把这间客栈都给拆了才算完。” “喂,宁楚,你确定你塞给店伙计那角金子够赔偿他们的损失吗?” 旁边和衣躺着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糟老头才对。 他动了动上唇,试图挪挪粘在上面的胡子,声音苍老但语调十分平和,“嗯,我估量过了,就算他们将那两间上房给拆了也无妨。” 躺在旁边那少女,此刻自然完全看不出少女的影子,无论谁看到她现在的模样,都一定会以百分之两百肯定的语气告诉你,这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 她声音也充满了沧桑感,但仔细去听,仍能听出悦耳的味道,她冷笑,“嘿嘿,这就好,那我们继续睡,让他们折腾去吧。” “不过,你确定你的隐卫真能将那些黑狗子收拾干净吗?” “你放心。”声音苍老的糟老头,语调仍旧平淡温和,“他们以为他们在暗,其实不知他们早就转明了;对付不知自己短处的敌人,以他们的能力还是可以胜任的。” 那闭目养神的老太婆可有可无地轻点了下头,居然将他所说的几个他们都分得明明白白,没有一点混肴。 “那就好;那我们不如再睡睡?这会距天亮还早着吧。” 糟老头的声音温和而轻柔,淡淡响在这间普通的客房里,细听起来,还含着隐约笑意,“那就再睡睡。” 他们这一睡,还真是非常人的睡,定力果真非常人可及。 他们这一睡,便真的睡到天大亮才转醒过来。 而那两批衣饰不同,目标不同的刺客在客栈两房上房闹腾了大半夜,在临天亮前终于渐渐停息下来。 客栈老板被吓了半死,其实夜里那么剧烈的打斗,全客栈的人都被吵醒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给多事去找死,大概都吓得全躲被窝里发抖了。 天亮之后,听着打斗声停歇了,老板才催促着店伙计上去看个究竟。 他们以为必会看到尸体遍地的惨烈恐怖情形,然而,客房里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尸体,只有损坏的物件,与溅洒满墙体与地面的鲜血,还有放在门口的一块金元宝。 老板看见金元宝,立时不害怕不惊慌了,而是笑得眉开眼笑,两眼眯成一条缝,收好金元宝,立即招呼伙计将两间客房收拾干净。 化装成一对老夫妻的东方语与宁楚,看见老板乐疯般颠颠跑下楼,两人无声相视一笑,随即继续埋头吃他们的早点。 早膳过后,他们坐着一辆破牛车慢悠悠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而负责替他们赶牛车的,却是一个庄稼汉模样的瘦小汉子。 “语姑娘,这牛车不比马车,速度快不了,你可以在车上再补补眠。”那赶着牛车的瘦小汉子压着声音淡淡开口,不过她的称呼一下就泄露了所有人的身份。 “哎,夏大叔,这哪有什么姑娘,你要看清楚了,这只有两个老不死而已。” 那丑不拉叽的老太婆皱眉,叹气,神情十足的老不死,但她的声音却年轻充满蓬勃朝气。 坐在她旁边那糟老头听闻她这句调皮话,忽然扯着不自在的嘴角,轻轻笑了笑。 而前头赶车的瘦小汉子也微微抽了抽嘴角。 东方语闲散地枕着手躺了下来,她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心里就乐开了花。 她与宁楚一路在山里转悠却还是遇到刺客的时候,她就在想,假如精于易容一道的夏雪在身边多好,给所有人都换一副容貌,他们的麻烦也就少好多了。 天天被那么多甩不掉的尾巴跟着,再好脾性的人也会急燥。 而他们进入那个镇子,在去那个夜阑客栈之前,就在那个客栈路口处,他们果然遇到了东方语心心念念的夏雪。 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夏雪那天在江中与他们冲散之下,在与刺客不断打斗中,一路顺着江水往下游飘去。 这一飘就是好几十里的路,夏雪当时寻思着,要是雇船再回头去找东方语他们的话,也未必会寻到着,况且那个时候,根本雇不到船,夏雪于是便上了岸,又一路打听过了十八弯之后官道的岔道口,还有可供住宿的地方都有哪几处,也庆幸这个地方偏僻,在她再三确定离十八弯最近的就得唯一一条官道而已,而在这条官道上,也就一个小镇,一间客栈,她便守株待兔般,在这个小镇与客栈之间来回查探,等待东方语的消息。 在连续等待了三天之后,果然让她遇到了宁楚与东方语两人。 宁楚与东方语一合计,既然夏雪能在此地守候他们,那些刺客迟早也会找来;于是他们便决定来一场移花接木,让夏雪为他们改装,然后,召来隐卫埋伏在他们原先要的两间上房里,等待那些刺客的光临。 在他们占尽先机的一场打斗,那两批刺客自己占不到一点便宜。 而这会,他们为了摆脱不必要的麻烦,便仍旧顶着丑陋的面相一路坐着牛车招摇过市往蛟玥心脏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似乎出奇间料的平顺,令东方语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夏雪易容术之精湛,当然,他们有时易容成上年纪不利于行的老人,有时又易容成跑江湖卖艺的落魄人氏,总之一路上形象变化多端,只为扰乱敌人视线,摆脱尾巴。 这天,在他们一路优游了十几天之后,终于顺利到达了蛟玥心脏——华京。 回到自己地盘,蛟玥皇帝近在咫尺,宁楚终于换下一路丑化他的妆容,露出原来的艳绝美貌风采来。 东方语却不肯褪去那一身古怪粗陋的装扮,说是这样不显眼让她有安全感,可以降低危险性。 就这样,她以一身不堪入目的粗褴布衣,跟在宁楚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堂而皇之登入了太子府。 她神态从容,气度镇定自若,面对异样的目光竟还微笑友好点头致意,丝毫不在乎别人惊讶却没有蔑视的眼光。 看到这一点,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以示对宁楚这人的满意。 世人大多习惯以貎取人,按衣论贵贱,太子府的仆从看见她副粗鄙的模样,却只微露惊讶并无轻蔑之意,这就说明宁楚这个人平日对仆从要求极严。 由于他们进入太子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华灯初上时分。 所以宁楚并没有急着让东方语进皇宫为皇帝看诊。 而是妥帖亲自安排好东方语住下,又吩咐厨房按照东方语的口味做好饭菜,再然后陪着她安安静静用了晚膳,让她再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看着她沉沉睡去,他才独自回房,思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相对于太子府的安静,皇宫里某处奢华富丽的宫殿里却注定不平静了。 重重幔帘后,淡淡的灯晕落在一个身形中等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身华服,眉宇风流,但这会却拧着眉头,半眯的眼睛里不时闪烁着阴森的戾气。 “秋凤,阿楚他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 “他回来了难道不是好事吗?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文秋凤就坐在灯下不远处,看着男子皱着眉头,微微有些不悦地叹了口气。 “他回来自然是好事,可他还带了个女人回来。据说那个女人是他千里迢迢从东晟那边带回来的。” 那男子仍旧皱着眉头,声音也有些沉沉的森冷,眼光闪烁中,不时透出阴森戾气。 “女人?”灯下的女子手心蓦地一紧,她也随之皱了皱眉,她拽着手帕的时候,也拽动了迤逦的华丽凤袍,“难道他真将东晟那个什么神医给请回来了?” “我看就是那个女人。”那男子又沉沉道,“否则你以为我愁什么。” 文秋凤轻轻站了起来,她神态优雅典贵,垂眸想了想,轻嗤道:“就算真是那个女人又如何,那个人在龙榻上睡了那么久,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法叫醒他的。” “可我听说那个女人的本事非同一般,很多棘手的病患到了她手里,都能死里逃生,活生生再从鬼门关走回来。” 那高雅典贵的女子掠了下拽地的凤袍,挑眉看他,“那你想要怎么做?” 男子眼神一沉,嘴角形成一个残酷的弧度,他抬起手掌,无声劈落,却是做了一个砍杀的姿势。 “依我看,不如趁早结果了她,免得夜长梦多,一旦让她进入皇宫皇到那个人,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 那高雅曲贵的女子似乎被男子眉宇间那股深沉狠戾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蹙起眉头,美态盈盈双目略起了犹豫,姣美的脸庞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缓缓道:“这样不太好吧?她毕竟是阿楚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人……” 男子拧眉,声音微微泛冷,他的目光也冰冷如铁,就像此刻寒凉的夜,“秋凤,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女子轻轻一笑,她笑容清浅,然绝美如夜香昙,在静谧的夜色里,安然绽放着她绝灼的美艳;她微弯的唇畔,似乎弯出一分嘲讽两分苦涩三分凄寂。 而她看男子的眼神也晶亮如冰雪,冷冷的,带着迷离梦幻的遥远。 第186章 古怪受伤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良久,文秋凤才自灯火那边转过身来,轻悠吟笑道:“我本就是一介妇人,我妇人之仁也是应该的。睍莼璩晓” 男子垂眼,压下内心没来由的烦燥,他知道她在生气,为他刚才那句妇人之仁。 可这会,他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她。 因为有些事,必须得到她的配合才能成事。 他走前几步,轻轻揽着她肩头,温言细语,低柔地笑了笑,“你别气恼,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不过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你还不了解我吗?” 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冷清而遥远,她轻轻一瞥,却似在看什么虚空的冷风一样,焦点并没有凝注在他刻意流泛着柔情的脸上。 “我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可这么多年过去,我才发觉我越来越……”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听若不闻,那近乎呢喃的低语似是有几分哀怨,又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你既然知道阿楚千里迢迢从东晟带了人回来,那你也一定很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了。”女子敛去眼角那淡淡的哀怨,眉目之间一瞬呈现与她身份相称的典雅高贵,连声音也透着冷静睿智。 宁优点头,“据悉,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是东晟一个将军的女儿。” 女子轻轻一笑,她轻浅的笑声似乎隐隐含着嗤笑的味道,她回眸,目光飒飒地盯着宁优,“这个时候,你还想瞒我。其实她并不仅仅是一个东晟将军的女儿,确切来说,她应该是东晟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将军之女才对。” “如果在未进入我蛟玥国境之前,她在东晟发生任何事情,那也与我蛟玥无关;但她现在既然已进入我蛟玥国境,还到了我蛟玥的心脏华京;她若在此时出任何意外,你让东晟的皇帝怎么看?你让她那个身为大将军的父亲怎么看?” 女子轻轻一笑,她笑声里却充满了轻嘲的意味。 “哦,莫非周德亲王你早有雄韬伟略,根本无惧与东晟交恶,更无惧东晟驻在与我南境相交的几十万东晟大军?” 男子愕了愕,脸色一瞬有些扭曲变形,眼神也在瞬间阴暗下来。 但他却仍旧不得不耐着性子,轻声温柔地讨好,“你都知道了?嗯,你还在生我的气?” 女子浅笑,一脸疏离冷淡。 反问:“我生什么气?我有资格生谁的气?我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 “该知道她不仅是东晟某个大将军的女儿?还是该知道她十分得东晟皇帝的欢心?” 她决绝转身,摇曳的裙裾在空中扬起一弯华美的迤逦,眉梢轻抬,流漾着浅浅的冷意。 目光似冰尖上那一点闪亮,冷冷的,遥遥的,盯着你,似乎要将那冰冻钉进人心里去,“我该生什么气?气某人暗自下令三番几次暗杀那个女人?还是气某人不顾大局只重私利?” 宁优的脸色在她一声声轻悠的诘问下陡然变了又变。 眼底戾气闪动,阴沉愈盛,似是很惊讶他所做的那些事,一件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皮。 明面上却又浮着几分惭愧几分柔情。 “秋凤,我真的不是有心想要瞒你。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女子轻笑,眉目转瞬清艳如画,唇角上勾中却又隐约浮着轻嗤,她神态同样温柔如水,声音清淡,“担心我妇人之仁坏你的事?” “秋凤!”宁优语气略略加重,显然他的耐性已快被女子再三的挑衅给磨光。 女子露出了然的神色,唇畔仍旧是那一抹浅浅轻嗤清笑。 宁优看见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不禁觉得十分头疼,目光一转,随即透着无奈轻声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隐瞒你这些事。” “可眼下,那个女人已经到了华京,万一她真有能耐解那……,岂不是坏事,依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文秋凤抿唇,嘴角含一抹清浅嗤笑,目光淡淡划过男子略显焦燥的脸庞,却沉吟不语。 宁优见她含笑不语,知她心里还在着恼。 当下又放软了声音,上前执起女子双手,道:“阿楚也是我……,咳,我自然也希望他能够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你该知道,我比谁都希望蛟玥安定,不希望与东晟交恶,引起蛟玥动荡;可我——这也不是一时着急,才犯了糊涂。” “我知道你素来有主意,依你看,眼下这情形倒是该怎么处置?” 女子低头,瞥了那双紧扣她不放的手一眼,象征性地使力抽了抽。 宁优知道她在使小性子,自然不会松手,反而更用力将她握紧。 又半含恳求半是温柔,轻软道:“秋凤,你别气恼了,我做错事,该受惩罚的人是我,你为这事生气,气坏的是自己身体;反过来倒更显我的不是,该换我心疼了。” “要不,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宁优轻声叹气,冷硬的面部轮廓似乎也在这晕黄灯火下软和了下来。 “我学狗叫?汪汪……汪汪……” 女子目含哀怨瞅他一眼,却迅速抽出小手捂上他嘴巴,虽然明知他的声音很低,除她之外别人是不可能听到的。 但她却不愿……不愿冒一丝让他失颜面的险,万一让人听到他堂堂一介亲王学狗叫,岂不颜面扫地,英名尽失。 男子捉住捂上他嘴巴的小手,充满感性柔声道:“秋凤,你原谅我了。” 文秋凤漠然瞥他一眼,随即抽开小手,背转身,给他一个冷背脊。 宁优暗地飞快皱了皱眉,从背后又拉起了她的手,呼着阵阵热气拂向她耳垂,“要不我伏地上,让你当马骑?” 他说着,作势往地面伏下身去。 这个情景,忽然让女子想起少女时代,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走进这重重高墙之内,她气恼使性子不肯理睬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想尽办法来逗她开怀……。 可惜,一晃眼,这二十多年都过去了。 可惜,命运阴差阳错,让她成了他的嫂嫂,他则成了她不可逾越的小叔。 女子缓缓转身,弯腰,扶起了那作势伏地的男人。 轻叹道:“我老了,只愿看着阿楚他能够顺利地将他的太子一直做下去。” “那件事——”她沉吟了一会,定定盯着高出她半头的男子,决然道:“第一件事,加重那个东西;第二件事,在成事之前,使法子阻止那丫头进宫;如此一来,那个丫头纵有通天本领,只要她进不了宫,见不到人,那她神通再大也没有用武之地;她没有丝毫损伤,蛟玥与东晟的邦交也不会受丝毫影响,这是最好的结果。” 男子沉吟了一会,在心里将她的主意默默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主意确实是上上之策。 他阴暗的脸色终于微微明亮了些,“那你打算怎么阻止她?” “这法子可一定是快点实施,并且得马上起效才行;不然,我想,只怕明日一早,太子就会引她进宫为那人看诊了。” “这个嘛……”文秋凤转目,眼神微含一丝秋瑟的凉意,浅浅笑道:“我自有主张。” 曼声落下,冷风忽穿过重重纱帘,摇曳起绰绰灯影,将那背影孤直的男子与一脸清浅高贵的女子半掩在光影,半露在烛火,形成十分诡异的画面。 清晨,薄薄的金色日光温柔地打在太子府,将一切都披在淡金的薄纱中,为瑟瑟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宁楚一早用过膳,特意叮咛府中仆人做事要轻细些,不得吵醒东方语;然后他独自出了府,打算先去皇宫探视一下皇帝的情况,回头再带东方语进去看诊。 宁楚身为蛟玥太子,自有他专用的轿辇,这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会乘坐专门的轿辇前往皇城。 此刻,他坐在轿里,一路在思考着他自东晟回来时连日所遭遇的刺客。 就在他想得正入神的时候,轿子忽然停了下来;而外面也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之极的喧哗声。 “鹰七,外面出了什么事?” “禀殿下,刚才有人骑着马疯闯过来,似乎是伤到人了,但那骑马的人却一溜烟地跑掉了。” 宁楚略略挑了挑眉,因为这时他听到了哭声。 那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哭声;这声音——。 宁楚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鹰七,让人去看看刚才被马撞到的是不是五公主。” “是,殿下。” 鹰七是个相貌并不出众的护卫,但他周身无形散发的冷峻气息,却在他迈出步去的时候,一下就惊得围观的百姓自动作鸟兽散之状,唰一声分出一条道来。 他直达那哭得呼天抢地的女子跟前,站定,眼神冰冷地瞟了一眼。 然后,他也不管那女子哭得多么凄惨,也不理会旁人怪异的目光,径直霍霍迈开大步回到宁楚跟前,道:“殿下,外面大哭的人确实是五公主。” “这丫头!”宁楚摇头,满脸的无奈,掀开帘子,略弯了腰,自轿子里走了出来。“肯定又是故意在我面前胡闹。” 随行的护卫们齐齐抽了抽嘴角,谁不知道他们这位主子从小就十分疼爱这位胞妹五公主。 道道微含鄙夷的目光斜斜瞥向那身姿艳绝的少年,护卫们一致想道:殿下你明知五公主胡闹,你还下来看她;这不是纵容她继续胡闹,你就应该硬着心肠立马调头就走,保准五公主立刻就抹干眼泪,活蹦乱跳的站起来。 宁楚走出轿子,没几步就跨到了百姓围在当中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少女跟前,站定,淡淡看她一眼。 见她哭得泪眼婆娑,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当即吃了一惊;因为平时,他这个妹妹虽然胡闹,可每次她哭都是假哭,顶多会当着他的面硬挤出几滴眼泪,他可从来没看见过她哭得如此伤心的模样。 看样子还真被马伤到了。 宁楚心疼地蹲了下来,拨开少女挡着自己脸颊与眼睛的两手,柔声道:“姿然,你怎么了?被伤到哪里了?” “哥?”少女听闻熟悉而温和的声音,惊愕得霎时止住了哭声,挪开双臂,瞪大眼睛往宁楚看去,确定眼前的人真是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之后,她立即又哭了起来,不过,这回倒是哭得斯文了一些,从刚才的嚎啕大哭转变成了低声抽噎,“哥哥,真的是你,我的腿疼死了……呜呜……” 宁楚的目光立时往她双腿扫去,随即在她伸直的左腿上凝住。 因为此刻她左腿裤管上还有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你刚才被马踢到左腿了?”宁楚说着,便欲伸手去察看她受伤的情况。 “哎哟,哥,你别碰,你别碰,我的腿……哎哟,我的腿骨怕是被踢断了。” “腿骨被踢断了?”宁楚眼神随即一冷,他的声音虽然仍旧如常一般温和,但他的神态却似染了寒霜一样,就连他星眸明亮的目光微微往上一抬,缓缓扫过那些站在宁姿然四周的宫人与护卫,那些人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时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当时都干什么去了?那么多人都看不住她一个人?还眼睁睁看着她被马踢?还让那匹行凶的恶马跑掉?” 所有人在他一连串冷淡的诘问中惭愧地低下了头。 刚才事出突然,待他们反应过来,公主已经被马踢倒在地,而那匹凶马也疯狂地跑掉了。 但这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确实护主不力,太子殿下骂得很对。 况且,太子殿下现在也不算是骂他们;他只是情绪有些恼怒,纵然恼怒,他却不会随意责罚他们。 这就是他们的太子殿下;疼爱五公主,却也明白五公主贪玩爱闯祸的个性;如此不轻不重说他们几句,不过是安慰一下公主而已。 “哥哥,算了,也不关他们的事;当时那匹马突然发了疯朝我冲过来,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算我自己倒霉罢了。”少女止住了哭声,连抽噎声也没有了,她嘟着嘴,有些不满地看着一溜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的随从们。 他们这样的反应,不是明摆着告诉哥哥,是她自己惹的祸么! 真是一群没默契的奴才。 少女眨着还含着大滴眼泪的眼睛,微微昂起头看着宁楚,递出手,欲要宁楚扶她起来。 宁楚垂目,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宠溺而无奈,无奈中又透着几分狐疑。 “姿然,你的腿骨真的被踢断的话,现在你可不能乱动;得让人马上将你抬进皇宫找御医才行。” 宁楚淡淡说着,语气很温和,但举止却很冷情,他没有接过她递来的小手,更没有打算扶她起来。 而是往旁边那些随从招了招手,吩咐道:“你们,立刻将她抬进我的轿辇,将她送往皇宫找御医救治。” “哥哥。”那些随从当然立即就按照宁楚的吩咐要将宁姿然抬起来,不过,宁楚吩咐的,可不见得宁姿然会乖乖合作,她挥掉随从们的手,却一把拽着宁楚衣角,双眼含着泫然欲滴的泪珠,可怜兮兮道:“这里去皇宫那么远,等到他们将我送进去,我的腿大概都废了,这里到你的太子府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不如先让我到你府里吧?” 宁楚皱了皱眉,眼里尽是怀疑,但看见她那副痛苦的模样,实在不像平时装出来的样子,他默然想了一下。 随即便点头同意了。 他觉得这个妹妹虽然顽皮娇纵了些,但她的个性却天真直率,为人也单纯,此时将她带回太子府也并无不可。 依这个妹妹的性格,应该可以跟东方语合得来。 他觉着如果东方语跟他这个得尽父母疼爱的妹妹建立好交情的话,东方语未来在皇宫的日子应该可以过得顺心点。 宁楚只是想了一下,便让人将宁姿然送到太子府去了。 反正一点腿伤,对于东方语来说,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而他之前离开蛟玥往东晟邀请东方语是秘密,这会,人都已经给她安然无恙带回来,这秘密自然也就无需再守下去;再者说,这个秘密其实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宁姿然被送回太子府,宁楚自然也只得折回头一道回府了。 他打算将宁姿然送回太子府,让东方语看过之后,若确诊没有什么大碍的话,他再进宫去不迟,反正这会天色尚早,也不争在这一时半刻。 “哥哥,你也上来坐吧?”少女被人抬上了太子轿辇,却不忘邀宁楚一道。 宁楚看了她一眼,目光随意掠过轿里,随后跨了进来。 反正轿辇够宽敞,他是不介意走路,但他不想引起人群骚动。 因为这个时候,街道上行人已逐渐多了起来。 依他每回不掩饰容貌就公开上街的经验,必定引得百姓像围观什么稀有动物一样,来围观他,让人感觉实在不舒服。 所以如非必要,宁楚都不会公开露面。 转一条街道,轿辇又被抬回了太子府。 公主的随从自然也跟了进去;一时乱哄哄的,谁也没有留意,这个时候,有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也悄然隐入了太子府里。 原本以他出尘脱俗的气质,加上妖魅的容颜冷漠的神情,那一身飘逸的白衣,他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应该很显眼才对;然而,这些公主的随从一来人人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二来人人都担心着公主;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那道一出现,便随即飞快闪没了白衣人影了。 因为他的身形实在太快,快到偶尔抬头看到他的人,亦不过看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随即揉揉眼,再看哪里还有什么衣袂翻飞的飘逸白影,自然以为自己眼花而已。 而宁楚一心只顾着安慰宁姿然了,他当然除了无暇他顾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放心自己的太子府。 想当然,有谁敢没他的同意擅闯太子府。 然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但有人敢,还有人直接闯给他看了。 那道白影在进入太子府之后,随即晃出了众人视线,往雅致清静的后院晃去。 而在哪里,他很快遭遇了面容冰冷的少女夏雪;于是,两人便在东方语房外不远处,埋头密密低语起来。 宁楚安排好五公主,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下略略有些为难。 他知道东方语不喜早起;他还特别吩咐过府里的下人不要到后院吵醒那最近一路累呛的少女;只欲给她一个安稳舒适的睡眠。 但这会,他微微拧起眉头,眼里充满了歉意。 宁姿然就在外面哟哟叫着疼,看来他不得不亲自前往东方语所住的院子,亲自去吵醒她。 但是,当宁楚踏进那个清幽雅致的院子时,立时便与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目光在上空相遇。 “师弟?”宁楚错愕跨进来,神态温和中微现一丝不悦,任是谁在如此突兀的情况下看到一个不请自来,还是直接闯进他府来的人,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你怎么忽然来了?” 墨白直接忽略宁楚那微带不悦的眼神,妖惑眼眸却是毫无心虚地直直迎上宁楚质询的目光,随即淡淡道:“哦,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私自闯进来的;我刚才可是光明正大从门口进来,不过我进来之后看他们都在忙,没人招呼我,我便自己四下逛逛,不知不觉逛得这,遇上夏雪这个熟人,便和她聊了两句,正打算逛出去找你,你就来了。” 墨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起来。 他本来没兴趣对宁楚解释这些,不过,他想了一下,目光无意瞥过那紧闭的房门,他才忽然改变了主意。 宁楚听完他这一番明明是强词夺理的话,心里一瞬也惊讶得无言以对。 他视线也往那紧闭的房门凝了凝,随即露出淡淡若有所思之色。 艳绝面容一瞬回复了温和儒雅,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怠慢了。” “水连”他抬头,声音略高,便要唤婢女过来招呼墨白。 “师兄不必着急,难得在蛟玥见到故人,我倒是还想和夏雪多聊几句。” 宁楚微笑,却随即扭头对着那叫水连的婢女招了招手,“师弟既然远道而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远来都是客,想要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可不能让师弟你再误会我故意怠慢。” “我说宁楚。”悦耳的女声突然自那道紧闭的门扉之后传了出来,现场的人谁都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眼下夹着三分怒气,“我不管你跟谁在外面说话,不过现在,请你立刻将那个家伙捆到外面去,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别再让我听见你们中任何一点声音就行。” 宁楚愕然眨眼,盯着那扇门在发呆;他似乎是第一次听见东方语含怒的声音。 站在他旁边,那一袭白衣如雪体态风流的妖魅男子,在听闻少女的声音后,却微微弯了弯嘴角,眼底流闪过一抹得意。 “小语……” 他冷冷淡淡那么一唤;温醇的嗓音仍旧透着醉人的芬芳,藏于其中的淡淡温柔却瞬间如无形的空气一样,自门缝穿过,无声无息便登堂入室,环绕到里面兀自气恼被人吵醒的少女。 东方语听闻这道熟悉的温醇嗓音,果然立刻惊得自被窝里跳了起来。 墨白?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刚才出现幻听了吧? 可是,少女眨了眨眼,用力嗅了嗅空气,冷风正自门缝挤来,除了带给她冰冷的寒意外,也顺便携来了那人特有的华艳清凉气息。 少女呆了呆,撑大的眼珠几乎忘了转动。 半晌,那人又在外面冷冷淡淡的含着一丝别人难懂的情趣哀怨,幽幽地唤了她一声,“小语。” 东方语这下惊得直接从床上滚下了地。 这声音是再确定不过了。 欢喜过后,心里立时涌上无限恼怒。 这人,一定是知悉她随宁楚来蛟玥之后,立即马不停蹄也追了过来。 他知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他知不知道这个时节,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做这种不休不眠的长途跋涉! 少女将衣裳一股恼地窸窸往自己身上套。 听得在外头的夏雪心里一阵纳闷,一阵心慌。 夏雪在心里小小挣扎了一下,随后上前几步,敲了敲门,问道:“语姑娘,不如我进去帮忙?” “不用。”少女的声音带着火气似球一样掷了出来,“不就是穿几件衣服吗?我自己能行,某人都能千里走单骑,不惧严寒,不畏病痛跑来了,我就不相信我连几件衣服都对付不了。” 这听似无厘头的气话,却听得夏雪立即傻了般楞在当场;而宁楚却抬眸,凝着那扇门,神态深深飞闪过苦涩与落寞。 唯独那被少女含沙射影的如雪男子,带着病态苍白的妖魅容颜上,却在这时,微微浮现出一丝淡红,眸光闪动里,更略见一丝和暖的感动。 宁楚无意掠眼,却瞥见了墨白眼底那抹踌躇满志的幸福得意;他皱了一下眉,随后眼神森亮,竟不再见一丝苦涩。 “呯!”一声充分表达某人不满心情的大响之后,门被东方语大力摔开了。 少女大步跨出来,眉头一挑,目光含几分飕飕寒意投向那一袭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见那只体积极小的雪貂仍趴在他肩头慵懒眯眼;而他眉宇间隐见疲态,然他一身雪白衣裳上却纤尘不染。 东方语在门口停了停,然后才走了出来,她故意绕到墨白旁边走过,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掐了墨白掌心一把,然后才勾起唇角,露出浮光般虚幻的笑容,看向宁楚,“宁楚,走,我们用早膳去。” 她说着,也不等别人反应,也不问宁楚是不是已经吃过;竟径直撇开众人,一个人英姿飒飒地往外走,她走出每一步都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可见心里对某人实在是气得恨了。 宁楚略略回头,眼神交染着深深浅浅的光芒看了墨白一眼,随即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夏雪上前,投一瞥又怜又叹的眼神给墨白,低声道:“公子,你这是何必呢。” 何必如此不爱惜自己;何必自己找罪受;何必惹那人生气! 她轻叹,摇头,抬腿。 所有动作在眨眼间一气呵成。 墨白伫立原地,任晨风飞舞,撩动他雪白衣袂猎猎招展。 他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微微勾起嘴角,上扬出一抹美妙天然的优美弧度。 夏雪,你不会懂的。 宁楚追着东方语走了出去,当然他并没有立即对她说宁姿然腿部受伤的事;而是安静地陪着她一起用早膳;至于他的妹妹五公主,他估计她的腿大概只是伤着皮肉,最多肌肉有些淤青,早一会看晚一会看,并不要紧;而且,他送她回府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皇宫请御医,估计这会御医也该到太子府了。 虽然他之前已经用过膳;但他不会说,也不会放弃与少女共餐的机会。 墨白从里面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画面。 一对俊美男女安静地相邻而坐,安静地用着早膳。 他淡淡瞥了宁楚一眼,目光一瞬闪过冷芒。 看情形,宁楚是打算公开与他竞争? 但——墨白垂眸,唇边偶露似有若无的轻笑。 感情的事,能有得争么? 只要她不愿意,宁楚做再多努力也枉然。 墨白抬了抬眼角,往那埋头奋战食物的少女看了看,随即也不等宁楚邀请,自己拖了凳子,自发在东方语另一侧坐了下来。 晨光浮掠,映在各怀心思的三人身上,画面安静而美好。 宁楚看着东方语吃饱,才淡淡道:“小语,我有个调皮的妹妹在前面碰伤了腿,麻烦你给她看一看。” 宁楚的语气很平淡,但他眼神却流露着淡淡的宠溺与无奈。 东方语甚少从他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态,一时不禁怔了怔,随即心下微微生出一丝羡慕;想必宁楚十分疼爱他这位妹妹吧。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少女站了起来,一直连眼角都不曾瞟过另外那安静用膳的如雪男子。 而宁楚则淡淡向墨白示意,温和道:“师弟,很抱歉,姿然她伤得不轻,只怕这会还在嚷着疼,你自己在这慢慢吃。” 一般来说,主人撇下客人独自用餐,这可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不过,宁楚这个主人不怕别人说他失礼;一来他是真心疼爱五公主;二来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墨白自顾闯进他的太子府,这是有意冷落一下墨白。 而东方语么,心里还在气恼着,所以也故意甩了冷脸给墨白。 墨白似乎浑不在意的模样,他一直都在优雅地用着早膳,似乎早膳的吸引力比另外那两人大多了;听到宁楚这话,他不过随意摆了摆手,“师兄有事,你就忙去;我不会客气,会将这当成自己家一样的,你尽管放心。” 闻言,宁楚嘴角微微动了动。 看来以后他得跟这位师弟多多相处才行;不然怎么发觉这位师弟各种“优秀”的品质。 夏雪的嘴角也狠狠抽了一下。 她冰俏的脸虽然没有表情,但她却深深地望了一眼墨白,那眼神在明显控诉这位主子的无耻行径。 东方语垂下眼眸,目光微微闪了闪;却连脚步也没停,径直往外走。 宁楚随即引着她走到另一座院子,刚刚靠近,便听到宁姿然哎哟哎哟的喊疼声。 “公主,你忍着点,御医说了,这药得用力擦才能渗进皮肤,你的伤才能好得快。” 东方语来到门外,听闻这话,顿时回眸看向宁楚,眼里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宁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但面上仍如一贯的温和儒雅,“小语,我原本不想打扰你休息,所以差人去请了御医。” 东方语侧目,微微点了点头,她可以理解宁楚关心妹妹的心情;不过,现在听来,很明显某人有些小题大做了,那位公主的腿大概只是碰伤,有些淤青罢了。 她冲宁楚眨了眨眼,目光抵不住淡淡的揶揄,但她脚下却已往宁姿然所在的房间迈了进去。 “姿然,你的腿怎么样?”宁楚随之进去,当然先越过了东方语,快步走到帘子里面。 宁姿然看见他进来,立时示意婢女将药收走。 然后嘟着嘴,满脸不高兴道:“哥哥,你刚才到哪去了?我还以为你将我扔在这就不管了呢,让柳成枝那个家伙给我看腿;他就只会让人给我擦药。” 宁楚揉了揉眉心,眼神无奈,“柳御医擅长医治跌打损伤,我让他来也是为你好。” 东方语这时悠然踱步走了过来,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看见宁姿然的侧面,是个美得十分精致的少女,不过看宁姿然脸上,还有层淡淡的茸毛,显然稚气未脱。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在心里估计着这位公主的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宁楚比这位公主大了六七岁,难怪会如此疼爱这位妹妹了。 “小语,这位就是我妹妹,排行第五,名姿然。”宁楚见她漫步走来,随即微微一笑为两介绍起来,“姿然,这位是梵净师太后来收的女弟子东方语,也就是我的师妹,不过,她只继承师傅医术,却不习武。今天她正好在这,就让她给你看看腿伤。” 对于宁楚这番介绍,东方语只是略略挑了挑眉,眼底流泛出一丝玩味,却含笑不语,并没有否认什么。 但倚坐在床上那少女却惊讶转过头来,黑眼珠骨碌碌地转,眼神充满好奇打量着东方语。 东方语微微笑着,大大方方让她打量个够。 倒是宁楚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姿然,你太失礼了。” “五公主你好。”东方语丢了个眼色给宁楚,随即笑吟吟开口,“听说你在街道上被马踢到了,嗯,能不能先让我看看,好确定你的伤情?” 五公主收回目光,露出明光灿烂的笑容,道:“师姐,你好。” 东方语挑眉。 师姐? 这么古怪的称谓,不知这位五公主是从什么地方瓣出来的。 宁姿然看她的神情,似乎便知晓她所想一样,立即甜甜笑道:“你是哥哥的师妹,按年纪应该比我大一点点,那就是我姐姐了,不过为了和宫里的姐妹区别开来,我觉得称你为师姐最合适,这显得我们的关系不一般呀。” 她说着,还笑嘻嘻冲东方语眨了眨眼。 东方语又怔了怔,不明白宁姿然口中这个关系不一般指的是什么不一般? 不过,她随即低头一笑,在她眼里,宁姿然就是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说的话,有时候不必太较真,反正就是一具称谓而已,宁姿然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但是,必要的客套还是不能省的。 东方语浅笑,一笑便华光明媚,尽显绝代风华。 “公主其实不必如此客气,你可以直接叫我东方语。” “这怎么行呢。”宁姿然转动着墨白分明的眼珠,一会看看东方语一会又看看宁楚,看着看着,她眼里忽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倒是想和师姐你多亲近些,可我就是怕某些不同意呀。” 宁楚闻言,立时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她。 而东方语则有些愕然抬眸,目光自兄妹二人脸上转了转。 她怎么总觉得这个五公主说话古里古怪? “公主,不如还是让我先看看你腿上伤势如何吧?” 宁楚冲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既然宁姿然是他妹妹,也已到了男女之防的年纪,他得避嫌。 东方语工作的时候,可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大夫;宁楚走出去,她便立即上前捊起宁姿然裤管,然后仔细观察一番,又详细询问了事发的经过。 最后,她淡淡笑道:“五公主不必担心,你的腿只是有轻微的骨裂,表面的肌肉有些淤青,你只需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过,在静养期间,公主万万不可试图下地走动,否则里面裂开的骨头很难长好,骨头无法愈合,你便会一定感觉有刺痛;嗯,我看之前那位御医给你开的药就很好,你可要听话乖乖配合擦药,这腿骨才能长得快,你肌肉的淤青也才能消得快。” 宁姿然听闻她这一番强调的叮嘱,当即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哀叹道:“师姐,那我得在床上躺多久?一定得静养吗?让我到外面转转热闹热闹,我保证不下地走动行不行?” 东方语挑了挑眉,心想这孩子怎么天真得这么可爱呢? 骨头裂开还想出去热闹,她难道想以后变得瘸子么! “公主,如果你想快些好,也不想落下病根的话,最好听话乖乖在床上躺着。”东方语眉梢降了降,敛了笑意,一脸严肃看着她,“这时间不会太久,也就一个月而已,你若不听话,可得小心以后变成瘸子。” 宁姿然瞪大墨白分明的眼珠,小嘴张了又合,很明显被东方语严厉的神态与措词给吓着了。 “哥哥,她说的不是真的吧?我会变成瘸子吗?” “会。”东方语飞快瞥了宁楚一眼,抢在他前头严肃道:“如果你不听话,这事很快就会成为你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宁姿然露出怕怕的表情,垂下眼睑,一脸沮丧地猛点头,连声嗟叹道:“我保证一定乖乖听话静养,师姐,你可千万要将我的腿治好啊,我可不想变成瘸子。” 她嘟着嘴,两眼突然露出深恶痛绝我目光,狠狠道:“那样子我以后连路都走不快,还怎么跑赢小志子,抢先猎到山狐。” 东方语原本以为她会说变成瘸子以后会很丑之类的,却不料宁姿然在担心腿若瘸了,狩猎会受影响。 她听罢,惊讶之余只得耸了耸肩,实在不知对这位天真可爱的五公主说什么好。 宁楚又温声细语叮嘱了她一番,还打算将将送回皇宫去;谁知宁姿然在听闻宁楚欲将她送进宫静养时,忽然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反正最后死活就是不愿意回宫静养,非要赖在太子府不可。 宁楚无奈,只得随她而去。 好不容易安抚了宁姿然,宁楚这才头疼地走了出去,准备自行进宫探视一下皇帝的情况,然后才决定什么时候带东方语进宫看诊。 宁姿然看着宁楚匆匆而去的身影,转动着墨白分明的眼珠,眼底微微现出一丝狡黠来,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条受伤的腿时,又皱着眉头,露出了嫌恶的神色,浑身还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宁楚,五公主受伤的时候你也在当场,对吧?”东方语走出外面,停在花园一角等着宁楚,目光流转着一丝耐人寻味,“你不觉得她这伤有些古怪吗?” 第187章 赶人之术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宁楚苦笑了一下,道:“你也发觉了。睍莼璩晓”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这样,整天喜欢胡闹,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踢她那匹马,其实是她事先安排让人骑马从那个地方经过,然后她突然朝马腿弹了东西,那匹马受惊之下才会踢到她;不过我想,她原本的计划应该只是想让我看到她受惊而已。” 他微微叹了口气,温和语气更多的是无奈,“没想到真被踢到了,这也算是对她的胡闹给她一个教训吧。” 宁楚温和神色里微现一丝紧张,他淡淡看着少女,问道:“小语,你实话说,她若不肯安心静养的话,她的腿真会变瘸吗?” 东方语见他这副怀疑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哑然失笑道:“怎么,难道你怀疑我的医术?要不你找那个先前给她看的柳御医再问一问?” 宁楚定定看她,目光清澈如许,但却坚定饱满,“不,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医术;我只是担心她不肯听话而已。” 东方语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在危然耸听吗?那你可就错了,她的腿骨是真的有轻微裂开,若不能让骨头好好愈合,以后自然会影响到走路的姿势。” 她悠然笑着,眨了眨眼睛,“至于会不会瘸得很难看,这得看她的配合程度呀。” 宁楚听罢,松了口气,再度温和地微笑起来。 “小语,你先在府里四处逛逛,我先进宫看看情况。” 东方语点了点头,“你去吧,不用管我。” 宁楚笑了笑,目光如云天幽远的月,高而亮,淡淡洒落少女绝丽面容,深深地凝了凝,随即转身,便要出府进宫去。 然而,他刚走了几步,还没走到门口,脚下却忽然打了一个跄踉,身体接着晃了晃,他一晃之下,还无意撞到了旁边的花盆,花盆立时掉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东方语听闻响动,讶然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宁楚蹙着眉头,扶着门框,摇摇晃晃似要倒下去。 “宁楚,你怎么了?”少女皱眉,立时大步走了过去,将宁楚扶住。 宁楚将身体重量倾到门框上,却仍然有站立不稳的趋势。 他撑着额头,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头有些晕,觉得这天地都在颠倒旋转一样。” “头晕?目眩?”东方语怔了怔,眼底一瞬闪过狐疑冷芒。 她扶着宁楚,又朝外面唤了人来,但心里却在琢磨,依宁楚的身体,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反常了。 太子府的下人很快过来将他扶走,东方语自然跟在后头,打算进一步为他诊断。 宁楚住的地方,雅致随和,就跟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从来都温润而舒适,绝不会让人生出咄咄逼人的冰冷不喜之感。 宁楚躺在床上,看见少女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淡然笑道:“你别紧张,我兴许就是太累了,所以一时觉得有些头晕而已。” 东方语闻言,微微笑了笑,神色也是轻松而漫不经心。 她可不想将自己心底的隐忧在这个时候透露给宁楚知道。 不过,她一笑之后,还是在床沿坐下,为宁楚把起脉来。 从脉象来看,确实看不出什么病症,而宁楚除了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之外,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 “这样看来,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东方语笑吟吟看着艳绝少年,她耸耸了耸肩,“那你先在这躺着,待觉得好些了再起来,我出去看看。” 看看? 宁楚挑眉,眼底转过若有所思。 东方语说去看看,就真的去看看了;不过她转身又返回到宁姿然所在的房间,因为她想要看的东西应该就在宁姿然手里。 “五公主。”东方语轻轻敲了敲门,便笑眯眯走了进去,目光往那金尊玉贵的公主身上瞄去,只见宁姿然正好洗干净双手,在擦着水珠,“洗手呢。” 宁姿然忽然看见她进来,惊得差点将那盆洗手水给打翻。 不过,她一惊之后立时朝那婢女打了个眼色,然后才僵笑着,不太自然地招呼东方语,“师姐?你怎么忽然来了?” “哦,我哥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我还以为他会带你到街上逛逛呢。” 宁姿然似在掩饰什么,一开口便噼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令东方语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就是不想给东方语机会开口。 不过,她却不知道就是这两句话,也无意泄露了一个信息。 东方语微微一笑,眸光悄然闪了闪。 嗯,看来这位貎似天真单纯的公主,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她的来历。 那她今天故意惊马受伤,可不就仅仅是胡闹贪玩如此简单了。 更何况—— 东方语不动声色瞄了瞄宁姿然刻意缩在袖里的双手,宁楚出门就晕,他之前唯一接触过的就是这位五公主。 她垂下眼眸,压下眼底闪动亮光,笑道:“哦,你哥哥有事情忙去了,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再看看。” “五公主,说起来,你哥哥真的很疼你,他出去忙事情还记得再三叮嘱下人要好好照顾你,还吩咐下人千万不能顺着你爱吃辣的口味,他是记着你眼下伤着,吃了刺激性的东西毕竟对伤不好。” 东方语一面悠然随意说着,一面暗中观察宁姿然的反应。 宁姿然听罢,果然露出怔怔的神情;眼里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些内疚。 她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根本不敢与东方语对视,声音也细若蚊叫一样,“我知道,哥哥他从小就很疼我。” 她说着,竟然莫名的叹了口气,有些心不在焉道,“师姐,我哥哥他真的出去了?他不是应该在屋里休息吗?我记得他昨天才刚回来,母后说他赶路赶得急,现在肯定累坏了,他最应该在府里好好休息……” 皇后?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凛。 目光流露出淡淡的若有所思之色,随意看了宁姿然一眼。 “五公主,如今你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罢,立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快到宁姿然反应过来,都来不及再叫住她。 东方语离开宁姿然的房间之后,悄然绕到后面的水沟去,因为刚才她已经留意到那个婢女端着宁姿然的洗手水转到了后面。 她找到排水沟,然后拿出帕子沾了一些洗手水,才又悄然离去。 一会之后,她自顾往宁楚的房间走去,却不期然呯一声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小语,你就是再气恼,也不可以一直将我晾在旁边不理睬呀,你在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听听我的理由。”墨白双手按上少女双肩,也不管她的抵抗,随即将她带到旁边僻静的地方。 东方语挑眉,明亮眼眸晶光闪烁,看定他风流妖魅的眉宇。 凉凉一笑,“我有什么可气恼的;我又不是你的谁;我哪管得着你呢。” “嗯,请你让开,我现在有病人要照顾。” 少女垂下眉目,神态一片肃冷,她说完,便伸手毫不留情地拨开那人紧致修长的手。 “小语。”墨白可不会轻易让她自眼前溜走,她小手一拨,他便反手将她小手握在掌心,稍微使力一拉,她便不可抵抗地跌入他怀中。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定她窝得舒服之后,眉角略略上扬,眸底闪过一抹欢喜得意,“若较真起来,我是不是才是那个有权利生气的人。” “嗯,不知是谁连说一声都没有就直接跟人跑到蛟玥来了。”他声音微冷,故意带着哼哼生气的神态。 东方语被他强行按着窝在他怀里,根本没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听他的语气;某语想了一下,自觉有些心虚起来。 墨白见她不吭声;立即趁热打铁道:“还有,我是不是可以将你刚才那句话,理解成,你其实内心十分渴望成为我的谁,这样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管束着我?” 少女怔了怔,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气话,俏脸立时不禁微微红了红。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好像她多么恨嫁一样! 天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加入早婚的行列。 她暗地磨牙,沉默,再沉默,坚持沉默到最后就是胜利。 “小语,不如待这里的事一毕,我们立刻就回东晟成亲好不好?” 她默不作声,墨白微勾着唇角,心情愉悦地开始得寸进尺。 东方语俏脸一红,然后霎时又变得青白。 她是傻子,才会如此轻易把自己给卖了。 如此想着,忽然记起她还在生他的气,还没有决定这么快就原谅他呢。 左脚悄然抬起,垂直往男子洁净的靴面狠狠踩了下去,两手还同时扭开那人圈着的手臂。 恶狠狠道:“谁要跟你回去成亲;你现在最好回去好好反省,还有,别再妨碍我去照顾病患。”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揽一怀清冷寒风,怔怔地盯着她背影发呆。 良久,男子才挑了挑眉,喃喃自语道:“照顾病患?” 据他所知,不就是那什么公主碰伤了腿,顶多擦两天药,消了淤袪了肿不就没事了。况且,那丫头既然是公主,身边一定有大群人围着打转,小语只需开个方子便好,这会哪还需要她去照顾。 不是照顾宁姿然,那小语说的病患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墨白支着下巴,眼神一霎暗了下来。 风过,却平地卷起点点冰凉寒芒。 东方语进入到宁楚房里的时候,他原本正闭合的眼睛便睁开,含浅浅温润柔和,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少女轻笑,随意拖了张凳子靠着床沿坐下。 宁楚侧头看她,觉得这样的角度看眼前的少女竟是另一种独具韵味的美。 嘴角微微勾起,显示出他此刻心情欢悦。 “你刚才不是说出去看看,嗯,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宁楚轻轻吸了吸空气,觉得她发梢那股清香气味实在好闻,还有令人定神的功效。 他这么轻轻一吸,便觉得心内压抑的浮燥竟然奇异地平缓了下来。 东方语抬头,一记夹着意味不明的眼神丢给他。 笑道:“宁楚,五公主是你同胞亲妹妹吗?” 宁楚似是怔了怔,温和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回复正常,他淡笑,却是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东方语站了起来,给宁楚倒了一杯水;然后才给自己斟了一杯。 她绛色樱唇懒懒就着杯沿,偶尔抬眸瞟那艳绝少年一眼,“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因为我觉得她若是你亲妹妹,她对你应该没有仇恨之心才对。” 宁楚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这样的举动对于惯常温和儒雅的他来说,实在显得太过急燥,急燥得有些异常。 他苦笑了一下,垂目,神色依旧温和,气度也仍旧那么让人舒适安心,“你这么问,一定是刚才出去看到了什么,对吧?” “小语,其实你何必跟他兜圈子。”冷冷淡淡的语调,嗓音却是温醇动听之极。 宁楚抬头,看向风一样出现在门口的白衣男子。 东方语没有回头,她仍保持着执杯浅啜的姿势,双目偶尔流溢出一片清凉瞟过宁楚令人惊艳的脸。 少女保持姿势不动;墨白似乎有些恼了,一甩衣袖,径大步走了进来,还直接走到少女对面的位置,存心在让她看见他的存在。 “哦,看来师弟也发现了什么?”宁楚不动声色将他们两人的小僵场看在眼里,当下有些欢快地问了起来。 “我的确是发现了一些东西。”墨白的声音仍是那么一派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模样,就是他妖魅容颜上的表情亦是冷漠而疏离的,他冷冷瞟了宁楚温和含笑的眉宇一眼,“不过,你若是想知道是什么,以后就别再师弟师弟的叫,我还是觉得听别人叫我的名字比较顺耳一些。” 宁楚有些哑然,眉头一挑,随即笑道:“墨白,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的好妹妹大概想让你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所以在你身上特意洒了点有特别功用的东西。”妖魅男子负手而立,这话虽然是对宁楚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一寸移开少女脸上,他肩上那只慵懒眯眼的小家伙似乎知道什么,竟然在这时睁大了琥珀色眼瞳,嗖一下自他肩头跳了下去,还飞也似的扑入少女怀中,讨好般咯咯地叫了起来。 东方语顺手接住雪貂,轻轻拍了拍它,示意它安静;而雪貂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随即果然便安静地窝在她怀里。 宁楚皱了皱眉,想要撑着手肘坐起来,躺着的姿势,仰面看人说话,实在让他觉得自己气势输了墨白一截;本来这种事在以前来说,他是不会介意的;可现在,他也说不上什么,就是感觉不想让墨白那么得意。 然而他一撑,立时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自然还没撑得起来,便跌了下去。 东方语立时嗔怪地白他一眼,含恼道:“喂,宁楚,实话说了,你中了软筋散之类的东西,嗯,当然,还外加了一点能让人产生晕眩感的幻药,你不想摔得难看的话,最好在床上好好躺着,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解药,只要过了它的药效,你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宁楚暗下咬了咬牙,眼神一瞬亮得惊人,“你是说,是姿然她对我下的药?”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已经查验过宁姿然的洗手水,发现里面确实含有少量的软筋散。 这事定然错不了的。 宁楚怔了怔,双目微露点点惊讶,“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女搁下杯子,轻轻抚上雪貂光滑柔顺的白毛,懒洋洋地睨他一眼,凉凉一笑,“我也想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你们兄妹俩的感情是不是真心的好。” “嗯,或许做这事并不是她的本意,我刚才已经探过她的口风;她说——” 东方语目光转了转,却倏地住口不说了。 墨白似乎很乐意看到宁楚受打击的样子,所以他立时接着道:“宁楚,枉你享有聪慧绝伦之名,难道还想不通这些事吗?” 墨白飞掠一记眼光到那只一味往少女怀里的雪貂一眼,眼神微微荡出一片冰凉。 他轻嗤一笑,嘴角上弯,却含着隐隐讥讽的弧度,“从你今天打算进宫开始,你就一直遇到不同的事,看吧,到现在,都快到傍晚了,这皇宫,你还没迈进一步;眼下还得在床上懒洋洋地躺着,等药效散去。” 宁楚面色微微生变,眼神颜色一刹亦变得深了起来。 他似是自言,又似是难以置信,“你是说,有人想要阻止我进宫。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白眯起妖惑眼眸,自鼻腔轻轻一哼,神态绝对的为宁楚故作糊涂的神情嗤之以鼻。 “你这位聪慧绝伦的蛟玥太子,会不明白那人这么做的用意?”妖魅男子斜睨他,语气嘲弄,“宁楚,你别在我们面前装了。” “小语,我看我们还是出去,留点空间让宁楚自己慢慢想明白好了。” 墨白说着,也不待东方语同意,一下大步欺近她身侧,右手还不着痕迹扬起,轻轻搂上她腰部,将她半拖半哄地往外带。 东方语又恼又气地白了他一眼,挣不脱他的手臂;不代表脚下不能动;她眸光一低,右脚便狠狠将另外一只洁净的靴面踩了下去。 看着两只靴面都赫然有了她的鞋印,她忽然觉得心情不错,忍不住当即“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宁楚乍见她这和风拂雨般的玲珑笑容,心莫名的缩了缩,随即垂下眼眸,不去看墨白强行搂在腰间那只手,佯装一无所觉的样子,闭上眼睛,沉思起宁姿然对他下药这件蹊跷的事情来。 墨白淡淡瞥过装睡的宁楚,拖着少女大步往外走。 宁楚虽然恼墨白擅自闯入;但还是让人给他安排了住处;不过墨白根本不领宁楚的情,而自顾强行住到了与东方语相邻的院子去。 这刻,他拖着东方语的手,也不往别处去,直接就往他住的地方去。 “喂,你是未进化的野蛮人呀,一路拽得我手都疼了。”少女用力甩开墨白,俏脸尽是气恼之色。 墨白冷冷瞪了外面企图跟进来的太子府下人一眼,强势将少女搂进屋里,随即脚尖一勾,将门掩上,将外头那些好奇的视线统统隔绝在外。 他颀长的身形抵着门,妖魅容颜半掩在暗影里,目光却如星辰一样闪亮,定定凝视着少女。 “小语,你若是再恼我的话,我就要用男人的方式让你软化了。” 他的过声音平平淡淡,丝毫没有什么尴尬的紧张感。 东方语似是想到什么,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男子轻轻笑了一下,“嗯,你脸红什么呢?”他说着,将脸缓缓凑了过来,薄唇透着华艳清凉气息,逼近少女绛色樱唇,却在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 他的气息缠绵着她的呼吸,他的目光纠葛着她气恨的视线。 他定定看着她呼吸微乱的娇俏模样,唇角缓缓噙一抹妖惑笑容,眉宇荡漾着满满欢喜。 这一刻,时光似乎静止。 两人气息交缠,气氛暧昧地缠绵。 旖旎情愫暗生于胸。 男子又再缓缓低头,对准少女绛色唇瓣,正要柔情万千采撷想像的甜蜜芬芳。 却不料,他低头的一瞬,错过了少女眼中那跳跃的怒火。 他微凉的薄唇缓慢下降,确实到达了他渴望的位置。 但,迎接他的可不是什么甜蜜芬芳;而是狠狠的凶恶狼牙。 她森森雪白的贝齿似乎用尽平生之力,凶猛地撞上他柔软微凉的薄唇,一张一合,他的唇一下便漫出了猩甜的血丝。 少女伸手将他推开,一个旋转,已迅速脱离了他的怀抱,眨眼滑出了一丈之外。 她冷冷一笑,眼神清亮透着冰晶一样尖锐的利,狠狠瞪他。 嗤笑道:“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女人是好欺负的;还有,别以为每次都用这招来对付女人的怒气;如果你觉得它有用;那是因为别人愿意让它有用。” 墨白垂目,看了看呈张开姿势却已然变得虚空的怀抱,微微苦笑道:“小语,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思。” 他说着,唇角轻轻逸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他叹息的时候,还伸出灵舌轻缓地舔了舔嘴角的血丝,舌尖轻卷微舔,如此一个轻巧的动作在光影半掩的暗室里,却带着一股异常诱惑的味道。 东方语原本推开他之后,便退出一边,却是站在他对面,这会他舔血丝的举动,正正落在了她眼里,她看着那灵动轻巧的舌尖,突然觉得脸颊一热。 似乎他舔的并不是他的唇,吸的也不是他的血,他轻微温柔的举止,似乎都是对着她而做的。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像风一般冲了过去,掏出一条帕子,十分粗鲁地往他渗血的薄唇上拭了拭。 墨白心里暗喜,知道她已经心软,于是不失时机地皱了皱眉,却又极快地敛去了疼痛的感觉,他这些轻微的举动,自然是想让某人心生内疚而已。 东方语随意拭了两下,随即将帕子一把塞到他手里。 仍硬着心肠,气哼哼道:“哼,自己擦,活该你痛。” 她说完,两手一拉一推,趁着墨白拿帕子的瞬间,将他自门扉拉开推往一旁去,然后,她哗一声拉开了门,自然往外面假山旁的亭子走去。 墨白低头,随意瞄了瞄手里的帕子,殷红点点,似冬日雪地傲立枝头的梅,格外美艳凄楚,却也夺目耀眼。 他想了想,将帕子折好,然后珍藏入怀。 却故意留着嘴唇一点血迹,让它干涸在唇边,别人可隐约看见的位置。 然后,他微微笑了笑,拉开门,接着迎风大步走了出去;自然走到了少女所立的亭子。 他走到她身后,用他的气息笼罩着风姿卓绝的绝世少女,淡淡道:“小语,宁楚他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他若是邀你在东晟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放心;可他邀你来的是蛟玥皇宫,任何一个国家,即使政治再清亮,国家再强盛;皇宫却永远都是暗藏杀机最多的地方,这种地方并不会因为宁楚绝伦的智慧而减少。”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温热气息不时拂过少女侧脸;他眼角余光瞟着她微微变僵的身线,在心下欢快地笑了笑。 “况且,你居然不肯将真正的理由告知东方将军;这就证明宁楚邀你前来的原因绝不单纯。宁楚再如何,他也不可能时刻留意到你,况且这里有他的亲人,他的臣民,假如面对抉择,我相信很多时候,他都会犹豫,也许他最后会站出来保护你;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犹豫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受到了伤害,我一想到这些,我就无法安心待在东晟等你回去。” “而且,你想一想,在皇宫那个森严的地方,居然有人能对那个人下手;这说明下手的人身份也不简单,势力也不会比宁楚弱;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害人,一个毫无防备想要救人,这种时候,作为搅局的你,自然首当其冲,我更加不能身在东晟对你坐视不管。” 东方语眨了眨眼,心里虽然不赞同墨白的看法,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甚至有些已经被证实了是事实。 不过,她忍不住想要反驳,与他抬杠,否则她一下就气消了,岂不代表自己的坚持很无理,“宁楚又不是瞎眼盲心的傻子,你说的,难道他真不知道!你说他没有防备,我看未必。” 墨白暗下咬了咬牙,真想立即敲晕她,直接将她打包带起来走人。 他才不想管宁楚是不是他的师兄,宁楚若真有本事就自己解决这些问题,而不是将她卷入这些是非黑暗的凶险杀机之中。 依他看,宁楚这小子的私心大着呢;名义上,是请求小语来这为皇帝解毒,实际上,他看,宁楚就是想撇开他,好有时间与小语长长地单独相处。 他可以肯定,即使日久,小语也不会轻易对宁楚生情;可他肯定小语;却不敢保证宁楚,万一宁楚使点什么不正当的手段令小语动情呢,他到时岂不是该找块豆腐将自己撞死。 所以,为了他未来的幸福;防患于未然是十分必要的。 不过这些,他绝对不会让东方语知道就是了。 “小语,其实你与他一踏进蛟玥国境,就已经开始遇险了,这些难道还要让我拿出来提醒你一遍吗?”墨白轻轻叹了口气,对她维护宁楚的语气心下微生不悦。 东方语愕然挑眉,随即想了想,知道她去看五公主的时候,他一定逮着夏雪问清一切。 她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 语气含着漫天凉意,眼睛透亮却也冰冷,“嗯,你别扯开话题,不管怎么样,你不顾自己身体情况,连续赶路追来,就是你的不对。” “注意,我现在是以一个负责任的大夫身份在这里告诫你,你别试图给我狡辩。” 墨白抬眸看她严肃正经的表情,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 但这会他若敢笑出来的话,他肯定,东方语一定要气个十天半月不肯理睬他。 所以,他十分识时务地配合着露出惊愕却小心翼翼的神态,眨着妖惑眼眸,态度端正地点头,认错,“是,东方大夫,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好好保重身体。” 他笑意浅浅地凝看她的脸,话音落后,他又低低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嗯,我还想以后与你长长久久一起到老,还想着以后可以肆无忌惮与你做那爱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要保重自己。” “墨白,你在那嘀咕什么?”少女只听到风中似乎有什么呢喃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的字音,她随即满脸狐疑转身,眼睛透着冰晶一般尖冷闪闪发亮的目光瞟着男子妖魅却苍白的容颜。 “没什么,小语,我是说,我舍不得让你为我担心。”墨白淡淡凝定她特别明亮透澈的眼神,神态飘然中透着坚定,听似平淡的语气却隐含着无限的温柔深情。 东方语挑了挑眉,凉凉一笑,正想再说什么。 眼角一掠,忽见花园一角,夏雪正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夏雪,出什么事了?” 墨白随即也转身,负手立于东方语身旁,一齐目光平静地看着脚步匆忙的夏雪。 “语姑娘,我听说蛟玥的皇后来了,她先去看了五公主,再去看了宁公子;然后……” 东方语皱了皱眉,“慢着,夏雪,与她同来的是不是还有别的人物?” 夏雪略略叹了口气,“是的,语姑娘,与这位皇后娘娘随行的还有蛟玥的国师。” “她现在是指名要见我了,对吧?”东方语懒懒勾唇,笑意渗了一丝令人难解的森寒,明亮眼眸微微流转,眼神却越发清亮逼人,“这位皇后娘娘真是有意思,先指使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的儿子下药,然后来看自己一双儿女,带的不是宫中能够妙手回春的御医,反而是擅长占卜算卦的国师。” 墨白垂目,抬手,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落叶,眼底闪过耐人寻味,淡淡道:“她还真是心急,连这一天半晚也等不及。” “小语,看来蛟玥这里,除了宁楚,其他人对你似乎并不怎么欢迎。” 少女回眸,眼里似洒满了细碎霞光,光彩流溢自成瑰丽景致,她一眨眼一回首,便是一段迷人的优美风景。 浅笑,声音如铃,“不管别人欢不欢迎,只要宁楚欢迎也就够了;因为目前在蛟玥,我也只当宁楚是我的朋友而已。” 少女说完,曼妙身姿带起一段晚霞的绚丽决绝,向着日落的方向翩然而去。 蛟玥皇后要见她。 正好,她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不一般的蛟玥皇后。 东方语几经反复,终于走到了太子府主屋的位置,正想着再去看看宁楚的情况。 然而,她还没靠近宁楚所在的院子,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手臂在她面前形成横杠的,是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宫娥,看她的服饰,应该属五品女官。 神态不谦卑不自傲不恃势,眼神很正,态度也十分端正,显得不卑不亢,很有主见的沉稳冷静。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不是来自东晟的东方语东方二小姐?”那宫娥手一拦,声音随即不高不低不快不缓地响了起来。 东方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落落大方承认了,“我就是东方语,不知这位姑姑如何称呼?” “实在失礼;奴婢贱姓高。”高姑姑迎上少女清亮从容的眼神,随即低头,微微躬身,“皇后娘娘有请东方姑娘到前厅一聚。” 高姑姑说着,虽然仍微微躬着身,显示出她对东方语的尊敬,却伸出右手,对东方语作出了请的姿势,而她所站的位置也是极妙,既拦住了东方语进入宁楚房间的去路,又指明了蛟玥皇后所在的位置。 东方语懒洋洋地笑了笑,目光随意掠了掠宁楚所在的院子。 随即迈步往高姑姑所指的地方走去。 见见就见见。 蛟玥的皇后也是人,她难道还怕会被人吃掉不成。 东方语转过一道回廊,再拐入繁复的花厅,然后才被引到蛟玥皇后所在的前厅。 她到的时候,文秋凤面向厅里挂着的一幅画,背对着门口。 所以东方语步近,第一眼只看见了蛟玥皇后柔直却又典雅高贵的背影。 奢华的凤袍穿在她身上,更显几分高贵绝伦的气质。 东方语站在门口,想了想,才对着里面那背对她的女子,拱了拱手,微笑道:“民女东方语拜见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也不徐不疾。 恰到好处的音量与声线,都是东方语刻意营造出来的。 她知道文秋凤背对着她的意思,无非是想以高贵的身份,在气势上先压她一筹。 可她东方语天生不懂什么叫奴颜婢膝,她只知道别人尊重她,她自然会加倍的尊重别人;别人若轻视她,她会让轻视她的人,知道轻视她是什么后果。 像文秋凤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惯用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睥睨别人,惯于用他们手中的特权,轻轻一句话或一个手势定人生死。 但这种铁律,在她东方语面前,势必得打破。 所以这会,东方语一拱手之后,立即便站直了腰,她卓然身姿简直比标尺还要直。 而她目光所落之处,清亮平静从容镇定。 她的神态也没见一丝胆怯或畏缩。 时间忽然停滞了一般,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在东方语那声问好之后,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冷硬而压抑。 半晌,文秋凤似乎想以这种沉默的气势令东方语先自乱阵脚,但她等了半晌,听东方语的呼吸仍是那么一张一弛,一紧一缓,十分平稳,一点也不像有紧张的迹象。 文秋凤轻轻叩着齿关。 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平直冷清,却不带任何情绪,淡淡看向了站在门口那将背脊挺得孤直如标尺的少女。 浅笑,淡黄华贵的指套轻轻在空中上抬,红唇张启,她的声音也轻轻,如珠如玉无意滚落玉盘那种轻亮清脆,“平身。” 东方语漫然勾唇,轻轻笑了笑。 她此际早就站直了,哪里还需要文秋凤对她说什么平不平身。 她笑起来时,眼睛微弯,就如朗朗晴空的夜晚,那一弯刚刚爬上树梢的新月,让人觉得清亮而炫目。 她眼底那份闪动笑意的自信从容,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文秋凤看见她乍露的微笑,心中突然打了个突,忽然便眯起了眼眸,定定盯着少女明亮闪动的眼睛。 她觉得这一刻东方语的眼神与神态,似乎曾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见过。 这意味不明的微笑,有如昙花一样,一现即逝。 而文秋凤却在她一笑里,骤然陷入了恍惚的回忆中。 “不知皇后娘娘唤民女前来,有何赐教?”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直接将陷入回忆神色古怪的文秋凤给拉了出来。 而文秋凤似乎被惊了惊,眼神竟然微微缩了缩,不过她典雅华贵的容颜上,却丝毫没有现出什么破绽。 她扬眉,轻轻浅笑,目光含一丝奇异凉意自东方语脸上微微划过,忽尔转到了站在她旁边的一位男子。 “国师,麻烦你将今早的占卦结果告诉她。” 第188章 你见不着他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淡淡问出这句,两眼却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文秋凤。睍莼璩晓 这位在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痕迹的蛟玥皇后,雍容华贵更胜东晟的皇后几分,她身上流散的清婉典雅气质似乎是与生俱来一样。 宁楚艳绝惊人的容颜皆遗传了她的美貌,所以文秋凤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段令人心神驰荡的诱惑风情。 正在东方语心里微生赞叹的时候,文秋凤忽然看向了旁边那位灰袍男子。 国师? 东方语在心里轻轻地嗤笑一声。 视线也随之转了过去,只见那男子一身灰青深袍,貎正神肃,大约四五十年年纪,正垂首敛目,一脸深沉地垂立旁边,确实很有道行高深的国师模样。 东方语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记得这位国师名唤夏仲谦,似乎一直深得蛟玥皇帝的喜爱,因此在皇宫中地位超然,但他却并没有恃才放旷之行,行事待物一点也不恃傲,只是这人天生不喜与人接近,所以平常所见皆是一副木然深沉的样子。 不过,眼下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位蛟玥皇后十分尊敬,难道他当年得以入宫发迹是受了文秋凤的提携? 可恨她来得匆忙,墨白亦只来得及告诉她这么一点信息。 少女眼珠微微转了转,目光自皇后脸上扫过,然后溜到国师脸上,眼神还流泛出兴趣盎然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为皇后刚才那句话担心。 夏仲谦对皇后拱了拱手,缓缓道:“是,臣谨遵娘娘懿旨。” 国师一拱手,随即微微转过身来,目光灼灼透着黑暗诡惑的光芒,定定盯着少女流丽明眸,缓缓道:“微臣今早占卦,见卦象所指北方呈异景;细细推算之下,发觉这股异景的出现,仍是因为主蛟玥北方的卦位被异国属阴之女所笼罩,此女命格奇特,若落于我蛟玥其余任何一方,皆有助益于我蛟玥;但可惜——” 国师微微挑了挑深沉眼睛,眯着半开的缝淡淡瞥了东方语一眼,又道:“她出现的地点与时间皆不对,因此非但不能助益我蛟玥,反而会阻滞我蛟玥;微臣又仔细推算了一番,发觉因她近期滞留,已然开始影响到太子府的运程;远的不说,就是与太子相关的亲近人物,也会受此女所累。” “比如与太子一母同胞的五公主,便是因为此女带着较重的煞气落于太子府,而遭受了意外;而太子殿下本人,本来阳气极盛,原是不惧此女的阴气与煞气的。” “但因太子近日心有所虑,损了阳气,是以为此女凝重的煞气乘虚而入,而稍损贵体;当然,太子本身阳气一时被压,待平缓过后,势必会反噬,如此一来,无论是谁都会因为此女奇特的命格而受到损伤;若想太子平安顺遂,娘娘须尽快将此女驱出我蛟玥,方可保大家平安。” 文秋凤略略转头,却是凤目晶晶,适当地表现出她的担忧看向国师,“那么请问国师,此女究竟何人?现在身在何处?” 夏仲谦沉沉抬目,不带温度地瞟了那神态坦荡从容的少女一眼,慢慢道:“禀娘娘,此女命定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又得享天赐阳神的浩浩正气,是以她的命格才十分奇特,若非同样命格奇重的人,根本无法压住她命中所带的阴气与煞气。” 文秋凤回头,淡淡看了眼东方语,凤目神态冷清,流露着浅浅的若有所思。 东方语在心里暗暗地嗤笑一声。 文秋凤既然早知结果,如今还在她面前装懵懂扮无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可笑么! “得享天赐阳神的浩浩正气?”文秋凤看定那镇定自若的绝色少女,轻轻叩着齿关,“难道国师指的是日出升起的方向?”国师眼光自淡然不惊的少女脸上划过,然后定在文秋凤脸上,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附和,“命定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岂不就是一个单字语么?”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笑意晏晏地看着装得十分自然惊讶的文秋凤,若非场合不对,她还真想给文秋凤鼓鼓掌,表示对文秋凤敬业的致意。 装,你就装吧。 看你们接下来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直接以她的命格会妨碍到宁楚生命安全,将她赶出太子府,哦不;皇后的目的,是想将她一口气驱出蛟玥了事。 文秋凤看了眼镇定自若坦然在装糊涂的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试探道:“东方姑娘,国师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挑眉,一脸茫然地看向面容如画般清婉令人惊艳的女子,惊讶道:“啊?国师的话呀,民女似乎是听明白了;可想了一想,却又似乎觉得什么都不明白,不如麻烦皇后娘娘你给民女说解一遍?” 文秋凤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有料到东方语竟然敢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极快地皱了皱眉,但随即又回复她冷清典雅高贵的模样,淡然看着东方语,轻轻带笑,道:“不知东方姑娘是什么地方听不明白?” 这是不惜纡尊降贵给东方语当解说员了。 少女在心下冷冷一笑。 她倒是很好奇这位蛟玥皇后如此不遗余力赶她走的目的。 既然文秋凤知晓她的底细,那文秋凤也一定知道宁楚请她回来是为了替宫里那位解毒的;但看眼下这样子,文秋凤似乎并不期望宫里那位醒来;也许她是希望那位从此一睡不醒,好让宁楚快点名正言顺登上大位,她好早日升上皇太后的宝座? 可她没听宁楚说起,宫里准备永垂不朽那位对宁楚不满或有心要废谪呀。 相反,她自进入蛟玥国境以来,处处听到的都是关于宁楚如何亲民,能力如何出众,功绩如何卓著等等;这证明宁楚这个蛟玥太子的地位实在是稳如泰山,根本不是别人想撼动就撼动得了的。 就是蛟玥皇帝,都要废掉宁楚再立七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蛟玥皇帝不是个糊涂昏庸的混蛋的话,他应该十分清楚,蛟玥的未来只有交在宁楚手里,才会更加繁盛稳定。 既然皇帝没有想废掉宁楚,那么文秋凤作为宁楚的老妈,是不是也该高枕无忧,只等着宁楚顺理成章继位那天就成。 她实在猜不透,这位蛟玥皇后为什么处心积虑阻止宁楚进宫,阻止她去救蛟玥皇帝。 东方语心念转动,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该不会是皇帝身上所中的毒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清婉惊艳的女子下的吧?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夫妻不睦?还是——? 东方语心中突然狂跳了一下,为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想到此处,不由得带几分探究几分狐疑抬眸看定文秋凤。 “民女听国师之意,似乎是太子与五公主今天突然出了意外,都是因为有个什么命格奇特的女子出现在北方,可民女听来听去,却不明白国师所指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此女既然在北方那么遥远,她又是怎么妨碍到了太子与五公主的运程;民女愚钝,还请皇后娘娘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文秋凤见她装得彻底,一时为之气结,张了张嘴,似乎都有些语塞起来。 她默然与国师对视一眼。 夏仲谦冲她冲了点头,随即上前一步,对着东方语缓缓道:“东方姑娘,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直白地告诉你吧;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不那么中听,若是有什么冲撞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毕竟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夏仲谦的语速很慢,声音又沙又沉,像是什么粗糙的笔尖一下一下划过光滑的纸面一样,听着那种嘎嘎的频率;东方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光是听着声音就让她心里产生排斥,感觉不舒服的人,夏仲谦是第二人;第一个是东晟的御史中丞徐立。 想起徐立那尖沙的声音,东方语就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泛闷。 文秋凤见她拧起眉头,嘴角似乎微微地勾了勾,那浅淡的笑纹却在一眼之后随风而散。 东方语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心神澄净平静下来。 “有劳国师。” 夏仲谦目光古怪地瞟过她仍然从容平淡的面容,缓缓道:“我按照卦象所示的异象推算,得出的结果,是因为太子府内近期来了一位自蛟玥北方所在的女子;并非姑娘你刚才所说的蛟玥北境,而这位姑娘——” 他说到这,忽然歇了歇,目光之内阴森古怪之色突然大盛,似一道凝注了万千光芒的盛阳一样,蓦地倾注着东方语双目。 东方语心头狂跳,几乎下意识想要避开夏仲谦这光芒如炽的目光。 但夏仲谦似乎早有防备,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她视线偏左,他眼光便跟着转左;她若往右,他便粘着往右;她想低头,看自己脚尖,并想着这会他该没有办法逼她直视他那光芒能够灼痛人的眼睛了吧。 然而,就在东方语低头的瞬间,夏仲谦的眼睛似乎忽然长在了地上一样,竟然从地底下凝着万道耀目盛光,灼灼地炽视着她的眼睛。 居然让她避无可避。 东方语心里一下冒大火光了。 丫丫的,这都什么人,不就是一个师级神棍么,难道这神棍级别高点还会摄魂术不成。 两只眼珠居然像聚光灯似的,亮到闪瞎她的眼。 不就是百瓦大灯泡吗? 她就直直与他对上了,看谁怕谁! 有本事他就真把她的眼睛灼瞎了去。 东方语怒从心底起,霍然抬头,挟着雷霆万钧的汹汹气势,竟然恶狠狠地瞪大眼睛,朝夏仲谦逼视过去。 夏仲谦不料她有此一着,陡然便惊了惊,这一惊之间,那凝注在双目汨汨逼人的光芒,便立即退减不少。 而此际,反过来,他反而惧怕与东方语双目对接了。 原本他确实是习过一些精神类控制人的术法;但这种术法最讲究施法人的心性与气势。 原本东方语蓦然被他那双目如电的注视,觉得眼睛生疼,下意识去躲避他的视线,东方语在气势上便落了下乘;但她心性被激发,一股倔强夹着盛怒凝成的恶气,凶猛而来。 夏仲谦突然受惊,这强盛的气势便被她一惊所泄,气势一弱下去,这术法自然便算是破了。 东方语并不知道夏仲谦那双眼睛确实内里大有文章,她只是恼怒这神棍居然敢将她逼迫到无路可退。 既然退无可退,自然便无需再退,只要迎头而上就成。 夏仲谦气势一泄,眼神顿时回复到黯淡无光的状态。 而他这时更是有意无意便避开东方语本就明亮清辉,熠熠逼人的目光。 “国师,你还没说完呢,你说的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啊?”少女目光熠熠地盯着他,绝色容颜笑意嫣然,但她的笑意灿烂中却透着森凉。 夏仲谦无间遇上她的澄亮透澈的眼神,便立时狼狈地躲开。 此时听她如此笑眯眯,神态无辜地追问,气恨得在心里呕了一地的血。 文秋凤见他突然神态颓废,眼里不禁微微现出错愕之色。 她悄然瞥了东方语一眼,随即面色也似微微变了变,就是眼神也似深了不少。 “国师?” 夏仲谦垂目,握紧拳头,轻咳了一声,才缓缓道:“东方姑娘,我按照卦象所示的异象推算,那个阻碍太子运程的姑娘不是别人,就是你啊。” 少女闻言,睁大明亮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错愕之色,脚下更配合着蹬蹬后退了几步,以显示出她绝对的惊讶来。 “是……是……我?”少女眨着眼睛,眼神清亮又无辜,无辜中又饱含疑惑,连悦耳的声音也夹了颤抖,她原本流利的语调也忽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她腾腾倒退好几步,直至扶着一方柱子,才勉强站定,她指了指自己,惊恐万状道:“国……国师……,你、你该不会弄错了吧?那个人怎么会是我呢?” 东方语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装出这副无辜又无措的惊恐模样,看着夏仲谦与文秋凤两人露出无奈又厌恶的眼神,顿时在心里嘿嘿地冷笑起来。 丫丫的,就许你拉个师级神棍来糊弄我。 难道姑奶奶我就不能卖个演技戏弄一下你们吗? 文秋凤皱了一下眉头,与夏仲谦交换了一下眼神,夏仲谦轻微地点了点头。 随即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一脸错愕的少女,他又沙又沉的声音便立即幽诡地传到少女耳际,“东方姑娘,本国师的依卦象推算,从来没有失误,请你收回这种侮辱我人格的怀疑。” “我敢以性命作担保,卦象所显示阻碍太子运程的姑娘就是你东方语,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真的不会错吗?”少女愁眉苦脸地抬头,一脸沮丧地喃喃重复。 沮丧中又含着无奈,无奈中又似乎透着难以置信,她喃喃自语着,目露几分惊慌看了看夏仲谦,又瞄了瞄在一旁端着高贵典雅肃立的文秋凤。 半晌,见两人都一副铁定的模样,她才似泄气的皮球一样,两眼一瞬起了汪汪水雾,咬着嘴唇,垂头丧气地瞟着蛟玥皇后,嘤嘤道:“看来我的命格真的妨碍到太子了。” 她垂下眼眸,满脸的无精打采,满目流溢着浓浓歉意。 东方语眨了又眨那双蕴含泪珠的明亮眼睛,一副无辜的泫然欲滴娇怜之态。 吸了吸鼻子,似乎良久才稳定了激动的情绪,缓缓道:“既然如此,看来我只好尽快离开这了;嗯,我现在就去收拾行装,绝不能再留在这妨碍太子殿下的运程。” 文秋凤看她那自发颓丧却又通情达理的模样,凤目难掩急切地微微现了一丝喜色。 心想这下总算搞掂这难缠的丫头了。 然而,她的欢喜还未来得及登上眉梢,展露额角。 忽尔又听那风姿卓绝的绝世少女,轻轻叹息道:“可是,太子千里迢迢请我来到蛟玥;我若就此不辞而别的离去,岂不显得太没有礼貌了。我就算走,起码也得跟他打声招呼,好好跟他说明原委才行呀。”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近乎自言自语式;低到别人几乎听若不闻;但文秋凤此刻正揪着心呢,对于从她嘴里所吐出的每一个音符,无一不竖着耳朵用心倾听,东方语这几句话,她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听若不闻呢。 更何况,这原本就是东方语故意说给她听的。 文秋凤差点脚下一跄踉,直接出现最失态的情形。 她清婉典雅的面容上也打破了一贯的沉容平静,而微微出现了一丝恼怒的龟裂。 她肯定,这个丫头根本就是存心在戏弄她。 东方语拿眼角轻轻掠了她一眼,见她眼神近乎气恨的闪烁着狰狞,心里不禁微微一乐。 哼哼,就许你拉个师级神棍来东指一句什么享天赐阳神的浩浩正气;西来一句什么天生命定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就不许她也来个一波三折的惊喜送你们享受一下。 文秋凤虽然心里恼恨;但面上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略略抬头,看着少女的目光,又是之前的冷清平直,嘴角含着浅清而遥远的笑意。 “东方姑娘说得是,请你原谅本宫身为母亲的急切心情;你应该向阿楚当面告辞的,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去跟他告辞吧,也好尽快收拾行装……嗯,希望你能够体会本宫这种焦急的心态。” 她说着,凤目微垂,闪动着诚挚十足的歉意。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却有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清澈中透着戒备,戒备中又藏着几分狐疑,狐疑里似乎还隐隐浮着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是民女给太子殿下带来了麻烦,应该是民女觉得抱歉才对。” 她说着,自顾行了一礼,便举步往宁楚所在的院子走去。 要当面告辞嘛,既然文秋凤如此着急,她就成全这位爱儿心切的伟大母亲好了。 她一笑之后,眼底隐隐闪烁着邪肆暗芒;而她转动的明亮眸子,隐约可见丝丝狡黠之色。 文秋凤这会倒不急着要阻拦她;因为就算东方语这会赶到主屋,也不可能直接进入到宁楚房里,文秋凤是不会给机会她与宁楚面对面的。 文秋凤微微拖着凤袍长长的华丽裙摆,慢条斯理莲步款款地跟在东方语后面,这会她的脚步与她刚才表现出来的迫切心情,那可是完全相反的情况。 东方语似乎十分着急,脚步迈得又密又快。 文秋凤在后面优哉游哉的跟着,嘴角微微噙着得意浅笑,在想着这件挠心的事完成之后,她也该尽快赶回宫去。 走在前面那看似风风火火的少女却忽然停顿了下来,她霍然回首,瞪大眼睛,露出无比困惑的神色,望着跟在文秋凤旁边的灰袍男子,讶然问道:“咦,对了,我有一事想请教国师;既然国师今天早晨就已经算出卦象有异,也一早就知道了我的命格会妨碍到太子殿下的运程;为何国师不在今天清晨的时候,就及时出来通知太子殿下?那样不就可以避免现在的意外事故了?” 她说着,闪动明眸,眼底明光流溢,神态仍是十分不解的模样,还皱起了眉头,托着下巴,眸光闪闪地看着那一路慢条斯理,保持着天生典雅高贵气度的皇后,道:“嗯,也许五公主今天也不会受伤,而太子殿下也不会出现身体不适这种情况了;皇后娘娘,不知民女说的可对?” 文秋凤与夏仲谦闻言,立即悄然对望了一眼。 文秋凤差点恨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在想自己刚才怎么就说那么顺口,说是今晨呢!若是她说的是傍晚才算出,那不就省事了。 她转了转目光,露出招牌式浅笑,正准备随意说两句敷衍过去。 岂料这时,那一脸疑惑的少女忽然又开始往前迈步,还喃喃自语道:“嗯,看我这问题问得可真蠢,国师虽然是在今晨算出卦象有异;可他还需要时间证实自己的卦象准不准呀,这一等,时间嗖的一下就到了傍晚。” 她说着,又是摇头又是晃脑,一路叹息着往宁楚的院子走去。 跟在她后面那一男一女听闻她这低声的喃喃自语;差点尴尬得撞到一块去。 东方语那声骂自己真蠢,简直就是在骂他们。 可明知东方语在指桑骂槐,他们却还得装作充耳不闻,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若是他们对她的话有一点点恼怒的反应;岂不等同间接承认了自己真蠢。 文秋凤那典雅端庄的浅笑在东方语这番间接嘲讽之下,终于完全破功了。 笑容不再,神情变得肃冷,就是眼睛也隐隐跳动着簇簇火焰,盯着少女的背影实在是又气又恨。 而夏仲谦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一会呈绿一会变红,最后红绿交替变换着,霎成奇观。 三人三种心思,因为东方语的刻意刺激,文秋凤那优雅莲步也不再款款娉婷,而是无意中加快了许多。 东方语没有回头,甚至连眼角也与保持着一条直线,直视前方道路不偏不倚。不过,她不回头,不代表她的耳朵也听不出差异来。 文秋凤心绪紊乱之后,脚步声也不如原先错落有致,节奏加快了,就连呼吸起伏也加快了。 她略略倾听了一下,便微微抿唇,凉凉地笑开了。 终于进入到宁楚的院子。 不过,东方语想再进一步,想直接朝宁楚的房间登堂入室倒是不能了。 因为皇后的亲信高姑姑正似一根横杠似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东方姑娘,娘娘有令,殿下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外人。” 高姑娘的语气平平淡淡,态度沉稳冷静,完全是不卑不亢的模样。 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眼底一瞬流漾出几分若有所思。 她回头,目光清亮透澈如冰尖上那一点闪亮的晶雪,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若是站在这里,民女可怎么跟太子殿下告辞呢?” 文秋凤快步走了过来,浅笑挽起,笑纹却定格在嘴角未往脸颊扩展开去。 她淡淡望了里面一眼,缓缓笑道:“东方姑娘,实在抱歉,你的命格奇特,本宫担心阿楚他……,请你包涵,就在这里跟他辞行吧,本宫相信他不会在意的。” 东方语垂下眼眸,在心里咕哝了一句:他是不会介意;可姑奶奶我不乐意。 不过,她脸上却几乎立刻露出了充满歉意的微笑。 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民女实在不应该让娘娘你担心的。” “好吧,那民女就站在这里向他告辞吧。” 她忽然拢起两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随即朝屋里声音响亮地喊了起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与国师都说我的命格会妨碍到你的运程,就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经让与你有关的五公主遭遇了不幸的意外;依他们所言,我唯有立即离开这里,才不会妨碍到你;所以我现在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要是听到我说的话,就回我几句,也好让我安心离去。” “东方姑娘。”就在东方语声音方落,里面果然传来了宁楚那温和令人感觉安心舒适的声音,“真是十分抱歉让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可国师所占卦象从无出错;既然是国师亲自算出你的命格有碍我的运程,那也只能委屈你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怕是不能亲自出去送你了,望你一路珍重。” 东方语挑了挑眉;眼神一瞬泛起无边错愕。 听声音这的确是宁楚没错;可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嗯,对了,宁楚从来就没叫过她什么东方姑娘,难怪她听着别扭,还有,宁楚从来不会用这么生硬的语气跟她说话。 这么说,里面那个跟她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 少女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一瞬变得冰冷透寒。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有些悻悻地应道:“哦,这没什么了,只要你能够好起来,我自己一个人走也没问题的。” 文秋凤彻底松了口气,随即露出欣慰的神色,浅笑道:“东方姑娘,本宫很抱歉;不过……本宫为了阿楚他的安全,也只好请你现在就去收拾行装,尽快离开这里。” “嗯,你放心,本宫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了马车,就是沿途的费用,本宫也让人给你准备妥当,你只需收拾一下,不用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发;绝不会耽误出城的时辰。” 东方语在心里暗暗嗤笑一声;真是迫不及待啊。皇后娘娘这是在善意提醒她,手脚麻利点,别想拖到城门关闭。 她相信,就算她真的拖到关闭城门的时间,这位心急的皇后娘娘一定会为了尽快将她这号麻烦人物驱走,而破例使用特权,让守城的士兵放她出城的。 少女勾唇,美妙唇畔隐隐噙出一抹冰凉透寒的笑意。 随即遥遥对着宁楚所在的房间施了一礼,再度高声喊道:“那请太子殿下多多保重,我就此别过了。” 她说完,十分果断地转身,抬腿往她所住的院子而去。 文秋凤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的浅笑总算能够放心地完全舒展开来。 谁知东方语走了一会,竟然突然停下了脚步,还愣在原地侧头晃脑的沉吟了一会,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难决的事情,半晌,她蓦然回过头来。 看得站在她身后的文秋凤刚刚放下的心再度腾一下飙悬起来。 而东方语似乎还嫌刺激得她不够;索性转了身,大步霍霍再度往宁楚的院子走过来。 “皇后娘娘,民女想了一想,觉得就此离去实在是太失仪;最起码民女得当面向太子殿下辞行;就这样隔着墙壁喊两句话实在是太失礼了;民女是他亲自请来的;自然也该由他亲自送走才对。” 文秋凤见她决绝地往屋子里走,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厉声喊道:“不行,你给我站住。” 少女似是被蛟玥皇后厉声疾色的模样惊吓到,一时停下脚步,腾腾地倒退了好几步。 “皇后娘娘,为何不行?民女不过就是跟他面对面的说几句话而已;你放心吧,民女跟他辞行之后,一定立即就收拾行装,离开这里。”少女脸色一瞬变得有些白,似是惊吓过度的模样,她站定,抬起小手按着胸口拍了拍,转动双目饱含困惑的惊讶。 文秋凤以眼神示意高姑姑一定要拦住东方语;然后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才努力平缓下心头焦燥的情绪,她略略抬头,角度微斜,让她清婉高贵的面容呈完美的三七分对着东方语。 再然后,轻轻抬手,慢悠悠带着几分清贵冷艳的妩媚掠了掠鬓边的青丝。 轻笑道:“本宫已经问过国师,他说按照东方姑娘你奇特的命格,实在不适宜再接近阿楚;你也不希望他再发生什么意外吧;所以这辞行一事,不如就这样算了;反正你已经跟他说过了。” 东方语皱了皱眉,露出一脸的为难,沉吟半晌,她忽地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转目,晶莹眸光带出片片疑惑,看向那灰袍男子国师夏仲谦,“国师,真是这样吗?若是我靠近太子殿下,都会给带他带来厄运?” 国师看了文秋凤一眼,自然点头,“东方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收拾行装吧。” 少女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她命格奇特,会妨碍宁楚运程的事实。 所以她见国师点头,也没什么意外。 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皇后与国师都惊讶她是不是犯傻的时候;她忽然道:“那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只要我不靠近太子殿下,自然就不会带给他厄运了?” 这句话逻辑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夏仲谦一听,几乎没有思考,立时就点头,生怕夜长梦多,飞快道:“对,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不过,就算是这样,东方姑娘你也不能长期留在此地;我刚才所指的只是你短时间不靠近太子殿下,是特指你不用刻意靠近跟他告辞。” 夏仲谦又自顾啰里巴嗦地解释了一大堆。 听得文秋凤眉头轻皱,目光发冷;亦听得那风姿卓绝的绝世少女笑意微微,然眼神却婉转清亮,越人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国师的意思,我总算弄明白了。”东方语微笑,神态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我就远距离的跟太子殿下打声招呼,远远的跟他告辞,算是全了礼节;我也不用担心会妨碍到他的运程。” 皇后闻言,心下一怔,在看见少女继续疾步往宁楚所在的院子走去时,心中又突然一紧。 “东方姑娘。” “皇后娘娘请放心,民女绝对不会近距离接触太子殿下的;民女只是想站在窗户外面,与他面对面的说几句话,正式辞行之后,民女就回去收拾行装,绝不会耽误出城的时辰。” 少女笑意晏晏,神情透着干净的纯真,目光转来,似乎还隐隐含着不好意思的羞怯。 文秋凤撞上她看似温软灵动羞怯的笑容,不禁在心里又怔了怔;但一怔过后,她立即意识到不妙。 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提了音量,飞快道:“东方姑娘,你——还是等等吧。” “皇后娘娘,又怎么了?” 少女神态纯真而无辜;但她状似无意的用了这个“又”字,显然已坦率地表现出了她的不满与不耐。 “东方姑娘,太子殿下刚才已经睡过去了;此刻怕是不能与你面对面的说话,你还是请及早收拾行装离去吧。”说话的是拦着东方语的高姑姑。 文秋凤袖下攥紧了手帕,若是多年养成的隐忍之功;她眼下怕是要发作,对着东方语狠狠摔帕子了。 任何人有再好的耐性,都会被东方语这一而再的折腾,给磨得一干二净。 “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既然是受托而来,就该全了礼节再回去,否则我个人失礼事小;若是被人推及上升到国体层面,那我可是万死莫赎了。” 少女皱眉,十分急燥地站在原地不停跺脚。 文秋凤在心里冷笑,这下她也懒得再说话,就看东方语还有什么诡诈计谋要使。 等了一下,那少女一拍手掌,忽然便眉开眼笑起来,“哎,皇后娘娘,民女决定了,就在这住多一晚,就一晚。”她说着,还竖起手指朝文秋凤比了个一的手势。 在文秋凤勃然变色的眼神里,她继而笑眯眯道:“等明天太子殿下睡饱,民女就站在窗户外面远远的跟他告辞,这样既不损我东晟国体;也不会妨碍到太子殿下的运程;这辞行之后,民女立即就拿包袱走人。” 她说着,眨着明亮流澈眼眸,调皮地竖起三指,快人快语地来了个指天发誓,“我东方语在此对上天发誓,待明日与太子殿下当面辞行之后,一定立刻收拾行装离开太子府,若有违誓,必遭五雷轰顶。” “皇后娘娘,这样你放心了吧,民女就在这多住一晚而已。”少女甜甜一笑,目光闪闪,满脸灿烂笑容似在讨好文秋凤一样。 对于东方语近乎无赖的坚持。 文秋凤惊愕过后,除了露出微微苦笑之外,她还真不知该怎么打发东方语才好。 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指天发誓了,非坚持面对面辞行,也是为了顾全东晟国体;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她觉得就算此刻她再说什么,东方语都一定会有办法让她说不下去。 文秋凤苦笑一下,随即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让宁楚跟东方语面对面辞行? 她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东方语一眼,随即充满倦意,无奈地摆了摆手,苦笑道:“也罢,那你暂且在这多住一晚吧,本宫想这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对吧,国师?” 夏仲谦微微抽了抽嘴角,目光深幽晦暗,似是同样对东方语的无赖坚持感到头疼。 他点头,道:“这短暂的一天半晚,对太子殿下来说确实并无大碍。” 文秋凤似乎连看东方语一眼,都嫌费力气,她说完,只是随意有气无力般摆了摆手,旋即便转身回宫去了。 当然,她回宫之前,已暗中命令别人先将东方语赶回院子里监视着就是。 东方语回去之后,躺在床上想了半晌,却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劲。 就算她当时喊话的时候宁楚真的睡着了,她也可以理解皇后欲要将她迅速驱离太子府,而故意安排了一个拟声高手在里面模仿宁楚的声音与她对话。 但宁楚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 还是皇后暗中又对宁楚做了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的。 皇后当知宁楚绝不会因为一个什么卦象就同意撵她回去;所以宁楚并不是心甘情愿自己睡过去的;一定是皇后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可皇后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这想来想去,怎么又绕回到原点去了! 东方语皱眉,思来想去也猜不透皇后的用意。 后来干脆不想,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随即浮燥的情绪便渐渐平复下来,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清晨,斑白的阳光跃进室内,耀醒了一室黑暗,也刺开了东方语紧闭的双眼。 她揉着眼皮,懒洋洋掀开被子下了床。 脑袋原本还有点混混沌沌,不过她下床之后,习惯性的将窗户全部打开,冷风立即扑面而来;这飕飕寒意卷袭,立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脑里忽地灵光一闪,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差点跳了起来。 是了,若是皇后明知宁楚不会同意撵她离开;不论是昨天还是今天;宁楚也不会同意的。 那皇后就断不可能只在昨天对宁楚做手脚。 她想到这里,头皮忽然一阵发麻。 哎呀,我的妈呀。 她摊上的这都叫什么事呀。 东方语在心里大叫了一声,立即手忙脚乱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而她一面套衣服,一面竟然迫不及待往外冲。 夏雪听到她房里的动静,便迅速跑了过来;这一跑,正好在门口与东方语撞个正着。 “语姑娘,你这么着急是打算干什么去?” “我要去见宁楚。” 夏雪让开空间,好让满脸焦急的东方语能顺利往门口奔去,不过,她看着少女前奔的脚步,却在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语姑娘,你不用去了,你见不着宁公子的。” 第189章 回不了头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闻言,突然霍一下刹住了脚步,还带起霍霍风声扭头,大步转回到夏雪跟前,面色透着严肃与冰冷,“夏雪,你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见不着宁楚?” 她皱眉,目光透着少见的担忧与焦灼,连声音也急促起来,“宁楚他怎么了?” 她说着,身子却突然无端晃了晃,接着还伸手捧着自己脑袋,满脸痛楚地呻吟了一声。睍莼璩晓 夏雪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过来扶住东方语,“语姑娘,你怎么了?你不用这么担忧宁公子吧,我只是说你见不着他;并没有说他有什么生命危险。” 东方语慢慢坐了下去,苦笑道:“夏雪,你误会了。是我自己突然感觉头疼得厉害。”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地回想什么,脑里蓦地想起了昨夜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有个丫环在她身边打破了东西,她当时并没有在意,让那丫环收拾干净也就算了。 可现在看来,一定是那个丫环在打破的东西里面渗了有毒性的液态水银,她当时在那坐了一会,一定吸进去不少。 所以这会才会感觉头疼欲裂,嗯,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了。 东方语咬了咬牙,暗自发恨道:“哎,都怪我自己太大意了;昨晚居然着了别人的道。” 夏雪一脸狐疑看她,“语姑娘,你现在是?” “我没事,嗯,先扶我起来,我得先去趟茅厕。”东方语恼恨着,捂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对了,夏雪,你去厨房让人给我煮一些韭菜,我等下要吃。” 夏雪点头,却不太放心地看着她,“语姑娘,你不用我扶你去吗?” 东方语半弯着腰,捂着肚子,随意在空中晃了两下手。 “不用,你去忙吧。” 待东方语自茅房出来;夏雪自然已经让人煮好了韭菜;而东方语立即狼吞虎咽般将韭菜一扫而光。 她如此狼狈的吃相还真是惊直了夏雪双眼。 在夏雪记忆中,她从来就没看见过东方语如此这般粗鲁的吃相。 “语姑娘,你要是饿的话,该吃些早点啊,光吃这点韭菜肚子怎么会饱。” 东方语拿帕子抹了抹嘴,又咕噜咕噜灌了大杯水下去,才呼出长气,道:“你误会了,我这么急着吃韭菜,不过是想将体内的水银快点排出去而已;并不是为了填肚子。” “对了,你刚才说宁楚怎么了?”东方语解释完,又开始努力奋战她的早点,院长说的,不吃早餐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她自认是好孩子;所以她每天必定准时吃早餐。 夏雪皱了皱眉,神色中带着忿忿的味道,“语姑娘,不是宁公子怎么了,而是我们。” “我们?”东方语更奇怪了,手里拿着一个包子,两眼扑闪扑闪地盯着夏雪,“我们怎么了?” “我们被人软禁在这里,出不去了。” “软禁?我们?”东方语眨着眼睛,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被软禁在这里!” 她放下包子,再没有食欲。 “她到底什么意思呀,不是急着要将我撵走的吗?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将我困在这里?” “语姑娘知道是谁将我们软禁的?”夏雪一脸狐疑看她,实在不明白她的肯定从何而来。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凉凉一笑,“还能有谁,昨天就皇后来这跟我扯皮,死活不让我见宁楚,今天倒是打算将我困在这里;不知她打算将我困到几时呢?” 她沉吟了一会,在心里默默分析文秋凤这么做的动机。 文秋凤昨天十分积极想要将她撵走,知道轰走她不容易,干脆就将她给困起来了。 可文秋凤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轰她——困她—— 少女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良久,她脑里忽然灵光一闪。 蓦地欢快地一拍手掌,嘿嘿地笑了起来,“对了,她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我进宫给那人看诊。” 可问题又绕回来了,难道文秋凤一心想皇宫里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早点一命乌呼,所以才如此煞费苦心招待她。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东方语皱眉瞥了一眼满桌的食物,心下烦燥得紧,旋即一手推开碗筷,站了起来,走出屋外去。 假设皇帝身上的毒是文秋凤下的;文秋凤真心希望皇帝快点死翘翘,好让宁楚早日登大位,她也早日荣升皇太后。 那她现在大可以直接下重毒,让皇帝立刻变成不会说话的死人呀;她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阻挠别人去救皇帝。 假如皇帝身上的毒不是文秋凤下的;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皇后也是个知情的帮凶;既然如此,文秋凤也大可以让那个主谋立刻毒死皇帝不就完事了。 他们既想皇帝死,又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皇帝中毒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宁楚便是这少数人之一? 他们不想让皇帝一下就死翘翘,是担心皇帝万一暴毙的话,会被其他人看出端睨,引起群臣怀疑,进而导致朝局动荡? 东方语思来想去,觉得这最后一个推理最合符逻辑。 文秋凤又不想让宁楚知道其中真相,所以才一直暗中想办法阻止宁楚带她进宫为皇帝看诊。 东方语冷冷笑了笑,目光忽然闪亮如冰刀。 果然,皇宫的水不分国度,都一样浑浊难见底。 夏雪忽见她如冰似霜的冷笑,突地便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语姑娘,你没事吧?” 东方语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我暂时没事。”至于为什么是暂时,她倒是没有解释下去。 夏雪暗中猜想,会不会是语姑娘还在担心着暗中有人加害她们。 “夏雪,我问你,现在院子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 夏雪想了一下,才道:“我今天早晨试图往外走的时候,从暗处突然出来五六个武功高手拦住我;嗯,以我的感觉,这个院子四周似乎都被武功不弱的人给层层包围住了。”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冷芒闪动,“那墨白那边的情况呢?你知不知道他眼下怎么样了?” “我早上试图往外走的时候,也暗中留意了一下公子那边院子的动静。”夏雪侧头想了一下,又皱了皱眉,眼里透着困惑,“我看他那边好像还是很平常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人将院子暗中包围起来。” “嘿,看来这就是低调做人的好处。”东方语忽然兴奋地搓了搓手背,满脸担忧之色也在她这搓手中烟消云散。 夏雪抬头,一脸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这眼神在定定看着东方语。 女笑吟吟地看着夏雪,目光晶亮晶亮,眼睛转动时,还带起点点狡黠光芒在不住闪动,“夏雪,你忘了;墨白进入太子府的时候,本就是混在五公主那些仆从中进来的;而后来,因为宁楚恼他擅自闯入,也没有向府里其他人作介绍,只是随意的安排他住下,但墨白并没有听从宁楚的安排,反而擅自挑了隔壁的院子。” “后来,墨白又有意的在众人面前作出了消失的模样;自然就没有人再注意到他。而再后来,文秋凤就急急忙忙过来了;当然,因为她来得急,所以她得到的消息也只是关于我的;在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墨白的情况下,皇后自然也顺带的将墨白给忽略了过去,所以现在,她只记得用层层守卫来困住我,却忘了墨白的存在。” 夏雪闻言,心头一喜,连眉眼都轻松了起来,“这么说来,只要我们想办法跟公子取得联系,就可以从这里脱困出去了?” 东方语沉吟了一会,才慢慢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我们不能就这样从这里一走了之,我们还得设法先了解宁楚眼下的情况,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少女扬眉,目光晶亮如雪,她缓缓一笑,笑意如墨染的空花在寒风摇曳的冬日里弥漫,让人无端生出阵阵入骨的寒意来。 “我们出不去,那就想办法让他进来。” “想办法让他进来?”夏雪轻轻咬唇,昂头望向院子上空,一瞬流露出若有所思来。 东方语低头,目光微微闪了闪,然后她忽然快步走进屋去,拿起还摆在桌上的瓷碗,使劲往地一上砸。 “哐当”一声,瓷碗应声而碎。 她却突然扬高声音,恶狠狠地骂起人来。 她撒泼的架势,就连素来稳重的夏雪见了,都被惊得楞在原地;更别提那些不熟悉她的下人。 在她口沫横飞的叫声中,那些下人自然个个垂首屏息缩着双肩,浑身发抖地站在一旁噤若寒蝉任她指责。 东方语骂了一会,似乎终于骂累了。 她气呼呼为自己斟了一杯水,然后半那只杯子也使力往地上一摔;再然后,她漂亮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身,大步流星般走了。 当然,她这一走,不能往外;自然是往她的卧房走去了。 她一开门,才刚踏了一只脚进里面,立时就有一双修长洁白精致的手伸过来,将她狠狠一拉,再然后用脚尖将门一勾,门立即密实地关上。 而她也狠狠地撞进了某人结实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微笑,露出森森白牙,随即便要朝着男子精致如玉的颈项扑去,狠狠撕咬上两口来解恨。 这混蛋,无时不刻不想着占她便宜。 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不过,墨白怎么会真让她的恶念得逞,自然将身体略略往后仰了仰,再然后便是朝着少女红艳诱人的唇迅速地俯下头去。 微温透着华艳清凉气息的薄唇立时毫无意外地吻上了少女那馨香甜蜜的绛唇。 当然,他只是轻轻一琢便放开了。 这个时候,占便宜也只能蜻蜓点水式的。 否则,她真该恼了。 少女得了自由,立时又嗔又怒地瞪了他一眼,才恨恨道:“你倒是来得快。” 墨白微微一笑,温醇嗓音含着浅浅揶揄的味道,“你呼唤我过来,我怎么能慢呢,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 少女气哼哼地磨了磨牙,决定强大地忽略掉这人温柔得可以溺死人的眼神,“你来得是快了,可你知不知道宁楚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墨白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含了几丝温柔,温柔之外,似乎还冒着隐隐寒光,“他现在好得很,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呢;里里外外还有那么多人侍侯着,你说他能怎么样。” 东方语闻言,忍不住凉凉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还一边乐滋滋地朝他眨眼睛。 这人的口气,分明是赌气。 哦,说错了;他是在吃醋。 不过,这会她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也就大度地不想跟他计较了。 她是关心宁楚安危没错;可她对宁楚的关心,跟她对他的关心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就像她对宁楚很信任;但那种信任是建立在一定限度之上的。 但她对他的信任就不同,那是完全开放式,没有任何限度的全心信任。 不过,这会,她可不打算跟他说这些,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她这些心意,免得这人傲娇起来,把尾巴翘上天去。 也就是说,宁楚从昨天皇后过来之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而且,皇后连宁楚也给软禁起来了。 东方语这么一想,又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墨白,你说文秋凤她到底想干什么?毒杀亲夫,迷昏儿子?难道她还想自己上位当皇帝不成?” “小语,你刚来这里不过两天,而且一定都在与文秋凤周旋,有些事情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墨白执起她双手,拉着她坐了下来,语调淡淡,但却隐含了莫名担忧。 “什么事我不知道?”东方语挑眉,心头竟突然狂跳了一下。 “我暗中打听了一下,了解了一下皇帝中毒之前的情况;据悉,皇帝的弟弟周德亲王近年来野心勃勃,不但暗地里招兵买马,还大肆吞占原本该上缴国库的银两,又与地方多地官员有勾连,做下不少贪污受贿的事,而皇帝最近似乎对这些情况有所掌握。” 东方语挑眉,目光一瞬冰冷起来,“你这么说,该不会是有证据证明给皇帝下毒的就是这位什么周德亲王吧?” “他为了逃脱惩罚,这么做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妖魅男子淡淡接口,眼神冷漠如冰,只是流转时微微带起耐人寻味的芒动。 东方语想了想,又问道:“那文秋凤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帮他?现在居然还迷昏自己的儿子来帮他?” “小语,一个女人若是肯不顾身份地位冒险去帮一个男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东方语怔了怔,她当然不是因为墨白语重心长的口气而发怔。 而是墨白所提出的这个问题。 她心里一紧,目光似有碎雪卷过,她看定妖魅男子病态苍白的容颜,“你是不是还听到了什么传闻?” 墨白懒懒勾唇,隐隐透了一丝艳光灿绝的笑意,目光却是温柔夹着赞赏,“以你的敏锐聪慧,你会猜不到吗?” 少女抱着双臂,重重往椅子一靠,目光似恼似怒,又似冰尖上晶亮的凉。 “现在,我总算搞清楚文秋凤这么做的理由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弄醒宁楚了。” 墨白淡然看着目光闪闪,却怒意翻腾的少女,微微含笑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可别忘了,除了外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宁楚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少女笑眯眯挑起眼角,意味不明地朝外面呶了呶嘴,“诺,首先得让我顺利去见一见宁楚,这事当然就靠她和你了。” 墨白顺着她视线往门外看去,随即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来。 墨白的武功自然是够牛逼的,所以即使他带着一个人,从空中嗖一下就消失到另一座院子里,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而夏雪的轻功也不赖,自然也可以躲过那些护卫的眼睛。 好在夏雪除了轻功不赖,另外一项技能也不赖。 半个时辰后,身穿便服的文秋凤携着一御医出现在宁楚所在的院子。 “皇后娘娘,你怎么来了?”高姑姑一直留在太子府,此刻突然看见文秋凤,目光往她那身平民服饰上转了转,眼底有说不出的惊讶,惊讶之余还微微有些戒备,她眼角略略往文秋凤身后那御医瞟了瞟,却发觉那御医一张脸都陷在暗影里,让人实在看不清他的长相。 便服式的文秋凤自然是东方语;而那个让人看不清长相的御医当然非墨白莫属了。 东方语学着文秋凤那标志式的浅笑,道:“本宫放心不下,这就出来转转了;阿楚可不同别人,本宫为策安全,连御医也一同带了来。” “高姑姑,你在外面守着,本宫带御医进去给阿楚看看。” 东方语说着,便要往里走。 高姑姑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半晌,觉得这个人就是皇后娘娘没错;可她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东方语可不会给她机会再继续怀疑下去,一声吩咐之后,端着架势迈着标准的莲步,施施然往屋里走去。 有了东方语的吩咐,高姑姑自然不敢造次,坚决的站在了屋外,做好她的看守工作。 宫女夏雪一入屋内,立即占据了窗户的位置,将高姑姑的视线狠狠用她的背部隔开。 东方语与墨白则快步走进内室。 床上,宁楚面色如常,莹泽生辉,呼吸也平稳有序,就是双眼紧紧闭着,看眼皮那紧合的样子,大概拿根铁棒来也撬不开。 东方语盯着床上容颜艳绝少年,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坐下为他把起脉来。 其实不用把脉,她也知道文秋凤不会真对宁楚做什么不利于他身体的事,顶多不过是给他吃了点什么蒙汗药*药之类使人昏睡的东西。 把脉,不过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 脉象跳动得平稳有力,看起来就像在深睡眠的样子;不过东方语知道,若无一定量的时间,宁楚是不可能从这种睡眠中苏醒过来的,就是别人在他耳边再吵闹,也没办法驱散药力给他带来的安眠作用。 墨白虽不曾学医,不过有句话说久病成良医。 他可是真真正正的久病,这成不成良医虽还两说;但宁楚目前的情况,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没看东方语,直接自身上掏了一颗药丸出来,粗鲁地撬开宁楚嘴巴,就将那颗药丸塞了进去;末了,还十分粗暴地将宁楚下巴狠狠叩响,他这一开一合的手托之下,竟然一下就令宁楚下巴出现了一道红印子。 东方语抬头看他,目光透着指责的味道。 “喂,你别太过份了,免得惹人生疑。” 墨白看着仍在呼呼大睡的某人,目光似有万千冰柱转动,冒着森寒气息直逼宁楚面门,末了,他垂眉,却凉凉勾唇逸出一声冷笑。 确定宁楚没有什么问题,东方语又坐了一会,然后便走了。 他们出了太子府,又换了一身行头,再度溜了进来。 “语姑娘,我们为何非要在这时候去见五公主?我看她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吧?” “你错了,夏雪。”东方语十分严肃地看着她,“幸好文秋凤只顾着阻挠宁楚和我,没有顾得上非逼着五公主回皇宫里休养;相信我,她会有大用处的。” 妖魅男子懒懒挑了挑眉,唇角含一抹隐约浅笑。 他觉得文秋凤不是顾不上将宁姿然带回宫中;而是被她给气得忘记了还有个女儿落在太子府。 也幸好,宁楚与这个妹妹的感情还不错;否则他们还不能利用那个丫头呢。 几人一路低声交谈着,十分顺利地到了宁姿然休养的院子。 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天真活泼爱新奇喜热闹,住的地方自然也布置得十分调皮活泼,以满足她的喜好。 入到宁姿然住的地方,东方语立即恢复了原貎。 她直接让夏雪放低宁姿然的侍女,只身英姿飒飒就里闯。 宁姿然正在床上躺得怏怏的,觉得快要闷出病来了,突然看见她如此英勇的姿态奔进来,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连话也不会说了。 “五公主,你的腿现在不觉得疼了吧?”东方语笑眯眯走近她,随手拖了凳子坐下,一脸诚挚地看着这反应过度的小姑娘。 “师……师姐?你怎么……你怎么……?”宁姿然看着她笑意嫣然的脸,这才惊讶地想起,似乎她的人一下都隐形不见了。 她这么问的时候,连笑容也有些不自然的戒备,而眼角还不住地往外瞄,企图找到她的人。 “五公主这是怎么了?嗯,看起来好像不太欢迎我?”少女笑眯眯凑了头过去,利用自身的绝对优势,眼神逼迫地盯着宁姿然。 她笑容如花,目光清亮,眼神透澈,但却透着渗人的威慑力度,就是宁姿然这样娇纵的公主之尊,也受不了她那种极具威迫力的眼神,很快,宁姿然就偏头,避过她的目光,完全败下阵来。 五公主的声音放软了些,眼底戒备神色不减,她僵笑着,道:“哪有的事;师姐你多想了,我只是想看看,哥哥他为什么没过来看我。” 东方语自顾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边呷着茶一边懒洋洋地盯着宁姿然半晌,才幽幽道:“那你不用看了,你哥哥不会过来的;不但今天不会过来;就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他都不会过来;我可以明确地跟你说,他短时期内都不会过来看你。” 宁姿然被她这种幽怨带着无奈的语气与神态给吓到了,下意识脱口就问道:“为什么?哥哥他又离开太子府了?那他又去哪里?为什么不过来跟我辞行呢?” “他没有出去;他现在就在太子府里;在他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东方语幽幽接口,眨着眼睛,带出一片明亮目光,但她的眼神却透着欲言又止的意味。 她的神态更明确向宁姿然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你别多问;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 宁姿然一看她这样的神色,当即着急得不行。 她一把抓着东方语的手,连声催促道:“师姐,你快告诉我,我哥哥他怎么了?为什么他在府里也不来看我?” 少女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半含无奈半浮点点悲伤。 末了,还狠狠往宁姿然焦急的心口上加了一把柴;她幽幽地张着嘴唇,轻轻地叹起长气来。 这下可真把宁姿然给急了半死。 宁姿然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猛地扣住她的手拼命在摇,“师姐,哥哥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告诉我啊。” 东方语眯着眼眸,淡淡地看她一眼,张了张嘴,在宁姿然瞪大墨白分明的眼珠,满含期待中,又吐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直把宁姿然急得要从床上蹦起来。 “公主,你可千万别起来,你的腿骨还裂着呢。”东方语见状,急忙一把将宁姿然按了回去。 随即她咬了咬牙,眼睛不时地瞟向外面,半晌,似是终于做了决定一般。 她凑近宁姿然,压着声音低低道:“五公主,我可以将你哥哥的情况告诉你,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得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姿然立刻道:“你快问你快问,不管你问什么,我一定老实回答你。” 东方语看她急切的神情不似作假,知道她是真心为宁楚担忧,当下放下心来。 但她随即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盯着宁姿然,透着无形威慑力度的眼光,直直对着宁姿然黑白分明的眼珠,似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她的震慑力透进宁姿然心头里去。 “我问你,如果你哥哥有生命危险,需要你冒险去帮助他,你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去帮他?” 宁姿然瞪大眼睛,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便点头,连声道:“这个哪里需要问,他可是我亲哥哥,别说是冒险去帮助他,就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绝不会含糊。” 东方语赞赏地笑了笑,目光晶晶亮亮地看着她,又道:“如果你帮助他的时候,可能会损害到别人的利益,而那个人也是与你关系密切的血亲,你会怎么办?” 这么复杂的问题。 宁姿然听完,疑惑地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东方语。 半晌,才呆呆答道:“师姐,你这个假设很奇怪呢;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你别担心了。” 东方语眨着眼睛,忽然冷冷一笑,神态一瞬变得冰凉,“五公主,你若是不能老实回答这个问题,那你就别想知道你哥哥眼下的情况。” 宁姿然听闻她半调子透凉还带着威胁的话,心底的公主的骄傲血性一下就被激了起来。 她冷下脸,气哼哼地盯着东方语,有些恼怒道:“师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敢暗中挟持我哥哥?你还准备阻止我?还是打算连我也一块挟持了?” 东方语凉凉一笑,笑意灿烂表情却透着轻蔑,她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五公主,人有适当的想像力是不错的;但这东西一旦过度那可就是不好了。你哥哥可是我师兄,你说我挟持他做什么,我不过就是……” “就是怎么样?”宁姿然皱眉,眼神充满防备,她眼角再三往外掠,却一直没看见她的人,当下银牙一咬,道:“这么说,你是准备挟持我干什么坏事了!” 东方语皱了皱眉,这公主怎么将事情越扯越远了。 她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 随即冷冷道:“五公主,你听好了,现在是你哥哥有危险;但他的危险却是你这个妹妹可以解除的;若是你没有决心为他冒险,就当我没有来过这里。” “当然,你若想去看他,我也不会阻拦你;但有人却不会让你见到他的。” 她说完,冷下脸,甩着袖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宁姿然被她的决绝姿态给惊得呆了呆。 “师姐,我哥他到底怎么样了吗?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东方语在门口顿住了脚步,但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幽幽道:“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假如你帮助你哥哥,会让你母后生气;我是说很生气,她大概会十分恼怒,也许会将你关起来毒打,也许会从此限制你的自由;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还愿不愿意帮助你哥哥?” “嗯,我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东方语还真不着急了,她也不转身重新走进屋里,而是直接从门旁边拉了张凳子,就这样似一尊门神般坐在门口,吹着瑟瑟冷风,完全沉默了下来。 宁姿然看着门口少女那微昂头,却平越冷静镇定自若的姿态,心里不知怎的,竟忽然觉得安心,觉得她可以信任这风姿卓绝的少女。 “师姐,从情感上来说,我打心眼里不希望哥哥与母后发生什么冲突;可如果……如果情况真发生了,还非到了让我选择的地步,我想,我会义无反顾地帮助哥哥;因为哥哥他从来就没做错过一件事,而我也宁愿相信,他现在也不会做错事。” 她说着,原本沉重的语气居然略略有些轻松了起来。 似是为自己遵从了心底天秤倾斜而觉得高兴。 “我希望哥哥他永远都不会做错事;我记得以前父皇常说,哥哥不仅是他的骄傲,哥哥还是我们蛟玥的骄傲,是我们蛟玥未来的希望;所以……” 宁姿然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她的头也往衣襟埋下去,黑白分明的眼珠竟微微染了濛濛一层灰。 东方语见状,轻轻挑了挑眉,在心里落下一声幽幽叹息。 被逼着在两个至亲当中做出选择,这确实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今天她若不能逼出宁姿然的心里话,她是不可能拿宁楚冒险的。 眼下见宁姿然这样子,东方语倒是放下心来;觉得可以放心大胆开展下一步的计划了。 公主便是公主;即使生来娇纵些,但一旦面临抉择的时候,她身为公主的决断魄力便立即显现出来了。 东方语稍觉欣慰地看了宁姿然一眼。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宁姿然已经不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大,只会整天贪新奇胡闹的孩子,而是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皇室公主。 一个懂得以大局为重,敢于大义灭亲的公主。 虽然眼下说大义灭亲还为时过早;但就凭刚才宁姿然说那几句的神态与语气,她便可以断定,一旦真需要宁姿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即使痛苦,她相信宁姿然也会做得很好的。 东方语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清亮中含着隐隐安慰。 道:“五公主,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哥哥他的确舒舒服服躺在他床上睡觉;但是,这并不是他自愿躺在床上的;而且,他从昨天你母后来过之后,就一直躺到现在,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他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这怎么可能?”宁姿然一听,当即又激动得要跳起来。 东方语立即眼明手快奔过去按住她,略略挑了挑眉,目光带三分试探七分凉意定定看着她,却沉默下来,没有说一句话。 宁姿然感受着她突然沉默透来的压力,激动的情绪平稳了下来,她似是忽然便想通了其中一些事情。 随即缓缓抬头,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盯着东方语,艰难开口,却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接下来想说的话却踌躇几次,都说不出口。 东方语也不逼她,只是像尊超卓的塑像般站在床沿边,静静看着她,等着她。 宁姿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慢慢睁开,闭眼睛之前她眼里还含着一丝犹豫,但她再睁开的时候,却只有清明与坚定,她张了张嘴,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态,然后才缓缓道:“你敢说这是母后对哥哥下了药,那你一定是潜去看过哥哥,手里还握有证据了,对不对?” 东方语眼神一亮,却轻轻点了点头。 宁姿然这句话虽不长,但其中包含的信息可不少。 “师姐,那眼下你希望我怎么做?” 东方语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她,道:“五公主,想必你一直住在宫里,自是清楚你父皇眼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父皇?”宁姿然忽然低下头,咬着嘴唇,低声道:“我只知道他得了重病,宫里所有御医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所以哥哥他才会到东晟找你过来。” 东方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她没必要让宁姿然知道事实的真相;但皇帝重病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宁姿然担忧的了。 她听说宁姿然与那皇帝的感情还不错,也许真有几分父女真情在。 “你看,你父皇重病,躺在龙榻上长病不起;大概连政事也处理不了;而你哥哥身为太子,这个时候也突然倒下,若是这两个消息被有心人宣扬出去,你觉得会在蛟玥引起什么后果?” 宁姿然脸色忽然白了白;她虽然身为公主,但她出身皇家,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她却不比一个皇子知道得少。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意却含着几分寒凉的味道。 “想必公主你应该很清楚;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让你哥哥出来主持局面;不管你母后有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么对你哥哥;因为这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整个蛟玥国的动荡。” 宁姿然颓然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东方语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同时,她心里也在怀疑起来。 真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会犯这种糊涂,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哥哥还不是国君,但他身为储君,便是在必要的时候出面主持朝局,而不至于因为父皇一时犯病令到朝局不稳,全国动荡。 五公主咬了咬嘴唇,抬头,目光一霎变得冰冷而明亮。 “师姐,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做?” 东方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缓缓道:“你确定真要做接下来这件事吗?这一步迈了出去,可就再也回不了头。” ------题外话------ 常识:液态水银极容易粘附在家具或衣物上,假如清洁的时候,一定要戴着口罩,还有记得通风。 或者洒上硫磺,让水银生成硫化汞。 除非大量吸入,一般轻微的话,不会发生急性中毒。 第190章 他乡疑故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宁姿然闭了闭眼睛,旋即睁开,眼里只见一片澄净与坚定,她点了点头,“我不为蛟玥臣民,我只为从小疼爱我的哥哥,接下来的事我也不会退缩。睍莼璩晓” 东方语心头微微一震;她知道宁楚与这位五公主的兄妹感情很好;甚至可以说,宁姿然对宁楚的依赖与信任绝对超过了对文秋凤的感情;这是因为从小都是宁楚照顾着这位公主,而皇后更多的时候,只是淡淡看她一眼,端着架子摆着身份不冷不热地说上那么几句话。 就连抱也没抱过宁姿然几次;宁姿然从宁楚身上,才更多的感受到亲人的疼爱与呵护。 所以,她一试探,这位公主便露出真性情。 宁姿然肯冒险,甚至愿意豁出性命去帮助宁楚,这跟宁楚从小与她长大的情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东方语淡淡压下心底震动,仍旧目光明亮地看着她,“公主,接下来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带着你的人到你哥哥的院子去探视他便好。” “当然,你去的时候,记得尽量将动静闹得大一些;嗯,还有就是露出你不满的情绪,用你公主的身份好好压住高姑姑。” 宁姿然点了点头,郑重道:“师姐,你放心,我保证将这事办好。” “嗯,那你在里面尽量拖住高姑姑,将周围守卫的暗哨都吸引过去;至于我呢,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总之要确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还要让你哥哥尽快醒过来。” 宁姿然郑重点头,然后对着东方语露出了一个坚定而灿烂的笑容。 “师姐,相信我,我会做好的。” 东方语也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充满鼓励。 半个时辰后。 宁楚的听风阁。 宁姿然由两个小厮抬着一张软凳一路招摇往听风阁而去。 高姑姑知道她前来,自然早早出到门口外要将她拦下。 “奴婢参见五公主。” 宁姿然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将她公主的派头装得十足十。 不过,挥完手之后,她才突然惊讶地坐直身子,两眼瞪大地看向高姑姑,“高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难道母后她也来了?她来了为什么不去看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最疼哥哥,连我腿受伤了,都不记得去看我。” 五公主一番没心没肺的抱怨,顿时听得高姑姑心里叹气。 谁都知道皇后疼爱这一双儿女;若真要分出个亲疏远近,自然是更亲近宁楚多些,毕竟那是第一个孩子。 高姑姑看着五公主撅嘴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心里在想,皇后娘娘果然是忘了还有五公主的存在啊,怎么将这么个麻烦人物给遗留在太子府。 “回公主,皇后娘娘没有来太子府;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暂时留在这里照顾太子殿下的。” 宁姿然不满地嘟着嘴,两眼半眯着,神态尽是娇纵之气。 “我就说嘛,母后果然还是疼哥哥多一些;她竟然舍得将高姑姑你留下来照顾哥哥;却完全忘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她说着,一张小脸完全垮了下来,眼里尽是颓丧之色。 随即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起头,一脸狐疑地盯着高姑姑,“对了,高姑姑,哥哥他怎么了?为什么母后要将你特地留下来照顾哥哥?” “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难怪他今天都没有过去看我,他不来,别人也不来,连母后也将我遗忘了,我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一边不悦地抱怨,一边暗示小厮越过高姑姑,将她往宁楚的院子抬进去。 高姑姑差点还真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但一听到宁楚的事情,她心里立刻就警惕起来。 瞄一眼已经越过她的宁姿然,当即转身,快步追了上去;还不着痕迹拦住了去路。 “五公主,你哥哥他,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娘娘担心他,所以才令奴婢暂时留在这;不过御医说了,太子殿下需要多休息;这会他正在睡觉呢,公主不如先回去,等他醒过来了,奴婢再告诉他,你曾来过。” “原来哥哥只是在休息而已啊。”宁姿然垂下眼睫,将黑白分明的眼珠密密掩在里面,谁也看不清长睫下那流转的情绪。 她语气很轻,似乎一点也没有多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怀疑一样。 只是单纯放心的轻叹。 高姑姑见状,立即僵笑着点头,连声答道:“是啊是啊;所以……奴婢斗胆,请公主你还是先回去吧,你看,你腿上还有伤,为了避免伤势加重,奴婢恳请公主保重身体,多在床上静养。” “高姑姑真是体贴入微,难怪母后她那么看重你。”宁姿然笑嘻嘻地看着高姑姑,看样子似乎是准备接受高姑姑的建议。 高姑姑眼巴巴地看着地,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只盼着这位娇纵的五公主爱惜自己的千金之躯,听话乖乖回去躺着;别再来这给她捣乱。 宁姿然笑嘻嘻说完这句,居然沉默了下来。 她一沉默,也不指示小厮是往回走还是往宁楚的屋里去。 就这么停在原地,似要在那里晒太阳一样晾着。 等得高姑姑在这大冷的冬天居然都后背渐渐开始冒汗。 “可是高姑姑,就算哥哥他在休息,我也得亲眼去看看才放心;反正我现在已经来了这里,我只进去看他一下,不吵醒他就好。” 宁姿然轻轻咬着手帕,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高姑姑。 高姑姑一听,后背的冷汗留得更欢了。 她微微躬着腰,看向那坐在软凳上的少女,僵笑道:“这个……公主,怕是不太好吧,娘娘她回宫前再三吩咐奴婢,千万别让人进去打扰太子殿下休息。”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我只是进去看看他,又不吵他不闹他,怎么能叫打扰他呢!” 宁姿然脸色一冷,两眼颜色一深,她微微一转眼,透着几分不悦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姑姑,她的公主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高姑姑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但面上,公主是主,她是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正面顶撞公主。 “可是公主,娘娘她再三吩咐……” “母后不就是担心有人打扰到哥哥休息,不利于他身体恢复吗?我都已经向你保证过,我不会打扰他的,你是不是要我在这发誓才相信?”宁姿然脸色一沉,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似挟着无比厚重的威力,一棒接一棒地敲在高姑姑身上。 高姑姑见状,表情一僵,随即战战兢兢扑一声跪了下来。 “五公主息怒,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依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在此照顾太子殿下而已;请你息怒。” 她姿态虽然是跪地求饶;可她嘴里却口口声声都在提醒五公主,她所做一切不过是担了皇后的吩咐而已。 宁姿然一看她这样子,心头更加恼怒了。 她坐在软凳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高姑姑,慢悠悠地举起衣袖,抚顺袖子的皱褶,道:“行了,高姑姑,你不用再一口一个母后;我今儿是打定主意非要进去看看哥哥不可,你要是敢上来拦着,那你就尽管上来试试。” 五公主一声令下,两小厮自然抬着她往里走。 高姑姑看着她肆无忌惮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她沉沉瞟了眼旁边暗角处,又看了看已然进入到内院的宁姿然,犹豫一下,随后也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她进入到里面的时候,宁姿然已经坐在了宁楚的床前,正满脸疚色地看着那床上沉睡不醒的男子。 目光静静落在那美玉般莹润艳绝的面容上,被幽幽窜过的风卷起淡淡的愁绪来。 高姑姑就站在她身后,垂首屏息而立,也不上前;只安静如飘渺的空气般,透着几分监视的味道伫立在门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宁姿然。 五公主说了不吵醒宁楚,自然也不会出声说话,就只是那样静坐在宁楚床前,目光流转,一时复杂一时无奈一时半含感叹一时又泛起淡淡愁容。 如此复杂多变的神态,高姑姑自然还是第一次从宁姿然脸上看到,在以往,这位五公主在她的印象里,就只是个被娇纵着未长大的孩子,刁蛮任性有之;天真可爱亦有之;娇纵胡闹少不了;可像今天这样,宁姿然脸上居然有着大人般才有的神态,顿时令高姑姑惊讶这个娇纵的公主是不是突然在一夕间长大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宁姿然在来听风阁之前,就已经被东方语洗脑,因为东方语用深刻的事实给她上了一堂生动而鲜明的课。 宁姿然静静坐了大概一刻钟,然后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 高姑姑一直都在近距离监视着宁姿然的一举一动,见她似乎对宁楚沉睡的情形根本没有察觉什么异状,也没有做什么试探性的举动,便也十分放心让她大摇大摆离开了。 不过,在五公主离开之后,高姑姑才突然发觉,皇后从宫里调来那些负责监守听风阁的人,竟然全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四下换上的全都是怒色隐隐的太子府侍卫。 她倏然大惊,顾不上细想其中的蹊跷,还想着要避开那些侍卫,偷偷溜出太子府去。 就在她满心惊喜以为终于可以回宫向皇后报讯的时候,有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自她后颈处狠狠地劈了下来。 时间倒回到宁姿然初去到听风阁,与高姑姑纠缠得正火热的时候。 东方语在一处地势奇特之处,往最靠近听风阁其中一棵高树上,轻轻叫了一句“鹰七,你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但却让鹰七本人能够清晰听到她的叫喊。 鹰七是一个身形高硕的汉子,神态居然跟他的主子差不多,给人的感觉满脸都是和气友好之色。 他一路跟随宁楚去到东晟,又从东晟再一路回到蛟玥,自然对东方语的声音已经无比的熟悉。 平日里,他当然不可能会因为东方语这轻轻一叫而现身的;但此刻,他却不得不现身。 因为东方语手里此际还握着一样东西,正是她喊他的时候,将那东西冲他的方向亮了亮,他才嗖一下似只大鹏鸟般朝少女所在的位置俯冲下来。 “东方姑娘?你叫我?” 鹰七掠到东方语跟前,目光自她笑意微微的绝色脸庞一划而过,旋即却凝定她右手握着的那样东西。 “对。”少女笑眯眯点头,又冲他亮了亮手里那支碧玉箫,“想必你对这东西很熟悉。” 鹰七眨了眨眼,没有吱声,但他那微带轻蔑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东方语懒懒看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轻蔑而露出不悦。 “既然你知道它是什么用的,那我也就不废话了,现在你的主子有麻烦,我需要你配合我,好让他从这件麻烦中脱身出来。” 鹰七冷冷地瞥过她手里的碧玉箫,仍旧没有吱声。 他面容神态虽然看似友好,实际上骨子里骄傲着呢。 他目光冷冷定在碧玉箫上,在心里想着大概是他的主子想要讨她欢心,故意拿这东西来戏弄他;想要考验一下他的辩识能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主子确实聪慧绝伦,但在某些方面上,他可就觉得他的主子不那么让人敬佩了。 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值得这么费心么? 居然还将这么重要的信物交给她拿来当玩具一样玩! 少女淡然打量着鹰七,见他神色温和,但眼神却充满不屑,她甚至可以从他的呼吸中听出他心底对她嗤之以鼻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家伙认为她在逗他玩? “鹰七,我是认真的;我可没时间在这逗你玩。”少女脸色一沉,动听的声音无形中却渗了一股慑人的力度,听着似是十分悦耳,但却浮游出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冰冷威严之感。 鹰七微微怔了怔,第一次抬头正眼看她。 似是很意外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居然也会迸发出如此慑人的气势。 她两眼如冰如雪,晶莹却透着尖锐的冷意,那透亮的目光似一下就能穿透人心直达最底,翻出人的所有心思来。 少女眸光闪闪,冷冷中透着厚重的实质之感,定定盯着鹰七。 偏她绝色脸庞上还漾着微微笑意,她的笑容不同于主子那种温和,却令人觉得迷离遥远的笑;她的笑,从容、坦然,每一条笑纹都似涨着丰满的力度,仿佛她的自信能透过这样虚空的方式进入别人的内心,带给别人安定一样。 而她的目光,冰冷、晶亮、闪灼却也饱满,那种透澈与闪亮有如厚重的锦缎,层层逼人而来,虽然逼人,却没有让人感觉不自在,让人觉得她风华无限之中,不知不觉被那样冷静甚至夹着冰凉的目光所包围。 连再坚定的心志都似乎要被她的目光与笑容给融化。 鹰七在这一怔之中,心里忽然便起了奇异的变化,迎着她坚定饱满的眼神,忽然便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因为他从她那清透的目光里看到了不屑;是的,不屑,她不屑于对他说谎,更不屑拿这种事来跟他开玩笑。 这么意识到的时候,鹰七心里突然便似被什么击中一般,蓦然一痛,然后全身血液也紧张得凝固起来。 “东方姑娘,你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鹰七的语气虽然有所缓和,但他的态度却还是谨慎而半信半疑的,要他仅凭她三言两语就相信主子那样的人会身陷麻烦,除非她手里有铁证。 东方语眼神虽然凉中透冷,但她心里却不禁暗暗赞赏了他一句;因为他的谨慎与怀疑。 一个好的护卫首领,尤其像保护宁楚这样人物的首领,不仅要有过人的武功;很多时候,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会思考问题的脑袋。 而鹰七被宁楚选为隐卫首领,无疑是有其过人之处。 东方语淡淡看他一眼,也不绕弯,直接道:“第一,他自昨天重返太子府后,就没再召你们,难道你不觉得其中有异吗?第二,你可以自己潜到听风阁看看,用你的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 鹰七刚想反驳她,但张了张嘴,又将声音吞了回去;她既然揭底他亲自去看,那他只要去看,就一定能够从中找出答案,他便也不就问了。 鹰七淡漠地看了看她,一拱手,便转身掠向听风阁。 他这一去,自然是撞见了五公主与高姑姑纠缠的一幕;亦自然看到了宁楚在床上沉睡不醒的状况。 一刻钟之后,他脸色泛沉,却步伐坚定地回来了,他挑眉,眼神透着凝重,盯着拥有花容月色的少女,道:“东方姑娘,我承认主子他真的出了一些状况。不过,我看他的情形,他的身体应该没受到什么损害。” 东方语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睨着他,“哦,那么你也看到高姑姑了,你要是觉得应该让他就这样继续睡下去的话,那就当你今天没有见过我。” 鹰七心中一阵错愕;虽然他的任务是保护宁楚安全,遇上其余的事,他就是个聋子瞎子;但并不代表他心里也一样又聋又瞎。 宁楚的情形,很明显是被人用了*药之类的东西;试想有谁能令他毫无提防,心甘情愿将这些药喝下去,除了那个人之外,还能有谁。 鹰七这么一想,心忽然便狠狠地揪扯起来。 宫里,皇帝昏迷不醒,大概已命不久矣;宫外,太子昏睡不起,还被人变相软禁起来。 如果这种事情一旦在蛟玥宣扬开去,到时所引发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东方姑娘,这毕竟是在蛟玥,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东方语闻言,勾唇,嘴角绽放出一抹烟花般绚丽的笑容。 他警告她,这是蛟玥的政事,跟她这个东晟外来客无关! 少女在心里轻轻地嗤笑一声,眨了眨明亮流澈眼眸,定定看着鹰七,笑道:“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况且,你看以我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又能够做什么?我来找你,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因为你家主子和我是朋友,对于朋友,我只是出于道义,做我该做的。” 鹰七愕了一下,再次深深地打量起眼前柔弱而古怪的少女。 惊于她的敏锐,愕于她的聪慧。 这么说,她根本不打算干涉他们蛟玥的政事。 “我明白了,那东方姑娘打算怎么做?” “我不过想尽一点绵帛之力,将你家主子尽快从目前的沉睡中叫醒;当然,这段时间不会太短,因为他服下去的药实在是……嗯,在他醒来之前这段时间,我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怎么助?”鹰七淡然看着她,心里却没有再怀疑她的动机。 “很简单。”少女微微一笑,笑容淡定从容,眼神闪烁着胸有成竹的慧光,“让你的人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那些人给拿下,然后将听风阁保护起来;不让任何人进来,起码在你家主子醒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当然,同时还得不让任何人出府,以免消息泄露出去,做得到吗?” 鹰七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沉声道:“可以。” “好,那现在事不宜迟,你最好趁着五公主在吸引了高姑姑注意力的时候,尽快将外面那些人拿下;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鹰七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掠去。 就这样,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宁姿然刁难着高姑姑,将动静闹大,吸引住高姑姑的注意力;而鹰七立即号召其他人手,在外围以雷霆之势迅速将那些人趁机拿下,又迅速做好布防。 连高姑姑也被收拾了之后;东方语才再度踏入听风阁,每隔一个时辰给宁楚服一次药。 不过,皇后终究对宁楚太狠了点,下的迷药十分强劲;而东方语担心用药太猛的话,会损伤宁楚身体,所以并不敢一下就给他来大剂量的,只能隔一个时辰喂一次。 在鹰七将听风阁控制保护起来之后,宁姿然竟然固执地不听劝,非要待在听风阁里,等到宁楚醒来才肯离开;东方语原也以为无妨,最终被她缠不过,便答应将她留在宁楚旁边。 但后来,夏雪暗中提醒了她一句;东方语才意识到什么,然后态度强硬地将宁姿然赶了回去。 三个时辰后,宁楚还没有醒来;而墨白假扮东方语待在她的院子里,已经有一段时间,若是她一直躲在房里不露面,势必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东方语在夏雪的帮助下,离开了听风阁,先回到了她的院子里。 就在她与墨白讨论着宁楚的情况时,外面忽然有太监尖沙锐利的唱传声幽幽地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有旨,请东方姑娘接旨。” 墨白一听太监这声音,立时沉下脸,“小语,你又不是他蛟玥国的人,这旨你不接也罢。” 闻言,东方语心中一暖。 知道他是担心文秋凤会对她不利。 “墨白,我看你是草木皆兵了,她若真要对我不利,又岂会只是这样将我困在这里,而没有其他的动作;再者,她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宣我,不可能存了什么害人的心思。” 墨白皱了皱眉,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她。 东方语微微一笑,心道幸好自己没有将之前水银中毒的事情告诉他;否则依这人的脾性,一定会强行阻止她去冒险的。 可有句俗语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再说,文秋凤宣她,未必就是让她进宫。 正这么想着,那传旨太监的脚步声已经阴森森地响在了她的院子里。 传旨的是个很有些资历的太监,一脸皱纹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掀开一线细缝扫了东方语一眼,随即用太监特有的阴阳怪气念起圣旨来。 “……着东方语即刻进宫,钦此!” 东方语接过圣旨,似笑似笑地朝后面的屋子呶了呶嘴。 “公公请慢走,待我换过衣裳之后,就立即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那太监见她神态谦恭,只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随即继续用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冷道:“那咱家就在这等着;咱家奉娘娘之命,得亲自迎接东方姑娘进宫。” 东方语暗地抽了抽嘴角,皇后这是收到风声,准备对她再来什么办法拖住她? 回过头,宁楚醒了,她人又被拖住了。 同样也没办法给皇帝看诊。 东方语垂下眼眸,微微地笑了笑,旋即转身往屋内走去。 “小语,文秋凤不会无缘无故宣你进宫的,你——决定要去吗?”她身影一入,随即被一条精致而坚实的手臂拉过旁边。 男子华艳清凉的气息立时逼人而来,带着微温的热度轻柔似鹅毛般一下一下拂过她颈侧。 无端的引得少女皮肤一阵灼热。 东方语转身,微微推开他。抬眸,明亮眸光如闪闪星辰,凝定男子妖魅如雪容颜,道:“墨白,就算我今天推掉不去;可明天呢?只要我还在蛟玥还在太子府,她若是想要宣我,我最终还是要去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逃避,在气势上落了下乘;我就这样接旨进去,看看她到底还想对我做什么。” 墨白略略皱了皱眉,嗓音含着淡淡担忧,“可我始终觉得她动机不纯。” “她动机不纯,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啊,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少女轻笑,她明媚笑容如悠悠春风,一瞬绿了萧索的冬,暖了瑟瑟的秋,也暖了男子荒凉的心。 “东方姑娘,你好了没有?”外面那传旨太监的声音似冤魂般缠了进来。 “小语,那你一定得小心。”墨白凝定她卓约容颜,轻声诉说着眷眷担忧。 少女点了点头,送他一个安淡笑容,拉开门,走了出去。 文秋凤似乎真的并不想为难东方语,居然还派了轿子来接她进宫。 蛟玥的皇宫跟东晟的皇宫相比,显得更加奢华雄伟,连绵起伏的宫殿建筑群,在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中巍峨雄壮。 东方语忽然便想起梅如歌所留那本部份游记里记载的话,说是宁澈贪婪自私爱好享乐,大概占全了贵族阶层所有的恶劣通病。 看眼下这蛟玥皇宫修建得这般奢华宏阔,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从天南地北的地方运来,无论是从细节还是到大梁,全部都要求是精品中的精品。 东方语一路走,一路在心中咋舌不已。 啧啧,看来这蛟玥皇帝可不是一般的能败。 按他这么花钱法,他大概每天都得努力捞钱再捞钱才行。 不过,就算她心里实在惊叹这蛟玥皇宫的奢华壮阔,她面上表情却始终淡淡的,泛着标准而得体的微笑,施施然跟在引路太监身后,慢悠悠往里走。 引路太监大概得了皇后的吩咐,一路走得特别慢,而且,似乎还有意无意引着她往特别奢华精美的地方走去;还一路暗中留心她的反应。 只可惜,那太监留心了一路,拐着她走了不少冤枉路,却仍旧不见少女露出什么失礼的不耐烦或者过份惊讶的神色。 东方语反而像在游园赏景一样怡然自得,眼神端正,步子优雅,笑容淡淡。 太监怎么看,都看不到她有任何失礼失仪之处。 太监无奈,在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后,他决定不再引她兜圈子。 又走了一会之后,终于看见凤仪宫近在眼前。 那太监将她引到凤仪宫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东方语抬头看着门口上头那三个笔姿奇绝的大字,眨了眨眼,扬起微微笑意,慢悠悠抬步踏上了石阶。 大概因为刚才那个引路太监带着她在外头兜圈子的时间已足够长,所以她刚刚出现在凤仪宫门口一站,立时就有宫女进去通报。 而文秋凤的旨意也很快宣了出来。 凤仪宫里的布置,又与东方语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奢华精美完全不同;这里的格局与陈设,并算不上奢华,反而让人觉得精致典雅,典雅中还透着清新流婉的韵味。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东方语微弯腰,给文秋凤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廷礼仪。 “东方姑娘你来了,快快平身;嗯,过来这边坐吧。”文秋凤一改先前在太子府对她那疏离冷漠的态度,居然浅笑着带几分亲近的意思,对东方语招了招手。 东方语是那种能够坐着绝不肯委屈自己站着的人;文秋凤既然邀她过去坐着,她自然不会客气,也就微笑着向文秋凤致意道谢之后,落落大方走到文秋凤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呀,本宫也是今天才如此近距离对东方姑娘你相处呢。”文秋凤浅浅一笑,她的笑容十分清婉典雅,不过她似乎对谁都在笑的容貌,却又似十分遥远冷清,她柔柔地看着东方语,似是透着长辈的慈爱般,又笑道:“仔细看下来,东方姑娘的笑容神韵,竟是与本宫一个故人十分相似呢。” 东方语只是一味的微微笑着,带着两只耳朵懒洋洋听着;反正文秋凤想要称赞或拉关系,就让文秋凤自己过足瘾,不听到文秋凤露出真面目,她就一味笑着敷衍文秋凤好了。 文秋凤见她笑得眉眼生花,笑容似是害羞似有娇怯,唯独没有恭敬。 文秋凤心下也不着恼,仍是那么温和慈爱的浅笑着,似是完全放下了皇后的架势,就是专门宣东方语进来拉家常一样。 “不知东方姑娘府上令尊令堂可安好?”文秋凤眼睛转了转,目光隐含探究不动声色凝落少女卓绝面容,“嗯,本宫这么问,似乎是有些唐突了。”她脆生生地浅笑一下,却又自顾着打哈哈,道:“本宫是瞧着东方姑娘的神韵与一个故人十分相似,所以——” 她说着,颇有些歉意地看了看东方语。 东方语神色一瞬黯然,明亮眼神也似暗了下来。 她略略低下头,透着几分黯然神伤的样子,幽幽道:“回娘娘的话,家父身体康健,就是经常出门在外,与民女聚少离多;至于家母——她在民女幼时就已经辞世了,说句老实话,因为当时民女年纪太小,所以现在,民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 文秋凤脸上那清婉的浅笑随之微微一僵,声音当即透几分适当的安慰,“真是抱歉,本宫居然让东方姑娘想起了伤心事。” “唉,说起来,本宫与那位故人也足足有十几二十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健在。” 文秋凤幽幽地慨叹一声,声音充满缅怀的味道,她慨叹一声,眼角有意无意掠看了东方语一眼;却见东方语仍是微微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杯子凝神静听,却又似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她的样子简直就是在发呆。 文秋凤在心里冷冷笑了一下,又道:“本宫那位故人姓梅,名——”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东方语,似是想要看清东方语在听闻这个姓氏后会不会出现异常的反应。 事实上,东方语在听闻这个姓氏后,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 不过,她也是定力过人的人了。 虽然眼下她还猜不透文秋凤的用心,不过她觉得文秋凤绝不会无缘无故跟她什么故人。 东方语目光凝定杯子不动,似乎仍盯着那平静的水面在发呆。 心底却一瞬起了涟漪;她忽然记起梅如歌在游记里曾提到,当年梅如歌被宁澈秘密关在蛟玥的时候,是被一个人悄悄放走的。 东方语眼角微掠,掠看了旁边典雅高贵的女子一眼,难道放走她老妈梅如歌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蛟玥皇后? 文秋凤所见旁边风姿卓绝的少女似乎并没有任何波动,她也不气馁,语气微歇,又接着道:“本宫那位故人叫梅约,十八年前因为犯了某些禁令,而陛下给关了起来,偏她性格倔强,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认错向陛下求饶;陛下当年也是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时候,自然也受不得有人违逆;本已下旨要将梅约正法。” 文秋凤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也抽离了东方语面上,而望向大殿的虚空处。 东方语猜,她目光尽头的虚空处,大概是十八年前某一个关禁着梅如歌的地方吧。 “本宫知道当中不过是有些误会,可陛下在怒气上头,自然是听不进别人劝谏的;他下了决心要将梅约正法;本宫虽说与梅约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可也不忍眼睁睁见她就此韶华早逝;所以便趁着陛下有一次喝醉的时候,背着陛下,偷偷地将梅约放了出去。” 东方语就像一尊完美微笑的雕塑一般,保持着优雅的身线与神态,沉默地倾听着文秋凤絮絮述说的往事。 文秋凤幽幽说完,见她似乎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当即淡淡地挑了挑眉,目光溅一分森寒,缓缓道:“东方姑娘别介意,本宫也是一时看见你的神韵与故人相似,所以才一时忍不住将这段藏了十几年的往事说了出来;东方姑娘你只管将它当一个被人遗忘的故事听听便罢。” 东方语抬头,笑意晏晏看着文秋凤,目光晶亮如雪,眼神也透着隐隐飒飒的风寒落索,她慢慢地,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真是个念旧的人,想必娘娘那位故人若是知道娘娘这般顾念她,她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哦,是这样吗?”文秋凤似是真心为东方语的敷衍高兴一般,神态居然微微现了喜色,“本宫听说,东方姑娘你的生母也是姓梅?” 第191章 我,去见她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微笑,她虽然眉眼额头都呈现出笑意,然而她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漠然,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睍莼璩晓 东方语在笑,却也在沉默,像寂寂无声的风一样在沉默。 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文秋凤在询问她。 抬首,半眯眉眼,明亮眼眸流露出点点闪动的星芒,神色带着迷离的怀念,又似蕴藏着几分隐约的落寞,“皇后娘娘说错了,民女的母亲——确切地说,是亡母,她的确也是姓梅,不过这天下姓梅的人何其多,何况她的闺名也不是叫约;而且,民女听家父说,亡母从来没有到过蛟玥。” “娘娘一定是因为太过怀念,所以才一时想错了。”少女字字清晰,声音圆润,有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回响,很慢,却一瞬便扼杀了文秋凤的希望。 “哦,是这样吗?”文秋凤轻轻一笑,清婉笑容刹那千回万转,荡漾出万种风情。她看着东方语,神态微微带着惋惜,“也许真是本宫过于思念故人,所以才会在乍然看到东方姑娘这样与故人神韵相似时,忍不住提起这件过去了十几年的往事。” 少女微微含笑,眼神清澈如水,清清点点凝注着文秋凤,慢慢道:“这怪不得娘娘,娘娘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触景生情了。” 文秋凤也看着东方语,轻轻吐出一声轻似若无的叹息,笑道:“东方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本宫真希望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儿。” 东方语当即笑眯眯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民女觉得五公主也十分懂得体贴娘娘你的心意呢。” 提起宁姿然,文秋凤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瞬间微微僵了僵,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但很快,又被她春风和沐般的轻笑给掩了过去。 “说起本宫这位故人,本宫还真是相当怀念她。”文秋凤略略眯起凤目,细碎光芒处她狭长的眼缝中溅出,“当年,本宫一时不忍,偷偷背着陛下旨意将她放走;事后本宫遭到了陛下……,咳,当然,本宫从来没有后悔过放走她;只是本宫现在难得看见有一个与她神韵相似的人;突然就想起了那些本应被尘封在历史故纸堆中的往事。” 她淡淡瞥过少女恬静倾听的脸庞,又道:“那时候,梅约被秘密关了几个月,原本她并不相信本宫会做违逆陛下旨意之事,将她暗中放走,再三起誓说要报答本宫的大恩。” 东方语闻言,心想实质性的动机出来了。 文秋凤今日原是想借此敲打她;还试图挟恩图报。 尽管心里已生不屑,但她面上仍是淡淡表情,一脸茫然地倾听着文秋凤絮絮往事。 “本宫当年施恩与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她报答;不过当时为了令她相信本宫是真心想帮她,所以就看着她郑重其事在本宫面前起誓,如今想想,假若本宫有难,不知她的后人看到,会不会也像当年本宫帮助她那样,帮助本宫渡过难关?” 文秋凤说着,似乎意有所指,那遥远而迷离的目光一下似乎凝聚成了闪光焦点,淡淡地,却又似含了万钧力度一样,落在东方语面上。 东方语佯装什么也不察的样子,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笑意微微答道:“民女猜想,若是娘娘的故人得知娘娘需要帮助,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她的后人,都一定会尽心帮助娘娘的;就像娘娘你当年帮助她一样。” “是这样吗?”文秋凤忽然坐直了身子,清婉语气似乎有些松口气的味道,“那就好。” 东方语抬头,也正了身子,看着角落冒着袅袅白烟的炉鼎,她极快地皱了皱眉,她在这里已经枯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皇后若真有什么明确动机,或者只是想一味将她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已足够了。 宁楚这会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 被自己信任的人卖了一次,他不会再傻得自欺欺人,再被卖一次吧? 文秋凤似是没看出东方语眼底的不耐一般,呷了一口茶,又吩咐宫女拿了些点心上来。 似乎是打算留下东方语,在凤仪宫里进行长久抗战一般。 “阿楚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孝顺,太过宽仁。” 在东方语以为皇后又想使什么诡计的时候,皇后居然再度轻轻一笑展现着她风华绝世的遥远迷离笑容。 迷离中挽几分慈爱,慈爱的尽头处似乎又渗了几分遗憾。 东方语心下深以为然。 心想宁楚可不就是太过宽仁孝顺,才会被你轻而易举算计了么! 不过,文秋凤利用宁楚的信任做下那样的事;估计以后都再难获得宁楚的信任了。 文秋凤似是对东方语眼底那嫣然流转的复杂神色仿若未觉,她似是幽幽叹了口气,又似是无声轻轻一笑,那样虚幻的笑容被冬日昏暗的光景斑驳,无端的让人觉得心底愈加发凉。 “本宫觉得阿楚有颗宽仁的心是好事,懂得宽容与仁爱,这样的人才会是蛟玥未来的好国君,可陛下并不这么认为,他一向不赞成阿楚对臣民仁慈宽容,认为这样会令*滋生,会令臣民心生异志,会影响蛟玥的稳定……” 文秋凤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目光飘渺掠过,似是看着东方语,却又似是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东方语垂下眼眸,目光静静盯着杯子不动。 文秋凤这番欲言又止的话,是在向她暗示皇帝对宁楚不满?或皇帝有废宁楚的心思,所以文秋凤才会先下手为强,协同他人要毒杀皇帝,还不想破坏自己在宁楚心里的慈爱形象,一味将真相瞒着宁楚,又煞费苦心阻止宁楚救人? 文秋凤用得着如此迂回曲折吗? 东方语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瞥了那清婉典雅的女子一眼。 文秋凤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她争取到文秋凤的阵营里? 先用一个救命之恩,委婉暗示她该报答大恩,再用模棱两可的编排,暗示皇帝对宁楚不满,心生废谪之意;暗示她真当宁楚是朋友,就不该再试图去救皇帝。 还有先前那传旨太监领着她一路在外面兜圈子,文秋凤的目的,是想借此让她看清蛟玥皇帝的骄奢淫逸;借此表明,宁楚才是蛟玥未来的希望,让宁楚尽快顺利登上大位,才是蛟玥之福,天下之福。 东方语忍不住暗地嗤笑一声,文秋凤为了在她面前树立自己正面的形象,还真是穷尽心思。 事实上,对于蛟玥皇帝,对她而言,救或不救并没什么影响;她只是觉得,自己千里迢迢不远千里跑到这来,既然承了宁楚的情,却不能为他尽力,有些有愧于他而已。 “东方姑娘,本宫与你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一会话,觉得郁郁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其实本宫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希望阿楚他好而已;不过这当中可能有些做法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东方姑娘你与他年纪相仿,又志趣相投,也许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 文秋凤说着,忽然又停了下来,一脸恳求地看着东方语。 东方语抬头,目光晶亮回视着她,但却含笑不语,似是不明白文秋凤的用心一样。 文秋凤浅笑着,表情似乎在这一望里又僵了僵,不过,她很快将这尴尬掩了过去,“东方姑娘,你别误会,本宫对你其实也没什么要求,今天宣你进宫,就是想让你听本宫唠叨唠叨;东方姑娘,本宫的心意你明白吗?” 明白吗?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句。 她当然明白,文秋凤不但想要说服她站到文秋凤的阵营当中去;还要试图让她去劝说宁楚安然接受文秋凤一切的安排;不论是弑夫还是怎么的,反正文秋凤的目的就是想要挟当年对梅如歌相救之恩,让她劝服宁楚当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管,只管到时顺利登基为帝便成。 她眨着眼亮流澈眼眸,定定凝着文秋凤清婉典雅的脸庞,淡淡地挑了挑眉,笑道:“娘娘放心,民女明白。” 她是明白了,不过可不代表她明白了就会按照文秋凤所暗示的去做。 文秋凤见她神情坦荡,当下放下心来。 笑道:“如此甚好。” “想必东方姑娘陪着本宫这个老婆子坐那么久,心里已经不耐烦了吧?”文秋凤自贬着,同时站了起来,“那本宫就不挽留东方姑娘了。” 东方语淡淡挑了挑眉,微笑着向她颌首,也跟着站了起来。 听文秋凤这语气,似乎是打算就这样放她出宫去? “皇后娘娘丽质天生,若娘娘你这样都说是老婆子,那不是让民女这等人无颜了苛活了么!”少女扬眉,悄然打量了文秋凤一眼,这句话倒也不算恭维太过;因为文秋凤的容貌确实比她的真实年龄要年轻。 “东方姑娘这张小嘴真会说话,本宫都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放你出去了。” 东方语在心里暗叫了一句:你千万别来这样的不舍得。 文秋凤笑意飘渺,但她站起来的同时,便已经低声对旁边的宫女吩咐了什么。 一会之后,她亲自将东方语送出了凤仪宫,还顺带的赏了些东西给东方语。 东方语坐在轿子里,看着盒子里名贵绝伦的赏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文秋凤这是赂贿她呢,先前又拿当年对梅如歌的恩情相挟,再以宁楚的前途相求,文秋凤这是典型的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做法。 居然不理会她否认了自己生母是梅约的事;不管不顾将当年往事重述一遍。 难道文秋凤此刻已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所以拐着弯来求她,不要插手皇帝的事? 东方语盯着手里的盒子,思绪渐渐活跃起来。 轿子是由两人所抬,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而东方语已经接受了古代这落后的交通方式,反正她坐进轿子或者马车,就会条件反射地开始昏昏欲睡;而这会,她想着想着,倒是真的睡着了。 因为她觉得文秋凤既然无意伤害她,所以她心里的戒备也松了些,想着出宫的路也漫长得很,便很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睡,直接便睡了半个时辰,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因为脑袋撞上了轿子,给疼醒的。 当然,东方语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那么久,她揉着迷蒙睡眼,只是有些讶异,因为眼前黑漆漆一片,居然像是到了晚上的样子。 晚上? 这个词一冒出脑海,立时将她的睡意给赶跑了。 她出宫的时候太阳还老高呢,怎么可能她睡了一觉就到了晚上,而且,她人现在还在轿子里。 一想起这事,她才惊觉轿夫脚步飞快,简直到了健步如飞的地步,她心下一惊,不过随即便沉静下来。 惊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冷静,先摸清自己眼下的景况,才能更好地想出对策。 假定她离宫的时候,有人在轿子做了手脚,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再然后将她弄到别的地方去。 那这个人肯定不是蛟玥皇后文秋凤;因为依着文秋凤的意思根本无意再软禁她,文秋凤自然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眼下这个想将她带到别处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东方语不动声色坐正身子,并伸手试图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 但是,她伸手之后,才发觉,帘子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又黑又厚的麻油布;不但帘子掀不开,就是整个轿子都似乎被巨大整体的麻油布给套住了。 想到此处,东方语心中一动,那人这么费心思,用又黑又厚的麻油布套住轿子外面,这就说明,眼下天色还未黑。 一顶这么古怪的轿子若是招摇过市的话,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那么眼下他们是往偏僻的地方走了? 东方语掏出贴身而藏的薄匕首,试图割开麻油布,以窥究竟。 但是,她满以为匕首必定能够割破的麻油布,居然像是挥在了一堵坚硬的墙壁一样,非但没有割开口子,反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 这声响立时便引起了外面那两名轿夫的注意,轿子突然之间,速度更加快了。 就在东方语想着,她是不是可以再想办法,试图从轿子跳下去逃生的时候,轿子不但速度加快;就连四下那些原本很轻微的响动,此刻也突然完全寂静下来。 就像是他们此刻已经到了某处无人的山腹一样。 东方语将匕首重新收好,不再试图破轿逃生。 轿夫这种速度,就算她逃得出轿子,以她没有武功底子的身体,她也逃不远。 对方既然大费周章将她暗中掳去,想必一时半会也不会要她的命。 她还是等着到了地头,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再思定对策好了。 主意打定,她心里也不着急了。干脆闭上眼睛,再度开始假寐起来;人在黑暗中,因为眼睛无法发挥功用,听觉便会分外灵敏。 东方语闭着眼睛,却竖起了耳朵,专心地倾听着轿夫们的脚步声变化。 这边东方语凭着轿夫的脚步声在暗自记下他们行走路线;另一边,守在东直门的夏雪,一直等了三个时辰,还未看见东方语从皇宫出来。 心里正惶惶焦急,担忧不行,欲要回太子府向墨白报讯的时候。 她忽然看见一名太监自宫门处出来了;那太监一出来,抖了抖耷拉的眉毛,径直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黑光沉沉地瞟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位姑娘,你家主子从西直门出宫了,你不用再这等她。” 夏雪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太监是说东方语从另外一个地方出宫了。 可这东西两道门,方向根本是南辕北辙啊,她不明白东方语为什么要从西门而出;东方语明知道她在东门这里等着的。 “这位公公……” 夏雪想了一下,旋即抬头,欲向太监求证心中疑惑,然而她甫一开口,却发觉刚才那个给她传讯的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夏雪皱了皱眉,只得抬步往西直门走去,希望能够赶得上东方语出来的轿子。 夏雪疾步赶到西直门的时候,自然等不到东方语的轿子,她只来得及远远看到三顶同样的轿子从西直门抬了出来;但三顶轿子出宫之后,却分别往不同地方赶去。 她呆了呆,一时不知那顶轿子上面才是东方语。 夏雪沉吟了一下,默默看了一眼那三顶转眼变成小点的轿子,将它们各自的方向记下之后,才快步走到宫门前,向宫门守卫打听那三顶轿子里面乘坐的是何人。 宫门守卫也许是事先得到了什么人吩咐,见她过来打听,竟然二话不说,便恶形恶状地要将她轰走。 夏雪见状,心里感觉隐隐不安;狠狠瞪了那些守卫一眼,也没心思再纠缠下去,但转身先回太子府去;她以为,若是东方语已经出了宫,这会说不定已经往太子府赶了。 然而,她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才知道东方语压根没在太子府露过面。 而墨白听她简单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只沉吟了一会,“夏雪,小语这会只怕已经被某人掳到不知何处了。” “语姑娘被人掳走了?”夏雪大惊,却一瞬狐疑地看着白衣如雪的男子,“但以语姑娘的机警,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被人掳走呢?” 墨白垂着眼眸,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露出一抹隐约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一个改不了的毛病。” 夏雪心中一沉,这才记起东方语一沾轿子或马车,必会昏昏欲睡的坏习惯。 “这可怎么办?她若是出了宫才被人掳走的,那就算我们闯时宫去,文秋凤也不见得会承认是她干的。” “夏雪,你心乱了。瞧你说得多轻松,闯宫?”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看这事未必是文秋凤干的;不过,这事也必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墨白说着,脚步已速度移动,往宁楚的听风阁走去。 夏雪立时跟随其后,却疑惑道:“宁公子已经醒过来了?可他这会身体一定还是软弱无力,你去找他也没什么用吧?” “哼,若不是他,小语哪会遭遇这么多事;我才不管他能不能走,这毕竟是在蛟玥,想要快点找到小语下落,势必得仰仗他的力量才行。”墨白脚步不停,冷冷淡淡的声音却已隐隐透着十分的怒气。 鹰七就在听风阁大门守着,看见墨白急匆匆而来,远远的就感受到了墨白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森寒气息;鹰七不由得将手悄然放在了刀柄上,高硕的身躯还有意无意地堵在了大门口。 墨白冷眼瞟他一眼,近前,直接便伸出修长精致的手,将鹰七轻轻往旁边一拨,这时才淡淡道:“鹰七,别企图阻止我进去,我若是想对宁楚不利,他此刻就活不成了;我进去,是有急事非见他不可。” 鹰七被他那一拨,其实已经离开大门口有上丈远;而墨白将他拨到一边之后,并没有立即就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淡淡说完这几句,然后才昂着头,大步跨了进去。 鹰七在外面苦笑了一下,就这模样,虽然人家对他不算客气;可换个角度来看,墨白对他已经够客气了。 否则,墨白那一拨,又岂会只是将他轻轻拨往一边。 这会,墨白早已经跨了进去,无论鹰七是否决定要阻拦,也没有用了。 而墨白进入到宁楚的房间之时,宁楚已睁着眼睛目光幽约地看着他。 宁楚虽然目前浑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可他身为一国太子的气度与威势,并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条件而减损。 墨白走到他跟前站定,目光不带温度盯着宁楚,淡漠道:“小语被皇后宣进宫,出来的时候被不知名人氏掳走了;现在下落不明,你是否还要继续躺在床上。” 宁楚定定回望他,他整个人眼前虽然使不上力气,可他的眼神却坚定而有力,“我马上进宫,去见她。” 墨白默然看了宁楚一眼,他知道宁楚心里还在那道被信任亲人所伤的坎里站不起来;但这个时候,他必须逼宁楚尽快去面对那个人。 而宁楚,容貌艳绝,外面温和儒雅,性格却也是坚强果断的。 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向墨白表示了他的决心。 一句话后,宁楚便翻身挣扎着起来,他拒绝了别人的搀扶,宁愿自己暗地里咬着牙根,摇摇晃晃中走了出去。 可纵然如此,他双腿仍在发软,浑身仍使不上一丝力气,他的身体也如钟摆一般摇晃着;可他心里却咬着牙,对自己说着坚持。 然后,在墨白淡淡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他坚持着,一步一步走走了太子府,走上了轿子,然后,直奔皇城的凤仪宫而去。 宁楚直达凤仪宫,连通报也免了,待宫人慌慌张张奔入凤仪宫向文秋凤禀报的时候,他也一步一步,虽极慢,却极坚定地走了进去。 文秋凤乍然看见他自己走了进来,一时惊愕得连斥责他不顾规矩都忘了。 眼底更多的是震惊与错愕。 她亲手将那碗含量极重的软筋散喂下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喝下那些软筋之后的后果了。 所以这会,她竟然看见宁楚只是面色微微泛白,却稳稳当当一步一步缓缓走进来的时候,她心里简直惊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阿楚,你……” “皇后娘娘,你到底要将东晟的医圣藏到什么地方去?”宁楚没有给她机会说完,一开口,便是冰冷至无情的质问。 文秋凤遇上他渺渺幽远含着冰冷与痛心的眼神,似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一般,呆呆地愣了半晌。 再说东方语被人抬着轿子飞快奔走;她用心倾听着外面的声响,却发觉除了轿夫的脚步声,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以肯定这会,她已经到了空无人烟的旷野;至于接下来,那人还要将她弄到什么地方去,她是一点头绪也猜不出来。 轿夫们似乎并不担心她醒来,也不担心她是否会跳轿逃跑;仍旧气不喘步不摇地抬着轿子,一路掠行。 而东方语因为轿子外面已被套了厚厚的麻油布,所以她什么也看不清。 轿夫们抬着轿子,又迅速奔走了大约两刻钟,他们的速度忽然便慢了下来。 东方语想着,终于到了地头了;她粗略算计了一下,假如她之前在轿子里睡了一个时辰的话,再加上后来醒着所走的路程;那她在轿子里大概呆了两个时辰。 依着这两个轿夫的脚力,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少说也到了京郊的位置。 轿夫们脚步一慢,轿子果然很快便停了下来。 第192章 会是谁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两个轿夫将轿子放下之后,其中一人略略拉起了那块套着轿子的黑麻油布,留了一丝空隙出来;再然后,两人便迅速转身,退了出去。 东方语只听到一声嘎吱的关门声;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的气氛,沉重压抑的空气一下扑面涌来,将她紧紧地扼圈在一起,那股有如实质的沉重感,几乎令她差点窒息。 她耸了耸肩,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弯腰自轿夫所留那线空隙,掀开那块又黑又厚的麻油布,再然后,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虽然之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她站定,看见眼前的情景,仍禁不住微微吃了一惊。 看样子,她竟然被人带到了一座空置的塔楼。 塔楼四下布满灰尘不说,竟然除了那扇大门外,连个窗户都没有,就是透气的风口,也开到最上端的位置。 微弱的光线与空气便是从那个巴掌大的风口透进来的。 东方语昂头望着那个黑黝黝的风口,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起来。 她转身,提起裙摆,顺着狭窄的楼梯,往塔楼上面拾级而上,她总得弄清自己在的是什么地方才行。 然而,她一直不停地往上走,这座空置的塔楼,除了到处蒙满灰尘,显得年代久远之外,居然也简陋得可怕,高度倒是不高,只有三层高,每层间隔不到三米,但是,这三层塔楼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每一层都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开到最上端位置的通风口。 这就造成整座塔楼都黑黝黝的,光线微弱得很,只能让人依稀可辩塔楼内部的轮廓而已。 东方语一直往上爬,心便不断地往下沉。 在看完这座塔楼的结构之后,她又慢慢往一层走下来。 因为只有一层那里有简单的一张床,另外还有一桌一椅,而其他楼层,都空空荡荡,除了漫天招展的灰尘,便是随风摇曳的蛛网。 就在这时,却有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自塔楼外面一步一步地透了进来。 那脚步走得非常缓慢,每行走一步,似乎还要摸索一番的样子,因为东方语侧耳倾听着,竟听到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揣测,那应该是外面的人用脚尖一步步踢探路面所发出的声音。 东方语怔了怔,一个需要不时摸索着前行的人? 这么说,外面正朝这塔楼走来的人,是个瞎子? 少女挑了挑眉,眼角往高处那巴掌大的通风口掠去,亮光微微,透着淡淡的晖黄色泽。 嗯,此时已是傍晚。 难道外面那人是来给她送食物的? 听那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东方语猜测着,那应该是个女子。 当然,东方语的猜测用不着持续太久,虽然外面那人一路摸索,走得仍慢,但仍用不了多久,那人就走到了塔楼跟前。 东方语原以为外面那人会打开门什么的;当然,为了防止她趁机逃脱,她觉得外面四周应该还有别人在暗处守着。 不过,很快,东方语发觉自己判断错误了。 外面那人并没有打开那扇厚重乌黑的门,而是蹲了下来,往地上抖抖索索地摸来找去,似是在找什么入口。 那人找了一会;似是终于找到什么机关入口。 东方语靠着那扇乌漆大门听了听,随即听到外面那人掏钥匙的声音,再然后,是打开锁头的声音;之后,是缓缓往外抠砖块的声音。 再然后,东方语惊奇地发现,在她身后,脚下,某处,被外面那人抠开了一大块整体的岩石砖块。 露出一个大约能容得一个人头的洞口,再然后,从那个人头大的洞口,有人从外面递了一些食物进来。 东方语此时没有关心那都是些什么食物,因为她整个人已经顺势趴在地上,她想从那个低到墙根下的小洞口看一看外面的情形。 只可惜,她几乎将脸都贴到地下,都什么也看不清,因为洞口外,有一袭青灰的粗布衣裳将洞口给牢牢堵死了。 东方语有些悻悻地爬了起来。如今她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外面那人是个年轻姑娘,不过看样子,大概是个又瞎又聋的姑娘。 因为她刚才趴在地上试图往外看的时候,还高声地叫了两句;可外面那姑娘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就证明外面那姑娘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东方语爬了起来,不过,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这个时候,一种荒凉的情绪慢慢自她心底爬了上来。 她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那瞎姑娘将食物递进来之后,似乎就完成了任务,她在外面站了一下。 “这是一些饭菜和水,天气冷,你赶紧趁热吃吧。” 就在东方语发呆的时候,外面那瞎姑娘突然轻婉柔和地劝说起来。 大概她并不知道里面关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所以她并没有使用什么敬语来称呼,只是语气平常,小心翼翼中透着一股亲切感。 东方语小小地惊愕了一下,随即心里又惋惜起来。 外面那姑娘会说话也没用,又聋又瞎的,就算她说话,那姑娘也听不见。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暗中将她掳来此处囚禁起来的人,才放心让这样一个聋女来给她送食物,只有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给她传递消息。 外面那聋女劝说之后,又抖抖索索将原先那块整体的岩石砖块给放了回来,再然后,还拨弄了一些不知什么机关,然后,才锁上了锁头。 接下来,又是窸窸窣窣摸索着走远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听而不闻,四周又如死一般沉寂了下来。 东方语拿起地上的食物,站了起来。她早就发觉,这座看似古老的塔楼,结构其实非常结实,墙壁都是用硬度十分好的岩石砌成,而岩石的厚度也比普通的砖块要厚上三成。 她拿起食盒,走到那简陋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打开一看,里面有比较粗糙的米饭,还有零星的两三块肉片,当然还有几条泛黄的青菜。 她看着这份简单粗陋的饭菜,轻松地笑了起来。 有荦有素,营养均衡,虽然色泽与味道不怎么样,但起码能够证明,那人将她秘密掳来此处囚禁起来的人,并不想,或者是不敢将她饿死。 就是吃食上,最多亦只敢拿这些比平常富贵人家粗糙一些的食物来应付她,而不敢拿那些发馊发霉的东西来强逼她。 东方语低头,开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即使不美味,也比一般的牢饭要好吃许多了;而她眼下的情况,说是坐牢也不为外;不过,认真比较起来,她可是比坐牢还要差一些,坐牢的人,除了有狱友可以说说话之外,也可以明确知道他们是犯什么事被关在什么地方;而不是像她眼下这样子,就像犯了错的干部,被关禁闭的样子。 可人家干部被关禁闭,都是因为犯了一些不大不小,并不涉及原则性的错误;但她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个不知什么地方的古老塔楼。 她很快就将那些粗糙的食物送进了自己肚子去;向来对待不美味的食物,她除了用它们填饱自己肚子外,从来不肯让它们糟蹋自己的味蕾。 她开始安静下来,回想事情的始末。 开始慢慢试图从茫然无绪中分析出一点端睨来。 她随宁楚来蛟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她的能力去救醒蛟玥皇帝。 想起这个,她便可以假设,如果她这次莫名被掳,也是跟她这个目的有关;那背后掳她的人,自然也是不希望皇帝醒来的人了。 可那个人又不敢将她往死里整,只敢这么不着调地将她秘密囚禁在此;那个人大概是不想将宁楚彻底得罪,又或者是惧怕她背后那些人的势力。 反正说到底,就是希望皇帝快点死翘翘;那个时候,那人的目的达到,大概就会将她放出去了。 东方语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开始从心里反感蛟玥皇帝;也开始希望那个该死的家伙早日归西。 免得连累宁楚,还连累她在这活受罪。 她想着想着,大概因为塔楼的光线微弱,她居然很快又睡了过去。 并且一夜无梦,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次日清晨,直到那聋女又过来送食物,东方语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她愣愣自床上坐起,环视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半晌,忽然自我调侃起来。 看来她还真有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特质;在这样的环境她居然睡得着;睡得着也就罢了,还睡得如此香;真是放心背后那人不会一刀将她在梦中给宰了。 她看着聋女自脚下那个小洞口往里递送食物,想了一下,决定再试试。 东方语懒洋洋瞄了地面一眼,立即就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动作,然后,趁着聋女递送食物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聋女的手,随即大声地叫了起来,“喂,姑娘,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聋女突然被她抓住手腕,当即吓得惊恐万状,惊慌之下,聋女自然是大力挣扎想要挣脱她的束缚;但东方语可不给她机会挣脱,为了抓牢聋女,她趴下去的时候,已经将两手都搭了上去;狠狠地拖着聋女不放。 聋女挣脱不得,当下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语调整了一下姿势,想利用自己眼神的震慑力,从那个小洞口瞪视聋女,可她发现洞口实在开得太低,她根本没有一丝机会去瞪人家。 可她又不甘心就此放开聋女,只得狠狠地吼了一句:“你闭嘴。” 她吼完之后,强行拿手指瓣开聋女掌心,然后在聋女掌心写起字来。 聋女似是终于明白过来东方语根本无法伤害她,于是也渐渐从惊恐中平静了下来,感觉到东方语在她掌心写字,她似乎微微震了震,随即她轻和带着亲切感的声音,含几分戒备几分自卑轻轻响了起来,“你不用写了,我根本不识字,你写再多也没用。” 东方语愕了一下,随即颓然松了手。 不用怀疑,听聋女的声音,她便知道聋女说的是实话。 原本她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一试而已。 此刻,少女微微勾唇,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静静开在幽暗的塔楼里。 东方语松了手,外面那聋女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在外面踌躇了一下,似乎从刚才东方语那一抓之中,感觉到东方语也是个女子;所以此刻,她心里隐隐的起了同情之心。 “他们就是看中我这个样子,又聋又瞎又不识字,所以才放心让我来做这活计;虽然我每天来回得走很远的路,可他们有给我工钱,有了工钱,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给娘亲做件新衣……” 东方语听得心里一紧,其实从昨天她看到聋女那灰青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时,她就猜出聋女必定是出身贫苦人家。 她低头,往自己身上翻找了一遍;随即她懊恼地发现,她不喜袋银子,身上银票倒是有,不过面额太大,她觉得就这样送给外面那聋女的话,只怕会给聋女带来灾祸;这样她的好心就会变成害人的恶意。 东方语皱了皱眉,不死心地往自己身上再仔细地找了一遍。 随即她惊喜地发现,身上还有一些碎银。 她将碎银掏出,从那个洞口递了出去,当然,她的手并不能伸到墙壁外面;因为墙壁外面,还有机关,那机关将她的手给牢牢卡在了里面。 她将碎银放到机关附近,待会只要聋女锁上了锁头的时候,一定会摸到这些碎银的。 那聋女似是带着无限期盼的样子说了这句,忽然又怯怯地笑了笑,“啊,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些。” “你还是赶紧吃东西吧,天气冷,东西放一下就该凉透了。” 她说着,开始抖抖索索塞上那块整体的岩石砖块,然后,开始摸索着将机关扳回原位。 她这一摸索,很自然摸到了东方语搁在那的碎银。 聋女拿起碎银捏了捏;随即她激动地愣了一会;然后,她忽然将那块整体的岩石砖块再拿了出来,而将碎银给东方语恭恭敬敬地放了进来。 “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怎么能无缘无故的要你的银子呢。”聋女轻轻说话,声音同样亲切,也同样没有称呼,但却微带着上扬的气态,听得出来是个颇有些骨气的姑娘。“你还是将银子收好吧;对了,你最好赶快吃东西,否则该凉掉了。” 她说着,又开始的抖抖索的动作。 东方语看着被她放进来的碎银,目光微微闪了闪,眼角一飘,手掌一摊,便将银子抄在了掌心里,她瞄了眼那个小洞口,在心里哀怨地嘀咕了起来:丫丫的,设计这个机关洞口那家伙实在是太有才了,让她每次想做什么,都得与地面亲密接触做苦卧撑来着。 她趴在地上,眼角瞄着洞口,抢在聋女将岩石砖块塞回来之前,眼疾手快地将手心里的碎银使劲往外面一掷;当然,她掷的时候,还得估摸着不能掷得太远了去。 免得待会聋女摸半天也找不到银子。 银子落地的声音只是一声单调的闷响,“噗”一声之后,她一个鲤鱼打挺,恶狠狠地跳了起来,一边拍着手掌里的灰尘,一边恶狠狠吼道:“丫丫的,改日我出去之后,一定要让宁楚将这座什么鬼塔楼给炸了,对;还要将它炸为平地为止。” “太欺负人了,这简直!” 聋女听不见她在吼什么,也看不到她将银子掷了出去,可她却感觉得出东方语刚才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怔了怔,放砖块的动作随之一滞;她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何必这么做呢,我娘说过,做人可以穷,但不可以没有骨气,更不能无功受禄。” 东方语在里面站直,拍完身上的灰尘,眼神有些阴恻恻的,表情也有些恶狠狠的,她抱着双臂,死盯着脚下那个小洞口,也不管聋女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她直接凉凉道:“我才不管你要不要那些银子,我不过是嫌着放在身上碍事,想将它们扔了,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聋女在外面轻轻叹了口气,她虽然听不见东方语在说什么,但很奇怪的,她似乎能从这狭窄的洞口中,感受到东方语气息的变化,而她居然能从这轻微的气息变化,分析出东方语刚才表达了什么。 她知道,东方语的好意。 东方语将银子掷出外面,意思是那些银子是东方语自己遗失的。 要是被某个路人拾到,那自然算不上受惠;而东方语亦没有拿银子施舍谁的意思。 而这个幸运的路人—— 聋女苦笑了一下,她将洞口重新堵上。然后开始蹲了下来,在地上慢慢摸索着,试图将那些银子找到。 好意可以被辜负;但善心不应遭践踏。 东方语懒懒抱着双臂,凭着厚厚的墙壁,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抖索声,嘴角慢慢勾起,美妙唇畔缓缓噙出一抹明暖如春风的微笑来。 聋女自早晨来过之后,到了傍晚时分,才又再度来到塔楼外面。 东方语早已饥肠辘辘,这个时辰,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天只给她送两餐食物。 那个躲在背后的混帐东西,总有一天,她会将他也逮到这来,一天只让人给他送一次食物,让他也饿饿看。 聋女似乎知道东方语已经饿急了,所以开机关抠岩石砖块的时候,都带着心急的味道。 食物很快递了进来;但聋女几乎刷一下就将手缩了出去。 也不知是害怕东方语会再次突然抓住她的手;还是在担心别的什么事情。 东方语的眼睛原本只盯着食物,因为饿得发昏的她,在听闻响动之后,唾液就在旺盛地分泌,等吃。 然而,聋女那刷一下缩回手的动作,却让她的视线无意之间吸引了过去。 她眼角那无意一掠,却掠见了聋女手指之间居然有了数道伤痕;而聋女原本被袖子遮住的手腕,因为聋女伸缩的动作,袖子惯性的往上扯去。 东方语无意一瞥之下,除了看见聋女手指上的新添的伤痕;也看见了被聋女藏在腕间的伤痕。 她心里的怒火一下便蹭地冒了出来。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将你打伤的?” 聋女缩手的动作很快,可她再快,也快不过东方语。 东方语就在发现她手腕也有伤的时候,突然便熟练地趴了下来,也顾不上是否会弄伤自己,刷地将手伸向那个洞口,闪电般的速度将聋女的手给抓住。 聋女被她这么一抓,当然大吃一惊。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而东方语无意弄疼她;所以她一挣扎,东方语立时便松了手。 “谢谢你关心,我没事;”聋女飞快将手缩回去,又拉了拉原本就不够长的袖子,“对了,姑娘,你赶紧吃东西吧,饿了一天,你一定饿坏了。” 她说着,似乎怀着几分歉意,轻轻叹气道:“我也想中午的时候给你送吃的,可他们不让,还说我要是再逗留……咳,你不快点吃东西,等一下凉了,可就难吃了。”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也不知聋女在害怕什么,竟然连话也不敢再多说两句,便急急忙忙将洞口堵上,然后抖抖索索地走了。 东方语一面吃着那些粗糙的饭菜,一边垂下眼眸,想着刚才聋女那无心脱口的话。 她刚才说他们不让她送,还说要是再逗留……? 再逗留什么呢? 按刚才聋女急急忙忙离开的模样,大概是警告聋女不许她在这地方多呆了。 嗯,也许聋女不仅手上有伤,就是身上应该也有伤;而聋女所受的伤,只是因为昨天,她将银子掷出外面地上,让聋女多花了一些时间来摸索。 东方语三两下就将饭菜给扒完了,她又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凉水;然后支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她当然不能每天在这等吃。她得自己想办法离开这;嗯,起码得想办法将她被关在这的消息传递出去。 她记得聋女穿的衣服,是青灰色的粗布,那种布料与款式,在太子府附近自然是没有的;她得想办法让聋女替她弄套衣服来……,嗯,就这么办。 再说,宁楚硬撑着发软的身体,温和表相下夹着愤怒,一步步逼进凤仪宫,双目冒着赤火盯着文秋凤。 “母后,我只问你一遍,你将东晟的医圣东方语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文秋凤愕然看着这个十几年从来不会动怒的儿子,却在今天,在浑身无法使力的情况下,以如此冰冷的眼神森森地盯着她,以无比失望的语气质问她。 她一时都惊愕得几乎失聪。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宁楚的意思是东方语失踪了。 “阿楚。”文秋凤略略回避着宁楚近乎森然冰冷的眼神,清婉唇角浮一抹苦笑,连声音也泛了涩涩无奈的味道,“我是召了东方姑娘进宫,可在两个时辰之前,我就已经让人送她出宫了。” “母后既然光明正大将她宣进宫来;又怎么可能会在暗地里对她下手。” 文秋凤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微微含着一丝后悔看着宁楚。 宁楚艳绝脸庞没了往昔温和笑意,有的只是面无表情的冰冷,他看定她,淡淡道:“我已经让人查过记录,她的确在两个时辰前离宫;但是,在她出宫的时候,却同时有两顶相同的轿子从西直门出去,而之后,三顶轿子抬往三个方向,并且在一刻钟后全都消失不见。” 宁楚淡淡一笑,只是他这惊艳风华的笑容,再没有和沐春风的轻暖温润,反而透着凛冽冬风般,让人直觉瑟瑟寒意扑面而来。 “若母后坚持这些不是你的安排;那儿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宁楚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平静,语气也冷淡如水,只是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需要在他喉咙里打转千百回一样。 而文秋凤几乎被他这种透着浓重煞气的语速给惊呆了。 常说知子莫若母,她太清楚宁楚这个孩子了,表面上看,宁楚总是一副温和儒雅,平易近人的样子;就像他看人的时候,看似将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可实际上,他眼里是一片无尽的虚空,其实谁都没有看进他眼里。 而如今,宁楚居然为了东方语的失踪,而对她生气。 此刻,文秋凤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伤心。 这证明,宁楚这个看似无心的孩子,终于有他所在乎的;终于有人能够走进他虚空似乎能包容天下的心;这一点,她无疑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也正因为那个女子是他所在乎的;所以他才会失去常性的愤怒。 而他愤怒的对象,怀疑的对象,竟然是她这个亲生母亲。 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确应该感到伤心难过。 也许,在她昨天亲自将那碗药递到他嘴边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母子间十几年亲密的情份给割断了。 文秋凤心里是又悲又喜,连带着,她典雅高贵的气度也在内心情绪变化中,有了起伏。 她怔怔地看着宁楚,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浑身虚弱,却让人感觉无比强大的艳绝少年。 良久,她幽幽道:“阿楚,我知道我这会说什么,都难以让你相信;可我真的不知道东方姑娘出了宫后,又去了哪里。” 她说完,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睫。 她也说不上,这一刻,她心中的难过情绪为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亲手断送了他们母子情份,亲手割断了他们之间那份信任而觉得难过;又或许是因为宁楚;再抑或是因为那个能令她儿子乱了心事的少女。 她都已经厚颜无耻地拿十几年前的恩情,恳求要挟逼迫东方语站在她的立场看待救不救皇帝;她自然不会再对东方语做出什么秘密囚禁的事了。 可是此刻,她也想不通究竟是谁做下这件事。 宁楚漠然看着她,半晌,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变幻神色,缓缓转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宁楚走后,文秋凤立即让人传了周德亲王宁优到凤仪宫。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暗中派人下的手掳走了那个孩子?”文秋凤一见那身形文雅的男子,便直奔主题,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秋凤,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宁优一脸惊讶,眉目间微微泛着几分柔情,他定定看着文秋凤,目光不避不让。 文秋凤见他这表情,一时心里也有些吃不准。 一个人若是撒谎,他的目光一定会或多或少露出一丝破绽,因为他要圆谎,首先便要扯更多合理的谎言去掩饰。 但她眉头一皱,目光一下变得遥远而冷清。 “你别跟我装糊涂,昨天我宣那丫头进宫的消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宁优似乎很是惊愕的样子,半晌,才压抑着怒气,淡淡道:“秋凤,难道说那个丫头突然不见了?而你还怀疑是我将人给悄悄掳走的?” 文秋凤丝毫没有为他那无辜透着压抑怒气的模样给打动,眉头一掀,温婉动听的声音也透出一股高傲的冷意,她浅浅一笑,那笑容轻浅,却如薄薄锋利的刀刃一样,对着宁优的面门便直接飞了过去。 饶是宁优人高马大,面对她这样的笑意,心里也不禁微微紧了紧。 “你别跟我打秋风,这事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做。” 文秋凤一抹浅笑飘过,随即又是一记森凉的眼风杀去。 她低低一声冷哼,还真将宁优给彻底激怒了。 宁优重重一拂袖,怒视着她,却仍记得压抑着声音,冷冷道:“秋凤,你为什么就怀疑我?之前我都已经答应你,将这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为什么那丫头不见,你第一时间就怀疑是我做的?” 文秋凤看着男子勃然变色的眼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辞过激,遂苦笑了一下,语气也略略软了下来,“因为只有你最希望那丫头消失不见,你说我不怀疑你还能怀疑谁?” 宁优走近她身旁,两手轻轻按住她肩头,俯头,定定凝视着她秋水般澄亮的眼睛,缓缓道:“秋凤,我真的没有让人暗中掳走那个丫头,你相信我,这事真不是我做的。” 文秋凤迎上他怜惜而无奈的眼神,一时有些怔怔失神,喃喃道:“不是你;那到底会是谁呢?” ------题外话------ 哎,赶时间,没检查错别字,请亲包涵,如有发现,请指出,有赏哦。 第193章 以貌取人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男子垂下长黑眼睫,遮住眼底闪烁目光,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管他是谁呢;反正现在的局面对我们有利,我们就别去管那个丫头了,得抓紧时间布置才行……” 文秋凤抬首,目光蕴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闪亮,唇畔挂一抹浅笑,冷清而遥远,她看定他,淡淡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凡事总得遁序渐进,对了,你自己做下那些恶事,自己可得将尾巴擦干净;别将麻烦留给阿楚,你也知道阿楚这孩子什么性情,若是——哎,到时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宁优脸色微微沉了沉;随即他又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柔声应道:“我知道了,那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文秋凤看着他变幻眼光,唇畔那一抹浅笑,愈发显得幽远冷清,让人看不真切。 再说,宁楚自凤仪宫走后,便立时安排人手全方位追查东方语的下落。 他自己当然也不会闲着;除了处理政事,探望皇帝,还抓紧时间亲自出去寻找。 而墨白在宁楚忙得似陀螺的时候,他也让自己的人动了起来,四处寻找东方语。 在宁楚与墨白都忙于奔波追寻东方语下落的时候;那个正主东方语倒是一脸悠闲地躺在塔楼那简陋的床铺上。 她闭着眼睛,在床铺上默默回想着医书上的描述,或许能够将某些平时她想不通的医学难题,在这会融会贯通;想了一会,觉得她除了回想,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于是便起来了;她一起来,立时提着裙摆往楼顶上面爬。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设计古怪的塔楼原先是做什么用的;这个塔楼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她记得最顶层那里却吊有一口巨大的铜钟。 即使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凭着这两天她听聋女摸索走来的声音,她都可以绝对肯定,这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楼,一定是修建在郊外某处空旷荒野,有可能方圆百里全无人烟。 因为那人除了将她困在这里,别的一点也没有限制她。 如果这地处空旷又荒芜无人烟,自然是不怕她叫喊了,哪怕她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不过,她才不会傻到扯开喉咙跟自己的嗓子过不去。 她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听到;她就想办法让别的东西发出声音,还要让那声音可以让别人听得到为止。 这不是塔楼吗? 就算再古怪,就算不猜不出它原本修建的用途。 不过按照她对这个时代建筑风格的了解,凡是这种塔呀楼呀之类的建筑,再年代久远,也一样是选址在高处修建的。 既然是在高处,楼顶那口已起了厚厚一层铜绿的大钟,这会终于可以再度发挥它的余热了。 少女挑了挑眉,目光闪亮闪亮,她嘻嘻笑着,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爬上了塔楼最高层。 吊在顶端横梁上的巨大铜钟,像一尊沉睡的怪兽般矗立在正中。 东方语没有去看铜钟上面那层层厚厚的铜绿与灰尘;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悬吊铜钟的绳子;再三确认过那不是普通的绳索,不会轻易就断掉之后。 她才放下心来,然后开始搬椅子,对那口铜钟做起清洁工作。 “哎,铜绿可以不管,但灰尘却不可不擦;我总不能一直让自己吃灰尘。” 她喃喃自语着,手里的动作飞快,将铜钟擦了三遍之后,终于将那层厚厚的灰尘给干掉了。 东方语累瘫般坐在椅子上,瞅着仍冒着幽幽铜绿的大钟,在心里琢磨该怎么样才能让它发出不同的旋律。 “嘿,灰尘都擦没了,敲个钟还能难掉我吗?” 少女瞅着悬挂大钟,两眼明光闪闪,露出森森白牙,欢快地笑起来。 她笑声如铃,清脆而欢快,这一笑,似乎将荒寂的空气都变得热烈一般。 “当……”悠扬透着古远力度的钟声在她一敲之下,以无限震撼的旋律华丽丽地拉开了序幕。 拉开了少女击钟传音的别致序幕。 东方语敲击了一下之后,居然给钟声的震动力度给惊得怔在当下。 她两眼火花乱窜,瞅着悬挂大钟瞄上瞄下。 丫丫的,这钟的震动力也太强了吧。 要是她敲上一刻钟,先不管别人能不能听到她别出心裁的乐曲;她自己首先就得被这震动力极强的钟声给震成聋子。 不过,轻易认输可不是她东方语会做的事。 震动太厉害,那她就减少它的震动力度。 柔软的东西可以减少反弹力,也可以吸收声音,虽然会减弱钟声,但这总比先震聋她自己要好。 想到便做,这个古老而简陋的塔楼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可供她选择。 东方语皱了皱眉,目光定在那张简陋的床铺上。 一咬牙,便上前快手快脚将被套拆了下来。 再然后,拿着被套,蹬蹬地跑上了顶层;拿被套给大钟穿上了外衣。 少女看着被自己包装过的大钟,顿时乐得笑开了花。 然后,她开始按照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用轻重不一的手法敲击着大钟,让它发出了浑圆幽远,却极有穿透力的声音。 那声音乍听之下,虽是钟声,可仔若是懂音律的人仔细听下来,便会发觉其中的奥妙。 那是一首乐曲,一首催人奋发的乐曲。 一刻钟之后,东方语将发酸的双臂垂了下来。 “哎,看来敲钟也是个技术活。”东方语悻悻看着悬在头顶之上,又恢复死寂不动的大钟,有些疲惫地喘着气。 一天两顿的粗糙饭菜,果然不能让她在寒冷的冬天挥霍更多热量。 她歇了半个时辰,然后又继续敲钟为乐。 她咬着牙根坚持,也只不过堪堪支持着敲了不到一刻钟。 “不行了,再敲下来我该累死了。还是先下去躺躺,再想办法让聋女帮点忙。” 东方语软趴趴地走到地层,懒洋洋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就听到了聋女独特摸索而来的脚步声,那声音有点似风卷起落叶时的感觉;又有点像脚步蹒跚的小孩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踩在沙堆上的感觉。 东方语听闻这个声音,突然便觉得肚子在咕噜咕噜闹革命。 聋女送了几次,开锁的技巧似乎已经熟练了许多,她哆嗦着,没多久就将食物递了进来。 东方语猛吞了一下口水,却没有先吃东西,而是一把拉住了聋女。 她猜测,背后囚禁她那人,一定立了规矩,不允许聋女在这里逗留太久;所以她必须得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说服聋女,为她做件事去。 聋女被她拦住,还是惊如小鹿般,慌张得立时就想将手缩回去。 不过,东方语早有准备,拉住聋女之后,她便塞了一张银票到聋女手里;然后,在聋女惊愕不解时,又扯了扯自己衣袖,往聋女掌心蹭了蹭。 再然后,她双手合什,搁在聋女手里。 聋女惊愕半晌,后来终于慢慢明白东方语的意思。 东方语又拉着聋女的手,在她掌心画了起来。 当然,她不会再写字,而是改为画形象的图案。 东方语猜测,这个又聋又瞎的姑娘,既然看不到听不到,她平常与人沟通的办法便只有通过实物触摸这一途了。 她先在聋女掌心描画了太阳的图案,又画了月亮,直至画到叶子等其他越来越细小抽象的物体。 “姑娘,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买衣裳?”聋女收回手,亲切的声音响起,不过听她的呼吸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东方语下意识便答:“对,我就是想拜托你替我买两套衣裳。” 她说完,才记起聋女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少女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耸耸肩,随即示意聋女将手递进来,她又在聋女掌心画起画来。 画了一会,再三确定聋女明白她的意思之后,东方语将手掌与聋女掌心相对,以表示她的感谢之意;然后,将她戴在腕间的手链顺势捊出,套上了聋女腕间,还替聋女拉下衣袖,将那条珍贵的手链遮住。 聋女没有再逗留,叮嘱她尽快吃东西,然后便走了。 东方语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食物,一边想着聋女那身打满补丁的青灰色粗布衣裳。 还有她刚才骗过聋女,硬将那条紫晶手链套了上去的事。 那条紫晶手链,别人认不出来,但夏雪与墨白一定会知道是她的东西。 东方语吃过饭,小歇了一会,又继续爬上顶层,敲那口悬吊横梁的大钟。 暮鼓晨钟,此刻夜色苍苍,黑暗茫茫。 该是敲响催人归家的皮鼓;东方语却反其道,用力击响了旷野高处塔楼里的大钟,她这一敲,先不说有没有惊到人;但首先惊到了回归巢穴,迎接夜色的倦鸟。 林中倦鸟被钟声惊得齐齐探头离巢,纷纷拍翅飞起。 东方语自然听到了鸟儿齐齐拍翅乱飞的声音;她不禁微微愕了愕,随即哑然失笑地停了一会,再然后,她眨了眨眼,目光晶亮地盯着大钟,随即更加用力将大钟敲是嗡嗡作响。 就算这钟声惊不到人;惊到鸟也是一样的。 鸟一惊,自然会到处乱飞;若是一只鸟到处乱飞,那可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但若是一群受惊的鸟到处乱飞;肯定会引起某些人注意。 只要有人注意,就会有人传播,有人传播消息,事情就好办了。 东方语一面当当敲着,一面笑眯眯想像着美好的未来,似乎可以看到前景已经光灿灿笑着向她迎来了。 东方语并不知道,自己这个近乎赌运气的行为,第一天惊飞了宿在林子里的倦鸟;而这些被惊飞了鸟儿,果然成群结队扑飞,亦惊到了离此地最近的居民。 不过,她料不到的是,这些居民除了生活比较困苦之外,还是一群信奉上天,信奉神佛的虔诚百姓。 他们将冬天入夜,大群飞鸟扑翅而来的举动,看到是上天震怒的表示;既然是上天震怒,他们自然不敢将这事到处乱说;鸟飞得越多,他们越发的守口如瓶,将这事死死闷在心里。 东方语自然估算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偏差,所以,她一面使劲敲击,一面美滋滋想像着,她大概需要多少天才可以离开这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楼。 当然,那震耳欲聋的钟声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东方语被钟声震得耳朵隐隐作痛,自然不敢再敲下去。 她爬回到地层,因为疲倦,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 聋女这天来得比平常要早,她将食物递进来之后,便紧张道:“姑娘,我娘说了你这条手链太过珍贵,你还是自己保管吧,我担心戴在我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丢失了。” 东方语闻言,眨了眨眼,又抓住聋女的手画了半天,才终于说服聋女,让那条手链继续戴在她手里。 聋女叹了口气,声音有意地放低了些,“姑娘,既然如此,那我先替你保管着,等我今天替你买了衣裳之后,傍晚再一起归还给你。” 东方语点头,用那令她抓狂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感谢。 聋女之后没说什么,便离去了。 东方语听着她远去的声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她务必要确保那条手链一直戴在聋女手上。 那可是传递消息的一个重要渠道,她怎么能轻易收回那条紫晶手链呢。 吃完早饭,有了力气,东方语又开始她捣乱式的敲钟乐曲。 这一天的钟声,似乎令周围隐约听到的居民们,从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而东方语对这一切自然是毫无所觉的。 她被人关在这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楼,光线微弱得如荧火,差点都令她日夜不分了,而除了聋女每日定时给她送两餐外,再没有任何生物靠近过这座塔楼。 敲钟累了,她便休息,休息的时候,又在心里默默总归一些医学心得;日子倒也过得充实,不至于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傍晚很快又来临了,聋女抖抖索索的脚步声又响在了塔楼外头。 东方语在里面听着她开锁,开机关,再抠砖块;默默计算着她所用的时间。 聋女的动作果然越发熟练了,时间也越来越短。 食物,在第一时间被聋女递了进来。 东方语以为接下来会是她让聋女买的衣裳。 不过,她讶异挑眉的时候。 聋女那亲切轻和的声音在外面轻轻响了起来,“姑娘,真是对不起,你要的衣裳我帮你买来了,不过……这些饭菜都是他们准备好的;我自己是不能带任何东西到这来的,所以——” 聋女停了停。 东方语可以想像得出,她在外面一定是带着歉意微微笑了笑。 而接下来,东方语听到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她愕然挑了挑眉,突然醒悟过来。 那些人不允许聋女带任何东西到这来的,是担心聋女会帮助她;每日聋女过来之前,一定会被他们检查过的。 如今,她要聋女替她买衣裳。 聋女只有一个办法将衣裳带来给她,又不会引起那些人怀疑。 东方语趴在地上,两眼定定盯着外面。 只见聋女果然在脱自己衣裳。 “姑娘,对不起啊,我人笨,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将衣裳带来给你;你别介意我先将它们穿过了。”聋女轻声说着,满怀歉意将衣裳从那个小洞递了进来。 东方语趁着这个时候,很认真地瞪大眼睛,盯着她手腕里那条紫晶手链看了一下;只见那条原本泛着几分柔光的手链,此际已成了灰扑扑的普通链子。 她心下一暖,随即又是一酸。 聋女虽然眼瞎耳聋,可她却是极聪明细心的姑娘,知道自己手里的链子价值非凡,若贸然露在别人眼里,一定会引起别人觑觎;才会抹上了灶灰,掩去手链原本的光华。 顺带的,也掩埋了它的价值。 东方语摸着那套粗布衣裳,心中突然掠过一丝犹豫。 聋女感觉东方语沉默了这么久,便期期艾艾地略带紧张问道:“姑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套衣裳?” 东方语沉默着,看着聋女递进来在小洞乱晃,却仍布满伤口的手,差点就应声说自己很满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 知道有些事情,绝不能在这时候因为一时心软而半途而废。 她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也在这一瞬间,狠起心肠来。 她拉着聋女那伤痕叠加,皮肤粗糙的手,缓缓地比画了起来。 聋女怔了半晌,才缩了手出去。 “姑娘,你是不满意这衣裳的料子吗?”聋女似乎有些无措地苦笑了一下,“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我去买衣裳的时候,一心在想着,这样的衣裳已经是我过年时穿到的最好的……” “不过,这样的料子在姑娘眼里看来,一定是属于最下等的。” 东方语没有作声,尽管她心里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这个时候,她需要聋女有这种误会,接下来的事才会好办。 聋女听得她沉默,又苦笑了一下。 然后,果然便接着说道:“姑娘,请你将刚才那套衣裳卖给我吧;我是说,我很喜欢那套衣裳……,哎,我会给你银子的。” 聋女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东方语在里面听得心里涩涩的,不过,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心软。 她拉住聋女的手,思索了半天,才将自己要说的话给比画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东方语以报答她帮忙跑腿为由,将那套衣裳分文不取转送给了聋女;而聋女会在明天早饭过后,再到街上为她添置一套好料子的衣裳。 好料子么? 东方语想着这个问题,在心里微微笑了起来。 好的料子,自然得离开一般贫苦百姓集中的地方,到富人聚集之地才能买到,以聋女如此突显的特征,估计一出现在那样的地方,势必会引起轰动。 东方语默默笑了一阵,随即又有些惆怅起来。 她在心里幽幽叹了句:你们,希望不要全都将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去才好。 这一天,东方语继续孜孜不倦敲那口大钟,附近林子的鸟几乎都被她惊得飞光了。 就连枝桠上那些摇摇欲坠的枯叶,也被她连续震憾的钟声震动得簌簌落了下来,只剩条条秃枝在寒风中呜咽低吟。 即使她再心灵手巧,要利用一口大钟敲出悠扬动听的乐声,仍是太为难了。 又一天过去了。 除了聋女早晚来一趟送食物,又匆匆离去之外,东方语除了听到那呼啸来去的风声外,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不过,即使这样,东方语也没有丝毫气馁的心思;她仍旧保持着乐观欢欣的心态,安静地困在塔楼里度日,除了敲钟,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静坐,沉思。 在塔楼有限的物品里,她确信着自己一定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而办法,她已经在实施,还是针对性地实施了两种办法。 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她被人关在这里的事,一定会被人发现。 这天清晨,没有阳光,外面吹着呼呼北风,凛冽的寒意自那巴掌大的通风口阵阵猛灌进来。 聋女将食物送进来之后,东方语发觉那些东西已经完全冷掉了。 聋女依旧用了老办法,带了一套新衣裳来给她。 东方语注意到,聋女将衣裳递进来的时候,她的手势显得十分珍惜,生怕会弄脏或弄皱那套在她眼中,已是十分好的衣裳。 东方语接过来,随手便往地上一放,她甚至没有抬眼看那套衣裳一眼;她的目的本不在新衣上面。 聋女将衣裳递给她之后,在外面忐忑地等了半晌,却仍旧等不到东方语的反应。 “姑娘,这衣裳你还满意吗?”聋女忍不住紧张中透着小心翼翼在外面问了起来。 东方语执着聋女手心,皱着眉头,慢慢比画着她的意思。 衣裳很漂亮,不过这两天天气愈发的冷了,我还想劳烦你再替我多买两套来,不知方不方便? 聋女先是怔了怔,随即有些不知所措地缩了手出去。 天气冷是真的;她揣测着,东方语大概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套衣裳,只是不想让她难堪,所以才如此郑重拜托她。 聋女在外面犹豫了一下,才道:“姑娘,我可以替你多买两套厚一些的衣裳来;不过,你能不能将你想要的那种衣裳,明确告诉我?” 东方语沉默了一会,随即取下贴身的匕首,自衣摆处割了一幅下来,然后将那幅碎布放进了聋女手里,再引导聋女摩娑着上面的纹式与刺绣。 聋女过了一会,才道:“姑娘,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替你买像这种料子与样子的衣裳。” 东方语自然作出高兴的样子,郑重其事对聋女再三道谢。 聋女走后,她才拿起刚才那套衣裳,轻轻地抚触着柔软的衣料。 她确实不喜欢这套衣裳,不过,她也不会再将这套衣裳转送到聋女;她知道聋女是个极有骨气的姑娘;如果她坚持这么做,只会引起聋女反感,认为她在借机施舍。 东方语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将衣裳轻轻搁下。 吃了东西,有了力气,她又继续卖力爬上顶层敲大钟去;连续敲了几天,她是越来越有心得了;从最初敲得令自己也感觉耳朵难受,到现在,她已经掌握其中窍门,既可以令钟声传得远,又不至于令自己感觉不适。 所以这天,她敲钟的时间也比平日长了些。 钟声激荡而悠扬,似是古远沉寂的袅袅梵音,又似是激越人心的铿锵乐曲。 这激越悠远的钟乐声,传出去的范围也无限扩大开去。 某条道路上,一个骑着骏马的锦衣男子,只是隐约听闻这古怪含着旋律的钟声,顿时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他越听,心中惊奇便越甚。 他想了想,突然策马往钟声传扬的方向奔去。 那一骑一人,在北风呼啸的光阴里,穿梭如烟,锦衣在寒风里猎猎张扬,而他俊脸之上,隐约可见似有若无的笑意;他一双寒若星眸的眼睛里,精光闪闪,光洁的额头上,被风掠了几丝黑发,随着他奔驰的速度,不时飘过他弯如柳条的黑眉。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往某处空旷荒野外的古老塔楼而来,听着空中那隐约的钟乐声越发明显,他脸上的那若隐若现的笑意也越发深了起来。 再说,聋女拿着东方语一块衣片,走在人潮如炽的热闹大街。 瘦黄的脸上,微微现出紧张的神色来。 这个地方,她很陌生,因为这里属于富人的消费区,以她的身份,平日根本不会踏足到这种地方。 可是,她悄悄捏了捏手里那块布碎。 这种料子与样子的衣裳,只有这种地方才有得卖。 她娘亲本来不放心她,打算陪她一起来着;但她娘亲腿脚不好;所以,她便说服了娘亲,自己一个人慢慢摸索到这里。 好不容易,在路人的指引下,聋女终于到了一间很有档次的裁缝店。 不过,这世道,多的是以衣以貎取人的家伙。 那家裁缝店的伙计,一眼看见聋女那身打满补丁的青灰色粗布衣裳,眼角一扬,眼睛斜斜盯着聋女,上前便是充满鄙夷轻蔑的目光将聋女打量了一遍。 “去去去,这种地方的衣裳,哪是你这种穷酸买得起的,你赶紧出去,别阻碍我们做生意。” 他那似是嫌恶苍蝇一般的语气,顿时令聋女瘦黄的脸一红。 就在这个时候,夏雪正巧从店外经过。 ------题外话------ 天气寒冷,手指僵硬,浑身在哆嗦,好想躲进被窝暖和暖和…… 第194章 我心明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夏雪在店外停了停,还扭头随意地掠了里面一眼,因为这个奇怪的聋女,她已经见了两次;昨天在另外一家裁缝店才刚见过;今天又在这里碰巧。睍莼璩晓 她只是冷眼一瞥;心里觉得那衣衫明显属于低劣衣料的姑娘真是奇怪,任谁看到那姑娘的第一眼,都知道那姑娘根本来不起这种地方消费。 偏那姑娘似乎不识世情一般,竟然接连出现在这些富人消费的地方,会遭人冷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店伙计那狗眼看人低的嘴脸让人厌恶;不过夏雪除了在外面停一停,轻轻摇了摇头外,她便不打算管这种不着调的闲事。 她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一脸冷漠地走开了。 她此时并不知道,假如她出手管一管这闲事,她也许很快就会看到聋女手腕那条抹了灶灰的紫晶手链;也许很快就会追查到东方语的下落。 可惜,夏雪就这样与那个唯一与东方语有接触的聋女如此轻巧地擦身而过了。 聋女进入店里,不过很快就被店伙计近乎粗暴地赶了出来;她怔怔地站在门口,感受着四周不友善的目光,轻轻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中苦涩无奈的情绪,继续摸索着往别的裁缝店走去。 她这一走,又陆续走了好几家,但受到的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待遇与冷眼。 聋女一直走,一路遭遇冷眼,走了半天,却没有一家裁缝店肯认真听她解释。 此刻,寒风萧萧,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却感觉特别的无奈与无助。 她没有想到,这些富人区,竟然如此轻蔑他们这些贫苦的百姓;连话也不让她说两句;便将她赶了出来。 聋女默默倚在街角一头站了很久,久到别人都将她误当成一尊雕像,她才再度开始挪动脚步,握了握拳头,摸索着继续打听,继续去找裁缝店;她就不相信这世上都是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她一定可以找到一家肯接纳她做新衣的裁缝店。 一棵枝桠萧条的大槐树后,聋女一边走一边伸出两手触摸着旁边。 以她行动不便的样子,速度实在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然而,因为她本身长得瘦弱,而身上衣裳的颜色也青灰青灰,与槐树的颜色有些近些。 与她方向相对的另一端,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急匆匆相对掠来。 他走得太急,视线又明显瞟往别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棵大槐树后还有一个人。 他就这样如疾风一样掠了过来。 这一掠,却将张着双手探寻前路的瘦弱聋女给掠飞到地面上来。 眼看着,聋女就要彻底跌落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聋女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被掠飞的瞬间,竟然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很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后果,她甚至只是轻轻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啊”声。 便是她这一声听似漠然接受命运的轻叫;让那匆匆前行的男子脚步停滞了一下。 只一下,便够让他看清发生了什么情况。 墨白略略挑了挑眉,脚步一滞,洁白如雪的长袖顺势一拂,只见白衣翻飞,袖沿处那暗红的木要樼花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妖冶的弧度。 而聋女在他长袖一拂之势中,下跌的趋势倏然止住,再然后,她只觉背后似有一股轻柔的风,将她轻轻托了起来。 她借着这股轻柔的力道,努力让自己站稳。 不过,基于她身体的残疾情况,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摇摇晃晃的姿势。 墨白看着她站起来,本来便打算立即抽脚转身就走。 但是,聋女站起来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两手习惯性地在空中挥动着,想要找到攀扶物。 而她这样晃动两手的时候,衣袖很自然下滑;而东方语套在她腕间那条紫晶手链,原本被她抹了灶灰,刻意的蒙住了紫晶柔润光泽,也掩盖住了它的价值。 这个时候,就算露出这条灰灰的手链,也没有人会注意,甚至没有人会愿意多看一眼。 但是,墨白却因为眼角无意一掠,再度顿住了前行的脚步。 因为他刚才拂袖送出那股力道,除了帮助聋女站起来之外,还带有余力轻轻掠过她腕间那条蒙灰的手链。 余力当然是很轻微的;但是,聋女却已经从家里出来半天,在街上,在人来人往中挤了半天,寻了半天,这其中当然难免与人发出拥挤碰撞的情况。 而她抹在紫晶手链上的灶灰,只是随意的那么一抹,并不能真正掩盖手链原本的光华。 所以,墨白后面这轻微掠过的余力,正巧将其中一粒紫晶上的灶灰给掠掉了大半,而墨白眼角余光,便是在这时候看见了那粒不同寻常的晶石。 还有上面独特的花式图案。 他心中一阵错愕;随即一阵暗喜。 不过,他绝不会就这样冒冒失失冲过来拉住聋女,向她询问手链的来历。 他脚步一滞,旋即将身体再转了过来。 他轻轻走到聋女身边,扶住了她。 “姑娘,你想去哪里?不如我送你去?” 聋女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扶住,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她随即便停下了这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她从墨白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恶意;而墨白虽然扶着她,但也保持在礼规之内,同时,他只是扶着她先到了刚才那棵大槐树而已。 聋女双手攀到实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一些。 她从墨白轻微的呼吸辨识着他所站的方位,随而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轻笑道:“谢谢你,不过,我的耳朵也有问题,所以我听不到你刚才说了什么,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我知道你都是善意的,因为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墨白微微怔了怔,目光淡淡落在她腕间那条紫晶手链。 借着刚才搀扶她走到槐树的机会,他已经暗中使力拂开了手链上面那层灶灰,他已经清楚看到了手链上东晟皇室特有的标记。 还有,这条手链本就是经过他的手,暗中铭上他的字再送给东方语的,所以,他几乎在一眼之下,便断定那是东方语的紫晶手链。 墨白的目光很轻,绝对不会让感觉到压力;然聋女或许因为失聪,所以感觉特别敏锐。 他轻淡若无的眼神只凝视了她腕间一眼;她便几乎立即感觉到。 而之后,她立时往下扯了扯自己衣袖,将那条手链严密地掩盖起来。 墨白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会,他也觉得怎么与聋女交流,成了一个大难题。 若是一个聋哑之人,他还有眼睛可以看,自然可以比手势。 可现在,这个姑娘的情况显然十分特殊。她又瞎又聋,偏偏上天还保留着她能够开声说话的能力。 他站着不动;但聋女似乎一下就感觉出他的意图;她扯了扯衣袖,随即善解人意道:“这位大哥,请问这周围有没有什么上档次的裁缝店?” 她说完,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期待与窃喜,而瘦黄的脸也忽然一热。 就在刚才,他扶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从他身上的气息与他的步伐,感觉到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个有礼貌不会随便占姑娘便宜的年轻男子,这年头,实在太难得了。 尤其是他面对像她这样的人,身上居然流露出什么轻视的意思。 聋女心念一动,忽然便将这话冲口问了出来。 墨白听闻这句,心中虽然微感惊愕,但他几乎立时就觉得一阵欢喜。 他妖魅无双的容颜上,仍旧是那副冷漠难以亲近的表情,但他妖惑流转的眼眸里,却淡淡流泻出一丝欢喜。 欢喜,这一刻,他终于可以从这个不起眼,甚至被众人排斥歧视的姑娘身上,追查到小语的下落。 他张开薄唇,便要答话。 但他的声音却在他的目光扫过聋女时,戛然吞在了喉咙里。 他想了一下,随即走到聋女跟前,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袖子上,然后,他开始慢慢往附近一间裁缝店走去。 聋女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当然,她也不敢太靠近墨白,只是轻轻拉着墨白衣袖,随着他牵引她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墨白虽然穿一身洁白雪衣,颜色不高调不张扬,但那身白衣的料子却是极好的上等货;他牵着一身粗布的聋女走进一间高档裁缝店。 随即惊呆了裁缝店的伙计。 店伙计看到他进门,原本是立即奉上惯常谄媚式的招牌笑容,正欲上前招呼他;但眨眼,又见在他身后,走进了一个满身粗布,还打着补丁的瞎子。 看那样子,这两个明明身份差天别地的人,却走在了一起,如此突兀地走了进来。 店伙计那招牌式的笑容立时因为聋女的到来而僵住;因为他的眼睛一下就瞄见了聋女牵着墨白袖子那只皮肤粗糙的手。 墨白淡淡挑眉,无风无浪的一眼朝店伙计瞥了过去,也不必刻意,他神俊而妖魅的容颜上,惯常的冷漠表情,但他这平平常常的一眼,却极具震慑力。 “按她的要求办事。”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其中却隐含着让人心底发毛的森寒气息。 店伙计立即僵硬着,再挤出了和煦的笑容。 “这位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衣裳?是现成的还是量身订做?” 聋女听不到墨白说话,自然也不知道店伙计说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店伙计那极力掩饰,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那股从心底到眼里都外泛的鄙薄气态。 她便知道,她遇到的又是长着一副刻薄轻蔑嘴脸,这些人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们的贫穷。 不过,她感受得到,那店伙计虽然心里瞧不起她,却仍勉强维持着客气的假笑,上前问她。 这种准确的感觉,跟她平日惯常接触的人有关;因为她本身的残疾,导致她难以与别人交流,所以,更多时候,她可以准确感觉到别人的用意;而她也可以用声音告诉别人,她的用意。 聋女轻轻笑了笑,她的声音仍旧亲切轻和,她所面对的方向,正是对着那一脸鄙薄相的店伙计,“这位大哥,我想要买现成的衣裳,不知店里有没有?” 店伙计欺负她眼盲,正一脸冷笑地打量着她,闻言,立即怪腔怪调答道:“有,当然有。” “不过,我们店里,不管是现成的衣裳还是未做成衣裳的布料,都不是便宜货,不知姑娘你——?” 店伙计一双眼睛冒着轻幽蔑视的目光,围着聋女浑身上下打了个转。 他语气刻薄,神态嗤笑;而他欲言又止的方式更直接表示了他明显看不起聋女,认为凭这个女人一身破烂粗布衣裳,怎么可能有钱到这里来消费。 “她说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墨白负手而立,像一尊冷漠高贵的谪仙,就站在聋女身边不远处,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店伙计轻蔑的神态与不屑的打量,并不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他会在这时出声,不过是不想再在这看着聋女磨蹭下去。 店伙计骤然听闻他冷淡无波的声音,立时吓了一跳,随即才想起前事。 他的目光往墨白身上名贵的袍子掠了掠,顿时惊讶得收敛了轻蔑的气态。 虽然他摸不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会,既然那一身华服的男子已经表态,他当然不会蠢得将银子外往推。 这穷丫头没有钱;可那白衣公子一身衣裳名贵绝伦,那可绝对是个有钱的主。 店伙计听着墨白刚才那句话,似乎可以看到银子闪光的模样了。 他立即眉开眼笑迎着聋女,道:“我们店里有很多成品的衣裳,不知姑娘你需要什么样的衣裳?” 聋女轻轻一笑,摸索了一阵,自身上掏出一块衣摆碎片来。 她闻着店伙计的气息,将那块碎布往他面前递了过去,“这位大哥,我就要像这种料子的衣裳;嗯,还有上面的纹式与刺绣,还有衣裳的颜色——” 聋女说着,她想了一下,然后抹了抹藏在袖里的手链,再然后,对着店伙计扬了扬她的手腕,将那条已经被她擦去部份灶灰的手链给露了出来。 “衣裳的颜色得与这条手链相配,不知店家有没有这样的衣裳?”聋女轻轻笑了笑,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要的衣裳,得比我本人穿的宽两寸。”她说着,又摸了摸那条手链,似是在用手指估量手链的宽度,再估算着东方语的肥瘦。 墨白那晦暗不明的目光随着她刚才捊袖子的动作,便一直淡然凝在她腕间。 那条紫晶手链,戴在小语手里,是刚刚合适的宽度;眼下戴在聋女手里,却显得有些宽松;很明显,聋女比小语瘦了些。 也难怪小语会让聋女戴着这条特殊的手链了。 墨白心中一动,突然便明白东方语的用意。 聋女估量了一下,又迅速将那条手链给藏回袖子里去。她微微昂着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脸上的神态却是平和自处的。 “对了,衣裳的长度也要比我本人穿的长两寸。” 店伙计皱眉,一脸古怪地瞟着她,耐着性子听她将要救说完,这才低声咕哝一句,“这都什么人,买衣裳还要预长预宽的,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还会长高不成!” 聋女听不到店伙计说话,但他一说话,空气自然形成波动,所以她可以感受得到他一定对她说了什么。 不过,她不必理会店伙计对她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她只需将她的要救说出来,将她的要求完整表达,这就行了。 聋女又笑了笑。 墨白发觉,这个残疾的姑娘其实十分爱笑,从她身上,似乎一点也寻不到自怨自艾的影子,她活得充实而平和,似乎并不觉得命运对她有多么不公。 光看她的笑容,就知道她内心也是阳光平和的。 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块碎布片,面对着店伙计的方向,亲切道:“麻烦这位大哥了。” 店伙计瞟了瞟她手里的布片,便转身往店里那排挂着成品的衣裳走去。 很随意的拨开衣服挑了挑,随后拿了一件现成的衣裳过来,有些粗鲁地塞到聋女手里。 “诺,我看着这套衣裳跟你手里那布片的差不多,你自己看看合不合意?” 聋女面对人的时候,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她说话时,却有意识地转动眼睛,她的眼睛虽无神采,一般人却不晚发现她其实是眼盲的。 所以这会,店伙计将衣裳塞进她手里,便在一旁等着她品评。 聋女低下头,将右手往自己衣摆处用力擦了擦,这才轻柔地抚上衣裳;从衣裳的质地到纹式与上面的刺绣,她抚触得很用心。那块碎布片在她手里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她基本已经摸得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料子。 所以,现在,她用自己的方式“看”这套现成衣裳。 墨白随意掠了一眼,见那套衣裳的质地虽然算不得上品,却也不是以次充好的滥劣货;只是那颜色,并不是东方语平常所喜爱的颜色,而稍微有些偏紫蓝色泽。 他淡然挑了挑眉,大概刚才店伙计往那条紫晶手链匆匆一瞥,觉着手链的颜色便是这样的。 聋女摸得认真而用心;过了半晌,她似乎才终于确定这套衣裳不错;然后才又用手估量着衣裳的尺寸,看是不是比她本人穿的长宽各多出两寸。 店伙计见她古怪的动作,实在有些不耐烦。 正想着出声催促她两句,却不期然收到旁边那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朝他投来冷冷一瞥;店伙计立时噤声不语了。 墨白正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想看看聋女究竟知不知道这套衣裳的价值;而她身上又有没有这么多的银子。 半晌,聋女终于对那套衣裳鉴定完毕。 她轻轻一笑,将衣裳缓缓递向店伙计的方向,“这位大哥,麻烦你将这套衣裳给我包起来,我就要这套了。” 她说着,便抖抖索索往自己身上掏银票。 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张被她用包布得密密实实的银票。 店伙计睁大了眼,等着看她那张银票的面额,才决定要不要拿那套衣裳去包装。 聋女没听到他走动的脚步声,似乎才想起什么,她带着歉意,亲切问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哥,我似乎忘了问,这套衣裳需要多少银子?” 店伙计刚想张嘴漫天开价,再等着看这穷丫头能否付得起这笔银子。 那个着一袭洁白如雪衣裳的男子,冷冷淡淡地站在一旁岿然不动,只往店伙计身上转了转眼睛。 店伙计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肚里打什么主意,在他一眼之下,似乎都无所遁形一样。 他僵笑着,眼角往那仿若谪仙的妖魅男子飞快瞟了瞟,虚抹了额头一把,答:“不贵,只需五十两银子。” 聋女听不到店伙计说话,也不清楚他究竟说了多少,但她知道他一定说了价钱,而这个价钱,自然是掺了水份的。 她虽然贫穷,但不代表她对商人市侩的行为一无所知。 “这位大哥,我看着,刚才那套衣裳,顶多也就值三十两银子。”她从小布包里拿出了那张银票,却仍紧紧攥在手心里。店伙计拼命想瞄清银票的面额,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往她手心那瞟呀瞟。 墨白低低一声冷哼,妖惑的目光似乎含万分冰冷,淡淡盯着店伙计,“依我看,那套衣裳连三十两银子也不值;这样吧,我们赶时间,就吃亏点,二十五两银子算了。” 店伙计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人谁呀,看着穿得名贵,长得也人模人样,可这人眼睛怎么那么毒;他净站在一旁,不时丢两记冷眼过来,居然那么清楚那套衣裳的价值。 他原以为墨白是个出手阔绰的主;谁知道,外表看着富贵,内里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主。 墨白可没兴趣理会店伙计鄙视的目光。 小语说过,不要把不必要的钱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现在,他觉得,他刚才省下来的五两银子;对于这个伙计和这家店来说,都是不必要的;而他很有必要将省下来的五两银子,送给眼前有必要的人。 比如这个身兼数残的贫苦姑娘。 店伙计两手一摊,直接对墨白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哎,这位公子,这可不成呀,你瞧瞧这衣裳的料子,你瞧瞧上面的刺绣与做工……” “二十二两,卖,就卖;不卖,我们立马就走。”墨白略略掀眉,淡漠瞟了店伙计一眼,只一个眼神便打断了店伙计滔滔不绝的自夸;语气干断利落得像把寒气森森的大刀。 手起,刀落。 一个动作就将店伙计劈得懵了。 店伙计愕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一咬牙根,还欲再说:“这位公子……” 墨白漠然瞥他一眼,随即轻轻挥了挥衣袖,上前拉着聋女,作势便要往外走。 最后,店伙计露出割肉似的痛苦表情,以二十二两银子的价钱,将那套衣裳塞进了聋女怀中。 待他接过聋女递来那张折得皱巴巴的银票时,他当即惊得瞪大了眼珠。 乖乖,这银票的面额可是五百两。 真是看走眼,看走眼! 店伙计挥泪般将墨白与聋女送出了店门。 而墨白看着聋女将银票藏好之后,也旋即告辞离开了。 他绝不会乘机提出送聋女回家之类的话;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这种热情的事本来就不是他会干的;而他今天破例管了一回闲事;完全是因为无意看见了聋女手里那条紫晶手链。 一个天生冷漠的人,突然变得热情,不让人怀疑那才是怪事。 所以一出店门,他便立时拂袖离去了。 聋女感觉着属于他的气息一路远去;眉目微微泛起一丝无奈,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再然后,她摸索着,缓缓往家中走去。 当然,墨白的离开只是假象,他一路暗中跟随着聋女,希望从聋女身上可以查出东方语的下落。 然而,他一直跟下去,最后发现聋女不过是回到她那个破败的家而已。 墨白皱了皱眉,他心里虽然着急,不过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耐得住性子。 他在聋女屋外不远,找了个地方将自己隐藏起来。 静等着聋女接下来的行动。 谁料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后,聋女告别她那个腿脚不好的娘亲,一路摸索着往外走。 墨白不动声色,远远跟在她身后。 不过,他远远跟着,却一眼就看出了聋女眼下的穿着有些怪异。 今天就买那套衣裳,居然被聋女套在了自己身上,因为不合身,即使被聋女藏在自己衣裳之下,却仍然有些地方露了出来。 墨白心下莫名一紧,眼神渐渐深了起来。 聋女缓缓走着,大约过了两刻钟,才走到一间简陋的房子前。 她停了下来,摸索着上去,轻重不一地敲了敲门;随后自里面走出了个浑身外散着凶猛气息的汉子。 墨白看到,聋女自那个汉子手里接过一个食盒。 他的目光远远凝落食盒上,体内的冰冷的血液似乎也在这一瞬间热得沸腾起来。 再说,聋女离开塔楼之后,东方语继续努力爬上顶层敲大钟,而大钟激越悠远的钟乐声,终于吸引了人前来。 那是一个个年轻张扬,目光深沉的锦衣男子。 他骑着骏马,扬鞭一挥,幽远的鞭声还响在空气里,而他与胯下的坐骑却已经朝着塔楼的方向绝尘而去。 这个时候,在他身后,才远远出现一群侍卫一路疾呼着一路策马追了过来。 将东方语掳到塔楼秘密囚禁的人,自然也安排了守卫在外面远远守着的 但是,因为塔楼本身地处荒凉,又在孤草凄凄的旷野,连日来,东方语还三不五时地响击那口大钟。 无人、寒冷、令人震耳发聩的钟声。 三样加在一起,使得那些原本就不重视监护工作的守卫们,更加松懈,甚至到眼下的擅离职守,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喝酒暖身去了。 那锦衣男子一路策马疾掠而来,追逐着那激越的钟声,越过了零散的居民区,越过了凄凄孤草,也越过了呼啸寒风。 居然一路无遮无挡,直接奔到了那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楼下面。 这个时候,钟声已经停止了。 因为东方语一则已经敲得两手发酸;二则,在那个锦衣男子策马靠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听到了急疾的马蹄声。 在不能确定来人是谁,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最需要做的,是保存自己的体力。 那锦衣男子勒着缰绳,让骏马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他却没有立刻靠近塔楼,而是策马围着塔楼绕了两圈。 他盯着那厚重的扇乌漆大门打量了半晌,那深沉如海的眼眸里,渐渐似盛了日月光华,一眨眼一挑眉,便漾泛出无限细碎亮光。 他双目亮光闪闪,嘴角噙一抹隐约浅笑,似是好奇又似是来了兴趣;又似含了几分狡诈与恍然。 他盯着那扇门良久,久到他身后那些侍卫呼啦啦地追了过来,在旷野宽地扬起浓滚滚的灰尘。 石化一般的他,才忽然动了动;他这一动,迈步,举止尊贵中散发着无上优雅,他隐隐笑了笑,目光灼灼闪亮中,便要往那扇厚重的乌漆大门走去。 第195章 咫尺之隔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锦衣男子走向那扇与塔楼融为整体的乌漆大门,他身后的随从们以为他会拍门。睍莼璩晓 但他没有,他走到那扇门前,站定,忽然似欣赏什么宝贝一样,站在那目光闪闪地瞄呀瞄。 瞄完上面,瞄下面。 末了,他似乎还觉得瞄得不够瘾般,居然将袍子一撩,在随从们惊愕的目光中,蹲了下去,他蹲下去还不成,还要侧头歪脑,金睛火眼般往那扇门底部盯着来看。 “殿下……”随从里有人担忧地看着他,生怕突然从塔楼里面飞出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伤害到这位优雅尊贵的主子。 锦衣男子回头,两眼闪闪地看了那个随从一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随从立即将嘴巴紧紧闭上。 锦衣男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眼神的效果,身后没有聒躁的声音,他隐隐笑着,又回头,开始盯着那扇乌漆大门认真地看。 随从们在他身后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主子蹲在那看什么。 不就是一扇乌漆漆的门,顶多厚了点。 主子饶有兴致这么认真的看,难道能将那扇门看出花来? 还是这么看看,就能将这扇明显安装了机关的门给看出个洞来? 门外,锦衣男子看得认真,盯得仔细。 门内,东方语懒洋洋靠着椅子坐定,半眯着明亮眼眸,忽闪忽闪地扫过同样一扇厚重的乌漆大门。 一个在门外看得古怪;一个在门内坐得淡定。 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两刻钟。 锦衣男子身后那些随从已经开始用各自的目光,在空中交流意见,用眼神询问着旁边的人,他们的主子到底在干什么? 一圈人眼睛转来转去,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出锦衣男子究竟打算做什么。 半晌,随从们猜得挠耳挠腮的时候,锦衣男子终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用那白玉一般精润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裤管上的泥灰。 嘴角仍噙着那隐隐含冰似花的微笑,看似晶亮,实则幽深阴沉的目光在那扇乌漆大门上转了转,他随即转身,一言不发便离开了塔楼。 随从们傻傻地看着他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奔驰。 “殿下……?” 锦衣男子英姿猎猎在马背上回首,目光清幽晶亮看向那名发问的随从,微微笑了笑,“你,迅速打听清楚,这塔楼里面到底关了什么人。” 他说着,冲那随从勾了勾手指,“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要知道结果。” 那随从听着锦衣男子这句平平淡淡的吩咐,一张脸顿时成了苦瓜相。 他真恨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多嘴;明明都知道这位主子平素行事乖张,手段毒辣,根本没有人能猜得透这位主子想些什么。 他却对主子的行为起了好奇。 事实证明,好奇心太重,绝对不是好事! 瞧他现在的下场就知道了。若他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给出主子满意的答案,他以后只怕都不会再完整了。 一个时辰,随从在心里哭死。 他在马背上对那锦衣男子拱手作揖,随即策马而去。 空气中,似乎隐约可闻他低低呢喃的声音:“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锦衣男子坐在马上,悠然回首望了望染了垂暮一样低沉颜色的塔楼,星眸寒光点点,嘴角泛一抹阴森深沉浅笑,策着马一路慢悠悠走远了。 他来得急,去,却慢条斯理,悠悠自如。 随从们虽然对这位主子的行为怀着十二万分的不解;但他们的嘴巴此刻都闭得比蚌壳还紧。 两个时辰后。 太子府里。 “七弟忽然造访太子府,真是令人惊讶。”宁楚幽远的目光自金丝楠木桌上移起,转到七皇子宁步脸上,他神态温和,声音听着令人觉得安适而舒心,不过他的眼神却微微流转着隐约的凉意。 “我听闻三哥你最近身体抱恙,做弟弟的理应关怀哥哥,都怪我,最近都不在华京,所以才如此迟缓得悉三哥你抱恙的消息。” 坐在宁楚旁边这位七皇子宁步,神态相当谦恭。 宁楚温和一笑,心里嗤声却同时掠过。 迟缓? 哼,他从东晟回来这一路上,他这位好弟弟都没少关照他。 “七弟有心。”宁楚略略挑眉,眼角那聪慧绝伦的明光微微一闪,他又温和笑道:“不过,为兄也无大碍,不过是感到有些疲倦,染了轻微的风寒罢了。” “三哥可千万不要小看了风寒。”宁步微微扭头,神色一正,星眸虽飞闪过点点寒光,但他俊美的脸庞上却写满了担忧,“很多大病都是由小病酿成的。” 宁楚淡淡一笑,垂下眼眸,长睫掩映下,眼底里闪动着他冷漠的轻嗤,“七弟说得对,小病不治,难保他日不酿成大灾。” 宁步低低一笑,似是无觉宁楚话外之音一样。 “三哥明白个中道理最好。”他也笑,不过,他的笑容却让人陡生阴森之感,“我今日回京的时候,曾路过一处风景独特的荒野;若是三哥在府里待着烦闷,不妨到那处荒野之地走走,兴许会有什么意外惊喜也不一定。” 宁楚心下莫名一紧;从今天他这个七弟突然上门,到现在提出让他到什么荒野欣赏独特风景,实在十分莫名其妙。 但这份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背后一定另藏玄机。 宁步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心念电转,宁楚艳绝面容之上却丝毫不见波动,他淡然一笑,神色温和地看着宁步,“哦,能得七弟赞赏,想必那处荒野的风景实在妙极。” 宁步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不加吝啬地流露出奇异的神色,“那里荒草凄凄,树秃鸟藏,地势比别处高;风比另外寒;这风景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 宁步蓦然顿了顿,敛去眼底闪动的点点寒光,眼神幻着深沉是芒,他看了看一脸淡漠温和的宁楚,似是想要从中试探出宁楚的反应,不过眼下看来,宁楚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他转了转目光,又笑道:“那个地方,却修建了一座古怪又古老的塔楼,看样子似是荒废已久,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塔楼里面居然有钟声传出。” 他说着,嘴角忽地挽起一抹带着阴森意味的凉笑,眼睛一掠,寒光点点便飞过宁楚温和儒雅的面容,“说那是钟声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钟乐声;嗯,我远远听来,倒是觉得有点像谁利用大钟敲击出什么旋律的乐曲一样;是以才会一时好奇,被这奇怪的钟声所引,而特意绕了一圈到那座塔楼附近看了看。” 宁步扬眉,星眸顿现点点寒光。 “想不到我这一看,还真是发现了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 他笑了笑,轻悠地呷了一口热茶,随后站了起来。 “天色不早,我就不在这打扰三哥了,告辞。” 宁楚悠然站起来,眼角无声往外面天空掠了掠。 现在不过未时,天色不早? 他淡然看着宁步,眼角现一丝嘲讽,温和道:“七弟慢走。” 宁步不显情绪地笑了笑,随即便告辞离开了太子府。 宁楚在他之后,立即派人到他所说那处高旷荒野查看。 两刻钟后。 “殿下,他果然派人去调查了。” 隐在暗影里的锦衣男子似是轻嗤又似是成竹在胸,肆然地笑了笑,“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东晟来的医圣。” 随从低头,不敢观看锦衣男子阴影里的笑颜,但却恍然觉得男子星眸闪现的点点寒光,在暗影里显得格外惊人,“殿下,那接下来怎么做?” 锦衣男子长袖一挥,星眸寒光隐隐,笑道:“按原计划布置下去;只要等他亲临,立刻开始行动。” 随从双手作揖,低而肯定地应:“是,属下这就去布置。” 太子府。 “鹰七,立刻点齐人手,跟我到那座塔楼去。”此刻,姿容艳绝的少年,脸上神态仍旧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是冷的;完全没有了往昔让人觉得舒适安心的感觉;他森冷的眼神里,还隐约可见搅动的火苗在簇簇燃窜着。 “可是,太子殿下,这也有可能是七殿下的诡计,万一他在那里设伏暗杀……” 宁楚淡淡一笑,顿首,定眼看他,“既然知道他有可能设伏,你难道就不能做出应对之策?” 鹰七顿时失语。 他是有应对之策,可他不希望主子这个时候到那种地方去冒险。毕竟被动的人再怎么准备,也是处于劣势。 “太子殿下,塔楼里所困的人未必就是她。” 宁楚又隐隐地笑了笑,笑容温和,但却透着天生高贵不容抗拒的味道,“你也会说未必;那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既然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去。” 他略略移了视线,望向云天遥远外不知名的方向。 可鹰七眼角一掠,随即在心里默然,他知道主子眼神现在所望的方向一定是那座古老的荒野塔楼。 “况且。”宁楚淡然一笑,笑容艳光四射中,他又温和道:“你们不是有人听到了那怪异的钟声吗?” 他看着鹰七,目光温和中含着不避不让的坚持,“我相信,能利用一口大钟敲出悠扬动听的乐声的人,这世上只有她。” 宁楚说着,脑里忽然便想起了他最初在暗处所听到那两次缶声。 那种激越的旋律,那种古怪的演奏手法,他相信,只有那个刁钻乐观的少女才会。 鹰七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向来不能改变主子的决定,他不过尽职提醒一下主子,凡事不能过于感情化。 理智对待一切,才可能将危机安然化解。 可惜,主子在遇上东方姑娘之后,似乎就开始感性化了。 以前那个冷静温和,万事运握在胸,万物皆入不了眼的主子,在东方姑娘面前,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鹰七尽管心里担忧,但还是领命而去,迅速下去安排诸事了。 宁楚的坐骑追云,自是日行千里的良驱。此刻,他轻拍马背,追云便如离弦的箭般朝着那遥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追云雪白的马鬃在猎猎寒风中张扬,萧索的旷野之上,只见一道白雪般的闪电掠过。 四周孤秃的林子与凄凄野草,忽然便动了动,这一动还带起了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声,听着似是劲风刮过,摆动草叶带出的声音。 然而,在这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声过后,那些原本随风摆动的孤草里,忽然被日色反射出道道弧圆的亮光。 亮光过后,无数接近枯草颜色的服饰便在草丛里冒头,杀气无声,却在瞬间逼近,朝着追云围了过来。 宁楚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从这些人潜伏所隐藏的气息,知道这些人都是擅长搏杀高手中的高手。 “鹰七,传令下去,但凡阻我去路者,全部——格杀勿论。” 这一刻,这艳绝少年脸色仍旧温和,但他温和的表相下,却是决绝的狠厉。 鹰七领命,立即开始往队伍里打手势。 混战,拼智慧与力量的战争,就在荒草凄凄的旷野上,无声无息开始了。 埋伏在草丛里的人,身手自然不弱;而宁楚所带来的人,亦是护卫中的精英。 刀兵相接的声音,听起来永远那么冰冷无情;必须用人的鲜血来浇,才能热得起来。 伏杀,用的是最原始的手段与方法。 背后那人的目的,就是不计后果,务必将宁楚这蛟玥太子死留在这片辽阔的旷野之上。 宁楚看着胶着的战局,心里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 “鹰七,撤人,按第二套计划布置下去。” 他目光清远幽亮,冷静地下着命令,这一霎,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宁步所形容那座古老而古怪的塔楼。 第二套计划,是由多个护卫穿成宁楚的模样,骑着白马往不同方向奔走。 这样一来,势必会分散护卫的力量。 但是,保护宁楚的力量薄弱了;那些领了死命令伏杀宁楚的刺客们,一时间也难以辩出真假,势必也得分散力量去追逐那些宁楚们。 而宁楚的计划,是利用化身将这些刺客的力量分散之后,再将后援的人调来包抄,将这些刺客小股小股各个消灭。 宁楚从小熟读兵法,知谋略善用人,智慧天纵的一代骄子。 对付这些刺客,显然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不耐烦的是,因为要消灭这些刺客;而耽误了时间。 他一想到那个少女,可能已经被人囚禁在那座古老而古怪的塔楼里过了数天,他心里就觉得异常愤怒,异常心疼,异常难受。 而这些刺客,这个时候,居然还前赴后继阻他去路。 玩计谋,宁步显然不是宁楚的对手。 面对聪慧绝伦的宁楚,宁步暗杀计划的第一阶段显然很快就被宁楚挫败了。 之所以说是第一阶段,那是因为在宁楚将那些毒蝎子似的刺客消灭之后,还没跑多远,居然又遇上了另外一场伏杀。 这些人比之前那批明刀明枪搏杀的人,似乎更擅长利用林子环境作掩护下暗手这一道。 宁楚的护卫在这些暗手之下,损伤数字一直在扩大。 “鹰七,命人全部撤出林子;他们敢出来,我们一刀送他们一个人头;他们若不敢出来……” 宁楚淡淡瞥过那片秃枝颓枝的林子,眉宇间高贵气质尽显,他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温和声音中透着傲然,“我们换一个办法对付他们。” 宁楚招手,鹰七凑近过来,认真听着宁楚密密低语。 鹰七很快又去奔波了。 宁楚的护卫既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就算被那些擅长暗道伤人的刺客伏击,伤亡情况也不并不严重。 鹰七一声嘹亮哨音响起;护卫们立时有序而迅速地撤出了林子。 这样一来,宁楚距离那座古老塔楼又远了些。 不过此时,他心里的怒火已被这些阴魂不散的刺客们给激起到了极点。 只见他骑在雪白的骏马之上,目光冷清中隐隐透着高贵的傲然;他艳绝脸庞上,神色依旧温和,只是嘴角处隐约可见冷嘲遥远的笑容。 护卫退出林子,刺客自然不敢追出来。 他们绝不会以已之短对他人之长;他们只需耐心伏在林子里击杀便可。 除非宁楚不想去那座塔楼,否则宁楚与他那些护卫就一定得踏进这片林子。 而宁楚与他那些护卫一入林子,这林子就是他们的天下。 宁楚遥遥瞥着又恢复了平静的林子,眼底流泻出来的尽是森然冰冷笑意。 你们好好待在里面吧,再过一会,你们就是想出来也没有机会了,我会让你们永远都待在这片辽阔的旷野之上,做一抹孤清游魂。 宁步显然低估了宁楚的决心与杀伐力度;更没有料到,宁楚在一支又一支护卫之外,还调用了京中禁卫。 待宁步明白过来,宁楚不管遇到什么阻拦,都非要亲自到那座塔楼去的时候,那片荒芜的林子,埋伏了无数好手擅长暗杀刺客的林子,已经被一团火球般迅速滚燃的熊熊烈焰给烧成了火海。 宁步在遥远处看着那片林子变成火舌狂舞的大海,一瞬震惊到失神,喃喃:“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不是爱民如子吗?他怎么敢!他难道不怕大火会蔓延,他就不怕大火会波及周围的村庄与百姓!” 就让在林子不远的艳绝少年,看着呼啸寒风将火势带得更猛更急,似是能听到另外一头宁步的喃喃自语般。 他淡淡一笑,唇角自成讥讽的弧度,目光晶亮,却透着烈焰的赤,那是愤怒的颜色。 “我怎么不敢!我既然敢烧,就敢保证这场火只烧林子,不殃及任何无辜。” 鹰七看着林子在熊熊大火下,飞快冒起滚滚黑烟,更听得里面陆续传来惨叫声。 他心神一凛,正了神色,对着那容貌艳绝的少年抱拳,道:“主子,林子外围的防火带可需要再加宽?” 宁楚没有回头,他一直悠然抬着看着大火将林子吞噬,只随意道:“不用,两丈的距离足可以将任何大火都隔开;你看这片林子的树木,最高的也不过三米,即使有风势助火,火苗也绝越不过防火带去;更何况,我不是让你传令下去,让禁卫军守在防火带外,直至大火熄灭,他们才可以离开。” 鹰七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古怪之极。 他心里在为禁卫军们哀叹那。 这个主子,果然是那种不做则已,一做势必要一鸣惊人的那种。 想想禁卫军们的职责,那是为了保卫皇城安全;如今却沦为了挖防火带的苦力,真是可怜的一群。 宁楚没有回头,却似乎能洞悉鹰七的表情与他内心想法一样。 他淡然一笑,温和道:“你在心里感慨什么,我这是为了增加他们的阅历,锻炼他们的能力,提高他们遇到突发事情的应急力;再说,挖防火带,守住大火,也是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一种方式。” “鹰七,看人做事,不应该只拘泥于形式。这片林子长的都是荒木,大火过后,百姓可以开荒这片林子,重新种植一些有经济价值的作物,这样可以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宁楚最后那句语重心长;说得鹰七顿生无地自容之感。 鹰七垂首,抱头,屁颠屁颠转身走去传达宁楚的命令去了。 主子,我错了。 我根本不应该质疑你的手法;你有天纵智慧,所有想法与眼光皆不是我等可以看透的。 有防火带,还有禁卫军严阵以待地守在外面,大火自然越不过去,更不可能波及到周围村庄殃及无辜百姓。 那些埋藏在林子里的刺客,这个时候,那里还顾得上刺杀宁楚,当然也不可能还死守着命令,乖乖留在林子里等着被火烧死了。 火球借助风势,很快便形成一*冲天烈焰;于是陆续有刺客从火海里面哭爹喊娘的往外逃。 当然,宁楚对于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心软留情的。 那些没被烧死在林子的刺客,抱着无比激动的希望逃出了火海,却被等在防火带外围的护卫们,一刀将他们的希望终结在了这片交织着浓烟与烈火的旷野上。 宁楚望着火势渐小的林子,手一挥,那精致莹润的玉掌便在空中形成一道亮眼的风景。 “好了,鹰七,留一部份人断后,我们进林子。” 鹰七望着仍冒着哧哧火舌的林子,紧张道:“可是,主子,现在火势仍大,林子里面的热度也高,这个时候进去,实在太冒险了。” “不如主子暂留外面,待属下先进去探一探情况。” 宁楚淡然瞟了他一眼,道:“不用。” “拿水来。”他目光一低,视线已越过了林子盘旋的火苗。 很快有人拿了水过来。 宁楚手一伸,接过水,对着自己脑袋,便将冰冷的凉水往自己身上哗哗地浇了下去。 鹰七见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知道主子执拗的毛病又犯了。 主子自从遇上东方姑娘之后,所做的事情实在越来越超出他以往的认知。 一旦主子决定的事,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将叹息声吞回自己肚子里,也取了冷水来,对着脑袋往自己身上浇。这凉飕飕的冷水往身上这么一浇,再被这高旷荒野的寒风这么一吹。 鹰七立时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寒颤自腿肚子之下直打个不停。 可他抬眼看宁楚,却见那艳绝少年,脸上仍是淡淡的温和神态,连脸色都不曾见有一丝波动。 他心里一紧,随即运功默默抵抗冷水带来的寒意,再默默跟随着宁楚进入了那片烧得所剩无几的林子。 一入林子,呼啸的寒风带着明焰,卷扫而过,灼热的火星子一下打在脸颊上,让人在冷得发抖的时候,还要痛得生疼。 可再观宁楚,只见他岿然如天神般,大步踏过仍冒着哧哧热气与火焰的地面,身姿卓约而线条笔直地向塔楼方向迈去。 仿佛他脚下踏的是平坦的康庄大道,而不是还在冒着火苗的,残留着荆棘的林子。 鹰七心里,一下似被人塞了把雪进去一般,又凉又堵。 而他遥望塔楼的方向,忽然便狠狠地咬起牙根来。 再说,墨白一路暗中跟踪聋女,发现她在一间简陋的房子前停住,接受了检查,再接过了食盒,然后又开始摸索着往别的地方走去。 他在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番,然后招手叫来炼铁,低声吩咐着炼铁去准备一些事情。 再然后,他又开始远远跟着聋女。 跟着她越过枯草地,越过光秃残桠的林子,再越过高旷荒凉的原野。 然后,一座外形古怪又古老的塔楼,突然便闯入了眼帘。 墨白看见这座塔楼,心里居然难以抑制地一紧,他撑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聋女的举动,不敢有丝毫错失,就连再轻微的举止,他也不肯放过。 聋女走了几天,对周围的情况已经熟悉,所以这会,她的脚步略略加快了些。 墨白看着她走到塔楼前面站了站,却突然绕着塔楼走了一圈,然后,在塔楼一方蹲了下去。 他还欲细看,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们刚才走过的草地,似乎遥遥传来了激烈的撕杀声。 墨白心下一凛,目光微微泛了冷意,再回头,却见聋女已从塔楼底下抠出了一块整体的岩石砖块。 ------题外话------ 好冷好冷,我是说天气。 嘿,手也好冷,连带着,连心也凉得甸甸的。 第196章 他的心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他站着不动,静静看着聋女将食盒递了进去,又听着她轻和而亲切地说了几句话。睍莼璩晓 这个时刻,遥远枯草地那边所传来的撕杀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 他听着聋女与里面那人交谈了一会,确定里面的声音就是他日思夜念的她。 墨白没有再等下去,他似一阵清风般掠了过去,在聋女后颈处轻轻一劈,聋女随之便昏了过去。 墨白当然不会让聋女顺势倒下去,毕竟因为有聋女,他才能如此顺利找到这来。 他一掌劈下去,一手已顺便将聋女扶着,倚着塔楼墙壁靠坐在地上。 东方语原本正与聋女交流着,却突然看见聋女微微发出一声响动;她立即趴到地上,从小洞往外看去。 这一看,竟然看见了一袭飘逸的如雪白衣,还有衣摆处那醒目的暗红色木樼花。 她怔了怔,随即欢喜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小语,我可算找到你了。”男子的声音很轻柔,轻柔中还含着隐约的紧张与浅浅疼惜。 “嗯,墨白,你怎么如此肯定里面的人一定是我呢?”少女趴在地上,并没有爬起来,因为她惯常趴在地上与聋女交流,所以她早就在地面上铺了东西,这会她趴得正舒适呢。 可外面的墨白就比她辛苦了。 这个小洞既然是开地塔楼最下端,墨白因为地势的关系,倒是不用趴在地上,但他却不得不蹲着,将头勾到鞋面上去,才能看到少女的容颜。 不过这点辛苦对于他而言,自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 他刚才已经在隐在别处将这座古怪又古老的塔楼打量了清楚,这座塔楼连个窗户都没有。 他一想到那个笑意如靥的少女被关在里面好几天,他心里就是一阵刀绞的疼;心疼过后,便是涛天而来的怒火。 不过,此刻,他苍白而妖魅的容颜上,仍是淡漠的平静之色。 “小语,那条紫晶手链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墨白干脆坐了下去,尽管他勾头往里望的姿势十分不适,但他面上一切神态都淡然如常,而他淡淡的语气里,温醇的嗓音温柔如昔,心疼如昔;温柔流漾的声音甚至藏了浓浓的愧疚。 少女在里面轻悠悠地笑了笑,她交叠着双手搁着下巴,两眼忽闪忽闪地盯着外面那人。 “你来慢了,今天已经是她戴着手链在外面晃的第三天,你若还没找到这来,那……”她说着,声音却忽地低了下去,然后扬手,露出腕间那条紫晶手链对着洞口晃了晃,而她的目光这时微闪起耐人寻味之色。 “小语,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了。” 少女懒洋洋笑了笑,目光清澈明丽,艳光如许,声音温和道:“这不是你疏忽;是你不熟悉这里的建筑而已。” 男子心里默然,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他仍然觉得自责。 “对了,你能够顺着手链找来这里,一定去过聋女家里了,她家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墨白淡淡瞟了眼旁边靠着墙壁的姑娘,道:“嗯,她家中只有一个腿脚不好的娘亲,没有什么活计,生活自然过得艰苦。”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安置她?” 少女不答,含笑反问,“你说呢?” 墨白淡淡应道,“以你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袖手不管。” 少女在里面懒懒地笑了笑,在心里默默想着,需不需要她数到一百,墨白才能将那扇厚重的乌漆大门打开。 不过,这家伙一味坐在这跟她聊天,她倒是好奇,这人会用什么方法弄开那扇门。 “小语,其实你自己有办法出来的,对不对?” 男子嗓音温醇动听,平平淡淡的语调中蕴含着一贯的宠溺温柔。 但他用的却不是疑问句,而是百分百的肯定;这份肯定,在他看见少女那扑闪发亮的眸子时,就自他心底升起。 少女眸光闪闪地看着他,勾唇,懒洋洋地笑了笑,“将我掳来此处的人,根本没有要杀我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何不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而劳心劳力的去想什么逃离之法。” 墨白愕然,妖惑眼眸泛出狐疑的光芒,凝定少女笑意嫣然的容颜。 “你真这么想?” 少女老实地点了点头,又嘻嘻笑道:“当然,我虽不愿意费心思去想逃离之法;可为免你们太过担心,找机会给你们送个信什么的还是必须的。”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流泛出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缕温柔,薄唇轻轻逸出一声:“你呀!”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乌漆大门处忽然传来一声闷轰声,随后,一大片火烧云的残影从那扇门的位置透了进来。 少女顺声回首望去,见状微微怔了怔。 那妖魅男子对她淡淡一笑,“好了,小语,现在出来吧。”他说着,随即站了起来,恣态肆洒地掸了掸雪白衣裳上沾染的灰尘。 东方语盯着从那扇门透进来的模糊云影,怔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门已经被打开了。 她低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懒懒勾唇,神情愉快地笑了笑,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悠然走到门口处,淡淡投了一瞥站在墨白身后那面无表情的冰冷少年,见那少年玄色衣衫上,竟粘附了一些金属碎屑;她目光一转,转落到那扇敞开的辈子乌漆大门上;见那扇门右边上,居然凹了一部份,而从那凹进去的部份缺口来看,分明是被人用什么外力破坏的。 少女眼底一瞬闪过诧异,抬头,目光闪闪地看了看成刚。 墨白站在云影下,平静地向她伸出了精致洁白修长的手。 少女微微一笑,并不矫情,随之将手递了过去,与男子微温的掌心交叠。 不过,她嫣然笑着看他,明亮眼眸忽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她将手掌放进他掌心,却不是顺着他的手势往外走;而是忽然扣起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将他往里一拉。 “既然来了,不如进来看看这座塔楼的奇异之处。” 墨白被她这么一拉,自然毫不反抗,顺着她的意思便举步走了进来。 东方语饶有兴致地拉着他直接走到顶层去。 “你看看这口大钟,很古老吧。我每天敲这玩意,都快将自己耳朵给震聋了。”她昂头,笑眯眯指着悬吊横梁的大钟,字句里虽有嫌弃的味道,但听她的声音,却隐隐透着一股欢快的自豪感。 男子一听这话,心立时觉得更加怜惜她了。 醉人的目光一瞬流转着淡淡的温柔与浅浅的无奈怜惜,定定凝落少女笑意晏晏的面容。 东方语撞上他温柔流漾的眼神,只觉心里突然便安定下来。 似乎只要有他在,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嗯,不如我现场敲给你听听。” 少女笑吟吟便拾起两根棍子,开始按照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敲击着大钟。 “当当”的钟声震颤悠扬,一响起,便似嘹亮的鼓声一样,自塔楼处远远传扬开去。 正踩着烈火般灼热地面的艳绝少年,也听到了震越幽远的钟乐声,这一震,似乎震动到他心里去一样,他竟然怔了一下,脚步却迈得更快。 他目光穿过遥遥虚空,低声呢喃:“是她,果然是她……” 墨白听闻这特别的钟乐声,心中也突然震了震。 目光淡淡凝定少女,看她纤长的身影,融在微弱的光线下,挥抡着棍子,每天敲击着大钟。 心里忽然便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不是不苦;她只是习惯将快乐一面带给别人;而将苦涩的那些隐藏在心底,独自品尝。 “小语,别敲了。”墨白跨上前,轻轻执住了她手腕,止住她击钟的动作。 “我们走吧。”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旋即与他相谐走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在那里站了一会,抬头,看着雾气低压的天空,挑眉,欢快地笑了起来。 “成刚,你背那个姑娘回去。”墨白淡然瞥了眼仍靠着墙壁昏睡的姑娘,轻声吩咐了一句。 成刚往聋女看了看,微微地抽了抽嘴角;不过还是立即便往聋女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隐约可见天边一方天空漫染着淡淡的焰红。 “天,那边发生火灾了吗?看这天空都被染红了一角。”东方语这才看到某处上空隐约有火苗跳动的影子,惊愕之余,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你放心;这场火已经烧到尾声,而且,我敢肯定,它绝对没有波及到周围村庄与无辜百姓。”墨白随意眺望了一眼那火红的天际,语气淡淡,眼底却有什么飞闪而过。 东方语闻言,挑眉,眨着明亮眼眸,波光闪烁中,真真切切地倒映出男人如雪般的容颜,心中忽地便一亮,“难道说,你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 她自墨白的语气中便断定,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墨白略略动了动眉梢,微微含笑看她,却没有说话。 因为这时,就在旷野尽头处,忽然现出一条人影。 那人身姿超卓,一身名贵银杏华衣,腰间还别着一支碧玉萧。 容颜美艳绝伦,如冠玉一般的脸庞上,微微泛着担忧,然他的神态却是温和儒雅的。 他大步踏来,身上似乎还带着灼热的火气;而他一身名贵银杏华衣周围,似乎还隐约可见暗红的火光在跳动。 初时,他还遥远得似在天际,眨眼,却已鲜明在目。 宁楚微微一笑,目光含几分担忧几分关切越过空间阻隔,幽邃递来。 看见少女安好如初俏立在这风声呼啸的旷野,她目光含笑,神态不喜不怒,看他的眼神也不见起伏波光。 宁楚心里顿时微生失落;目光往少女旁边那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瞄了瞄。 再收回视线,在心里微微起了感叹:看来他又迟来了一步。 命运兜转,他总是迟来的那一个。 再抬头,艳绝少年脸上又是淡淡温和笑容,他脚步微微一凝,却一瞬又再度往少女所在的位置迈去,“小语,总算找到你了。” 东方语笑眯眯看着他,“你听到了我敲的钟声,遁着钟声寻来的,对吧?” 少女眼角微低,将宁楚周身飞快扫视了一遍,见他衣袍上还沾着星灰,她略略挑了挑眉,心中一动,感觉有暖意缓缓流淌而过;再看他,明亮眼眸多了点点感动的亮光,“你刚才直接从大火中穿过的?” 宁楚轻轻抬起右手,有意无意用长袖拂过自己衣摆,微笑,温和道:“大火烧过的地面余温高得灼人,你看我的靴子洁净无损,怎会是刚从大火中穿过。” 东方语定睛再细看,发觉刚才她从宁楚衣衫上看到的星灰,完全不见了踪迹;而他一身银杏华衣,此时整洁如新。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有疑惑一瞬浮出。 鹰七站在宁楚身后,嘴角明显地抽了抽;随即他深深地递了一记眼色给少女。 再然后,在宁楚眼角那温和却含着绝对威严的余光中,他抬头,努力望天。 难怪主子刚才在走进林子前将靴子脱下,拿在自己手里,踩着袜子走过那片能烫熟山芋的林子,原来是不想让某人看出从火海里穿过。 鹰七想了想,心下便觉得一疼。 目光随即低了低,淡淡掠过那艳绝少年双脚。 主子脚底现在一定冒起很多水泡了吧!真不明白主子是怎么想的,刚刚明明焦急到不行,居然动了怒气,大开杀戒还火烧林子,不就是为了赶紧跑到这来见她吗? 现在到了她面前,又要装出一副悠然云淡风轻的样子。为什么不肯让她知道实情。 “小语,这些天委屈你了;你现在一定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待那片林子的地面凉了,我们再回去。” 宁楚微微笑着,眼神温和里夹着点点细碎的星光,那点点星光上,似是缀满了某种叫做温柔的物质,而这些温柔里面,又包含着一层浅浅的心疼与薄薄的怜惜。 他说着,对身后的鹰七招了招手。 鹰七再度狠狠扯了扯嘴角,眼神含几分恳切瞄向那笑意明媚的少女。 将手里托着一个小罐子递到了宁楚手里。 “小语,这是我让人新鲜做出的烩饭,现在还热着,你不如先吃点?”宁楚接过罐子,拿掉盖子,才将那个装着食物的罐子递向少女。 东方语怔了怔,目光微闪,面上寒风呼啸刮过,冷意似是拼命往骨子里钻;她被风冻得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然而,心却热了起来,她定定盯着宁楚手里那个罐子,一瞬连眼神也生了变化。 站在她旁边那白衣如雪的男子见状,却抢先一步伸出手,将宁楚递来的罐子接了过去。 少女目光微微转了转,转到墨白手里,她轻笑,一把将罐子夺到了手里。 用力吸了吸鼻子,笑道:“嗯,真香,闻着就让人觉得肚子饿。” 她低头,目光在罐子冒出的袅袅热气中凝住。 这时,她才发觉,罐子底部居然是暖的。 她再细看,这个罐子里面居然还套着一个罐子,而小罐子下面,放着银炭烩着小罐子,难怪食物还冒着热气。 少女抬头,明亮眼眸似乎在食物袅袅白烟中氤氲了一层迷离朦胧。 “宁楚,谢谢你。” 谢谢你这份细微体贴的心意。 她记得这里离华京甚远,她当日被人掳来此处之时,她坐着轿子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就算宁楚所骑的追云脚程再快,他到这来,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时辰。 而他之前还与人拼杀,还火烧林子……。 所耗费的时间就更多了;这个时候,罐子的炭火早该熄了;但现在,罐子送到她手中,炭火还是燃着的,而饭菜还是热着的。 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慢慢便从她心底爬了上来,直至盈满她明亮双眸。 她看那艳绝少年,眼眸里似有春风吹拂,更似有明波流倾。 原本颇有意见的鹰七在看见她眼神时,忽然也怔了怔,这一刻,他竟奇异地懂得她眼神里蕴含的东西。 那是一种叫做感动的情怀。 一怔过后,鹰七扯了扯嘴角,阴沉的脸总算有了晴天模样。 好歹东方姑娘懂得主子的心意,主子的苦心总算没被辜负。 想想这个罐子到现在还热着,是多么的不容易。 从出太子府,主子一路策马扬鞭,却一直将这个罐子揣在怀里,不时用内力温着罐子,保持里面银炭不会熄灭。 烩饭烩饭,这一罐子烩的可不仅仅是饭;而是用心烩暖的情意。 东方语就站在原地,当着一众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当然,她吃得很用心;宁楚的心意,她从这罐子的烩饭中读懂;她注定要拒绝宁楚,但她不能在此刻辜负了他拳拳之心,更不应浪费这独有滋味的烩饭。 她看似吃得很慢,其实速度快得很,用不了多久,罐子里的食物便被她一扫而光。 这些天,她被人虐待着自己娇弱的胃,每天只有两顿粗糙的饭菜,她此刻是真的饿了。 墨白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将最后一粒米送进嘴巴;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脸色微微有些沉,眼神颜色也微微深了些。 而宁楚目光温和中隐隐透着期待,不过他的神态仍恬淡安静,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少女慢悠悠吃完所有饭菜,末了,还咂了咂嘴,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 “宁楚,烩饭的味道很好。”东方语自罐子抬起头,目光晶亮地看着宁楚,慢慢地,微笑道:“不过这种滋味,我想一辈子只尝一次便已足够。” 宁楚怔了怔,温和神态中微微现了一丝意料中的表情,而这份意料之外却又微微含一分失落两分空寂。 她懂他的心意,却拒绝得决绝而含蓄。 宁楚那双同样潋滟风华的眸子,似乎也在他这黯然微笑中染了灰暗的色泽。 而少女旁边那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原本泛沉的脸却突然转了朗朗晴空,那双妖惑眼眸更霎时放亮。 东方语目光一转,迅速掠过宁楚的黯然,掠向更远的旷野。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地方的风实在太寒,我惧寒呢。” 她说着,一人当先,往最初看见宁楚的地方迈步走去。 虽然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离开这座塔楼,但她估计宁楚既然只能从那个地方过来;就说明那里一定有最便捷的道路。 墨白深深地凝看了宁楚一眼,目光飞过,溅出一抹坚定的不绝不退让。 宁楚也昂然抬头,直直与他对视,他眼神温和,然而温和背后,也同样流淌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只要她一天未嫁人,他都有机会去竞争,不是吗? 他淡然回视墨白,笑容一瞬扫光了刚才那抹失落与空寂;而多了平素的坚定饱满执着。 墨白微微勾唇,嘴角露着隐隐笑意。 他的眼神在说:那就走着瞧吧! 他目光扫过宁楚,脚步却丝毫未几停滞,稳健轻覆追着少女的方向而去。 东方语走到那片林子外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此刻,地面仍不时冒出哧哧的热浪。 她实在不想用自己双脚去证实地面的温度是否能够烫熟山芋。 这么一想,她忽然回首,目光雪亮掠向了信步行来的艳绝少年;眼神往宁楚那平稳如飞的双脚凝去。 难道会武功的人,还能不着地面,直接从上面飘过吗? 不然,宁楚刚才走过去的时候,脚底一定被烫伤了,可看他的脚步,竟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模样;就连他的靴子,也洁净如新;实在不像是刚刚才从火堆上踩过的样子。 墨白见她停住,眼角也往宁楚身下那双洁净如新的靴子掠去。 这么一掠,心里也暗自生出一分佩服来。 但随即,他抬头,眼睛灿若星辰,眼神却自生一股坚持的骄傲。 即使你如此为她;我也不会将她让出来的。 从我确定她的心意之后,我便不会再让任何人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少女目光往林子里瞄着,眉头仍然轻轻蹙着,明亮眼眸漾泛着一丝为难。 她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墨白,又看了看宁楚。 “要不,咱们再等等?或者再另找一条路?” “除了这片林子,没有别的路可走。”宁楚走到了她身边,态度温和,但语气确定。 墨白垂下眼眸略一沉吟;忽地伸出长臂,轻轻搂过少女腰肢,便将她整个人带起,随后,足尖点地,他大步踏进了林子。 宁楚可以不惧热浪踩过去;他同样也可以。 东方语突然腾空,转眼看着墨白走进林子;她惊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墨白,你将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小语,地面很烫,你没有一点内力,走过去一定会受伤;难道你想让我以后都内疚吗?”墨白没有停下脚步,当然也没有将她放下来;然而,他平平淡淡的语调,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骄傲。 东方语怔了怔,忽然便不再出声要救他放下。 宁楚垂眸,眼光隐隐含一丝寒意扫过墨白搂着少女腰肢的手。只是那么一凝,随即他当作没看到的样子,默默掠到了少女旁边,与他们一起并肩而行。 当然,墨白脚步如飞,为了减少东方语在林子里被热气灼伤的可能,他足下自是运了内力;而宁楚也不甘落后,亦同样运了内力不紧不慢地并肩行走。 鹰七跟在他们身后,可就落后了不少。 因为刚才,他经过一番酣战,此刻内力还未能恢复如常,自然不能像宁楚一样运内力行走。 他跟在后面,眼睛却紧紧盯着那双白衣与蓝衣交缠翻飞的少年男女。 一路走,一路低声咕哝:“啊,主子,你就这么大度,眼看着她被人这样吃豆腐……,你刚才就该让她知道,你走过这片林子的时候,是脱了靴子走过去的。” 他的声音很低;东方语没有内力,自然听不到;然而,不代表其他人听不到。 墨白心中微生震动,他不动声色侧目,看了宁楚一眼;而宁楚则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回首瞪了鹰七一眼。 鹰七的咕哝声便在他这一瞪中,完全消失在风里,再也听不闻了。 他们一行回到太子府;宁楚安顿好东方语之后,这才开始查问鹰七。 “调查清楚了吗?这件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主子。”鹰七神情严肃,他看着宁楚,拱了拱手,“属下先跟你说说我们今天遭遇的刺客。” 宁楚淡漠地挑了挑眉,眼角光芒闪过,微微亮光中掩不住他的聪慧绝伦。 “难道那些刺客不是他派去的?” 鹰七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七皇子宁步。 “从那些死人身上追查得到明面上的线索,确实是他所为没错。” 宁楚挑眉,“嗯?明面上?” 鹰七立即又道:“因为属下层层追查下去,还得出了另外一条线索;不过这些线索很隐秘,只是隐隐指向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宁楚轻轻敲了敲桌子,艳绝脸庞浮起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说说,隐秘的线索指向了谁?” “是周德亲王宁优。” 宁楚转目,视线落在鹰七面上,眼神微微生了冷意,“竟是皇叔!” “那另外一件事呢?当日是谁将她从宫门前掳走的?” ------题外话------ 明天又是周末,妹子们周末愉快。 我得努力码字……。 第197章 我,立马就走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宁楚目光温和,但眼神却渗着隐隐寒意。睍莼璩晓 鹰七不敢迟疑,赶紧道:“属下再三追查,也只是追查到一点线索,当日将东方姑娘的人,也跟周德亲王有关。” 宁楚淡淡挑眉,眉目里光华灼灼,嘴角笑意若隐若现,平时让人觉得舒心安适的温和笑容,这一刻在鹰七看来,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森寒令人心惊的味道。 他轻轻弹了弹厚实的桌面,含笑,似是不经意般,“哦,也跟他有关;他还真是忙呀。” 忙着贪污,忙着掳人;忙着杀人。 鹰七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心里却觉得拔凉拔凉。 “主子,虽然这两方面的线索都指向周德亲王;但目前并没有更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两件事就是他干的。” “没有确切证据?”宁楚垂眸,长睫掩映着他眼底浮转的光芒,嘴角上扬,仍是温和微笑,“那就找,找到有确切的证据为止。” 鹰七严谨地应一声,然后转身下去了。 宁楚看着窗外已经低垂的黑幕,心里却雪亮如昼。 他食指轻动,一下一下弹着桌面。 薄唇微启,似是隐约吐着什么:“皇叔,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做那些事,你可以瞒过老天的法眼,但却遮瞒不了我的目光。” “既然你敢动她,我一定会让你付出该付的代价。” 东方语重回到太子府,她自然不知道宁楚命人处理的所有事情;她看着明华流彩的屋子,一时生出恍惚,几疑身在梦中。 墨白似是存心要将东方语对宁楚那一点感动也挤出去;回到太子府之后,居然破天荒的,不顾东方语劝阻,亲自下厨,亲手为她洗手做羹。 东方语虽然十分怀疑他做出来的东西是否能下肚;不过对于某人坚持要献的殷勤,她见阻止无果,便也随他去了;反正她已经吃过晚饭,他能做的,顶多也只是一点糖水点心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做起来十分简单,就算再不擅厨艺的人,只要有材料,都应该做得出来。 至于好不好吃。 东方语决定了,就算再怎么难吃,她为了安抚那只爱吃干醋的世子大人,她顶多到时候两眼一闭,嘴巴一张,硬将东西吞下去就是。 她并没有跟去厨房观赏墨白施展厨艺;她一想起让那谪仙一样的男子挽袖烧火的画面,就觉得心里生出无限的罪恶感。 这样的罪恶感自墨白进入厨房开始,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令她无限郁卒。 半个时辰后,墨白端着热腾腾的银耳百合莲子糖水出来了。 东方语放长眼睛瞄了瞄碗面那糖水的色泽,暗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样子,东西还是能吃的。 “小语,你坐好,糖水还很烫,暂时不能喝。” 男子微微含笑看了过来,一点也没有破坏别人心中谪仙形象的自觉。 少女目光在他挽起的袖沿上凝了凝,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不能喝就不能喝吧。 东方语坐着没有动,天气寒冷,她实在懒得很。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却端着糖水,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她旁边,“小语,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都是你侍侯我;现在也让我学着侍侯侍侯你,可好?” 男子一句淡淡可好? 吓得东方语差点跌了下来。 她飞快地眨着明亮眼眸,眼神有些愣愣的,似是没回味过来。 让他学着侍侯侍侯她? 他为什么要学着侍侯她? 墨白说完,便自顾低头,力度适中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糖水,他一边吹着一边用钥羹搅动着,这样可以让热气散得更快些。 少女抬头,目光怔怔地看了过去,听着钥羹搅动时与瓷碗碰撞发出的声音,看着热气之后男子妖魅朦胧的容颜,袅袅氤氲,迷离了他往昔的冷漠,而多了几分柔软的温缓,看着男子那专注而温柔的模样,心底一瞬似有什么在慢慢升起,瞬息将她心中某个地方涨满。 男子温醇嗓音似含有某种诱惑力一样,他声音轻柔,嘴角微微含笑,双眸流泛着似水柔情,“乖,张开嘴巴。” 东方语在发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子;却突然发觉,透着几分琉璃色泽的糖水已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男子微微含笑递着钥羹轻柔地搁到她嘴唇,正诱她张嘴,含下那甜蜜的糖水,亦含下他蕴藏其中的温柔体贴。 她怔怔眨了眨眼,目光与他妖惑眸子对焦,一下将他温柔含笑的面庞清晰倒映眼中;她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忽地轰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的脸似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东方语没有顺势张嘴,而是突然将两手一伸,带着惊慌与羞怯,有些粗鲁地将钥羹与瓷碗全夺了过来。 “我自己来。” 她说着,将头微微一仰,拿着钥羹飞快往碗里搅动。 只听得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居然用了不到十秒的时候,就将一碗糖水全塞到了肚子里。 她一边囫囵吞枣式喝着糖水,一边在心里想道:这人温柔宠溺的眼神实在太令人招架不住了,他是决定使美男计来诱惑她么! 因为喝得急,连温度太热也没有察觉;也因为喝得急;她三两下让碗见底的同时,也忍不住连声咳嗽了起来。 “看你,喝这么急干什么,就算你不想给机会让我侍侯,也不必让自己难受呀。”淡淡的语气含着几分幽怨与宠溺;洁白衣袖一闪,他紧致结实的手便放到她后背,轻轻拍了起来。 东方语这一呛,还真呛得她肺部难受;几乎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但这呛人的滋味,比起男子今晚这无限化水的温柔,更让她受不了,她简直要在他的温柔里溺毙了。 这人,真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竟然突然莫名的对她大大献起殷勤来。 她一边使劲咳着,一边拿眼角瞟了眼那动作轻柔,力度适中拍着她后背的妖魅男子。 “咳……,墨白,你先回去吧,我困了,想休息。”东方语忽然转身,让他掌心落空;一边拼命忍住咳嗽,一边站起来将他往门外推。 墨白坚持不过,便顺了她的意往门外走去。 他走出门口时,还停了停,双目温柔流漾地看着她,“你真的不用我再顺顺?” 少女随意挥了挥手,送他一个大笑脸,随即转身,飞快将门给合上。 翌日,东方语是在亮灿灿的阳光下醒来的。 宁楚虽早早起床,但却一直坚持等她起来才用早膳。 这让东方语知道后,心里无端惭愧了一把。于是,她起床洗漱的动作也变得史无前例的飞快。 用过早膳,东方语不待宁楚开口,自顾笑眯眯道:“宁楚,我们赶紧抓紧时间进宫去。” 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再耽搁了,这几天的遭遇,让她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夜长梦多的滋味。 墨白放下碗筷,看了宁楚一眼,淡淡道:“我陪你一块去。” 宁楚目光微微转了转,眼底似是浮泛着什么凝了墨白一下,随即淡淡一笑,温和道:“好,那大家这就一起进宫去。” 建安殿。 宁楚带着东方语到蛟玥皇帝宁澈寝殿的时候,皇后文秋凤也在。 这自然不值得意外;东方语只是淡淡看了那典雅高贵气质清婉的女子一眼,目光随意在她凤袍上凝了凝,随即上前施了一礼。 文秋凤看见她,倒是露出十分亲切的态度。 宁楚心里虽然还介怀着文秋凤一手毁了他们母子情份的事;但礼不可废,他自然也得上前向她行礼。 礼来礼去之后。宁楚召来了御医,详细询问皇帝的病情。 “禀太子殿下,臣等无能;臣等虽日夜不敢懈殆,却苦苦研究不得解药;陛下的情况……哎,堪虞啊!” 站出来向宁楚禀报的是御医院院首;在一脸惭愧一声叹息中简短有力地总结了宁澈的情况。 既然没有任何进展,宁楚也不迟疑,他看了看静立一旁目光悠悠转动的绝色少女,温和道:“这位是我从远处请回来的名医;从今天起,父皇的病情就由她负责。” “陆院首,以后若她有任何吩咐,希望你配合。”他的目光自少女风姿卓绝的脸上转到了院首身上,用力地定了定。 他声音温和,神态儒雅谦谦,但温和神态之下,却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气度。 东方语还是第一次看见宁楚这副端坐睥睨的样子;仿佛他天生便是这等高贵风华,举手投足间尽显为君王者的威严气势与决断。 她心里微微生愕,但随即又释然地笑了笑。 这或许才是宁楚最平常的状态;她之前所见那个温和谦谦君子,实在难以人联想到皇帝的模样。 陆院首微垂着头,闻言,大大错愕了一会,眼角不自觉往右边瞟去,一瞟之下,这才发觉太子下首站着一个漂亮得跟瓷娃娃一样的丫头。 他估摸着,这丫头的年纪绝不过二八。 他一瞟,眉毛便抖了抖,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太子殿下莫不是急昏了,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还让这个丫头暂时统领他们。 陆院首瞄完东方语,有些狐疑地抬头,望向宁楚。 “太子殿下,这……不妥吧?” “不妥?有何不妥?”宁楚敛了笑意,神态虽然仍旧温和;但他的声音却是冷的,“你是怀疑我识人的能力还是怀疑她的医术?” 陆院首听闻这话,浑身都微微震了震。 听宁楚这语气,分明透着不悦,还夹着淡淡怒气。 以往,他从来没见过太子殿下对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臣不敢。”院院首将头垂下,语气虽然恭敬,态度却是带着轻微的不服,“殿下若是让她暂时主领臣等,起码也该让臣等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 少女在边上冷冷挑了挑眉,怀疑她的医术? 若不是宁楚亲自出面,不远万里赶到东晟她府中来请,她才懒得来蛟玥趟这皇宫的浑水。 艳绝少年淡淡一笑,神态温和,绝没有一点发怒的模样,“哦,陆院首这么说,就是自认为自己医术高超,在这里无人能及了!” 陆院首仍略躬身垂首,但听到这话,他的腰板却用力地挺了挺。 眉目之间,还隐隐流泻出几分骄傲自豪感来。 他沉默不语;但他神态间的表情已充分表明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陆院首自认医术高超;为何连续数月,你率御医院总共御医一百零八名,日夜不懈为父皇会诊,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将父皇救醒?”宁楚温和一笑,笑容潋滟,眉目如画,神态一贯温和儒雅,然他的声音平淡中却铿锵着难掩的逼人怒意。 陆院首被他听似平淡实则凌厉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老脸也在瞬间涨得通红。 宁楚垂眸,浓黑长睫轻眨,投下一瞥淡淡弧影,掩着他眼底变幻神色。 “这位东方姑娘,乃是我从远处请回来的名医,你现在怀疑她,也就是怀疑我;若是陆院首怀疑我的能力,不如让你上来坐这个位置,可好?” 宁楚一句温和轻淡的可好,登时惊得陆院首腾腾倒退,老脸一瞬由通红变转成惨白。 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不是暗指他造反么! 陆院首差点没惊得双腿发软。 他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才努力稳住紊乱急跳的心脏,双膝一屈,当即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宁楚淡淡挑眉,看他的眼神无波无光,情绪稳平如水,他轻笑,声音温和,“那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方语看着陆院首惊慌下跪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嗤笑起来。 她怎么突然发觉宁楚与墨白都有如此恶劣的吓人潜质。 连选的台词都一样。 少女目光微微转了转,似是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宁楚与墨白这两人还是同门师兄弟来着;果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瞧宁楚一句轻淡温和的可好,直接将人吓个半死。 少女目光往跪地的陆院首悠悠地掠了掠,她真担心这老家伙心脏不好,万一给宁楚吓得一命乌呼怎么办! “老臣……老臣……”陆院首惨白的老脸在宁楚脉脉温和的注视下,又变成了猪肝色,然而,他支支吾吾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借口来。 东方语已经不忍郁卒看他,直接垂首,目光闪闪地盯着自己脚尖,忧愁在想,他这么拖拉,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进去看看那个曾经暴力对待过她老妈的皇帝呢。 宁楚淡淡一笑,又温和而轻声地加了一句:“嗯?陆院首?” “老臣……老臣……”陆院首抬头,望了主位那微微含笑,神态温和的艳绝少年,暗地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掠了东方语一眼,道:“老臣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年纪太轻,即使她出自名师,就经验而言,也尚算显浅一些,望太子殿下你谨慎处置。” “陛下他可是我们蛟玥的国君,不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 宁楚眼睛微转,目光温和而遥远,他望向陆院首的时候,眼神温和中掺出浅浅的寒意。 他淡笑,依旧温和道:“陆院首你这是在指责我拿父皇的性命当儿戏呢?还是在这自我批评呢?” 陆院首脸色又开始从青白红之间轮回。 无论他怎么应,结果都是错。 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对;沉默中抬头,目光错愕中还带着谴责,直直钉向主位那艳绝含笑的风雅少年。 宁楚垂眸,在心里冷冷嗤笑一声。 忽尔抬首,目光温和幽远,有如高天之上那一轮明暖的太阳,看似温和柔暖,然而热烈起来的时候,却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人灼伤得体无完肤。 “你说东方姑娘年纪轻,所以怀疑她欠缺行医经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陆院首以及你领导下的御医院总共一百零八名御医,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她大,那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比她有经验,医术都应比她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诊断父皇数月之久,还孜孜不倦反复不懈研究讨论父皇的病情,为什么到现在连父皇他到底患什么病都不清楚?” 宁楚这番温和轻暖的说话一落,不仅陆院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连其他在场的御医,都惭愧地低下头,恨不得能将头埋到衣襟之下。 宁楚目光冷淡中蕴含着浅浅外散怒意,缓缓扫过在场一众御医;然后,神色温和地朝旁边那一直将自己树立为景观的少女递了一记眼神。 东方语在心里哀怨地叹了口气。眼神含着无比犀利的冷芒狠狠地掠过一众御医头顶。 丫丫的,不是你们这些饭桶无能,哪里需要宁楚一国太子劳心劳力大老远的跑到东晟请她。 你们这些饭桶,但凡有一两个顶用点的;姑奶奶我今天也不用站在这里忍受你们的质疑与奚落。 东方语想起自己被人莫名其妙掳去那座塔楼,又莫名其妙被囚禁了几天,吃了数天粗糙得掉渣的饭菜,睡了几天暗无天日的硬木床,她心里就来气。 少女在心里来回磨牙,目光缓缓自那群御医头顶掠过,那阴恻恻冷狠的眼神,似乎已经在心里将他们一个个用利锯拉断了头一样。 “宁楚,我说,这样扯皮下去什么时候才算完。”少女慢吞吞开口,但她一说话,即使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却也吓得众人汗毛倒竖,然而众人还未从她直呼太子名讳中回神,又听得她言语带笑,轻悠悠道:“我看不如这样,直接划下道来,我进去给你们皇帝看诊,要是我不能在一个时辰内诊出他是什么毛病,我二话不说,立马转身走人。” 一众御医这下终于回神了,被她后面这句无限骄傲自信充满霸气与鄙视的响雷给劈回神的。 一个时辰? 众人齐齐抬头,僵直脖子,目光阴阴地盯着那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 尽管在这吹大气吧;看等下诊不出来她怎么收场! 御医们似乎迫不及待想看东方语灰溜溜败走的情景;眼神满含祈求一致落在主位那艳绝含笑的风雅少年身上。 陆院首越众站了出来,朝宁楚拱手,恭谨道:“太子殿下,既然这位姑娘如此自信,不如就以一个时辰为限。” 宁楚不动声色与东方语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露出有些犹豫的姿态,皱了皱眉,半眯着明光隐隐眼睛,淡漠地掠看向陆院首。 “太子殿下,请你答应这位姑娘的请求。”继陆院首之后,在场一众御医相互打个眼色,立时一致齐声向宁楚请求。 说是请求;实则不过利用群体优势在这公然逼迫宁楚而已。 东方语垂下眼角,唇畔轻挽出隐约讥讽笑意。 这些人,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态度就会达到空前的团结。 怕她真能治好宁澈,大大甩他们一个脸子? 所以团结一致联合抗击她这个外人;坚决以赶走她这个外人,以不损害到自己切身利益为目的。 她抬头,眸光闪闪瞥了眼宁楚。 宁楚如果愿意让他们逼迫;这些饭桶们才能逼迫;假若宁楚不愿意,无论他们是谁,都逼迫不了宁楚。 可惜,以这群人的智慧与眼光,当然看不出这一点。 少女凉凉一笑,明眸丽光流漾;绝对的动人心魄。然那笑意明丽的眼底背后,是那望不到边际的森寒。 她若无绝对把握,又怎会用一个时辰为限。 真是一群蠢到家的饭桶;也不想想宁楚是什么人物;不是说他们是蛟玥的臣子吗?既然是臣子,连他们太子殿下惊才艳艳,聪慧绝伦的能力都质疑,不是自己找虐是什么。 宁楚沉吟半天,终于为难地皱着眉头,缓缓道:“好吧,既然东方姑娘有此把握,我自当成全;你等姑且在旁看着,看一个时辰后,结果如何,等有了诊断,到时再论其他。” 陆院首一张颜色变换的老脸,听闻宁楚这席话,终于渐渐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他上前拱手,垂着眼角,掩去眼底森森冷笑,谦恭道:“太子殿下,既然东方姑娘自己说了以一个时辰为限;那老臣在此恳请太子殿下作个证;若是她不能在一个时辰内诊出陛下所患何疾,她必须得马上离宫。” 宁楚脸色微微变了变,满目流泛着为难与犹豫。 他眼睛一转,目光含着隐隐担忧看向少女。 宁楚沉默着,似在征求东方语的意见。 陆院门见状,立即将眼珠转向了东方语,语调平常,但语气却暗藏着几分激将与逼迫的意味,“东方姑娘,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若这会想要反悔,我们也不会笑话你。” 少女略略扬了扬黛青柳眉,目光流漾中泛出点点晶莹雪亮,明眸流转出几分浅浅的讥讽。 对她用这种小儿科的激将法,太不上道了吧。 “就以一个时辰为限。” 声音简短有力,动听悦耳铿锵而决绝。 她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转目往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看去。 东方语悄然递了一记眼神给宁楚,让他放心。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一起进入到父皇的寝殿里面去。” 宁楚一声令下,随即站了起来,亲自带头率着众人往皇帝的龙榻而去。 皇后文秋凤原本坐在外头,此刻见他们一行人走了出来;随即差了宫女过来询问情况。 宁楚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便让宫女将实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而文秋凤想了想,最后决定仍是坐在外殿等候消息。 东方语进入到内殿,也不多废话,二话不说,直接便往层层帘帐后的龙榻走去。 而一众御医在陆院首的率领下,也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宁楚作为证人,自然不能缺席。 时间就从东方语进入内殿开始计算。 一众御医在陆院首为首之下,个个睁大眼珠,火眼金睛般盯着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盯着那抹轻灵优雅的蓝,在他们面前开始为他们蛟玥最尊贵的帝王诊治。 东方语自进入内殿,眼睛四下转了一圈,眉头便不自觉轻皱了起来。 “病人需要流通的空气,你们赶紧的将帘帐全部拢起来,将窗户全部打开。” 宫人们并没有依言动手去拢帘帐,而是齐齐将目光转向陆院首。 陆院首立即站直了腰板,底气十足道:“这天寒地冻的,放下帘帐才有利于保存室内温度,室内暖和对陛下的龙体才有益处;你叫他们将帘帐都拢起来,还将所有窗户打开,那不是让冷风直往内殿灌吗?” 底下是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此刻看少女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与怀疑。 东方语懒得跟他废话,也没兴趣在这个时候对他们进行说教,说什么一通空气不流通,室内的病菌便会滋长盘桓,加重皇帝病情什么的。 她直接将视线转向宁楚,大BOSS是他,只有宁楚才有评判权与决定权;其他人的反对意见,她可以直接当成耳旁风,连进也不让进她耳朵,直接从旁边吹过就算,以免污染她耳朵洁净。 宁楚遇上她明亮却透冷的眼神,心便微微一疼。 是他让她面对这样的诘难与质疑,他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呢! 艳绝少年微微冲她颔首,温和道:“既然现在是暂由东方姑娘作主;那她说要拢起帘帐,那就统统拢起来;她让你们打开窗户,那你们就将所有窗户打开;不管她吩咐什么,你们想都不用想,直接听命行事就行。” 有了宁楚移权的保证。陆院首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但他双目却似要冒出火来,视线一转,便狠狠瞪上了那笑意微微的少女。 宫人们听得宁楚吩咐,立即便动手干活去;有人拢帘帐;有人打开窗户,眨眼之间,内殿便变得宽敞,冷风虽然自四面八方的窗户呼呼灌进来,但却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东方语露出满意的目光,淡淡凝视了宁楚一眼,随即她移步走近龙榻。 放眼定定看了过去,只见诺大的龙榻上,一个面容干瘦的男人沉沉躺在光影半暗里。 是的,干瘦。 东方语看见宁澈的第一眼,感觉用这个令人怜悯的词来形容最为合适。 她从宁楚的描述里,知道宁澈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换句话说,这个蛟玥皇帝,昔日高高在上,随意操控别人生死的男人,已经像个半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睡了两个多月。 仅靠流质食物维持着生命,体内各器官还受着毒药侵蚀;宁澈的身体不干瘦才奇怪呢。 若是换在别的国家,皇帝这样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两个多月,太子早就该提前登上大位,代替这位老皇帝正式执政了。 但宁楚本身对权力并不渴望;所以才一直不肯提前登基。 而因为他的推让与皇帝迟迟无法清醒;令到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各自往其他野心勃勃的皇子身上押宝。 虽然以宁楚的能力,要压制这种乱象与暗潮汹涌的局面并不难,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东方语能不能将皇帝救活过来。 东方语默默近前打量了皇帝一番之后,又撬开了皇帝嘴巴,嗅了嗅皇帝吐纳气息所挟带的味道。 这一嗅,顿时让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而接下来,她用了约两刻钟的时间,来详细询问近身侍侯皇帝的宫人;从皇帝平时的饭食作息习惯,到他的各种不良嗜好,再到皇帝的脾性,都一一详细加以询问。 询问完毕,她脸色微微变得有些沉;明亮眼神似乎更加明亮了;但却含了一缕令人害怕的冷芒在不时闪动。 接着,她在床沿坐下,为那干瘦如风中残烛的皇帝切起腕脉来。 一众御医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待到最后,看着她最后切完脉,收了手指,慢腾腾站起来;陆院首眼里已忍不住微微泛出几分嘲讽冷笑。 就这水平,想要在一个时辰内诊出陛下所患何疾,简直是做白日梦。 第198章 麻烦缠身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站起来,自然不会理会那一伙无用的御医,她双目隐含着凝重颜色,冷然越过陆院首,直接走向了宁楚。睍莼璩晓 “宁楚,我需要几样东西,你让人马上给我准备,一刻钟之内给我备齐。” 她虽然笑意微微,但神态却其极认真。 然而,她声音一落;立时有人站出来指着厉声咆哮。 “放肆,太子殿下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直呼的。” 东方语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她只是目光锃亮地盯着宁楚,缓缓道:“他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可不是我的太子殿下;人之所以需要用名字来区分,这名字就是给人称呼用的;况且,他本人都没有意见,你们在这叫喳喳个什么劲!” 少女眉目如画,然笑意晏晏里,却含着明显的讥讽嘲笑。 “嗯,宁楚,你介意我这样叫你名字吗?” 似是为了将那批老古董彻底激怒一样,少女目光微微转了转,慢悠悠扫过一众御医,神态轻描淡写之极。 那神态潋滟温和的少年,抬头,目光淡淡凝定她,微微沉吟了一下。 他介意的是刚才她那句又不是我的太子殿下。 沉吟过后,他移开视线,眼神如遥远吹刮的料峭山风,凉凉的逼过一众御医,尤其呼啸过刚才咆哮东方语那人脸上。 那人虚空接碰宁楚那回风舞旋的幽远眼神,忽然便觉得脑袋之上头发倒竖。 宁楚视线一扫,便已从其他人脸上收回,再度淡淡温和凝落到少女脸上。 “名字不过区分一个人的符号,只要你喜欢,你怎么称呼都可以。” 宁楚此话一出,殿内一众御医顿时哗然;唯那风姿卓绝的少女神色岿然不变,她笑眯眯看他,眼神闪亮闪亮,似是无声在说,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 宁楚看她明暖眼神,被她眼中淡然流漾那汨汨暖意直接暖到了心里;他淡淡一笑,还她一个了然理解的眼神。 随即,脸色略冷,目光抬起,直直掠向哗然的众御医,声音仍旧十分温和,然他的语调却比平时降了些,“无论是名字还是称谓,都不过是用以区分别人的符号;当中并不能代表一个人对一个人是否包含了尊敬或轻视的情感;你们一天到晚太子殿下的叫着;并不见得你们当中每个人都对我敬重。” 众御医被他这么一说,哗然之声顿绝;众人脸色又齐齐变得不太好看。 宁楚却没有兴趣再与这些人磨叽下去;他说完,直接便将视线再凝向那淡然超脱的少女,温和含笑,道:“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东方语想了一下,笑道:“你等我一下。” 众御医心里又是一阵愤慨,众人盯少女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与火气。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从哪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也不懂;直呼他们蛟玥尊贵的太子殿下名讳也就罢了;这会竟然还敢当着他们一众臣子的面,让他们太子殿下等着。 少女不仅医术过人;就是忽视能力也比别人厉害。这会她直接将一众对她充满敌意虎视眈眈的御医们都晾在了一旁,而径直走到旁边案子,抓起毛笔,刷刷就挥毫书写起来。 宁楚转目,安静望去。 纸上字迹俊秀清奇,但看她落笔的手势却跟惯常用毛笔的人不同。 只一会功夫,她便搁了笔,拿起挥洒墨迹的纸张吹了吹,然后,笑眯眯往宁楚手里一塞。 “我要的东西全写在上面,你让人给我找来吧。” 其他御医虽然对纸上的内容十分好奇,但宁楚却不给机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接过纸张低头速低头掠了一遍,然后就吩咐宫人拿着那份单子,给她准备去。 她要的东西宫里齐备,宫人并没花多少时间就将东西备齐了。 这些东西中,有一把用开水煮过的薄刀。 东方语认真检查了一遍,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薄刀,拿了器皿,随即走到龙榻旁,将皇帝枯瘦的手自被窝里拽了出来,举起薄刀对着手指便是一划。 “啊……你……你这是弑君!”陆院首原本一脸讥讽地盯着她;突见她取了锋利的薄刀就往宁澈身上招呼,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立即惊恐地喳呼起来。 弑君?她脑袋打结了,才会当着一群人面前做这种蠢事! 东方语皱了皱眉,一刀划过后,已拿着器皿接住宁澈指头流出的血液。 她没有回头,当然她也能感觉到陆院首正欲过来阻止她。 “宁楚,将他们请出去;一群人在这大呼小叫,影响我诊断。” 宁楚淡淡一笑,温和眼神飞出缕缕森然眼风缓缓掠过一众御医头顶,“各位,请到外面等候;我相信东方姑娘;也尊重东方姑娘;我希望你们能像刚才所说那样,从心里尊重我这个太子殿下。” 闻言,众御医脸上又是一红。 再放目望去;只见那少女挑着眉头,捏着他们皇帝的手腕不停地搓揉,看样子是试图让指头流出的血液,能够流得更多更快。 陆院首不忍郁卒,转头看了看宁楚,发出一声无奈叹息,一拂袖子,率领众御医走了出去。 “宁楚,叫夏雪进来帮忙;还有,你留在这。” 就在众御医开始遵从宁楚吩咐往外走的时候,忽又听得那少女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众御医脸色再度极端难看起来。 这不知是从哪来的野丫头,居然将他们的太子殿下当仆从一样指使,吩咐这样吩咐那样。 无论是东方语还是宁楚,这两人都没有理会难看的脸色;一人将御医赶鸭子般赶了出去之后,唤来夏雪,然后一齐留在了内殿。 东方语让夏雪帮忙从器皿中分取几滴血,到各个容器中查验血液;她需要确定宁澈中的是什么毒,自然得先验血。 因为之前她已向宁楚详细了解过,所以这会可以省略很多功夫。 两钟刻后;在他们约定一个时辰的最后时限里。 东方语与宁楚自内殿面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众人见她眉目如画,眼神却似在冰水里里泡过一样,冒着森森寒意;一时皆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皇后看见她的表情,心里突然便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陆院首作为御医代表,有些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宁楚眼神幽幽如海,盛着沉淀的黑,缓缓掠了过去。 目光回转,他才温和道:“东方姑娘,你将结果告诉他们吧。” 文秋凤心头一凛,她直觉这个将要揭晓的结果,对于她而言,绝不会是好的结果。 东方语微微昂着头,目光清亮如泉,缓缓望去引颈长盼的御医们。 她含笑的时候,风华绝代;她敛了笑意,却又是另外一种灼灼风情。 此刻,她明眸流转,眼神含着绝对的威慑,一眼望去,御医们竟然不约而同噤声。 “我已经知道你们陛下所患何疾;确切的说,他并不是患病,而是中毒。至于他所中的毒,名叫千日红。” 陆院首当然早知道宁澈是中毒;但此刻听到东方语这么说,他心里实在难免大吃一惊。 他合众同僚之力,日夜潜心不懈研究,却仍研究不出宁澈身上所中之毒是何物。 她竟然真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诊出来了,这让他们这些御医的脸面往哪搁。 更让他吃惊的是,刚才东方语所说那个名称。 所谓千日红,便是那毒药须在人体内积累潜伏有上千日之后,才会显示出中毒的症状,这便是这个毒药名称的由来。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的陛下,已经被人暗中下毒,毒害了长达三年之久;他们这些每日为陛下诊脉的御医,在陛下毒发之前,居然一点迹像都没有发觉。 这无异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少女目光转了转,略略在陆院首青红交织的老脸上停了停。 文秋凤听闻千日红这个名称,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东方语略略扬眉,道:“现在虽然知道了陛下中的是什么毒;可因为这种毒侵蚀他身体的时日已久;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令他一下就好起来。” 她眼角微垂,将某个暗暗松口气那人的反应悄然看在了眼里。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的;陛下乃天命所授;一定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我从今晚开始,就会给陛下做治疗。” 刚才暗中松口气的人听闻这话,眉头又忍不住拧了起来。 “为了让父皇能够早日醒来,以后治疗父皇的事,就全权交由东方姑娘负责。”宁楚淡然开口,神态温和中透着认真与坚决,“陆院首,你与一众御医可得好好配合东方姑娘。” 陆院首张了张嘴,想要说两句推托的话;那容貌艳绝的少年微微转头,一记看似温和实则森然的眼风,缓缓自他脸上掠过;陆院首立时闭上嘴,继而肢体僵硬地颔首,表示会听命。 随后,一众御医便散了;而文秋凤随即也离开了;不过她离去的时候,那清婉遥远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而她微蹙的眉头,更让她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的心不在焉。 由于宁楚发下话来,说是夜晚东方语会借着天时的便利给皇帝治疗,为了方便起见,东方语留在宫里;而他亦留在了宫里,以备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 其余的人,包括陆院首,都被宁楚给打发了出去。 夜,便在众人各怀心思中,悄然如期而至。 日月轮回,用不了几个时辰,白昼又抢回了主动权。 一大早,皇后文秋凤;皇叔宁步;还有几位朝中元老;陆院首;以及其他几位皇子居然齐齐赶往了建安殿。 美其名曰:关心皇帝的身体情况。 这些人来到建安殿的时候,东方语还在歇息;而宁楚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他很尽责的做了这迎客的工作。 既然是关心皇帝的身体情况;自然得由懂医术的人诊治过之后,才有说话权;于是,陆院首与另外两名御医便在众望所归下,走进了内殿,走到了龙榻,为那个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看诊。 另外两名御医先行为皇帝看诊,陆院首留到了最后才上前做总结性的诊断。 然而,他们三人在内殿轮流诊治了两刻钟,来回反复诊治了几遍;之后在外面那些干着急等候的人,等得不耐烦,再三派人进来探视情况,暗中催促,陆院首才领着两名御医,一脸凝重地走了出去。 “陆院首,陛下的情况怎么样?”出声询问的是当朝右丞相。 其余人则目光灼灼地盯着陆院首。 他们虽然没有围上前来出声相询;但他们的目光却同样透露出了他们此刻急切的心情。 陆院首皱着眉头,一脸沉吟为难地转目,看了看脸色平静,神态温和的宁楚。 “众位,陛下的情况——”陆院首说得很慢,他说的时候,虽正面对着那些眼神急迫的人,但他眼角余光却不时瞟着宁楚,见宁楚似乎对他的暗示仿若未觉,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暗地叹了口气,又道:“较之前的症状,居然严重恶化了;照眼下这情形,他大概撑……咳,总之,不容乐观。” “这是怎么回事?”右丞相皱眉掠了眼陆院首,随即又含着怀疑转向宁楚,“太子殿下,昨天你不是言之凿凿保证,你从别处请来的东方姑娘,她能够治好陛下吗?如今怎么会突然令陛下的情况恶化了?” 宁楚眉心几不可见地跳了跳;他抬眸,眼神温和,朝陆院首看了过去。 “右相,我还有话没说完呢。”陆院首将脖子一直,目光森森地瞟过宁楚,语气似乎强硬了几分,“我等刚才不但发现陛下的情况急剧恶化;还在陛下所枕的枕头上发现了一些异物;那些异物嘛……” “蔡御医,结果可出来了?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你且过来告诉我。” 就在这时,那个并不知自己此刻已陷入麻烦漩涡的少女,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陆院首目光含着讥讽,冷冷瞟了她一眼;继续示意蔡御医给他禀报情况。 蔡御医目光诡异地转动着,居然也泛几分蔑视之意瞟了瞟东方语。 他附在陆院首耳边,声音很低,但他嘴皮子动得十分频繁,看样子说得飞快。 陆院首的脸色,竟然在他嘴皮子不停开合之中,愈发的变得阴沉难看。 一众静待结论的人,都在密切注视着陆院首;此刻见他神色幻变,这些人中,立即有人微微露出喜色;也有人脸上泛出几分担忧。 半天,那名蔡御医才将结果对陆院首禀报完毕。 陆院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陆院首,陛下病情恶化的原因是什么,这会你可以告诉大家了吧?” 右丞相为群臣表率,是以他最为关注事件的结果。 陆院首脸色发暗,眼神居然隐隐透着惋惜与沉痛,他默默看了看宁楚,又无声盯了东方语一眼,才道:“刚才在陛下枕头上发现的那些异物,其实是几滴药汁;估计是昨晚东方姑娘侍侯陛下服用的时候,不小心滴下的;不过因为是滴到了陛下脑袋正下方,被正正挡住了,所以他们才没有发觉。” 众人听得陆院首这话说得古怪,心里都悄悄紧绷了起来。 陆院首沉沉叹息一声,又道:“刚才我让蔡御医想办法验证了那几滴药汁,证实……证实……” “证实什么?”这下急着跳出来的不是右丞相,而是一道较年轻的男声;东方语放目望去,见那锦服男子正双目露喜,与周围一脸沉痛担忧之色的人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陆院首你就直说,少在这吞吞吐吐为某些人做遮掩了。” 东方语挑眉,明光流漾,透着隐隐寒意瞟向那男子。 随即,她眼角往宁楚的方向掠了掠。 “小语,那是五弟宁康。”宁楚淡淡一笑,薄唇微微动了动;不过除了东方语之外,却无人听到他说了这句话。 陆院首暗地咬牙,还重重地跺了跺脚,似是下了决心般,他双眼一横,又看了看宁楚,有些发性惋惜叹吟道:“证实那些药汁当中含有剧毒……” “剧毒?”众人都听得心脏停跳,而人群中却有人神色兴奋地高声嚷了这一句,他一嚷之下,众人的目光立即含着各种神色望向了那雾风霁月的艳绝少年,“陆院首,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有人昨晚偷偷给父皇喝了含有剧毒的药吧?” 喳呼得最大声的正是面露得意的五皇子宁康。 “陆院首,你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右丞相皱着眉头站了出来,目光隐含着警告盯着陆院首。 他说着,又掠了掠仍旧神色温和,似乎压根将自己置身局外的艳绝少年。 这一掠,眉头又紧了几分。 陆院首正眼直直回视着右丞相,缓缓道:“右相放心,这种事,若非证据确凿,我怎么敢乱说。” 右丞相闻言,脸色沉了沉,看宁楚的目光泛起几分不解;而再无意掠过东方语时,却似冰冷的利剑一样,恨不能用目光将发她钉死。 “刚才我们三人已经再三给陛下诊治,确定陛下眼下病情恶化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些药汁当中所含的毒药所造成的。” 陆院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皇后皱着眉,袖下双手握得死紧,若非这会要避嫌,她一定会站出来大声叱责陆院首。 她不能站出来为宁楚说话;但却有人迫不及待,几乎立即站了出来,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说昨晚留在建安殿的人都有嫌疑下毒谋害父皇了。” “右丞相,不知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东方语微微侧目,眉宇间笑意晏晏,她漠然瞟了那只高声喳呼的出头鸟——宁康一眼。 常说龙生九子;各人不同。 眼下所见,果然如此。 否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有像宁楚这样聪慧绝伦的兄弟;居然会有像宁康这样像猪一样蠢的皇子。 不过,东方语要悄然讥讽着宁康的同时,她的目光还暗中留意着站在宁康不远处那锦衣男子;只见那锦衣男子星眸闪动着隐隐寒光,嘴角噙一缕阴森凉笑。 右丞相尽管不想承认;但眼下的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承认宁康所说的是事实。 看见他点头;宁康立即紧跟着道:“据我所知,昨晚可是太子殿下留在建安殿亲自照顾父皇的,那眼下太子殿下的嫌疑是不是最大呢?” 一直沉默的周德亲王这时终于道:“既然这事涉嫌到陛下;还牵扯到太子殿下;我建议让三司介入当中调查,一定要将当中实情查个水落石出。” 宁优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然瞥了宁楚一眼,“如果单凭区区几滴药汁就断定是太子殿下用毒谋害陛下,这实在是不妥;众位就平日所见,俱知太子殿下极重孝道,对我蛟玥百姓尚且仁爱有加;又岂会干出这种违悖人伦常理之事;这当中说不定还有一些我们无法知道的隐情。”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可能,毕竟知道太子殿下昨晚留在建安殿的人,为数可不少。也许太子殿下不过因为尽孝道,才被有心人卷入这些是非阴谋当中。” 宁优这句可谓对宁楚维护之极,他虽然意在让三司介入调查;却已从中将宁楚的嫌疑降到了最低。 宁康闻言,立即不忿地跳出来,目光闪烁地盯着宁楚,冷笑道:“皇叔此言差矣,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太子平日亲善孝顺的面目是发乎真心还是有意做出来蒙敝别人眼睛的。” 他盯他的,他说他的;那个被众人议论纷纷的当事人宁楚,却似在听故事一样一直微微含笑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为自己辩解一下。 宁康见状,却以为宁楚这是心虚的表现,当下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又飞快道:“我建议,应该让三司来调查;不过,在三司调查清楚之前,应该先限制太子的自由,以力求确保调查能够公正顺利进行。” 第199章 有什么好说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限制自由?”倏有轻越清浅女声冷笑,纵是冷笑,她的声音也十分悦耳,“陆院首刚才不过证明了滴在枕头上的药汁含剧毒;却没有证明那就是宁楚所下的毒;而且陆院首可有证明那些所谓的剧毒,真是造成陛下现在病情恶化的直接原因?” 众人听闻她当场连声质问,一时俱面面相觑。睍莼璩晓 细想下来,她质问这些事情,确实是没有一件能够证实与太子殿下毒害陛下。 少女一声冷笑,一声轻嗤,一句质问。 顿时令宁康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全然不守礼数的绝色少女站在宁楚旁边,半眯着眼眸,满眼讥讽地掠了过来。 众人看了看那神态恣意飞扬的少女,大多觉得她言之有理;于是,这大多人又将目光转向了陆院首。 右丞相皱着眉头,声音含了一丝疾厉,“陆院首,依刚才这位姑娘所言,你是否已经证实了那些毒药就是太子殿下所下?是否也证实了陛下病情突然恶化确切与那些毒药有关?” 陆院首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脸色泛青,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宁楚,期期艾艾应道:“右相,我刚才只是说,从陛下枕头上发现了几滴药汁,查验过后,证实那些药汁里面含有剧毒;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宁康见陆院首答得如此滑溜,分明是暗中将所有责任都推卸了去。 他不满地冷哼一声;目光冒着怒火掠了陆院首一眼。 “右相,虽然陆院首还没证实这事确是太子所为;可昨晚就他守在建安殿;哦,我这么说也不对,就连那个女人昨晚也留在了建安殿;听说那个女人还是他从什么地方找来,特意给父皇看诊的,谁知道那些毒药是不是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弄出来的。” 东方语暗下摇头;目光半含怜悯地瞥了宁康一眼。 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如此明显地针对宁楚;难道弄倒宁楚,他就可以上来吗?这种人就是上来,只怕连椅子还没坐热就被人给推下去了。 只一眼,她的目光便移到了宁康稍后那锦衣男子身上。 一味唆使宁康出头抵毁宁楚的,只怕是他吧! “五殿下,你说这话最好有根据。”右相不满地冷叱,“就算你是皇子,污蔑太子殿下同样要受到责罚。” “我说,”宁楚目光幽远,似是一眼便瞥过了所有人,又似是焦点从未落到他们任何人身上,他眼睛微微转动,一圈轮回之后,才慢吞吞地,十分温和道:“不管是有嫌疑还是没嫌疑;现在父皇的情况突然恶化是事实;在内殿发现含有剧毒的药汁也是实情;既然如此,我同意让三司介入调查。” “不过,至于限制我的自由;我看就这样好了;我就在这个大殿待着,直至三司的调查有结果为止。” 右相惊讶地低呼:“太子殿下?” 宁楚摆了摆手,温和含笑,道:“右相莫着急,既然五弟认为我有嫌疑,那我就在这个大殿待着好了;不过三司的调查得有时间为限,我总不能一直无限期地待在这。” “不知五弟对此可满意?” 满意? 东方语闻言,嘴角含笑,略略抬头,望向殿顶,觉得上面圆顶的图案实在不合她心意;像什么狂魔乱舞的模样,若是夜里睡梦醒来,无意往上一望,保不准被吓个半死。 她望了殿顶,目光又回落扫向宁康。 觉得这个五皇子也真是奇葩,不知道像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是怎么在皇宫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平安长大的。 宁康环视了一下众人,见大多数人神色都偏向着宁楚;他有些忿忿不满地甩了甩衣袖,低低冷哼一声,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盯着宁楚,道:“既然太子自愿在此等候三司调查;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待这边宁康点头同意;那边,周德亲王早已暗中派人去请三司三位最高官员过来了。 这满殿的元老朝臣,加上几个皇子,几名御医;眼见大理寺卿、御史中丞与刑部尚书都到来,众人皆聚在大殿中静候调查结果。 “陆院首,既然你是御医院院首,这查证下毒之事自然少不得你;不过你最好留心点,看清楚除了那几滴残留的药汁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含有致毒物质。” 右相沉着脸,盯着陆院首,慢慢叮嘱。 “还有,你现在最好能尽快证明那些所谓的剧毒,是不是造成陛下病情突然恶化的原因。” 陆院首在旁微微垂着头,唯唯诺诺应是;一张老脸在右相那烔烔目光的盯视下,都皱成了苦瓜一样的条纹。 若要在蛟玥上下做调查,保准十个人里面,必有九个人是爱戴太子殿下的;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会引发什么后果,实在是可想而知。 陆院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愿意将这样的脏水往宁楚身上泼。 “行了,既然诸事已准备妥当,那先将陛下暂移到其他宫殿,待调查过后,再让陛下重新搬回来。”右相大手一挥,便开始指挥宫人转移皇帝;好腾地让三司快速调查。 除了三司亲自进入内殿调查之外,便是陆院首率着刚才那两名御医一同入内;其余人则全都守在大殿外等候结果。 凡是觉得可疑的物品都一一检查过;当然,这种大范围的检查收效甚微;而御医们对这些东西的检查也不太尽心;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千日红的毒药绝不是通过这些肉眼可见的途径下到皇帝体内的。 眼下的检查不过是在三司这三位最高长官面前走一个形式而已。 陆院首再度拿起了皇帝之前所枕的那只暖玉枕。 让另外两外御医融下那几滴药汁,重新再做一次试验,而他则捧着那只暖玉枕翻来覆去地验看。 他总觉得问题就出在这只枕头上。 可他看了半天,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陆院首抚着莹玉生温的暖玉枕,看了又看,目光定在药汁渗落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心中一动,随即将暖玉枕拿到一盆水中完全浸没下去。 这一浸,果然浸出问题来了。 在枕头一侧,有一条微小到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见的裂缝,若非陆院首灵机一动,想到用水来试验,是绝对不会发现这条裂缝的。 一块整体温润,无论是色泽触感皆属上上之品的暖玉,居然会有一条微小到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裂缝。 这条裂缝意味着什么,陆院首不用想,也心里有数,他盯着这条发丝大的裂缝,不禁一阵阵头皮发麻。 他没有急着将这个发现向三司那几位最高长官汇报,而是皱着眉头,内心忐忑地拿着那只暖玉枕,又再放入水里浸泡了一会。 再然后,他独自拿着那盆水做了一些试验;结果出来,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陆院首忙着拿暖玉枕试验的时候,另外两外御医也终于得到了一些新的结果。 而三司的调查工作已也进入到尾声。 皇帝内殿,本就是管理十分严格的地方;其实也没多少地方可查。 几人花了大约两个时辰,待陆院首的试验结果也出来之后,这场针对皇帝病情突然恶化的调查便宣告结束了。 三司中,以大理寺卿的权力最高;他们在里面汇总了陆院首与两名御医的结果之后,又暗中命人叫了一些宫人来询问。 再然后,他们便脚步齐齐地踏出内殿,到了众人焦急惶惶等待的大殿。 当然,这些焦急惶惶的人绝不包含宁楚与东方语在内。 宁康一看见他们出来,立即越众而出,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宁楚不对盘一样,竟然抢先道:“林大人,你们这一调查就是两个多时辰,可是有结果了?” 大理寺卿林琅是个十分中规中矩的人,此刻听闻宁康迫不及待的相询,一时心里不悦,眉头立时垂成了倒八字模样,他冷冷瞪了宁康一眼。 低哼一声,随即便转了视线,完全将宁康的问话充耳不闻,来了个忽视彻底。 宁楚幽远的目光淡淡飘了过去,手一挥,便有人上前为三司三位最高官员奉上热茶,供上点心。 刚刚调查完毕的三位官员立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向宁楚致意。 随即又露出鄙蔑的神色凉凉扫了宁康一眼。 他们那举止神态似乎很一致在说:五殿下,在头顶望天的时候,还是记得先看看脚下,脚踩实地,才不容易摔倒。 想成神,还是先学着怎样做人吧。 在场众人,包括几位朝中元老、以及亲王、皇后、皇子,这下都没有人再催促三司三位官员;就算内心再怎么急迫,也得让人家为了工作饿了两个时辰的大佬们喝上两口热茶再说。 大理寺卿林琅其实也就真的只是喝了一杯热茶,并没有吃什么点心。 蛟玥国设有左右两丞相,但以右相为尊,他的权力只在皇帝一人之下,加之他身为两朝元老,在朝中多得群臣拥戴。 所以这会林琅喝了杯茶,眼神与右相略一接触之后,他清了清喉咙,便道:“各位,调查的结果倒是出来了;不过,各位不用在这妄自猜测,我马上就会将事情在大家面前还原。” 东方语因为被宁康归为与宁楚勾结谋害皇帝一列;所以,她也同样被变相的困在了大殿内;为了打发时间;宁楚居然变戏法似的给她弄来了一本医书;而她这会也正忘我地看得入神。 听得众人微起骚动,她才合上医书,懒洋洋抬眸瞥向三司那几位最高长官。 大理寺卿林琅暗下悄然与右相打了一个眼色,然后才站出来,道:“先前陆院首曾指出,在陛下枕头上发现了几滴药汁,并证实了那些药汁里面含有剧毒;刚才他们在里面又再度验证,结果出来之后,证明那些药汁里面确实含有剧毒,不过那并不是致使陛下病情突然恶化的原因。” “下面就让陆院首来给大家说明事情的真相。” 宁康冷笑,眼睛斜斜瞥向陆院首,“真相?什么真相?难道昨晚还有别人潜入建安殿谋害父皇不成?” 右相所在的位置虽与宁康所在的位置相隔甚远;然宁康这番话本就充满敌意与针对着宁楚,所以他的声音非但不加掩饰,相反还较平时有些高,似是故意要让别人听到一般。 宁康刻意的便是想让一向拥护宁楚的右相听到。 而右相听到这话,心里的不悦自然更涨了一成。 他皱着眉头,冷冷盯了宁康一眼,隐怒道:“五殿下,请你记得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陆院首,既然林大人委托你来说明,那么请你开始吧。” 陆院首冲右想颔首,想了一下,才缓缓道:“我之前确实曾查出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上面,沾有几滴含有剧毒的药汁;但刚才我们重新验证之后,发现那些剧毒,若是与陛下体内的血液混在一块,对陛下的龙体根本没有任何害处,反而有独特的疗效;对此,我为之前鲁莽的言辞感到十分抱歉。” “太子殿下,对不起,微臣差点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陆院首说着,忽然对着宁楚方向摇摇作揖,行了个正正经经的道歉礼。 宁楚朝着虚空中抬了抬手,淡淡微笑着,神色一贯的温和儒雅,道:“陆院首,这只是小事一桩,现在弄清楚了就好;你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安康立即高声反驳:“既然如此,那父皇的病情为什么还会突然恶化?那里有这样的治疗方法,拿剧毒来解毒?” 陆院首皱着眉头,冷冷答道:“五殿下,微臣身为御医院院首,自然知道有一种治疗方法叫做以毒攻毒。” 安康听闻他如此不留情面的嘲讽,当即悻悻地闭上嘴巴。 宁楚的泱泱风华与宽容气度,与宁康从头到尾的挤兑叫嚣,当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在场众人大多数都在心里默默摇头叹息,为宁康那愚蠢而鲁莽的言辞感到汗颜。 陆院首对着宁楚一揖过后,连眼皮也懒得往宁康那边瞟一下,却正了神色,接着说道:“真正令陛下病情突然恶的原因,并不出于那些用于治疗的剧毒,而是因为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上,另有玄机。” 陆院首这话一出,人群中当即有两个人脸色微微变了变;东方语凉凉抬眸,不着痕迹地扫了过去;发现锦衣男子的眼神似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而那蠢猪一样的五殿下,脸色却倏然大变,变得阴阴的,沉沉的,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夕的乌云,完全笼罩在了他脸上一般。 “另有玄机?”右相斜目,含着窥不清的情绪,缓缓扫了过来。 “请陆院首明示。” “我发现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有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缝;而我将那只暖玉枕放在水里浸泡了一会之后,竟然发现那些水起了变化。” 陆院首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会,眼角含几分意味不明的冷光瞟向锦衣男子。 “我后来再三验证,发现真正对陛下龙体有害的却是那只暖玉枕。” 陆院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一直安静闲坐的文秋凤,也一改她清婉典雅娴静的态度,居然激动得霍一下站了起来。 “陆院首,你说的可是真的?陛下日夜所枕的那只暖玉枕居然含有危害陛下龙体的东西?” 急切的自然不止文秋凤一个;其余人没有再接着逼问,而是目光熠熠地盯着陆院首。 陆院首顿感压力大增,他咽了咽口水,才又接着道:“皇后娘娘,这事关重大;微臣若无实证,绝不敢在众位面前说这等话。” 宁康似乎想到什么,虽然脸上已不见了先前那股得意洋洋的神态,他也皱起了眉头,却追着陆院首问道:“陆院首,你确保没有弄错吗?若真是那只暖玉枕有问题,为何陛下的病情会在昨夜之后,经过太子与那个不知什么来路女人的以毒攻毒治疗之后,才突然恶化?” 陆院首微眯着眼睛,凉意飕飕地瞥了宁康一眼,冷冷道:“五殿下说得不错,若不是有太子殿下找来东方姑娘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疗,陛下的病情确实不会有明显恶化的迹像;陛下只会在日复日的昏睡中逐渐枯瘦……直至……”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明白了他未竟之言所包含的真相。 宁康脸色从阴沉中变成了惨白。 右相有些气恨地瞪了宁康一眼,道:“陆院首,请你继续。” “那只暖玉枕里面居然含有另外一种毒药,那是一些无色无味的药粉,量并不多,但因为陛下日夜都枕着那只枕头,所以里面的毒药就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渗入到陛下皮肤里,从而与陛下体内的千日红毒药相互作用。” 陆院首皱了皱眉,又道:“因为东方姑娘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蔬导陛下体内的千日红,却没有料到陛下枕头里面另藏玄机,这才让藏在枕头内那些毒药一瞬占了上风,也就在一夕之间加重了陛下病情。” 陆院首话音一落,文秋凤立即冷声道:“马总管,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平日不是由你负责保养的吗?它上面的裂缝是怎么回事?平日都有谁接触到那只暖玉枕?” “皇后娘娘请息怒,这件事既然涉及到陛下龙体安康,就不是一般的管理问题;请娘娘暂且坐好,接下来的事交给臣等来调查就可以。”大理寺卿林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清婉典雅的女子,站了出来,一番话既不给面子又不卑不亢。 文秋凤只是心急,被他这么一说;脸上连一点尴尬也没有,她随即浅浅一笑,笑容一贯的遥远迷离,“林大人说得对,是本宫太过急燥了,本宫一想到有人居然在陛下日夜枕着的暖玉枕做手脚,就无法冷静自恃。” 林琅随即淡漠道:“皇后娘娘对陛下的心意,臣等明白。” “玉总管,请你告诉大家,建安殿内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到底出自何处,又有哪些人可以接触到那只暖玉枕。” 玉横是负责建安殿杂务的总管;建安殿内所有物品都经过他的法眼,当然暖玉枕的来处也自然登记在册。 玉横是个长得十分白净的老太监,他神态谦恭走上前来,缓缓道:“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是在三个月前,由七殿下宁步进献给陛下的礼物。此枕当时是由七殿下亲自送进宫来,奴才亲手接收的。” “宁步七殿下?”众人立时议论声再起。 东方语懒洋洋朝那锦衣男子投了一瞥,见他脸上居然毫无反应般;除了一双星眸寒光隐隐地转动着,他的神情居然镇定得很,连一丝情绪都不露。 林琅接着又问道:“那你当时可有仔细检查?当场可发现那只暖玉枕有何不妥之处?” 林琅想了想,三个月前,陛下虽然已病倒,但人还是清醒着的。 玉横立即苦笑着,答道:“林大人,奴才要是当场发现那只暖玉枕有问题,那里还敢让陛下一直枕着它。” 林琅闻言,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多余。 但他随即一想,又问道:“你当时没发现它有问题;却并不代表它本身没有问题;而七殿下作为这只暖玉枕的原主,自然怀有巨大嫌疑了。” 林琅目光一转,带着几分寒意汩汩掠转到宁步身上。 不过,他的目光只是在宁步身上凝了那么一下,随即便转到了陆院首身上。 “陆院首,你刚才是否已经证实了,暖玉枕里面所藏的毒粉是在两三个月前就开始对陛下的身体产生作用?” 陆院首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林大人,我很肯定;暖玉枕里面的毒药对陛下的残害起作用已有数月之久;若没有如此长的时间,是断不会突然就导致陛下病情恶化的。” 林琅冲陆院首点了点头,眼神再度转向了宁步,他冷冷一笑,缓缓道:“那么,七殿下,如此说来,你毒害陛下的嫌疑确是最大了!你对这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200章 拿那个女人开刀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林大人,”宁步悠悠然越众而出,他嘴角淡淡含笑,却是隐约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笑,隐约之中又可见阴森发凉的意味,像他那双星眸给人的感觉一样,见之便觉得寒光闪闪,没来由的让人心里发毛。睍莼璩晓“即使这只暖玉枕确是我献给父皇的;可这也不能证明我有在暖玉枕里下毒吧?” 林琅闻言,眉头立即拧成一字。 宁步又隐隐一笑,笑意里微微可见洋洋自得般的奸狡之意,“林大人与其从原主上面寻找下毒的元凶,不如详细查问一下负责保管打理这只暖玉枕的人为妥。” “兴许林大人你出面这么一问,就能立刻问出真情来呢。” 锦衣男子抖了抖衣袖,他微眯星眸看着林琅,眼角带着阴森得意的算,唇边那抹隐约纹路却笑得奸狡如狐。 文秋凤与周德亲王在空中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眉头皆微微拧了拧。 东方语看似在旁边百无聊赖剔她的指甲,实则她眼角随时都留意着那几个人的反应。 宁步这话一出;她掠见皇后与周德亲王都皱了皱眉;而宁康那只大嘴巴,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少女心下一紧,莫非这只暖玉枕,还有另外的典故? 看样子,跟眼下这四人都脱不了关系啊! 她这么想着,略略抬眸,冲那潋滟风华的温和少年眨了眨眼,交流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 林琅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下,觉得宁步的提议确实有理,随即便问道:“玉总管,那平常都有谁能接触到那只暖玉枕?” 玉横几乎不假思索,立即便答道:“由于陛下十分喜欢这只暖玉枕,所以一直都由专人打理这只枕头,除了打理的人,别人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只枕头的。” “至于负责打理这只暖玉枕的人,就是良秀姑姑。” “既然如此,请玉总管马上传唤良秀姑姑到此,我要对她问话。” 玉横自然应声,让人去将良秀姑姑传到大殿。 右相估量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便让众人分列坐好,让三司那三大官都坐到主位上,将这个大殿临别变成公堂的样子,好方便林琅审问。 过了一会,便有个宫女垂首敛目走了进来。 虽然大殿之上没有公堂的衙差,但在座的都是权贵人物,随便一个人动根指头,都能将这个宫女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 良秀走进来的时候,明显有些战战兢兢。看她垂落双肩微微颤动的模样,大概被眼前压抑的气氛给吓到了。她一路走进来,居然连眼角也不敢稍抬一下。 “来人可是良秀姑姑?”林琅作为大理寺卿,居三司之首,此刻自然坐在主位正中;另外那御史中丞与刑部尚书二人,不过是坐在两旁作陪衬而已。 反正此刻也不是审案,只是询问一些情况;自然也用不着他们三人轮流开口审问。 林琅面容呈方正的国字模样,两眼有如亮光明闪的神目一样,他只是那么随意的往殿中宫女一望。 良秀姑姑心里立时便咯噔一下,莫名的紧绷起来。 “禀大人,奴婢贱名正是良秀。” 声音发颤中,这个年约三十的宫女两腿一屈,便对着主位那三大官跪了下去。 “那我来问你,陛下平日所枕那只莹玉生温的暖玉枕,可是自七殿下进献给陛下之日起,就一直由你负责打理保养?” 良秀背脊忽然僵了一下,她下意识想抬头看向殿中某个人;但她也几乎立即便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又飞快将头垂了下去,继而小心翼翼回道:“回大人,的确是这样。” 林琅半眯着眼睛,目光透着幽幽的亮,紧盯住殿中下跪的良秀不放,“那我再来问你,除了你之外,平时还会有谁可以接触到那只暖玉枕?” 良秀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才慢慢道:“回大人,建安殿各人皆各司其职;除了奴婢之外,平常是不允许其他人接触那只暖玉枕的。” 她想了一下,忽然大着胆子看了林琅一眼,道:“请问大人,能否容奴婢请教你一个问题?” 林琅不置可否地投了一瞥过去,淡淡道:“你有什么疑惑,那就问吧。” “谢大人。”良秀沉思了一下,才缓缓道:“大人你一直盘问奴婢关于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是不是那只枕头出了什么问题?” 林琅闭了闭眼睛,睁开之后,亮色大增,他定定盯着良秀,沉声道:“这事也不用瞒你;没错,我们的确从那只暖玉枕里面发现了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涉及到陛下龙体安康,所以本官一定要向你盘问仔细,好查清事情的真相。” 良秀姑姑似是被吓得不轻,她双腿一错,居然差点后仰着倒在了地上。 嘴里还失神地喃喃着:“暖玉枕出了问题?还危及到陛下龙体安康?这……怎么会这样?” “良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情况?若真有什么情况,你不妨趁现在说出来;有本官在此,还有这一众的元老与殿下们在此,无论你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林琅这话是等于暗示良秀,就算良秀供出某些实情,那名在暖玉枕下毒的元凶也不敢对良秀做出什么报复行为;因为今日众多重量级人物在这作证;假若良秀她日发生意外,任何人都会将怀疑的目光往那元凶身上放。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看来不管是东晟还是蛟玥,能够坐上大理寺卿这个职位的,都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良秀闻言,心神似乎稍稍定了定,她随即伏首在地,道:“多谢大人;但奴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奴婢实在不知道那只暖玉枕为什么会出现问题。” 林琅冷冷一笑,眼皮一挑,便漠然道:“良秀,本官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若不知道珍惜,可休怪本官日后无情。” 他冷哼一声,斜睨着殿中那下跪的宫女,又道:“我现在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刚才已经彻底检查过内殿;除了发现那只暖玉枕有问题之外,没有在别的任何东西上面发现有毒物;换言之,就是有人从那只暖玉枕里做了手脚,还是定期往里面注入一些毒药。” “你想想,将毒药注入到陛下异常喜爱的暖玉枕内,其目的是什么,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了吧。” 他声音陡然提高,连语气也泛了森森的凉,“现在,你还要继续包庇那名企图谋害陛下的凶手吗?” 殿中众人都安静之极,人人这个时候都将自己变成了哑巴;就连一向大嘴巴最爱喳呼的五殿下宁康,这会也懂得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居然也难得的像个闷葫芦一样,坐在旁边一声不吭;不过,他虽然不发一言,但他那双眼睛,却似溢满了涛涛江水一般,一个劲地在暗中朝良秀递眼色。 这一切,在他自己看来,或者做得极为隐秘。 却不料,他任何一点动作从头至尾都一直点滴不漏地落进了有心人眼中。 而这些有心人里面,除了那漫不经心的绝色少女;自然少了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还有皇后文秋凤与周德亲王宁优。 他们四个人除了一直暗中留心宁康的举动外;还时刻关注着坐在距宁康不远处的七殿下宁步。 宁康一直给良秀打眼色的时候;宁步却似个纯粹看戏的局外人一样;星眸寒光隐隐跳动,而他嘴角隐约噙着阴森又深沉的寒凉笑意。 右相一直皱着眉头静看林琅审问良秀。 这会看着良秀低垂着头,在林琅陈说了利害之后,也并不见良秀有什么表现;反而更似是抱了某种决心,打算以沉默来扛到底一样。 右相那眉头便在霎时皱得更深了。 “良秀,若你不能证明另有他人接触过那只暖玉枕;那么本相与林大人,只能断定你就是定期往暖玉枕里面注入毒药,企图谋害陛下的凶手了!” 右相声音淡淡,语调亦平常如水;连一点发怒的味道也没有。 他冷眼看着垂首跪地的宫女,又慢慢道:“你可以一直这样沉默不说话;那样我们满殿的人都无法从你口中得知真相;或者你毒害陛下的动机;不过即使如此;我们查不出动机也无所谓;这依然不妨碍林大人他们对你依法执行判处。” “林大人,谋害陛下会判什么样的刑罚,不如请你在此跟大家都说说,也让大家都好好听听,学习一下我蛟玥的律法,也算是给自己提个醒,让自己长长见识。” 林琅闻言,冲右相颔首,淡漠地瞥了良秀一眼,道:“右相说得是,我正有此意呢;难得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在众位面前宣扬我蛟玥的律法;我乐意之至。” “谋害陛下会判什么样的刑罚?其实我相信不用我按照律法来宣读,在座各位心里也都明白。”林琅哂然一笑,眼神缓缓扫掠全殿,声音含着几分凌厉,“不过,众位心里明白归明白,我只怕有些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自然不介意在上明明白白说上一遍,好加深大家的记忆。” “谋害陛下,一旦查实,不管他是皇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除了将他本人斩立决之外,其族人一并同罪。” 林琅说到这,忽然凑了凑头,往那宫女所跪的方向,露出幽秘的冷笑,道:“不知良秀姑姑你知不知道,所谓族人同罪指的是什么?” “奴婢……奴婢……”宫女哆嗦着说了两次,却再也说不出去,而是将头深深埋到地面之上,发丝覆盖的前额,隐隐可见冷汗涔涔淌下,似是顺着她尖削的颊一路流入到她衣襟里,在这冰冷的冬天,肌肤触到那滴滴冷汗,良秀浑身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看来你是不知道呀。”林琅冷笑,目光汩汩,冷华自生,寒意森森扩散而来,瞬间将良秀姑姑包围起来。 “谋害陛下,这可是逆天的大罪,对于这样的罪行;我蛟玥律法严令规定;一旦查实罪名,势将行凶者九族诛连殆尽。”林琅眯着眼睛,目光灼灼如冰,闪烁着寒寒冷芒,定在良秀姑姑脸上一动不动,“哦,想来你也不知道这九族所包含了那些人,那本官不介意在这明明白白再跟你说上一遍。” 林琅说到这,那如重锤一样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可他这一停,突然沉默的气氛所造成的空压感,更让良秀冷汗如雨,密密掉地。 东方语目光幽幽地扫了扫那宫女,又瞟了眼林琅;再意味不明地看向宁楚。 她眼神无声询问:蛟玥国还真保留着诛连九族这样残酷的律法吗? 宁楚微微侧目,眼角光华流荡,熠熠明光是中自见他绝伦聪慧。 他淡淡一笑,眼神温和,目光冷清遥远,含几分清透的亮。 摇头,轻轻眨眼。 他道:蛟玥从来就没有诛连九族的律法;林琅不过是在唬那个宫女而已。 少女眨眼,还以轻松微笑。她道:还好,我还以为在你治下的蛟玥居然还存在如此残酷的律法,那可不是好事。 乱世之下用重典;和平繁盛时期,自然讲究仁治,这才是一个国家长久昌盛之道。 林琅说完那句便沉默下来;任由压抑的气氛在大殿内迤逦蔓延;这种压抑的气氛就像无形的大石一样,一块一块往良秀姑姑那瘦薄的背脊上叠加。 半晌,对于内心受尽煎熬的人来说;这一刻的沉默便有如漫长的光景;足以在无声中掠杀无数鲜活的生命。 “良秀姑姑,如何?眼下可是想到什么了?” 林琅淡淡开口,在良秀濒临到被压力压得崩溃边缘,才慢条斯理呷着茶,眼睛明光闪灭地瞟了她一眼。 “奴婢……奴婢……”良秀姑姑咬着嘴唇,嘴唇在她无意识的叩咬下,很快渗出了血丝,她犹豫着,内心挣扎半天,忽地咬了一下牙根,将背脊挺直,眼神坚定地看着林琅,“大人,其实现在陛下所枕的那只暖玉枕,并不是七殿下原本送来的那只。” 良秀此言一出;原本寂静的大殿顿时再度哗然。 宁康更是急急高声嚷道:“你可不要乱说话。” 右相眉心拧成了明显的川字;他那满含寒意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瞥向了宁康。 “五殿下,她都还没说话,你着急什么。” 宁康被右相这一训斥,顿时有些讪讪地张着嘴,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但他那双眼睛,却不死心地迸发着气急的暗芒,一个劲地往良秀姑姑脸上溅;任凭这大殿中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眼神其中的警告意味。 林琅不带情绪地瞟了宁康一眼,盯着良秀又缓缓道:“哦,那眼下在建安殿内殿,让陛下日夜枕着的暖玉枕又是哪来的?七殿下先前所送那只暖玉枕又到何处去了?” 良秀僵直着腰身,眼神不偏不倚地望着林琅,似是要借此给自己壮胆一样;又或是想以此逃避忽略掉宁康那警告意味极浓,甚至带着极大杀伤力的眼神。 “回大人,这件事还得从两个月前某一天说起;那个时候,陛下虽然病倒了,但他人还是清醒的;七殿下送来那只暖玉枕;陛下十分喜欢;并嘱咐奴婢一定要保管打理好那只暖玉枕。” 良秀忽然停顿了一下,还目光幽幽地掠看了宁康一眼,“有一天,五殿下前来建安殿探视陛下,那一天,奴婢正好将暖玉枕拿到外面去打理;五殿下说是想要见识一下陛下所喜爱的暖玉枕;便到了外面找奴婢要了那只暖玉枕相看。” “奴婢原本坚决不肯的;可后来在五殿下再三保证不会弄坏的情况下;奴婢才勉为其难将暖玉枕交给五殿下,可奴婢当时再三要求他只能在眼前观看;五殿下当时也应了;殊不知,他拿到暖玉枕之后,却……” “良秀,你少在这含血喷人,你说我私下要求相看七弟送给父皇的那只暖玉枕,你有什么证据?” 大殿众人一听他这话,心里俱同时极为不屑地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这样急迫跳出来为自己辨白的,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闻言,良秀脸色白了白,她低下头,目光幽幽盯着自己脚尖,语气也带着那么一丝无奈,“当时只有奴婢一人,奴婢哪来的证据;不过,五殿下你否认也没用的;要知道你进宫那天,戊卫处可是有进宫记录的。” 安康突然听到她语气硬了起来,顿时为之语塞;他还欲再辩。 林琅皱着眉头,目光冰冷地瞥他一眼,冷冷道:“五殿下,现在烦请你让良秀先将事情交待清楚,至于她所说的是真是假,稍后会有时间来验证的。” 宁康吃瘪,只得悻悻住嘴;但两眼却还冒着冷光恨恨地盯着良秀姑姑。 良秀又将头埋低,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又道:“五殿下那天拿到暖玉枕之后,竟然说要拿到什么山钟灵秀的地方看一看,以期证实这暖玉枕是否真有传说中的特别。奴婢一听当时就急了;便劝说让五殿下将枕头交还给奴婢;可五殿下不肯,还逗着奴婢拿着暖玉枕就跑;他跑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到了,他手里的暖玉枕当时就飞了出去;落在了一堆废弃的金属堆上;原本这样,那只暖玉枕也不会出别的事情,可他在拿起来的时候,因要避着奴婢,一时手急,却没拿稳。” 良秀又叹了口气,这下眼神都透着麻木的惋惜,“暖玉枕自他手里摔了出去,这下正正摔到了旁边的花岗岩石上,玉枕当场就碎了……” 宁康的脸色,在良秀这段详尽的陈述中,已经变得全无血色。 林琅皱眉,心中震了震,“那么接下来呢?现在的暖玉枕又是从何而来的?” “当时奴婢吓懵了,五殿下当时也吓得呆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然后就……就要求奴婢对这事守口如瓶;他说他会想办法尽快再弄一只暖玉枕进宫来。” 林琅冷冷一笑,微微挑起眉梢,斜斜瞥了脸色惨白的宁康一眼,“这么说,现在这只暖玉枕是五殿下后来送进来的了。” 良秀点了点头,眼睛依旧低低地盯着鞋面,“是的;奴婢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块质地与原来那只暖玉枕相似的暖玉,也做成了形状与原先一样的暖玉枕;他将枕头悄悄送进宫的时候,陛下已经开始全面发病,陷入了昏迷当中;奴婢想着,陛下在昏迷之前,还一直追问着那只暖玉枕,所以……,在五殿下将暖玉枕重新送进宫来之后,奴婢才会一直让陛下枕着那只枕头。” “奴婢心里本是想着,不管是七殿下送的,还是五殿下送的,既然是暖玉枕,陛下心里必定是欢喜的;他既然欢喜,那让他枕着,也算是尽了陛下一桩心事。” 林琅冷冷一笑,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眼含讥讽盯着宁康,道:“良秀,当日五殿下是亲自将暖玉枕送进来的?还是假手于别人?你拿到这只调包过的暖玉枕之时,有没有细心检查过?枕头侧面那条细如发丝的裂缝,是他送进来的时候就有?还是后来才弄出来的?” 良秀将头伏得低低,眼神虽不敢与林琅对视,但她腰骨却挺得笔直,似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坚持,“回大人,奴婢知道这是送给陛下的东西,怎敢不万分小心;当日是五殿下自己亲手将暖玉枕交到奴婢手中的;奴婢当时可是当着他的面,再三检查了暖玉枕;至于那条裂缝——” 良秀咬了咬嘴唇,将眼里偶尔泛上来的踌躇又压了下去,“奴婢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奴婢还曾询问过五殿下,向他请教那条裂缝的由来,还担心万一被陛下哪天发现了,奴婢可就……” 说到这,她脸上忽现一片愧色。 “奴婢记得,五殿下当时只差拍着胸膛向奴婢保证;他说只要奴婢不说;别人是不会发现如此细小的裂缝的;奴婢当时半信半疑;可心里即使战战兢兢担心着,这个时候,亦只得将那只有瑕疵的暖玉枕悄悄拿回到建安殿内。” “就这样,奴婢在战战兢兢中过了大半个月;而这个时候,陛下已经开始陷入意识不清之中;忽然有一天,五殿下带着他府上的如意夫人到建安殿来探视陛下,之后还悄悄约了奴婢到无人的地方,说是要将那只暖玉枕暗中带出宫去,修补一下那条细小的裂缝;并说那条裂缝一定要定期修补,否则便会越裂越大。” “奴婢当时一听,完全惊得傻掉了;可为了性命……最后只得同意让如意夫人带着那只暖玉枕出宫拿去修补。” 满殿的人听到这里,谁心里都明镜似的亮堂起来了。 定期拿着有裂缝的暖玉枕出宫修补;即使在送回来的时候,良秀仔细用心检查;但依着她根本不懂医理的事实,就是让她再认真查验,也查验不出什么问题来。 皇后文秋凤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她抬头,目光迷离而冷清地瞥了宁康一眼。 东方语心下一楞,看皇后的表情,似乎是在责怪宁康不懂礼仪,居然带着府上一名没有地位的姬妾进宫,还面见圣颜。 她心里微微一动,觉得皇后这份责怪实在有些不合事宜。 安康惨白的脸色,在良秀最后一番话里完全失了人色。 他似乎也处于极度震惊中;竟然呆了半晌,才激动地遥指着良秀,高声斥道:“良秀,你可不要在这含沙射影;我承认,我确实不小心摔破了七弟送给父皇的那只暖玉枕;我也承认事后我确实让人重新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送进宫来;可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裂缝;更没有让如意定期进宫悄悄将暖玉枕带出去修补之事,你说,你这样诬赖我,安的到底是什么居心?” 右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提高了音量,沉声道:“五殿下,现在就定论孰是孰非,还为时尚早;至于良秀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稍后也自会有公断;你就不要在这喧哗,影响陛下休息了。” 林琅点了点头,道:“审问到这里,事情已经基本清楚,也就是说陛下病情突然恶化;跟太子殿下无关;反而跟五殿下你扯上了关系。” “至于良秀所说的事情,本官已经派人到五殿下府上将如意夫人请去大理寺;今天这场审问查证,就到这里结束了吧。” 他询问的语气,目光却坚决如钢,缓缓扫过殿中众人。 右相点头;其他元老亦同时点头;然后是皇后、周德亲王……几人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俱都同意先撤出大殿。 后续的审讯,当然交由大理寺主理;至于如意夫人有没有往暖玉枕里面注入毒药;是否受宁康授意;或是别人授意;这些事,当然不必在此时审问清楚了。 安康最后在林琅眼色之下,被侍卫们暗中羁押着往大理寺去;他失魂落魄走出建安殿;宁步则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星眸寒光隐隐跳动,嘴边噙着阴森又深沉的寒凉笑意,漠然扫看了宁楚与东方语一眼,然后也随众离开了。 “阿楚,你从昨天就一直在这里忙碌,一定累坏了,不如你也回太子府休息吧?”文秋凤待众人都出去之后,才走到宁楚跟前,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试探着规劝。 宁楚艳绝脸庞微微泛着笑意;不过他的笑容遥远得如同天际那淡金的骄阳,他虽然在笑,却暖不到文秋凤心里。 谦恭道:“多谢母后关心;不过儿臣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疲累,再说;儿臣想趁着还有机会,不如留在建安殿好好侍侯在父皇身侧。” 闻言,文秋凤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她垂下眼眸,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随即,她避过宁楚那炯炯灼灼的目光,有些勉强地浅笑起来,“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让自己垮了。” 宁楚笑得虚空,似是听不出文秋凤的一语双关一样,态度一如以往的温和,“多谢母后提醒;儿臣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母后不用担心。” 文秋凤僵直着腰身,抬眸往旁边那绝色少女望去,随即露出她清婉而典雅的浅笑,“东方姑娘,还请你多多照顾阿楚;他这个人……有时候固执起来,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可你不一样,本宫看得出来,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你说的话,他多少还听得进去。” 东方语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微笑道:“皇后娘娘你抬举民女了;不过宁楚他是个思想成熟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娘娘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事什么时候都有分寸,岂会需要别人劝说。” 文秋凤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眼角掠见宁楚那淡淡含笑,却十分疏离的表情,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蹙着眉头,又深深地看了东方语一眼,旋即便转身施施然离去。 待诺大的宫殿只剩下东方语与宁楚两人的时候,东方语拿手肘顶了顶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笑道:“喂,宁楚,看来我们似乎成了杨白劳呢。” 宁楚回眸,对少女轻柔一笑,温和道:“怎么会呢,你看今天这场面,多么精彩。” 少女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有一身形俊美颀长的年轻太监忽匆匆地奔了进来;他一进来,便直接往东方语所站的位置而去。 近前,不由分说便伸出手,一把拖住少女手臂,皱着眉头,淡淡道:“小语,你该时候出去用膳了。” “其他的事情就留给蛟玥这位聪慧绝伦的太子殿下去操心好了。” 他说着,眼角一掠,便隐隐溅出几分森凉眼风刮过宁楚。 东方语愕了一下,定睛看着眼前这扮相俊俏的年轻太监,当即忍俊不禁,不给面子地失笑起来,“哎,墨白,看来你具备当太监的潜质啊,瞧瞧这模样,啧啧……真真是我见犹怜,风情万千啊!你一登台,直接将咱们的厂花给K下去了。” 墨白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对于她口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名词,他很自觉忽略了过去;然他拉着她手臂却一直未放。 宁楚的视线便在他进来拉她的时候,一直便凝在他几根细白修长精致的手指上,他目光不动,无声中便透着森然压迫的力度。 不过,墨白可不会惧怕这样的眼神与力度;他甚至还挑衅似的扬了扬眼角,流泛出一缕寒凉颜色,淡然洒向宁楚那艳绝天下的脸。 东方语自然不习惯在人前这样亲昵,墨白硬要扯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却使劲挣了挣;墨白怕会扯伤她;最终不得不妥协松开了手。 然后,她笑眯眯看了看那脸色依旧温和;眼底实际冒起了点点寒光的宁楚,道:“嗯,宁楚,他说得对,我们该一起去用膳了。” 宁楚淡淡一笑,目光深深浅浅挽着亮色,安静地凝落她笑意如靥的容颜,轻轻点头,语声温和道:“好。” 在东方语与那两个别怀心思的男子一起去用膳的时候,皇宫里某个奢华富华,却装点精雅的宫殿,也有两人隔着重重幔帘,在交头密密低语。 “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你不是说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吗?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花了那么心力,居然只动摇了那只无用的蠢猪。” 幔帘后,女声清婉,却透着一股冷清的恼意。 “秋凤,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透过重重幔帘,隐约可见男子高大的身影在晃动;幔帘上,似乎还可瞧见他那微垂含着苦笑的嘴角。 男子讨好着,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拿捏住她的把柄,她一定会乖乖听令于我。”从他嘴里,又幽幽漫出一缕苦笑,“我岂知她背地里也留了一手,居然将那么重要的事情给瞒得死紧;若是我早点知道那只暖玉枕被调包过,也不会有今天这结局。” “哼,那么大的事情,居然给她一个奴婢瞒得天衣无缝,想起这个,我心里就大恨。”文秋凤清婉的语声恼意不减,她挑眉,眼神冷清寒凉,盯着宁优,“你说她实际上,是不是宁步的人?她暗中与宁康玩这一手,可明显将宁步的嫌疑摘除得干干净净,白白浪费了这步好棋。” 宁优皱起眉头,阴恻恻道:“这个……还待好好调查;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这个人是不能再留了;她既然敢将这样的事瞒着本王,那说明她心里早就背叛了。” 文秋凤皱了皱眉,冷声道:“将尾巴处理干净点,现今这风头火势的局面,一个处理不妥,小心引火烧身。” “对了,你不是说那东西世上无人能识的吗?怎么那个东晟来的丫头居然用一个时辰就诊断出来了?” 男子挑了挑眉,目光也流泛出一些古怪,“这个……说来也奇怪;你看之前整个御医院的人都看遍了,有谁认也了那是什么东西没有?也许那个丫头的医术还真有其过人之处。” 文秋凤心下一紧,“这么没自信?万一她真将那个人救活的话,我们岂不危险?” 男子轻轻拍了拍她肩头,阴阴笑道:“秋凤,你放心;就算那个丫头医术通天,也不可能从阎罗王手里抢得人命;你想想,那叫什么?千日红!顾名思义,这东西可不是三两日就会发作的;既然经过了两三年的时间浸淫侵蚀;就是铁打的身体也被蛀空了。” 闻言,文秋凤拧起的眉头略略松展了下来,但她随即又道:“就算那丫头救不活那人;可万一她能将那人救醒呢?若是到时他清醒过来,发觉点什么,立下一道什么遗诏来,那可就麻烦了。” “秋凤,太子殿下如此优秀,你担这个心干什么!凭着太子殿下的民望与才能,在这些皇子当中,还能有谁能与他相争锋的;依我看,就算是宁步那心思深沉的小子,也一样难以望其项背。” 文秋凤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幽幽叹息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那人真留下什么遗诏,要改易储君的话,就算阿楚再怎么优秀也没用;别说他本身不热衷于那个位子,就是他热衷,到时有遗诏留下,群臣也不会再拥戴他。” 男子握着拳头,拍了拍手背,皱了皱眉,又犹豫道:“这么说来,留着那人,终究是祸患。” “我们万万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女子转目看他,眼神冷清而遥远,那隐隐跃动的光芒背后,更多的是隐藏了深深的无望与无奈。 “主意自然是有的。”宁优云山雾罩般笑了笑,“到目前为止,不是还没有查出这千日红的毒从何而来,是何人所为吗?” “我们就从这东西上面一篇锦绣文章。” 女子悠悠转身,神态清婉典雅,她眉角低垂,隐隐透着几分迷离遥远的浅笑,“希望这次能够一击即中。” “一定会的。”宁优冷冷一笑,眉宇深处,飞闪过一片狠毒狰狞。 “那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入手?” 文秋凤没有看他,她扬起了手,以白皙细长的指尖揉着有些发紧的眉心,清婉语气里隐隐含着萧瑟倦意。 宁优绕到她身后,自她腰身处环住她,大手轻轻执住她微凉指尖,一手替她按上眉心,轻柔而细致地揉了起来。 他垂目,轻轻一声冷笑幽幽盘旋唇边,“宁步那小子狡诈毒辣;可生他那个女人却没有这样决绝狠辣的优点,我觉得,这篇锦绣文章,不妨从那个女人身上着手开始铺展。” 第201章 流血的花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文秋凤在他手指按揉下,觉得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些,她闭着眼睛,声音冷清中透着梦幻的遥远,轻轻道:“嗯,就按你说的做。睍莼璩晓” “秋凤,我觉得对于东晟来的那个丫头;最好还是想法子让她赶紧离开蛟玥比较好。” 男子声音一落,文秋凤身子立时僵了僵,她睁开眼睛,眼神又见那般迷离遥远的神色,她递手拨开了男子,并往前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才淡淡道:“我也想让她尽快离开蛟玥;不过什么办法我都试过了,你若是想说结果了她,或是将她暗中再囚禁起来,这样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的做了。” 宁优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突然想到了某件事。 文秋凤没有回首,自然没有看见他脸上那古怪的神色;但她却感觉得出他气机呼吸的变化。 她嘴角含一抹隐隐冷笑,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若是有什么高明的法子;既不伤着她,又能让她尽快自愿离开蛟玥的话,我倒是愿意试一试。”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办法,也许有一个办法真能让那个丫头自愿离开;当然,那个办法绝对不会伤到她分毫。” 文秋凤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带着心底那沉郁的闷气都散了不少,她挑眉,嘴角微扬,便浮现那遥远迷离的清婉浅笑,“哦,你有什么办法,不如说出来一起参详参详。” “据我这些日子对她的观察,发觉那个丫头其实是个真性情的人;对于她所在乎的人或事;她一定会不计后果地去维护。”宁优目光微微闪了闪,眼底一瞬转出淡淡得意来,“那在东晟,一定有她不计后果一心想要维护的人或事,我们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一定能够令她自愿乖乖尽快回东晟去的。” “她在乎的人或事?”文秋凤淡然瞥了宁优一眼,眼神含笑,然眼底却微闪着黯然,她那遥远冷清的浅笑,甚至带着几分哀怨的味道。 宁优轻轻点了点头,笑道:“秋凤,相信我,如果她在乎的人发生什么意外,她一定会自愿回去的,只要她一走,那个人的生死就全凭天意,谁也不能左右。” 文秋凤垂下浓黑长睫,掩去眼底森森疲倦,扬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宁优接着又低声说了一会,跟她交换了意见;再然后,两人又开始将话题转到另外的事情上去;他们又商量了一会之后,宁优才终于离去。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到了夜里三更过后,天空忽然响起暴雷来。 雷声轰隆之声有如过年节时,百姓齐齐鸣放的鞭炮一样,响个不停。 华京上空,下半夜几乎都被这种雷声弥漫笼罩,雷声密集,然后便骤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如泼,自苍穹哗哗倾落大地,夹着雨水的寒风更让冬天的寒意深重了几分。 然而,就在大雨下起来不久,上空东北角忽然划过一道眩目的亮光,住在附近的人因已被大雨惊醒;所以在那道极亮的亮光划过东北角上空的时候,有人曾清晰看到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自天际而下,滚滚往皇陵所在之地坠落。 这个巨形火球从天而降之后,确实坠落到了皇陵所在;不仅如此,这个火球还引起了一场大火,尽管有兵卒守在皇陵,可人数并不多;再加上暴雨连绵,众人起初并没有怎么在意。 而到后来当他们发现起了大火,并且火势越来越大,不停朝整个皇陵扩散蔓延的时候,那些守在皇陵的兵卒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灭火。 可这天火又岂是这么容易灭得掉的呢。 倾盆如泼的大雨尚且不能浇灭火球的烈焰;兵卒们一桶桶提来的水,亦不过是杯水车薪般的意思而已。 皇陵距华京约有五十多里,距驻在城外的京卫大营约有三十多里;待守陵的卒长发觉依靠他们守陵这点人数无法扑灭火势,才开始惊惶失措往京卫大营求救的时候,那火球早就滚遍了皇陵外围,差不多将皇陵外围烧了个精光。 京卫大营担负着保卫京畿的重任,虽然可以抽调一部份去皇陵支援;但这一部份,却是极小的一部份。 京卫大营的统领是不可能因为一场天火,而抽调大队人马前去支援的;也更不可能因为那些碑穴被烧,而妄顾京畿安全。 待那一小部份京卫大营的士兵到达皇陵支援的时候,那场火都将皇陵烧得差不多了。 雨势渐渐小了,天也逐渐开始泛亮;而这场忽然而来的天火,也在这渐小的雨势里,渐渐归于微弱,继而完全熄灭。 皇陵,安葬着蛟玥国历代的帝王,代表着蛟玥国的龙脉所在,如今突然天降火球,焚毁皇陵,不啻于断了他们蛟玥的龙脉,推深一层,那便等于毁了他们的国运。 对于天火烧皇陵这样的大事,当然引得朝臣们惶惶不安了。 大多数人都将这场天火带来的灾难看作上天示警。 为了保住他们蛟玥的龙脉,永护国运昌盛;朝臣纷纷上书请求国师占一卦,以期预测吉凶,提前找到消灾解厄之道。 由于蛟玥皇帝已昏迷数月,他在昏迷前,曾留下皇命,由太子宁楚与左右丞相及太师四人共同处理政事。 当然,宁澈所留的皇命虽如此;但实际上,若非有重大事件,并不需经过四人共同讨论,而直接由宁楚决断便可。 无论是太师,还是左右二丞相,都绝对相信宁楚的能力,从来就没有人对他决断的政事有半点怀疑。 但,今天一早,朝臣纷纷上书请求国师占一卦这事,宁楚看着那眨眼便堆积得如小山高的折子,一时垂下眼睑,有些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 皇帝迷信国师所谓的能力;不代表宁楚也迷信这种虚幻的事情,所以自他代政以来,他从来就没有用过国师;国师夏仲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白领俸禄的闲人而已。 不过,眼下群情汹涌,他看来不得不顺应民意,让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出来故弄玄虚一番了。 既然太子准奏,急朝臣之所请;一番准备之后,国师夏仲谦便站在了祭坛旁边,当着群臣之面,开始占卜问卦。 随着他长袖舞动,大手将几片龟甲骨往空中轻轻抛起。 眨眼,那几片龟甲骨便先后不同地落在圣盘之上,发出一声声响脆的声音。 群臣心情紧张地盯着那只小小圣盘,静待那几片龟甲骨落定、安静;再由国师夏仲谦揭开这卦象之谜。 龟甲骨落入圣盘,还轻微地颤动了一会,才渐渐止住那微弱声响之势。 夏仲谦目光幽幽地扫了群臣一眼,然后才缓缓往圣盘看去。 他凝神静注了那几片龟甲骨好半晌,然后,脸色便在他注视的时候,由原本风朗云清的模样,渐渐变成了乌云笼罩的阴沉。 群臣瞧着他蓦然生变的脸色,心中皆自惊了起来。 他抬起大袖往圣盘上一拂,那几片龟甲骨立时便翻转过来,将另一面呈现在大伙眼前。 夏仲谦这才抬起头,神色凝重地望向冷肃静立的群臣,道:“众位,据卦象所示,昨夜突然天降火球引起皇陵大火,乃是因为我蛟玥龙脉最近频频遭人破坏;乃至影响到了国运,而陛下遭到歹人毒害,昏迷数月不醒,便是因为龙脉生穴被捣的缘故。” “那请问国师,卦象有没有显示,这破坏龙脉防碍国运危害陛下的歹人,到底是何方妖物?” 夏仲谦淡淡望向群臣中发问那位上了年纪的朝臣;他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神色。 半晌,才又道:“据卦象所示,昨夜皇陵大火,便是上天示警;昨夜火球坠落之地,乃处极空的东北角;也就是说,这位煞气极重的歹人,现下应该是居住于东北方才对。” 群臣中立即又有人紧张追问:“可这东北方的范围也太广泛了,我们如何才能将那个歹人揪出来?还请国师为我等指点迷津。” “关于这个……”夏仲谦捊了捊微翘的胡子,露出沉吟思索之态,“我还得再占一卦才行。” “那就有劳国师了。” 群臣几乎异口同声催促恭请。 夏仲谦目光幽幽地扫视了群臣一遍,随即顺应民意,又开始挥着大袖,拿起那几片龟甲骨往空中抛起。 一会之后,所谓能够预测吉凶指点迷津的卦象,便随着龟甲骨跌落圣盘,静止颤动而自发生成。 这一会,夏仲谦凝视那几片龟甲骨良久,不仅脸色大变,就连脚下都有些摇晃的跄踉之势。 群臣见状,心头顿觉无比沉重,惊慌的情绪一霎便迅速蔓延开来。 “国师,请问卦象怎么显示?” “可有提示那个煞气极重的歹人具体所在位置?” 夏仲谦僵直着大手,一片片捡起了龟甲骨,声音微微带着惶恐,缓缓道:“卦象所示,那人蓄意破坏龙脉图谋已达数年之久,因那人不惜减损自身寿命,以本身精血喂养一种蛮夷秘下所授的血毒盅,用来毁龙脉;还企图夺陛下性命……” 群臣一听,登时惊慌有之,焦急却更甚。 有人纷纷问道:“那请问国师,那用心恶毒的歹人到底身在何处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仲谦一脸惨青之相,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之势,他缓缓抬手往宫殿起伏的檐角一指,“那恶毒之人的居所便在这皇城之内。” 群臣听罢,几乎人人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皇城之内?” 皇城之内,除了皇帝,便是未成年的皇子,还有公主以及皇宫各位嫔妃们居住而已。 莫非这用心歹毒,煞气冲天的人,会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想到这事涉及到皇族,群臣便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若是皇帝此刻是清醒着的,这事有他作主,凭他一锤定音,也无人敢多议论半句;可眼下,皇帝昏迷,太子虽代政;却并不独揽大权;也未有登基之望。 这件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谁承担得起这事带来的后果? 听闻夏仲谦这话,群臣霎时静寂无声了。 沉默似乎延续了半天之久;才见有人越众而出,对着国师道:“那请问国师,卦象上,可有明白指示出歹人的确切方位或者身份?” 群臣抬头望去,只见那肯生死荣辱置于脑后的人,竟然是周德亲王宁优。 继宁优之后,又一亲王站了出来,对夏仲谦道:“不错,若是卦象上已经明白指示出了歹人的确切方位或者身份,还请国师为我等指点迷津,好挽救我蛟玥万里江山基业。” 群臣眼见有亲王出来牵头,万一日后出了什么差错;皇帝清醒过来,真要罪责的话,也有这些皇亲先站在前头;众人那惶惶惊怕的心情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夏仲谦皱了皱眉,脸色仍旧惨青得难看,他沉吟了一会,才道:“卦象上虽有所示;可那人地位非同寻常,众位可要想清楚了才好。” “因为她长年用精血喂养一种蛮夷秘下所授的血毒盅,此盅十分厉害,且歹毒异常;她只需将那只血毒盅朝着皇陵龙脉的方向埋入地下三尺,便可在特定的时日里,彻底破坏我蛟玥风水龙脉;此外,因为陛下是现在代表着龙脉生相一支;所以,她若想达到目的,势必先危害了陛下的性命。”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陛下遭遇不测,断了我蛟玥的风水龙脉,那我们这些为人臣的,还有什么面目立足蛟玥,还有什么面目苛存于世!” 有了亲王出头之后,群臣中也有人开始冒出来激昂陈词了。 夏仲谦见状,皱着眉头,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幽幽道:“好吧,既然大家决意要将那人揪出来,以挽救蛟玥风水龙脉;那我只好按照卦象显示,将那人所在方位告诉大家了。” “国师请说吧,知道了具体方位与身份,我们也好行事呀。” 群臣齐声催促夏仲谦。 却不知在他们当中,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眼底下还泛着隐隐奸狡冷笑。 “昨夜天火既然从东北角滚落皇陵对我等示警,其实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明显的暗示了。” 夏仲谦缓缓掠过惊惧害怕的群臣,眼里隐约可见冷光闪动,“那用心恶毒、煞气极重的歹人,其实就住在皇城的东北方向。” “皇城的东北方向?那可是后宫所在的方向啊?” 有人惊呼,“难道那歹人会是嫔妃中的人?” 夏仲谦含凉一笑,指了指圣盘那几片龟甲骨,“根据卦象所示,确实如此。”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俱沉默着,没有人站出来再说什么。 半晌,仍是其中一位亲王站了出来,望着夏仲谦,面色阴沉,道:“国师,请问具体是哪个人?” 夏仲谦眼角一飞,幽幽目光便如瑟缩的风一般从众人面上盘旋而过。 “待我再行占算出她的生辰,便可知悉那人到底住在哪一宫哪一殿了。” 他说着,又开始重新挥动大袖,在那小小圣盘上动作起来。 结果当然很快就出来了。 不过夏仲谦却没有随即将结果告诉引颈长盼的群臣;而是面色凝重地看了看那几位亲王。 几位亲王会意,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便朝着夏仲谦走了过去;夏仲谦微微咧嘴笑了笑,眼角隐约可见凉意闪动。 几位亲王自他口中知悉那人名字之后,脸色俱变得十分难看;不过他们又默默对望一眼之后,也没有再问什么,便开始散了开去。 而接下来,亲王们便劝散了群臣,并含糊其辞说明国师已经占算出那个为祸蛟玥的人是谁;而后面的事自有人会处理云云。 蛟玥国的风水龙脉,蛟玥国的江山基业,说到底乃是他们宁氏的天下;既然亲王们已有了应对之策;群臣们只得忧心忡忡散了。 随后,亲王们又合计着商量了一会;再然后,开始分工合作,准备将那个窝藏在皇城里危害蛟玥国运的人给揪出来。 因为牵涉到后宫嫔妃;外臣不便进去,只得请皇后文秋凤出面。 文秋凤作为后宫之主,她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想去哪个宫哪个殿都可以。 现在,群臣从国师那里得知有歹人躲在皇城里意图颠覆蛟玥江山之事;亲王们便开始分头行事;有人与国师一道对皇后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而有人则到某人的皇子府周围,设法将某位皇子拖住,不让消息泄露;不给他脱离视线去救人的机会。 皇城后宫。 流云殿。 顾名思义,整座宫殿的布局装饰都以轻盈流动形象为主;就连物品色调,多以明暖格调为主;因为这座宫殿里,住着一个病美人。 据说这位病美人如妃娘娘年轻时,美艳冠压群芳;而她最独特的是她那轻灵如蝶的舞姿;也是因为她的舞姿,所以年轻时颇得皇帝宠爱;不过后来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亏损过度,渐渐便不再跳舞了。 而流云殿没了能与流云媲美的舞姿;皇帝从此自然也来得少了;久而久之,这位病美人如妃娘娘便像其他迟暮美人一样,被时光湮没在了空寂的宫殿里,镇日对着那些凋谢零落的花草哀怨度日。 不过,万幸,她即使失了君王宠爱;仍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还是个极其出色的人,因为他的出色与拢络人心的手段,所以随着他年岁长成,也渐渐拢络了不少人支持他。 如妃想到这,免不了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惜,步儿再优秀,也越不过太子宁楚去。只要上面还有一个嫡出又优秀的太子压着;步儿就永无出头之日。 正在她心思纷杂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声落,便见有一袭正红凤袍自门口迤逦而来。 如妃旋即上前,对着文秋凤裣裣施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如妃请起。”文秋凤含笑而来,神态清婉典雅,将小手往空中虚虚一抬,便彰显出她的明华高贵。 文秋凤站定,举目掠看满庭的嫣然流云,再看看眼前的病弱女子;只见如妃举手蹙眉之间,也尽显柔弱病态的美妙风情;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当真是一个美妙的病美人。 可惜,这朵已逐渐走向衰败的花,已无法再盛放那艳冠群芳的美丽了;今天,她来,便要将这朵带病的娇花折下,摧残掉那一息尚存的美丽。 如妃行过礼,重新站直身子,却见皇后立定在地;并没有进屋的意思。 她怔了怔,随即微笑道:“不知皇后今日屈驾降临流云殿,有何赐教?” “赐教?”文秋凤一声含嘲浅笑,她笑意清婉,然笑纹却迷离而遥远,“本宫哪里敢赐教如妃?” 如妃心下一沉,见皇后神态如此古怪,顿生不好的预感。 皇后妙目转动,淡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将手往空中一挥;她身后忽然便有大群宫女太监鱼贯涌入。 如妃心里大惊,不过她仍旧镇定地看着皇后,“请问皇后这是何意?” “想必如妃也听说了昨夜天降大火,引烧皇陵的事了;今天早晨,国师应群臣所请,当众占了卦,问了昨夜天降大火,所示是凶是吉;而国师根据卦象所示,解说是,有人隐藏在皇城里,企图毁龙脉断国运害陛下;而那个人……” 文秋凤扭头,目光冰凉地看着苍白无血色的如妃,浅浅笑道:“据卦象所示,就住在这流云殿中;本官今天来,就是来找证据,将那个祸害揪出来,以永葆我蛟玥江山稳固万年。” 如妃脸色白了又白,她心中显然惊慌异常;因为她知道皇后既然如此大张旗鼓而来;那么皇后所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她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旦那个男人倒下,再无力庇护她的时候,她的末日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而她那个儿子;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什么之前竟然没有传一丝讯息给她呢! 如妃并不知道,皇后在来她的流云殿之前,宫外就已经有人密切监视着宁步的举动;更用了无数借口将宁步牢牢拖在了他自己的府邸里。 以致于,宁步根本还不知道群臣请托国师占卦之事;就更不可能知道他们说服皇后来流云殿搜查证据的事了。 如妃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争或不争,命运都不可能逆转。 那就随皇后去吧。 如妃此刻还能作如此想,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国师先前在群臣面前所说的事,她以为,皇后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想随便安个罪名给她,然后降了她的位份;再然后,借机打压了宁步那勃勃野心。 皇后见她如此模样,心里也难免有些诧异。 虽然外人常说如妃好性子;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病弱,所以极少动气,也极少与他人计较。 可她却不这么认为,当年那个凭借着舞姿掳获帝王心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只有内心无欲无求的人,才能真正做到不动气不动性不动情。 跳出七情六欲之外的人,才能不悲不喜不娇不嗔。 不过,如妃不试图阻止,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皇后尽管心里纳闷,对如妃此刻安静淡然接受的模样,还是觉得很满意的。 “那就请如妃多包涵;本宫要让人到流云殿搜上一搜了。” 皇后说得如此笼统,如妃也没有开口询问一句;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皇后仍然浅浅笑着,见状,自然不会再跟如妃客气,手一挥,她身后那群宫女太监,立即便撒开脚丫,分别往不同的地方而去。 如妃见他们行动迅速,就连目标也很明确的样子;这才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后的人企图进入如妃寝殿去搜查的时候,遇到了流云殿里嬷嬷的阻拦。 “如妃,你若心里坦荡,又何惧别人进去搜你的寝殿;你若是担心他们会毁坏东西;那本宫自会下令约束他们;若有谁胆敢毁坏了你的东西,本宫定会照价赔偿。” 皇后眼睛微微转了转,又笑吟吟道:“若是因为你这一阻,而无法找出那危害我蛟玥江山的妖祸,到时的结果只怕不是如妃你一个能够承担得起的。” 如妃怯弱一笑,眉目间尽显病弱的柔美。 “皇后想搜,那便搜吧;臣妾的寝殿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当然,更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皇后的人若是不小心毁坏了;臣妾也不敢让皇后你赔偿;就当是臣妾自个不小心毁坏的。” 皇后权当自己没听出如妃话里的冷嘲热讽;听罢,又浅笑着,吩咐那些宫人去搜如妃寝殿。 如妃的寝殿,仍旧是以轻盈流动为主的布置。 皇后带来的人,都曾得了严令;所以他们进入寝殿之后,虽然四下翻找着什么东西,但却没有一人毁坏殿内饰品;就连那些物品摆放的位置,在搜查过后,宫人们都按照原位轻手轻脚放了回去。 宫人们四下搜寻无果;皇后亦施施然进入到寝殿之内。 还是与如妃相谐着一起走进来的。 “哦,本宫瞧着如妃那面镜子倒是特别;就是四周的镜框,那样子有些古怪。” 皇后忽然伸出玉手,往梳妆台上那面铜镜指去。 如妃无波无动地望过去,随即笑道:“皇后说笑了,那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哪来的特别!” “是吗?”文秋凤扭头,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随即又道:“你们将那面镜子给我打碎看看;嗯,还有那些镜框,也全部给本宫弄开来看看。” 她吩咐完毕,才回头,浅笑微微地看着如妃,道:“如妃不必担心,本宫过后会让人送两面同样的镜子过来;以示本宫赔罪之意。” “嗯,陛下昔日常常称赞如妃知书识礼,识大体存大局;想必如妃不如因为本宫这好奇一砸,在心里生出不痛快来吧?” 如妃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有这么霸道的给别人赔罪么? 当着别人的面下令砸烂东西;回头再送两面同样的镜子过来? 如妃心里冷笑;不过面上,她仍然一副毫无波动的腊像模样,还恭恭敬敬对文秋凤说道:“皇后想打碎它,就打碎它;臣妾没有任何异议;心里也不敢有一丝不满。” 不敢有一丝不满? 皇后在心里冷笑;管你有没有不满,今天本宫都会在你这寝殿当中搜出那些件东西来。 宫人领命;立即有人七手八脚配合着,将那面铜镜自梳妆如上拆了下来;然后找了一块没有杂物的空地,当着如妃与皇后的面,“哐当”一声,将那面铜撞摔个稀马烂。 镜子立时裂碎成片片尖锐刮人的碎块;但地上除了一大堆碎掉的扎人碎片,便什么也没有了。 宫人们开始分工;有人拿了工具进来,将铜镜的碎片打扫干净;也有人开始动手去拆那几条镜框。 镜框是木条的形状,外面涂了层漆,摸起来觉得十分光滑。 然而,就在这光滑平整的表面,却有处地方微微隆了一小块起来。 文秋凤虽然站得遥远,又显得那么悠然漫不经心;她的眼神却毒得很,居然远远就看见了镜框上那一小块突起的东西。 她伸手,遥指过去,立即便道:“慢着,就从那个突起的小块处,将镜框小心弄开。” 宫人得令,弄开镜框的时候显得特别小心,一寸一寸极缓地将那木条状的镜框给剥开。 “哐当”又是一声清脆声响。 听起来是硬物落地,与石面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脆响过后,宫人连忙低头一看,随即看见一块小小的金属令牌。 令牌上面的图案很古怪,似是在太阳下面,有人张弓拉箭,欲要射向太阳的样子。 宫人将令牌拾起来,双手奉到了皇后跟前。 “咦,这是什么东西?”皇后低头,看着那面光泽幽暗的令牌,十分诧异问道:“如妃,请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你竟然将它藏在了镜框那种地方。” “嗯,很隐秘;也很大胆;藏在镜框;一般人绝不会想到那小小的木条里面竟然会藏有东西;而你每日都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镜子照看打扮;若有人发现什么异状,你一定立刻就能察觉出来。” 文秋凤说着,已伸手拿起了那面狭长的特别令牌,反复地验看起来。 如妃的眉头,自刚才宫人将镜框弄开,就一直没有再舒展过。 此刻,见皇后问她;她盯着那面小小的令牌,忽然感到无比疲倦,道:“皇后,这东西臣妾不认识;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将这东西藏在镜框里。” “是这样吗?”皇后浅浅一笑,眼神有说不出的嘲讽与冰凉,“那可真是奇怪了,这个谁也不认识的东西,居然会有人费心思将它藏在你寝殿里的镜框内。” 如妃垂着眼眸,似是根本听不懂皇后的讥讽一样。 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笑,道:“是,臣妾也很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藏在这里的。” 皇后微笑如嫣,眼眸流漾着婉转不明的眼波,漠然看了那病弱女子一眼,浅笑着,朝宫人招了招手,“你们拿着这东西向年长的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 她一声吩咐,自然有宫人拿着那支细小却特别的令牌去询问了。 而其他的人,在如妃寝殿里再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便也就散了出去。 皇后似乎对如妃这座流云殿很感兴趣的样子,居然慢悠悠在花园里闲逛了起来。 如妃自然只能在旁边作陪。 过了一会,她们转入到一条游廊内。 忽然听到有宫女惊叫道:“啊,这是什么花啊?竟然……竟然会流血?” 皇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如妃一眼,浅笑道:“如妃这流云殿还真是个奇妙的地方;除了有不知名的小令牌,还养有能够流血的鲜花;本宫倒是很想长长见识。” 如妃的脸色本就苍白,此刻听到这话,就更是白上加白,比那透明的纸还要惨白几分。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微露关切道:“如妃,你的身体……还好吧?” 如妃惨惨一笑,“谢谢皇后关心,臣妾这身体历来如此。”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那株会流血的鲜花?” 如妃面对文秋凤笑意清婉的脸,心里已经有说不出的烦燥,不过此刻,她断不会在皇后面前示弱。 如妃轻笑,神态恭谨,“请皇后移步。” 皇后浅浅一笑,她的笑容清婉而冷清,遥远如天边飘忽的云。 她站起,走在如妃前头,往刚才宫女所惊叫的地方走去。 回廊尽头处,便见有一名宫女正神色惊恐地盯着一盆开得正娇艳的鲜花,在簌簌发抖。 因着刚才她惊叫的音量极高,此刻也引来了其他在周围的人。 皇后过去的时候,一群宫人正围着那盆花惊恐万状地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文秋凤的声音不高,而且十分婉转动听;但她声音中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比拟的优越尊贵气度;是以她一出声;那些宫人便立即停止了议论,而一致地转头向她看来。 “皇后娘娘,这盆花——它是妖花,刚才奴婢不小心碰折了它的叶子,它竟然……竟然流出血来了。”那名在发抖的宫女看见皇后,只得咬着嘴唇,一脸惊恐地指着那盆鲜花,战战兢兢在解释。 “荒谬,鲜花怎么可能流血。”皇后脸色一沉,那遥远冷清的浅笑立时隐了去,她随即大步上前,亲自观看那株会流血的鲜花。 然而,她步近一看;顿时也微现惊讶,“真的哎,这鲜花看着不就是普通的月季吗?怎么它流出来的液体居然是红色的?” 文秋凤虽然在惊叹;但她这话无疑在向如妃询问的。 如妃走近一看,眼神一瞬变冷。 说实在话,流云殿里种植的花草不计其数,像月季这种普通的品种,自然只配搁在这种难以谱受阳光的角落。 可它流出来的液体竟是红色的? 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若非现在她亲眼所见;也一定会将这样的事斥为无稽之谈。 可现在,她的心情直直往下沉。 从刚才皇后亲自在她寝殿镜框找出一面小小的令牌开始;到现在这株会流血的月季花;她心里不安的感觉便越来越浓了。 “皇后,说实话;这花虽然是养在流云殿;可臣妾平日并不常到这里来,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竟然有一盆会流血的鲜花。” 皇后浅浅一笑,神态典雅清婉,“哦,如妃不知道?这也无妨,本宫看着这分倒是开得别致,不如让人先搬到前院去放着吧。” “容乐姑姑,你让人到御医院请一名御医到这来;哦不,还是直接请陆院首到这来吧,就跟他说,本宫请他到这里来赏一盆会流血的月季花。” 皇后吩咐完毕,又似没事人一般;继续漫无目的在花园里闲逛;流云殿除了花园连绵成片外,还有很多侧殿;流云殿的主人只有一个,很多侧殿自然便是荒废着的,除了摆放一些杂物,但多数是丢空着养灰尘。 皇后走着走着,竟绕到了其中一座侧殿后面去。 看那里落英缤纷,在这个萧索的冬日里,别是一番惹人眼羡的美景。 那座侧殿后面,虽种植着一片桃树,本来美景如画;但却因为皇后带来那些宫人的喧哗,生生破坏了这片宁静的花林美态。 “你们在这吵吵嚷嚷什么?本官不是让你们按照国师吩咐去搜寻那样东西吗?尽围在这里喧哗干什么?” 皇后皱了皱眉,清婉脸庞微现不悦;就连那典雅高贵的气质也微起了变化,变得有一丝冷戾,而那缕并不明显的冷戾,却在她踏入这片桃林的时候,悄然浮上了她冷清的眉宇。 “禀皇后娘娘,我们刚才看这片桃林有异,才过来瞧一瞧;谁知这一瞧,竟然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才拿了工具过来,挖开那片古怪的地方,刚刚从里面挖到了一个东西。” “挖到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在这大惊小怪?”皇后眉眼一挑,又含着那遥远疏离的浅笑,漫不经心道:“将东西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谁知那回话的宫女立即慌张地跪了下去,哆嗦着声音劝道:“皇后娘娘,你万万不可近身观看,就站在边上远远看着即可!奴婢怕,那东西会对娘娘你凤体有害!” 第202章 催命的节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文秋凤闻言,眉头稍稍皱了皱,声音微含一丝冰凉,道:“到底什么东西?看一眼就能对本宫有害?” “皇后娘娘,奴婢们刚才是从桃树根下三尺深的地方将这东西挖出来的。睍莼璩晓” 那宫女答得恭敬,可她微垂的脸,却隐约可见极度恐惧之色。 皇后不禁皱起眉头,又自顾走前了两步,这才定睛往宫女所畏惧的那个东西望去。 这一望,文秋凤也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脚下还微微倒退了一小步;如妃稍稍落于她身后;自然将她震惊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 能令皇后花容失色的东西,她也想仔细瞧一瞧。 如妃略略上前顺着皇后的视线往前面望去;这一望之下,她的反应也跟皇后差不多,猛然便大大抽了一口凉气;就连脸色也在瞬间全褪尽了人色。 皇后震惊之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少顷,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这会,她那双秋水般灵动婉转清亮的眼眸却已盛满了冰凉的恼怒。 她大步往前掠去,伸手便将那东西攥在了手里;两眼冷光直冒,溅飞到如妃那柔弱却带着一种病态美的脸,慢慢道:“如妃,你对这个人偶有什么解释?” 有什么解释? 如妃捂着胸口,脚下跄踉着倒退了两步,眼里霎时升上了一股悲凉的颜色。 她惨然一笑,盯着皇后手里那只特别的人偶。 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一只巴掌大的布偶,不过几寸长短,但那布偶所用的布料却是极其精致名贵的东西。 看那人偶的轮廓外形,依稀可看出是按照着成年男子的体型相貌所做成的。 如妃惨然笑着,一手捂着胸口,缓缓地迈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拖着铅般的脚步往皇后走近,她脚下走着,但目光一直不离皇后手里那只特别的人偶。 越近,细节看得越清晰。 终于可以看清被几根红针插着的人偶胸口处,被贴着一张字条,上面白纸黑字,确是蛟玥国现在的皇帝宁澈无疑。 而插满人偶的红针,根根长过手指,且每根都布满着令人惊悚的血红之色,在日光之下,那暗红惨青的颜色居然还微微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来。 如妃定了定神,再看。 差点被人偶那双瞪大外突的眼珠给惊得跌倒。 皇后漠然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还体贴地将那只人偶转了过来;好让如妃能看清人偶背面。 背面,写着几行字,当然是宁澈的生辰八字;但这几行字,却不是用纸贴上去的;而是用血所写成的;看字迹干涸渗透的模样;大概已经有好些年月了。 除了宁澈的生辰八字,下面还有一个古怪的符号。 皇后拿着那只人偶慢悠悠地对着如妃转了转。 她的面色竟渐渐有了冰寒的态势,嘴角微勾,含一抹清浅遥远的轻笑。 目光如波浪拍打沙石一样,一下一下落在如妃惨白的容颜上。 “如妃,虽然本宫看不懂这个人偶是做什么用处的;不过看这样子,也跟巫盅邪术相去不远;劳烦你跟本宫拿着这个人偶到国师面前走一趟。” 如妃幽幽地笑了笑,喃喃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文秋凤没有看她,略一顿首,将如妃那句低喃也如同耳边的风一样掠了过去。 正红的凤袍迤逦着繁复优美的叠纹,一簇簇在如妃眼里卷起华丽的波浪纹路,再被风吹平抚落。 皇后走在前面;如妃便跟在她身后不远;再后面,除了流云殿的宫人;便是皇后所带来的人负责断后,密切监视着如妃的一举一动。 皇后将那些人安排到最后,自然还有一层拘押如妃前去的用意。 不过,既然如妃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她也就没有让那些人露出真面目来。 皇后去流云殿不过半天功夫,便接连找出了好几样诡异的东西。 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陆院首正好也赶了过来。 “陆院首,还得麻烦你再走一趟,本宫改变主意了;要让人拿着这盆血花到祭坛去。” “祭坛?”陆院首满头雾水地看着她,“莫非是国师也要欣赏一下这盆会流血的月季花吗?” 文秋凤浅浅笑着,微微颔首,却并不加以详细说明,只含糊道:“陆院首你和本宫一道去了就知道。” 院首见状,只得悻悻跟随在皇后身后,一起去了祭坛;他们到祭坛的时候,除了国师夏仲谦在场外;另外也有大批朝臣聚集在了那里。 如妃一见这阵仗,心下只觉凉凉的;连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都似覆了层冰一般,冰凉入骨,切肤切骨都是那种冰凉的寒意。 她下意识往群臣中张望,以期能够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不管她怎么望,望多少遍;人群里也没有她那令人骄傲的儿子;没有那一袭锦衣华服加身的七皇子宁步。 事实上,这个时候,宁步府外那些负责监视拖后腿的人,已经散了。 既然皇后已经在流云殿找到物证;自然也就不必再浪费功夫去拖宁步了;不过宁步知道这些消息,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甚至没有询问一句关于流云殿的事;亦没有跟随大伙一齐来到祭坛前,看国师如何审判他的生母。 他此刻,就在自己府里,悠然地端着酒杯,目光闪闪地盯着杯中那碧翠的液体,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宁楚自然是一直都知道这件事的;但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自然不会到现场观看国师如何出风头;至于东方语,她也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兴致缺缺,所以也没有跑到祭坛来凑热闹;而是与宁楚一道留在建安殿想办法救醒那昏睡数月的皇帝。 “首先,请陆院首查验一下这盆会流血的月季花,看看这到底是一盆什么样的妖花?”国师夏仲谦穿一袭深灰大袍,微微上扬的眉梢,显示出他此刻的踌躇满志。 妖花?会流血的? 众人一听这些词,顿时都惊悚地往后退了退。 然后才齐齐抬头往国师所指那盆鲜花望去;这寒冷的冬天,月季居然能开得如此娇艳妖娆,可不是妖花么? 可是会流血? 众人又迷糊了,貎似能用流血这个词的,都是动物吧? 这月季花开得再盛再美,它也不过是一盆摆放的植物而已;怎么会流血呢? 众人瞪大眼珠,心惊胆颤地望着陆院首,以那求贤若渴的眼神放光放亮地催促陆院首赶紧给他们解惑。 陆院首皱着眉头;本来以他一个学医的人;跟国师这种占卜问卦的术士之流就是格格不入水火不相容的。 以往,从来有国师出风头的场合,他都不会参加。 一个医者,若是也迷信这种江湖术士的话,那他还学什么医,干脆也日日去求神拜佛得了;不过现在,他苦着脸,皇后吩咐到,他是不能不来的。 眼下,他非但得与夏仲谦一同站在祭坛这里;还得在朝臣面前去查验什么流血的妖花。 想到这个,陆院首就在心里苦笑。 不过,无论他心里如何不满,此刻也不能不将那些情绪全压抑在心底。 而往那盆盛放得特别鲜艳美丽的月季花走去。 他身为医者,已习惯上哪都带着药箱;加上之前他得到皇后传讯,并不知悉要做什么,这会也习惯带了药箱到祭坛来。 夏仲谦掠了掠下面群情骚动的人群,冲陆院首笑了笑,“陆院首,请吧。” 陆院首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便信步走到了那盆开得妖娆艳丽的月季花走去。 他俯身,先仔细观察起这盆形似月季的鲜花;他细看之下,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根本不是月季,而是地处蛮夷荒寒地带所产的一种牡眉花;据我所知,这种花在我蛟玥非常罕见。”他说着,往旁边那病弱女子看了一眼,随即严肃地,慢慢道:“请问如妃娘娘,你是从何处得来这盆花的?” 如妃微微弯起唇角,露出的却是苦笑又无奈的弧度。 “陆院首,若是我说,我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这盆花,也是从你口中才得知这不是月季而是什么牡眉花,你相信吗?” 陆院首木然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的眼神却泛满了警剔与怀疑;很显然,他虽然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却已经给了如妃否定的答案。 如妃只是淡然地笑了笑,笑容透着几分虚空寂廖,“我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的;就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陆院首仍旧皱着眉头,却没有再看如妃;亦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 既然皇后之前向他言明这是一盆会流血的妖花;他的工作是来验证这盆花为什么会流血;其他的,不在他职责范围,他忽视过去也就罢了。 陆院首低头,不是认真看那盆什么来自蛮夷荒寒地带的牡眉花,而是拿出银针往那盆牡眉的叶子刺去。 一针下去,自叶尖流出的液体果然带着淡淡的红色。 陆院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再抬手,将银针往梗部刺去,流出来的液体自然还是红色的;因为梗部液体要比叶尖的多,所以那液体的颜色也比叶尖的深了许多;可以明显看出,牡眉所流出来的液体,就像人的血液一样,触目惊心的红,那色泽是令人眼晕的艳。 陆院首瞪大眼珠,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这植物怎么会流血呢?” 然而,就在他失神自语这一会功夫里;他自牡眉花梗上所拔出的那根银针,却在空气中慢慢变了颜色,由原本那微现亮光的银白渐变成了乌黑。 这一层乌黑绝对不像是人体血液凝固后所应有的颜色;而是含有毒物的反应。 陆院首这回眼一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再看牡眉花的眼神,简直像见到恶魔一样。 充满了痛恨与唾弃。 这竟然是一盆有毒的鲜花;外表娇艳灿烂;内里剧毒如鸠。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认真做了双手的防护工作,才开始摘下一片花叶,然后从他药箱中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来,再然后,拿着那片流血的花叶,与其中一些药物相混合,对比;他反复地比试了好一会。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看那盆花的眼神,也由最初的惊奇,慢慢变得惊恐。 陆院首对比了好几次,才终于露出松口气的神色;他松口气之后,眉头却越发的拧得紧了。 “陆院首,这株花是怎么回事?你从中有何发现?”站出来询问出众人心声的,是那清婉典雅的女子。 陆院首目光触及她遥遥而来的华美凤袍,顿时觉得心里一紧。 “禀皇后,臣已经证实了,这株流血的花,并不是常见的月季;而是一种产自蛮夷荒寒地带的牡眉;据记载,这种类似于月季的牡眉,本身所流出的汁液应该是乳白色的才对;当然,它本身也不含任何毒性;但是却极容易被人为后天的改造,只要有人精心浇养,就可以改变它原本的特质。” 闻言,皇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默默瞟了如妃一眼,又瞄了瞄那株盛放正艳的牡眉,“你这么说,难道是这株牡眉的特质已经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后天改造过?” 陆院首点头,看那盆花的眼神显得无比沉重,“眼前大家所见的这株牡眉花,它流出的汁液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而微臣刚才已经用银针试过,无论是它的花叶还是花梗都含有毒性;微臣经过反复试验,证实这牡眉的毒性并不强烈;反而更倾向于慢性毒药一类。” 他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下来,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如妃,又看了看皇后,似是在斟酌什么。 过了半天,他才又慢慢道:“微臣刚才借用了东方姑娘的法子,用以验证这些汁液的毒性;结果证明……证明,这株牡眉花所含的毒性,正是陛下体内所含的千日红……” “什么,就是这株妖花害了陛下……!” 众人一时哗然;望那盆花的眼神立时变得义愤填膺。 而皇后听闻这话,脸色也倏地冷了下来。 唯如妃露出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矛盾表情,她抿嘴想笑,弯出的弧度却似哭更多。 这株什么牡眉真的含有导致陛下昏迷不醒的千日红么? 如妃微微转目,盯着这株在寒风中摇曳美丽的鲜花,怔怔的出神,眉目之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陆院首只微微停顿了一会,随即又目光沉沉地扫望了如妃一眼,继续道:“而且,据我所观察,这株牡眉花一定已经种植了四五年以上;而要改变它原本的特质,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皇后眉宇冷清,目光灼灼中透着冰凉,“那依陆院首之见,这牡眉花的汁液改变成血红色,是如何做到的?” 陆院首沉吟了一会,道:“理论上来说,若想要让它流出与血同样的汁液,当然得以血液来喂养它了;同样道理,想要让它由无毒慢慢变成有含毒,也得用毒药给它做花肥。” “用两三年的时间喂血施毒?”皇后目光晶亮,眼瞳里闪烁的光芒,却更似冰尖上那耀目慑人的雪芒,“难怪会叫千日红了;如此长的时间,精心喂养一株植物,只待它长成之后,那彻底绽放的鲜艳明媚,可不是千日用心,才换来一朝艳红。” “陆院首,这么说,这东西就是毒害陛下的祸根了?” 陆院首盯着这株在寒风中摇曳美丽的鲜花,皱眉,颔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微臣想,大概是的。” “如妃,你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文秋凤优雅转身,浅笑如云,悠然看着脸色一程一程青白下去的病弱女子,问得云淡风轻。 如妃只是惨然一笑,张开苍白无血色的唇,正想说什么。 忽然就见有位嬷嬷急匆匆朝祭坛方向奔走过来。 皇后看见来人,眼底一瞬闪过几缕跳跃的光芒。 “禀皇后娘娘,奴婢已经问到这支令牌的出处了。” 文秋凤浅笑,红唇微启,言简意骇地吐字:“说。” 那嬷嬷立时恭敬道:“奴婢辗转再三,才找到了住在妙兴大街的朱老将军,奴婢问过很多人,都没有人认得这是什么令牌,后来无意中听到有一个老公公说是看着眼熟,还说上面的图案看着好像是什么蛮夷部族的徽记;奴婢才想起年轻时曾征战过周边部族的朱老将军。” “奴婢这一问,总算是问对了人。”那嬷嬷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才停顿了一会,咽了咽口水,又道:“朱老将军证实,这确实是一个蛮夷部族的徽记;还是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我蛟玥灭族的部族;不过这徽记,并不仅仅是部族的徽记,它上面那有十个齿轮的太阳,还代表着是那部族公主的意思。” “部族?公主?” 不但皇后大惊,就是在场其他人,靠近一点的,听到了这个嬷嬷的话;都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那这是什么部族?可是曾被我们蛟玥灭绝的部族?” 那嬷嬷微微眯着眼睛瞟了如妃一眼,又道:“回皇后,朱老将军说,这支令牌就是以前盘桓于我蛟玥北境的摩诃部族所有;摩诃部族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我蛟玥所灭族;想不到它还有后人存在。” “我是摩诃部族的后人?还公主?”如妃惨然冷笑,唇畔微弯的嘴角有说不出的嘲讽,“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明明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华京人,我却一下就跑到荒凉的北境,成了什么摩诃部族的后人?真是让人惊奇。” “如妃娘娘,得罪了。”夏仲谦忽然拿起案桌上的长剑,一把挑开了如妃左肩衣衫,那一片肌莹玉润的雪白便这样巍巍地露在众人眼前;如妃的脸一下失尽血色,她还未反应过来,国师另一只手却抓了一把不知什么东西往她那片洁白的肌肤一洒,“想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摩诃部族的后人,是不是公主,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证明。” “因为我知道,凡是摩诃部族皇室中人,左肩上都带有隐形徽记;洒上特殊药物才能令其现形。” 他一气呵成,在眨眼之间就将挑衣洒药的动作做完。 随着他声音落下,如妃那洁白发颤的肩头,突然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图案,那图案与从她寝殿镜框找出一那面令牌的图案相呼应;确是摩诃部族的徽记无疑。 “啊!”惊呼的是与如妃相距很近的嬷嬷;她几乎眼不带眨地盯着如妃肩头,惊恐之中,她指着如妃那片雪白的肌肤,吃吃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夏仲谦傲然冷笑一声,剑尖一动,已将如妃的衣衫又给挑了回去。 然后,他将长剑归入剑鞘,面向群臣,缓缓道:“这就是摩诃皇族才有的徽记,如妃娘娘确是摩诃的公主无疑。” “至于她的养生父母为什么会成了华京大族;这件事恐怕就有劳户部的大人去查一查了。” 如妃一片凄然站在寒风中,看那些人憎恶的眼神,与狰狞的面孔;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将她遗弃。 他们竟然有本事将她变成什么摩诃部族的后人,自然也有通天的本领将更要命的事往她头上扣。 如妃眼角微转,忽然看见了那个人偶;那个从她流云殿中挖出来的人偶。 她蓦然明白过来;先证实她是摩诃公主做前提;原本竟是为后面的事做准备的。 一个带着灭族仇恨的公主,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报复之举,那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果然,一切都来得合情合理。 如妃了然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寒风猎猎掠翻她的衣裙。 皇后淡然看那病弱女子一眼,目光在她那灰白无血的脸庞上微微一凝便移开,然后盯着案台上那个人偶。 缓缓道:“国师,这个人偶是在如妃的流云殿里挖出来的;本宫记得好像是在一片繁盛的桃花林里,埋入地下约三尺深;你看看这个人偶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你之前占卦所示的什么血毒盅?” 夏仲谦闻言,转头看向那只巴掌大的布偶,看得十分认真;而他看得越认真,他的脸色便变得越严肃越诡深。 他凝望那只巴掌大的布偶足足有一刻钟之久。 再抬头,他眼睛里盛满了灰暗的颜色,定定盯着那风中颤抖的病弱女子。 缓缓道:“这就是少见的血盅,下盅的人以自身精血来喂养毒物,便是那株会流血却带毒的牡眉了;再将这些银针在血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对着这只代替真身的人偶施盅,便可危害到真人。” “陛下乃我蛟玥的真命天子,他龙体受损,我蛟玥的龙脉自然也受损。”夏仲谦低低地叹了口气,含着几分惋惜,看向如妃,“如妃娘娘,你如今身份尊贵,何必还要对十几年前的往事耿耿于怀;你为了损折蛟玥龙脉,断毁国运;居然不顾与陛下十几年的恩爱情份,也不顾自身安危,不惜用损害自身的方法来报仇,这又是何必呢!” 群臣听得心头发震,只怔怔在想,难怪如妃身体一向不好;原来是用自身的精血喂养毒物,并期望以此向陛下报那灭族之仇。 夏仲谦一声叹息,一段惋惜,眼神流泛着灰灰的颜色,淡漠地掠过如妃脸庞。 群臣这才如梦初醒般。 有人道:“国师,如今既然找到了毒害陛下的祸根,那你是不是可以毁了这什么血毒盅,让陛下早日康复呢?” 夏仲谦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我虽然可以毁掉血毒盅;但因陛下中毒时日已久,又受此毒辣盅术所催;至于他能不能康复,什么时候会康复,这些却不是我能力所及的;这得看陆院首与众御医的努力,还要看天意。” 如果东方语在场,听到这话,一定会大声对他嗤之以鼻。 神棍就是神棍;永远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让你似乎从中看到了希望;实则不过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绝望罢了。 什么看天意! 分明就是糊弄人的玩意! 可这会,这些愚信国师的朝臣,对夏仲谦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心里还在为国师拨除了危害蛟玥江山的部族余孽而感到松了口气。 他们期待着陛下早日康复;期待着他们龙脉永祐他们蛟玥国昌盛繁华。 至于在如妃身上那些疑点,他们完全忽略了过去;没有人会在这时候站出来,为如妃说半句好话;有疑点,自有三司的大官们去查实。 至于如妃的下场,他们带着怜悯的目光淡淡瞥了那病弱的女子一眼,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着,渐渐散了。 如妃涉及到危害陛下,危害蛟玥江山;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自然当即就被关进了大牢;而她这一关,是从此再没有机会出来了。 至于其他的搜证工作,自有衙门的人去查。 如妃被皇后带去祭坛的时候,宁步并非在府中完全不作为;他暗中去布置了人手,当然是积极为帮如妃脱罪做准备。 不过,他的准备根本派不上用场。 因为夏仲谦当众对如妃肩头那一挑;让她摩诃公主的身份在群臣面前暴露无遗,还成了不能推翻的铁证。 他再多的准备便也全白费了。 衙门的搜证工作快而全面。 不但找到了十几年前早该随着摩诃部族被灭,而完全湮没的人证物证;在流云殿里,跟随在如妃身边服侍宫人,也言之凿凿地站出来指证如妃,如何养毒物;如何下盅;如何毁蛟玥的龙脉等等,但凡需要的证据,衙门都有办法给变出来。 到最后,如妃便背着这重重铁证,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如妃被处置了;生养如妃的父母包括华京大族姜族亦全部受到了牵连,一时间,连消带打,将与如妃有关的势力都拔除了大半。 这件事,虽然七皇子宁步使尽浑身解数,证明他并不知情,但到最后,这事对他亦带来了直接或间接的深远影响。 最大的影响,首先当属华京大族姜族受创;其次便是另外支持他的两大世家,这时其中一大世家已完全转变了态度,表示弃他而去;而另一世家虽没有直接表明放弃他;但原本支持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变成了站在岸边作壁上观。 外面,皇后与周德亲王联手,将如妃与宁步的势力打得落花流水;而东方语与宁楚在宫里,则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全心放在钻研解毒,救醒宁澈的事情上。 不过,他们自然并非真的完全不关心政局变化。 “喂,宁楚,我觉得他们的手段也够雷霆的,短短几天时间,就将宁步扒掉一层皮,让他元气大伤;以后只怕都难以东山再起,想要再培养与你相抗衡的力量,他只有等下辈子了。” 宁楚看着那笑意明媚的少女,淡淡笑了笑,温和道:“他是自食恶果;你可还记得我们从东晟来蛟玥路上所遇那一连串的暗杀?” 少女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眼里流转过几分若有所思。 “我怎么可能忘记。”东方语凉凉一笑,眼神明亮中带着点点晶寒,“你这些天虽然都待在建安殿;不过我想,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做吧。” 宁楚只淡淡笑了笑,眼眸一瞬灿若繁星,却没有再言语。 墨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冷然道:“小语,你千万别小看了蛟玥这位聪慧绝伦的太子,也千万别被他温和的面孔给蒙蔽了,别人都以为他是脾气温和的谦谦君子,其实这个人一出手,也同样决断狠辣,一点都不留情面。” 宁楚微微扬眉,侧目看那神态冷漠容颜妖魅的白衣男子,有些无奈地低叹一声:“墨白,我记得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吧,你用得着这么损我吗?” 没得罪? 墨白冷眼斜斜睨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明明身为堂堂一国太子,在皇帝无法理政的时候,理应担负起代政的职责;可宁楚呢? 他这个蛟玥太子做了什么? 整天窝在建安殿,将政事丢在一边;哦不对,是将政事都丢给了另外那三个老头;自己则日夜不离地窝在建安殿;美其名曰:尽孝。 实则,依他看,宁楚不过是借故留在建安殿亲近小语而已。 宁楚也不想想,小语都快成为他的弟媳了;他还敢意图染指,这分明是欠抽。 这还叫不得罪,什么才叫得罪! 依他看,宁澈这个半死不活的皇帝;小语不救也罢;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费心费力,也未必能救得活宁澈;何必还要做这种无用功的事。 何况,说救活那是好听;实际上,能不能将蛟玥这个垂死的皇帝救醒过来还是未知数。 小语自己不也说过了,她只能尽力救醒皇帝;却无法再延长他的性命;因为宁澈老儿体内的毒已沉积太久;又一直没有察觉,没有调理,能够将他救醒,已是尽她最大所能了。 既然只是救醒,便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那何必要救。 宁楚心里不也明白得很,虽然小语没说,将宁澈救醒之后,会是什么情况;但宁楚也该能预料到,情形绝对好不到哪去。 也许宁澈醒来,根本连人都不认得;也许醒来,突然做了什么让人悔恨的决定,到时害的可不止是宁楚,还会害了蛟玥整个国家;这不是坑害百姓么! 墨白心思电转,这些念头虽然在他心里盘桓日久;不过,他从来没有将这些话吐出来让宁楚听一听的打算。 那是宁楚的老子,他非要救;那就救吧! 可这混蛋宁楚,为什么非在陪在小语旁边;他又不会医术,他陪在这又有什么用! 这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东方语看着那妖魅男子,眼眸流转变幻,便知晓他心里又在不痛快了。 她忍不住抿唇轻轻一笑,这人,就爱吃这些有的没有的干醋。 他自己不怕酸,那就让他吃饱去。 目光往回,凝落龙榻上那干瘦的皇帝。 少女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宁澈的情况实在是坏到不能再坏了。 虽说墨白也从小被人下了无数慢性毒药,可墨白的情况发现得早;加之那时候的墨白仍小仍处于长身体的年纪,毒性自然不能完全侵蚀他的内脏;还有人用深厚的内力将他体内的毒性逼到肺部去,是以墨白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可宁澈,一则已经年老;二则长期周旋于美色当中,掏亏了身体;本身机能对于千日红这种慢性毒药,连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再加上他操劳政事损耗心神,更加速了毒药腐损身体的速度。 如今,他还能苛延残喘地躺在龙榻上呼吸,全有赖于陆院首他们之前将那些吊命的补药拼命往他嘴里塞。 她只能尽力,让这个垂死的老男人,在见阎王之前,睁开眼睛再看看宁楚,仅此而已。 宁楚见她蹙眉,很自然伸出手去,欲要抚平她眉心那轻微的皱褶。 “看你,年纪轻轻的老皱眉头干什么,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烦心事。” 然而,他玉白修长的手指还未触及少女冰莹的肌肤,便有人先他一步将少女往旁边拉了拉。 宁楚这一伸手抚眉的动作,自然便落空了。 宁楚淡然迎上墨白凶狠含恼的眼神,毫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转目看着少女,温和道:“无论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灾厄幸运,都会成为过去的;既然如此,我们只需保持一颗平常心,含笑看它们到来或过去,便好。” 闻言,东方语怔了怔,半晌,她咋舌,瞪大眼睛看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惊讶道:“啧啧,宁楚,我觉得你若是不想当这蛟玥太子的话,不妨出家做和尚去,担保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得道高僧;如此超脱的心态,简直就不像身处滚滚红尘的人该说的话嘛!” 墨白俯近少女,嗅着她发梢那清淡的桅子香气,凉凉地掠了宁楚一眼,附和道:“对,我觉得他出家做和尚最好;超脱红尘,四大皆空!” 免得整天粘着你,亲近你。害我日日夜夜担心……。 宁楚淡淡一笑,神态依旧温和,眼神却深深地凝视少女风姿卓绝的容颜,含笑道:“是吗?也许有一天,我真正下定决心跳出红尘,会做一名了无牵挂的化外之人。” 这语调这气氛,实在让人感觉怪异不适。 东方语朝墨白呶了呶嘴,又冲宁楚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咳,宁楚,你想多了,我刚才不过是说笑;说笑而已,你千万别当真。” 她说着,自顾的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她又低声喃喃自语道:“若你哪天真看破红尘出家,我估计蛟玥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你哭死!” 宁楚垂目,定定看着少女,完全将她旁边那袭如雪白衣忽略彻底,温和而低声道:“你会为我哭吗?” 东方语吓了一跳,忧愁地想,他耳朵一定用刀削过的;否则怎么如此的尖呢。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有人匆匆而入,远远对着宁楚便恭敬道:“禀太子殿下,这里有一封来自东晟的书信,是送给东方姑娘的。” “东晟的书信?给我的?”东方语呆了呆,目光闪闪地盯着那侍卫手里的信。 转头看了看墨白,再望望那光影变幻里弯腰微躬的侍卫,忽然便觉得心里起了隐隐不安的感觉。 ------题外话------ 意外?意外! 第203章 暗藏猫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老爹虽然不知道她来蛟玥是做什么;可东方语觉得,虽然她没有明说,凭东方夜那不笨的脑子,就是猜也应该猜得出来呀。睍莼璩晓 若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一定不会让人不远万里的送家书过来。 可要紧事? 东晟能出什么与她有关的要紧事呢? 东方语有一瞬失神,直至宁楚拿着那封家书往她眼前直晃,“小语?小语?” “嗯?”少女回过神,随手拿了书信,笑道:“我看看,这抵万金的家书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她原本是带着笑抽出信笺的,但当她迅速阅读信笺的内容时,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敛了笑容,脸色也微微的变得担忧凝重。 墨白与宁楚两人定睛看着她,即使她不说话,他们也感觉到她心底那隐约浮起的不安与忧虑。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墨白低头,目光淡然往信笺掠去,当然因为角度问题,他什么也看不到。 东方语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毫无芥蒂地将信笺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看吧。” 妖魅男子瞟着手里的信笺,微微怔了怔;随即他眼角往旁边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掠了掠,唇角得在这一掠之间,微微翘一抹微含得意的优美弧度。 虽然只是一封信几张纸,一个带着随意的动作,但小语待他与宁楚之间的亲疏远近立时分出了高下。 宁楚迎上他微含得意的淡笑,神态仍旧温和;既没有因为东方语下意识的疏远他心生不悦;也没有因为墨白那带着得意的一瞥而心生苦涩;他甚至没有看信笺;而是一直看着那容貌卓绝的少女。 墨白阅读的速度很快,只那么几眼,便将这短短的两页信笺都看完。 落款是东方府的大姨娘沈流意。 而日期——墨白在看见最后那日期的时候,眼神微微缩了缩。 不过,他随即眨眼敛去了眼底那一抹诧异与怀疑;而将信笺叠好,递回到少女手里。 “小语,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语有些忧愁地看了看宁楚,缓缓道:“宁楚,信上说我父亲病了,当然病情并不是很重,只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看过很多大夫,都没办法治好;府里的人,是希望我尽快回去看一看。”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宁楚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东方夜身为东晟大将军;若是身患怪疾,不但他的家人着急;就连东晟的皇帝也会着急。 这封信的到来,或者并不仅仅是东方府家人对东方夜关心的意思;也有皇帝某种暗示在里面。 东方语这么说,只不过不想让宁楚觉得抱歉,也不想让宁楚为难。 她觉得东方夜既然无性命之忧,她应该继续留在蛟玥,先将宁澈救醒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小语,我关心自己父亲的安危;推己及人;我知道你心里此刻也一定很担心你父亲的安危。”宁楚缓缓开口,眼神温和中微漾着浅浅怜惜,“不如这样,今天辛苦你将后续要用到的医治方法教给陆院首,我这就安排让你明天启程回东晟。” 东方语讶异挑眉,愕了一下,才道:“宁楚,我没说明天要回去呀;当然,我并不是想将医术藏私不舍得教给陆院首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我爹他兴许什么毛病也没有,让人送这封信来,不过是想催促一下我该回家而已。” 宁楚淡淡一笑,看她的眼神温和平静,“就算他什么毛病也没有,他既然送信来催,就表示他十分想念你这个女儿;我又岂能一直拖着你在这呢。” 事实上,依宁楚的分析,不论东方夜真病假病;但东晟的皇帝一定暗中下了旨意催促,这是肯定的;他不能为了一已之私让她未来可能陷入什么风险中。 东方语沉默了一下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离开东晟究竟有多长时间了。 想了好一会,她转目看了看墨白;心想,也许她老爹也知道墨白追着她到了蛟玥;这封信,催的只怕不是她;而是旁边的他才对。 毕竟,墨白掌管着东晟户部,多少大小事情需要他亲自决策,她不回去;这人便一直盘桓在此不早,自然延误了一些经济决策之事;也许这个时候,皇帝已经不悦了;所以她老爹才送了信来催她。 这么一想,她有些哀怨地白了那妖魅男子一眼,看吧,当初她之所以瞒着他跟宁楚来蛟玥;便是有这一层考量在;结果这人,还是追了来。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恼有些无奈,泛着满满歉意,看向宁楚,道:“宁楚,真是抱歉,我竟然要做这种食言而肥的事。” “这怎么算得上食言呢。”宁楚又是淡淡一笑,眼神温和如旧,“大夫能医的是不死人;若是老天已决定要将那人拉走,那不是大夫所能救得了的。” 东方语愕了一下,心中微暖。 这少年,为了让她宽心,连他向来不相信的这种信奉天命的话都扯出来了。 东方语这么一想,心下愧疚更甚。 宁楚淡淡看着她,似是能从她明亮闪动的眸光看进她心里去一样。 “小语,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先回去看看,确定东方将军没什么大碍之后,再来蛟玥也可以,反正我随时欢迎你的。” 东方语懒洋洋一笑,闻言心中却一动,从她垂下的眼眸里,明显看出她在认真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她若是坐两骑马车回去,要是日夜不停赶路的话,顶多也就走半个月就能回到东晟了;她到时再赶回去,若想加快速度,只好买匹脚力好的骏马,估计回来的时候,还能缩短一些日子;这样一来,或者并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不过,她只希望,宁澈这个老皇帝,在活到她再赶回蛟玥。 主意拿定;她眉也不愁,笑容也展露了。 “如此甚好;那我就明天赶回东晟去,先回去看看我那老爹到底闹了什么怪毛病。”东方语冲宁楚嫣然一笑,她的从容明媚和暖,灿烂如阳,看得出她内心轻松的状态,“嗯,你现在就让陆院首那心高气傲的家伙到这来,我先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嘱咐他,然后再跟他细说其他治疗的方法。” “小语,你真决定明天就回东晟去?”自看过信后,就一直沉默的妖魅男子,忽然目光深沉地看过来,还问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东方语没有回头,她已经快步走向龙榻,再次详细检查宁澈的身体情况。 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回了句:“自然是真的,这还需要作假吗?” 墨白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温柔流漾中,似含了一抹古怪,古怪中还包含了微微的歉意。 “如此……很好。” 宁楚淡淡瞟了墨白一眼,又深深地凝看了少女纤柔的背影,神态温和,眼底却微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他随后便离开了建安殿;东方语估计,他大概是去安排她明天回东晟的事去了。 而陆院首在宁楚离去不久,便匆匆忙忙来到了建安殿。 东方语见他到来,也不客气,也不跟他啰嗦,她估计宁楚将人唤来的时候,一定已经对陆院首解释过了;所以这会,她见到陆院首,直接便奔主题而去。 她传授得用心;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 而陆院首认真听着,心里不时在为自己初时对她的轻视感到惭愧;心里有愧,他听的时候便格外用心。 而他身为御医院的院首,医术原本便不错;只不过因为平日惯于端着无人能及的心态,是以看人待物才难免生了几分矜傲之气;但这会,他是打心底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佩服到五体投地。 时间便在紧张忙碌中,一下便溜了过去。 直至傍晚,东方语才终于将她的心得,与初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全部传授给了陆院首。 宁楚也不知道去忙什么;自他离开建安殿之后,东方语就再没见到他的影子。 当晚,陆院首自告奋勇留在建安殿照看皇帝;东方语想了一下,便也不推辞,直接出了宫回太子府去。 她想趁着这一晚的时候,再整理整理宁澈病情的治疗可能性。 当然,收拾的事,自有夏雪去打点。 当晚,夜色很浓的时候,宁楚才匆忙赶了回来。 他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东方语已准备歇下了。 不过,宁楚似乎很想留下些什么回忆一样;竟然一反常态,亲自到了东方语院子,站在门外,敲醒了她的睡意。 “小语,我有一件事,能请你先开门吗?” 东方语心里狐疑,不过她还是迅速穿了衣裳,开了门,见天上那一轮淡银的月色静静流泻而落,映得门外那温和少年越发风华潋滟。 “什么事?” 宁楚淡淡一笑,右手不自觉抚上了腰间那支在月色下似乎隐隐散发着碧色光泽的玉箫,温和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最先认识的是你那一曲独特的击缶绝舞。” 东方语怔了怔,忽然便想起了在观音庙后山的事情;那个夜晚,也如现在一样,有着淡淡的月色,也是这个温和儒雅的少年,含笑为她挡了阵法的杀着,微笑中隐下自己的伤,将她送出了阵外。 她抬眸,目光亮如星子,闪动着天下最美丽的光芒,“嗯,我记得,我还记得你曾做了一次免费的乐师呢。” “离别在即,我冒昧的提一个请求;不知今夜,你能否再为我击缶起舞?” 少年声音淡淡,语调平和,神态安静儒雅,一切让人感觉温和安心。 东方语却在他这样温和平常的眼神下,心中莫名的慌了慌。 她暗自在心下皱眉,为自己这奇怪的反应。 心道:莫非是因为宁楚这话说得太过煽情之故? 她有心想要拒绝;可当她抬眸,遇上少年那淡淡漾着轻愁,含着浅浅期盼的眼神;她准备好的措辞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一软,她随即脱口道:“要我击缶跳舞都不成问题,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深夜,街上商铺大概早就打烊了;你让我到哪去寻缶来?” 宁楚心下一喜;看她的眼神平静中微微透着欢喜。 声音温和中还夹着一缕难觉的温柔,“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白天的时候已经让人将缶买回来了。” 闻言,少女张了张嘴;却哑了声音。 目光亮亮地瞟了宁楚一眼。 敢情这家伙早就有预谋了;还料定她一定会答应。 宁楚毫无愧色在接过她的目光,含笑转身,望着外面,伸出手作了请的手势。 东方语耸了耸肩,闲闲一笑,便与他并肩往外走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棵树后,转出一条白衣如雪的俊美人影来。 他眼光晦暗,静静落在前面渐行渐远的少年男女身上;微微扯了扯嘴角,最终,只呼出一口透着郁闷又释然的长气。 宁楚带着东方语,一路往太子府一处幽深境地走去。 东方语一路走着,也不询问;而宁楚也安静行走着,淡淡月色将两人萦绕,像镀了一层朦胧轻纱,月影渺渺,只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在空中交缠相斥,脚下声音微响。 少女心想,大概宁楚不想让她的缶声惊动旁人,才会选一片幽深安静的环境让她表演来着。 她这猜测,只猜对了一半。 其实宁楚的心思,除了不想扰别人清楚之外;还藏着私心,想要将她这一缶一舞,这样一个夜晚,单独的只属于他。 哪怕是短暂,一舞一曲,也是属于只有他与她的回忆。 东方语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路上远远隔着才点的一盏油灯,因为这阵大风,竟然灭了一盏;眼前忽然一暗,她一个不小心,脚下便跄踉了一下。 “你没事吧?”在她跄踉要倾倒的时候,一双温暖微带着青荇气息的手便及时扶住了她。 少女讪讪地站稳,几乎带着慌张自他怀里挣脱,她这一挣扎,立时感觉到男子双手似乎僵了僵,“嗯,我很好。”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用言语将刚才的尴尬化解过去,“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远,就在前面,只需再拐一个弯就到。”宁楚温和答她。 东方语不知怎的,竟然从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出一缕寂廖来。 她皱了皱眉,想着大概因为这夜色的关系,心思才会变得细腻而敏感。 这么想着,脚下还在继续前行;果然在拐了一个弯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装点清雅的亭子,亭子四角挂着灯火微弱的灯笼,随着寒风不停在舞动,晃出一地朦胧冷清的影子。 而亭子中间,还摆有一些温着的点心。 东方语心中一动,随即抬眸静静看了宁楚一眼,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体贴入微。 “小语,在击缶跳舞之前,先吃些东西吧;以免待会体力消耗过大,难抵寒意入侵。” 听他这么一说。东方语走近几步,目光自那桌上的温着的点心抬起,这才留意到这个亭子很阔落;亭子四周居然还围了层薄纱,可以透光,却也能够挡风御寒。 而目光再自上往下四面转了转,赫然发觉亭子里已按照梅花状摆列了好几个乐缶。 东方语心下惊叹;目光亮如星芒。 宁君子这白天忙得不见人影,该不会就是为了准备这里的东西吧? 宁楚对她那猜测怀疑的目光似是浑然不觉,含笑着拿开了食盒盖子,温和道:“小语,来,先吃点东西。” 东方语头一低,眼神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心在这猎猎寒风里温暖如春。 宁楚让人准备的,都是她平时爱吃,却又不容易吃到的东西。 一个人对一个人用不用心;在平时细小之处最能体现。 东方语脑里突然便浮出这一句话。 她心中一动,抬眸看那黄晕下的艳绝少年,却见他神态平和如常,没有一丝异样。 她在暗影处微微扯了扯嘴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宁楚的心意,她懂。 可她的拒绝,她以为宁楚也会懂。 可看眼下的情形,宁楚似乎? 或者,他只是刻意的不想懂? 少女皱了皱眉,随即释然一笑。既然他不说破,非要装不懂;那她便也陪他,装不懂罢。 一笑如春风拂过,暖了这寒冬深夜,也暖了那心里装满熟悉少年的心。 她坐下,拿了筷子,便开始开动;一边吃还一边赞道:“嗯,味道不错;卖相也好。” “宁楚,你也坐下一块吃吧。”她仍低头,神态自然率真,闲闲笑着,将桌上另外一双筷子往那温和少年手里一塞,“能将点心做到这种水平,那点心铺的生意大概很不错?哎,难道那铺子晚上还做生意吗?你居然还能买到新鲜的回来。” 宁楚那含了复杂情怀的目光轻轻凝在手里的筷子里,忽然用力握了握,似乎还能握住少女手心刚才的余温。 他坐下,淡淡笑道:“他的生意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试过他家的点心,记得你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晚上让人加了些银子,特意让他辛苦一趟,做了些新鲜的。” 少女吃得欢快,神色欢喜。一边咬着,一边含糊道:“原来是银子做的事。” 宁楚坐下,却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少女,看她小嘴吧唧吧唧转动的娇俏模样;看她贝齿如雪,一下一下轻啃咬开点心的欢喜神情。 心里便觉得无比满足。 事实上,这些点心绝对不是银子能做的事;而是他请教了几个名师之后,临场做了几次试验,才终于做出了这些稍稍令他觉得满意的作品。 一封远道而来的家书,才让他突然惊觉,似乎他邀她到蛟玥以来,除了让她吃苦受罪之外;他从来没有亲手为她做什么;而他忽然记起,她曾说过很欢喜吃四喜人家那个铺子所做的点心,所以,他才决定在她临行前,一定要亲手为她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味点心;也是他感怀愧对她的心意。 东方语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曾察觉宁楚那温和平淡不会给人压力的目光,一直在安静地默默注视着她。 只是她吃了半晌,忽然发觉,似乎一直只有她手里的筷子在不停地飞动;她才从美食中抬起头来,“宁楚,你怎么不吃?这点心的味道真的不错,你快尝尝吧。” “待会需要付出体力的人是你;你应该多吃点。”少女淡淡一笑,筷子落下,却是挟了一件黄金糕到少女碗里,“我听店家说,这个是用新鲜的南瓜做的,既营养又好味,你不妨尝尝。” 少女笑眯眯看他,不客气地挟起了那件黄金糕,“嗯,南瓜确实是有益健康的食物,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过了一会,她终于意犹地未尽地放下筷子,夸张地拍了拍肚皮,笑嘻嘻道:“咳,不吃了,再吃下去,该撑着,跳不动了。” 宁楚为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温和道:“那你先喝两口水,歇息一会,待饱劲过去了,再开始做运动不迟。” 东方语笑了笑,目光一低,看着递到眼前的杯子,杯里水温刚好,面上清澈如镜,清晰映了亭子朦胧轻纱;也映出了少年那温和平常却自然的神态。 仿佛他们之间是相亲相爱了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 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吓得东方语后背蓦地多了一身冷汗。 她脸上突然一红,似是一抹迤逦不去的霞光,留恋徘徊她脸庞不去的模样。 她低头,在心里默默忏悔起来。 再一次提醒自己。 绝对不能给宁楚希望;免得让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越陷越深。 她暗暗咬牙,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随即站了起来,取了旁边的槌子,笑道:“我已经歇够了,现在就可以开始。” 她说罢,也不待宁楚反应;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击缶这件事情当中;她怕自己再想下去,难免会生出些让人不安的念头来。 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同样的手法,击出来的缶声却少了以往的激越高昂,而多了几分婉转幽沉的味道。 东方语自己不觉,可宁楚一听便听出其中的天壤之别来。 他微微眨了眨眼,漆亮如星的眸子似乎也染了月色的朦胧暗淡,而少发昔日那温和冷清的明亮,而多了几分迷离朦胧的虚幻。 少女击缶,身心投入。 手起,槌子高扬,那天蓝纯净的衣裳,便如天边一片浮游飘忽的云彩,在宁楚眼里,扬起,甩落。 自成美妙优离的飘逸弧度。 缶声婉转,少女随声起舞。 舞姿,在月下也含了摇曳朦胧,掬几缕冷清疏离的美态;更似天边遥遥踏云而来的仙子。 她舞得恣意自如;浑然已与缶乐声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那温和含笑静立一旁的潋滟少年,也取下了腰间泛着淡淡光泽的碧玉箫,轻轻搁在薄唇边上,与她合奏,吹出了同样悠扬婉转动人的旋律。 夜,寒冷寂廖;风却无法穿透亭子那层看着薄薄的纱布。 亭子里,那一对各具风姿的少年男女,各自用乐器表达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莫名心事。 冬天,天亮得迟;然而再迟,它终究驱走了黑夜,白昼终于姗姗而至。 天亮,代表离别近在弹指。 用早膳的时候,没有人提起昨晚的事。 宁楚没有,东方语没有;墨白自然更没有。 所有人都像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吃着早餐;宁楚偶尔温和说几句;东方语也装出欢快的样子,不时说几句笑话缓和离别的气氛。 墨白习惯着维持他冷漠的表情,与简短到精练的话语。 用完早膳,离别一刻终于来临。 宁楚亲自将东方语送到门口。 拿人驱来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 “小语,这马车虽然不起眼,可里面够宽敞,你累的时候,可以合一下眼,里面的垫子,我已经让人铺了一层褥子。” 东方语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见马车很是结实的样子,她并不在乎外面是否奢华,只要实用性高就好。 看罢,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褥子,她想宁楚准备的东西,必是极其柔软舒适的。 所以她连看也没有看。 “宁楚,那你保重,我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掀开车帘走进车厢去。 宁楚却突然伸出修长手臂,在她面前将她拦下。 “小语,先等等。”他说着,回首皱了一下眉头,才见有人气喘吁吁抱着什么跑了过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停下脚步,往那人抱在怀里的包袱看了看。 宁楚已将东西接过来,还打开看了看,确定没有弄错之后,才将东西递到夏雪手里。 温和道:“这是我让人赶工做的丝猱大氅,路上寒冷,你急着赶路,身体难免会吃不消,带上它,起码让你的身体不那么容易被寒意侵袭。” 东方语无声扯了扯嘴角,看着夏雪老实不客气抱在怀里的什么丝猱大氅,虽然她看不见包袱里的大氅是什么模样的;不过想必是极好的东西;一定是极为保暖的好东西。 眼角往旁边那带着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瞟了瞟,见墨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而他的眼神也浮出点点深暗的色泽,含着缕缕比寒风更寒的眼风掠向宁楚。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虽然有心拒绝;但这会拒绝宁楚的好意,却是不妥。 宁楚对墨白那眼里飞溅的寒光似乎仿若未觉,他将那什么丝猱大氅交给了夏雪;却还挡在东方语前面,并不让她上马车。 东方语狐疑地看他,又转目瞥了瞥那眼神越发幽深的如雪男子。 少女讪讪一笑,抬头望了望天,又目光闪闪地对宁楚眨了眨眼,“宁楚,你看,今天太阳出来得迟,你只怕上早朝要迟到了。” 宁楚淡淡看她,目光柔和,轻声道:“你放心,今天我告假,不用早朝。” 东方语立即哭笑不得地垂下头来,嘴角往上扯得厉害。 她当然知道他告假不去早朝;她佯装不知,不过是在提醒宁楚,她该启程了。 再磨蹭下去,难道她还要留在太子府吃了中午饭再走么? 宁楚似乎刻意让自己不明白她的暗示一般,似一具岿然不动的山神般杵在她前面。 东方语闻着随风拂来他身上那淡淡的青荇气息,目光明显跳了跳。 她眼下有些闹不明白,宁楚这是要搞哪出了。 说服她今天启程回东晟的人是他;可现在一再阻挠她离去的人也是他。 就在东方语心下怀疑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急疾的马蹄声。 宁楚听闻这马蹄声,潋滟脸色似乎微微起了亮色,连眼神也多了一抹欢喜笑意。 “嗯,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随着宁楚这句话,而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狐疑张望,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来了。 马蹄声又急又疾,转眼便近至众人面前。 马上的人,穿着太子府侍卫的服饰,看他满脸灰尘,额头还冒汗,显然赶路赶得十分急;而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此刻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仅如此,它口鼻之间还吐着白沫,就是四肢,也有发软站不稳的迹象。 看起来,这一人一骑,显然累透了。 宁楚上前,拍了拍那侍卫肩膀,温和而真诚道:“阿成,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说着,又轻轻摸了摸马匹头上那飞扬的鬃毛,以示以骏马的安抚之意。 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的册子,恭敬奉到宁楚手里,然后咧嘴一笑,“太子殿下,属下幸不辱使命;那属下先牵它进去了。” 宁楚对那侍卫挥了挥手,目光带着感动的平静,既让那侍卫感觉到他的欣赏安抚;又不会让人觉得坠了他身为太子的威势。 之后,他才打开那同样因为赶路而蒙了灰尘的布包。 自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来,他随意翻了翻书页;并留心里面记载的内容,而是更在意上面的灰尘。 他翻了翻书页,又抖了抖灰尘;确定这本泛黄的册子并没有掺杂什么对人体有害的物质,才将册子递给少女。 温和道:“小语,这本《药物大全》,我也是前两天刚刚得到消息,还好能赶上在你回去之前拿到。” 他说着,目光微转,却蕴含着复杂的情绪轻轻瞥过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 “路途遥远,你心念东方将军病情,难免会心急焦燥;有了这本医书,你就可以静下心来。你说过,你钻研医术的时候,通常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忘我之境,我只希望它能让在你路途中平静安好。” 东方语将医书接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仿佛这一刻,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眼前这个温和少年,什么都已经替她想好了;他让那侍卫风尘仆仆赶着将医书送来,只是担心她因为旅途遥远,心生急燥,而让风寒入体。 能让他不惜万里寻找的医书,想必也是极为珍贵的;可再珍贵,也珍贵不过他这份让人温暖的心意。 墨白眼里的颜色原本变得又深又暗;却在看见这本医书之后,忽然亮了亮。 他可以嫉妒宁楚对东方语的心意;却不得不承领宁楚赠书背后的用心。 其实,宁楚除了想让东方语心有所念,不致路上太过焦燥之外,他更希望他从四面八方搜集来的医书,能让东方语解了墨白体内的毒。 只为,他希望看到少女那明媚和暖的笑容能够长长久久地挂在脸上。 因为宁楚接二连三的耽搁,天色越发明亮了。 东方语抬头望了望天,觉得这个时候,她实在应该启程了。 她将医书塞到夏雪手里,微微笑着,看向宁楚,“宁楚,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还等着要送的吧,那我真的该走了。” 宁楚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神色,笑了笑,眼神温和中微掺杂一丝温柔与怜惜,“好,那你们保重。” 东方语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便转身往车厢走去。 而旁边的夏雪却突然呼了一口长气,眼神浮现出轻松的神色来。似是感叹终于可以启程。 负责驾车的自然有技术过硬的车夫;而马车够宽敞,所以夏雪与墨白也一同往车厢里跨。 夏雪先跳了上去,在车头处拉了东方语一把,是以,东方语是第一个进入车厢的人。 她一进入里面,立即被眼前所看到的布置惊呆了。 不是因为车厢的温暖舒适;而是车厢里置于正中的一只特别炉子。 那是一只用两层铁皮制成的炉子,底部与周围留空,放置了一些燃着的银炭,炉子口上面,盖了一圈薄薄的漏网类的东西;既可以保证热气从炉子里散出;又不会让银炭燃烧所产生的灰屑冲到外面。 虽然这种银炭产生的灰屑很少,并且不会扬起。 可宁楚不会因为它少或不会扬起,就漏了这一层功夫。 而炉子的中心,还是一只炉子,说它是炉子,也可以说它是一口讲究的铁皮薄锅,除了上面有盖子之外;里面还温着一些蛟玥华京当地的特色食物。 以备东方语他们在路上饥饿又没有到达可以用餐的城镇时,就可以用来热食物。 贴心,周到,细致。 是东方语看清这个炉子时,脑里唯一能够想到的词语来。 除了这个特制的炉子,座垫上,还有一只用来暖手的暖炉。 暖炉并不是常见那种*的款式,而是用特软羊皮所制成的,里面装了热水;却不并会让人觉得烫手;因为外面还包裹了一层柔软的珊瑚绒,这样一来,既可以让人觉得温暖适中,又可以更长时间保留热水的温度。 暖炉旁边,还搁了一张单子;上面一行行标明了这辆马车底座下,还放置了什么物品,以及什么拿来使用最合适等等。 车厢虽宽敞,可底座并不大,所以宁楚让人准备的物品并不多,但都是些实用的东西。 东西不多,也不值多少银子。 难得的是这份体贴入微的心意;他们在路上方方面面可能的需要,宁楚居然都备齐了。 东方语捧着那只暖炉,怔怔的有些失神。 想着她走得匆忙,宁楚要在半天之内备齐这些东西,是多么不易;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说一句;别说是邀功,就是半丝倦意,也不肯在她面前展露。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一个人默默不计较一切得失为你付出,这世上,任谁能遇上那么一个,都会十分欢喜自己受命运眷顾。 而她何其有幸,遇上的竟然不止一个。 她往昔明亮清澈的眼眸,这一刻,也许是因为车厢内光线的关系,竟然似覆了一层轻纱的迷蒙。 她微微含笑,满心感动;转目,静静凝看那同样安静往她看来的如雪男子,觉得他身上那袭白衣,此刻,分外醒目抢眼。 她是蓦然想起了,曾经,他也同样默默不计较一切为她做了许许多多。 细小却让人感动于心的事情。 比如某些寒冷的夜晚,他悄然而来,用他温暖的怀,暖和了她冰冷的双足,看她酣睡,再悄然离去。 也比如,她视线略略转动,往旁边的包袱望去。 她记得里面有一把犀牛角做的梳子,是他听过她说,用犀牛角梳梳头,除了有利于保护头发发质不受损外,更有利于改善头皮的血液循环,而在这之后,他亲自涉足深山,猎了一头年岁够老的犀牛,割了犀牛角,再然后,一分分地亲手打磨,将犀牛角磨成了梳子。 她眸光迷蒙看过那妖魅男子之后,忽然走出了车厢外,往那迎风玉立的潋滟少年望去。 嘴角微勾,便是明媚而令人惊艳的和暖笑容。 宁楚挥手,淡淡微笑着,向她辞别。 他无声,不语。 然他那随风而动的大袖,却似此刻他起伏的心情一样。 再多酸涩与不舍,全都化在这一挥之间,随风而去。 他只期望,这一路,她平安;能承她的美好,顺利抵达东晟。 墨白此际并没有进入车厢,他的目光也随少女,往那精致却低调的府邸门前少年,静静望去。 透过淡金安静的阳光,他似乎能看到温和少年藏在眸底那难以窥测的沉沉心事。 他忽然扭头,对那风姿卓然的少女淡淡道:“小语,不如你再看看那封书信,再决定要不要现在就回东晟。” ---- 第204章 魔鬼一样的皇帝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看信?”少女惊讶挑眉,声音也不经意间提高了,“为什么要看信?难道里面还隐藏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墨白暗地叹了口气,他看她,看得认真,眼神不避不让;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那一点点私心感到心虚或不自然。睍莼璩晓 “你只要将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就知道了。”他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她背后柔顺的发,垂下眼睛,看着那一段带着光泽的黑安静垂在自己指间,似是绕着他手指,他却感觉更似绕着他的心,“嗯,仔细认真看一看最后那一张,最后落款的日期。” 墨白仍然没有抬眸,漆黑的眸子映着乌黑的发丝,也不知是他的眼瞳更黑还是她的发更青。 映照之下,竟然无法辩出这两者的原貎。 东方语原本侧着身对他;看他指尖绕着她缎黑的发,似是心有所感的样子;她心里一动,想了一下,便唤夏雪将那封信再取了过来。 抽出信笺,她直接拿了最后一张反复来看。 一遍;她眼神懵懂;似是仍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奥妙。 两遍;她明亮眼眸流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却又困惑地带着一抹不确定。 三遍;她双目突然瞪大,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日期?这年号永安?” 墨白淡淡接口,“永安不是东晟的年号。” 少女呆了呆,眼睛圆瞪,皱眉,“难道这永安是……” 墨白松开了指间那柔顺的发,抬首,漾一片冷漠朦胧,看向那潋滟少年,慢慢道:“那是蛟玥现在的年号。” “这么说,这封信是?” 墨白飞快接口,“对,它就是假的。” “假的!”少女终于控制不住内心不知是激愤还是气恼的心情,呯一下跳了起来,可她一蹦,落地的时候差点直接栽到车下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了一把英雄救美,长臂一揽,便将她稳稳搂住,带进到车板上。 少女被他一带,虽然站稳了脚跟,却也迫不得已与他相谐近身而立,这站定的一瞬,她不经意抬头,便撞进了他流漾着淡淡温柔与无奈的眼神里。 她随即怔了怔,自他怀里挣脱。 刚才瞬间涌起的气恼激愤,也在他一记温浅安静的眼神里平静了下来。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 其实这也不能怪墨白,只能怪她自己太过粗心。 之前看信的时候,墨白就已经暗中提醒过她一次;是她迟钝的没有发觉不对而已。 她看信的时候,一来注意力全都被信的内容所吸引,哪里还会注意下面那什么年号;二来,像她这种穿越人士,根本就不会刻意去留意什么年号。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马虎地没有发觉信末所竖的年号不对了。 难怪墨白看信的时候,眼神会闪现一丝古怪,原来他早知这是假冒的。 永安——蛟玥国的年号;这信又怎么可能会是身在东晟的大姨娘写给她的! 这样的大意,也证明假冒这封信的人,注意力也跟她一样,全都放在了上面信的内容;最后面所犯的错误,大概是因为平时书写习惯而已。 就算负责检查的人,也一定因为这个习惯而形成了盲点,是以才会忽略过去,留下如此大的破绽。 少女在心里感慨一番,眼睛微眯,盯着那随风翻飞的雪白衣袂,出了一会神。 墨白之所以能够在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固然因为他这个人心细使然;二来也是因为他身为东晟土生土长的皇族人士,自然很清楚东晟现在的年号为元和。 也许当初,墨白私心,大概是希望她将错就错,从此远离蛟玥,回到东晟与他相亲相爱;可到最后,他仍然选择了向她坦诚,他是不希望她将来知道之后懊悔吧。 也不希望,她在往后的日子可能想起这一段往事,便会心怀愧疚;她若就这样辞别宁楚回东晟去,也许蛟玥那垂死的皇帝,在她走后不久就会死翘翘;她清楚真相之后,一定会内疚,觉得愧对宁楚,而他为她设想的心意,最后终胜过他的私心。 东方语此刻并不知道,墨白除了不想让她日后为这事产生愧疚的心理;他更不希望因为这份愧疚,而让宁楚长期住进她心里。 他要将宁楚的希望,亲自扼杀在最初萌芽的状态。 他看宁楚那笃定平静的模样;心里其实在暗中猜测,是不是宁楚早就知道了这封信是假冒的。 虽然宁楚当时并没有看信;可他感觉宁楚就像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一样。 也许宁楚比他们更清楚,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目的很明确,谎称东方将军身患怪疾,不过是想借此调离小语离开蛟玥,尽快赶回东晟去。 会这么做的人,原本并无伤害小语的心思;却一直都与那个企图阻挠小语给宁澈那老头看病的人目标一致。 墨白目光流转,转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静静掠落宁楚风华潋滟的脸庞。 东方语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墨白此刻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将信一把塞到夏雪手里,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 她心里可为这封突然而来的家书忧愁了好一阵子,这会为难的情绪一过,自然心情轻松起来;连带着笑容也有别于平日那微笑的绚丽明艳。 她欢快地跳下马车,提着裙摆往宁楚奔跑过去。 笑道:“宁楚,我决定留下,完成了我该做的事再回东晟。” “留下?”宁楚微露惊讶,眼里惊讶背后,又似乎闪过一抹了然,“为什么?” “咳,这个……是我自己粗心,刚刚才发现那封信其实是有人冒用我大姨娘的名义所写的;这就说明我父亲他现在好得很。”少女脸庞微微一红,略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是这样吗?东方将军若是没事,那真是太好了。”宁楚淡淡一笑,眼神温和中漾着释然;似乎还含有一丝欢喜失望交织的光影。 墨白也走了过来,他静静看着宁楚,却没有出声。 只是他的眼神泛着一抹微微的凉;那抹凉似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让人觉得飕飕入骨。 宁楚一直含笑凝望着少女,他没有将目光转向墨白,但却感觉到了墨白那含凉带恼,又似乎夹了警告的目光。 只是淡淡地笑,然后吩咐下人将马车再驱回太子府。 再然后,东方语又随他进宫,继续为皇帝看诊去;墨白一向说话甚少;东方语进宫,他自然也寸步不离跟着。 而夏雪看着走在前头,那一双谈笑风生的少年男女,有些困惑地侧目,看了看那眉宇浅含复杂情绪的妖魅男子。 低声道:“公子,你刚才为什么要提醒语姑娘再看信呢?若你没有提醒她,这会我们都已经离开这里好几十里了。”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夏雪,你跟了她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我纵使骗她回去,她也会再回来的;还不如让她知道,自己选择;这样,她安心,我便宽怀。” 夏雪表示不懂他们复杂的想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陆院首看见宁楚与东方语一道进宫,自然惊讶又好奇,免了不想问问原因。 不过,宁楚一句话含糊其辞便将当中的缘由带了过去。 “陆院首,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在旁边给你当助手。”东方语笑了笑,态度平易近人得十分友好。 陆院首看了看就站在一旁的潋滟少年,立即谦虚道:“咳,东方姑娘你太客气了,这些方法与知识还是你昨天手把手教给老夫的;在师傅面前,我岂敢尊大;自然该你来主理;老夫来给你当助手,这才是正理。” “陆院首,你太谦虚了;其实这天下之大,学海无涯,我不过碰巧在某些方面比你知道得多一些而已;不如这样,我们也不要在这推让来推让去了;就相互支持相互提醒,好不好?” 宁楚淡淡看过来,温和道:“小语,谦虚过度就是骄傲,既然陆院首虚心向你请教,你就接受吧;嗯,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忙,我得先出去处理一些事情。” 宁楚这话一落,等于间接决定了东方语的领导决策地位。 当然,这会的陆院首,不比初见东方语那会的轻视傲慢态度;现在他心里对她佩服得紧。自然也不会对宁楚这个决定有任何异议。 东方语佯装出茫然又无措的模样,充满歉意地对陆院首笑了笑;随即开始低头,开始继续为皇帝看诊。 东方语在太子府门前演那么一出去而复返的戏码,可急坏了某些处心积虑想赶她回东晟的人。 不过,这会,她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件假冒书信的事;其实查与不查,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心里早已然有数。 她目前只关心皇帝能不能尽快醒来;还得提防着,某些人会不会再在暗中作梗,再对皇帝下点什么毒药。 所以,她进宫之后,几乎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了建安殿内。 在她与陆院首不懈的努力与研究下;终于略略稳定了宁澈恶化的病情。 如此又过了十天左右。 这天,陆院首还没有来建安殿,而宁楚处理完政事,便抽出了空档,到建安殿来看看;他来的时候,只见东方语一个人在殿中,正低头沉思得入神,并不觉他走近。 因为东方语看医书太过专注,以致于眼前有东西垂落挡住了光线都不知道;宁楚走进去的时候,习惯性的放轻脚步;因而并没有惊扰她;他轻轻走到她跟前,很自然便伸出手掠开垂在她眼前的幔帘,让明亮一下欢跃进来。 也许是这一阵欢腾奔来的光线太过刺眼;以致于那专注看医书的少女没有发觉;而龙榻那边昏睡数月的皇帝,那塌陷的眼皮却似乎轻微地动了动。 宁楚随手掠开幔帘,自然站在旁边,静静凝视着低头认真沉思的卓约少女。 浮云的光影淡淡落在她如珠似玉般精腻美好的脸庞,在那完美的轮廓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更加透着静谧的华美;这种美,并不仅仅是外表的美艳,她的沉静与专注,更为她原本绝世的美貌注入了几分灵动静好的气质。 轻风自窗户送入,调皮拂过她垂落的发丝,还将耳侧那一缕青丝带起,抚过她绛红的唇。 宁楚目光随那发丝转动,凝至她绛红的樱唇,眼神不自觉热烈了几分。 热烈之中,似乎更添了平素被他轻释过的温柔。 目光略略一凝,这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忽然便拧了拧眉头。 小语的嘴唇太干了;冬天空气本就干燥,她又对着窗户吹风,现在居然都有些微的蜕皮开裂模样。 宁楚淡淡凝着她微微蜕皮的嘴唇,眼底霎时流泛出浅浅怜惜与无奈的心疼来。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轻手轻脚走到旁边倒了杯温开水;拿到她跟前,杯子递出,却是直接轻柔地搁到了少女干涸的嘴唇。 “小语,先喝口水再看。” 感觉嘴唇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压;少女倏然一惊;抬眸,便直直撞进了潋滟少年那带笑的温和眼眸。 她微微一笑,正感觉确实有些干渴了;便也不客气,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张嘴任宁楚将水就着喂进去。 而是先伸手握住了杯子,再冲他一笑,然后将那杯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 末了,她才笑意晏晏地看他,眨着明亮眼眸,十分平常道:“谢谢。” “小语,你不要让自己太疲劳;倦了就该起来,喝喝水,到外面走走活动活动;你整天这样抱着医书低头研究,就像紧绷的弦,我担心你早晚有一天将自己累出病来。” 东方语懒洋洋勾唇,随意瞥了他一眼,随即笑眯眯打趣道:“行了,宁大妈,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若是肯听劝,我不介意当你的宁大妈。”宁楚摇了摇头,带笑温和眼眸里,微微流转着关切的无奈。 东方语闻言,只得掩嘴,讪讪地嘿嘿一笑,顺便以这一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宁楚却不打算放过她,直接便便手将她自椅子里拉起,正准备强行将她拉到外面去走走。 就在这时,龙榻上,那个干瘦得如同行尸走肉般躺了几个月的皇帝,忽然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咳嗽。 这一声咳嗽当即吓得正谈笑那两人立即齐齐转过头来,瞪大眼睛朝龙榻张望。 其实,就在刚才,那一片明亮的光线透窗而进的时候,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皮,他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看着宁楚如何温柔自然折尊降贵地侍候那个女人;再看着那个女人毫不客气地享受着宁楚的侍候,听她的说话与称呼,对宁楚竟然没有一丝的恭敬与尊畏。 皇帝从最初那茫然的空白,到眼里渐渐生出了惊奇,再由惊奇慢慢变成了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涛天扑来的愤怒。 可以说,皇帝已经将刚才这一双少年男女毫无尊卑的神态与相处;包括宁楚看东方语那流漾着淡淡温柔的专注眼神,都没有逃过皇帝那刚刚才睁开的昏花老眼。 他原本还想继续看下去,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到底还会将他最骄傲的儿子支使到什么地步;可这时,他那个令人骄傲的儿子却要拉着那个女人到外面去。 皇帝这才迫不得已发出声音;让他们知道他已经苏醒过来。 宁楚只一张望,立即便惊喜交加奔掠过来;他急促的脚步与眉眼自然绽放的笑意,都证明了他这一刻激动急切的喜悦。 “父皇,你终于醒来了。”一句淡淡的话,却让平素从来温和不变的少年,声音也微微带了一些难察的颤抖。 东方语随即也走了过来,她微微笑着,并没有立即跟皇帝打招呼,而是以专业大夫的眼光,正认真地观察着皇帝。 这看在皇帝眼里,无疑是大大不敬之举。 只不过,皇帝昏睡已久,就算他想喝斥少女,想对她施以帝王之威,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尝试开口说话,却发觉声音比那蚊叫的还要低,除了刚才那一声他含着怒火发出的微弱咳嗽声外;这会根本发不出任何外人能听到的声音。 宁楚见他嘴唇开合;立即转身去倒了杯水过来。 东方语只好帮忙扶着皇帝靠坐起来;她去扶的时候,还遭到了皇帝那软弱无力的瞪眼;当然,东方语是自顾的还在想着皇帝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留意皇帝这记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瞪眼。 这气得皇帝差点想再昏过去。 他想拒绝这个不识好歹女人的触碰,想要拒绝她的搀扶;可不仅东方语没有注意他那软弱无力和瞪眼,就连他的儿子宁楚也没有留意到他的不满。 喝水的时候,宁楚自然将杯沿就到了皇帝唇边;他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霎时让皇帝想起刚才睁眼所看到的一幕;一口水刚刚啜进嘴里,这一想,心里更来气,一口水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登时让他呛得几乎窒息过去。 东方语一边替他顺着背部,一边皱眉忧愁地想。 看样子,皇帝的情况是非常非常的糟糕;也不知他这种清醒的状况能维持多少天;或许他再次闭上眼睛,便全永远沉睡下去。 宁楚无奈,将杯子搁到桌上,等待皇帝那一阵呛水引起的咳嗽过去。 皇帝咳得几乎要断气,才终于渐渐止住了。 这会,他连睁眼都觉得没有力气。 宁楚没有再试图喂他喝水,而是吩咐宫人将流食拿了上来。 兴许是这些日子他常常窝在建安殿,喂食的动作已经无比熟练了;宫人将流食拿上来,他想也没想,直接便接过手里,打算亲自喂皇帝。 皇帝半躺在龙榻上,看他那毫无太子威严架势的样子,气得胸口再度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那没有力度的眼神一直瞪着宁楚手里的碗;这终于引起了东方语的注意。 “宁楚,我想他应该希望你去做你该做的事;而侍侯他这些事情,自有宫人会做的;你还是先将碗放下吧。” 宁楚闻言,眼神微见惊愕;因为这种话,他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以往,她从来就没有觉得,他这个太子做些端茶递水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东方语见他发怔;不由得拼命眨眼,冲他递眼色,还歪着嘴巴往皇帝那双死沉沉的眼睛呶了呶。 宁楚惊愕过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默默瞥过皇帝饱含不满甚至透着愤怒的眼神,不由得略略动了动眉梢,却还是依从地将碗搁到了桌上。 他看向边上的宫女,唤道:“映秀,你过来喂父皇喝点东西;我有事情要处理,需要离开一会。” 他说完,又往殿内其余的宫人掠了掠,“你们好好侍侯父皇,知道吗?” “是,太子殿下。” 宁楚听闻众人响亮而卑恭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不过;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而是冷着脸,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还从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东方语使了一个眼色。 东方语会意,在他走后不久;便也寻了个借口,跟着走了出去。 离开建安殿,宁楚果然在一条回廊处等着她。 “小语,父皇现在虽然醒来了,可我瞧着他的情形似乎很不对劲,这是为何?” 宁楚淡淡看她,目光虽然温和;可温和中也微微含着担忧。 东方语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个……,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昏睡得太久的缘故;千日红的毒性已经蔓延他全身,侵蚀了他内脏,也开始蚕食他脑部;他出现一些异常的症状,或反常的情绪,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东方语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微微透着压抑,“他清醒的情况能够持续多长时间,目前我还无法确定;可我看他的情绪似乎非常不稳定;为了不使他的病情在短期内急剧恶化,我觉得最好还是顺着他,不要做什么让他情绪激动的事情为妥。” 东方语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料到,她会是引爆皇帝情绪的引线。 宁楚见她说得郑重;亦只得压下忧心,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宁楚,以前他最赞赏你的,是不是你处理政事时所表现出来的各种卓越能力?” 宁楚淡淡一笑,眼神一下变得迷离而遥远,遥远中似乎透着寂廖的回忆。 良久,他轻轻一笑,自是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目光淡淡凝落她卓约脸庞,道:“大概,是吧。” 东方语迎着他古怪的眼神,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下。 道:“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在他面前最好还是好好端着你太子的架子,我看他的眼神,似乎相当不喜你平易近人的样子。” 宁楚寂寞一笑,笑容虚空,纹路未展及眉梢便已消散,“或许是吧。他总觉得为君者,需要的是威严,是绝对的服从;而不是仁爱宽慈。” 东方语怔了怔;听起来,这对父子理政的观念简直背道而驰,那为什么皇帝还要让宁楚一直当这个蛟玥太子? 难道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宁楚更优秀的皇子来当继承人的缘故? 随即,她又暗自一笑。 她操心这些破事干什么。 反正蛟玥谁当太子,跟她也没多大关系;首先,宁楚并不热衷权势;就算皇帝不让他当太子,他也不会难过;相反,她觉得宁楚应该会感到高兴才是。 毕竟,于宁楚而言。这个蛟玥太子的身份,并不是能够操纵人生死的权势;而是要让蛟玥更加繁盛;让蛟玥百姓过更好日子的责任。 “嗯,宁楚,我说,不管你心里怎么不赞同他的观念;表面上,你还是尽量附和他的好;他的时日……嗯,你该明白的。” 宁楚苦笑了一下,温和眼神中透着无奈,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似蒙了一层暗淡的灰。 “我知道。” “你这些天也累得够呛的,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已经让人请陆院首过来了。” 东方语想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好的;反正眼下的情况,就算我不在场,陆院首应该也可以应付得过来。” 两人说罢,随即便分开,各往不同的地方而去。 接下来几天,东方语当然也会出现在建安殿,除了密切留意皇帝的身体变化之外;还得关注暗中是否有人使坏。 在皇帝醒来之后的第一天,皇后文秋凤便第一时间前来建安殿探望了;东方语当时近距离守在皇帝身边;文秋凤再细微的举动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皇后见皇帝只能睁开眼睛,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地坐了一会,自顾的说了一会话,便被东方语以皇帝刚清醒,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为由给赶出去了。 继皇后之后,还陆续有其他人闻风而至;不过,一来东方语自己本身疲累,二来皇帝的情况实在需要静养;所以,除了皇后之外;她一律将其他来人都回绝了,全都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第二天,第三天,自然还有一批接一批的人闻风而至要求探望皇帝;被东方语要求宁楚下了一道禁令,拒绝任何探望;这些人才消停了几天。 就是皇后,也仅在第一天的时候,得东方语允许见了皇帝一面而已。 后续的情形;陆院首虽然每天也待在建安殿里;但东方语请求他不要将皇帝的情况外泄,陆院首自然也就将嘴巴闭得跟那蚌壳一样;什么风声都没有透露出去。 如此过了五六天,在东方语完全拒绝任何人打扰,在宫人精心照顾之下,皇帝的情形终于缓了些,他的身体看着也有了起色。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经过五六天的休养,这会的皇帝,终于可以有些微力气活动一下下四肢,比如伸个胳膊,蹬个腿什么的。 虽然他做着吃力,但好歹是能够动弹了。 不过,想要下地走动,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除了四肢可以轻微活动,他也可以开口说话了。而瞪人的眼神也恢复了一些帝王的威慑镇压力度。 这天,在皇帝察觉自己终于能够顺利发出声音说话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唤来了一直在内殿近身侍侯他的小太监田公公。 “田万盛,朕接下来有话要问你;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全部如实告诉朕,否则朕就下令灭你九族。”皇帝声音不高,他那干瘪的眼睛本也发不出什么震慑的光芒;不过基于他昔日积威犹在。 加上田公公年纪尚轻,被他这么暴戾的一威胁,立时吓得扑通跪下地来,一个劲地瞌头,哆嗦着保证,“陛下你尽管问,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一定全部如实告诉陛下,奴才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奴才决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欺瞒之辞。” 皇帝见状,满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容,沉沉道:“很好;那接下来就是你表忠心的时候。” 皇帝说了这几句话,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忍不住停顿了一会,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又盯着田公公,慢慢问道:“朕问你,那个女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允许她到朕的寝殿来?” “哪个女人啊?”田公公一脸茫然,下意识反问回去。 皇帝真想破口大骂他一声蠢货;不过这会,他就是呼吸都觉得吃力,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骂人了。 他翻了翻白眼,眼神更加蓄满了戾气。 “就是那个被他们称呼为小语的女人。” “啊,原来陛下你要问的是东方姑娘呀。”田公公的语气忽然轻松了起来,似乎提起那个对任何人都随和的少女,他心中刚才被皇帝威胁的恐惧感都散了不少,他语气轻松,简直面庞带笑的兴奋模样,看得皇帝眼神愈加狰狞。“是太子殿下亲自将她请到这来的啊;至于她从哪里来……,这个奴才就不太清楚了;奴才只听太子殿下说,东方姑娘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她的医术十分了得。” “是吗?”皇帝那死气沉沉的眼睛越发显得黯淡无光,“太子平日对她是不是很好?” 田公公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仍然跪着垂首答道:“太子殿下对东方姑娘是很好啊。”他说完,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妥般,又自顾慌张道:“陛下,奴才……奴才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脾气好,对谁都好。” 皇帝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意味,“那太子对她的话是不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田公公迷糊了好一会,心想太子殿下是很听东方姑娘的话没错;可言听计从?这个词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味。 他皱了皱眉,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皇帝这问话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着东方语,而他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态,也因为这层意识而突然紧张得战战兢兢起来。 他垂首,沉默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宽仁纳谏;一般情况下,如果东方姑娘提出的意见是合理的,太子殿下是会考虑的。” 田公公虽然措词委婉,还自作聪明般抛弃了那个带着贬义的言听计从。 可他这番话落在皇帝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境。 连一向在他内殿侍候的小太监都对那个女人维护有加;可想那个女人收买人心的手段是何等厉害。 皇帝心里怒火如潮,翻滚浮涌直冲脑门。 他沉默良久,才皱着眉头对田公公挥了挥手。 田公公小心翼翼躬着身站了起来,正准备退出去。 “慢点,你记住,朕今天跟你说的话,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听到了吗?若是让朕听到有人乱嚼舌根的话,那朕不介意将他的舌根和他家人的舌根全都割下来,让御厨做成下酒菜。” 皇帝的声音因为气力不继,让人听着总觉得有些软绵绵的味道;但他话里那股狠毒的威胁劲;却绝对不会因为他说话费力气而有所减损。 田公公想像着自己被人割舌头;想像着所有族人都被割舌头,最后一堆红灿灿发着猩味的舌头被御厨放进锅里炒的情形;浑身禁不住激灵灵地打起了寒颤。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巍颤颤应道:“陛下请放心,奴才绝对不会将今天这里说过的话对外面透露半个字;哦不,奴才今天只侍候陛下吃了东西,什么话也没有说。” 皇帝冷冷瞥他一眼,幽冷道:“嗯,去吧。” “慢着。” 刚刚走了几步的田公公因为皇帝这两字,差点一个跄踉不稳,而连滚带爬的又转过身来。 “去请皇后到这来一趟。” 听完这句;田公公心里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而脚步立时迈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 皇后姗姗而来,一身装扮显得合时又合宜,既透着担忧的沉郁;又不*为一国之母的庄重。 “臣妾叩见陛下。”她袅袅行至龙榻前,微弯着腰行了礼,然后才面露悲喜幽幽地看着皇帝,凤目微浮出点点水光,唇畔却弯起,弯出那浅清遥远的弧度,“陛下你可算是好起来了,这些日子,臣妾日夜担心,恨不能代陛下受这疾苦……” 皇帝低低咳嗽了几声,才不冷不热道:“皇后有心;朕是知道的。” 皇后连忙走上前几步,扶着皇帝靠坐起来,然后替他顺着背部:“陛下,你昏迷以前,一直都不肯好好休息,这才累坏了身体……” 皇后说着,双目那点点水光在光线反射下越发显得晶莹。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昏迷以前?” 他这么一说,还皱起了眉头,那双黯淡的眼睛居然露出了十分茫然的神色;他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极力回想什么一样。 但半天,也没见他想到什么,反而将眉头拧得更厉害。 最后,他有些颓然地闭了闭眼睛,慢慢道:“朕已经想不起昏迷之前的事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闭着眼睛,所以没有捕捉到皇后眼里晶莹之后那一闪而过的欣喜。 皇后温柔一笑,轻声道:“陛下,养好身体最重要,以前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人活着总要往前看;老是纠缠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皇帝居然微微笑了笑,“皇后说得对;朕的确应该往前看。” “对了,朕想问一问你,你觉得那个女人怎么样?” “那个女人?哪个女人?”皇后居然也有迷糊的时候,反问这话的神态居然跟田公公那语气神态一模一样。 皇帝露出无奈的眼色,恨恨道:“就是那个整天在建安殿转悠的年轻女人。” 皇后听闻他这口气,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随即一笑,垂下眼睫,掩去眼底那抹惊异的目光,柔声道:“陛下,原来你说的是东方姑娘;她人很好啊;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日夜不懈地照顾陛下;陛下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哼,很好!”皇帝声音不高,可他的冷哼声仍然充分表达了他的不屑以及不满,“朕看,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了心窍,就连太子也一样,围着她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陛下你多虑了。”皇后浅浅一笑,笑容看似充满温柔,实则遥远又冷清,似那虚幻的水中花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更感受不到温暖或善意,“太子是怎么样的人,陛下你该最清楚;他岂是哪种容易被别人迷惑的人。” “哼,正因为他不容易被美色迷惑;朕才更加担心。”皇帝又是一声极端不满的冷哼,他说着,还眯起了眼睛,只露一条细细的狭长眼缝吃力地瞄着皇后,“一个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上心的人,突然开始认真对待,甚至认真在乎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朕可不认为这是好事。” ------题外话------ 谢谢寒星的票票;虽然一个月廖廖无几的票票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可这却是你们的心意;只要是你们的心意,我都珍惜,对我,你们给予的一切都弥足珍贵。 第205章 什么?这是真的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他注定是蛟玥未来的帝王;一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的男人,他可以拥有无数女人;但是他的人生他的字典里,却不能有感情这样东西;一旦有了在乎的东西,他内心就会变得软弱;判断就会因为带有感情而失了敏锐与准确。睍莼璩晓” 文秋凤微微垂首,浅浅笑着,看似听得十分认真,表情也显得十分恭敬尊谨;实际上,她那浅笑,是愤怒的僵笑,她的恭敬更是含着讥讽的极度不满。 她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在这个男人心里;女人从来都无足轻重。 皇后暗地咬牙,笑得嘲讽浓浓。 皇帝似是一点也没察觉出她的异样,依旧吃力地喘着气,絮絮叨叨继续道:“朕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更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我蛟玥未来的希望。” 皇后听得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问道:“陛下你打算要做什么?” “哼,朕要做什么?”皇帝一声沉沉冷哼,低低地吃力喘了几气,才又道:“依皇后你的聪慧,不是早该明白了吗?” 妄揣圣心那可是死罪。 皇后听罢,将头垂得极低,大半张脸都被她巧妙地埋在了阴影里;以至皇帝根本窥不清她皱着眉头,还有满脸冰冷的讥讽之态。 “陛下恕罪,臣妾就是再聪慧,也不敢用在揣测陛下你的用意之上。” “女人!”皇帝冷眼睨她,森然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帝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令皇后刚刚那微微泛起的惊喜又压了下去;她忐忑而紧张地绞着手帕;在想皇帝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或许他并没有真的遗忘以前的事;只是在她跟前故意装糊涂的。 皇后沉默垂首;皇帝也沉默;却是冷眼森森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即使身置暗影里,他眯着的眼缝仍企图努力将她脸上细微的反应看个清楚。 良久,皇帝也皱起了眉头,语气冷淡而有些急燥,“皇后,你若是不想失去太子这个儿子,那你就去将一件事做好。” 皇后闻言,略略有些错愕地看他。 听他的口气,难道他自己不愿动手,却想支使她;借她的手去做什么龌龊的事? 皇后心思转动,微微抬起头,目光冷清中极力表现得含着恭敬,定定看向皇帝,柔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将那个女人除掉,朕想过了,想要让太子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只有将那个女人除掉,才能永绝后患。” 皇后差点被皇帝阴戾凶狠的语气吓得一惊;她皱着眉头,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她转念一想,仍旧放柔声音继续问道:“可是,陛下,若是要断绝太子的念头,还有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将她置于死地不可?” “这还需要朕多说吗?”皇帝从微眯的眼缝毫不客气地丢了一记你白痴的眼神过去。 皇后神色有些发冷,她沉吟了一会,仍以十分恭敬的神态,试探着问道:“可是,陛下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哼,朕才不管她是什么人;总之,为了我蛟玥的未来,为了太子的未来;那个女人一定得除掉。”皇帝喘着气,神态却仍十分冷硬,这个男人即使垂死也不会放下身为帝王的架子,“你少在这问东说西,还有,给朕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皇后听罢,明显的愕了愕;随即心里滚过无边的恼恨,这个词就在前不久,才有一个同样姓宁的男人对她说过。 她勾起嘴角,阴阴地笑了笑;眼神却也森森的泛着寒意。 不愧是亲兄弟,连用的形容词都一样。 嫌她妇人之仁;那何必借用她的手;自己想杀谁就杀去。 皇后满心恼怒,她略一敛首,准备着便就此告辞出去。 “嗯,皇后,听你的口气,你是确定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底细了?” 皇帝声音不高;可他那神态仍然将帝王高高在上的气势表露无遗。 皇后原本正恼恨得紧;听闻他这一问,当下心中一动;她微微一笑,将心头的恼怒压下,淡淡道:“陛下,臣妾虽不太清楚东方姑娘真正的底细;不过臣妾对她的来历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嗯?”皇帝冷眼睨她,语态不冷不热。 文秋凤在心里无声冷哼,面上仍端着恭敬浅笑,“据臣妾所知,东方姑娘可不是我蛟玥的子民;她乃是来自东晟的名将之后;除些之外,她还颇得东晟皇帝的欣赏。” 皇帝闻言,沉默半晌,一直皱着眉头,良久,才不满地哼哼:“想不到她还有点来头;听着好像挺复杂的。” 皇后见状,心中一喜;以为皇帝心意有了松动。 “不过,就算她是名将之后又如何;难道朕还会惧那万里之外的一个武夫不成!” 皇后差点被他这冷傲骄狂的语气给惊愕住,她眼睛微撑,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轻淡若无地瞟了瞟他。 这个男人,是狂傲自信过度?还是习惯了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命令之下,竟然说出这般自负而无知的话来。 文秋凤撇开脸,让暗影掩住她满心的不满。 她的声音便也起了细微的变化,由原本的云淡风轻变得冷漠而含着痛恨,“可是陛下,你纵然不惧那万里之外的一个武夫;可那个武夫,他姓东方,名夜;乃东晟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他所领的大军就驻在离我蛟玥南境不远之地;万一他知晓自己爱女在蛟玥死于非命,陛下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当然,臣妾知道陛下你英勇神武;绝不会畏惧与东晟区区二十万大军开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东方姑娘可是他亲自从东晟请回来的;万一让他知道陛下你反而恩将仇报;你让你的儿子怎么看你?你让你的儿子以后怎么做人?” 皇帝嘴巴完全瘪了下去,良久,他冷眼一掠,目光暗沉而犀冷,“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太子要想将来坐稳这帝王之位;他首先得学会冷酷无情。” 皇后皱着眉头;暗暗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再与他对话下去的*。 这个男人从来都固执己见;听不进任何相左的声音。 她心中不满,遂又想起刚才皇帝的吩咐;这个男人居然想以帝王的命令,让她去杀了东方语;万一到时候事发,阿楚知道是她所为;岂不将她恨之入骨……。 这么一想,皇后顿时浑身惊出一身冷汗;看皇帝的眼神越发带着深深恨意。 可是,皇帝的命令,她无论如何是不能明着违背的。 想要打动他取消这个念头,亦只怕比登天还难。 文秋凤在心里思来想去。 眼角不期然掠到壁上所挂的一斛琉璃玉珠;那玉珠色泽光润,莹莹流动,就似情人一双温柔婉转的眼睛。 她心中忽然一动;似是蓦然想起,那个少女那一双眼睛,也有这样动人的神韵,那样明净澄澈的目光,似乎在你脸上一转,便能将你心底那点阴暗污垢看得透明。 是了,她虽然无法证实东方语就是梅约的女儿;可她相信;只要眼前这个男人认真看过那个少女那一双眼睛,一定也会产生那样的联想。 想当年,他将梅约暗中拘禁了大半年,想必心里对梅约是在乎的吧? 嗯,或许不是在乎;可他那种掠夺性的行径,起码也说明他对梅约有超强的占有欲。 既然如此,他若知道那个少女就是梅约的女儿,他也就不会急着要让那个少女去死了。 想到什么可行之法;皇后那难展的愁眉终于重露朗朗晴天。 她浅笑,目光冷清而迷离,看皇帝的眼神似乎十分恭敬;可到底这种恭敬真有几分,只有她心里最清楚,“陛下,臣妾知道你不惧那万里之外的一个武夫;也不惧蛟玥与东晟交恶;或起战事;可万一真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引发两国战争;这终于不是什么美事;而且,你不是一心想让太子日后成为蛟玥最完美的一代帝王吗?” “若是蛟玥与东晟交恶,甚至引起战争的话;他将来就算继承皇位,也会被人诟病;这些陛下一定不会乐见吧?” 皇帝垂下眼皮,大概觉得睁着眼睛也十分耗费力气,这会,只要是他觉得能够节省气力的事情,他都会毫不思索去做。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就直说。” 不冷不热的语气,透着十足十的不耐与狂傲。 皇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说话方式,不过连续不断地听这种声调;任何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但是,她心情再不愉快,面对这个蛟玥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她依然会选择隐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皇后微垂着头,又缓缓笑了笑,而她的声音更加温柔了,“陛下,其实有件事;臣妾……,请陛下原谅臣妾的隐瞒;臣妾当年那样做,也是因为太过在乎陛下你。” 皇帝皱眉,冷冷打断她的含糊其辞,“你到底要说什么?” 皇后将头垂得极低,脸色似乎露着几分小女儿娇态的羞怯与不自在,她飞快地瞥了皇帝一眼,又低下头,隐了眼里闪动光芒,“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陛下曾经邂逅了一位十分特别的女子;那女子姓梅名约……” 皇后说到这,刻意的缓了声音;目光锃锃地看着皇帝。 皇帝原本闭着眼睛;听闻她这么一问,才又微微睁开一条细缝,懒懒地瞟了她一眼,皱着眉头,神态带几分迷糊的茫然,想了许久,才喃喃道:“十八年前?梅约?最近的事情朕都想不起来了,这么遥远的事情,朕怎么可能还记得。” 皇后不以为然地一笑,柔声道:“陛下,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可臣妾却忘不了她;她不但个性特别;为人也不同一般的闺阁女子;臣妾记得陛下当时认识她之后,似乎对她十分感兴趣;后来还邀她到皇宫里来小住。” 皇后又停顿了一下,眨着眼睛,流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神色,淡淡瞄了眼皇帝,又含笑道:“这一住,便是八个多月……;当时臣妾与众位妹妹只知道陛下结识了一位特别的女子;并不知道陛下对那位梅姑娘情有独钟;后来、后来,臣妾是无意中才撞到了梅姑娘所住的屋子去;臣妾听她的意思,似乎是陛下有意留她在宫里为妃;可她心在宫墙外……” 听着皇后絮絮说起往事,皇帝那阴沉的脸色似乎更深了些,那双黯淡的眼睛似乎还隐隐跳动着簇簇火焰。 皇后淡漠地瞟他一眼,又道:“臣妾担心她若一直留在皇宫,陛下你迟早会将我们这些人都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所以当时臣妾、臣妾承认,其实是心里妒忌她,就偷偷让人领着她离开了皇宫。” 皇帝木然靠坐着,眼睛似乎已经停止了转动;目光阴阴地跳着火焰,微弱却极强烈地烧向皇后。 “臣妾今天向陛下坦诚这件往事;其实只是想告诉陛下你,那位东方姑娘,虽然外貌与当年那位特别的梅姑娘不同;可她的气质与神韵却像是第二个梅姑娘一样;臣妾觉得,陛下若是要让太子断绝念头,大可以从这上面考虑。” 皇帝沉寂良久,忽然掀了掀眼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定定地盯着皇后,低低冷笑道:“皇后真是好计策;无论太子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再对自己的妹妹存什么非份之想;他除了断了这个念头,便只能将那些想法永远埋藏在自己心里。” 皇后柔柔凝望着他干瘦的脸庞,笑得愈加清浅迷离,“这么说,陛下是赞同臣妾这个主意了。” 皇帝再度闭上眼睛,以节省力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确实比朕所提那个除掉她的主意,略为下乘一些;可也有它的好处;这样既可断了太子的念头,又不至于引起两国交恶,起码不会让太子日后登基蒙上什么永难磨灭的污点。” 皇后欢喜一笑,“那陛下?” “嗯,怎么让太子适当巧妙的知道这件事;你着手去安排吧;朕累了,要休息。” 皇后点了点头,柔声道:“那陛下你好好休息;臣妾先回去想想,该怎么做,才能让太子巧妙地知道这件事,并且深信不疑。” 她说完,朝皇帝裣了裣手,旋即转身,迤逦着一地沉郁光影,缓缓走出了建安殿。 翌日,宁楚处理完政事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宫回太子府去;而是突然起了念头,想先到建安殿探望一下皇帝的情况。 他到的时候,发现宫人都被驱出了内殿;四下空空荡荡,连人影也不见一个;他心里正狐疑着,脚步却下意识放轻了。 也悄然加快了些放;他轻步行来;渐近,忽然听到里面传出隐隐的说话声。 “……陛下,她杀不得!” 宁楚怔了怔,这声音清婉温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陪伴了他这十几二十年的女声;幼时,他在她温柔清婉的哄唱声中入睡;大了,他搬离了皇宫,却仍然时常能够听到她的殷殷叮咛;曾经,他以为,她是全天下最慈和的母亲;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那件她亲手摧毁了她在他心中信任的事;他愿意一直这样相信着她;相信她是天下最慈和的母亲。 “为何杀不得?”这回传来的低沉的男声;冷冷的还带着气势睥睨的孤傲狂肆。“就凭她惑乱的媚态,明显对太子怀有不轨意图;若是放任下去;太子岂不要将我蛟玥江山置于不顾。” 宁楚又走近了几步;他走过来的时候,一边用心倾听里面的对话;一边下意识收敛了气息,放轻了脚步。 “陛下,太子他是不知道内情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皇后说完这句,忽地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她沉默的时候,思想还曾经过一番剧烈的争斗。 “因为……因为……,臣妾刚刚才得到确切消息,她其实……其实是梅约唯一的亲生女儿;臣妾当年偷偷放走梅约的时候,梅约其实已经、已经怀有身孕。” “什么?你是说她是朕和梅约的……?”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听起来还似是愤怒得咆哮起来的样子;宁楚在外面听着他的声音;不免有些担忧他情绪过度激动。 “简直胡扯,这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休要编这样的谎为那丫头开脱;你们别以朕看不出来;朕心里其实都明白;太子对她那是认真动了心用了情;朕看太子对她,几乎已经迷恋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朕绝不允许太子心里除了蛟玥这大好江山,还沉缅于这种丧志的儿女私情;那个丫头,朕非除掉不可。”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哼,后悔?朕这一生就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皇帝再度不满地冷哼起来,听他的语气仍旧强硬顽固。 皇后又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再度叹息道:“陛下,其实臣妾并不是为那个丫头感到可惜;臣妾只是不欲陛下知道真相之后难受;当年,陛下有多喜欢梅约,陛下也许是当局者迷;可臣妾这个旁观者却是看得极为清楚。” “其实臣妾今天来,除了探望陛下之外;最主要的,便是想要将这件事告诉陛下;臣妾手里已经查到实据,她就是你与梅约的……。”皇后又叹了口气,似是仍在为不能劝服皇帝决意要除掉东方语而感到惋惜,“你若是非要这么做;臣妾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可陛下你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臣妾恳求你一定要三思。” 良久,才又听到皇帝疲累透着阴恻恻的声音幽幽荡出来,“真是……这样吗?” 皇后点头,声音也含着疲倦的味道,“陛下,你以为臣妾敢拿这样的事跟你开玩笑吗?她真的是!” “真的是?” 皇帝的声音低沉流荡,越发低了下去。 宁楚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他现在满身心都为刚才所听到消息的而感到惊骇万分。 小语是他的妹妹? 这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能是真的! 宁楚虽然为这个意外得知的消息而震惊不已,但他心里对这事并不因为那两人是他父母,而相信十足;此刻,他纵然震惊,却仍没有露出什么太大的异样,仍然收敛着气息,悄然离开了建安殿。 对于半信半疑的事情;宁楚向来自认自己是个求知好学的好孩子。 他转身,立即出了皇宫,转而奔回太子府。 他回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东方语。 看那少女容光灿烂迎面走来;他心里忽然便起了无限的苦涩;这种滋味转瞬便浮掠上他双眸,就是他平静温和的表相也掩映不下。 “宁楚,你回来了。”东方语笑眯眯迎了过去,见他眼神变幻,笑容居然有些僵硬的勉强,她不由得心生诧异,当即关切问道,“宁楚,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有吗?”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仍然惯常的对她淡淡一笑,“大概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吧;我回去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他说完,居然匆匆一瞥便往自己院子而去。 东方语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疑云大起。 刚才她没有看花眼吧? 宁楚看她的眼神居然含有几分震惊,震惊之余,又带着几分痛苦迷茫,迷茫之外,还夹着几分挣扎苦涩。 如此复杂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从宁楚眼里看到。 这个从来温和人前的艳绝少年;为什么会对她露出如此奇怪的眼神呢? 宁楚匆匆忙忙掠进自己院子,关上门,他脸上那淡然温和笑意便冷了下来。 “鹰七,你进来一下。” 眼前光线一暗,鹰七那高大的身影便似大树一般立在宁楚面前。 “主子,你有事?” “对。”宁楚连一点废话也不想多说,直接便道:“你速去替我查证一件事。” “需要查证何事,主子请吩咐。” “我要你去查小语的身世;嗯,这事你得从两个方面分别来查;一方面从蛟玥皇宫,是从十八年前的旧事查起;另一方面;你去查证小语的亡母,查她是否在十八年前在蛟玥出现过,还有……” 宁楚的声音很轻,但他说话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似乎恨不得立刻就能让鹰七查个水落石出。 鹰七越听,心中越诧异。 不过,他听完,只点头表示已经听明白;并没有为这样的事而发表只字片语的意见。 他知道,宁楚要听的不是他的意见;而是要看他能带回来的确切证据。 “对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从现在,再加派两个小队暗中保护小语。” “再加派两个小队?”说到这事,鹰七可不能再保持只带耳朵的沉默了。 “她身边现在就有两个小队日夜轮流保卫她的安全,还需要派那么多人去吗?主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隐卫的实力……” 宁楚不待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这事,我自有考量;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调一些其他力量来保护她;毕竟这回想对她不利的人可是……,算了,暂且先这样吧。” “她身边还有他在;一般人是极少能靠近她身边的。” 宁楚后面那句,大概是说给自己听的。 鹰七听罢,居然也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几天,东方语仍然如常一般到建安殿给皇帝看诊;不过,她发觉,皇帝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没有像往常那么排斥她;却又似乎在隐约试探着什么,还常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双眼。 而对于皇帝这样怪异的举动,她只当是皇帝那多疑的性格使然;并不太在意皇帝的态度;因为她更担心的是同样神态迵异的宁楚。 这几天,宁楚除了借故早出晚归,极力避免与她碰面之外;就是偶尔碰见;他与她总也说不上两句话;而且还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次碰见他,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又含几分企盼温柔。 宁楚这样子,害东方语越发的担心起来。 五天就这样过去了。 建安殿。 这天,皇后进入内殿之后,便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 “陛下,看样子,太子似乎是相信了那件事。” “他真这么容易就相信?”皇帝沉沉扫了皇后一眼,表情明摆着不满意,“他可是蛟玥的太子,是蛟玥未来的希望,光凭一段无意听到的话,就相信那是真相,他也未必太轻信了。” 皇后闻言,心里顿时感到不悦起来。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副多疑兼不满任何人的样子。 阿楚若真就此相信了;那不是好事吗?他倒好,这事还未必成,他又反过来嫌阿楚轻信,不够资格当这蛟玥太子! 说好说歹的都让他占全了;别人还能怎么样。 不过,皇后虽然心里不悦;却也不能在这时候表露出来。 “陛下,臣妾是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相信了;哦,这么说也不对;他应该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怀疑态度;臣妾知道他已经悄悄派人去查了。” “那你可都安排好了?”皇帝的声音似乎变得轻快了些;大抵对皇后这番说辞觉得还满意。 “陛下放心;臣妾早就安排好了;不过,有些事却需要陛下你才能安排的……”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沉声道:“朕自然也做好了准备。” 皇后浅浅一笑,目光清婉透亮,不过那迷离的光芒似乎太亮了些。 又过了两天。 “主子,属下已经查实所有消息了。”鹰七自鸽子翅下取下纸条,便直接走到宁楚书房禀报。 “怎么样?”宁楚没有回头,他负手而立,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孤舟在大海中漂游的画。 鹰七进来之后,下意识瞄了那幅画一眼。 他记得,每次主子心绪不宁,或者怀着某些不确定特别忐忑的时候,就会用现在的姿势,看着这幅画出神。 东方姑娘在主子心里……。 鹰七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才缓缓道:“属下得到的所有消息与证据,都证实东方确实的生母,十八年前的确曾化名梅约在蛟玥出现过,而梅约在华京出现之后,确实还消失了大半年……而宫里的老人也证实,陛下当年曾经倾心于梅约,因为梅约不肯驯服,陛下还用了些非常手段强行留下梅约……” “行了。”宁楚声音淡淡,却透着一股落索的寂廖,“我已经清楚了。” 鹰七动了动嘴唇,有心想要安慰宁楚几句;可他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 他在背后看着那潋滟少年寂廖的身影,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命运弄人。 次日,宁楚上朝的时候,突然收到急报,说是五百里外一个村庄,因为地方官吏与地主相勾结,而引起了极大的民愤;后来还演变成了剧烈的流血事件。 出了这样的事;他义不容辞得亲自到现场去处理。 原本他该从宫里立即取道出发的;不过,基于路途不近;他不放心那个人;又特地从百忙之中抽身回了太子府一趟。 不过,他回来要见的人并不是东方语,而是墨白。 “墨白,我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路途不短,就是快马赶路,也得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所以,以后小语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墨白听罢,只略略动了动眉梢,还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淡道:“你放心,不用你拜托,照顾好她也是我份内该做的。” 宁楚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墨白肩头;留给墨白一个语重心长的眼神,随即便转身走了。 就在宁楚走后半个时辰。 太子府外突然来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不过这马车外表虽不起眼,内里却十分宽敞。 马车在太子府大门前停下;随即从里面走出一个贵妇装的女子;看她娥眉淡扫,略施粉黛,却是天生风华入骨,清婉典雅间自生高贵气度。 她在仆从搀扶下走进了太子府,一进去便直奔东方语所在的院子而去。 “高姑姑?”东方语正欲出去,却迎面撞上了皇后身边的亲信,惊讶之余,她的视线立时往旁边那贵妇装扮的女子看去,“皇后娘娘?” 文秋凤朝她浅浅一笑,一挥手,让她的人四下散开,隔绝了其他人靠近,“东方姑娘,本宫今天来,是想请你立刻启程回东晟。” 东方语微微一愕;眨着明亮眼眸,亮光莹莹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皇后今天倒是直接得让人惊讶。 她略略挑眉,微笑着看向文秋凤,也不接话;她等着文秋凤的下文。 “东方姑娘,如今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本宫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想念你,你不如趁着现在天气尚好,及早起程回去与家人团聚;在这寒冷的冬日,与家人围坐在暖炉旁烤烤火,享享天伦,这可是人生美事。” 文秋凤今天改穿便服来,还是趁着宁楚不在的时候来;便是为了趁机将她劝回东晟去? 东方语微微含笑,目光晶亮看着皇后。 心里狐疑大盛;眼角不动声色四下掠看;这才发觉皇后带来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宫人;那些看似太监的,其实都是会武的侍卫;而宫女——。 东方语略略垂头,视线淡然瞥过她们下垂的双手;虎口处皆隐约可见起着一层茧子;这个位置起的这些茧子,绝对不会是做粗活所留下的。 能够跟随在皇后身边出入皇宫的宫女,又岂会是一般的粗使仆从;也就是说,眼下所见,人人身上都怀着武功。 少女嘴角微微动了动,眸底有寒光隐隐流转。 皇后这是打算用武力将她绑上马车往东晟送么? “东方姑娘;你该知道,本宫这次来,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太子……你也看到了,陛下对你颇有微辞;本宫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太子夹在中间为难吧?” 宁楚被那老皇帝捏成了夹心饼干? 东方语心中一动,眸光闪闪里隐约飞过一抹深思。 难道宁楚这些天怪异的举动,跟皇帝暗中下了什么命令有关? 这个命令,还是要让宁楚对她做出什么恩将仇报之举;所以宁楚看她的时候,眼神才会充满痛苦与挣扎。 东方语抬眸,目光闪亮地盯着皇后;可她看皇后的神态,皇帝似乎并没有为难宁楚之举;难道是皇后与皇帝之间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不过,无论如何,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都不会对宁楚不利就是。 既然如此;她留在蛟玥似乎还真的变成不那么重要了。 皇帝的情况,只要陆院首按照她的方法,大概勉强还可维持月余的生命;而她再留下,也不能延长他的性命;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皇后见她沉默,也不催促,只安静伫立在她对面,静静等候她的答复。 皇后相信,以东方语的聪慧;最后一定答应现在离去的。 东方语在心里将所有可能又考虑了一遍;最后,她觉得她去与留,对宁楚来说,真的不那么重要;或许她现在离去,对宁楚反而更好。 她打定主意,心里微微有些歉意涌上;这样不辞而别,实在有些愧负宁楚。 “皇后娘娘,民女相信,你一定不会做一些对太子不利的事情。”她说着,懒洋洋一笑,目光流丽如许,笑意明艳如花,眼神清澈中透着了悟,又似是暗中提醒皇后什么,“民女叨扰多时,如今想想,确实也该回家去,免得父亲牵挂。” “本宫知道,东方姑娘历来是个好姑娘。”皇后浅浅一笑,笑意和实,没有了往昔的迷离感。 她笑意温软里,微微还透出松口气的意味。 东方语见状,只淡淡挑了挑眉。 “那么,请皇后娘娘允许民女先进去收拾行装。” “东方姑娘请。”皇后一笑,十分客气地对东方语作出了请的手势,她没有跟着进屋,却在内院外站着,准备静候东方语大驾。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眉宇流转着隐隐凉意;便也不推辞;转身走了进去。 收拾行装,也不过是几套衣裳的事;这用不了几分钟;她进屋,不过是想留一封告别信给宁楚而已。 不当面告辞;起码也得留书一封。 东方语斟酌良久,白纸揉了一张又一张;到最后,终于还是将满腹的话都略了过,而只留几句平常的道别。 她留书的时候,已让夏雪到旁边将实情说与了墨白知道。 过了两刻钟。 皇后看见那风姿卓然的绝色少女笑眯眯自屋内走出来。 至于那冷漠飘逸得跟谪仙一样的白衣男子;皇后十分知趣地将那人当成了透明的不存在。 这个时候,墨白的身份;她知或不知,于她已无碍。 东方语与墨白一同上了皇后那辆马车;那是皇后精心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虽然没有之前宁楚所准备的那辆那样舒适奢华;却也是不错的。 皇后看着马车载着那少女一路驶出了城门,往东晟方向而去;她长长松了口气,才终于缓缓回头;准备回宫去。 梅约,本宫能为你女儿所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你在天有灵,能保祐她一路平安回到东晟。 两个时辰后,建安殿。 “启禀陛下,奴才已经查实了她的身份。” 单膝跪在龙榻前的侍卫,线条笔直,姿势挺拔。 皇帝淡漠地瞟他一眼,冷冷吐字:“说。” “奴才掌握的所有证据都表明,她就是梅约唯一的亲生女儿。” “什么,这竟然是真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眉头皱成了川字,黯淡眼睛里有冷光不住闪烁。 “去,马上将她宣进宫来见朕。” “陛下,这……恐怕不能!” “嗯?”皇帝一声鼻腔的反问,表明他的极度不悦。 “据线报,皇后娘娘在两个时辰前曾去过太子府;皇后娘娘走后;连同她也失去了踪影。” 皇帝似是怔了下,随即垂下沉沉眼皮,从齿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文秋凤!你好!” “立刻派人去追;两个时辰,她顶多出了华京,刚到京郊而已,一定要将她给朕带回到这来。” ------题外话------ 第206章 你不愿意吗?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才道:“是,陛下。睍莼璩晓” “只不过……从南华门出城取道东晟,一共有三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平坦的官道,这条道最适合马车行走;可缺点是弯道较多;等于延长了路程;另一条是小道,这条小道虽然不太好走;但若是不太宽敞的马车,或者是骑马的话,走这条小道,路程明显缩短了一半;而另一条,则是需要穿过一座村庄,路面情况处于官道与山路之间。” “还请陛下示下,奴才该从哪条路去追才合适?” “蠢货。”皇帝声音低沉,却仍难掩他的愤怒,“我们有的是人,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三选几的选择题;传朕的命令,调动军营一起前去追搜;三条道全都派人去追;朕就不相信会追不到她。” 侍卫错愕万分抬头;张大了嘴,嘴皮开开合合了半晌,终将他的惊讶给吞了回去。 “还跪这干什么,赶紧去追!” 皇帝那自齿缝挤出的声音,含着万分的愤怒与不满,像冰冷而能令人瞬间产生钝痛感的冷铁般,冷冷掷了过去。 那侍卫立即恭恭敬敬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追。” 再说,东方语与墨白一同上了皇后安排那辆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小语,为什么突然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回去?” 东方语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看着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我看你心里清楚得很。”少女笑眯眯看他,眼神流漾着几分明了,“嗯,回去这事,也不能说是突然,东晟,我们终究要回去的;今天,不过是文秋凤助我们将日子提前罢了。” 如雪男子淡然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无声——却将她包围裹紧,“小语,其实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调查你的身份。” “是吗?”少女轻笑,语气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她看他的眼神仍旧清澈明亮,眼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似乎在说明她对这一切都了然于心,“都有什么人?扒出我的祖宗十八代来了吗?” 墨白见她漫不经心的表情,淡淡含笑看她,“看来你都知道。” “我能不知道么?突然多出一群人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少女垂目,嘴角呈讥讽凉笑,“我又不是木头人。” 男子有些哑然失笑看着她,眼神透一抹锃亮,锃亮背后是幽幽浮荡的沉思,“那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查出些什么?” 东方语昏昏欲睡靠着垫子,不以为意道:“他们总不会给我编出一个公主的身份来吧。” 男子淡淡挑眉,含笑道:“然也。” 少女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笑嘻嘻丢一句:“无聊。” “小语,是真的,他们都认为你是老皇帝的女儿。”男子神色一正,目光透着认真,“就情况来看,就是那个老皇帝自己似乎也认为你是他的女儿。” 东方语微愕,挑了挑眉。 “有这么狗血的事情?” 说着,她忽然撑大眼珠,凑近那妖魅男子面前,像是打量什么宝贝一样,那目光似乎要将墨白一身皮都给剥下来,认真看个清楚明白。 “墨白,你是不是早就留心到宁楚不对劲?也一早就开始留意有人调查我的身份?” 墨白含笑看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少女看罢,自发的点了点头,有些泄气道:“哎,看来在某些方面我的确比你迟钝;我竟然都没有发觉他是在为这种乌龙的事烦恼。” “小语,如果……我是说如果,回到东晟以后,证实你真是他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东方语怔怔看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为止。 然后,她才悠悠贼笑道:“墨白,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我才是某某人的女儿;至于我是不是宁澈那老不死的私生女;这又有什么重要呢,反正他不打算认我;我也不打算认他。” 至于宁楚的烦恼,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与宁楚有什么交集;觉得若是有这层莫名其妙的血缘身份在的话,对宁楚来说,也许还不错。 她说着,还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即笑眯眯道:“反正我攀不攀他这条垂死的老龙;我都是凤,我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未必是真的事情呢。” “你说,做人是不是该向前看,让自己和让身边的人都活得快乐比较重要?” 男子仍旧淡淡含笑看她,眼神越发显得温柔充满怜惜,怜惜中又泛着浅浅的骄傲。 他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攀附身份的女子。 她永远只按照本心,真我率真随性恣意地活。 车轮辘辘,马车一路平稳地行走在并不热闹的街道上,直往东晟方向而去。 城门结实而高大;马车出城门时只略略停了一下,守城官差循例盘问一了一下便放行。 出了城门,再往东晟,还需穿走多座城镇,不过在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前,摆在他们眼前的首先有三条路可供选择。 车夫放缓了速度,略略回头,向车厢喊道:“东方姑娘,接下来我们走哪条道?” 大概墨白已经对东方语说过他们即将要途经的路线;所以车夫这一问,东方语竟然没有一丝思考,当即便答,“嗯,我们绕道,从那座村庄走。” 车夫大概也早得了皇后吩咐,一路上务必听从东方语的指示;因而东方语决定从村庄绕道;车夫什么也没问,便直接将骏马往村庄那条道而走。 夏雪有些不明所以,车夫不问,不代表她也会将自己当哑巴。 “语姑娘,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绕道村庄,岂不是要耽搁时间?” “怎么?我们的夏雪归心似箭,想着要飞到某人身边去的?”少女促狭一笑,还冲夏雪使劲眨眼。 “语姑娘,我跟你说正经的。”夏雪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虽然她的脸皮没有胭脂的那么薄;可她总归也还是个妙龄少女,被人当面拿某人取笑,多少也会觉得有点不自然。 东方语收起眼底那抹促狭,仍旧笑眯眯看她,道:“我们并不赶时间,绕道看看蛟玥的民生有何不好。”她说着,似乎也没有将真正原因告诉夏雪的打算,只是有意无意地抬起头,往帘外的天空望了望。 夏雪见状;心里原本还在纳闷;在看见她抬头望天的动作后,心中忽然一动,目光往那妖魅男子脸上微微划过,随即也沉默下来。 绕道走村庄;路面情况自然比不上官道,是以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差不多天黑时候,他们才到了那个村庄。 村庄不大,住户大概有百来户。 他们大概经常看到有人路经此地,或遇上天黑赶不及进城的;便前来投宿。 是以那些村民看见东方语一行,一点惊讶也没有。 东方语与墨白商量了一下,决定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山拗里藏着;至于为什么要藏着;他们心里自有考量;却也不对车夫言明。 藏了马车,他们一行人才在村中寻了一户尚算殷实的人家敲开门。 村民大多朴实,对于路过要求借宿一晚的旅人,也向来热情。 家境殷实的人家,不比那些大富之家;殷实的人家,通常勤劳热情好客;而大富之家的人,通常都势利自私,看什么都要先评估一番利弊。 东方语他们投宿这户人家姓姚,有两进院子,一座偏院。 他们住进去的时候,十分委婉地向主人家表示,将他们安排到偏院去住即可。 那户人家,见东方语笑眯眯,一副随和平易近人的样子;便也依了他们所请;将他们安排到偏院去。 晚饭的时候,东方语推说不好打扰他们一家天伦共聚,便让人将饭菜端到偏院,东方语与墨白夏雪在偏院用的晚膳。 夜,终于越来越深;而姚家的家人都陆续进入了梦乡。 东方语却不敢睡;她一直留在墨白房间内。 面上笑意晏晏,心里却难免有些紧张。 “墨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少女在问他之前,下意识昂头望了望窗外那一轮硕大如圆盘的明月。 那如雪男子朝她淡淡一笑,原本便带着病态苍白的脸庞此刻似乎更加显得羸弱。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个药我又不是第一次服;你担心什么呢;你还是回房去睡吧。” 东方语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她说着,目光自那轮洒着冷清华色的月亮收了回来,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以前你服这药,是在自己别苑里;可现在……。”少女停了一下,眼神四下掠看,带着少见的警剔,“文秋凤悄悄让我们走;这就证明有人并不愿意我们离开;若是那个人今天晚上追到这来。” “小语,我看是你多想了。她这么安排;不过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沉沦的痛苦下去,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会有人想要留下我们的。” 墨白认真看她,妖惑眼眸里神色确定;温柔流漾中还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东方语抬眸看他,眼里难掩忧色,“我也但愿是这样。” 否则,以眼下墨白的情形;他们一定无法顺利回东晟去。 月圆夜,可恨的月圆夜。 她为了不让墨白每到月圆夜便要承受那锥心之痛;费了很多心血才研究出一种药丸,可以在月圆夜让墨白不必发狂再受苦。 可这种药丸,却是需要用暂时散去墨白一身功力作代价;换句话说,墨白在月圆夜不会再发狂;不会再因为内力突然大增而产生神智混乱的情况;但在这个时候,他也会变得跟一个普通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的功力虽然暂时散去,可他体内盘桓年深日久的各种毒,却没有随之进入休眠,这些毒,当然也这被东方语用药物压制住;但他的身体因为这双重的折磨,便会变得比常人更为虚弱。 表面上,他跟一个正常人的行为表现无二;可实际上,他连多走两步都觉得困难。 功力暂时散去;连带着让他连平常人所有的力气也没了。 这个时候,东方语焉能不担心。 是以当初,她跟随宁楚来蛟玥的时候,才会瞒着他;一则是担心他的身体;二来,她其实心里明白,墨白虽然表面上优游清闲;可他所在那个位置;又岂会让他真正清闲下来。 远离东晟,还要继续摇控处理那些事务,他势必得更加劳心劳力。 不过,这会,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这人都已经不顾一切追来了;而且,现在,还在这种时候这种陌生的地方遇上月圆夜。 她又岂会不担心。 但,若不让墨白服下那种药丸,他在这个地方发起狂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两相其害取其轻。 无奈之下,东方语只能选择让墨白暂时失去功力,虚弱如婴儿般躺在床上了。 不过,幸好,这种药丸的药力并不会持续太久;只要等月圆夜过去,他那些暂时散去的的功力就会慢慢回归他体内。 只不过,回归也需要一个过程;一个过程,自然也是一段一短的时间。 因为无论是急剧的散去还是猛烈的回归;都不是墨白身体能够承受得了的事。 东方语安静坐在男子旁边,看着炉子里的炭火微微映红他苍白的容颜;心里不止一次在叹息。 她只恨自己,一直都不曾停歇地研究,却还不能研究出有效的法子引导梳流墨白体内盘桓的毒。 以致现在才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 她在默默思考,眉宇不自觉渐渐染了愁色。 男子微温的手轻轻抚上她眉心,“小语,别想太多了,相信我,不会有任何事的,你先回去睡吧。” “对呀,语姑娘,你这样熬着,身子会吃不消的;现在天气寒冷,寒气容易入体;你若是现在就冻坏了;不但惹公子心疼;往后我们的行程可都要受阻了。” 夏雪见那少女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当下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再说,公子的情况不过是暂时的,只消短短几个时辰,他就能恢复如常的;你在这担心什么呢;外头还有我们的人在;就算真有什么人追来,也未必能够寻来这里,你还是赶紧回去睡吧。” 东方语想了一想,觉得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若是因为心里怀疑,就在这熬着,熬病了自己;那往后的路途,他们岂非得滞留在蛟玥。 而且,墨白追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孤身前来;他带的隐卫人数虽然不多,可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此刻,他们全都散落在这个村庄外围;若真有什么人追来;他们一定会先发现不对。 到时,再作其他打算也不迟。 她想了想,严肃地看着墨白,正式道:“要我回去睡觉可以;不过墨白,你得同意让夏雪今晚守在你房里。” 若是以往,为了夏雪的名誉,她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安全起见,她只得暂且委屈夏雪一晚了。 说完,东方语目含歉意看了看夏雪,“夏雪,我没有别的任何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他;毕竟他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能伤害他;你明白吗?” 夏雪隐约一笑,看她,目光纯正而坚定,“语姑娘你放心;我绝不会想歪了去的;再说,你莫要忘了,在跟姑娘你之前,我还是公子的手下呢。” “看来,我似乎没有反对的余地?”看那两人叽叽呱呱几句就将这事定下;墨白微微苦笑了一下,却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不过,你们是否忘记了,外面还有那个木头人在?”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流澈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成刚那面瘫型的家伙。 墨白看她怔愣的模样,随即微微一笑,淡然道:“看,不说你们将他忘了;连我也经常忘了那一号自觉降低存在感的人物;所以现在,夏雪乖乖的和小语一起回去休息;我这里有他在就行了。”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随即欢快笑道:“也对,让那个家伙吃吃苦头才好;夏雪,我们走。” 一刻钟后,这户姚姓人家的所有院子,都陷入了黑灯瞎火之中。 所有人几乎都睡了。 夜色越来越深,就连偏院里,呼吸声也细致平稳地起伏着。 一个时辰后。 某些固执着想要坚持不睡的人,也因为抵不住这寒夜的倦意,而沉沉陷入甜睡之中。 这个不大的村庄,在这样的深夜里,看似十分平静。 所有人都抵不过身体生物钟,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村外,两里的地方,原本散开分布着墨白的隐卫。 他们为了保持体力,自然是实行轮流休息的制度;有人不时悄无声息走动巡守;有人以各种姿态让自己最快速度进入睡眠,好补充体力。 可这样的深夜里,谁都会产生困倦,他们虽然习惯的这样的生活方式;可人体天生带着的生物钟,是不会因为他们长期后天形成的习惯而不存在的。 巡夜的强迫自己精神抖擞;但也会有偶尔眨眼打哈欠的时候。 便是这眨眼的降低警觉时间内;有人,有大批人马,悄无声息接近了他们。 当巡夜的隐卫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大批人马已经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撕杀,暗夜下惨烈的撕杀就此展开。 隐卫们再精英,也不敌对方多出数倍的力量;渐渐的,隐卫们倒下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两里外的村庄,却仍然似熟睡的婴儿一样,对外围这一场惨烈的杀戳似乎浑然未觉。 不过,隐卫们纵然一个个倒下去,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像来人透露墨白他们所在。 来人要想趁着天黑,将墨白他们搜出来,却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为了不暴露墨白他们的行藏;隐卫们自然不能向墨白报讯;只能在倒下之前,留下隐秘的暗号诉说着这夜发生的事情……。 撕杀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待战斗结束,天色也快亮了。 为了不暴露行迹,那一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军队,统统都换下了军营服饰,而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还蒙上头脸,扮作强盗的模样;一路掠入那个静谧沉睡的村庄。 他们可没有耐心一户户人家去查;他们用的是地毯式的搜查;还是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 他们进入村庄,直接拿着武器,拍开了各户百姓的大门,然后三五成群低头便往百姓家里闯;闯进去之后,直奔各处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去,随后便是一轮搅得百姓家鸡飞狗跳的胡翻乱撬。 当然,他们也不惧百姓家真的鸡飞狗跳传出什么声息去;反正他们人数众多;这样的事情差不多在这个只有百来户的村庄里同时进行的。 他们反倒更希望,东方语他们几人能被他们所惊动,自然现身出来,反而省了他们一户户搜查下去的力气。 百姓多是老实胆小的人;他们这群人,像强盗一样入定乱翻;百姓们大多选择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指责一句。 幸好,这些扰民的军队,大概十分畏惧于皇帝的铁血手段;他们虽然入屋乱翻;也多翻见了百姓藏在家中的钱财;起贪婪之心的人有之;但动手做出顺手牵羊之举的,却没有一个。 就这方面来说,皇帝直隶下这支军队无疑是纪律严明的部队。 这些强盗打扮的军队,除了翻乱百姓家中物什之外;既不顺手抢百姓钱财,也没有做出随意伤人之举;某些胆大的百姓见状;自然站出来,问了他们一句:“各位大爷,你们究竟在我们家里找什么?” 那些官兵差不多将整座村庄的住户都翻遍了,却仍然没有找到那几个人;为首的难免有些焦燥,闻言,立时瓮声瓮声道:“找人;找几个外来此地投宿的人。” 那大胆的百姓听罢,眼珠碌碌地转了转;却立即识相地住嘴不问了。 可他不问;那为首的官兵却不肯放过他。 “喂,刚才说话那小子,你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各位大爷,你们看,我们这条村子并不大,若真有什么外地人在此留宿,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知道;可你们不是在这翻找了半天,可曾听说有人在我们村子里留宿。” 那为首的愣了一下,眉头还应景地皱了皱,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那几个人就是走这条道;而前面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推测,那几个人一定是在这个村庄里投宿了。 “难道情报有误?” 那大胆站出来回话的小伙耳尖听闻他这句低喃;眉眼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喜色。 正是这丝喜色,让那为首的官差立即肯定他在说谎。 他大刀一挥,一个欺身掠去,便将大刀架住一位老妇人的脖子,还一手将那吓得脸色发青的妇人给拉到了他跟前。 然后,他才阴恻恻冷笑道:“嘿,小子,你敢欺骗我们;你若不想她死在我刀下的话,赶紧的,跟我们说实话。” 他说着,还将那面闪着寒光的大刀,随意的翻转了几下,有意无意让那闪动的刀芒映到那小伙面前,“虽然我们当家的有令,不允许我们在捉拿叛徒的时候,伤害无辜百姓;可万一胆小的百姓们自己撞上了锋利的刀刃,一刀抹了脖子的话,那可就不是我们主动的责任了。” 他说着,又晃了晃那寒光闪闪的大刀,眯着眼睛斜斜瞥了那小伙一眼,“又或许,胆小的百姓自己太过怕事,自己吓破了胆,就此一命乌呼;那也不能归咎于我们身上;兄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老大说得对。” 整齐而宏亮的声音,霍霍震动着这个寻常百姓家的上空。 那小伙看着在那为首官差刀下吓得几乎昏死的老妇人;想了一想刚才那些话。 当即一咬银牙,豁出去道:“你们没说谎?你们来这样只是为了捉拿叛徒?” “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跟你交待。”那为首的官差斜眼看他,一脸的鄙夷神态。 “我们不过听当家的命令行事,将那几个人带回去之后,由当家的亲自定夺怎么处置。” 小伙听完他这番话,两眼随即露出了松口气的神色。 原来在他们当地的风俗;若是冬月寒夜,他们的村子有人死于非命的话,来年他们村子所有人都会受到诅咒。 这也就是这些百姓们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供出东方语他们藏身在的原因。 那为首的官差是个眼尖且机灵的家伙;他来之前似乎也对这个村庄奇怪的风俗做个了解;是以才会说种话来以松懈这些百姓的警剔。 只要不在他们村里杀人;还是几个叛徒;百姓们自然不会再相护了。 那小伙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是这才想通那几人个为什么要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山拗里藏起来。 很快有人指出东方语他们投宿在村中一户姚姓人家。 东方语因为不放心;所以她回去睡觉之前,还让夏雪给他们几人做了伪装;但是,这些伪装,一旦在本地百姓众口之下戳穿,自然也就再没用处了。 东方语望着将偏院堵得水泄不通的古怪强盗们;除了冷然一笑,什么也没说;与夏雪一道,分左右两边站于墨白身旁,在那些强盗们的围送下,再度坐上了那辆不起眼却绝对不错的马车,至于那个一直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面瘫型的侍卫成刚,在这些古怪强盗们闯进来的时候,就被墨白秘密遣了出去。 他们总得留出那么一个人,好将来备用。 马车再度转动起来,不过,这回他们所去的方向,却跟他们之前的完全相悖就是了。 回城的时候,那为首的官差大概早得了皇帝命令;所以马车驾车的速度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在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疾驰;其中颠波的滋味可想而知。 东方语被颠得全身都快散架;自然在心里忍不住将那个该死的皇帝狠狠咒骂了一番。 不过,这种咒骂对于改善现状,自然是毫无效果了。 所以,她也只能在心里发泄发泄自己的不痛快而已。 马车赶得飞快;他们回城的时间自然缩短了很多。 当他们被那一队又再恢复了官差打扮的军队给押送到皇宫时,太阳不过才刚刚慵懒地冒出头。 东方语他们被押进皇宫之后,东方语与墨白就被分开了。 此刻,她正被人带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宫殿——建安殿。 皇帝病恹恹地躺在龙榻上,一张干瘦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让他脸上那冷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东方语施施然进去,在距他一丈的地方外站定;目光流丽自若,她坦然从容的模样,丝毫不见惧怕之色。 那一双清澈流丽的眸子,看人时所流泛出来的光芒,也是那般明亮灼灼。 她安静站定;紧抿着樱唇,目光淡漠,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垂死却还想牢牢把控权欲的男人。 皇帝微掀眼皮,冷漠地盯她一眼。 随即眼里竟微现一丝怪异。 似乎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东方语此刻的神态与气度;确实与十八年前,他所遇到的那个女人到了近乎神似的地步。 这种神似当然不是指外貌;而是眼前这个少女由内到外所散发出来的淡定坦荡气质。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当时醒来见她;和后来一段时间见她;他居然都没有发觉到这样相似的神韵。 皇帝目光阴阴地盯着东方语;东方语也毫不吃亏地眼光灼灼看着皇帝。 沉默像干冷的空气一样,在这沉郁的大殿里迤逦飘散。 良久,皇帝幽幽盯着东方语眼睛,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朕让他们带你回来,想要做什么?” 少女凉凉一笑,不紧不慢道:“愿闻其详。” 皇帝瞟过她淡然带笑的绝色脸庞;心中不禁立生不悦。 “朕想让你嫁给太子。” 惊悚! 绝对的惊悚;让心里曾设想了千百个可能的东方语,在听闻这句低沉甚至有些含糊的话语,立即被惊得瞪大双目,脚步连连倒退。 让她嫁给宁楚? 这老头没病糊涂吧?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惊讶?”皇帝又淡漠瞟她一眼,声音时高时低,听起来犹如藏在角落里的鬼魅所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阴森森的瘆人。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先听我说说嫁给宁楚有什么好处。”皇帝那诡魅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少女震惊的眼眸。 东方语张了张嘴;原本想要厉声拒绝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不急了,干脆闭上嘴巴,敛去眼中的震惊,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目光熠熠地看着皇帝。 她倒想听听,这老头嘴里还能嘣出什么吓人的话。 “宁楚这个人,不管是品学样貎,还是性格才能;样样都优秀过人;其实他其中的各种优异之处;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很清楚;毕竟你与他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以你的敏锐聪慧,也许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了解得详细。” 皇帝提起宁楚,语气中不自觉便带着一股骄傲之意;连带着将那独一无二的,用了几十年的自称都给改成了平易近人的普通代词。 也许是他做了这几十年的孤家寡人,觉得用那代表身份的词已经用到厌倦了;才会下意识的在这时候摒弃掉。 他说得兴奋,对这个细微的改变似乎仿若未觉;而东方语目光闪闪地听着,眼底虽有讶异之色闪过;不过很快就被她灼灼光芒掩了下去。 确实,宁楚各种优秀;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说得完的。 她也不否认;嫁给宁楚,确实是一件令无数女人尖叫到梦寐以求的事。 如果她在遇到墨白之前,遇到了那个风华潋滟温润儒雅的温和少年;如果,她没有同墨白一齐经历了那许许多多;她或许会喜欢上宁楚,甚至会爱上宁楚。 但这些如果,已经是过去的历史;无论是谁,纵手握再大的权力也无法推翻历史,扭转过去;所以这些假设是绝对不可能成立的;也所以,她与宁楚只会是好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一颗心,一腔情;已经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远去或消亡;无论那个人是健康存活还是病弱残喘;她所给予的、付出的;都不会随着他*的转变而改变。 付出了,便再也收不回。 所以,宁楚再优秀;她与他之间,亦只能是两条平行线;无论延伸多远,亦永无相交点。 只不过,她这番话,这些心思,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所以,她听得很认真的模样;目光还是闪亮闪亮,十分欣赏的样子;但她却没有点头赞成;甚至没有出声附和皇帝半个字。 皇帝看她含笑的模样,心下正暗自得意;以为她也跟这世上大多数女人一样;爱慕虚荣,爱慕权力。 他隐隐扯了扯嘴角,一笑,试探道:“你也一定是这样觉得的,对吧?” 少女懒洋洋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也觉得宁楚是世间少有的优秀男子,我更相信很多人做梦挤破头都想嫁给他。” 她说完这句,便又将那绛色樱唇紧紧闭上。 还有一句压在她冷嗤的目光下,幽幽荡在她心间。 可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我东方语。 皇帝沉沉盯着她,似乎能从她那微撇的嘴角猜出她那句含而不说的话。 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仍旧那么冷冷沉沉地盯着她,又缓缓道:“你这些天都为我看诊;想必你应该十分清楚,我这副残破的身体,顶多拖不过年后;也就是说,你若是同意嫁给宁楚,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待宁楚正式登基后,你就可以做蛟玥的皇后,坐上那个令天下女子都妒忌的位子。” 荣光万丈的皇后宝座? 东方语怔了怔,皇帝还真是努力啊。 努力到居然不惜用各种好来诱惑她;努力到像推销陈年旧货一样来推销宁楚。 可宁楚,那个天下间少有的潋滟少年;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滞销的地步,需要让这个老头如此努力去卖了?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发光的金元宝;宁澈这个贪财的老头,为什么如此努力想将她拴在蛟玥皇宫里? 皇帝见她仍然沉吟不语,似乎丝毫没有被自己打动的样子;他那努力挤出的笑纹慢慢耷拉了下来,眼神渐渐浮了森冷。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过要杀掉你。” 东方语微微笑着,目光晶亮晶亮,比那黑暗中的明烛还要亮上几分。 她目光闪闪地看着皇帝,也不急燥,一边在皇帝面前毫无规矩地剔着指甲,一边懒洋洋道:“哦,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不杀了呢?非但不杀,还希望我嫁给你最骄傲最得意的儿子?” “陛下,我不得不说,你的喜恶真让人觉得可怕。” 皇帝微微垂下眼睑,似乎是撑那么久盯她,盯得累了。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声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语一样:“我的喜恶很可怕么?” 他说得虽低;可东方语这些日子也练就了耳尖的本领;所以皇帝一说完,她立即表示赞成地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立即将皇帝那阴魅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原本确实很想杀了你;可后来,我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宁楚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你。” 宁楚深深迷恋她? 有吗? 少女有些茫然抬眸,看皇帝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迷糊的困惑。 这个眼神,差点气得皇帝不顾一切从龙榻上蹦起来。 皇帝冷冷撇开视线,不满地冷哼一声,“哼,我发现这件事后;仔细地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觉得杀了你,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杀了你;有可能让宁楚从此一厥不振,他也极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对我怀恨在心;更有可能因为这份怀恨,而放弃太子的身份,放弃蛟玥;所以,我最后才决定不冒这样的险。” “但是,我不杀你;却也不能放你离开蛟玥;既然宁楚已经将你当成了他生命里重要的存在;你若嫁给他人;他一样会伤心难过;最终,也极有可能因为伤心难过,而疏理政事;甚至因为心灰意冷而抛弃蛟玥;你应该明白,我说这些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像他那样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一旦真正对谁用了心,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东方语含笑的眸子微微震了震;那模糊笑意也因为皇帝这番话而渐渐散了开去。 按照宁楚的性子;皇帝所说的这些;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她以前一直只以为;只要她拒绝宁楚;宁楚便不会再泥足深陷;与其纠缠在这场无意义的追逐里;不如让宁楚早日抽身而出;或许从此以后,他还能回复到从前的海阔天空。 可眼下听皇帝这番话,确实给她心里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宁楚,真的会因为她,而做出那样颓丧的行为吗? 皇帝不动声色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沉默了一会趁机休息了一会,然后又开始敲打东方语:“既然以上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令宁楚心灰意冷;那我只好让你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以后你就能日日夜夜伴在他身边了。” “我相信,以你的敏锐聪慧,你嫁给他之后,也一定能够帮助他将蛟玥治理得更加繁荣昌盛。” 少女亦沉默良久。 久到皇帝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才慢悠悠道:“可是,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娶我呢?” “又或许,你该先问问他的意见,然后再问问我的意见。” 皇帝森然一笑,目光冰冷而透着阴恻恻的味道。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我替他所做的这个决定的。” “至于你,我现在就可以问问你,难道你不愿意嫁给宁楚吗?难道你不愿意嫁给一个世间少有的优秀男子做妻子吗?嫁给他,你不但能得到一个优秀的夫君,你更能因为这个明智的抉择而成为令天下女子都羡慕的蛟玥皇后。” “难道你现在还要告诉我,你不愿意吗?” 少女凉凉一笑,眸光闪动里,隐隐透着寒光,眼角一掠,寒光便悄然四溅。 “听起来,我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皇帝冷冷一笑,阴沉的眼神与阴森的声音,无一不透着一股得意的狡诈味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的确如此。” 第207章 大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淡然笑着对上他阴森森的眼神,看了他半晌,才慢悠悠道:“可是,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愿意;不管宁楚再优秀,或者嫁给他之后不久就可以当上蛟玥的皇后;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睍莼璩晓” 无论宁楚千好万好;也没有她心中那个人好。 世上没有最好的;只有更好的。 但是,这世上却有最合适的。 而她已经在适当的时间里,遇到了最合适自己的那个人。 “你不愿意,是因为心里已经喜欢上那个一张脸白得跟粉似的少年?”皇帝冷冷一笑,塌陷的眼皮微掀着,折出幽幽阴阴的冷芒,一闪一闪地射落少女卓约容颜上,“你难道不担心我马上杀了他?” 东方语一听这话,心里便怒火四溅。 什么叫白得跟粉似的? 虽然那人的脸色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血色;可那人白得有气质,白得有神韵;白得令人瞬间产生各种羡慕妒忌恨。 墨白妖魅容颜上那略带病态的苍白,绝对没有皇帝所形容的呈女性脂粉气的苍白。 那微微病态的白,配上那人的冷漠神态,再加那一身飘逸如雪衣裳;简直比谪仙还要俊美几分。 墨白的俊是一种近乎仙妖的俊;宁楚的俊又是另外一种俊。 气质不相同,根本没有可比性;何况世人本就没有相同的。 这老头,用得着如此卑劣的语气来贬低墨白,抬高宁楚吗? 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谁比谁更俊更风华无双。 因为这两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从来都是不一样的;而她也不觉得,她有一天,会将这两个人在心里放在同等的天秤上。 少女怒气冲天,却仍旧笑意微微地盯着皇帝,她眨着眼睛,仍旧漫不经心的语气,“哦,若陛下想要杀人;那请便;不过陛下你莫要忘了,在你下令杀死他之前;我也有无数机会可以先结束你的性命。”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的生死。”皇帝傲然一笑,目光冰冷如堆积了万年不化的雪,他那么半开眼皮往东方语身上一扫;东方语便觉得自己全身冰凉。“真是这样,事情可就好办了;至于你想杀我……哼哼,反正我的性命最长不过月余,你爱杀就杀吧。” “但是,你也别忘了;我死,他定然活不了。最后的结果,伤心的人可是你。”皇帝幽幽说出这句,倒是没有再发出那阴恻恻透着鬼魅一样阴森的笑声。 东方语心里怒火越冒越厉害。 是,她在乎墨白生死;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狡诈无耻的老头,下令去杀墨白;可是,她心里在乎是一回事;被人捏着脖子威胁又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你错了。”少女心里越愤怒,面上的笑容便越灿烂,她甜蜜蜜的笑容,简直刺痛了皇帝掩在暗影里塌陷得只剩眼窝的双眼,她却笑得越发惊艳迷人,容光四溅,“他死;之后是你死;你之后,却是我亡。你说到最后,谁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皇帝对上她容光灿烂的笑意,却也不见有任何愤怒之色,却是慢慢地冷静道:“若非到了最后迫不得已,难道你真甘愿看着他死?难道你愿意看着宁楚痛苦一生?” 东方语应得飞快,“可是,你这样强迫我嫁给宁楚,你就不担心我嫁给他之后,会暗中害了他,以昭我心头之恨吗?” 皇帝淡淡一笑,笑容带着几分恍惚的幽离,他看她,眼神却是了悟,“你不会对宁楚下手的;你心里再恨;恨的人不过是我;对于宁楚,一个从来无愧于你的人;以你善良的心性,你对他绝对下不了手。” 东方语心里惊愕震动。 微微垂下浓黑眼睫,借以遮住她心头那无奈的愤怒。 宁澈果然不愧是一国帝王,用不了几眼就摸清一个人的脾性,还有准确地捉住一个人的弱点。 这样的人,若不能将蛟玥发扬繁盛;又有谁能当得起这蛟玥一代枭雄呢。 东方语心里震动,但面上,她绝对不让自己显露半分,笑,即使笑到自己抽筋,她仍然在灿烂扬眉,笑意如靥。 “那我们回到原点再谈好了。”她笑得温软可亲,然动听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距离感,“你下令杀死他;我自然也有机会杀死你;之后,我不会嫁给宁楚,因为我会立刻自尽;这样,谁也落不到好处。”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杀我吗?”皇帝冷冷一笑,声音幽幽沉沉似乎来自遥远的空间,听得东方语顿觉模糊层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乏力?是不是觉得胸口发闷?” 经他这么一提醒;东方语尝试着吸了一口气,这发惊觉自己身上果然出现了这些症状。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脸上笑意未减,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她定定盯着皇帝那干瘦的脸,带着恨意,慢慢道:“你居然在殿内点了无名香;难道你不怕加重自己体内的毒吗?这种香料一旦吸入人体,自会加速血液运行,你这样做,无异等于在自杀。” 皇帝半掀眼皮看她,幽幽地勾出一抹奇异笑意,“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早一天或两天,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可对你,那就大大不同了;现在你已经吸入了大量的无名香;你就算再有手段,这会也没有机会再杀我;你不用杀我;我也不会杀你在乎的那个人;不过,你得乖乖嫁给宁楚。” 少女气恨之极,暗地咬了咬牙,绝色脸庞之上,却还是镇定自若,含几分明丽笑意,不过,她锃亮的眸子却一直盯着皇帝;她似乎想通过这样惊人的亮色令皇帝信心动摇。 不过,她的算盘打错了。 宁澈可是个老奸巨滑的人物;又岂肯与她一直对视;给她这样的机会。 东方语在心里将宁澈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了千百遍也不觉解恨。 可面上,她仍在微笑,见他不肯看她眼睛,那一对眸子便滴溜溜地转动起来,“陛下,你不觉得你现在这么做,有*份么?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卑劣得人神共愤的手段,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跟江湖宵小一样的用呢?这事若是传出去,你的面子该往哪搁呀!” 皇帝沉沉地冷哼一声,“哼,成大事者历来不拘小节;我今日会对你用上无名香;也是为了成全宁楚与你的日后;就算传出去,也影响不了我的声誉;再说,日后你与宁楚琴瑟和鸣意气风发之时;一定会感激我今日的卑鄙手段呢。” 东方语闻言,除了瞪大双眼看他;当真气得语塞。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比宁澈更厚脸皮的。 十八年前,他是不是也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对待她老妈梅如歌呢? 正想着,她忽然惊悚地发现;宁澈将她押回之后,居然一直都没有问她关于身份的问题。 皇帝一番得意言语,看东方语惊愕失语;立时唤了一声,“来人,带她下去换上嫁衣。” 换嫁衣? 这老头说真的? 难道现在就要逼她嫁给宁楚? 可宁楚不是还在五百里之外吗? 东方语心下一沉,诸般疑问霎时闪电般掠过。 皇帝一声吩咐,立即便有宫女走来,将东方语带往殿外。 东方语已经浑身乏力,只得神智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两名有力的宫女架着往外走。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不是说你让人调查过我的身份,证实我是……?” 她那低若蚊叫的声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她悲催地发觉,她以为自己叫得大声;其实她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几乎听而不闻。 她一路跌跌撞撞被宫女架着往外走;心里却大恨如海。 东方语觉得她在这里这辈子一定跟太子这个身份的人犯冲;在东晟,为了那一块凤血玉,她曾被东晟太子挟制住,差点被逼成了风络的侧妃;在蛟玥;还是因为受制于人,而要被逼着要嫁给宁楚;不过这回逼她的人,换成了太子的老子而已。 东方语就这样满心悲愤地被人架走了;还是架着被逼去穿嫁衣。 皇帝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之后,慢慢咳嗽了起来;一直咳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咳嗽才又慢慢静止了下去。 “来人,立刻传令到礼部,让他们按照太子大婚的规格,到太子府布置喜堂新房……” 宫人虽然震惊他这句话的内容;但这些留在建安殿的宫人大都是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少说话多做事才能活得更长久的道理。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只需在主子吩咐的时候,带两只耳朵来就够了;至于嘴巴,能够闭多紧就闭多紧。 宫人将皇帝的命令一字不漏地转达到礼部尚书耳里;然后,礼部各大小官员便在一片手忙脚乱中,开始为宁楚筹备一场莫名其妙且诡异的大婚之礼。 按理说,皇帝昏迷数月皇后与周德亲王应该控制了皇宫内外大半势力才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皇帝自有只忠诚于他的力量;那些力量向来隐秘,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眼下,正是因为那批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力量;他们秘密将东方语追押返回皇宫,又秘密传令五百里外到宁楚手里。 就这样,皇帝以近乎瞒天过海式的手段,将东方语拘押在宫中,还一边命人到太子府布置喜堂新房;他却还能将这些消息完全对外界封锁;就连居住后宫的皇后对此也一无所知。 皇帝缠绵病榻,却还一手遮天以这种强制式的手段,替宁楚操办大婚事宜。 礼部尚书在他的死命令下,居然在短短几个时辰就将太子府布置得一片喜气洋洋。 而在这几个时辰内,东方语像具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一般,被宫女摆来摆去,试着穿这样;试着戴那样……,总之,一切步骤都按照太子大婚的规格,有条不紊地紧张进行着。 尽管东方语心里对宁澈恨得要死;可对于他治下这些宫人们做事的效率,她却不得不从心底里生出佩服。 想想,太子大婚;她这个“未来太子妃”从头到脚所用到的东西是多么的奢华繁复;除了有现成的,可以让她直接试穿试戴之外;还有一些需要赶功的。 可即使赶功;这短短几个时辰,那些手巧的绣娘与宫女们,硬是用一流的技术一流的效率做出了一流的东西来。 她被宫女们人偶般推来搡去;心里却不免对眼前所见所用的物品啧啧称赞。 而那个自从与她一道被押回宫之后就分开的墨白;按理说,这时已是月圆后次日的傍晚时分,他暂时散去的那些功力这时也该慢慢回归他体内了;但是,宁澈那个老皇帝;人虽然老了;可心却并不糊涂;他非但不糊涂,有些方面甚至精明得让人觉得可怕。 就好比在对待墨白这件事上;他虽没有亲眼看过墨白,可他却从那些押他们回宫的人口述的情况中,便嗅出了其中不对劲。 所以,他让御医们为墨白做了特殊贡献;这贡献自然是用药压制住墨白的功力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东方语此刻躺着高床软枕;若非全身软弱无力;她会觉得这温暖的床舒适的被褥实在是冬天最好的去处。 但现在,她恨极了身下这张床。 也恨极了自己的大意。 她为什么认为皇帝是那种惜命的人;为什么认为皇帝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她却压根忘了这个是需要前提的;她也忘了皇帝眼下早已病入膏肓。 所以才会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就踏入建安殿。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能猜透宁澈用心;她也没有机会做这种保护措施。宁澈不会给她这样机会的。 虽然明知是这样;但东方语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懊恼。 可惜她现在只能像团棉花做的人偶一样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天色就在她思绪如潮的辗转里,渐渐亮了起来。 天际那灰灰的青色刚刚露个脸,就有宫女排成两列鱼贯而入,又将东方语当成棉花人偶般推来搡去,给她换衣的换衣,上妆的上妆……。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从指缝中溜走。这些宫女将东方语折腾了半天,一个香喷喷、美艳艳、明眸顾盼、熠熠生辉的未来太子妃在她们手中诞生了。 宫女们接着将东方语扶进了轿子;然后再浩浩荡荡将她往宫外的太子府送。 东方语意识清醒,但完全没有自主的行动力。 她知道这会正宫外走;心里不禁疑惑万分。 这时候,宁楚应该还未回华京才是。 难道皇帝要这样让她一个人独自到太子府唱独角戏来成亲吗? 她是不介意一个人唱独角戏啦,可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难道他还打算等宁楚回来的时候,再对他来上那么一段逼迫,让他以这么古怪诡异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大婚? 东方语坐在轿子里,思绪起伏如潮;她一时想着如果宁楚还没回来的话;她要如何脱身;一会又想着,假如宁楚回来了,会不会按照皇帝的决定,与她将这场可笑的大婚将错就错般进行到底。 轿子轻轻摇晃着,东方语心思繁杂;竟然没有留意到,轿子出了皇宫后,并没有直接抬往太子府。而待到轿子停下,她才惊奇地发觉,不知轿夫将她抬到了什么地方来。 但是,轿子这一停,便停了一个多时辰。 就在轿子出了皇宫往一处别苑去的时候;华京其中一座城门,一匹红骑烈马正以箭飞的速度自远处扬尘而来。 远远望去,可见马背上那少年一身银杏华衣在寒风中猎猎张扬,随风扬起的衣摆处形成一道道波浪皱褶,承载着他一路疾驰的仆仆风尘;晶莹的露珠偶尔溅落他衣摆上,随他起伏奔驰的动作而在空中初起的晨曦下,划出一道道闪着淡金暖色的亮光。 而他线条流美的腰间,还别着一支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碧色光泽的玉箫。 骏马健壮有力的四蹄,在接近城门时戛然止住了前奔的张放力度。 少年只稍稍一停;又迅速扬起了马鞭。 漆红的宫门在初晓晨曦下刚刚次弟打开;并见有一骑华衣少年在晨风中疾奔而入。 “太子殿下?”守宫门的侍卫惊讶地看着那温和少年含笑急驰而入。 宁楚没有迟疑,一路策马前行;直至到了最后一重宫门,才飞跃下马;然后信步掠行,速往建安殿而去。 建安殿内,静谧无声。 宁楚大步掠入,步伐带起习习风声;不过他的身姿却仍如行云流水一般华美眩目。 他刚入外殿,立时便有太监上前;宁楚让太监为他通报。 谁知那太监却垂首恭敬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经知道你进宫来了;他命奴才在此等候殿下;说是若殿下到了,就请殿下立刻下去更衣梳洗。” 宁楚略感诧异,下意识问道:“父皇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心想:父皇将他急诏回来,必定是有急事了;可这会却先让他下去更衣梳洗? 狐疑浮上心头,宁楚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四下的宫人。 不过见四周并没有什么异状;他挑了挑眉,心头疑虑越发加深。 那太监垂首恭谨道:“回太子殿下,陛下现在挺好;他就是担心你一路风尘,过于疲倦,所以特意嘱咐奴才在此等候殿下;务必先让殿下去梳洗一番。” 太监这番回答,让宁楚更加肯定了心里猜测。 父皇一定有怪事;否则不会如此古怪安排,明明急诏;他人到了眼前,父皇却又不急着召见。 不过,宁楚虽然心里疑窦丛生;却还是顺应太监所请,转身先去了梳洗更衣。 宫人似乎早就等到命令;宁楚进去的时候,水早已备好,水温也调试到刚刚合适的温度。 他看见模糊光景中那袅袅水汽,眼神微怔。 心想这里的光线怎的如此昏暗。 不过,这梳洗更衣本就是私密之事;宁楚心头疑虑重重,这微末的惊讶只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梳洗过后,立时有宫人上前为他更衣;宁楚想着心事,又因这光线昏暗的关系,他顺势地闭上了眼睛,以便让自己日夜赶路的疲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缓解一下。 宫人们训练有素,穿衣的速度自然非常迅速。 他们替宁楚更换好衣裳之后,又拿了大氅给他披上,这才齐声告退。 大氅是他平素惯喜的银杏色;这种颜色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并不那么眩目;宁楚梳洗完毕,自然信步往建安殿而去。 他目光只是随意掠了眼披着的大氅,便欲先行去看望皇帝。 顺便理清心头浮上的种种怪异感受。 然而,他去到建安殿的时候;却又被太监告知,说是皇帝已经移驾到了宫外;请他速速出宫回太子府去云云。 宁楚闻言,心头的怪异与疑惑齐齐涌上;让他心中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依照皇帝身体的情况;他根本不宜活动;更遑论要下榻出宫! 宁楚听闻这话,心中感觉不安的同时也开始担心起皇帝的状况来。 他也不迟宜,立即便要转身出宫奔回太子府。 他进宫之时,乃是骑马直接到了九重宫禁外;所以,这会,他出宫的时候,亦同时骑着他那匹日行千里的良驱;一路风驰电掣般太子府奔掠。 沿途,有百姓惊鸿一瞥,瞥见那一袭银杏大氅的潋滟少年,骑在一匹枣红烈马上,呼啸而过;顿时都为眼前一幕惊艳得尖叫。 因为宁楚自己并没有留意;他银杏大氅下的衣衫,竟然是明艳喜庆的大红色……。 那样一个珠玉俊美的艳绝少年,骑一匹烈日红马奔驰而过;风声疾呼了一路;兴奋的尖叫声也持续着洒了一路。 可到了太子府不远外那条街;宁楚平生第一次傻眼。 他不禁回头望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 可他的府邸怎么那般喜气洋洋喜庆冲天,层层浓重地逼眼而来? 满眼迤逦的大红;夹着轰天响的鞭炮声。 他自马背跃了下来,然后一脸狐疑,慢慢走近。 红纸飘展的大门前,上面确实有一横匾书着太子府三个大字不错。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太子府的管家见他慢悠悠一步三顿地踱步过来;终于忍不住丢下门口的宾客,让太子府其他人招呼去;而他则屁颠屁颠地跑到宁楚跟前。 激动之余居然忘了尊卑,一把拉起宁楚将他往边上带。 “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啊?殿下你自己不知道吗?”管家惊愕看他,失神之下居然出声便是反问。 宁楚将脸转向路旁,好让一路络绎不绝往他家赶的宾客将他这个主人忽视过去。 但这时,却是他反手拉着管家,压着声音,又急又疾问道:“我若是知道,哪还需要问你。” “啊?” 管家又是一声短促的惊讶;随即发觉不对,又立时掩了声音。 然后,他竟然也学着宁楚的样子,将脸转向路旁,再然后,悄悄压着声音,飞快道:“昨天,礼部各位大人说是奉陛下旨意,到太子府布置喜堂新房;眼下府里所见的景象,都是礼部各大人的功绩。” 管家悄悄瞄了瞄宁楚,又飞快道:“然后,今天巳时一过,陛下与皇后两人就一同出现在府里,这会他们正坐在喜堂的主位,等着殿下你……咳,你一对新人进去行礼呢。” 宁楚扬眉,眸底有寒光闪闪转动,“你是说,现在这情形,是我大婚?” “日期就在今日?由父皇母后亲自主婚?” “嗯,那么新娘子呢?她现在何处?哦,顺便问一句,她是何家小姐?” 宁楚每说一句;他眼里那亮色便添一分;而他的眼神却随着他慢慢的一句一句疑问,而一程程地深了下去。 管家闻言,简直被他问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他突然被礼部官员通知自家主子大婚;已经是一件够惊悚的事了。 可眼下,他才突然发觉;原来更惊悚的还在后头。 管家苦笑了一下,嘴巴张了又合,好半晌,他才能发出声音,“殿下,难道今日是你大婚你自己都不知道吗?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新娘是何家小姐,奴才又怎么会知晓……” 宁楚抬头,目光幽幽在空中荡去,似是落在遥远不见边际的云天之上;又似是落在某个方向虚空之处。 他沉寂半晌,然后才收回视线,薄薄唇畔微微勾起一线优美弧度,看那样子,仍然是往日那温和潋滟的笑容。 可细看起来,却又与往日有些不同。 似乎这温和背后,更注入了深深的寒意;与层层怒海波涛般逼人而来的愤怒。 他淡淡一笑,目光里明艳流荡。 淡然瞥过满脸疑窦布满紧张的管家,轻轻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该进去看看。” 管家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好小声附和:“是该先进去看看。” 宁楚说着,转身,昂步轩扬,往太子府大门而去。 就在这时,他眼角一掠,无意掠过了银杏大氅下衣衫,原来竟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艳红之色。 他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脚步一滞,又在他吐纳之间再度连贯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顶八人大轿,竟然从另一条道上,不紧不慢地抬了过来;轿子一到太子府门口,便轻轻停下。 轿子一停,自然也让宁楚的脚步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已有喜娘掀起轿帘,将那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却覆着红盖头,光能让人看到有着玲珑好身段,却看不见庐山真面目的新娘,正在新娘的搀扶下自轿子里缓缓探步出来。 宁楚虽然无法透过盖头看清新娘的容貌;可他的目光在掠过新娘那紧致起伏的身线时,却不期然地猛烈收缩了一下。 这个影子,这个身线;他就是做梦也会时常梦到;对他而言,就是闭上眼睛,他几乎都知道她身线起伏的弧度与纤美的形体。 一眼掠过;他的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了。 他的四肢;哦不,是他自身血脉,似乎都在这一眼里头,僵硬成了山上的岩石。 新娘子竟然是她!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各种混乱的念头瞬间涌入宁楚心里,让他在这一刻居然怔怔的,在众人面前第一次露出失态的神色。 “请太子殿下迎新娘进府。” 宁楚发怔;喜娘扶着新娘站在门口外;喜娘微垂的眼睛,不时夹着担忧往宁楚身上瞟。 好在,这古怪的僵持,只不过维持了一下下;里面立即就有司仪那高唱带着天生喜气的声音传出来,司仪这一提醒;顿时让宁楚恢复了平常那令人看不透的温和含笑模样。 他深深地凝看了眼旁边那十分娇弱、连走路都需要喜娘暗中使劲搀扶的新娘。 长睫垂下,掩着他眼底闪动的心疼与怜惜。 然后,一步步往喜堂走去。 一对新人在众人期待下,走进了喜堂里。 而主位上面,也坐着一对衣衫精美华贵的夫妻;那是他的父皇与母后。 宁楚明亮的目光,含着几分森寒与肃杀缓缓抬起,越上,扫看过主位上面那一对夫妻;然后,在皇帝那干瘦的脸停住。 “一拜天地。”司仪见新人已到位;自然赶紧的开始工作;反正这吉时……。 司仪偷偷用眼角瞄了瞄宁楚;心里想的却是陛下说只要太子一到,便是吉时。 宁楚缓缓抬手,精致洁白的手掌在阳光闪着一层淡淡光泽;让人看他的神情也带着一种难以近观的迷离感。 他双目仍一瞬不瞬地凝注着皇帝;然他举起的手掌却是对着司仪的方向。 “先慢着。” 他声音缓而温和;但却有一股逼人的森寒自他落下的手势里溅飞而来。 司仪一怔,张大的嘴巴竟然忘记合上。 “父皇。”宁楚制止了司仪往下,这才缓缓叫了一声主位那一脸幽深眼波的皇帝。 他站定,一身大红的新郎服,衬得他挺拔的身姿越发玉树一般俊俏无双,那件银杏大氅,在他进入喜堂的时候便已经脱了下来。此刻,凝定皇帝,神色看似仍旧温和;然他的眼神却是冷的,他目光扫来,那冰冷的质感就如厚重的冰块狠狠往皇帝脸上拍了过来一样。 “你将儿臣从五百里外急诏回京;原来是煞费苦心的给儿臣安排了一场别致华美的大婚。”宁楚说得很慢,他的声音仍是那么温和;但他的声音,在此刻,却没有了往昔那股让人觉得安心舒适的味道,反而有瑟缩的寒意层层逼来。 “可笑儿臣自己竟然还不清楚,此际,站在我旁边这位新娘,究竟是何家优秀女儿。”他说着,淡淡一笑,笑声含着明显的讥讽与凉意。 目光温和,笑意含凉。 眼神自始至终一直盯着皇帝,不动、不放。 那些突然接到太子大婚前来祝贺的宾客们,此刻闻言,惊骇得噤声的同时不禁担忧地面面相觑。 谁也不明白,他们昔日英明决断的陛下,怎么会与太子来一出这样惹人笑柄的闹剧。 太子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是谁? 这说出去有人相信吗? 皇后一直按捺着内心波动,冷静坐在皇帝身旁;可此刻,她看见宁楚眼里那闪动的怒火,也不禁在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无奈地落下一声又一声叹息。 她悄然瞥了眼那披着红盖头,在宁楚身边站得笔直的新娘。 心里一瞬又内疚疯长。 今天这场婚事,她既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又有愧于东方语。 但是,事到如今。 谁也无力阻止这场婚事了。 皇帝被宁楚这般冷漠愤怒的质问;却沉默了半天,才缓缓掀开眼皮,横扫了一眼那被喜娘扶着的新娘。 又看了看宁楚,这个表面看似温和;底下却早已愤怒涛天的少年。 “太子,不管她是谁家女儿,父皇亲自为你选的太子妃;无论她的人品家世学识还是外貌,都绝不会差的。”皇帝说着,冷眼瞥过太子,暗沉眼底微微浮动着难测的冷芒,“而且,父皇为你选的;必定是你喜欢的女子;你只要高高兴兴地放心拜堂成亲就行。” 宁楚的猜测,在皇帝这番话里得到了肯定。 他眼睛往旁边那新娘转了转。 一瞬心头滋味杂陈。 如果这是她自愿的;如果这也是他自愿的;那么这场婚事该是多么让人心里欢喜。 东方语自下了轿子,被喜娘扶着进入太子府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思考,她该用什么办法,在皇帝不注意的情况下,弄到一碗米汤来喝。 可恨此刻,就算宁楚猜出是她;也猜不出她的心思;更猜不到她此刻无法说话。 哦,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宁楚啊宁楚,你在这时候跟你那个顽固老爹抬什么杠!你明知道我对你无意,也明知今天这事绝非我自愿。 你还不如赶紧将我扶进去,给我弄碗米汤让我解了无名香的药性。 也许是她拼命往宁楚瞪眼那意念太强烈;以致于宁楚沉默下来的时候,目光含几分疼痛与温柔,飞快掠过那红绸盖头。 宁楚那一记眸光复杂的眼神自东方语盖头上掠过,又再度凝落到皇帝阴沉干瘦的脸上,慢慢道:“父皇,儿臣知道,你一向都疼惜儿臣;可婚事,是儿臣一辈子的大事;还请父皇你让儿臣自己作主。” “娶或不娶;娶哪家姑娘;这些都是该儿臣自己操心的事;父皇你还是回宫好好养病去吧。” “今天这婚事……” “太子,你这是要当众忤逆朕吗?”皇帝冷沉的声音夹着万钧之重的怒气,重重摔了过来,一声低沉冰冷,却及时将宁楚的话给打断了。 “儿臣不敢。”宁楚应得温和;可眼神却淡漠得没有表情;连平日的谦恭孝顺都化在了怒气之下,“儿臣只是担心父皇你的龙体。” “哼,你若真是孝顺朕,那就好好地拜堂成亲;朕绝不会随便在大街上拉个姑娘就塞给你做太子妃的。” 皇帝微眯起眼睛,留下一条狭长的眼缝吃力地盯着那身姿孤傲的少年。 来贺的宾客,看见蛟玥这一对最尊贵的父子居然当众上演这种父子不和的戏码;一时都森森惊恐地垂着脑袋。 太子脾气温和;绝不会随便无故拿人出气;可陛下……。 众人听着皇帝那一声低沉冷哼,一时心有戚戚,俱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可我看你,就是随便在大街上拉个姑娘塞给做太子妃,也比今天这样要好。”温醇醉人的嗓音,自天际袅袅传来。“因为她可是我的未婚妻,你这样让太子以后如何自处。” 原本他的声音该像三月的春风般和煦暖人的;可众人却偏偏从他平平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极端森寒的味道。这种森寒里,还夹着无比的愤怒气息。 众人闻声,俱同时怔了怔;随即想起这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下来的。 又一时好奇齐齐抬头往上空张望。 试图想看清到底是哪个混帐敢这样顶撞他们的陛下。 他们一抬头一瞪眼,眼前便忽现那洁白华美的如雪衣衫,飘飘然如白云一般自天际降下。那样出尘脱俗飘逸的雪白,淡漠的气质妖魅的容颜,他凌空而来,仿若天神临世一般;惊傻了一众宾客的眼。 他站定落地,第一件事,便是伸出长臂将那浑身发软的新娘给带了过来,当众便是亲密的一搂。 随即手指一挑,红绸盖头便飘然落地。 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 众人惊大了眼。 墨白将东方语护在怀里,这才看向宁楚,“你让人拿碗米汤来。” “米汤?”宁楚扬眉;目光转来,淡淡凝看着美艳动人的少女,目光有一瞬失神,视线移到少女耳垂处,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吸入无名香的人,耳垂处皆会出现一点星形红印。 宁楚虽然没有学医;但他身为梵净师太的弟子;这些显浅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他没有吩咐别人,而是自己亲自去倒了一碗米汤过来。 皇帝的脸色,在看见墨白突然从天而降那一霎,就变得十分不对劲了。 可他憋着气,阴沉沉地盯着墨白,缓缓道:“你说她是你未婚妻,你有何凭据?” “凭据?”墨白一声讥讽冷笑,突然执起了东方语手腕,将衣袖往上面捊了一段,露出一截玉似的雪腕来;他指着她腕间那条紫晶手链,淡淡道:“看见没有?这条紫晶手链就是我东晟皇族传给儿媳的信物。” 东方语闻言,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只可惜此刻,她还没有力气瞪墨白。 皇帝眼神阴阴地荡过来,盯着东方语的手腕处看了看。这一看,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再在看见宁楚居然亲自去倒米汤之后,他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居然那么一喘一咳,“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再然后,两眼一翻,竟然很巧合地昏了过去。 “陛下……”皇后最先发现皇帝异状;是以第一个发出了担忧的惊呼。 宁楚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眼一身嫁衣下,别具风韵的绝色少女。 “墨白,她就先交给你了。” 他说完,便匆匆转身而去;他一面让管家遣散宾客,一面让人将皇帝抬入内室去。 陆院首很快也进入到内室。 但是,皇帝的情形实在太糟糕,以致陆院首在没有把握之下,迟迟不敢对皇帝用药。 宁楚无奈,只得跑了出来,亲自去请东方语。 “小语,我知道父皇他之前……” “算了,他对我纵然再恶;你却是我的朋友,为你,我可以再出手救他一次。”少女嘴角一撇,大步便往内室里走;但她走动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掠见了自己身上碍事的嫁衣;她不禁眉头一皱。 随即有些无奈回首,看着那同样一身大红衣袍的少年,凉凉地扯了扯嘴角,“宁楚,你还是先让人给我送套衣裳过来吧。” 她说着,垂眸;目光含着不满瞥过身上的嫁衣。 指了指,苦笑,“这身衣裳;碍事、碍眼,还是先换了再说。” 宁楚温和看她,心里在听到她连续两个嫌弃的形容词后,难免浮上了淡淡失落。 她此刻认为这件嫁衣碍事碍眼;只是因为她想嫁那个人不是他吧! 宁楚淡淡一瞥,随即便吩咐丫环去取衣裳过来让她换下嫁衣。 之后,东方语才进去对皇帝施救。 一个时辰后。 东方语收拾干净,神色凝重地看着宁楚,“宁楚,过一会他就能醒过来;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他的寿命不过月余;可因为他最近都不肯听话;竟然劳心劳力去算计……” “总之,你应该看出来了;他最后情绪一直都不稳定,每日都处于激动思虑的状态;也就是说,这会他纵然能够醒来,他的时间最多也不过这半天了。” 她说完,便要转身出去。 宁楚神色复杂看她,声音仍旧温和如昔,可发生那么多事之后,他看她的眼神,与待她的心境却已经变了。 “小语,你留下吧。” 东方语扭头看他,没有吱声;眼里写着困惑。 宁楚淡淡一笑,笑意未扩散便已隐去,“你也应该留下来听听他最后的遗言。” 东方语想了想,便也不拒绝;确实,她心里还有很多疑问需要当面向皇帝讨要答案。 “嗯,我可以留下;不过我现在想先出去一下,我待会再进来好了。” 过了一会,皇帝果然便缓缓睁开了眼皮。 一眼看见皇后与宁楚都在眼前,他对着宁楚巍巍伸出手,眼睛却连看也不看皇后一下。 宁楚过去握着皇帝伸出的手,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又亲手接过水杯,将水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滋润了一下喉咙,低低喘息着;仍旧垂着眼皮,连看也不看皇后;也没有看在场的其他人。 而直接便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太子留下来;朕有话对他说。” 文秋凤闻言,浅浅一笑,笑容迷离而遥远,遥远中带着冷清轻婉;她漠然看了皇帝一眼;眼底里含几分冷然几分怜悯。 她也不说话,只微微朝皇帝施了一礼,旋即便转身退了出去。 其余人,也在她身后跟了出去。 室内所有人一霎退得干净;只留那一对刚才还怒目相向的父子在里面密密低语。 就在皇后与下人都出去不久;东方语折返回来了。 她见状,本欲转身便走;不过宁楚似乎时刻都在留意着她的动静;所以她进来的时候,皇帝因为视角关系,并没有瞧见她;但宁楚却一下就捕捉到了她那灵动的天蓝裙裾。 少女冲他扬了扬眉;看他的眼神在说:我不进去了? 宁楚却略抬起衣袖,玉一般的手指往旁边垂地的幔帘指了指;他的意思是示意东方语暂且先掩身于幔帘之后。 东方语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见他眼神坚持中含着几分祈求;便只好放轻脚步,像做贼般蹑手蹑脚闪身躲到了幔帘之后。 “父皇,你独留儿臣下来,到底有何话要单独吩咐儿臣?” 宁楚见东方语藏好,这才淡淡看向皇帝。 皇帝仰头,微掀眼皮在努力撑着,看他最骄傲的儿子,“你其实最想问的是,父皇为什么要突然做这样的事?对吧?” 宁楚点头,直接承认,“是,儿臣心里疑惑,还请父皇释疑。” 其实他更想直接开口便问,东方语究竟是不是他妹妹。 可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踌躇再三;他终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疑惑抛出来。 宁楚目光有意无意掠了掠右边那大幅的幔帘。 或许迟一刻知道答案,他心里的美好希望便能多维持一刻。 皇帝低低地喘着气,吃力地瞟了宁楚一眼,才缓缓道:“其实,父皇这么做,自然是有父皇的道理的。” “本来,父皇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将那件秘密告诉你的;可眼下不说;父皇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皇帝说了这句,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几句话下来,他的呼吸越发显得沉重吃力了。 “父皇让你娶她;除了看出你心里喜欢她之外;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怀有一个秘密,一个能够改变蛟玥未来的秘密。” ------题外话------ 嘿嘿,小语身上的秘密足可惊天动地哟。 第208章 痴缠的冤家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改变蛟玥未来的秘密?”宁楚喃喃重复了这句令人震惊的话;他说的时候,眼角又往右边那大幅的幔帘瞄了瞄。睍莼璩晓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能够左右到蛟玥的未来?” 皇帝轻轻咳嗽了几声,垂垂地瞟了宁楚一眼,才低低道:“其实这个秘密,确切来说,应该是从她的生母身上延续过来的。” 宁楚眉头不自觉地跳了跳;而他的眼角一直都注意着幔帘后那人的动静;他眉头一跳;眼角竟也掠见幔帘似乎微微动了动。 “这个时候,父皇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瞒你了;十八年前,朕的确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女子;那就是东方语的生母;朕当年也跟你现在一样;都深深地喜欢上那个独特的女子;但她竟然问朕;能否为她而置空后宫;朕当时对她那个幼稚天真的问题自然是嗤之以鼻。” 宁楚默然安静听着;虽然现在他还没听出来东方语的生母,跟什么能够左右到蛟玥的未来的秘密有什么关联;不过,他想父皇既然说起这些;那一定是有关的。 藏身幔帘后那少女亦心下默然。 她想,其实不论古代还是现代,只要是女性都希望能够彻底执行一夫一妻制;只不过,现代女性从小受的便是这种影响;所以执行起来比较有魄力;而古代女人,从小接受的都是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狗屁教育。 这些教育从小就劝古代女人要接受男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绝不能生妒生怨生恨;否则便是没有妇德;悲惨点的要落个被休弃的下场。 像宁澈这种站在统治阶层最高处的男人,自然会对一夫一妻这种制度嗤之以鼻了;不懂爱情的男人,从心到口,惦记的都是绝不为了一枝花放弃整个森林。 想到这些,东方语以前搁在心底某个疑惑又趁机冒出头了。 梅如歌既然会以借来拒绝宁澈的纳美要求;就证明梅如歌也是个一夫一妻制的拥护者;可后来,梅如歌到底为什么又肯抛弃这种观念,而接受诸女共侍一夫的东方夜呢? 少女期待皇帝快点往下说;也希望她能够从皇帝这番临死前的遗言,了解到以前一直令她困扰的某些真相。 皇帝喘息了一会,才又沉沉道:“她竟然以这个为借口拒绝了朕;说什么她绝不会和别的女子一起共享丈夫。” 皇帝说到这,竟然极度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朕看她是异想天开;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生来如此奇怪的念头;可朕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此离去呢。” 宁楚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为皇帝此刻充满不屑又霸道狂傲的语气;他担心幔帘后那个少女万一受不了刺激……。 “朕看中她;那是她的荣幸,多少女人就是做梦都想着能得到君王的宠爱;更何况,除了她的独特令朕觉得新鲜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朕在无意中发现,她身上还怀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的真相竟然是……”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难以抑止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东方语在幔帘后听得眉头大皱;同时又暗自在心里为她的老妈梅如歌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个老头看上梅如歌竟然只是图新鲜与梅如歌身负的秘密。 “父皇,要不你先歇会再说?”宁楚递了杯水喂到皇帝嘴边,同时担忧地为皇帝顺着背部,好让皇帝的咳嗽能缓解些。 皇帝慢慢啜了几口水;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宁楚的提议。 待他咳嗽渐渐平息,他捂着胸口,声音越发的吃力的低沉,“朕再不说,这些秘密就要随朕埋进黄土了。” “嗯,再接着说刚才……她当日用那什么为她一人空置后宫的借口搪塞朕,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竟然是个爱美人舍江山的疯子;为了她连江山都不顾;到最后,竟然还将大批财宝的埋藏地点告诉了她……” 宁楚目光猛烈一跳;而幔帘后那少女的眸光也同时跳了跳,她唇畔更同时勾出凉凉的微笑来。 好你个糟老头;将她以这种方式嫁给宁楚,原来是因为她身后这什么巨大的财宝。 东方语心下冷笑一过;随即想起梅如歌曾经提到,宁澈是个贪财自私的家伙……,她看游记那会,还觉得宁澈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将梅如歌给得罪狠了。 原来,梅如歌所描述的一点都没错。 “朕、朕知道这件事后,用计将她困在了皇宫里,希望能够让她软服;最后将藏宝的地点说出来……可惜到最后,却被你母后坏了事。” 宁楚眼里的颜色渐渐深了下去,他看了看皇帝;目光往幔帘那边一掠,顿时心里都觉得愧意满溢。 “父皇,难道财宝真那么重要吗?看如今我蛟玥的国力,已然极为昌盛,又何需再去觑觎别人的什么财宝。” 皇帝眯眼看他,“你别这样不以为然;你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数量的财宝;那是富可敌国的财宝,无论谁得到它;都可以极大地繁盛一个国家。可以这么说,就是用那批财宝再建一个国家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楚挑眉,眼里含着怀疑,“父皇,你太夸张了吧?到底她所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财宝?” 皇帝闻言,也许是心里受到了旧事的刺激,一口气上不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半天,他才含糊道:“那个男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已经知道东方语就是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既然她早亡;那个男人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这就是说,那笔富可敌国的财宝一直都还安静地埋在某个地方;而能够知道这个藏宝地点的人,唯一可能的就是东方语了。” “可惜朕时日无多,没有时间再好好查实这事了;可朕的推测不会错的。”皇帝一双暗淡眼睛忽然冒出闪闪亮光,他盯着宁楚,眼神希冀,“所以,朕才决定让你娶她;朕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到时她自然就会将藏宝的地点告诉你……” 幔帘后那少女垂下眼眸,免得那厚重的幔帘也遮不住她眼里愤怒的火光。 这老头打的好算盘。 当年囚禁了梅如歌大半年还不够;如果还想利用宁楚来达到目的。 她算是彻底明白梅如歌为什么会将这老头描述成一个自私贪婪不堪的人了。 宁楚沉默了一会,才慢慢道:“可是,父皇,你不是已经知道……知道她其实、其实是……” “哦,你是说那个丫头是朕的女儿这事呀。”皇帝沉沉接口,语气却含着十分古怪的意味,“就算她是朕的女儿好了;这也无碍你娶她,从而得到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宁楚心中大震;眼神也起了慌乱;但这慌乱一闪便过去了。 东方语听罢,眉头一时挑得老高。 这老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他女儿;这老头还要逼她嫁给宁楚;这不是让他们……*! 财宝真那么重要? 重要过后代血亲的健康? “可是父皇,如果她真的是蛟玥公主;你直接证实她的身份让她认祖归宗之后,再让她说出那些宝藏的下落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让她嫁给儿臣?这不是让我们兄妹……” 宁楚那隐含痛苦的声音倏地低了下去;那两个令他心中钝痛的字,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出自他口中。 然而,他说这番话来;心里已经似被利齿的锯一下又一下来回拉扯一般。 “关于这个事情;父皇也曾经考虑过;可父皇不认为让她认祖归宗做回蛟玥的公主是个好主意;她在异国生长了十几年;在她内心里,东晟才是她的故土;就算朕将她认回来;她也未必肯说真话;若是如此,他日她嫁给他人,不啻于将那笔财宝也转嫁给了别人。” “与其这样;朕觉得还不如让她嫁给你;虽然血缘上你们……但外人并不知道,你们照样可以像其他夫妻一样生活;如此一来,既保证她所知道的那笔财宝不会沦为他人之物;而我们蛟玥也不必因为她的出嫁,而再付一笔丰厚的嫁妆。” “以后有了那笔财宝,你可以开疆拓土也可以改善民生,更可以提高军力,这对于我们蛟玥国来说,可是足以影响千秋万代的事情;朕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 听完这番话。宁楚内心深深震惊了;而东方语亦同样深深震怒了。 她这一刻,忽然无比的希望自己就是蛟玥的公主;这样,她以后就可以从蛟玥好好刮走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宁澈这个贪财的老头即使在黄泉之下,也会因此肉痛得再爬上来。 宁楚慢慢吸了一口气,眼神透着无限悲凉,静静看着皇帝,“可是,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害的可不仅是我们两个;万一我们真的成亲,我们的后代……” 皇帝阴阴一笑,眼神疏疏的透着迷离光影,“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她是你妹妹了;你既然知道与她有这层血缘关系;你可以与她成亲,可以给她后位;但同时,你也可以有无数女人,你可以让其他女人为你生育子嗣;这样一来,不就什么都有了。” 宁楚除了震惊,眼里净是矛盾与痛苦交织成的变幻灰冷色调,“父皇,请你一定要坦诚告诉儿臣;她——真的是我妹妹吗?” 皇帝扯着嘴角,光合迷离般眯着眼睛瞟着宁楚,嘴边现一抹奇异笑意,缓缓地十分吃力道:“她呀——” “父皇,怎么样?她到底是或不是?”宁楚倾听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竟有些心急地催促起来。 然而,皇帝就这样侧着头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宁楚;嘴角微微露着古怪奇异的一抹阴笑;忽然,头一歪,捂在胸口那只枯老的手便缓缓滑落下来。 宁楚眼里的急迫,在看见这些表现之后,倏地无限扩大;然后他浑身都剧烈地震了震。 半天,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伸出两指,哆嗦着探往皇帝鼻翼处。 一探再探;然而,此时的皇帝已经气息全无。 “父皇……”一声惊天地的悲恸,幽幽自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肺腑喷涌而出。 震惊得幔帘后那少女也忍不住同时感觉心里悲凉。 皇帝宁澈竟然就这样,逝去太子府内。 关于东方语血脉问题,顿时成了千古悬案;古代没有DNA可以验,所以从此之后,大概再也无从得知东方语究竟是不是蛟玥的公主。 宁楚一声悲恸凄呼,惊得外面的人皆同时感同身受般,太子府一时哀声震天。 府内到处还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颜色;在不到短短两天的时间,又匆匆换成了惨惨的白。 国君新丧,按道理,太子宁楚理应尽快继位。 然而,宁澈死前,除了留下让宁楚登基的遗诏之外;还另外留了两道密诏下来。 其中一道密诏,在他死后,立时便被送到了皇后文秋凤手里。 文秋凤在那座仿若牢笼的奢华宫殿里,捧着手里那已成遗诏的密诏;目光缓缓扫过,随即她那清婉典雅的面容上,竟然渐渐浮出了讥讽森寒的笑意;那轻浅讥讽的笑意之后,居然还隐隐透着一种解脱的味道。 她一边低低冷笑,一边喃喃自语:“他果然是装糊涂的;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他苏醒之后,居然连一点暗查的举动都没有;我还真的渐渐相信了他;原来他早就留了这一手;我不死,太子就不能继位?” “好狠毒的计谋!” “不过,我行尸走肉般活了这么些年,确实也应该做个了断。” 文秋凤虚幻般的浅笑着,她将这份令人彻骨冰寒的密诏慢慢卷好,然后坐到梳妆台前。 透过那迷蒙的铜镜,端祥着镜子里面已经不再年轻的脸。 她轻轻抬手,缓缓抚上了双颊。 曾经似乎在她年少时,也曾有那么一双温柔手,如此轻柔爱惜地抚上她的双颊……。 文秋凤浅浅一笑,对着铜镜的眼神越发显得迷离虚幻。 透过镜子里那模糊的影像,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她与那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在江边偶遇,到后来相约一起去看杏花雨的相知,再到后来他们频繁接触之后的倾心相爱。 她那时怀着一腔柔情做着天下最甜蜜的美梦;她梦想着终有一天,她会与那个志趣相投的少年共结连理。 然而,两个月后;一道圣旨;一道看似对她而言十分荣耀的圣旨;却将她的梦她的爱情在瞬间葬送在了那冰冷的圣旨上面。 也将她美好的青春岁月葬送在了这冰冷的寂寞深宫里。 也就是在她大婚封后那一日,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他;才知道命运错置,他们当初那羞怯的遮瞒,竟会是酿成后来一切苦果的开始。 她就这样成了他的嫂嫂;而他则在无限苦涩中成了她的小叔子。 过了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之后,她开始学着接受命运,开始学着将自己的心事空置,开始学着重新爱人的能力。 但是,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并不是她的夫君;他永远只是帝王;只是一个任取任予的帝王;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认真扮演过男人的角色。 那些日子,她的苦闷她的失落,全都悄然落在了那个一心装满她的少年眼里。 再后来,他偷偷来见她。 再后来,他们……。 岁月真是无情,转眼便已是一个人的半生;她的孩子如今都长大成人了;有宁楚在,她也没有放心不下的。 她相信,宁楚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妹妹的。 皇后盯着自己修得十分整理的指甲,低低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男人,那个她名义上夫君的男人;在迟了这十几年后,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一些踪迹,继而开始怀疑,有了怀疑,便有了后来的暗中调查。 当年,她从什么地方开始;如今,她便从什么地方结束。 或许,那个总是冷眼不屑睥睨着世间的男人说得对,她的存在,对于宁楚以后的人生来说,会是抹不掉的污点。 或许,眼下他的安排确实是最好的。 将一切因她而起的罪恶统统都随着她的消逝而带走。 皇后微微含笑,缓缓站了起来。 她离开了梳妆台,手心里却握着一片金叶子。 她缓缓地将一切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十分平静地整理好自己的仪态,然后躺在床上,将手心那一片金色慢慢放进了喉咙。 宫女发现文秋凤气绝身亡的时候,那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文秋凤为什么突然吞金自尽。 在她的寝殿之内,也没有找到任何遗书之类的东西。 她所住的地方,一切安静典雅如常;唯那半天前还鲜活的清婉女子,已然合上双眼阖然长睡。 五公主知道文秋凤自尽之后,曾几度哭得晕厥过去;而宁楚赶来看到那平静含笑躺在床上宛如沉睡的女子时,心里除了麻木的悲恸,与难解的震惊外;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度憔悴起来。 皇帝的灵柩还未葬入皇陵;因为皇帝生前除了给皇后文秋凤留了一道逼她自尽的密诏之外;他还留了一道密诏给宁楚。 而那份密诏上写明;宁楚必须办妥两件事后,才能将他的灵柩下葬;也得在做完那两件事后;宁楚才能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继承蛟玥皇位。 宁楚对外只宣,皇后因对先帝思念过度,才追随先帝而去;是以群臣决定,让先帝后同时入葬皇陵。 而宁楚为了尽快达成这件事,只得暂时将伤心放下;开始全力去做密诏上其中一件事。 先帝后虽然还未葬入皇陵;但却已殓了棺。 宁楚为了证实心头的疑虑,亲自到文秋凤所住的宫殿,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搜查了一遍;只差掘地三尺;然而,除了文秋凤平常所用物品之外;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一点可疑的痕迹也没有。 似乎一切有可能留下怀疑的痕迹,都已被文秋凤在生前所抹除干净。 宁楚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但他心里的怀疑并不会因为没有证据而减少。 关于那些流言,出现的时间极短,传播的人群也极为稀少;因为那段流言出现之后,被人以十分迅速的反应,以雷霆的手段给灭了下去。 但是,它毕竟发生过,存在过;所以,宁楚作为蛟玥的太子;他自然也曾听到过;虽然他从心底希望那一小段流言只是空穴来风。 但皇后的自尽,却已经间接向他证实;其实那件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而不该知道的人亦已经知道;皇帝还以他那最后的隐忍骗过了他们;直至生命走到尽头,才用另外残酷的手段去惩罚那一对曾经对他不忠的男女。 宁楚这一刻,对文秋凤甚至另外一个男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不过,撇去这段令先帝痛恨的旧事不提;周德亲王最近这几年来,屡屡犯案,如今只差铁证。 宁楚眼下要做的,便是找到令周德亲王宁优没法翻身的铁证,将宁优钉死。 按照密诏所言;唯宁楚将周德亲王这条大蛀虫查办之后;宁楚才能举行国丧;而之后,才能将皇帝的灵柩葬入皇陵。 宁楚表面看似温和;实际上,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他同样拥有雷厉风行的决断与魄力;这是一个国君必备的基本素质。 在宁楚的大力查办下;很快便有大量证据证实周德亲王屡屡贪污犯案。 铁证面前,就算是亲王;他也绝不容情。 他下令让人将周德亲王下狱这天,他独自一个人跑到了京郊最高的雪山上,吹了一夜风雪;据闻,那一夜风雪特别的大;因而也将雪山上那响了整夜的凄婉箫声断断续续卷送到了山下。 山下,但凡听闻箫声者;无一不潸然落泪,魂断神伤。 亲王犯案,除了皇帝能审,便只有会同三司最高官员来审了。 宁楚是绝对不出面去审宁优的;所以这事最终落到了三司头上。 由于证据确凿,宁优犯案数起;且案情严重;三司最后一致商定,剥夺宁优周德亲王封号,查抄周德亲王府;没收一切财产;而宁优数罪并罚,最终三司一致同意将其判为流放之刑。 判决结果一下来;宁优当即在狱中以绝食抗议,只为求见宁楚一面。 第一天,宁楚因为要处理其他事情,暂时离开了华京,并不知道宁优绝食这件事情。 第二天,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所以狱卒也没有将这件事情禀报到他耳里。 第三天,当宁楚知道消息以后;宁优已经在狱中足足绝食了三天。 他听说这事,只皱了皱眉头,便拾步往大牢走去;他见到宁优的时候,宁优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因为这事,宁楚原本憔悴的脸色越发显得疲惫。 东方语知道这事后,不放心宁楚,于是也跟着来到了大牢里。 大牢既然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好到哪去。 东方语随宁楚进入到大牢的时候,宁优完全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趴在枯草堆上。 宁楚隔着铁栅站在外面,冷漠地看着那个为满足私欲不惜大肆敛财构陷他人的男人;漠然道:“我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穿的衣裳仍如往日一样,浅浅的银杏色,在这光线昏暗的大牢里,却显得有些亮眼。 那个趴在枯草堆上,完全没有了一丝贵族之气的男人听闻他的声音,软绵绵抬起头,眯着眼睛瞄了宁楚一眼。 一眼之后,好半晌,他那暗淡无光的眼神才渐渐亮了起来。 “去拿些吃的过来。”宁楚没有再看他,而是扭头漠然吩咐了狱卒一句。 典狱长怕宁优死在牢里;早就让狱卒备了食物在一旁等着。 宁楚一声吩咐,自然有人立即将东西拿了过来。 然而,那个饿了三天的宁优,在闻到食物的香气之后,只冷冷看了一眼,居然能够抵受住食物的诱惑;转过头来,盯着宁楚。 嘶声道:“你若不答应我一件事,我是绝不会吃一口东西的。” “什么事?”宁楚出声便直奔主题。 宁优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宁楚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跟随;他不禁冷然一笑,露出几分古怪笑意,低低道:“难道她都没有留只字片语给你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 “宁优,皇后因为思念先帝过度,才会追随先帝而去;你最好看清形势;虽然你被夺了爵位,家产也悉数充了公;但是,你的家人并没有受到牵连;而你——亦不过只判了流放而已。” 十分动听的声音娓娓而入,十分适时地打断了宁优将要说的话。 宁优往宁楚旁边那女子望了望;这才发觉她是何人。 似是怔了怔,又似是呆呆地冷笑了一下。 宁优沉默半晌,最后落下一声长叹。 再也不提刚才的话;却是看着宁楚,眼含乞求,“太子殿下,我也不求你什么,我只求你看在我是你叔叔的份上,让他们免了我的流放之刑;就让我在华京,不,在京郊我也没异议;对,就让我在京郊养老……。” “人们制定各种律法与法典,为的就是约束人们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而一旦做了违法乱纪之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制定律法的原意在于约束人们;而制定之后,能否严格执行,却是体现一国律法的效力是否存在。” 宁楚淡然看着他,声音听来一如往昔的温和,然细细口味,却又能品出几分悲凉几分痛苦的滋味。 “三司会审所作的判决,我相信对你来说,是公平的;我今天会来,不过是看在你仍是我叔叔的份上;东西,你吃或不吃,是你的自由;若你以为如此就能妄想改变什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宁楚从来不受人要胁。” 宁楚说完,连看也没有看宁优一眼,而是朝典狱长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听着,以后他若是不肯吃东西,他一餐不肯吃,你就一天都不用再给他送;他若是一天都不肯吃,那就三天都不给他送;如果他自己觉得从此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你们也不用阻止他。” “叔叔与父皇总归是亲兄弟;母后会思念过度追随先帝而去,我看叔叔这个做弟弟的如此敬爱兄长;也很有可能会追随先帝而去;既然那是他对先帝的敬爱之心;我们该成全他。” 典狱长听得目瞪口呆;而宁优听得脸色发白。 东方语听得笑意微微,眸光明光流漾。 放任的态度,可比威胁的话语有用多了。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高下立见。 如果宁优真想绝食而死的话;宁楚确实会大方成全他;如果宁优只想通过这种手段逼迫宁楚同意什么;这不证明宁优的绝食不过是一种无计可施之下的手段;既然不是目的;宁楚以后大可不理。 至于那件事,东方语相信,如果宁优的脑子还没有完全被浆糊塞满的话;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提一个字。 宁楚淡淡吩咐完,也不看宁优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只留淡淡的银杏暗影晃在宁优那迷蒙的眼睛里。 之后,宁优果然没有再闹过绝食;再之后,毫无悬念的按律到苦寒之地流放去了。 宁楚雷霆手段收拾了宁优;按理应该接着完成密诏上第二件事的。 但是,这第二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做的。 就算要完成,也得看日后他有没有机会。 不过,既然那只是先帝留给他的密诏;除了其中几个资深老臣;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其中的内容。 所以,在他将那知道密诏内容的三位老臣秘密游说了一天之后;三位老臣都同意了将密诏上第二件事押后。 至于押到什么之后。 宁楚淡淡一笑,如果她不给他机会;那件事只会无限期押后。 之后,宁楚便开始发了国丧,再然后,帝后合葬入皇陵。 过了头七之后,宁楚便举行了登基大典。 大典举行这天,按照宁楚的意思,并不曾铺张奢侈,只是按照程序走完那个仪式便成。 那天,他站在高高的祭坛之上,目光掠过群臣;然而,他双目的焦点却是人群之后,与那一袭白衣少年并肩站立,遥看云天的卓约少女。 他在无数人敬畏的目光下,缓缓走向了那个让人高处不胜寒的金黄宝座;那一刻,他的心如荒凉的原野,有风呼呼刮过;有草猎猎扎过;却唯独没有人影;那个让他牵挂的影子,竟然距离他如此遥远。 遥远到他的视线再也绕不过那片荒凉,追逐在她身边。 那一日,先帝临终并没有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那时,他心里既觉得欢喜又觉得失落。 欢喜,她可能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失落,她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注定她离他越来越远。 东方语与墨白参加完宁楚的登基典礼;便计划准备回东晟去了。 临别这天,宁楚站在城楼上,遥遥眺望着那天蓝的身影,也似天际的飘逸的云一样,随风而去。 他心里某一块因她而留的地方,也随着她的远去,而渐渐疼痛清晰。 东方语与墨白大约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才从蛟玥回到了东晟。 这天午后,日光疏疏懒懒地洒在地上。 东方语一行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晟帝都。墨白坚持先将东方语送回府,然后他才再回别苑。 东方语没有拒绝;反正天色还早,他喜欢送那就送吧。 她这一路因为宁楚的事情,兴致都不高;因而大多数时候,都倚在车上恹恻恻的。 马车很快到了东方府大门前。 墨白行下了车;他习惯性的便朝东方语伸手,欲扶她下来。 谁也没有留意这个时候,对街,在离东方府不远的一个宅子里,忽然跑出一个人影;那影子轻盈如蝶,衣裙颜色也是斑斓如蝶的色彩;从她大步奔来的影子,可以看出她将秀发绑成了两条辫子。 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还看到了他眼里那淡淡流漾的如水温柔,却偏偏没看到他伸出的双手呈迎接的姿势。 “墨白哥哥?” 这声音不太熟悉;但也算不上陌生。 墨白似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伸手扶东方语的动作却没有受这声叫唤而出现一丝影响。 东方语却怔了怔;眼角微掠,竟然毫无错过地捕捉到墨白眼底那抹不耐,还有他皱眉的动作。 她顺着他双手从马车跳了下去。 脑里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似乎在她未去蛟玥之前的某一日,她在街上无意一瞥,曾瞟见了那道轻盈如蝶的身影;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花呢。 如今看来,她非但没有眼花;而且,她从墨白刚才皱眉的动作,可以肯定墨白一定也早见过了她。 墨白后来紧跟着追随她到蛟玥而去,会不会除了不放心她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呢? 东方语懒洋洋地瞟着那妖魅男子,明亮眼眸里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白没有扭头,对那一声甜甜又意外惊喜的叫唤,他仿若未闻。 他扶着东方语下车,旋即便自顾的护着东方语,准备进入东方府。 不过,有些人岂会让他如此轻易从眼前错过。 那轻盈如蝶的身影,在一声惊喜叫唤后,提着裙摆,脚步如飞,眨眼便从对街奔了过来。 她奔过来时,原本是冲着那妖魅男子而去的;但这时,她终于看到了与墨白并肩而行的少女。 “小语……姐姐?”那绑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惊愕了一下,笑容也因而僵了僵。 东方语可不能继续往墨白那样,对那轻盈如蝶的姑娘也充耳不闻。 因为这时,那姑娘提着色彩斑斓的裙摆,已经大步越过他们,走在了他们前面,用她娇小的身体拦住了去路。 东方语微昂头,眨着眼睛看向那一脸纯真甜笑的姑娘。 “原来是阳曦,真是巧了。”因为阳曦的阻拦,东方语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笑眯眯看着阳曦,眼角却含着一缕气恼瞟了瞟旁边的妖魅男子,“你怎么突然到帝都来了?阳叔叔还好吧?他也来帝都了吗?丁香姨呢?他们是不是和你一起来帝都了?” 东方语懒洋洋瞟她一眼,感慨道:“哎,帝都这个地方,人多,空气污浊;实在没有雁回峰下的绝谷好。” 闻言,阳曦笑容一凝,她垂下头,双眼却又忍不住悄悄瞄了瞄墨白。 “小语姐姐,我爹娘他们……都挺好。”她说着,忽然停滞了一下,双眼扑闪扑闪地盯着东方语,“小语姐姐,我听说你最近都不在府里,想不到今天终于碰到你远行回来了。” 终于? 东方语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干脆露出疲倦的神色,闲闲地笑了笑,“是啊,我确实刚刚远行回来,这一路坐车颠波,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嗯,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招呼你进府坐了;我得赶紧进去歇一歇才行。” “阳曦,那么再见了。” 东方语说着,她笑吟吟便从阳曦身侧绕了过去。 阳曦见状,立即紧张叫道:“可是小语姐姐……?” “阳曦,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真的不用客气。”东方语继续往上走,只须再走三级,她就可以从大门走进去,“哦,我差点忘了,你和墨白也是旧识;你若是想要找人做导游的话;不妨考虑一下他。” 阳曦闻言,露出有些怯怯的眼神看了看墨白,羞怯中透关紧张,“墨白哥哥,小语姐姐说可以找你做导游,真的可以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惹怒墨白一样。 然而,她那小心翼翼的眼底里,却藏着一丝狡猾与兴奋。 墨白目光淡淡看向那越阶而行的少女,眸底里温柔流漾,却也隐含了一丝无奈。 他漠然看了阳曦一眼,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她说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真的?”阳曦两眼放着扑闪扑闪的光芒看向墨白,甜甜笑容里掩藏不住她幸福的兴奋,“那我们?” “我准备坐这辆马车回府,你先上去。”墨白手臂一抬,往刚才他们所乘那辆马车指了指。 第209章 背后推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闻言,那绑着两条辫子穿着一身色彩斑斓似蝴蝶的少女,竟然真的就像蝴蝶一样,高高兴兴地朝马车扑飞了过去。睍莼璩晓 男子眼神淡淡瞥过去,见她飞快爬了上去;旋即才看着东方语,道:“小语,既然你让我做她的向导,那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请你代我向东方将军问好。” “嗯,还有,你自己进去以后先好好休息。” “我先去安排她了。”他说着,淡淡看了东方语一眼,便转身向那马车走去。 东方语在大门前站定,看着他大步迈过去,腰身微弯,便也钻进了车厢里;她明亮眼眸霎时转出几分惊讶;惊讶之余,心里气恼无端涌出。 她眯起眼睛含着几分恼恨盯了那马车一眼,随即气哼哼地转身,暗暗咬着牙走进府里。 她从来没见过墨白如此“热情好客”,既然他喜欢做阳曦的向导;那他就做好了。 夏雪跟在她身后,见她明明微微含笑的绝色脸庞,双目却泛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意;夏雪回头望了望那淡出视线的马车,眼里慢慢闪过若有所思;她抬头再看向前面那步子生风;哦不,是步子带着一股气恼醋意纵横四溅的少女,嘴角微微弯出了一抹弧度。 东方语回府之后,首先去见了东方夜;耐着性子,压着体内莫名的浮燥,跟东方语简略的说了一些关于她在蛟玥的事情;然后,便以疲累为由,先回绿意苑去了。 她还没走到绿意苑;远远就有一个丫环迎面扑了过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满面兴奋加感慨的自然是圆脸丫环胭脂了。 胭脂身后,罗妈妈也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你回来了;路途遥远,小姐现在一定乏了;不如先进去再说。” 东方语看看环绕在自己左右的两人,心里霎时感动满满。 这两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丝毫不比东方夜差;如果是从感情偏向来说;她觉得胭脂跟罗妈妈比东方夜更像她的亲人。 她一手摸了摸那圆脸丫环的头;一手挽在罗妈妈臂湾里,笑嘻嘻道:“嗯,我回家罗,回来就看到你们,真好!” “小姐,我们一直都在;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会在这等着你回来的。”罗妈妈慈爱地看着她,微笑眼神里流动的是一份了然的感悟。 东方语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一同拾步往内院里去。 “小姐,白公子他……?” 东方语听闻这个名字,眼底便浮出一撮火苗来。她不等胭脂说完,便打断了胭脂,“他很忙,我们别管他了。” 她脸上虽然还微微带笑,可她眼底却冒着一簇火苗;就是语气也少了平日那股悠然闲适;而多了几分急燥的意味。 不过,她自己倒是似乎全然不觉的模样,只是脚步迈得更快了些;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夏雪见状,无声抽了抽嘴角,眼晴深处却隐约有笑意浮动。 胭脂有些诧异地看着东方语,似乎对东方语的态度觉得十分奇怪。 她张了张嘴,想了一下,终于没有再继续将想要说的话说完。 东方语对胭脂那古怪的神色完全没有留意;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墨白毫不犹豫转身而去;还从善如流地进了那辆马车,那辆有着一个他明知对他怀着一腔情意,不惜从遥远的偏僻地追到这来的姑娘。 心里气恼,连带着眼睛看东西也染了愁色与恼意;脚步迈得越发的快。 罗妈妈与胭脂纳闷地看着前面掠行如风的身影,皆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夏雪,小姐她刚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罗妈妈狐疑转头,看着夏雪小声问道。 夏雪微微一笑,眼神闪动着耐人寻味的光芒,“大概,是的。” 胭脂闻言,正想逮着夏雪问个详细;夏雪淡淡看她一眼,却大步追着前面那少女走了进去。 进了二门之后,前面那疾步掠行的少女忽然傻楞楞地站定了。 “语姑娘?” “夏雪,你看这个院子。”东方语没有回头,眼睛正撑大,带着几分恍惚的贪婪,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里看。 夏雪听她声音古怪,感动中似乎还透着鼻音;恍惚中又含着欢喜。 她随即狐疑抬头,放眼往院子望去。 这一望,还真真吓了她一跳。 眼前的院子,乍看之下,还是那个院子;可细看之下,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原本这绿意苑里,种植的多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夏天阳光充足,一片绿荫葱郁,看起来是很舒服;可到了冬天,这成片的深绿,未免会让人感觉心情压抑;陡生几分萧瑟寒意。 她记得曾偶然听语姑娘提起过;要改变一下这个院子冬天给人的阴冷感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减少那些遮住阳光的树木了;但语姑娘说,绿意苑的一草一木既然都是二夫人喜欢的;她自然舍不得砍掉;留着这些树木,感觉就像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只是用独特的方式在她身边照看着她。 不能砍树木,其次的办法便是在树木空隙之间,种植一些色彩缤纷的鲜花,或搭建一些暖色系的装饰,以明暖的颜色从视觉上减少这种深绿带给人心里的阴冷感觉。 但是,这些想法是有;却还来不及实施;语姑娘就随宁公子到了蛟玥。 可眼前所见;分明便是依照着语姑娘的喜好,重新整合过院子的植物的。 看这葱郁绿色之间,因为有那易于生长的紫红鲜花做点缀,而突然显得暖意丛生,兼之生气洋溢;除了一些颜色鲜艳的花种;还在树与树之间搭建了不少风格不一的装饰。 一眼望去,整个院子那种淡淡的温暖立即便扑面而来。 能够对语姑娘偶尔的闲话也如此用心者;夏雪就是用脚趾去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难怪语姑娘会感动得透出鼻音来;不过,夏雪心里也在纳闷,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记得她们随宁楚出去前往蛟玥没多久,公子也追到了蛟玥去;那这些布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胭脂也随后走了进来,她走到夏雪身边,有意不去看东方语,心里在恼着刚才东方语打断不让她说下去的事。 “夏雪,我告诉我呀,这个院子这些改动,可都是白公子一手一脚亲自做的哟。” 夏雪愕然扭头,看着眉眼露出几分洋洋自得模样的圆脸丫环,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胭脂撇了撇嘴,不满地睨了夏雪一眼;眼角还顺带的瞟了瞟前面那蓝衣如云的少女。 吃吃道:“怎么不可能;这些就是白公子亲手做的。当初你和小姐要去蛟玥的时候;奴婢依照小姐吩咐将一个盒子交给了白公子;白公子第二天就突然让人搬来了这些盆栽;又让木匠来这里指导他怎样搭建这些装饰……” “可是公子他明明……”夏雪下意识冲口而出;但她眼角掠过那伫立不动的少女,又倏地住了口。 东方语一直没有说话;但她耳朵没聋,胭脂与夏雪的对话她自然听了进去;胭脂似乎还刻意想要让她知道什么;所以说话的时候还提高了音量。 东方语望着这满院变得明暖起来的装点,心里也浮上与夏雪同样的疑惑;不过,她只停留了一会,又继续往里面走去。 走到最后一进院子,自然也做了细微的改动;那些改动让整个院子看起来,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进入到室内,东方语又怔了起来。 屋子四角,除了帘子的颜色换了些暖色的;就是忽然多出了几个瓶子,里面养的不是鲜花,而是一些布做成的绢花。 然而这些绢花,全都是蓝色的玫瑰;为了减少蓝色这种冷色调在冬天带给人冰冷的感觉;绢花的边缘位置,又挑染出一条淡淡的紫粉边来。 这样看过去,那蓝色的玫瑰带着淡淡粉紫的边,便觉得自然而然的让人心里轻快温暖起来。 “清荷,这些绢花是谁弄回来的?” “小姐,这些绢花都是白公子送来的,但这样摆放却是奴婢的主意。”清荷看她脸色平淡,不见怒意也不见欢喜;一时拿不准她对这些绢花和摆设到底是喜或是不喜;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说了;但是,她这实话说得也是极有技巧。 既点明了墨白的心意;又巧妙的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东方语不喜,要责备,自是清荷一力顶上;而不会有损墨白的心意;如果东方语是欢喜,清荷将墨白的心意放在前头告诉了东方语;心里定然会更加感动。 清荷向来是个机灵的。 她看着眼前风姿卓绝的少女,心里与其他人一样,盼望着少女能得到幸福;与东方语与墨白的感情,整个绿意苑的人都知道。 东方语听完这话,也没有露出欢喜或厌恶的神情,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姿态,“哦,摆得很好。” 清荷闻言,倒是愕了愕。 觉得东方语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奇怪。 小姐称赞她摆放的位置好;却没说这些绢花好不好……。 不过,清荷转念想了想,才终于明白过来。 小姐对这些绢花想必定是欢喜的,否则便不会称赞她摆放的位置好。 花若不好,摆得再好也是枉然。 东方语梳洗一番,又小憩了一会,然后用了晚膳,便准备上床休息。 这时,清荷却忽然道:“小姐,白公子还吩咐吩咐务必要将几样东西在你睡前才交给你。” 东方语狐疑挑眉,墨白就算要交托什么东西,理应交到胭脂或罗妈妈手里才对,怎么会交到清荷手里? 她以眼神看向胭脂与罗妈妈;见却两人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东方语心里越发狐疑起来,难道这些东西还是刚刚才送过来的? “嗯,是什么东西?你拿来给我。” 清荷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过来;但并没有直接交给东方语,而是看着东方语,露出古怪的笑容,怯怯眼神里有些硬着头皮的味道:“小姐,白公子还吩咐了奴婢;这些东西虽然可以在小姐临睡前交到你手里;但却要让小姐你保证不能在睡觉前打开;一定要等到明天睡醒之后才能打开来看。” 这么古怪的叮嘱! 东方语心下忽然便涌出一股气恼来。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清荷一眼,淡然道:“嗯,你拿来给我;我保证不能在睡觉前打开来看就是。” 清荷知道自家小姐是个重诺的人;就算是这样一句话;小姐说了不看,自然便不会在夜里偷看的。 清荷想了想,随后双手捧着盒子,十分郑重地交到了东方语手里。 东方语接过那个小一点的盒子,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这盒子重量是有的;但也不是很重,心里猜了猜;可也猜不准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将那个小一点的盒子搁下;又伸手去接大一点的盒子。 她拿在手里摇了摇,似乎能听到轻微的脆响。 东方语怔了怔,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墨白曾送过她一套杯子;据说那是他亲自到一个陶瓷厂做出来的东西;不过,那一套杯子后来被神智有问题的耿家大少给摔破了。 难道盒子里面装的也是一套杯子? 可听这声音并不太像是瓷器;到底会是什么呢? 她心里猜测着,原本困倦的心思竟来了兴致;连带着睡意也消了几分。 罗妈妈见状,有些嗔怪地看了清荷一眼。 清荷迎上罗妈妈的眼神,立时讪讪地低下头去。 她也知道白公子的吩咐很古怪;非要让她在小姐临睡前才将东西交出来;又非要让小姐保证不能在睡前打开来看。 这分明是逼着小姐无法安心入睡;小姐无法好好休息,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便会令到她身体虚损……。 清荷想到这,忽然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不慎重;竟然没有深想,就轻易答应了白公子所请;她当时心里在想着,依白公子对小姐的好,定然什么都为着小姐着想的。 哪曾想,眼下这情形,白公子似乎想借她的手惩罚小姐呢。 这念头一嘣出来,清荷心头突然狂跳了一下。 白公子真舍得这么对小姐吗? 正这么想着,眼角往那神色淡然,目光却闪闪发亮的少女看去;忽然便发觉东方语那闪亮的眼睛似乎已漫上了几分迷蒙颜色。 似乎是困极,一倒下床便能入睡的样子。 清荷心里又是一怔,旋即再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就在她得知小姐回来的时候,胭脂与罗妈妈都急着到厨房去张罗小姐爱吃的饭菜;她却忽然被那个谪仙一般的男子拉到一边;除了塞了两只大小不一的盒子给她之外,又叮咛了她一番;再然后,那男子还特意让她在小姐睡前奉一杯参茶。 难道这参茶里面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若非没有古怪;依照眼前的情况,小姐不可能一下就困成这副模样才是;可要是说有古怪,参茶原本就是安神的;小姐临睡前喝了参茶,有困意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清荷心里念头转来转去,却理不出清楚的头绪来。 罗妈妈见东方语开始眯着眼睛打哈欠,连忙与胭脂一道将东方语架着送到床上去。 东方语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眉头微微有些上挑,显然心里还在惦记着什么事。 而她的嘴角却又含着一抹不满,略略有些弯撇的弧度。 不过,纵然如此,她这一晚却睡得特别沉特别甜。 竟然能够在心事辗转之间,一夜酣睡到天亮。 东方语起来之后,似乎完全忘了昨夜还有两个未拆开的盒子。 清荷吸取教训,待东方语用完早膳,看起来精神抖擞的时候,她才夹着几分小心翼翼,提醒道:“不知小姐你拆开了白公子昨天所送的盒子没有?” “盒子?昨天他才送到你手里的?” 东方语一阵惊愕;她昨夜还以为,那两只盒子是那人早就搁在了清荷手里,只吩咐着要等她回来了,才让清荷拿给她。 可是那人昨天不是上了那辆马车,听话的做那姑娘的向导去了? 难道他只是气她;上马车不过是一个幌子,之后却是绕到她的院子里来,叮嘱清荷做了些别的事情? 对了,他送了两只盒子来,却又不让她睡前打开;偏让她睡前知道;这摆明是在让她睡不安稳;可她昨晚却睡得特别沉特别甜啊,这又是什么道理? 少女眸光闪动,在心里默然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是了,一定是她睡前所喝那杯参茶。 她记得也是清荷端过来给她的;以往这种事,都是胭脂做的;而清荷平素机灵,是绝不会做出抢夺机会到她面前露脸的事情来的。 清荷会那么做,唯一的可能便是,清荷在收下那两只盒子的时候,还受到了那人特别的嘱咐。 这么说,那杯参茶里还含了另外有助睡眠的东西。 东方语只那么一会功夫,凭着两只盒子送来的时间,便几乎推出了事情的大概。 想通这些事后,她心里那股因眼睁睁看着墨白坐上那辆马车绝尘而去的气恼也消了大半;那人有心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留她一点不着痕迹的惩罚;却终于因为不舍,怜惜着她奔波劳累,才会让她昨夜好好睡了一觉。 这么一想,少女绝色脸庞上便微微流露出几分光泽动人的笑意。 清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小姐,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两个盒子是在昨天,奴婢听到小姐你回府的消息之后,白公子才亲自送来的,奴婢当时还在纳闷,白公子既然都知道你要回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将盒子交给你,反而要独自绕到绿意苑吩咐奴婢做这事。” 东方语眨了眨眼,一霎笑容明艳,语气欢快,“哦,没什么不对的,这事很好。” “很好?” 清荷呆呆重复,她发觉自己是不是突然变笨了,不然她怎么听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东方语笑意晏晏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进屋子,将那两只盒子拿了出来。 她原本决定要将那两只盒子忽略的;可现在,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人又费了什么心思送了她东西。 她先打开的是体积较小但重量较沉的那只盒子,入目,并不是什么华美的礼物,而是几本珍品的医书。 少女心下愕然,她记忆中,墨白似乎从来都没有特别支持她研究医术;因为他觉得她研究起来,便一直会陷入完全忘我的状态;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可现在,是什么让他转变了观念? 愿意将自己的位置挪出,支持她研究医术了呢? 东方语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她记得盒子里面的东西会发出轻微脆响;心里估计着是应该是仿瓷器什么之类的东西。 但盒子一打开,她却有些傻眼了。 里面装的是一套杯具。 确切来说,是一只茶壶和一只杯子。 然而,这却不是一般的瓷器制品;而是白玉做成的;这白玉也不是一般的上等白玉,竟然还是握在手心便会生温的暖玉。 她看着这一套杯子少得可怜的茶具,一时有些怔怔的失神。 不自觉地抚上了杯子,微温的触感,即使是在现在寒冷的冬天里,将杯子握在手里,也不会觉得凉。 指腹过处,似乎微微有些凸起。 她低头,认真一看。 杯子另一面,竟用浅蓝色的宝石镶成了两颗心形相叠交的形状,中心之处,还有一条花穗。 少女心下一动。 这是另类同心结? 蓝宝石做的同心结,确实够另类的。 她看了又看,却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将宝石镶到白玉上面,看起来仿若天然的样子。 东方语抚着杯子,又觉得有些诧异,这白玉除了是手握生温的暖玉外;竟然还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这玉的中间还有别的什么质地。 这杯子的杯壁本身十分轻薄,她看了看,实在看不出当中的究竟。 只知道这少得可怜的茶具,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她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茶壶;发觉茶壶的用材与做工跟杯子一样;而且就连茶壶的一面,也同样镶了一个蓝宝石做的同心结。 她看着眼前莹玉生温的茶具,一时有些忧愁起来。 万一她不小心摔破了,岂不是等于丢了一座城。 如果这东西真是价值连城的话。 如此奢侈的东西,她怎敢用,怎用得起。 她看着在阳光下冒着淡淡光泽的茶具,眼里的忧愁越发浓了;忽然又转念一想,这套东西该不会也是那人亲手做的吧? 还有,这套东西的杯子实在未免有些少了,看着既不顺眼,又显得孤单。 “小语,你可以放心使用;这套杯具既不容易摔破,也不会让你握在手里的时候感觉冰凉。” “至于,只有一个杯子么?其实我觉得刚刚好,一壶一杯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少女发呆的时间,忽然有道温醇嗓音悠悠而入,那人只在门口一站,只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困惑。 东方语将那杯子往桌上一放,随即站了起来,勾出三分气恼三分娇嗔的假笑,凉凉地睨了过去,语气透着几分小心眼的懒洋洋,“是你呀;你不是去做她的向导去了,还来这干什么。” “小语,你这屋子里洒了醋吗?”妖魅男子举步而入,缓步走到她面前,朝四下用力地嗅了嗅。 东方语见状,也用力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反驳道:“哪来的什么醋……”随即她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也有一丝别扭的不自然。 “没有洒醋啊,可我怎么闻到好浓的一股酸味。”男子含笑接口,妖惑眼眸里虽有浅浅促狭,然更浓的却是如水温柔。 少女垂着眼眸,嘴角微微抽了抽。 心道:我就知道上当了。 墨白绕到她面前,拿起那只白玉杯子,朝那面镶有蓝宝石做的同心结指了指,温柔道:“小语,你看看这个;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只愿你心如我心;以后永远不再为那无关紧要的人费神。” 东方语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心里记挂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墨白,你告诉我,这套茶具是不是你亲手做的?” “怎么,难道不是我亲手做的,你就不喜欢吗?” 东方语怔了怔,见他说得认真,忍不住托着下巴看他,目光闪闪盯着他双瞳,似乎想从其中看出真假来。 男子抬手,雪白衣袖在她眼前一亮,雪白之处那段暗红的木樼花纹自在空中划起一道妖冶的艳,他精致如玉的手轻轻按上她肩头。 他眼眸深深看她,温柔中含几分热切,热切中又带几分朦胧的妖惑。 “嗯,小语,其实这东西是我亲手做的。不过你可别为这个生气;我爱惜自己的身体如同爱惜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东方语闻言,心头霎时大震。 在他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他爱惜自己也是因为先爱惜她在乎她;所以他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搜寻那几本医书珍品送来给她了。 其实他们心里,同样在乎对方;所以亦同样爱惜对方。 所以,他昨天即使气恼;也不过让她乱了一会心神;终究不舍她的疲惫,让清荷端了杯参茶给她,好让她安眠酣睡。 良久,少女抬头,身心都被某种巨大彻悟的幸福感包围着。 她看他,眸光流丽生辉,晶亮晶亮里,只倒映了那一抹如雪影子。 红唇微启,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傻瓜!” 男子在她这一声与往日不同的称呼里,全身亦似乎微微震了震,他含笑看她,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淡淡飘着桅子清香的秀发上,嗅着那清淡醉人的味道,满心亦同样被幸福甜蜜填补圆满。 “小语,你的事再小;在我眼里看来,都是大事;凡是让你皱眉的,都不会是小事;别人的事再大,也跟我无关;凡是能让你开怀的,我都愿意去做;我只愿你的日子,从此,永展笑颜。”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轻声含着鼻音呢哝,“我知道了。” “你刚才一定在想这套茶具除了是白玉材质之外,是不是还夹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对吧?” 东方语闻言,霍地抬头,她动作突然,头顶一下撞上了墨白鼻子;让那妖魅男子忍不住含怨地摸着鼻子看她,他眼神虽然含着轻怨,可他嘴角却含笑,目光还透着某种热烈的锃亮,“你是要送我香吻来报答吗?” 他说着,微微俯下头,将那薄薄的唇往少女凑。 东方语推了他一把,然后小手抚上他鼻子轻轻揉了揉,心疼地笑骂道:“你少不正经了,刚才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撞上;一定很疼吧?” 墨白微微含笑目光闪闪盯着她,淡淡道:“我是故意的;好让你心疼让你内疚。” 他心里想的却是,他若真避开了,哪还有现在的福利。 心爱的人用疼惜的眼神看你,用那温香柔软的小手安抚着受伤的鼻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这样的享受,他为什么要避开呢。 “还有心说笑;证明我刚才撞得很轻呀。”少女收回手,斜眼看他;目光闪闪里冒着能将人看穿的光芒。 “小语,你不是很想知道杯子里面还夹有其他材质吗?” 东方语果然被他很成功地用杯子转移了注意力。 她转目往杯子看去,忽然发觉杯子在他手里似乎变得不同了。 杯子迎着阳光,竟然微微泛起了迷幻的色彩。 “到底夹了什么东西?”她看他,目光充满好奇。 “这个……”男子俯头,凑近她耳际,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惹得少女脸色一红。 再然后,少女气呼呼看他,“不说拉倒。” “那些医书你从什么地方搜来的?”不说杯子,那说医书总该可以的。 东方语的好奇心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似疯长的野草一般,蹭蹭直冒。 男子执着她手掌包在掌心里,语气淡淡中透着宠溺与无奈,“你不是恨不得能将全天下的医书都搜罗到自己面前来才高兴吗?既然是你高兴的事,我说过,不论大小,我都乐意去做。” 其实他不过是在吃宁楚的醋而已。 在他知道宁楚自从观音庙一别之后,居然定期给东方语捎来医书,他心里就在吃味;虽然他以前不太赞成她一钻进医书,就喜欢没日没夜研究的习惯;可只要跟宁楚有关;他都一定要将宁楚从她心里挤出去。 不就是搜罗医书吗? 他也可以;顶多以后在她忘我研究医书的时候,他多跑几趟,将她强逼从医书里捞出来休息就是了。 少女抬眸看他,笑眯眯的眼神明显写满不相信,“真的是这样吗?” 墨白面不改色一笑,道:“自然是真的;当然我那么努力为你搜罗医书,除了满足你的喜好之外;更重要的是为我日后的幸福着想。” “你日后的幸福?”少女眼睛往他身上转了转,目光充满狐疑。 “为我成亲后的幸福啊。”男子答得理直气壮,妖惑眼眸除了流漾着似水温柔,还闪动着莫名热切的光芒。 光芒淡淡落在少女脸上,便闪得她心里发慌。 他含笑,仗着身材颀长的优势,微微向他俯头,低低的声音充满诱惑的味道缓缓响在她耳畔,“你难道忘了,我们上次在温泉池里的事情……” 男子华艳清凉的气息伴着他温热的呼吸淡淡拂来。 少女全身都被他的气息笼罩;经他这么一提醒;再加上眼下的暧昧气氛。 东方语只觉脑里突然轰一声,她蓦然记起了那次令人脸红耳热的事情。 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他刚才所说的幸福,原来不是简单的幸福;而是意有所指的性福。 念头一过,她那绯色脸庞的红霞莫名又深了一层。 墨白安静凝视着她散发着诱人红晕的脸庞,突然觉得自己胸口处的频率竟呯呯地加速了起来。 他低头,目光温柔中含着梦幻。 往少女绛色樱唇就了下去。 却被东方语以手指所代,印上了他的薄唇,取了这一吻。 少女退开他的掌控,转身大力地往自己面上扇了几下冷风。 她才不会让自己在这会沉溺在他的温柔诱惑里,她还有事情要问他呢。 “墨白,昨天你上了马车之后;跟她怎么了?” 不想承认;可她心里终究是介意的。 虽然她明知道阳曦在墨白心里,根本抵不上她的一个眼神;可她不问出来,就觉得心里似被粗砂咯着一样,让人不痛快。 墨白看着她柔美的背影,长睫轻眨,落下了淡淡的遗憾;遗憾偷香失败。 但听闻她问这件事,他心里却是欢喜的;她肯表现她的在意她的醋意,这证明她心里对他的感情又深了一层,“我当时并没有上车;我不过是吩咐车夫将她载着在城里四处转转;我即使不愿意,也不好辜负你的吩咐。” 这话说得,东方语立时一阵心虚。 也是,昨天是她自己不知为什么突然抽风,竟然让他做阳曦的向导。 “呃,你没有上车?她也没有下来追你?” 男子眯起妖惑眼眸,眉宇流泛出淡淡的不屑,不屑之中又隐隐可见某种叫做危险的冷芒,“她?难道你希望我陪着她一起到城里乱转?” “不,我绝对不希望你陪她到任何一个地方转。”东方语神色一正,难得的敛了笑意,严肃地申述。 墨白看她认真模样,这才露出满意的眼神。 “我吩咐车夫将她往东林镇的方向载;不过我想她这会应该又回到了你家对面的宅子才是。”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其中却含有让人深思的意味。 东方语听罢,果然挑了挑眉,明亮眸子的颜色越发亮得惊人。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到帝都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在追你去蛟玥之前就曾遇见过她。” 少女笑意隐隐地盯着他,眼里流泻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墨白忍不住捏了担她鼻子,无奈道:“你别想歪了。我虽然遇见她;但也没跟她说两句话,我当时直接就将她当路人甩了。” 这个甩字让东方语怔愣了半晌。 心里觉得欢喜;面上仍是那副我很怀疑的表情。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墨白对阳曦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若肯正眼看阳曦,那也是因为阳曦的老爹曾救过他一次的关系;但对阳曦,这层恩情却因为曾经对她的算计而抹掉了。 墨白肯理睬阳曦,而不是直接将阳曦当路人甲对待,全是顾着阳逸的情面;仅此而已。 “昨天我们一回来,就在府外遇到她;我就怀疑这事;后来回去了才知道,原来她受到某些人的唆使,在我们留在蛟玥的时间里,一直都住在对面的宅子。” 东方语皱了皱眉,意外道:“你先等等,你是说,你一直都有让人监视她的行踪?她还特意选了我家对面的宅子住下?目的是为了监视我?” 她眼睛一转,目光闪闪地盯着墨白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是说,她其实想通过监视我,来达到亲近你的目的?” 墨白淡淡看她,目光纯净如雪,“大概是这样没错;至于那个唆使她租下你家对面宅子住下的人,自然也是你认识的人。” 第210章 浪漫求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眼芒自细缝里闪动,凝成一点晶莹闪光,她凉凉一笑,“你先别说,我来猜猜看,到底谁对我如此情有独钟,以至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的。睍莼璩晓” 男子淡然含笑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少女瓣着指头,笑眯眯数了起来,“嗯,我想想看,对我念念不忘的人有一二三四……,想不到我还挺受欢迎的;不过,认识我、认识你、还认识阳曦;又知道她爱缠着你的人,似乎就少了。” 墨白冷冷一笑,目光也透着几分冷意,“你说得没错;除了在白皮公子那大宅子里跟阳曦一起呆了三天的某人,我想符合你刚才所列举那几个条件的;这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笑容也带了点阴森的味道,“嗯,我想也是他。” “墨白,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跟太子的人犯冲来着;被逼穿了两次嫁衣,都跟太子这个身份脱不了关系。”第二次穿的时候感觉还好点;第一次的时候实在让她感觉太憋屈了。 “真希望我不会再被逼着穿第三次嫁衣。”少女心有所感,一时语有戚戚。 “小语,你放心,你第三次嫁衣的时候,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墨白定目看她,眼神认真坚定;认真里有温柔淡淡泛过。 少女垂下眼眸,在想着阳曦的事;闻言,有些心不在焉答:“但愿如此。” “那件事你不用烦恼;我自会处理的。”墨白握着她双手,低头,将妖惑眼眸抵进少女闪亮目光中。 东方语想了一下,随即欢快点头,“那你可要好好处理;我再也不想看见有人在面前捣乱了。” 墨白微微一笑,目光坚定,语气如铁,“嗯,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再在你面前捣乱。” “小语?”男子看着注意力开始转往医书上面的少女,试探地开口。 “嗯?”少女没有抬头看他,而是随手拿了他送来的医书翻了翻。 “你对未来的相公有什么要求?” 墨白趁着她注意力分散在医书上,低低的温醇嗓音含着一丝引诱的味道。 少女目光一滞,随即抬头瞟了他一眼,将他眼底的期盼收尽眸里,将医书随手合上,却又开始低头,以长睫掩去眸内的了然,闲散地剔她的指甲,沉吟了一下,才漫不经心道:“我对未来相公的要求不高,只要是个三从四得的男人就行。” 男子怔了怔,随即勾起邪魅笑容,欢喜满怀,“哪三从?” 她抬头,却发觉视线被窗棂所阻,她扭了扭身体,好让自己视野无障碍,望天。 半晌,她懒懒答:“我说的话要听从;我提意见要顺从;我的命令要服从!” 他嘴角狠狠一抽,笑容僵化:“那四得呢?” 她笑意晏晏,眸光流丽:“我的心思,要懂得;我发脾气,要忍得;我花他钱,要舍得;我人老珠黄,要耐得!” 他沉默良久,然后捧着她的脸,好让她的目光能与他眼睛无遮无挡地对视,再然后,他慢慢地一字一顿道:“还有一得;小语,你一天不点头嫁给我,无论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都等得!” 少女压下满心甜蜜与感动,笑眯眯看他,带着一贯懒洋洋的味道,“是吗?那你就慢慢等吧,这件事暂时还不在我的考虑日程之内。” “不过,你可以慢慢等;我看她们倒是等不及了。”少女眼睛一转,视线随即飘向门外。 门口处,自罗妈妈到清荷,一溜的站了四个人。 她们都等着请东方语去用午膳;不过因为墨白在里面与她相谈甚欢;这几人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扰。 胭脂却因为等不及而不时地探头探脑;至于夏雪,则因为时辰已过,直接将自己当成无声的警报往窗户底下一站。 东方语便是这么注意到她的;也是这么一掠,才惊觉日头高起;她已在室内呆得太久;以至错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难怪,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见她们几个如此人齐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摸了摸自己下巴,目光灼灼地瞟了瞟墨白。 心有戚戚地想:看来,不管什么时空;异性相吸这条定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看吧;就连她院子里最守规矩的,也敢因为某男,而往她屋子里凑。 “我想,她们一定没有做你爱吃的饭菜,你可别饿坏了身体;赶紧的回去吃饭吧。”少女托着下巴,笑得十分温软可亲;然她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很虚假。 对,她就是笑得虚假。 她对墨白这番关心只含了三分真心的成份;七分却是气恼。 看来招蜂引蝶可不仅仅是美女的专利;长得俊美的男人一样是祸水;她瞟过眼前那张略带病态苍白却妖魅过人的脸,忽然便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人一天到晚都冷着脸对人了。 她想,除了他身体原因,不宜情绪起伏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异性的缘故。 墨白有些哭笑不得地瞄了眼站在窗外将自己当成风景的某人,只得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惹恼她为妙。 他刚才可是好不容易才将她的怒气给抚平下去。 墨白一走,东方语用膳的时候吃得飞快;夏雪猜她一定是饿坏的。 午休过后,东方语开始全心全意扑在那些医书上。 正如墨白所说那样;那可不仅仅关系到他日后的幸福;那也直接关系到她幸福与否。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而第二天一早,清荷忽然来报,说是有位姑娘来访。 东方语心里一喜;以为来的是段西岭,她着实有些日子没见到段西岭了,心里难免有些挂念。 “小姐,来访的姑娘说她是阳曦。” 清荷这句慢悠悠补充的话一落,立时令东方语笑容凝住;脚步也直接僵在屋里。 “就跟她说,我不在。”少女笑意依旧,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她欠阳逸的人情,早在阳曦母女企图加害她的时候已经两清了。 她回府那天肯给阳曦好脸色,完全是因为她没兴趣与阳曦纠缠的缘故。 清荷虽然诧异于她这反复生变的态度,不过,她却极为机灵乖巧地点头,将眼里的惊讶敛去,直接转身走出去,将前来拜访的阳曦赶走。 阳曦似乎并不意外;被赶了一次;第二天又继续来东方府报到;反正她不过住在东方府对面,只一街之隔,她要过来实在是毫不费劲的事。 第三天,她还是继续前来报到,似乎非要见到东方语不可。 而东方语听闻她继续死心不息纠缠的时候,眼眉一挑,顿时轻嗤地讥笑起来。 阳曦如此百折不挠;不过是因为她没办法打听到墨白的住处;就算知道墨白住处的大体方位;不懂阵法的人,也绝不可能闯得进墨白的别苑。 不过,连续被这么个冤家虎视眈眈的监视着,骚扰着;饶着一向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东方语,这会也难免有些恼怒起来。 这天傍晚,墨白用过晚膳之后,悄然出现在绿意苑里。 东方语见到他,一点也不觉意外;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人隔三岔五的就像小贼一样翻墙而入。 不过,这回她对他的到来,倒是显得有些热烈又气恼。 热烈的是,她终于可以将那个碍眼的人物扔到他手里,让他自己解决;气恼的是,她的生活因为阳曦的到来而受到了打扰。 就像有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日日夜夜监视着她一样,这种感觉令她心里实在相当不爽。 若非因为之前她已经跟他说过,将阳曦交给他处理;她早就赏点什么粉给阳曦尝尝了。 真是的,见过不知趣的;可没见过比阳曦更不知趣的。 无论是谁,天天上门;天天被拒之门外;就算是没有脑子的猪,都该知道别人不欢迎了。 “墨白,你最好立刻让我家对面那宅子跟里面的人消失在我眼前。” 东方语冷眼盯着他妖魅容颜,语气实在有些恶劣。 这不能怪她;因为此刻她的心情已不爽到了极点。 “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明天,你一定看不见那座宅子;包括里面那个碍眼的人。” 男子握着她双手,眼里流泻着淡淡歉意;这几天他都在忙着处理政事;倒是忘了还有那么一个烦人的人物存在。 少女冷眼斜睨他,低低冷哼道:“哼,你最好说话算话。” “要是明天我还看见她上门来骚扰的话,我可不介意告诉她,你家的大门怎么进。” “小语,对不起;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男子神色一正,温醇嗓音里歉意满满,层层流溢,撞着她冒火的眼睛。 少女见状,心下便软了。 她就算用脚趾去想也知道,墨白这几天一定是忙坏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忘了还有那么一个人让她心里不痛快。 他陪她在蛟玥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堆积下来的事情一定很多了。 少女抽出双手,拍了拍他手背,凉凉一笑,“算了,这事我本该自己处理的。” “不,小语,对于这件事,我真心感到抱歉。不过再也不会有下次的。” 少女耸了耸肩,眼睛懒洋洋地眨了眨,明光流丽,淡淡自他苍白脸庞掠过。 “嗯,小语,我们别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费神;你现在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出去转一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少女抬头,目光亮亮地盯着墨白,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别有企图的端睨来;不过她将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也没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男子神态淡然,妖魅容颜上是一贯的冷漠姿态;他那双漆亮的眸子,只有在凝看她时,才会流转出熠熠光彩;其余大多时候,看别人都是一泓深深的冷漠孤远。 少女确定他神色如常之后,才笑眯眯道:“好吧,不过这大冷的夜晚,你可千万别再拉我去看星星赏月亮的。” “现在临近年关,街上会有很多新鲜喜庆的玩意,我们不如到街上走走?”男子微微含笑看她;出门前仔细替她系好披风,确定已做好足够的保暖措施之后,才挽着她欢欢喜喜往大街走去。 东方语垂目看了看他自然挽她的手,心里顿觉幸福盈满。 反正夜晚出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袖下相扣的十指;她便也不介意在人前现出这点点亲昵。 到了街上,东方语才知道,原来年关真的近了,百姓们不惧寒风,都在兴高采烈地采办年货,即使夜晚,帝都的大街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显得热闹非凡。 东方语与墨白一路十指紧扣而行,偶尔也跑到摊子上看看那些最自然的工艺品。 不敢说女性百之百都喜欢逛街,但肯定有百分之九十的女性都喜欢逛街,这逛街的乐趣并不在于购物;这逛与看的过程就是一种乐趣。 东方语自认自己是这百分之九十的女性里其中一个,所以这会她逛得也是满心欢喜。 一路拉着墨白看东看西;大多时候,她只是看看热闹,并不真心想要购买什么,而墨白一直含笑看她;看到她喜欢却又嫌贵的,便会在她走后将东西悄悄买下来;这样一路下来,东方语自己真正想买的东西不多;但到最后,跟在他们后面负责当免费全自动手提袋的面瘫护卫,两手却提满了东西。 当然,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墨白悄悄买下的。 墨白陪着东方语一路闲逛,直至她逛得尽兴了,走得累了,他才适时建议:“小语,我知道有个风景独好的地方,不如我们到那里去歇歇?” 少女连想也没有想,立时便点头答应了。 反正有他在身边,她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当一条蛀虫,连脑子也不用费,只要跟着他走就对了。 墨白见她眉宇神态流露出全然信赖的表情,一时心里暖意流动,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 当然,墨白并没有直接拉着她到什么风景独好的地方;而是先拐着她到一家温馨的小餐馆里,吃了一些热点心,储备了能力,又看着她眉宇惫色淡去,然后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才拉着她一起离去。 墨白所指那个风景独好的地方,其实是流经帝都城北的一条河流;河面大约有十丈宽,水深却不到十丈,为了让居住在沿流两岸的百姓免于遭受汛期洪水侵扰,河岸两边都蓄了堤坝,而此刻,墨白挽着东方语,便是直接走到了堤坝上面。 放眼望去,可见不算宽广的河面上漂着三三两两的画舫,水波流动,摇曳着画舫上的灯笼,朦胧的灯晕与色泽淡淡映落潺潺流水之上,果然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韵味。 再望远一些,便可望见对岸大街隐约的灯火;灯火隐于黑暗中,令人觉得那飘忽的火光,一瞬将云天衬得越发高远飘渺了。 “这真是个好地方。”少女微笑,锃亮的眸子在黑夜里看来更加雪莹闪光。 “视野开阔,隐约可见热闹繁华的万家灯火,又让这冰清的流水多了几分温暖的人气。” “嗯,繁华无尽,美景在心,这里一切都是美好的;而这份美好,从此以后,也会长久你我心中。”妖魅男子淡淡接口,招摇的夜风将他雪白的大氅吹得猎猎起舞。 东方语诧异扭头看他,这家伙今晚的行为实在有些古怪;可真要说他古怪吧;他的一切看起来又如平常一般自然。 不过,这么感性的词句,她似乎还真是鲜少能从他嘴里听到。 少女侧目,眸光闪闪地瞟了他好一会,见他神色如常,才又将视线移往下面的潺潺流水与那摇曳生姿的画舫与投着朦胧灯晕的灯笼。 “篷”就在少女扭头面看河岸的时候,对岸上空忽然爆出一声巨响。 东方语诧异,心中猛然一怔,下意识抬头往上空张望。 她这一抬头,正好看到了继那声巨响之后,在头顶炸开的璀璨烟花。 这个时代制造出来的烟花,自然还没有到现代的工艺水平;然而,在这个淳朴、还是以纯手工生产的时代,能够看到这种大规模的烟花,已经是一件奢侈而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一声巨响接着又一声,接二连三的篷篷声,头顶上空的烟花越发璀璨炫目,这样壮观的情景,除了映红了河岸的夜空,也在短时间内吸引了无数百姓过来围观。 就在这个时候,烟花璀璨的繁华时刻,天空中突然纷纷扬扬洒起了洁白的雪花。 这场夜来的风雪,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初雪的洁白在璀璨烟花映照下,竟似镀了金的雪雨,纷纷洒落这聚集了无数百姓的河岸。 少女撑大了明亮眼眸,露出惊喜而赞叹的表情。 她昂着头,昂望天际金色的雪雨,伸出两手摊成掌状,用最平和的喜悦去迎接感觉大自然的美好馈赠,“哇,好美的烟花;美的雪景;金黄色的雪花,这可是我平生仅见;我想今晚所见,一定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象。” “嗯,墨白,你难道偷偷去学了什么占卜算卦之术?所以才懂得夜观天象日察地理,可以预测出今夜有今年的初雪;刚才才说那么充满诗韵情调的词句。” 少女一直抬头仰望夜空,并没有留意身旁那个让她安心的位置,竟然只剩冷冷游荡的风。 她说完之后,过了好一会,竟都没有听到墨白的声音;这时她才觉得奇怪,奇怪之余,自然低下头来,顺势往旁边看去。 但是她这一看,却让她差点呆若木鸡。 因为在这烟花璀璨、天空冒着金色雪雨的时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正手捧鲜花,含笑看她;俊美颀长的身影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一低,当着无数百姓的面,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仰起谪仙一般的妖魅容颜,眼神温柔流漾,神情诚挚而满含期盼。 缓缓道:“小语,你的以后都让我来照顾,好吗?” 对岸烟花还在继续燃放;头顶璀璨依旧;天空雪雨仍然纷纷扬扬,洁白的映衬着金黄,似鹅毛如轻絮,轻轻扬扬飘洒着,洒落男子雪白的肩头,与他妖魅却透着病态苍白的容颜相互辉映。 在她眼前;在众人面前,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他单膝跪地;他目光精致;他眼神真诚;他表情期盼。 而这一刻,她皓腕如雪;她容颜胜雪;她目光晶雪;她神态娇羞幸福,感动满满……。 少女似置身梦幻一样,怔怔的微笑看他;目光越过被他执住的手腕,飞到他妖魅的容颜;与他脉脉含情却诚挚期盼的眼神撞在一处。 安静片刻,砰然激撞出热烈感动的火花。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这一双少年男女,本就生得神秀丰俊;而他们衣裳的颜色在暗夜里还如此醒眼夺目。 所以,很快,几乎就在墨白一手捧花含笑走向少女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百姓注意到他们。 而此际,那脱俗出尘飘逸如谪仙的男子竟然当众跪地;漆亮的眸似乎穿越了万年幽暗的时空,深情地凝注在那同样风姿卓绝的少女身上。 四周的百姓立即忘记了对岸烟花的璀璨热闹;而齐齐转向看这一对卓绝少年男女。 男子说那句深情的话时,声音仍如往昔一般的平平淡淡,然他温醇的嗓音,绝对的醉人,他话音一落,那被他执手相看的少女还傻愣愣地不会反应。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们却已经轰动起来。 “姑娘,快点头答应他吧。” “啊……我要感动得晕倒了。” “姑娘,答应他,答应他!” 百姓中,什么呼声都有;而这些呼声也越来越高,就如大海的波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不过,这些持续的声浪,除了兴奋的为墨白助威外;还有无数羡慕的声音;自然也不乏大声劝服东方语点头的声音。 人群的轰动,让那被男子执手的少女似乎更加紧张了。 她目光晶莹地看着他,红唇微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四周的声音越发热烈激昂。 而这些轰动声,也将其他人从四面八方吸引了过来。 被呼声吸引而来的人里,竟然有一张俊朗无匹的脸,当然他最有特色的并不是那张脸,而是他畏惧污脏,什么都要求干净得纤尘不染。 原本,他看着拥挤的人群一个劲地往堤坝上涌;是没有兴趣去挤的;他非但没有兴趣;他还想着要立刻调头就走;他得赶紧让京兆尹多派些人手到堤坝来,以免这些百姓发生什么意外,引发群体性的踩踏事件。 他还得去调查,今晚是谁没经批准,便自主在河岸燃放烟花。 然而,他的目光无意往堤坝上一掠;随即他的脚步挪不动了。 堤坝本就比地面高出一些;此刻又在烟花的映照之下,即使隔着较远的距离;他还是奇异地,一眼就看出了被百姓远远围观的中心里。 有一对他熟悉的少年男女。 看那姿势,竟然是像在当众求婚。 求婚? 这个词一闪过他脑袋;他的脚步立即飞了起来;血液也在瞬间沸腾。 他竟然顾不得附近人山人海,就地施展着轻功,往堤坝上掠飞而去。 他飞掠如风,然终敌不过人山人墙;只能勉强挤到离那一双少年男女丈余的地方看着。 风昱并没有留意,在另外一个方向,也有两道俊硕修长的身影几乎同时掠上堤坝,拼命挤进人群里。 而被百姓围在中心的一对少年男女,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心里亦只有彼此;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另外有几人竟然会在同一时间里,不约而同出现在这条堤坝之上,目光深深地盯着他们。 似是要借着这一夜带着金色的初雪来见证什么。 那几个人居然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同一晚上出现在帝都城北;还同时被百姓的轰动声所引。 齐齐掠步到此。 他们此刻就挤在人群里,安静的皮相下,剧烈起伏的胸口证明他们此刻激动的心情。 男子执着少女洁白胜雪的纤指,微微昂头,眼神深情看她。 少女似是被这一刻突如其来的美好与幸福感动得发懵,居然茫然与他对视良久,竟忘了要做反应。 “小语,你的以后都让我来照顾,好吗?” 男子又轻轻温柔再问了一遍。 “答应他……答应他……” 人潮的声浪越发高涨。 那被幸福感动得茫然的少女,这一刻终于回神;她微微转了转眼睛,看着一张张热情为他们呐喊的纯真笑脸,她终于明白眼前代表着什么。 她缓缓转目,将视线焦点对准眼前妖魅的脸,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絮飞舞,为他添一分虚幻增三分美感。 他的眼神,他温柔而深情的眼神,却越过这些虚幻与朦胧,直达她眼里。 她微弯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鲜花。 红唇微启,缓缓吐出这世上在男子耳中听来最动听的话,“好。” 百姓的热情在她这轻柔一声好里,达到了最高点。 众人纷纷拍掌,用他们的掌声与笑脸为他们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墨白在她说好那一瞬,飞快往她指间套入了一枚指环。 少女见状,含羞欢喜地笑了起来,目光往指间凝了凝,随即轻声道:“你快起来吧。” 墨白原本握着她指尖,此刻听她点头答应;满心是激动的喜悦;可他面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不过,在她一声起来之后,他真的站起来了。 但他这一站却是拉着她的手,直接搂上了她腰肢,在众人面前,给了她一个最深情最热烈的拥抱。 这一抱,等于公开在少女身上打上了他的烙印,以后谁也不能再觑觎他的宝贝。 少女突然被他搂进温暖的怀抱里,眼睛却看见四周百姓露出惊诧却兴奋的目光,闪闪发亮地盯着他们。 饶是来自现代的东方语,也禁不起如此热烈吓人的场面,不自觉的红霞满颊,还不自觉地将头往男子怀里躲了躲。 “我,风墨白在此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热情的帮助;以后她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男子将少女搂在怀里,突然放开声音,清清朗朗的声音因为贯了内力,而在百姓当中远远传扬开去。 百姓的祝贺声此起彼伏。 知道风墨白这个名字的,一时艳羨四起;不知道的,同样为这样一对大胆的有情人喝采祝福。 求婚成功;头顶璀璨的烟花也到了繁华落尽的时刻,只有天空洁白的雪花又恢复了宁静洁白,依旧纷纷扬扬飘洒着。 看热闹的百姓露着兴奋又满足的神情,也纷纷离开了堤坝。 百姓越来越少;然之前拼命挤入百姓中想要上前阻止或做点什么的几俊俏个男子,这会却突然似僵化的石像一样,木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对风姿卓绝的少年男女,幸福与深情在他们周身萦绕流淌不散,相拥着看这一夜初雪。 那幸福的一对似乎并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 又或许并不是没有发觉;只是因为这一刻,在他们彼此眼中,都只剩彼此;所以别的都看不进眼中罢了。 风昱看着那一对深情相拥,笑看对岸冷烟花的男女,俊脸上向来都挂着的邪肆张扬笑容,这一刻忽然变得苦涩无比。 他觉得自己心口在隐隐作痛;可量这疼痛背后,却也漫过层层欢喜;他为自己失去机会而心痛;却也为他们终于全心接纳彼此而感到高兴。 他看着少女光泽莹润的侧脸,看着她淡淡含笑的眉宇,即使没有上前,他也能感觉得出她满心喜悦的幸福。 风昱无声扯了扯嘴角,苦笑过后,一双勾魂桃花眼里,流泛出来的更多是释然与祝福。 他失去了机会,没关系;他还可以用别的身份默默守在她身边;只要看着她安好;看着她笑意如靥,他心里就觉得高兴。 真的,他并不妒忌墨白;他是真心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相比于风昱的释然祝福;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的一对俊俦男子,可就远没有他的大度胸怀了。 他们其中一人身穿明艳紫袍,他身形高大肌肤透着麦色,脸型更趋男性阳刚的俊;五官透着刀削一般的坚毅;此刻,他看着那对卓绝少年男女深情相拥;只觉得刺眼又刺心。 心底刺痛一阵一阵传来,袭上眉头,让他两撇浓眉,不自觉拧成了川字;而浓眉之下一双黝黑眼睛,在紧紧盯着那对少年男女的时候,幽泛着深不见底的黑芒。 另外一个,一身淡黄衣裳;他习惯交叠的左手小指上,原本戴着凤血玉环;后来因为她……,没了那只凤血玉环;现在代替的是一只白玉戒指。 那枚白玉戒指,也许因为雪花的白,也许因为灯光的朦胧,几重辉映之下,竟然微微幻化出一层淡淡的冷清光泽。 不过,这层淡淡的冷清光泽相比起他幽深眼眸的眼波,还是显得太过轻微了。 他森森凝望着那对只容得下对方,彼此眼里只有对方的少年男女,幽深眼眸泛起的诡谲波光便越发莹泽生幽。 东方语后来才知道,这一夜的璀璨烟花,都是墨白的功劳;而这一夜洁白的初雪,也是他经过几番询问之后所确定的。 所以,他才选在这一夜,按照她曾渴望的方式向她求婚。 而第二天,东方语起床之后,立刻得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这样的。 原本在他们家对面街,有一排宅子;而这些宅子,因为阳曦的关系,竟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东方语惊讶之余,自然跑出门口去实地看了看。 这一看,真够让人目瞪口呆的。 对面街,不但一排宅子平空在一夜间消失无踪;眼前所见;简直无人让人联想起那曾经建过宅子。 因为此刻,她迎着晨曦望去;目光所见,竟然是三三两两的葱郁树木;树木之间,还间隔着种植了各式鲜花;而在这些鲜花与树木掩映之下,还有一张张可供人休憩的长凳。 这,简直就是现代化的公园。 一夜的功夫;将一排宅子改造成一个公园。 这速度这效率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 少女呆呆地望着对面,在阳光晨风下笑意明媚的鲜花,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她忽然想起了在蛟玥被某人囚禁在荒野那座古老又古怪的塔楼。 她也是偶然从夏雪说漏嘴中,猜测出一些头绪来。 据说,墨白曾悄悄将那个曾经的周德亲王捉去那座塔楼里关了几天;那几天里,他还让人隔一天才给宁优送一顿饭;这算是帮她实现了她在塔楼里曾经发出的宏愿。 而再后来,宁楚竟然不顾大臣反对,在将她救出那座塔楼之后,竟然直接找来了上吨炸药,将那座文物古迹夷为平地。 想起宁楚,少女心中难免有些堵。 其实对于证实她是不是宁楚妹妹这事;除了梅如歌与宁澈两个已故的当事人外;她还可以向东方夜去求证;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事追根究底。 因为她并不想改变眼下的现状;她既不想成为蛟玥的公主;也不想让宁楚再对她留有什么希望;现在这个结果,她觉得对谁都好;再说,宁澈临终前,说她身上怀有什么巨额宝藏的秘密。 宁楚不在意;她就更加不在意了。 为了不给她带来任何危险;宁澈临终前所说那些话;她与宁楚都决定,从此将它长埋心底。 东方语想起旧事,眼神不禁微微暗了暗,她怏怏地瞟了一眼那边突然冒出来的花园,旋即便转身走了进去。 她回到绿意苑,又继续努力研究医书去;然而,她翻看医书的时候,忽然记起墨白昨夜似乎对她说过,说是今天要进宫向皇帝说明他们准备成亲的事。 因为墨白的世子身份;他的婚事可以不用皇帝指婚,但却不能不在成亲之前向皇帝报备。 说白了,婚姻,其实是皇帝控制其余皇族的手段之一。 如果其余皇族成员成亲对象,没有什么深厚的势力作背景;皇帝大抵会痛快同意;假如涉及到强强联合,皇帝可就要犹豫考虑,或者到最后不同意了。 东方语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进宫一趟。 当初她向皇帝要了一道婚事自主的圣旨;如今墨白一个人前去宫里请旨,没有她在场,只怕会不太顺利。 事情还真跟她估想的一样。 墨白参加完早朝之后,特地到御书房求见皇帝,表明他欲与东方语成亲的事。 皇帝自奏折里抬起头来,目光泛着深幽暗芒,不动声色地看着墨白,他眼角微微闪动的暗芒,也不着痕迹地表露出他作为帝王的霸气与威严。 他手里仍握着狼毫,墨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充斥着冷风盘桓的御书房。 “哦?你要和小语成亲?你已经征得她同意才来向朕请旨的?” 墨白如玉树一般站定在御书房正中,目光淡淡迎了过去,丝毫无惧于皇帝眼中透着压迫的眼神,“回陛下,是的。” 皇帝目光一闪,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妖魅男子,缓缓道:“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墨白,不是朕不肯相信你;不过朕得提醒你一句;朕早就给了小语那丫头一道婚事自主的圣旨,这事你或许并不知道,嗯?” “陛下,臣知道这事;臣今天来这里见陛下,事实上,也并非真的需要向陛下你请旨赐婚;臣来,只是按照程序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你;臣尊重你;敬爱你,除了你是我们的国君;你还是臣的长辈;臣希望这件事,陛下你能给予祝福。” 在墨白那句按程序行事之后,皇帝眼神微微变了变,一变之后,又在墨白后半句里,渐深的颜色回复为正常。 “这事,朕得考虑考虑。”皇帝似笑非笑看他,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他搁下毛笔,微眯着眼睛,光芒在睫毛掩映下,微微闪着莫测意味,“起码朕得问过小语那丫头才能确定。” 墨白抬头,妖惑眼眸光芒四溅,溅飞出缕缕透寒的气息,“陛下!” ------题外话------ 要成亲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这亲成得也不那么容易。 想顺利,先过关吧。 第211章 风波迭起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你认为臣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还是认为臣不忠不信?” 墨白语气冷淡,声调平常;然他一字一顿的说话方式;加上他冷漠而妖魅的神情,实在让他这番话带着几分杀伐沉决的力度。睍莼璩晓 皇帝半眯着狐长眼睛,目光仍闪动着似笑非笑的光芒。 眼光斜视而来,落在妖魅男子那隐隐透白的脸庞上扫了扫,“嗯,墨白你这是说什么?朕什么时候认为你不忠不信?朕没有说你撒谎也没有说你在开玩笑,朕只是想要看见其中一个当事人也出现在朕面前确认这件事而已。” “陛下,那么现在你可以确认了。” 皇帝声音一落,余音仍在御书房里袅袅未散;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略高的清脆女声。 墨白浑身震了震,皇帝随即抬头往日光交织的暗影望去。 只见那风姿绰约的绝色少女正笑眯眯,迈着优雅步子施施然走着进来。 皇帝看见她,目光也不觉亮了亮;就连嘴角也微微翘起,却又不自觉的减了几分帝王的霸气冷峻,反而沾了几分柔和慈爱。 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 竟敢不经通报,直接就往他的御书房闯。 可这个丫头,为什么看上的人偏偏不是他的儿子;他可记得曾经,他自认那三个都挺出色的儿子都曾为她而在这里同时请旨赐婚。 当然,他心里并不是不满意墨白这个侄子;墨白的优秀他也是心知肚明;这丫头看中的总归还是他风家的人;这点还算是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可墨白再亲再优秀,那也是他的侄子,跟他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不是血脉至亲;就是因为这层阻隔,他就算对墨白有点什么想法,也得顾全祖宗家法,不能做得过火。 不过,话又说回来。 就算他真能对墨白做点什么,但墨白的身体情况却……。这丫头看上这个侄子;他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为她担心。 皇帝安静打量着那悠然迈步的少女,心里念头却在霎时转过一层又一层。 “臣女参见陛下。”东方语笑眯眯走到近前,十分随意地对皇帝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 反正,皇帝早就特许她不用下跪行礼。 而她也不知为什么,在看见这个外表威严眼神沉压的皇帝,竟然会不自觉的认为他寂寞,并且希望晚辈对他的态度是亲近而不是敬畏。 所以,她见到皇帝,笑容真实的灿烂,态度也是率性随意的坦然。 “免了,你这丫头。”皇帝爽朗一笑,眯眼又认真将她打量了一遍,“小语,朕听说前些日子你到别的地方远游去了,今天你难得肯主动进宫一回,有没有什么趣事说给朕听听?” 少女仍旧笑眯眯一副好性子的模样,眨着明亮眼眸,目光清澈而明亮,然而她眉宇间的神态却是极其认真,“陛下,臣女前些日子的确是到别的地方游历了番,增长了一些见闻,趣事自然也听到了一些;不过,陛下若是想听的话,得先让臣女说完正事之后才行。” “正事?”皇帝目光往墨白方向瞟了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盯着那容光有丽的少女,道:“就你这丫头敢跟朕讨价还价。” “陛下,臣女这可不是讨价还价。”东方语敛了笑意,明亮眼眸撑得越发的大,而那明光熠熠的清辉,便因她这努力一撑,显得格外明亮照人,“陛下想听趣事,臣女随时都可以说;但臣女记得陛下你曾经说过,你说只要确定自己做的是对的;那就一定要坚持下去,直至达成为止。” 少女明目流盼,转动间熠熠生辉,她看着皇帝,神态纯澈而认真,“臣女一直将陛下你这句话当成座右铭;陛下你该不会是因为政务繁忙,而将自己说过的话忘了吧?” 皇帝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这个狡猾的丫头。 “朕当然没忘。”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语气透几分难以捉摸的莫测高深,“你有什么正事,说给朕听听?”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神无辜而清澈,在她这样清透的目光下,看得皇帝这样的人物都不自禁生出一丝心虚来。 “陛下,墨白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臣女进宫的正事就这一件。” 皇帝淡然瞟了墨白一眼;又看了看那笑意嫣然却目光狡黠的少女。 有心想要刁难一下他们。 “哦,墨白之前的确是跟朕提了一件事;不过在朕同意你们的婚事之前;朕还有一个问题想要当面问问你。” 皇帝盯着东方语,沉吟了一下,才淡淡道:“朕想了解一下,你到底看上墨白什么呢?朕记得,朕其中三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同样心仪于你;他们还曾因为你,在这里同时请旨赐婚;朕记得你当时拒绝他们的时候,曾经说过,除非那个人愿意为你这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人为妻且记不纳妾,那个人还得愿意包容你的所有,你才会对那人动心。” 皇帝视线一转,目光凉凉瞟过那妖魅的白衣男子,“朕现在就要你说实话;难道墨白已经做到这些了吗?难道他比朕三个儿子都优秀吗?” “陛下。”少女恭恭敬敬朝皇帝行了一礼,随即隐去笑容,认真道:“你一直不曾真正爱上一个人;如果你曾经有过爱人的经历,你就能切身的体会到,我为什么选择墨白,而不是三位殿下中的其中之一。” “爱情,从来都是专一而自私的;况且,缘份这种东西,它本身就很奇妙;它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可它走的时候,你想留也留不了;真正喜爱一个人是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还有许许多多的前提条件作附加,那不是感情;那是买卖。” 少女略略停顿了一下,看着有些深思发怔的皇帝,又缓缓道:“三位殿下并非不够优秀;只不过,他们都不曾真正明白什么是感情;最重要的是,我与他们之间任何一个都没有合适的缘份。” 少女一席话;不但震憾了龙案后那九五这尊的男人;同样也深深震撼了站在她身旁那妖魅男子。 良久,淡淡日光似乎都在呼呼寒风中散去。 皇帝才爽朗一笑,看着少女的眼神,透出几分欣赏与欢喜,缓缓道:“看来你是真的领悟到什么是感情;看来你和他之间所产生的感情是真挚而令人羡慕的。” 少女仰起小脸,微微含笑看着皇帝,目光闪亮中透着淡淡的骄傲,“陛下,我和墨白之间是自由恋爱;感情自然是单纯而真挚的,你就祝福我们吧。” 皇帝闻言,为她的坦率直白怔了一下,随即爽朗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小语,看来朕若是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可就是朕这个老头顽固不化了。” 少女笑眯眯看他,却没有言语。 但她透亮而坦荡的眼神却已在无言中表明了一切。 墨白适时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施了一礼,随后诚挚道:“臣,叩谢陛下成全。” 东方语见状,只得抽了抽嘴角,也跟着对皇帝行了一礼,笑吟吟拱手道:“陛下,臣女也多谢你的恩典。” 皇帝挑眉,看了看这一双俊俏的少年男女;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人家双双把恩典都谢了;他若再不下旨赐婚,那就是他不近人情;还似乎有点食言的嫌疑了。 想到此,皇帝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在想,他刚才有说同意他们的婚事了吗? 他们这恩谢得也太快太前了吧? 墨白见状,悄然与东方语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眼眸里看出了然的狡黠闪光。 他们自知皇帝有意刁难;还不趁机联手逼皇帝先下旨赐婚成全了再说。 难道真要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皇帝一二再的考验他们吗? “好吧,朕这就下旨……” “慢着,陛下;这旨你不能下。”冰冷的女声带着几分焦急,似外面瑟缩的冷风一样,嗖一声灌了进来;干脆又利落地打断了皇帝将要说的话。 “母后?”皇帝眼神一跳,在看清那自门口疾步迈进的身影后,眉毛无声抖了抖,“你怎么过来了?” “哀家听说你准备给墨白赐婚,这就赶过来看看。”太后半眯着眼睛,凌厉目光似锋利的刀一般,直接往东方语面上刮去。 她一来,也丝毫不客气,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冷然打量了东方语一眼之后,立时道:“陛下,哀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这赐婚圣旨你不能下。”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目光幽深难测,“哦?母后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据朕所了解,他们可是两情相悦,自己主动到这请朕下旨赐婚的。” “陛下,就算他们两情相悦;墨白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晚辈;他的婚事何时轮到他自己作主。”太后冷冷一瞥,又一记凌厉眼风狠狠刮向东方语,“他父王不在帝都;可哀家还在,陛下也在;就算要成亲,也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决定。” 东方语被太后接二连三的冷眼瞪来瞪去,瞪得她心里怒火渐生。 她没有看太后,也没有对太后行礼;反正她觉得,她行不行礼;太后对她都一样不喜;她才懒得费这无用的功夫。 她看着皇帝,目光澄亮透澈,神色却极其认真,“臣女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陛下。” 皇帝侧目,漫不经心瞄了她一眼,道:“你有何疑问,尽管说来。” “谢陛下。”少女隐了笑意,那绝色容颜便自生一股威慑气质,这种气质自发流转于她眉眼之间,令人绝不敢小觑她,“陛下,臣女想知道,东晟哪一条律法规定,子女的婚事一定得由长辈同意或作主?” 闻言,皇帝神情一怔;而太后眼神却蓦然缩了缩;看她的目光竟似钉子一样,透着戾气似乎要将她钉死一样。 沉默,随着冰冷的空气在御书房里蔓延开来。 少女不避不让地正正直视着皇帝;她眸光清亮,眼神端正;她一瞬不瞬看人的时候,无形之中便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威慑的压力。 即使皇帝面对她这样的眼神与气质,心里竟然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渐渐无声迫来。 半晌,皇帝挑眉,眼神似笑非笑,“这个……朕记得,并没有任何一条律法作了此规定。” 少女凉凉一笑,这笑容却是露给太后看的。 “多谢陛下为臣女解惑。” 太后看见她那挑衅式的笑容,觉得实在心里发堵;东方语那闪亮的目光就像无数针芒一样,一下一下扎进她心里,让她又堵又痛。 “哼,这种事哪里需要列入律法作明确规定;这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的事;大家都应自觉遵守,遵照这样的规律来办事;自古以来,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决定的;哪有人如此厚脸皮,跑到长辈面前,自己作主要与谁成亲。” 太后这一番话下来;讥讽的可不止是东方语了;连墨白也给捎带上一齐骂在其中了。 东方语笑吟吟迎上太后凌厉不耻的眼神;正欲再反驳。 这时,那一直安静的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将事情交给他来处理。 他同样没有看向太后,而直接凝视着皇帝,手一拱,谦恭道:“陛下,臣记得,按照臣世子的身份;在婚姻大事之上,的确需要先向你报备,征得你同意才行,对吧?” 皇帝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笑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凉,目光在太后阴沉的脸上转了转,又往墨白脸上扫了扫,随后才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墨白淡漠地掠了那满脸怒火的太后一眼,又缓缓道:“如今,臣已经向陛下你报备过此事;你刚才也已经同意了臣与小语的婚事;那现在,臣是否可以领旨告退了?” 少女闻言,在旁边隐约地露出几分凉笑。 墨白这话说得好;无形之中等于狠狠还了太后一巴掌。 凭什么关键时候,太后就以一个长辈身份出来干涉他们。 皇帝垂下眼睫,嘴角微扬,露着若隐隐现的笑意。 “朕觉得……” 太后瞪了东方语一眼,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掠了墨白一眼,却是再次利落地打断了皇帝,“陛下,哀家绝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赐婚一事,陛下万万不可为。” 皇帝住口,目光幽幽荡过,轻轻扫落墨白脸上。 太后并不给任何机会墨白申辩,语气一顿,立即又接着道:“陛下,虽然二小姐医术不错;可其他方面,哀家要不认为她能够与墨白相配;无论如何,她之前曾与情儿订过亲那是事实,纵使后来解除了婚约;谁也不会忘记她曾经与墨白堂兄订亲的事情。” “一个世子娶一个堂兄不要的女子;这种事情传出来,我们皇家颜面何在。” 太后说着,目光冷冷瞟过,落在少女面上便是痛恨的一戳。 若非当着皇帝的面;她说的话大概要更难听一些;她何止介意东方语曾与风情订亲;她更介意东方语一直与她几个孙儿纠缠不清。 这样一个女子,要么擅长狐媚手段;要么心术不正;才能将一众优秀的皇室子弟玩弄于鼓掌之间;她怎么可能同意让这样的女子嫁进安王府……。 太后这番话,无疑将东方语激得怒从心底起。 她瞟了墨白一眼,制止他说话;而决定站出来,为自己正名。 少女看着太后,除了笑容越发灿烂之外;眼神也越发清澈明亮。 “太后,若据你这么说,不管之前是不是我的过错,反正我被退婚就是我的不对;在你眼里,是不是被退婚的女人都该自己羞死?” 东方语心头大怒;是以面对太后,以谦称也不用了;直接用上我来代称;反正太后看她不顺眼,她再谦虚也没用;还不如让自己活得痛快些。 “嗯,就算不羞死,也该躲起来,或者一辈子躲进庵堂里不见人;或者找个山拗角旮的人嫁掉,而绝不应该再想着攀附什么权贵,以免丢人现眼。” “太后,你是这个意思吗?我们身为女人的,不管自己有没有错;总之被退婚了就是女人不对,被退过婚的女人还想再嫁就更不对,是这样吗?” 东方语笑眯眯看着太后,可她的语气却一句比一句辛辣,一句比一句凌厉,这几句话下来,她完全摒弃了往昔温软可亲的模样,虽然她依旧笑嘻嘻,可她的语句却十足的咄咄逼人。 太后被她接二连三的质问,脸色变了又变。 心里其实也在震憾着;为东方语字句里替所有女人鸣不平的震憾。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觉得按照习俗来说,被退婚的女人,自然是自身有问题,才会导致男方退婚。 所以被退婚的女人被大家嫌弃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太后此刻也没有为女性同胞抱不平的想法;她只是不愿意东方语嫁进安王府,更不想让东方语成为未来的安王妃。 一个堂兄不要的女子,回头却成了堂弟的王妃;这该让百姓如何看待他们。 这桩婚事,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太后脸色生变,眼神依旧凌厉,头微微昂着,冷冷瞪着东方语,沉默不语;等于默认东方语的说法;被退婚的女人该感到自行惭愧;该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却残生;而不是像东方语这个样子,四下招风引蝶;还勾引她最疼爱的孙子。 东方语看太后那阴森的眼神;再掠过太后那紧闭的嘴皮;忍不住低低地冷哼了一声,继而露出森森白牙,笑得越发容光灿烂。 “那么,太后;我是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太后闻言,目光警剔地掠了过来。 少女灿然一笑,才不管她警不警剔。 红唇一扯,嘴皮张开,便飞快道:“我记得幽兰郡主冷兰若也曾与六殿下订过亲;她也同样被六殿下退了婚事;可后来你怎么同意她代表我东晟嫁到阿布罗去了?” “按照你的说法,她不是该躲在家中自行惭愧,后半生凄苦度日吗?可我看当时,太后你分明十分赞成让她代表我们东晟嫁到阿布罗去啊。” 少女定定盯着太后那变来变去的脸色,笑容明光熠熠,“既然同样是被婚婚人氏;为什么却被区别对待;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郡主?还是因为她也跟太后你一样姓冷?” 东方语这番直白的话,不啻于直接打了太后多个耳光。 太后听得胸口起伏,分明被气得不轻。 想起冷兰若的事;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疼。 那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立心要培养成皇子妃的;要不是眼前这个丫头;兰若最后怎会落得要远去异国他乡和亲的局面。 兰若被退婚;被逼最后到阿布罗和亲;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丫头所赐。 旧疤揭开;太后心里愈加怒不可遏;也越发坚定要阻止东方语嫁进安王府的决心。 一眼掠过,太后沉沉道:“凭你也敢跟幽兰郡主相比?简直不自量力;你与她的差别何止云泥;哼,再说,她去阿布罗和亲;为了可是我东晟的安定;她可不是被退了婚才去阿布罗;她是为了大义主动解除婚约前去阿布罗。” 东方语凉凉瞟了太后一眼;嘴角笑意闲散。 是,她与冷兰若确实是云泥之别;不过,太后大概没弄清楚,到底谁是云谁又才是泥。 提起这事;太后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那会,她记得她原本是想将东方语这个丫头结远远支到阿布罗去的;可恨这个丫头精明奸滑;居然不肯接受郡主的封赏;才让她逃了那件和亲的事。 东方语轻轻嗤笑一声。 所谓偏心;眼前太后的作为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到了此刻,太后还口口声声维护冷兰若的颜面。 在场的人,有谁不知道冷兰若是什么货色;后来又是因什么才会自甘到阿布罗和亲! 她一声轻嗤;皇帝自然没有将她表现出来的这点不屑放在心上;墨白对她是完全无条件的支持;无论她说什么;墨白也绝对站在她身边;唯一对她这嗤声觉得讥讽难受的自然只有那个意图维护冷兰若的太后了。 “二小姐,你说什么也没用;就算撇开曾经遭退婚的事不说;就算哀家不在意你曾与情儿订亲的事;凭着你现在的身份,你也万万配不上白世子;当然,若是你肯委屈自己做妾的话;哀家倒是无话可说;不过,这纳妾,既不可以越过正妻纳在前头;也用不着陛下下旨;妾,是没有资格跟世子站在一起的。” 妾? 少女挑了挑眉,目光晶亮如雪,含了幽远的风,也带着冬日森森的寒,自太后脸上滑过,慢悠悠地瞟向那一身挺拔的妖魅男子。 他若敢将她当妾来纳;那她上面就别想有正妻;他若敢有一点点二心;她担保下次给他治病的时候,手一定会不小心抖上一抖;这不小心一抖,手里若是拿着锋利刀片什么的自然也会被抖落;这落下的地方到底会在哪里,这可说不准;也许这连串的一不小心,那锋利的刀,正掉到他命根子那个地方去呢! 墨白撞上她幽幽森寒的眼神,回以无奈的温柔,挑眉,漫漫如冰般掠过太后,道:“臣这一生,除了小语;谁也不娶;不管是妻是妾;终臣一生;只会是小语一人。” 少女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亮亮地又瞟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 早知道今天进宫会遭到太后的百般阻挠,她就不进来了;嗯,也不让墨白进宫请这什么旨;不介意自动将自己降级为妾;反正以后这妻是她妾也是她。 念头一起;东方语越想越兴奋。 干脆不管太后与皇帝,他们自己出去,就按妾的制度成亲得了。 皇帝看着她目光闪闪的模样,深邃眼眸泛过一抹亮光,他斜斜盯着少女,慢悠悠道:“小语呀,朕记得你曾说过,你选择夫君的标准首先便是不能纳妾;除你之外不能再有任何女人;莫非你看上墨白的正是因为这个?” 东方语心下怔了怔;对皇帝这话的用意表示怀疑。 太后不满地掠了皇帝一瞥。 东方语瞟过太后阴沉的脸色,立即笑眯眯接口道:“陛下说得不错;我未来的夫君,只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东方语绝不会将他列入考虑的人选。” 皇帝眉梢动了动;似乎终于彻底明白,自己那几个看起来都不错的儿子败在什么地方了。 说起身份不配。东方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梅约这个人?” 东方语直接略过太后,目光晶晶地盯着皇帝;心想也许她该用用她老妈留给她的底牌。 梅约这个名字一出。皇帝立时心头大震。 在他第一次看见东方语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神韵与心底那人十分相似;而他一直对这个丫头多有包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女儿来看待,也是因为心底这个丫头身上,有着那个故人的影子。 可曾经,他记得他曾询问过这丫头,是否记得自己亡母的模样;这丫头的回答当时却是说因为亡母逝世时,她年岁太小,是以根本不记得了。 后来,他纵然心里怀疑;可也没有派人去调查东方语亡母的身份。 一则,斯人已逝;即使调查证实了什么;那也不过徒增伤感而已。 二则,他若让人暗中调查一个臣子的亡妻;这事一不小心被人知道,除了会引起东方夜的犯忌之外;实在没有任何好处。 他以为他早已经将那个人放下;珍藏在心底最遥远的地方;偶尔寂寞难禁的时候拿出来想念,排遣一下青葱岁月的怀念。 再加上,他时常可以看到东方语这个丫头;心里下意识的已经将这丫头当成了心底那人的后人。 他才会逐渐淡忘那段欢乐的青年时光。 可现在,突然的。 被这个神韵与故人相似的丫头如此突兀地提到那个名字;他发觉自己垂暮的心跳竟然还会因为那个名字而颤动。 连带着,让他的声音也有些难控的激动颤抖。 皇帝定定盯着东方语,语气透着几分隐约急切,“小语,你认识梅约?” “认识。”少女看着他眼底隐藏的急切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对接下来的事有了更多的把握,“确切来说,我只是在纸上认识她的;因为我知道她有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从极大的喜悦到极大的失望。 皇帝在这短短的眨眼功夫里,从她淡淡几句话里就经历了一遭。 眉毛也在她最后那句话里耷拉了下来;眉宇间不见有多悲伤;或许在他心里,早就将她当成已故之人来看待的缘故。 可欢喜落空,心头总有些空落落的难受说不出来。 皇帝没有什么神气地投一瞥过来,“哦?” 太后见状,立时便要再插口;她来这里,为的是阻止皇帝下旨赐婚;可不想听那些不相干的陈年旧事。 不过,东方语早洞悉她的心意;自然不会给机会她插话进来打断自己。 “陛下,其实臣女的亡母也姓梅;只不过她的名字不是单名约;而是如歌。”东方语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她要将皇帝最细微的变化也收进眼中,“想必陛下还记得抚城的月下小楼。” 抚城月下小楼? 皇帝浑身都微微震了震。 他霍地抬头,目光再度溅亮。 盯着那笑意晏晏的少女,居然激动透着急切;还是不回掩饰的急切。 那个地方,他只有年轻还未做皇帝的时候去过;而那个地方如今早已改名;他在那个地方只邂逅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女子。 而那个女子就是梅约;让他魂牵梦萦了一辈子的梅约。 东方语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 难道说她真是梅约的后人? 东方语看着神色生变的皇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又慢吞吞道:“其实亡母未成亲之前就曾用梅约这个名字四下游历;而我也是在最近看过她留下的遗物,才知道有这么一段旧事。” 她此话一出,皇帝僵直的背呯一下碰到了椅子靠背。 嘴唇却了动,声音低若无声喃喃:“想不到,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看来陛下是想起了什么?”东方语不避不让,并没有因为皇帝身为帝王天生所带的霸气与威严,而心生畏怕,她目光清亮,神辉熠辉,“既然陛下想起了旧事;那一定不会忘了你曾对梅约所许下的承诺。” 虽然那时的皇帝还不是皇帝;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的皇帝面对目光清亮中透着狡黠的少女;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其实他已经从她绕那么一大圈,拿出亡母身份来说事这方向,就已经猜到了她的用心。 这丫头,果然是狡猾而大胆的。 连朕的话都敢诓。 “几十年前的旧事,朕未必记得清晰;不过既然是朕当年曾经许下了什么承诺;朕多少也会有些模糊印象。” 东方语闻言,眼神十分满意,朝皇帝眨了眨。 她轻轻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陛下当年不过对梅约许了一个听着有些奇怪的承诺而已;我为什么说它奇怪呢;自然是因为这个承诺本身就是一句空话。” 太后满脸震惊瞪着皇帝;震惊之余,凌厉眼神里又透着几分狐疑。 一句空话的承诺,岂不等同于一张空白圣旨;任由别人在上面填什么。 这样的事岂能儿戏! 皇帝没有理会太后皱高的眉头;也没有理会太后那狐疑又凌厉的目光。 他想了想,看着那笑意微微的少女,忽然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可惜,如今她人已故去;就算朕曾经对她有什么承诺,这个承诺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不,陛下;这承诺对她也许没有用;可对你却是必须要实现的。”东方语嘴快,口齿又伶俐,一下就抢在了太后前头,“你身为一国之君;既然知道当年有过承诺;若是不实现的话;岂不要被天下人耻笑陛下你……” 她略了后面半句;不过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相信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明白。 皇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下,他两手摊开,又捏了捏自己眉心,似是犹豫着;太后见状;想要说什么来阻止;却也不得不沉默下来,她这个时候若是站出来阻止,那已经承认自己曾经许诺的皇帝实现诺言,岂不等于亲自打皇帝嘴巴。 这事她自是万万做不得;可眼睁睁看着那少女目光得意的模样,她心里又万分万分的不舒服。 一口气堵在心头,实在将她呕死了。 想也知道,那奸狡的丫头兜那么一大圈,不惜拿什么亡母身份来说事;绝对不会是为了让皇帝怀旧而已。 “小语,朕觉得不如这样,为了弥补朕这迟到了十几年的践诺,朕决定钦封你母亲梅约;哦是梅如歌对吧?” 东方语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飞快答道:“是的,陛下。” 太后一看这架势,顿生不妙之感;不过她这后知后觉的反应;自然阻止不了皇帝金口这一开了。 “朕决定钦封你母亲梅如歌为一等公爵。” “陛下圣明;臣女代亡母叩谢圣恩。”少女一声欢声,双腿弯得飞快,扑一下就跪了下去;在太后惊诧未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将三个响头连续一口气叩完了。 太后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人家恩都谢完了,等于皇帝圣旨已下。 有谁听说过,皇帝下过的圣旨还能再更改的。 少女谢完恩,又笑嘻嘻自发站了起来;容光焕发的俏脸上,尽是欢喜与满意的神色。 心想皇帝不愧是皇帝;一下就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太后不是嫌她的身份配不上墨白的世子身份么? 哼哼,现在她的生母是一等公爵;换句话说;她作为梅如歌唯一的亲生女儿,是完全无条件的可以承袭这个一等公爵头衔的。 太后瞧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差点当场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哼,不管如何,哀家绝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太后见状,自知自己阻止不住;最后忍不住发狠拿出身份来压,“陛下你在下旨赐婚之前,还是先听听安王爷的意见为妥。” 皇帝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挑。 东方语心下一紧;为太后居然犯如此低级的口误。 这岂不是说皇帝没有权力决定的事;安王爷才有权决定么! 假如皇帝心里有什么想法;太后这话岂不等于暗中惹了皇帝不满;就算那是皇帝的兄长;就算墨白是他兄长的亲儿子;可说到底,这东晟所有子民;包括他的兄长与侄子;除了那层亲缘关系;全都是他的臣民。 为君者,要听从臣子的意见来做决定。 这岂非等于间接说皇帝无能。 若是平时,这些话用在决策政事上面;那又自应另当别论;那是皇帝要善于纳谏,身为明君的必须条件。 可眼下,不过是下旨赐一件婚事而已。 皇帝心头果断地因为太后这句话而生出不悦来。 墨白瞟见皇帝那微闪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好。 他立时站出来,对皇帝拱手,淡淡道:“陛下,臣的婚事,自然该陛下你作主;不过臣已经说过;臣除了小语,这辈子谁也不会娶;还请陛下成全臣一片痴心;为我们赐婚。” 太后却似乎对自己刚才心急之下所犯的口误浑然不觉;见墨白居然不顾她强硬的反对,还站出来再三请旨;不由得怒火直冒。 她皱着眉头,眼神不改一贯的凌厉;神态依旧强势,“陛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自当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决定,就算安王爷目前不在帝都;但这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这赐婚一事自然也不急于一时;哀家请陛下还是等等再做决定。” 等等? 皇帝微微勾起嘴角,眯起眼睛往太后望过去,他眼神幽深难测,却泛着似笑非笑的光芒,“太后你不要忘了,安王爷目前不在帝都;可朕也算是墨白长辈。” 第212章 爱,是成全而非占有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太后闻言,脸色立时大变,眼睛一瞬掀大眼皮,飞出冷冷寒芒,满目皆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睍莼璩晓 皇帝的神色看似十分平常;可他这话这态度不啻于已经表明已经同意他们两人的婚事,并且不顾太后的干预,准备下旨赐婚。 “陛下!” 太后瞪目之后,重重一声唤叫。 皇帝沉沉看她一眼,眉宇隐隐流转着诡深难测的暗芒。 “太后,朕既是墨白的叔叔;也是东晟一国之君;朕觉得小语与墨白之间既然情投意合,朕自然不能做这种拆散有情人之事;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朕这堂堂的一国之君就更不能做这种拆姻缘的恶人了。” 东方语微微扬起嘴角,无声欢笑;目光闪亮闪亮地看着皇帝。 皇帝这几句话真是太给力了。 他自己不愿做拆散人姻缘的恶人;那么言下之意,若太后继续坚持反对,太后就是这样让人痛恨的恶人了。 皇帝看了看太后,见她表情僵冷,面色阴沉,又缓缓道:“至于太后你刚才所担心的问题;朕觉得都不是问题;小语与情儿的亲事及后来退婚的事;朕觉得小语说得对;既然幽兰郡主都可以代表东晟嫁到阿布罗和亲;那她与白世子之间情投意合的婚事自然也没什么可授人以柄的。” “若是太后认为情儿退婚那会将事情闹得有点过火,在百姓中留下什么印象;朕觉得就算百姓真还记得那件事;那也不过是多一点谈资;一点也不影响他人;可要说起幽兰郡主;朕记得忠勇候的孙子……嗯,朕想太后你该明白两件事在百姓心目中的利害得失。” “而说到小语的身份;按照我东晟律法;只要子女成年之后,就有权承袭父母身上所留的爵位;朕记得小语这孩子早就已经过了及笄;她的生母又只得她一个孩子;那么朕钦封的一等公爵,自然非她来承袭不可了。” “如果太后认为她的身份还是配不上白世子的话;朕记得太后你之前曾意欲封她为明珠郡主?”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这才歇了一歇,语气虽是询问,然他的态度其实十分肯定,他也无需太后应答,只那么一问,又接着道:“既然她与白世子互生爱慕;朕觉得不如成全他们;这样吧;朕决定封她为明月郡主,收为朕膝下义女。” “这样一来,又落实了太后你之前对她的赏赐;也成全了他们的身份般配。” 东方语讶然挑了挑眉;她并不想当什么郡主;她将梅如歌的身份托出来,就是这个意思。 可皇帝这圣旨一出;自是不能更改的。 她到头来,还是免不了得顶着郡主的头衔招摇。 太后已经被皇帝这一番听似句句情理之中;实则字字偏袒着东方语的的话给气得呼吸不顺了。 这会,皇帝已经一锤定音;哪里还有她反对的余地。 又是公爵头衔;又是明月郡主;这身份论起来都快比墨白这个世子要高出半截了。 至于退婚的事;又被皇帝用冷兰若的事给应对过去。 太后除了自顾在心里生自己的闷气过;实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左右这件事。 皇帝见太后沉着脸不说话;随意地笑了笑,又道:“现在,朕就以墨白叔叔的身份同意他们俩的婚事;此外,朕还以东晟国君的身份祝福他们;自然少不了给他们一道赐婚的旨意。” “朕想,太后你这会应该没有任何意见了吧?” 东方语有些好笑地看着皇帝深邃眼眸里那循循悠荡的真诚目光。 太后就算有满肚子的意见,这会哪里还能说得出口。 太后咬牙;目光森冷地瞟向东方语;又掠过墨白;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落下一声喟叹,半晌,咬牙冷冷道:“既然陛下觉得应该给他们赐婚;那就依陛下所言吧,哀家没有任何意见。” 东方语目光亮亮地看向墨白;两人目光相遇,淡淡交织出温柔的色彩。 皇帝转目,似笑非笑地看过他们。随即低头开始写赐婚圣旨。 太后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又道:“陛下,哀家还有一事。” 皇帝眼神一冷,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缓缓道:“太后还有何事?” “哀家记得墨白在十岁那年就以身体需要静养为由,搬出了安王府;至今仍然独居在外没有回去;哀家觉得他既然要成亲了;那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成年人;他是世子,将来安王府的爵位是由他来继承的;他自然不能再继续住在府外。” 皇帝停下书写动作,侧头看她,“那么依太后的意思?” “哀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哀家就是觉得他们要成亲也可以;但这婚礼一定要在安王府操办;而他们成亲之后,也一定得搬回安王府来居住才行;这算是哀家对他们的唯一要求。” 皇帝沉吟了一下,目光在墨白与东方语脸上转了转,随即道:“太后这个要求不过份,朕觉得墨白你成亲这样的大事自然该在安王府操办;你是安王府未来的主人,也就自然没有理由在成亲后还在外面独居。” 东方语无声挑了挑眉;看向墨白的眼神带着淡淡询问与疑惑。 墨白冲她点了点头,“陛下,臣成亲之后会搬回王府。有小语在,臣的身体也比过去好多了;自然也就无需在外面静养。” “这就好;眼下可是皆大欢喜了。”皇帝淡淡一笑,眼神幽幽掠过墨白,瞟向太后。 太后垂下眼皮,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一抹勉强笑纹来。 皇帝随后写完赐婚圣旨;墨白与东方语拿着圣旨谢了恩,便准备高高兴兴出宫。 但太后出了御书房之后,又在出宫的路上等着他们。 “墨白,你成亲这样的大事,选日子可得好好选,慢慢选;反正你父王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东方语心下愕然;太后亲自等在这里,如此郑重其事提醒墨白,须得安王爷回府才能操办婚事;让她心里对那个传闻中的安王爷越发好奇起来;好奇之余又不免生出重重疑窦。 墨白淡漠看着太后,妖魅脸庞上仍是冷漠得面无表情的模样,“多谢太后关心;臣和小语暂时还不打算急着成亲。” 太后错愕,“不急着成亲?那你们为何要进宫讨赐婚圣旨?” “这是臣的私事;就不劳太后费心了。”墨白又是冷冷淡淡的语气。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一向待她冷淡的孙子,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挫败;当年那件事……,哎,都已经过去那么久;墨白就是不能原谅她。 “这也好;反正绣嫁衣也需要时间。”太后说着,眼神虽然仍不减平日的凌厉,可说到底,她反对不得,也只能学着接受东方语将来成为安王府未来王妃的事实,“小语呀,这绣嫁衣可不能马虎;你一定得自己亲手绣,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平安顺遂。” 东方语懒洋洋地笑了笑,她知道太后突然如此严肃提出绣嫁衣的事;太后一定事先就已经了解过,她根本不擅女红。 当然,她现在也可以说谎将太后敷衍过去。 不过,她自觉没有这个必要;不会女红就不会女红;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太后,你该知道我从小就失去母亲;而且从幼时到及笄都一直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根本没学过女红;这绣嫁衣的事,我想我是做不来的。” 太后闻言,立即皱起眉头,凌厉目光里透着不满,还是那种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怎么成,就算你过去不会,现在也还可以学;嫁衣一定得自己亲手绣,未来才会吉利。” “太后,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不觉得我不会女红又怎么样!如果说一定得亲手绣嫁衣,未来才会吉利;若按照这个说法;我相信绝大多数的新娘都是自己绣嫁衣的;但真正过得平安顺遂的又有几人?” 少女声音淡淡,语气与目光亦十分平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屑的意味,“可见这吉利不吉利;未来过得好不好;跟是否亲手绣嫁衣一点关系也没有。” 太后闻言,顿时气得语塞。 她本来想借着东方语不擅女红这事,好好训导一顿;没想到,这丫头牙尖嘴利;是非曲直到了这丫头嘴里,完全能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让人反驳不得,还气个半死。 罢了罢了! 墨白喜欢娶那就娶吧! 好歹这丫头还有一身不错的医术,就算不擅女红;至少还能好好照顾墨白的身体。 太后心里气恨;目光变幻几许;看着东方语,露出又恼又无奈的眼神,沉默了一会,才垂下眼睫,透着一丝倦意,拂了拂衣袖,冷冷道:“罢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哀家管不了你们;哀家回宫去。” 东方语与墨白相视一笑,继而转身出宫去。 拿了皇帝的赐婚圣旨;东方语才对她老爹东方夜说起要与墨白成亲的事。 东方夜对于她这种先斩后奏式的做事手法;除了报以无奈苦笑;实在不知拿她怎么办。 反正对于这个女儿;他从来不能左右她的想法。 东方夜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宠溺中透着语重心长,“小语,爹并不是想要反对什么;可你自己习医的;你总该比别人更清楚白世子的身体状况;眼下这种情形,你们现在成亲真的好吗?” “爹你放心;我已经积极寻找法子调养他的身体;嗯,还有,我们并没有打算现在立刻就成亲。” 东方夜诧异看她,“不是现在,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大概得在过年后吧。”少女笑了笑,神态坦然,目光清澈;丝毫没有一般女儿家的羞怯与娇羞。 她这样的神情,看得东方夜心里越发的滋味杂陈;一方面,为看到她如此独立自当而感觉欣慰;另一方面,也因为她的独立自处而觉得有些失落。 女儿太自强自立;他这个当爹少操了心;却也少了很多为人父的感慨喜悦。 因为东方语与墨白只是讨了赐婚圣旨;又暂约定不对外公开这事;是以除了家人之外,并无人知道他们已经定下婚事。 “小语,为什么我们得延迟日子成亲?”某人看着静好恬淡的如玉少女,心情郁郁地问,“你不是已经答应嫁给我了?难道你还想考验我对你的心意?” 东方语看着某人郁郁气色的妖魅容颜,眸光闪闪中,透着认真的意味,“墨白,我问你;如果我们现在就成亲,你忍得住……嗯,不和我那个吗?” “那个?哪个?”男子皱了皱眉,一脸纯真无辜姿态。 少女感觉自己脸上发烫,跟一个成年男人讨论这种问题,实在是件尴尬的事。 不过,她很肯定这家伙是故意将糊涂装单纯;她才不相信他不明白她说那句话什么意思。 她低头,眼睛碌碌转了转,径直往男子某个重点部位用力盯去。 然后,她凉凉笑道:“就是这里;我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就成亲,以你的身体条件又不允许情绪激动;你真能做到光看不吃?” 她虽然在笑,可眼神却透着恶狠狠的味道,就连目光也似带着实质的力度,使劲往某人那地方戳去一样。 某人被她如此大咧咧地一盯,就似被她温柔的小手抚过一样;忽然浑身便是一僵。 某人苦笑了一下,透着无奈的哀怨瞟了她一眼,迎上她恶狠狠的眼神,只得求饶道:“小语,你饶了我吧;我可是从心理到生理都正常的男人;你别再用这种目光看它了;我担心你再看下去;我可等不及成亲那天的洞房花烛就……” 少女见他脸色越发郁卒;隐隐还见苍白中透着潮红;不由得也随即红了脸,转过身去,轻啐一声:“呸,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色胚。” 墨白站了起来,自身后用长臂绕搂着她纤柔腰肢,严肃道:“别的男人色不色我不清楚;可我清楚我自己身上每寸肌肤,都只对你色而已。” “越说越没正经了。”少女轻笑着,推开了他。 顺势倒了杯冷茶给他,笑骂道:“来,先喝杯凉水降降火。咱们再好好说话。” 男子将茶杯接了过去,却没有依言喝凉水。 仍旧目光幽怨看着少女,淡淡道:“小语,你说推迟到年后才成亲;那就是说你已经有把握可以让我……嗯,情绪激动也不影响身体了,对吧?” 少女有些气恼地瞟了他一眼,“我是研究出一个办法,可以试着慢慢疏导你体内沉积的毒素;但这也要看你配不配合。这个办法最忌的就是情绪激动,而已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会见成效,你确定你能做到吗?” “嗯,我可说好了;若是你不能做到,就是年后我也不会成亲的;这年后就会顺延成年后又年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女眼角一挑,隐了笑意,有意泼他冷水,“我可不想在洞房花烛缠绵悱恻的时候,忽然被某人惊出一身冷汗,还得手忙脚乱给某人施救;我可先说明了,我虽然答应嫁给你;可没说什么时候才嫁给你;这个期限长短,端得视你身体的状况而定。” 男子闷闷一笑,正想着喝杯凉水降降火气,一低头,却看到少女玉手伸来,一把将杯子夺了开去。 随后听着她嘀咕:“凉掉的茶水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别喝了。” “小语,我一定听话乖乖配合你的治疗;争取一定在今年过了年后就将你娶回家。”男子眸光温柔流漾,静静凝定少女绝色脸庞;大手伸来,顺势包住少女显得小巧的指掌,肌肤相触,便是心意的契合。 男子凝着少女玉雪凝脂的指掌,低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东方语闲闲一笑,将一杯热茶递到他唇边,闪闪眸光里,透着几分诡诈的狡黠,“这可是你说的;你到时可不能耍赖。” “我,风墨白,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耍过赖。”男子眼眸微眯,流泛出点点星芒,一闪一闪地闪耀着少女纯澈眼眸。 少女嫣然一笑,指头往他肩上那只从来都没睡饱的小家伙指去,“我综合了无数医书,终于想出了法子可以试着慢慢疏导你体内沉积的毒素,不过这个法子需要用你肩上这只小家伙的性命;你会不会舍不得?” “要杀了融雪?”墨白愕然,眸子也在瞬间缩了缩。 少女盯着他的眼睛,玩味一笑,幽幽道:“怎么,不舍得?难道它的性命比你的性命重要?” 墨白放开握着她的指掌,将肩头上那只眯眼慵懒安睡的小家伙扯了下来,语气淡淡中带着一丝怀念的味道,“融雪就像我的朋友一样;它从我三岁那年起,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说实在话;你让我为了自己的性命取了一个朋友的性命,这样的事我实在……” “三岁?难道这小家伙是你师父送给你的?”少女眸光闪闪,明亮眼神之后,却是一抹心疼的了然。 “你怎么猜到的?” 墨白抚着融雪洁白光泽的毛发,眼神越发显得怀念。 少女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心里却是在想,他师父当年将这只小家伙留在他身边;除了让它给他作伴;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雪貂乃罕有物种,它的血液与毛发都珍贵异常。 即使是它本身所散发的气味与它所带来的变化;亦能改善墨白发病时的情况;另外一层用意。 她想,他的师父也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用上这积雪貂,为他延续被人歹毒谋算多年的性命。 融雪与墨白朝夕为伴,墨白不舍是正常的。 幸好,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取了雪貂的性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要想你的病情有进一步起色,唯有牺牲这只小家伙。” 少女笑眯眯看他,神态认真而严肃;有心想要考验一下他。 墨白垂下眼睫,漆亮眸子里浮起了几分挣扎。 半晌,他定定看她,慢慢道:“小语,你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以疏导我体内沉积的毒素的,对吧?就算时间长些也没关系;虽然我很想立刻就与你成亲;可让我牺牲它的性命……,请你原谅,我做不到。” 少女满意一笑,随即从他手里夺了雪貂过来,轻轻道:“融雪,你的主人为你,宁肯自己病着,还得戒女色;你是否也愿意为你的主人做点什么呢?” “嗯,比如每月痛一次,换新鲜的血液,好让你的主人早日排清体内沉积的毒素?” 墨白先是愕然,后是满目欢喜。 这丫头,原来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不过,戒女色?真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墨白欢喜之余,又是哀怨与无奈,看那笑意吟吟的少女;越发想要将她狠狠揉进自己骨血里,好永不分离。 接下来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墨白为了能够早日抱得美人归;只得忍痛暂时依照东方语的办法好好调养身体;而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据东方语说,为了保证药力发挥到最佳效果;所以她决定不出现在墨白面前。 也就是说,墨白得两个月不能再看见她。 也就是这个时候,墨白才明白她先前所说的戒女色是什么意思。 东方语不见墨白,主要是为了让他能够静心寡欲;她手里已经有凤血玉;又有宁楚费心思千里迢迢给她送来的爱惜果;再加雪貂珍贵的血液;她才开始融合各家之长,研究出一个可行的办法试着给墨白去毒。 药材有了,还有看一个人的心志;若墨白不能做得真正的心静如水;药效就不能发挥到最佳效果。 这也是她先拿雪貂的性命来考验墨白的原因。 一晃眼,时间便从寒冬腊月跨入了新一年的开春时节。 过完新年,墨白戒女色两月期满,他迫不及待便跑到绿意苑来见东方语。 只不过,他这一来却是扑了个空;因为这天,东方语与其他人一道送东方语回军营去了。 东方磊得皇帝特许留在府里过了年;这天就该回军营去了;而东方夜有心想锻练东方磊,是以请旨暂留府中,待东方语出嫁之后再回军营去。 墨白思念佳人心切,哪里能在府里坐等东方语回来;直接便又奔到城门寻人去。 他赶到城门的时候,正好来得及给那已经准备扬鞭启程的东方磊送了一程。 东方磊,这个跟东方夜长相有七成相似的少年;对东方语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敌意;因为东方夜将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缘故;是以他的性格也出落得跟军人一样,豪气、光明磊落,是个心胸开阔的少年。 他此刻看到墨白风风火火赶来,只为见他姐姐一面。 因此特意骑马绕到了墨白面前,压着声音,目光闪闪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轻轻道:“未来姐夫,恭喜你以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墨白愕然,想要再细问;东方磊却扬鞭一甩,在漫漫长路中扬起满天灰尘,掩一身磊落身影扬长而去。 对于东方磊这句带着幸灾乐祸般的告诫;墨白转身便将这话置之脑后;在他眼里,无论小语做什么都是好的。 他知道东方语做某些试验的时候,偶尔会将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不过,这又如何呢,这既不伤大雅,更不涉人命。 只要她愿意,他自然毫无条件宠着她。 除了家仆,他还有很多侍卫可供她试验。 只要她高兴就好。 墨白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些默默隐在附近保护他的侍卫们,禁不住齐齐的打起了莫名寒颤。 他们哪里想得到,他们的主子,为了讨未来女主人的欢心;轻易的决定将他们贡献出去了。 过了两个月戒女色之期;墨白在配合治疗的同时,跑绿意苑越发的勤了。 日子渐渐在光影交替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墨白治疗的时间已经长达五月有余;东方语按照他身体的状况,施行循序渐进的治疗方案,虽然不能令墨白体内沉积的毒素一下排清;但渐渐的却让他可以不再倍受毒素蚀食之苦。 随着墨白身体情况好转;他们已经定下举行婚礼的日子。 就在一个月后的初八。 日子定好;自然得发喜贴了。 喜讯一公布,很快传遍了东晟;也传出了东晟。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自城西洛居门缓缓驶了进来。马车很普通,顶篷上甚至给人破旧的感觉;上面覆着一层灰灰的黄沙;车厢四周亦沾了不少那种灰黄的沙粉;不过相对于车篷顶上,不那么明显罢了。 进城,不管你是皇亲还是国戚,一律都得接受检查;毕竟这帝都可是天子脚下;天子想要晚上睡得安稳;必须得把好入门关。 这辆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马车驶到城门,被守城官差勒令停下。 被沙尘打旧的帘子被人掀开,自车厢里递出一只手来;一只枯黄、表皮有此蜕化裂开的手。 但看股肌骨纹理,可见这人年纪并不大;一只手能枯黄并裂开成这副让人有些惨不忍睹的模样;只能说明一种情况;这个人长期遭受着风沙侵袭;干燥的风勇猛的沙尘,足可将人再水嫩娇白的肌肤也盘剥成眼下这副枯黄干裂的模样。 这只枯黄干裂的手递出来后,自车厢上袅袅走下一个面纱覆脸的年轻女子,她态度合作,神态谦恭,十分配合着守城官差的检查;她转身再走往马车的时候,步子一如既往的完美优雅;这种优雅似乎天生带来一样;而她步子的尺寸更是完美得似乎每一步都丈量过一样;一寸不多一分不减。 官差见她走路姿势奇特的优雅,都有些啧啧称奇;不过既然检查不出什么可疑的,自然也就放她顺利进城了。 蛟玥皇宫,年轻的帝王仍穿着他喜爱的银杏色衣裳,站在亭楼高处眺望东晟的方向;风声掠过,翻飞着他猎猎衣袂;连绵起伏的精致宫殿在他眼底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手里拈着一面烫金喜贴;视线自遥远的虚空处收回,眼神藏一抹无人看见的温柔轻轻落在上面那清秀骨奇的字迹上,袖子轻拂,指腹带着温柔的力度缓缓抚了上去。 似乎这一触抚,便能穿越时空阻隔,抚到少女那嫣然含笑的娇俏容颜。 良久,他闭上眼睛,掩去眼底深深的落寞与孤寂心痛。 问,“鹰七,你说朕该不该去东晟参加她的婚礼?” 高大的侍卫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年轻帝王不问他的时候,他就如一尊不动如山的殿柱屹立于他身后。 侍卫站了出来,与年轻帝王孤直的背影仍然有半边重叠。 “陛下,”他的声音恭敬而谨慎,因为他站在帝王身后,所以并不担心帝王会看见他的表情,他站出来,嘴角微微抽了抽;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疼,“属下认为,既然东方姑娘派人送来喜贴;这说明她心里其实盼望着陛下你能够去参加她的婚礼。” “是这样吗?”恍惚中,那年轻帝王仍是那个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他银杏色衣裳的腰间,仍不离不弃别着那支碧玉箫,他目光温柔凝视着贴子上那个令人午夜梦回都难免心痛的名字,淡淡一笑,“这么说,朕确实应该去的。” 鹰七立时答道:“是的,陛下,属下觉得东方姑娘确实期望你出现。” 他说完,却同时在心里落下一声叹息。 其实自陛下拿到这面贴子开始,他就已经留意到陛下痛苦挣扎又满目期盼的态度;向来平静含笑对人对事,从来不会出错的主子,却在收到这面贴子之后,频频出差错。 这说明什么? 主子既然因为她心神不宁;他觉得就算他不赞同,主子的心其实也早就飞到东晟去了。 他觉得,主子去东晟一趟也是好事;起码亲眼看着她嫁人;主子伤心过后就会彻底死心。 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让主子心里一直对她无期限地想念下去;还不如让他来一次痛不欲生;心死了,才能忘记过去;也才能在新鲜的血液中重新活过来。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态度能够左右主子;其实主子这么问他;不过证明主子心里早就做了决定,如今只是借他的嘴巴表达出来而已。 “鹰七,你说朕该送什么作为她的新婚贺礼好呢?她喜欢吃的点心?嗯,这个太平常了,不妥;医书?大喜日子,送这个寓意不好;珍珠首饰?太普通,而且她也不喜欢……” 年轻帝王的声音仍那么温和,他在一项项列明;然后又自己一项项否定,温和声音里含着淡淡喜悦;喜悦中又掩着浅浅心痛。 风,仍在呼呼地吹;而年轻帝王温和的声音仍在继续。 鹰七站在他身后,只负责静静听着;他知道,他的主子并不需要他给意见;主子缺的只是一双倾听的耳朵而已。 东方语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宁楚也在她大婚前夕赶到了东方府;他带来的贺礼,并不是以一件件来计的;而是以一箱箱计算;里面有他否决掉后来又加进去的物品。 有精致的金银首饰,也有他认为俗气的物品;当然,也不乏一些珍贵的蛟玥国宝。 如果不是内务总管频频提醒,鹰七估计,他们这位心思全都在某人身上的帝王,一定会将他们蛟玥宝库都搬空。 所以宁楚来到东方府的时候,他身后送来的一箱箱贺礼,真正令东方府里的人瞠目结舌;就连东方语,也为宁楚的大手笔而瞪大了眼睛。 宁楚之所以选择在她出嫁之前赶到东方府;主要是因为他欲以东方语师兄的身份参加她的婚礼;而作为她的师兄,在她兄弟缺席的情况下,宁楚很自然可以跟随着送嫁队伍,一路将她送到安王府去。 墨白迎亲;他送嫁。 这一程,意味着东方语从此跨进不同人生阶段的路程,他能够参与,便已知足。 东方语最后会同意他以师兄身份参加她的婚礼;主要是考虑到宁楚目前的身份;与其让人注目一个蛟玥帝王来参加她的婚礼;还不如让宁楚以师兄身份安静待在送嫁的队伍里。 这天,东方语被罗妈妈大清早从床上挖了起来。 按照习俗,她作为新娘子,在婚礼结束之前,她都得饿着肚子,否则便会不吉利云云。 不过,墨白才不可能让她做饿肚子这种事;虽然迫于习俗,在成亲前三天,他不能来见新娘;可不见,不代表他不能来东方府;更不代表他会遵循习俗不去绿意苑。 通常他会悄悄潜入绿意苑,隔着一堵墙与东方语诉说着相思的甜蜜与痛苦。 然后,自然不忘关照罗妈妈一定要让她在成亲当天吃东西。 饿她一整天;她舍得饿自己;他还心疼她的胃呢。 罗妈妈自然不会再拿什么习俗吉利不吉利那一套拒绝他的请求;在罗妈妈心里,这个习俗跟吉利与否实在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大概得归功于东方语整天对他们这些下人们洗脑的关系;让绿意苑的仆从们在不知不觉中,也就不那么死板的非要遵守那些规矩。 东方语被罗妈妈挖起来,填饱肚子之后,便开始了便她们大群人全天候折腾的时间。 嫁衣是罗妈妈亲手所绣;东方语不擅女红;而罗妈妈一向将她当亲生女儿来看待;所以这嫁衣绣得格外用心;罗妈妈的绣功本就是一流的;再加上那一份母亲嫁女儿的心思,这一身嫁衣绣出来;简直让东方语满意到不得了;而绿意苑其他丫环们见着,心里也生出无限羡慕来。 东方语看着自己身上一片艳艳的红,心情兴奋激动中居然微微有些忐忑。 这一次,是她人生里第三次穿上嫁衣;也是她心甘情愿穿上的一次;她希望她心甘情愿的一次,会是一生中最后唯一的一次。 回首前两天穿嫁衣的经历,昨日仿佛仍在眼前;她却真真正正要嫁人了。 迎亲的队伍未到,罗妈妈与喜娘为她穿戴妥帖,欢天喜地看着似从画中走出的玉人儿;一时神情恍惚,眼角有水光隐现。 仿佛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娃还在眼前;转眼那小女娃却已长大成人;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便要出嫁,开始另一片天地。 “小姐……”罗妈妈看着美若天仙的人儿,欢喜之余,心里也有淡淡失落漫过,她一声轻轻叫唤落下,袖子却举高,拭上了眼角。 “吉时到,新人请上轿。”司仪欢庆的声音远远传进来。 这一刻,人比花娇的少女拍了拍罗妈妈,拿出帕子拭了拭罗妈妈眼角,轻声道:“罗妈妈,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妈妈,不管我去到哪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好好……”罗妈妈激动得喜极而泣;有小姐这句话,有小姐这份心意,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小姐,你该上轿了。” 东方语点了点头;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显然迎新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口。 “小姐,白世子他居然亲自来迎亲。”清荷气喘吁吁跑进内院,扑扑泛红的小脸上,居然满是激动羡慕。 东方语倒是淡定得很,只轻轻一笑,道:“嗯,我知道了。” 新郎亲自前来迎亲;这在现代那是必须的事情。 可在古代;尤其是在皇族之间;就显得难能可贵。 他们一般都是让迎亲队伍将新娘迎回府里;好显示他们皇族高人一等的身份。 不过,墨白有这份理解的心意;东方语心里还是欢喜的。 虽然她不介意外表的形式;但墨白愿意纡尊降贵亲自前来迎娶;这无疑于在世人面前表明他对她的重视;即使这种重视会让他在世人眼中遭到非议;他为了她,却是什么也不在意。 宁楚穿一袭银杏华衣,隐于送亲队伍里。 东方语出门之时,头上便已覆了红盖头;所以宁楚无缘得见那张卓绝的容颜沾上这欢庆胭脂色,该是多么让人惊心动魄美艳绝伦;但他却还是可以如愿看见她欢喜穿上嫁衣的模样。 这一次看见她穿嫁衣的感觉自是与上次在蛟玥太子府不同;她的欢喜由内至外随心而发;令他觉得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仍能感受到她身心幸福那份喜悦。 他不能给她带来那份喜悦;能够在她背后默默守住她那份欢喜,也是极好的。 第213章 抢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迎亲队伍走在大街上,因为这队伍极其庞大且气势;因而引来街道无数百姓张望;队伍所经过之处街道两旁皆站满了人,涌动的百姓看着这支足可媲美公主出嫁的迎亲队伍,皆在两旁兴奋地议论纷纷。睍莼璩晓 在迎亲的队伍里,除了新郎墨白一袭张扬美艳红衣骑在马上走在前头之外;风昱也在迎亲的队伍里;而风情据说在前几天突然有紧急军务离开了帝都。 走在前头的是墨白亲自所领的迎亲队伍;而走在花轿后面的则是送嫁的队伍;宁楚此刻便以一身便服隐在后面的送嫁队伍里。 一路喜庆一路热闹欢笑;仿佛将他那微薄的悲凉心事也冲淡了去;他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走在前面那长着一双勾魂桃花眼的男子,此刻心情亦如同宁楚一样,悲喜交加。 悲,自己从此真真正正彻底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喜,她已经寻到了她想要的幸福;而他们都相信,那个一袭张扬红衣的新郎,一定能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爱一个人,是将一个人真正放在心里;他的行动无时不刻都会将这种爱表现出来;而不是刻意的放在嘴上承诺。 宁楚与风昱一样;从心里感受到了墨白对那少女的爱,溢满了他身心;从他那漆亮的眼眸便可感受得出来。 一路乐声喧天,这迎亲与送嫁的队伍里,各自有一名伤心人在默默守护着,祝福着;真心为她欢喜,为她宽怀。 如果他们从此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那么他们宁愿从此退一步,回到朋友的位置;至少他们从此可以默默守护她的幸福。 只要她笑意如靥;他们就真心欢喜。 这支阵容庞大的队伍过了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因为安王府距东方府实在不算近。 这一路上,几人心事如麻;眼里悲欢交织。 望着那顶喜庆的花轿,目光都在金色下泛起了恍惚。 恍惚之中,似乎都看见了他们初时与少女相遇那一刻。 原来不曾刻意;那一幕却早已刻骨铭心。 想忘却,已无力;想追忆;却又成昨,如水虚幻而去。 花轿前后各有人为东方语心神恍惚;她坐在花轿里,感受着花轿轻轻摇晃的节奏,却极端的昏昏欲睡。 她今天起得早;又折腾了半天,此刻又坐在这如浪花轻晃的花轿里,实在是十分适合睡眠的节奏。 她这么想着,眼皮便再也撑不住,开始努力上下打架起来。 唢呐声鞭炮声仍在外面继续;人群喧闹声百姓看热闹的议论声也在继续;不过这种种层层的声音,渐渐的消失在了东方语耳里;因为她此刻歪着头,倚着轿子不知不觉中真的睡了过去。 眼看着花轿距离东方府越去越远;所经的街道,人拥挤的人群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新郎此刻心情无疑是激动欢喜的;而走在花轿后面的宁楚,心潮仍旧起伏澎湃不休。 队伍走到荣华大街尽头的时候,墨白走在最前头,已经拐弯到了另一条街道;而花轿与送嫁队伍仍在荣华大街另一端。 这个时候,突然从看两旁看热闹的百姓里冲出一群人。 这群人一出现,直接便奔东方语所坐的花轿而去;看架势居然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抢亲。 街道两旁的百姓站得近;这群人出现得又十分迅速。 由于视线受阻;隐在后面的送嫁队伍里的宁楚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而走在前面的新郎与风昱又已过了拐角,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不得不说,这群突然冲出来的人,早就选了个绝妙的地形;而时机也把握得极好。 他们一行人从两旁冲出,直接往花轿冲击而去。 迎亲的队伍猝不及防之下,果然被他们成功的惊得停住了。 道路被阻,轿夫自然只得停下脚步;这一停,东方语意外撞了一下头,这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夏雪为了保护东方语的安全,她是站在轿侧走在后面的;此际花轿被逼停下,她立时护在花轿旁,并第一时间朝那群莫名其妙的人冷斥起来:“你们什么人?知不知道这迎亲队伍是什么人?” 那些人被夏雪这么气势凛然的一喝,居然愣了一下。 迎亲队伍的人立时有人道:“真是狗胆包天,竟然连安王府迎娶的世子妃都敢来抢,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王府?” 听到这个代表着绝对权贵的名字,那群人似乎一瞬懵了。 这个时候,过了拐角的新郎听到夏雪一声斥喝,立时调转马头折了回来;而花轿后面的宁楚这时亦疾步越过花轿,走到了前面。 墨白回头一看,居然有人敢来捣乱他迎娶东方语这个重要时刻,当下眯起一双妖惑眼眸,目光微微往旁边瞥去,“练铁,立刻将这些活腻的家伙给我全部逮起来;待过后我抽得空闲,再好好收拾他们。” 他声音温醇而冷淡,听着绝对让人觉得十分舒适的那种;可接受到他命令的练铁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眼里一瞬泛出几缕怜悯的目光。 这些人,也还真是活腻了。 什么时候来捣乱不好;竟敢挑公子最重视的时刻,来做这种天怒人怨的勾当;他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的下场;绝对比死更难受。 练铁领命,手一招,立时便有侍卫无声无息朝那些意图抢亲的人逼近。 “误会;天大的误会。” 抢亲的人里,还有勉强维持镇定的人立时连连摆手,“我们根本不是要抢安王府的亲;我们弄错了。我们绝对没有与安王府作对的意思。” 那人一面摆手一面嘿嘿陪着笑,企图表明情况,好让练铁招呼那些侍卫退回去。 练铁嘴角一扯,一声轻淡若无的冷哼自嘴角飘了出来。 “哼,误会?” 就算是误会,既然你们已经惹到公子不悦;那么这个误会待会就会被坐实;他绝对不会让他们是误会冲撞了安王府的世子迎娶世子妃。 因为这群自称是误会前来抢亲的人,在花轿前面这么一闹,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前头。 这个时候,花轿后面,反而成了无人注意的空窗。 自然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醉汉会在这时,脚步跄踉的从百姓中跌跌撞撞而出;哦,他们是直接晃晃悠悠的撞往花轿。 按理说,夏雪就守在花轿前面,她又身怀武功,应该是最快发现不对劲才是;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前面那些闹事抢亲的人群,竟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是因为四周百姓喧闹过度。 以致于谁也没有留意到继那些莫名其妙前来抢亲的人之后,同时还有醉汉抱着一个古怪包裹撞向花轿。 那几个醉汉看似脚步跄踉身体摇晃;可实际上,他们浑身逼人的酒气,并不是自他们嘴巴中散发出去;而是从他们衣服上飘散的;而他们双眼,此际并没有醉意朦胧,反而泛着幽清的亮。 这分明是清醒正常人才有的眼神。 他们似乎在无意之中,在后面将花轿左右包抄了;也似乎有人醉意跄踉之间,切切实实撞上了花轿,花轿被那醉汉这么一撞,明显的倾了倾;不过这倾的角度却十分巧妙;按理说,在后面蛮力意外对着花轿那么一撞;应该先撞到轿夫才能撞到花轿,就是直接撞到花轿,花轿也应该只会朝前倾而不是向后斜才对。 可事实上,却刚刚相反;那几个同时跌跌撞撞奔向花轿的醉汉;不但同时撞开了轿夫;还同时将花轿撞成了古怪的倾斜角度。 就在花轿反方向倾斜的瞬间,几名醉汉成包围之势,阻断了别人的视线;而这个时候,最靠近花轿的那名醉汉,突然伸手穿过轿帘,对着花轿里那柔软带温的女体便有手指使劲一戳,并在这一戳之后,一手将腋下所挟的那个奇怪包裹往花轿一送;而另一手却同时将里面柔软已不能动弹的女体往外一带;这一带的同时,另外一只也腾空出来,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大布袋对着里面女体的脑袋,直直而迅速地套了下去。 再然后,那醉汉又将那大布袋挟在腋下,在同伴的掩护下;在其他人发觉不对之前,跌跌撞撞离开了花轿。 这几个动作都是在眨眼间完成的;所以即使是那些被撞开的轿夫们,也没有发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们在醉汉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十分恼怒地站起来,一边掸着自己衣裳上的灰尘,一边站好位置,准备再度将花轿抬起。 这个时候,前面的骚乱已经处理完毕。 新郎长袖一挥,那抹喜庆的艳红在众人眼前高高划亮。 迎亲队伍又继续往安王府出发了。 宁楚又退回到后面的送退队伍里;他退回去的时候,隐在队伍里保护他安全的鹰七立时将刚才那幕发生得十分突然,又结束得十分迅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宁楚听完,略一沉吟,眼角隐隐可见聪慧明光闪动。 “鹰七,你立刻带人悄悄追上刚才那几个醉汉。”宁楚顿了一下,眉梢略一挑,眸光透着几分冷意,越过喧闹的人群,静静落向拥挤的百姓。 鹰七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太情愿地拱了拱手。 “是,主子。”他不情愿,是因为他身为宁楚的护卫首领;他主要的责任便是保护宁楚安全;这会却要听从宁楚的命令去追什么醉汉。 但宁楚是他主子;作为一名护卫,无论什么时候,对主子的命令都要绝对服从;这是作为一名忠诚护卫的最基本守则。 所以,鹰七尽管心里不情愿,他迅速安排好其他人代替他的位置之后,将手一挥,还是暗中领了几个人,朝着那几个醉汉遁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宁楚则继续隐在送嫁队伍里,他望着仍旧如常往安王府而去的花轿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眼色。 鹰七领着几个侍卫悄悄从送嫁队伍里退了出去;想要继续追踪时,这才发觉刚才那几个醉汉隐入百姓再遁走,简直有如滴水入海;再加上四周街道俱四通八达,此刻想要再追,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这难,也得看是对什么人来说的。 在跟随宁楚而来的侍卫里,并不乏擅于追踪的精英。 那几个醉汉原本并非真醉,不过是将酒洒到衣裳上,散出酒气让人们误认为他们醉酒而已。 他们一入人群,并将外面那层洒了酒的衣裳脱掉。 当然,他们留在地上那些带着酒气的衣裳,脱得也很有技巧;各处路口皆可见;这样做的用意自然是迷惑后来追踪他们的人了。 鹰七领着人,在几个路口都停了停;而那个擅长追踪的侍卫在四周分辨了一会之后,指着其中一个路口,道:“鹰头,他们往这边去了。” 这名擅追踪的侍卫靠的可不仅是像威崖那样嗅觉灵敏的鼻子;还有观察细微的能力以及准确的判断力。 鹰七一听这话,立时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往那条路追了过去。 那几个醉汉挟着那个古怪的包裹借着人群脱身之后,转到另一处路口,立时便跳上了马车,往他们预定的地方狂奔而去。 鹰七他们这一小队人,虽然没赶得及追上马车;但只要有那位擅追踪的好手在;就不用愁会跟丢。 马车奔得飞快;但鹰七这一小队人,个个武功不凡;轻功自然也不弱;因为街道上大多数人都被那边迎亲队伍的热闹吸引了过去;所以这会其余街道冷清得很;这给那辆逃逸的马车提供了便利;同样也为鹰七他们施展轻功提供了便利。 若是街上人头涌拥,他们自然不能如此肆意施展轻功。 马车在鹰七他们前面狂奔了一会,绕了一个大圈之后,便从一座普通的民宅后院驶了进去。 他们一路行动迅速,路上竟然也没有人打开那个包裹看一看;不过,马车只跑了一刻钟,便到了那座宅子。 其中一人又粗鲁地挟着那个长条的包裹,在确定四下无人跟踪之后,闪身进入了内院。 进入内院,直接便登堂入室了;不过在入室之后,却是隔着一道屏风,有女声幽幽透冷地传了出来。 “听起来你们得手了?” “不错,东西现在就在我们手里。银票呢?”没有烂醉的狂放醉意,那几个醉汉一身皆是流匪的凶狠贪婪。 “急什么。”屏风后的女声一声冷笑,带着几分轻蔑的味道,“按规矩,我得先验货,之后才将余款结清。” “你验吧。”醉汉其中一人将挟在腋下那个长条包裹对着屏风扑一声掷了过去,“不过,你得走出来当我们的面来验才行。” 屏风后女声消失了一会,似是在仔细分辨着落地的物体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听到那一声类似于人体落地的声响后,她放下心来,眼角斜瞟了那地上的奇怪包裹一眼,又冷然一笑,“行了,我相信你们,你们几个都过来,银票拿去。” 那几个满脸凶戾气息的醉汉相互望了望;随即几人同时朝屏风那边走了过去。 银票早被屏风后的人分成了几份;除了中间那份的面额大一些之外,其余的面额都相同;想必中间那份是分给他们老大的。 那几人见状;疑惑之外露出满意笑容。 想不到这次的顾主如此周到;连均分银子的事都替他们想好了。 屏风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份银票。 银票之上,是一只枯黄、表皮有蜕化裂开现象的手,在轻轻按着。 “行了,你松开,银票我们拿走;货你想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拿了银票,我们这桩买卖就两清。” 为首的醉汉一声低叱,声音带着几分凶狠的味道。 他说完,立时往中间那份面额最大的银票伸手过去。 那只按在银票上面枯黄干裂的手果然轻轻拿开。 首领取了,接下来自然轮到其余做小的了。 拿银票这种事,自然人人都争先恐后。 小桌子上那一字排开的银票一下就被他们几人全部取光。拿了钱,这些人自然揣着银票,转身就走。 这时,屏风后那女声带着几分令人心头发毛的冷意,又幽幽地响了起来,“各位慢着。” “怎么,难道你还有生意和我们做?” 为首的醉汉停下了脚步,声音透着莫名的兴奋颤意。 屏风后的女声虽然仍带着令人心头发毛的森冷;但她的语调却刻意的放柔了下来,“我知道各位装疯卖傻极为辛苦才完成这件事;既然如此,我不介意赏你们一点福利做补偿。” “福利?补偿?” 那几人兴奋了,目光闪呀闪;眼睛泛起了朦胧,面孔也浮出了怪异的潮红。 “当然。”屏风后的女子似乎已经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了异常,语调仍是那么温柔,然这温柔入骨,却似淬毒的蛇一样,缠着他们心脏,让他们呼吸发紧,“这货可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我念在你们辛苦一场,决定将她赏你们了。” 那为首在两眼朦胧,面泛红光的时候似乎意识还保持着几分清醒;闻言,立时声音一冷拒绝:“不行;我们可不管她长得美或丑;我们只知道那家人不是好惹的;如今我们按约定将货带来这里交给你;我们之间的交易就算完成。” “是吗?有骨气是好的;只不过,我想看看你们的骨气能持续多久?”屏风后女声冷冷笑了起来,笑容充满嘲弄的不屑味道。 这个时候,那几个充满流匪凶狠戾气的醉汉们,才突然发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着了火般。 而他们看向那个奇怪包裹的眼神也同时变了;凶狠杀戾变得如狼似虎的热切;他们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在强烈叫嚣。 他们要发泄;而能供他们发泄的最好人选,自然是一直直条条躺在地上那个包裹里国色天香的货了。 几乎全部丧失理智一般,这几人齐齐转眼盯着那个长条的包裹;还同时两眼放光,冒着朦胧欲烈之火;几人争先恐后朝那个包裹扑了过去。 屏风后的女子听闻他们争夺的声音后,低低地冷嗤一声;这才自屏风后慢慢转了出来。 “一群有勇无谋的白痴;以为我的银票是那么好拿的;洒在上面的合欢散就当是我附赠给你们的福利好了;你们好好享用我给你们提供的补偿吧。” 那几个神智不清的假醉汉争抢着,很快撕开了那个长条的包裹;然而,包裹撕开之后,并不是什么温香软玉国色天香的女体;而是一具布娃娃。 娃娃腰腹部位,还绑了一只暖手炉。 这就是那个将包裹一直挟在腋下的醉汉;却一直觉得温软,而没有一丝怀疑这不是真人的原因。 不是能供他们发泄的女体;这几个兽光红了眼的醉汉一瞬呆了呆。 这个时候,即使他们神智全失;但他们对女体向往那种嗅觉却没有消失。 呆了一下之后,这几人居然齐齐转头目光冒火盯着那步伐优雅面容上佳,但肌肤却已经被风沙侵袭得枯黄干裂的女子。 一盯之后,几双冒着兽火的眼睛更加焰烈如炽。 那几人居然在嗷一声之后,齐齐疯狂地朝那女子扑了过去。 女子两旁原本还有两个男人保护着;见状,自然上前挥打那些已经智昏的男人。 然而,在合欢散的作用下;那几人血脉贲张,连带着身手反应也矫健起来;他们很快合力将那两个意欲收拾他们的男人,给揍得昏死过去。 而这时,更有人将那个长相极佳的女子拦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这时还懂得对她客气。 几乎是遵从体内最原始的*;那几个失了理智的醉汉便朝着那个女子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的去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哧啦哧啦的声音响在这个普通的民宅里,期间还夹着女子微弱的呼救声。 不过,她的呼救声很快就完全被掩了下去。 因为那几个男人,被她下了合欢散的男人;此刻理智全失,全身心只有无尽鼓胀的热欲。 撕开衣裳,触摸着令男人爱不释手的肌肤,那几个男人更加疯狂了。 接下来,他们确实享受了那个女子提供的特别补偿;不过这补偿跟她预想的有点出入;被人用她自己的身体作了补偿而已。 而鹰七他们,在那些充满流匪气息的醉汉们拿银票的时候,就已经追到了那座宅子。 不过,鹰七他们那个时候选择了按兵不动;因为鹰七得了宁楚命令,要将幕后那人带回去。 他还得看看躲在屏风后的女人到底是谁。 而后面接下来发生的事,全部不落地看在了他们眼里。 即使那几个失了理智的男人对那个女人一拥而上,进行着令人发指的强暴行为。 鹰七他们也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 欲要害人者,常常落得终害已的下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鹰七他们漠然看着那几个男人发泄完毕,这才大手一挥,齐齐现身出去,将那几个男人连同那个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提了起来;随后隐身退出了那座宅子。 鹰七回去复命的时候,迎亲队伍早已经到了安王府;这个时候,宁楚已经列席在宾客里,等待即将开始的宴席。 “主子,那些人竟然胆大包天,他们绕了一大圈,竟然就将东西掳到了安王府不远的一座民宅里;至于那个幕后者;属下也已经一并拿了下来,暂时安置在一处秘密之所,你看要怎么处置?” 宁楚淡淡一笑,神态温和,风华潋滟气度万千。 “先不忙;等今天这喜宴结束了再交给他们处置。” 鹰七颔首领命而去。 他默默瞄了宁楚一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主子你的聪慧绝伦若是都用在蛟玥,那该多好;就算对东方姑娘有情谊;你也可以将这份心思分出来,慧及我们蛟玥的姑娘呀。 为防暗中有人对东方姑娘不利,居然事先弄了个布娃娃塞入花轿;为力求别人摸到那个布娃娃时手感逼真;还费煞心思弄了个用暖绒做的暖手炉绑在娃娃腰间……。 若是主子能将这份心思转移一分到别的姑娘身上;这该有多好。 想起那只暖手炉;鹰七狠狠地掐了自己腰间一把。 那是主子的心意;就算不能再将东西送给东方姑娘;也不能随意丢弃。 至于那个脸色枯黄干裂的女人,害他无端跑这一趟……。 鹰七想着,眯起了眼睛,眼里溅出阴恻恻的冷芒。 吉时到,新人拜堂仪式开始了。 皇帝亲自前来主婚;他的位子两旁,自然没有别人。 宁楚站在宾客里,静静看着那容颜妖魅的男子牵着她的手,腰弯了又直,头低了又起,在这起起伏伏里,他恍惚出神。 或许他该想办法证实她是他妹妹,这样,他以后就能以哥哥关心妹妹的名义,时常到安王府走一遭,甚至小住上一段日子。 只要在不公开,不影响到她生活的情况下;他觉得这个想法也许应该可以实行。 最后,司仪一声欢庆的送入洞房;打断了宁楚失神的沉思。 看着那一双红衣明艳的新人并肩携手而行;有人在宾客里淡淡吐出一声低低叹息。 如今,不能成为与她并肩而站的那个人;那么,今后,就安心做可以站在她身后那个人吧。 只要心在,她在;即使她目光不顾;仍然有他立足之地。 新人送入洞房之后,作为新郎的白世子,自然被一众宾客给拉了出来。 喜宴也终天开席了。 酒席上,宾客免不了要对新郎频频劝酒。 而墨白,因为身体原因;早就被东方语下了禁酒令;所以这会,宾客敬他的是酒;他喝的却是水。 然而,他不喝酒;却有人抢着要代他喝酒。 那个代他喝酒的人,一双勾魂桃花眼,时刻欢漾着欢喜激动兴奋。 他每抢一杯来喝,墨白就默默转目看他一次。 别人看不到风昱那双洋溢着欢喜激动兴奋背后的痛苦绝望;但不代表他看不到;即使他看不到,他也能从心里感觉得到。 他知道;风昱的欢喜;是真心的替他与东方语欢喜;而风昱的痛苦绝望;却是为自己最终失去,却又无力忘却的痛苦绝望。 一杯一杯下来;风昱那双满腹心事藏着无边痛苦绝望的桃花眼,也渐渐不敌酒意,开始漫上了朦胧迷离色调。 “昱,你醉了,别再喝。”半个时辰后,墨白皱了皱眉,看着拼命灌酒的男子,那个从前潇洒肆意的男子,这一刻双眸藏满难以排遣的痛苦;他终忍不住轻轻按住了风昱欲递往唇边的酒杯。 “我没醉,你让我喝;我今天高兴呀;语丫头终于成亲了;和你、和你成亲了……这样高兴的日子,我当然要喝……喝……喝醉为止。” 墨白垂下眼睫,往身旁招了招手,“成刚,让人扶六殿下到厢房休息;还有,让人送些醒酒汤过去。” 与肆意要灌醉自己的风昱不同;宁楚在酒席上,只是意思地动了一动筷子;然后便告了退。 宾客并不知悉他的身份;只觉他谦和有礼,眉宇高贵天成,为人却温和亲近;见他告退,只客套地说了几句;便也没有人介意他的去向。 离了酒席,宁楚独自带了一壶,选择安王府安静最高的屋顶,独抱一壶对月揽影,高处的好处之一便是能最近距离接触到星空,欣赏着大自然的奥秘;好处之二是可以在赏景的同时顺便监视下面四周的动静。 这个时候,热闹都在前院;安静之处自然是后院了。 而新娘子东方语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新房里。 原本喜娘也留在新房里的;不过,东方语岂肯规矩地坐在床上,等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新郎。 她坐了一会,便觉压在头上的凤冠重若千斤,压得她脑袋发沉,脖子发酸;而她还得以最标准最淑女的姿势像根木头一样坐在床上。 这么想着,她心里便郁闷了。 成亲是件让人欢喜高兴的事;可成亲这桩桩规矩,就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东方语面对让人不高兴的规矩时,通常都会自动破坏规矩,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 要破坏规矩,第一件事,首先得将外人都赶出喜房才行。 这些外人;自然包括负责调教她规矩的喜娘与几个侍候的丫环了。 东方语悄悄掀开红盖头一角,朝罗妈妈打了一个眼色,罗妈妈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罗妈妈心疼她;但这些规矩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她也不好太迁就东方语;以免将来传出去,东方语在安王府难以立足。 东方语见罗妈妈不肯替她赶人,她两眼一转,目光闪闪地瞟了瞟喜娘与几个丫环。 当然,隔着红盖头,别人自是窥不清她眼光狡黠。 “你们,都给我出去。”她坐在床上,像木头一样不动,那是因为她挺直的腰身已经僵住动不了的关系;但这无碍她抬头往门口一指,“这么多人都在这待着,我看着眼晕。” 喜娘见状,立时惊讶道:“世子妃,这可使不得,奴婢们还得在这看着你和世子完成喜礼呢。” 东方语笑吟吟,万分和气道:“世子不是还没回来嘛,你们就暂且先出去,待他回来了再进来行喜礼吧;省得看着你们这么多人;我眼晕啊……真的好晕……好晕……” 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伸手抚额;眼看着真要晕过去的娇弱模样。 喜娘见状,不禁有些犹豫,“这……” “我又没说不行喜礼;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出去吧出去吧。” 胭脂见状,也不等罗妈妈出声了;立时便站在喜娘身后,开始加入催促的行列,“请各位暂且先出去;我家小姐平常都喜欢清静;人一多,她就会感觉呼吸不畅,呼吸不畅,可是很有可能会晕过去的哟……,你们也不想让世子待会看到一个晕过去的新娘子吧。” 胭脂一边说一边动手从背后轻推着喜娘往门口去。 喜娘见状;又犹豫了片刻;然后朝东方语福了福身,道:“那……我们暂且先退出去。” 东方语笑眯眯拂了拂手帕,“去吧去吧。” 喜娘行完礼,领着几个丫环退出了新房。 房里便只剩罗妈妈与胭脂了;夏雪与清荷守在外面;看见喜娘他们一群人出来,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无论是夏雪还是清荷,都是机灵谨慎的人;谁也不会多嘴问些不该问的。 东方语见没有外人在房里;立即便扯了盖头,手一扬,红色盖头便被她扔到一边去。 她随后站起来,一边揉着发酸的脖子,一边摇头晃脑,在低声抱怨,“哎呀,我的妈,成亲这么累;早知道我就省略了这些什么七大规八大矩的,直接住进安王府得了。” “小姐,赶紧把盖头盖上;这可得让世子亲自揭开;你怎么能自个扯下来呢。”罗妈妈又是心疼又是不赞成地走了过来,捡起红盖头就欲给东方语盖上。 东方语将头一侧,笑嘻嘻避了开去,“别,罗妈妈,你就让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等一下再盖了好不好?” 少女娇笑如花,笑容温软,语调还带着甜甜撒娇的味道。 罗妈妈一听这调调,心便软了下来。 便也不勉强她非要立时再盖上盖头了。 东方语站起来,自发的便到桌边找吃的;她饿了半天,肚子早空了;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守那什么规矩;在守规矩之前,她首先得保证自己有力气,规矩才能继续守下去。 罗妈妈与胭脂都见惯了她率性而为的模样;这会倒也没有人说她什么;罗妈妈见她狼吞虎咽的;还忍不住劝道:“小姐,你慢点吃;外头有夏雪与清荷守着;她们进不来的。” 少女嘻嘻笑了笑,速度随即慢了下来。 填饱肚子之后,东方语开始犯困了,一犯困她便要脱鞋子往床上倒。 罗妈妈有些无奈地上前扶住她,阻止她躺下去的动作,“小姐,这可不行;有些规矩你可以不守;可有些必须得守。这压喜床必须得等到世子一起,你万万不可一个人随性而为。” 东方语见罗妈妈沉了脸,隐了笑意,认真严肃又头疼的模样;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嘛,我不躺就不躺,那我就靠着这床柱先小憩一会总行了吧?我的好妈妈?” 胭脂闻言,朝东方语撇了撇嘴角,取笑道:“小姐就会拿这招撒娇糊弄罗妈妈;偏偏罗妈妈每次都吃这招;哎,奴婢也不知道该替小姐羞,还是该替罗妈妈抱屈。” “抱什么屈呀;敢情你是想让我也对你撒撒娇对吧?”少女笑嘻嘻瞅着胭脂,笑得越发没了形容。 主仆三人在喜房内闹成一团;喜房外,夏雪听着里面隐约的笑声;那冷淡的脸庞也覆了层浅浅的笑意;连那双冰冷的眸子,也泛出柔和喜悦的光泽。 终能看到公子与语姑娘成眷属,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了。 她从心底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清荷也露出羡慕的喜悦之色来,“夏雪,我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在这守着,我得先去趟茅厕。” 夏雪瞥了眼清荷,见她神态隐忍透着难受,便淡淡道:“嗯,你去吧,有我在,你放心。” 清荷抱着肚子,随意的朝夏雪挥了挥手,转身便快步跑去找茅厕了。 一刻钟后,前院的热闹还在继续。 而清荷还没有回来;夏雪依然尽职地守在门口。 她昂头仰望着星空;在想着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这个大宅子里生活了,这个宅子据说承载着公子无限的痛苦记忆;里面每张面孔,都透着虚伪的笑容。 让公子远避如蛇蝎的地方,这些人该有怎样恶毒难测的心肠。 夏雪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不高的“啊”声;这叫声夹着惊慌与无措;听来就在这喜房附近。 夏雪闻声,当即怔了怔;她这一怔自然是因为这个声音很熟悉;因为那是清荷的叫声。 她怔了一下,眉头一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然后才举步迅速往清荷发出叫声的地方走去。 “清荷,你怎么了?” 夏雪并不知道,就在她转身那眨眼的功夫里,暗处突然有道人影闪电般掠进了喜房里。 第214章 掠夺的幸福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在新房里笑闹成一团的主仆三人并没有人留意门口;那人影躲过夏雪视线往里掠的时候,还张开五指,自指尖弹出几缕强力指风,同时袭向新房里燃烧的红烛。睍莼璩晓 东方语她们几人只感觉到一阵冷风刮过,房内便突然一暗;这一暗过后,蓦然有一道准确无比的暗风袭上东方语,在瞬间封了东方语的穴道,让她立时动弹不得。 而在这时,更有一道铁臂似的手往她腰部一提,她便感觉整个人被人像只布娃娃一样提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黑暗中那人另一条铁臂将另外一个人往她刚才坐的位置一墩;再然后,她眼前一花,那人便提着她掠出了新房外。 那人影几个闪电的起落奔伏,东方语便离新房极远了。 罗妈妈与胭脂除了感觉到那一阵突然卷过的冷风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只不过房内漆黑一遍,一时极为不便。 罗妈妈摸索了一会,才将红烛重新点燃起来。 “真是奇怪了,这窗户什么时候开得这么大了。”罗妈妈点燃红烛,疑惑之余,轻手轻脚走过去将窗户关小了些。 “小姐,你该不会真睡着了吧?”胭脂见东方语坐得古怪,并不似原来那样随意懒洋洋的倚着床柱而坐;反而是僵着腰缩着腹的样子;她无意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东方语轻咳一声,简短而飞快道:“没有。” 这两个字的音调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味道。 胭脂瞪着眼睛,朝那个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的新娘瞄得越发勤了。 “小姐,你刚才不是嫌盖上盖头碍事吗?你什么时候又自己盖上的?” 胭脂这么一问;走过去关窗户的罗妈妈心下一愣;随即霍然转身,朝着喜床方向走了过来。 东方语干笑一声,“我虽然觉得盖着盖头不舒服;但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忍受一下好了。” 东方语这番话,连单纯的胭脂都起了疑惑,罗妈妈眼里的疑窦就更深了。 “傻胭脂,今天可是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红盖头可得等着新郎亲自来揭才吉利;你就别在这拾掇小姐了。”罗妈妈慈和一笑,走到胭脂旁边,在后面轻轻扯了一下胭脂衣袖。 胭脂茫然转目看着罗妈妈;罗妈妈见状,只得露出浅浅无奈,不着痕迹地将胭脂挤开;她自己则靠近东方语。 “哎呀,小姐,你的衣袖上沾了两滴油渍,一定是刚才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让奴婢替你擦擦。”罗妈妈说着,也不等东方语答应,便自顾拿着帕子上前,弯腰下去,便要执起少女的袖子。 东方语有些愕然,待反应过来,自然的将袖子往里缩了缩;欲要拒绝罗妈妈。 然而,罗妈妈已经先她一步弯下了腰;她这一缩,自然也带着身体也动了动;而罗妈妈因为避让不及,在弯腰的时候,一不小心扯落了东方语头上的红盖头。 现出真容的新娘仍是那么美艳夺目,只不过她那双眼眸,似是少了平日的清亮镇定,反而微见惊慌心虚的神色;就是她的笑容,也有些不太自然的感觉;看着有些僵有些假。 罗妈妈见状,立时连声道歉,“对不起,小姐,都怪奴婢粗手笨脚的。”她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拾起红盖头往新娘头上覆去。 罗妈妈在拾红盖头的时候,动作却微微一僵;一僵的同时,她眼神也剧烈地缩了缩。 但这些震惊的神色只一瞬便在她眼里闪过;她将红盖头给新娘重新盖好;不由分说,又伸手去执新娘的衣袖,要为新娘擦拭油渍。 东方语避让不过,只得随了她去。 罗妈妈十分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衣袖,可垂下的目光却又在触及她手腕的时候,微微震了震。 不过,她佯装一切如常的样子,轻柔地擦拭了几下,然后站直了腰,笑道:“小姐,好了,这下就看不出来了。” 东方语冲罗妈妈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有些紧张地眨着眼睛往门口张望。 罗妈妈忽然道:“小姐,奴婢有些内急;想先出去一趟。” “你去吧。”东方语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她身上,眼睛一直不时地瞟着门口。 罗妈妈对她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夏雪一脸沉吟地从别处走回来。 “夏雪,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怎么没人守在门口?”罗妈妈压着声音,语速极快,心里显然已有些急切不安。 夏雪有些古怪地看着她,道:“刚才清荷去茅厕;我原本在这守着;可就在刚才,我突然听到清荷的惊叫声,担心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就走开一会过去看了看。” “那现在呢?清荷她怎么样?” “我走过去看的时候,只见到王府里一个在面生的丫环在附近扭了脚,并没有看到清荷,也许她这会还在茅厕吧。”夏雪眼神疑惑,却并没有对罗妈妈隐瞒什么。 罗妈妈四下张望了一会,随后凑近夏雪耳边,低低地飞快说了几句。 夏雪听完,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罗妈妈拍了拍她手背,轻声道:“你暂且先守在这,我去找世子,将事情告诉他。” 夏雪点了点头,随即往门口正中站得更正一些;好遮住里面的视线。 罗妈妈匆匆忙忙往前院去了。 墨白还在与宾客们敬着酒;罗妈妈看见他被众人包围着,一时近不了身;不由得有些着急;眼睛一转,忽然看见了那面无表情的侍卫成刚;她思忖了一睛,觉得那面瘫侍卫应该是绝对可信之人;她当下顾不了许多,便走到成刚跟前,对他低声说着什么。 成刚听完,眼里亦全是震惊不敢置信之色。 不过,他震惊之余,没有一丝迟疑,立时就走到宴席之间,将墨白叫了出来。 罗妈妈又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 墨白听罢,双眉一挑,他神态依然淡淡,但眼眸里却是冰冷森然。 他对着成刚低低吩咐了几句,旋即便朝后院新房走去。 之前被东方语赶出新房的喜娘与其他几个侍候的丫环,远远看见墨白走过来,立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就要往新房奔去。 夏雪见状,长剑在胸前一横,面无表情地瞥过喜娘,冷冷道:“现在不用你们进去侍候了;这喜礼,我家小姐自会按规矩与新郎完成,你们在外面看着就行。” 喜娘闻言,当即急得跺脚,“哎哟,姑娘,这怎么行,你快放我们进去吧。” 夏雪冷眼睨着她们,利剑当胸横放;姿态冷淡,神情睥睨,说完这一句,并紧抿了唇,仿佛如一尊门神一样岿然不动地挡在门口。 夏雪这一阻拦;喜娘们自然进不去;而这个时候,墨白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行了,你们就留在外面吧。”墨白漠然瞥过喜娘她们,淡淡一声吩咐掷下,虽然不带什么情绪;但他平淡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喜娘她们怔了怔,见夏雪放了墨白进去之后,又将利剑当胸横放拦着门口,一时又气又无奈,直在原地跺脚。 墨白大步掠进新房,示意罗妈妈看紧门口,他则直接走到坐在床上的新娘旁边。 “小语,让你久等了,我们先来喝合卺酒吧。”他含笑,目光温柔,然而淡淡笑意却带着森然煞意。 东方语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只不停拿眼角瞄他。 墨白说着,信步走到桌边,倒了酒,随即端着酒杯拿到她面前,往她眼前一递。 东方语自然伸手去接,她这一接,当然得先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因为头上还覆着盖头,一时有些不惯,当下有些跄踉。 墨白立时伸手去扶;不过,他扶的并不是她;而是它。 东方语愕然;随即眼前一亮。盖头被拿开了。 哦,是被新郎直接用手拿开的;却不是用红尺挑开的。 墨白又微微含笑看她;眼神越发温柔倾注;而他隐约笑容里,却越发的森然冰凉。 他将刚才舍她而接住的酒杯再度往她手里塞去;这一寒,东方语自然得再次伸出手来接。 他身形本来极为俊美颀长,是以他这随意轻轻一塞,酒杯的高度也是极高的。 东方语要端稳酒杯,自然得抬高手腕才能做到。 她这手腕往上一抬,宽大的衣袖自然往下滑了滑;这一滑,但立时露出她一段洁白如雪的手腕来。 这一段皓腕确实洁白,哦,应该说是洁白到洁净;因为她的手腕上,除了莹白的肌肤,便空空如也。 墨白不动声色地低头一掠,淡淡道:“小语,我记得你平常总喜欢在右手戴着那条紫晶手链;今天怎么不戴了?” 东方语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她僵了一下,才掩饰着笑道:“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我暂且将它摘下了。” 墨白闻言,似乎毫无意外的样子,对她的话也表示深信不疑。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嘴角却微微上勾着,露出森然的冰冷弧度。 而他看她的眼神越发温柔了;可他的神情却也越发的森冷。 他记得,小语平日戴那条紫晶手链,根本不是戴在右手;而是左手。 他微微一笑,笑容轻轻绽放在他妖魅容颜,一瞬惊煞人眼。 万里江山的斑斓景致,竟也不及眼前他这微微一笑的容光灿烂,绚绝万千。 这一笑,东方语似乎看得呆了。 “哦,是这样。”他含笑,目光温柔,看她的眼神风华万千,一眼胜过千言。 “你平日连根珠钗都嫌重;今天这凤冠一定压得你脑袋发沉了吧。”他说着,伸手,轻轻替她拿下了凤冠。 拿的时候,另一只手顺势抚上了她鬓边,掠开被勾乱的发丝。 东方语被他手指一触,浑身似乎都僵了僵;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拨开他的手。 然而,墨白一声轻笑,温柔目光将她凝注;她拨开他手的动作便凝了凝。 便是这一凝的瞬间,墨白那精致如玉的指尖已自她鬓边一下掠至她额角。 一滑一掠,然后一压一挑;他含笑;目光温柔;眼神森凉,以无比迅速的手势一下挑开她额角一层皮。 对,就是挑开一层皮。 那是一层无比轻薄的皮质;墨白的动作原本十分轻柔迅速;但一角掀开之后,他突然加重了力道;迅速还是那般迅捷无比。 在东方语震惊到恐惧的眼神里,以闪电的速度一下掀开了她的面皮。 这层薄薄的皮被墨白这么一掀;终于露出了这位新娘的真容来。 眼神惊恐,目光呆滞,脸色发白。 恐惧中含着祈求;祈求中又盈着汪汪眼泪。 一张毫不意外的面孔。 墨白冷笑一声,将那张刚刚自她脸上掀下来的面皮冷冷往她脸上一甩。 “阳曦,李代桃僵的把戏玩够了吗?他许你什么条件竟让你冒这样的险?” 那满脸惊慌,浑身颤抖的少女死死咬着嘴唇,面对妖魅男子冷漠的指控,拼命摇头,忍着欲坠不滴的眼泪。 罗妈妈与胭脂看到这张陌生的面孔,一瞬都惊得傻眼了。 震惊过后,罗妈妈立时心急上前,惶恐中带着恳求,“白世子,她……她……竟然扮成了小姐的模样;那么小姐现在何处?请你赶紧派人去找吧。” “罗妈妈,你放心,小语她不会有事的。”墨白扭头,他语气依然冷淡,但他看罗妈妈的眼神明显透着尊敬,“我刚才已经让人将安王府围了起来;从开席至今,还没有任何人离府,我相信小语一定还在王府里头。” 闻言,罗妈妈惊惶的心神略略定了定,可她仍然透着担心,“就算小姐还在王府里;我们也得赶紧找到她呀。” “找,我一定会找的;这会应该已经找到了。”墨白又是冷冷淡淡的语气,他眯眼,目光透着重重嫌恶,扫过颤白双唇的阳曦,“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罗妈妈,麻烦你出门口守着,让夏雪进来,我有事情吩咐她。” 罗妈妈瞟了瞟阳曦,又看了神态笃定的墨白一眼,疑惑重重中透着忧心忡忡,她走到门口,替了夏雪。 再说,在那道身形奇快的人影自新房掠出去的时候,只几个起伏,便远离了新房范围,躲开了夏雪视线。 然后,他并不急着将东方语带出府去。 因为这个时候,宾客早已到到齐;安王府各处门口虽然没有关闭,但却有人守着;再加上东方语身穿大红嫁衣;他若就此提着东方语掠出去;即使速度再快,也会被人注意到。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提着东方语离开新房范围之后,先躲到了一处无人暗室,然后用一件事先准备好的暗银镶花肥大袍子,将东方语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如此一来,就能避免让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醒目的大红嫁衣了。 之后,他又默默在暗室里待了一会。 便是在他静伏在暗室这段短暂的时间,罗妈妈发觉了那个被调包的新娘不对劲;几次试探之后,罗妈妈心头疑惑愈重;几乎便已经确定了新房里的新娘不是东方语;之后她立刻出去寻找墨白;再然后,墨白立时做了部署。 可以说,从罗妈妈怀疑新娘不是东方语开始,到墨白了解情况动手部署之时,这一切过程所花的时间前后亦不过半刻钟,可谓短暂之极。 而那个人也大概在暗室内静待了半刻钟。 然后,他忽然提着东方语往安王府最偏僻的西偏门而去。 那个门口平时只有送食材到厨房的人出入,此刻,王府里在举办喜宴,所有菜肴早已准备妥当;而厨房所有人全都调到前院帮忙去了;这一扇后门根本没有人进出;亦没有人把守,只在上面加了一把铁将军而已。 那人似乎十分熟悉王府的的情形,提着东方语又是一番急疾翻掠,居然一会功夫就到了这扇无人看守的门。 他到了这里,并不急着离开,而是转入杂物房,弄了一只大箩扛在背上,东方语则被他藏在大箩里面,用了些杂物做遮挡。 然后,他两指握着那把铁将军一扭,轻易的便将锁头弄断;之后,他背着大箩大摇大摆从后门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又到了一个拐角;然后,他停下,抬头张望,眨眼的时间,忽然见外面延伸的街道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急驰而来。 如果宁楚没有独自带着一壶酒坐在安王府最高屋顶上对影揽月;这个人,只怕就要凭着一已之力,以周密的准备精密的部署,将东方语顺利带离安王府。 但是,宁楚他在酒席开始没多久,就离了众人,独上最高屋顶自斟自饮。 一个背着大箩在安王府后门出没的人,自然不会特别引起宁楚注意。 但是,一个背着大箩的人在不该出现的时段出现;还是选择在后门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出门后转个角还有一辆马车急疾而来,这样的事情若是还不能引起宁楚注意,那宁楚就不该再叫宁楚,而该改名叫蠢猪了。 事实上,墨白的部署亦非不够迅速,在那个人将东方语带出王府之前,就已经有人在王府四周暗中搜查过一遍了;至于为什么会让那个人漏掉。 这不得不说,那个人是个懂得利用环境藏匿的大行家;此外,还跟他对王府地形熟悉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与墨白所部署的那些人,基本就像是捉迷藏一样。 躲过了侍卫暗中搜查,他才用那只大箩背着东方语自后门走了出去。 那一辆突然而来的马车,引起了宁楚注意,也让宁楚一瞬起了警剔。 宁楚几乎没有一丝迟疑,目光中凉意如水远远透来,他立时便从屋顶高处朝着马车点足奔掠追来。 宁楚的武功跟他这个人的智慧一样超卓出众;他当年为了专心练武,还以稚龄之年拒绝的学医;只因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就算医术再高超,他也不能自由自在去悬壶济世。 年幼的宁楚尚且聪颖有加;可见他武功的修为如今已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那人提着东方语坐上那辆马车之后,本来驱得十分迅速;但他再迅速,也被那个自屋顶高处全力施为追来的宁楚给追了上去。 那人接到马车之后,竟然弃了车夫,而自己亲手驾车,他一路急掠,原本以为就算有人发觉,也绝对追不及。 然而,他的念头还未转完。 宁楚那优美无双的身姿便悄无声息从天而降,他这一降,当然不是降到马车前面,傻乎乎的以一已之身拦着马车去路了。 宁楚一身优美流线身姿,自安王府屋顶掠来,直接便落在了车顶上,在那个人发觉之前,他以乳燕抄水之姿,破了车顶,长袖过后,直接将里面被封了穴道不能动弹的东方语给抄在了怀里。 东方语乍然落在他怀中,一瞬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的失踪竟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喜的是,宁楚终究与别人不同;即使是凑巧的,她也是幸运儿一个。 从宁楚掠到车顶,再到他空手破顶,以绝妙之姿抄起车里的少女;一切动作不过在瞬息之间完成。 一气呵成,绝不含糊,也绝没有一丝停滞;一切迅速自然,有如行云流水般。 然而,他动作再迅速;也一样无法避免发出声音。 声音一响,自然引起了自当车夫那人的注意。 那人忽自前面腾空而起,一双眼睛森冷如铁,紧紧盯着宁楚怀里。 因为他手法特别,宁楚竟然一时没有办法替东方语解开穴道。所以这会宁楚只得抱紧那睁着眼睛溜溜转的少女。 宁楚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抱着东方语飘然落地;他才不会跟那人在车顶这种极窄的地方展开缠斗。 那人似乎有一瞬愕然,因为他的眼睛在看见宁楚落地之时微微缩了缩。 似乎是不愿相信眼前这风华潋滟的少年,竟也有这样卓绝的武功;竟能在他全力笼罩的杀气里安然悠淡落地;何况这少年怀里还护着一个人。 不过,即使愕然,那人也很快回神;随即也跟着飘落地面,一言不发地盯着宁楚。 这个地方,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他只需速战速决,将那个女人抢回来便可。 大掌挥起,半边暗影携风夹戾,重重压迫对着宁楚劈了过来。 宁楚微勾唇角,笑意隐隐中,出手如电;即使他分神护着怀中少女;对付这个人,他也游刃有余。 这个人除了轻功特别了得之外;其余武功修为跟宁楚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层次。 所以宁楚应付这人的攻势并不显得吃力;那人想要从宁楚怀里夺回东方语;而宁楚也想拿下这人;是以两人就这么闷头的在无人街道上缠斗了起来。 不过,他们对打了一会之后,那人终于明白,凭他一已之力根本不可能再将东方语夺回来,再斗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虚晃一招之后,便欲转身逃走。 宁楚淡淡一笑,眼神透着讥讽,竟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 但是,那人这逃走却只是一记烟雾弹;不过是用来迷惑宁楚而已。 宁楚这一追,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相护的少女,竟然在倏然间,正正面对着那人突然回首不顾性命的猛力一击。 宁楚眼神一冷,这会想要再出手拆招;势必令东方语受到重伤。 他即使心生恼怒;但却绝不会惊慌无措。 宁楚是万万不愿东方语在他怀里受到损伤的;来不及变招;但他来得及变换身形。 只见宁楚脚步一错,一个旋身回转;原本该是东方语正对着迎上那人凶狠杀着的;却在眨眼换成了宁楚的背。 “啪”重重一声闷响过后,宁楚身份微微震了震;那人一声狠戾狞笑传了过来。 东方语正面向上,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宁楚以肉身替她承受了那一掌之时,嘴角处迅速漫出一抹湮红;却又被那温润少年以更快的速度咽了回去。 她眼睛一转,心里立觉隐隐的疼;仿佛刚才那一掌,并非落在这温和少年身上;而是直接击中她柔软内心一样。 宁楚这是第二次为她受伤了。 这可恨的万恶点穴手。 她似乎已经因为这个时代高超的武功与万恶点穴手法,多次受制了;她得好好考虑,以后是不是也学学这万恶的点穴手法。 宁楚尽管扎扎实实挨了一掌,尽管他也听到了那人凶狠的狞笑声;但他并没有为此表现出什么惧怯来。 反而因为这一掌,而激起胸中万丈豪气;他今天就拼着生受的这一掌,也一定非要将此人拿下不可。 他低头,目光温柔,对着少女传递一记让她安心的眼神,眼角却早已四掠,寻到了一处安全角。 他忽然大步滑向街角一处雕像前;将怀中少女轻轻放下。 “小语,你暂且在这看着,我一定要将此人擒下。”他淡淡一笑,眉宇高贵而温柔,“你知道,待在我怀里才会让你更加危险,在缠斗的时候,这里相对的要安全一些。” 少女只能对他不停地转动眼珠,连她想要扯动嘴皮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都不能。 东方语心情无比郁闷的时候,在心里又狠狠的诅咒了那万恶的点穴手无数次。 那人在击中宁楚之后,居然也不打算逃了;非但不打算逃,就在宁楚将少女抱到旁边安放的时候,他也没有趁机追过来。而是抱着双臂,冷冷站在那边,像一具阴森冰冷没有温度的怪兽一样,眼神空洞而残戾地盯着宁楚。 宁楚回首,艳绝脸庞仍是那般温润儒雅的淡然,似乎这天地间,就没有能够憾动他那如永远隽刻在俊脸的清淡笑纹的事情。 宁楚从来不使用武器,他身上也没有诸如刀剑之类的利刃。 此刻,因为他受伤的关系;也因为他不放心那个少女;所以,他也打算将这事速战速决。 他缓缓取下了别在腰间的碧玉箫。 冷光下,碧玉有淡淡光泽环绕,他低头,看着这支伴着走过十几个年头的小伙伴,喃喃地,语气充满珍惜,神态安然冷淡,低低道:“就看你的了。” 话落,余音尚且袅袅;那碧玉箫却已不再是吹奏乐曲表达心事的乐器;而是一支贯了无上杀气与威力的利刃。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宁楚以这只不过三寸的碧玉箫作武器;自然算得上是险中险了。 然而,他温和高贵眉宇间,却是岿然强大的自信;那种自然来自内心;也似是来自是浩瀚天地。 他淡淡含笑,目光冷清,手执碧玉箫;霍然掠起,往那人攻去;这时,碧玉箫仿佛已与他合体;他那莹白洁透的手掌,似乎也在执起碧玉箫的时候,有一层淡淡光泽萦绕。 东方语像尊石像一样坐着;只有眼睛能动的她;自然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边。 宁楚这人,举止温和风流自生;即使是眼前与人相斗,那招式自他手里使出;竟然也带着一股让人看着就觉得舒适的美态;这种美态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和谐美妙天然。 少女愕然,就在她愕然的瞬间;那边的战争却已结束。 宁楚那一身银杏华衣,纤尘不染,似乎在打斗中连一丝皱褶波动都不曾有;依然那么洁净平顺。 那个一心以为宁楚受伤,自己胜券在握的人;只不过在三招之间,就已被宁楚以无比绝美的姿态,仅以一支名贵的碧玉箫就将他给擒下。 这一刻,他耷拉着脑袋;显见那双空洞残戾的眼睛里颓丧无比。 其实他是不知道,宁楚从来不曾使用武器与人对敌;即使他与东方语在那边险峻的江流遇险那次;他也不曾使用武器;因为那一次,刺客虽多,对他而言却算不上什么高手。 今天这一次,宁楚会破例使用武器,只是因为他心里更记挂着少女的安危,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万不能让她有一点损伤。 擒下那个自信过度的人,宁楚回首往安置少女倚坐的地方望去,这一望;顿时令他血液停止流动。 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东方语的身影。 宁楚眼神一冷,浑身温和气息敛去;随之散发出强大森然冰冷煞气。 刚才,他虽然在出招,但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范围。 这怎么可能? 便在他得手之后的瞬间,她竟然在他眼前这么无端的消失不见了。 “主子,你没事吧?” 宁楚站在原地,思绪电转;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鹰七的声音。 原来刚才他追出来的时候,便已释放了信号通知鹰七。 “他不好;我看他很不好。”冷冷淡淡的声音,却极其温醇动听。 宁楚抬头,一刹撞进对面那妖魅男子冷淡之下微微透着关心的眼眸。 而随即,他冰冷的心瞬间回暖。 东方语正俏然站在墨白旁边,同样眼神关切担忧地看着他。 宁楚困惑而又含着自嘲意味的笑了笑。 东方语一见他这个奇异笑容,心当即一愣;一愣之后立即明白宁楚这困惑自嘲从何而来。 “我的穴道不是他解开的;你忘了你刚才就已经替我解过了吗?刚才我之所以一直不能动弹;只是因为我本身没有学武,血气一时难以畅通,才会造成穴道未解开的错觉。” 少女笑意微微,声音悦耳;她这一番解释过后;宁楚脸上便又再度儒雅温和,笑意淡淡。 他看她的眼神清亮而透着了然。 上天赋予她一双明亮眼眸,果然也不忘赋予她读懂别人内心的本事。 只一个眼神,她便已看穿他的自嘲。 念头一闪;宁楚心下一阵黯然。曾几何时,他竟然也会滋生出这种不如人的自卑情绪? 还是,因为在她面前;所以特别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比不上那个她选择相伴一生的男子? “宁楚,你的伤?”少女目光清澈,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东方语心里更清楚,宁楚与墨白师出同门;虽然两人分别师从一对师兄妹;但两人俱是天赋极高之人;两人的武功修为自然也就在伯仲之间。 只不过,墨白为人冷漠,所以他平日使出来的武功招式,也透着一股漠然冰冷的味道;而宁楚为人温和,几乎同样的招式,在他手里使出来,却让人觉得更加优美,带着行云流水般的飘逸如温淡。 东方语一番妥帖解释,散了宁楚那微郁的心结,也表明了没有在心中将两人一较高低的想法。 宁楚淡淡一笑,声音温和,语速极快,打断了她的担忧,“我没事,只是一点内伤;调息一下就好。” “对了,墨白,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谢谢。”妖魅男子定定看着宁楚,夜风掠起他大红喜服,却衬得他如雪容颜更胜从前,他语气冷淡,然眼神认真。 宁楚知道,墨白真诚向他道谢;只为他及时拦下了马车;折了某人暗藏的阴谋。 宁楚淡淡一笑,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谢。 就当为了让墨白安心;让墨白不觉得有欠他人情好了。 其实,他追出来拦下马车,自愿以一已之身替她受下那一掌;完全不为别人;只为他自己。 他宁楚,愿意用他所有换她平安。 不过,这份心意;从今往后;他只须放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好。 东方语听着宁楚这说辞;目光微微一跳,眼神在这一跳之后起了恍惚。 那一次,在观音庙后山;他为她受了阵法戳害,说的也是与现在几乎相同的话。 而那一次;她记得;他所谓的调息一下,其实是几天。 也就是说,现在的宁楚,身上内伤其实相当重;而刚才,她在他怀里,还晃见了他嘴角渗出的血色。 如此想着,少女心中一动,脚步便已大步迈了过去。 她不由分说,执着宁楚手腕便替他把起脉来。 刚才,宁楚转身以背代她受那一掌的时候,并不是来不及运功相抵;他只是顾及有可能会伤到她;所以那一掌,他是以肉身真真实实承受下来。 东方语这一把脉,差点惊得当场跳起来。 “宁楚,你……” 宁楚淡然看她,仍是那么温和轻淡的笑容,他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眼神透着浅浅恳求;恳求她不要将真相说出来。 因为她说得严重;鹰七势必自责;鹰七自责,其他人心里就更不好过;因为鹰七自责之后,必然会自罚。 东方语无限郁卒地睨了他一眼,暗地磨了磨牙,又执起他左手号了一会,然后带着赌气的味道,“看来你很喜欢东晟冬天萧条的景致啊。” 鹰七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说话莫名其妙的她。 墨白却略略动了动眉梢。 小语这话,是说宁楚得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这么说,宁楚身上伤势的确不轻。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故意受伤的?好顺理成章的留在这小住? 墨白眸光隐隐透着狐疑,冷冷清清投向那风华潋滟的温和少年。 宁楚对他报以淡然坦荡一笑。 他确实是在救她的时候受伤;他留得问心无愧;谁让你这个新晋相公反应迟钝,让新娘子被掳出了新房也不知晓! 墨白对上他坦荡得近乎无辜的清亮眼神,无比郁闷地撇了撇嘴角。 那人刚才能躲过他的追查,一定有内鬼暗中相助。 内鬼? 墨白一想到这个词,心情便没来由的一阵烦燥。 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好日子;竟然被那人如此可恨的搅了一局。 看来,他必须得好好回敬那人一局才成。 “成刚,将这家伙逮过来。” 成刚听着墨白冰冷的语气,却透着无限火气的味道;他不禁愕然挑了挑眉,脚步如风,一掠一旋,便已将那人拎了过来。 “慢着,墨白,我觉得对他没有什么要问的,不如直接搜他的身,搜出有用的东西就行。”东方语目光闪闪,笑意晏晏地盯着那被擒的家伙。 众人见她笑得灿烂;眼神却闪亮得惊人;一时皆心中戚戚有了发毛之感。 墨白一个眼神示意;成刚亲自动手搜身;这一搜,自然搜出了东方语所说的有用的东西。 大家盯着那东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旋即有人阴阴笑起。 “他就不能干点有出息的?整天用这种手段对我念念不忘!”少女笑意森森,让人自心底觉得寒颤顿生。 那人冷眼瞪她,轻呸一声,“呸,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少女哂然一笑,目光柔和,笑意温软而亲近。 “你刚才没听清楚吗?我特意让他们不要询问你任何东西;你以为我需要从你嘴里问什么?”少女轻嗤一声,送他一记白痴眼神,“你说不说有什么要紧;新房里不是有个大活人摆着当证据,你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猪脑袋的瞎子!” 那人被她嘲得面色发寒;当即闭紧嘴皮,再不发一语。 “我要的就是你闭嘴不吐任何实情,如此,我才有机会好好让你体会体会我的手段;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逼供;这么血腥的事,我怎么会干,今天可是我成亲的大好日子;这么煞风景的事情我当然绝对不会干,我顶多会为今天的郁闷晦气找点乐子。” 少女笑眯眯看着那人,说得十分诚恳。 “成刚,把他捆了,再拿四个钩子勾住他嘴巴;然后再往他嘴巴喉咙里都洒点什么四毒五虫都爱的东西,让可爱的虫子们在他嘴巴里做做运动;我最喜欢看这种面无表情自以为很酷,其实很傻逼的人,做出那种丰富扭曲表情了。” 少女笑嘻嘻朝那人眨了眨眼睛,吩咐完毕,又漫不经心送上一句:“嗯,你好好享受吧。” 让你刚才将我当木偶一样提来提去;我也让你当一下小丑,做着扭曲表情跳来跳去好了。 在场众人听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立即伸手揉了揉自己脸颊;生怕被某些人刚才那句自以为很酷其实很傻逼的金句对号入座。 宁楚淡淡一笑,温和眼神里浮着浅浅宠溺欢喜。 她总是这样出人意表。 确实,一枚令牌,一个调包新娘;足以充分说明这事的主谋。 墨白瞥见宁楚温柔欢喜眼神;一瞬敌意大生,眼神也随之一冷,身体有意无意往少女面前靠了靠;似是向宁楚无声宣示主权;又似是在警告宁楚少打歪主意;如今这朵名花已有名主。 他可不管你是帝王还是皇帝;敢来觑觎他妻者;杀无赦! “墨白,那个冒牌新娘你打算怎么处置?”东方语处置完那人,扭头,笑意微微地看着墨白,明媚笑意里,她眼角处却泛着隐隐寒光,“我已经忍耐她很久了。” 墨白静静凝看她,眼神温柔里流泛着浅浅歉意,温醇嗓音不自觉流泻出森森寒意,“你放心,我已经让夏雪做好了;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会让他欢喜到痛哭流涕。” ------题外话------ 嘿嘿,妹子们猜猜,这个意欲调包新娘,好成就美事的家伙是谁? 墨白会回赠什么好礼给他呢? 第215章 踹她一脚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眼睛转了转,视线瞟过那被擒的家伙时,目光一瞬亮起,“嗯,我觉得还是让夏雪继续辛苦一下好了。睍莼璩晓”她说着,指了指那垂头丧气的家伙,又对成刚示意了一个剥衣的眼神。 成刚虽然一时还不明白她打算做什么;不过让他剥衣裳这种事情,不过举手之劳,他乐意得很。 然后,一行人从后门悄悄进入安王府;先安排了宁楚去休息;东方语又让鹰七弄了些药来荼毒宁楚;这才回她的新房去。 这个时候,夏雪已经做完东方语要她做的事情;而墨白这个新郎也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则被成刚拖到暗室里,按照东方语的吩咐好好让他感受表情扭曲的乐趣。 出了这一岔,墨白便再没有在酒席上现身;反而他之前已经应酬得不耐烦,便让人推说已经喝醉;初时,还有些宾客要来闹洞房,不过墨白自然不会让那些兴致勃勃前来捣乱的小子们得逞。 他已经决定,这个良宵夜晚,他是一步也不会再离开他的新娘了。 至于洞房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礼节规矩,全部被墨白一记森冷眼神挡在了新房外。 关了门,一切闲杂人都消失了;新房,是他和小语的二人世界。 他转身,看着那双大红烛,凝着那跳跃的烛芯,冷漠神情褪去,妖魅容颜因为新房喜庆的大红而愈加妖娆魅惑;红烛淡黄的光晕安静映落,映红了他温柔流漾的眸。 “小语,我们先来喝合卺酒吧,别的礼节可以不管;不过这酒,我们还是得喝的。” 墨白微微一笑,柔和的眼神隐约有火焰跳动,他略略上扬的唇角,勾勒出极为优美的弧度,这春风得意的笑纹里,似乎还隐隐透着几分狡黠,他开始执起酒壶,碧翠酒液自他指间缓缓流泻而落。 “嗯,酒能助兴;经过半年的调养,今夜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大展雄风了。”他一边倒酒,一边透着诱惑气息,低低呢喃。 “小语,你说我们今天该喝多少杯好呢?两杯?好事成双,你说好不好?” “嗯?雄风?好……”少女的声音拖着鼻音的呢哝,有些含糊,有些低。 墨白心里欢喜;眼神诧异。 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她怎么会如此顺从的赞成,说这个好……。 疑惑浮起,墨白执着那珍贵酒盏,回首往喜床望去。 这一望,立时让他大受打击,当即呆若木鸡,端着酒盏忘记再搁下。 那喜靡的大床上,少女睫毛低垂,安静而伏贴地扫在她双颊,描出扇形弧度;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优美的睫毛已经将她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眸也重重遮住了。 他的新娘,竟然舒舒服服的,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墨白凝视她甜美睡颜,一时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心疼。 今晚是他们成亲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准备良久,只为今晚;她居然,只留他一人独对红烛;墨白嘴角弯起又垂下;在苦恼中挣扎半天。 此刻看这双喜庆的红烛,他竟然觉得那滴滴无声落下的蜡,仿佛是代他流下的泪一样。 红烛垂泪到天明;墨白痴痴站在床前,看着床上那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少女酣睡到天明。 终究,他不忍吵醒她。 新婚夜,他决定延后;也决定要让这个心酸的夜晚日后时常让她内疚;再让她好好补偿他。 痴痴对着红烛守了一夜的新郎,在临天亮的时候,轻轻开了门,走出外面,对着空气低低道:“练铁,你出来。” 练铁默默闪出来;虽然他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眼里明显有诧异的波动。 按说,这是公子的新婚夜;公子怎么舍得抛下娇妻,在这个时辰躲出新房吩咐他去干活。 墨白看着他,目光冷淡,但温醇的嗓音却透着森森寒意,“你立刻让人在天亮前,将那些东西送到太子府里,务必确保太子妃在起床后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些东西。” 他的声音很平常;练铁却听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墨白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练铁点头应是;但他看墨白的眼神却更加诧异了。 身为男人,他太明白公子这种恶劣的情绪表现意味着什么了。 练铁心里原本肯定的,但又忍不住疑惑看向墨白,公子不是刚刚从新房出来么?洞房花烛夜,公子不该表现出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才对啊? 难道世子妃昨晚拒绝了公子求欢……所以,公子一大早的就溜出来派他去干活?好另辟途径发泄内心不满? 墨白被练铁这么晃眼的打量来打量去;一时忍不住动了动眉梢,妖魅容颜虽然有些憔悴;但更多的是让人发毛的寒色。 “嗯?还不去?” “去,属下立马去。”练铁迎上墨白凶狠渗寒的眼神,一瞬心头大震;连忙应声转身溜了;心里却在想,公子这么凶狠的目光,实乃他平生仅见;公子昨夜一定独抱枕头过新婚的。 所以今天才会如此火大;嗯,一定是的! 墨白自己并没有察觉他已将欲求不满这四大字挂在了脸上;他只是心情无限郁卒,连带着平日从不轻易波动的情绪也带了火气。 吩咐完练铁给某人送礼,墨白回头又轻手轻脚溜了进去;这回他倒没有再痴痴的守在床前看那一夜酣睡的少女;而是脱了鞋子,轻轻钻进了溢满她馨香气息的被窝。 两个时辰后,东方语睁开眼睛,一眼看见漫天扑来的大红,一时傻愣愣的,几疑身在梦中。 好半晌,她才记得她昨天已经成亲;这床已经不是她绿意苑那张床。 她转着眼睛,睫毛扇呀扇;扇了半天,她才记起昨夜自己好像、似乎、大概忘记了要那啥,便自己先睡着了。 眼睛往外侧瞟了瞟,男子安静而眠;长睫在他妖魅脸庞上落下一片淡淡的暗影,越发衬得他容颜胜雪。 他的嘴角,居然微微的往旁边扯开着。 看起来大概有些气恼的不满;可在这不满里,他纵然不甘心,却又无奈接受现状;只见他薄薄的唇看来还挂着几分疼惜。 东方语为心中落下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一个人的嘴唇也能表达情绪? 这太扯了吧? 可她看着他的唇;心里浮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有些悻悻地扯了扯嘴角,弯出淡淡笑纹,看他的目光不觉放得轻了,也变得柔软了。 长睫颤动,似那春暖的冬蝶被日光唤醒,正欲扑翅而起的模样。 东方语赶紧撇开目光,却不期然被那人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抱住了肩头;让她目光无处躲避。 “早,我的妻。”他笑容浅浅,眼神温柔,不过神情有点莫名怨怼。 东方语有些讪讪地嘿嘿一笑,差点被他深情的呼唤给惊得咬着舌头,“早,我的,夫君。” “我的妻,昨晚睡得可好?”男子继续维持着同样诱惑的姿势,温柔含笑看她。 东方语配合点头,“好、好、很好。” “这么说,你现在精神也很好了;那我们可以继续昨晚新婚夜未完的事了。”男子隐隐一笑,目光透着几分算计,倏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呃……这个……我肚子饿了。”少女眸光闪闪,闪出几分心虚几分娇羞。 “小语,你真狠心。”墨白轻轻压着她,语气平淡,然眼神充满控诉,“你让我在我们的新婚夜独守空闺,让我在漫漫长夜中受尽煎熬。” 独守空闺? 东方语瞪大眼睛,眼里充满各种错愕。 这个词在她的认知里,不是用来形容倍哀怨的寂寞怨妇吗? 墨白他,哪里有怨了?再说,这跟独守也完全搭不上边;她昨晚虽然先睡了;但她好歹也在新房里陪着他一起睡呀。 东方语错愕过后,眨了眨眼睛,明亮眼眸泛出点点水光,她吸了吸鼻子,酝酿出微微委屈的情绪,定定地看着完全将她困在床上的男子,“可是,墨白,我现在肚子饿,很饿;饿着肚子有害身体健康;我以一名合格的大夫给你忠告;饿肚子的时候尤其绝对不适宜做什么激烈的运动;这会加重内脏负担;更加有害身体健康。” “是吗?”男子困惑地挑了挑眉,眼眸内不减诱惑之色,他微微含笑,目光依旧如水温柔,“可它也饿;况且,你的肚子只饿了一晚上;它已经饿了好些岁月了。”他说着,漆亮眼瞳往身上某个重点部位瞟了瞟。 东方语顺着他的视线一瞄;当即脸红如霞。 墨白又淡淡道:“我的妻,在你去填饱自己肚子之前,是不是应该以你作为大夫高度的责任心先喂饱它呢?” 东方语拼命眨眼,目光乱瞄,就是心虚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甚至连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起来,“可是……可是……我现在……现在真的、真的……” 她目光委屈,声音结巴;然到最后,她的声音忽然便小了下去;她发觉自己实在不知怎么再说才好。 男子抱着她,前额一低,便与她雪白肌肤相抵,彼此呼吸历历可闻;虽然无形,然却让人感觉得到,连他们的呼吸都已经在这个清晨热烈地交缠在一起。 墨白微微一笑,满足中透着一丝无奈,轻轻用自己的额磨了磨她的额。 温柔道:“小傻瓜,跟你说笑的;我怎么舍得让我的爱妻饿肚子;赶紧起来用早膳吧。” 他说着,薄唇就着她的红唇一低,便落下轻柔一吻;随即他以手肘撑起自己身体,再扶着她纤柔腰肢,起了床。 东方语闻言,眨了眨眼睛,眼神锃锃的发亮,悄然松了口气,心里正暗自高兴着。 墨白先下了床,又拿过衣裳替她穿上,目光透着几分慵懒的散慢凝着她娇美如霞的脸,然后才慢悠悠道:“我在想,既然它都已经饿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再饿多半个时辰。” 正在往自己身上套衣裳的东方语一听这话;登时脚步跄踉,差点便直接又栽倒在床上。 她刚才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她就知道,这人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补回这个被她先睡去的新婚夜。 东方语一边穿衣裳;一边无限忧愁地想,可是那件事如果不是气氛美好的情况下发生;像现在这样,被某人惦记着,像完成任务一样来进行;实在没有什么美感。 她实在不希望她人生的某个第一次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两个人真心相爱;在某种合适且美好的气氛下发生那件事,才是水到渠成,让人憧憬的美事。 墨白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眼底那无限纠结的情绪;见她在发愣,连衣裳穿反都不知道;不禁有些诧异,诧异之余,凝看她的眼神也隐隐透出一抹若有所思来。 不过,他体贴的什么也没有问;而是替她整理好衣裳,才开门唤人端来洗漱用品。 他们用早膳的时候,宁楚原本已经吃饱;不过,宁楚在看见那神思恍惚的少女时,也不知怎的;该往外走的脚步却停了下去;他转身回头走到他们旁边,安静坐了下来。 墨白眯着眼睛,泛一抹深沉不满,淡淡地瞥了宁楚一眼;似乎在责怪宁楚这人实在太不识趣。 宁楚当没看见墨白的眼神;事实上,他也真的没有看见墨白那写着不满含着不客气的眼神。 他的心思,自东方语出现那一刻;便已被她全部吸引了过去。 浅淡纠结着痛楚与温柔的目光,自她梳起的长发一直淡淡拂过,眉梢轻挑的瞬间,已将她轻轻地打量了一遍。 目光轻轻拂过;宁楚发觉东方语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他心头莫名一阵欢喜;不过欢喜过后;心里又是一阵空空的失落;失落浮起,心便隐隐的觉得阵阵揪痛。 他不自觉转开了视线;落在外面光秃的枝桠;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如这萧条颓败的景致一样,光秃秃的,空得难受;难受到再也无力回春。 即使她今天仍如往昔一样没有变化;但这种变化又能保留多久?迟早她与他会成一体;而他最多亦只能站在她身后的阴影里,默默为她高兴而高兴;为她欢喜而欢喜。 他但愿,他追随的目光不会让她感到不适;不会令她对产生他排斥;就这样吧! 只要能安静站在她背后,即使是覆在她影子里,能为她欢喜而欢喜,也是极好的。 只但愿,她脸上,永远没有忧愁悲伤;他此生,余愿便已足矣。 墨白安静抬眸,看过宁楚艳绝脸庞那淡然安慰又失落的神情;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他转目看那低头吃得认真的少女;一时有些郁闷地将无奈叹息吞在肚里。 既然她选择视而不见;他就将就她一次好了。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会容许别的男人觑觎他的妻。 不管那个男人是谁,对他或她有恩;也绝对——不行。 宁楚淡淡一笑,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依旧如绚丽的日光一样温暖,“你们慢慢吃吧;我想我该回去调息了。” 他说着,便转身打算离开这一片只属于他们二人,别人完全没有插足余地的天地。 不过,他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脸色古怪的夏雪疾步而入。 他含笑看向夏雪,脚步随之一滞。 夏雪这个时候匆匆而来,一定是有什么消息;看她眉飞色舞的神态;这消息定然是好消息。 宁楚想着,眼神温柔轻淡地转了过去,扫过那低头与食物奋战的少女,嘴角微带出一抹满足笑意。 能够看着她安静而专注地用膳,也是一种美妙而奢侈的享受;这种享受,他最多不过能再体会几日而已。 他在想,如果墨白知道他内伤痊愈;墨白一定会毫不留情也不念一点旧情的就将他扫地出门。 所以,这会,能够在这看着她专注用膳;再分享一些好消息,看她眉眼亮光闪闪的欢喜模样;他不介意顶着那人不欢迎的眼神,在这多留一会。 夏雪疾步而入;看到东方语仍在低头用膳,似乎正吃得欢快;她悄悄投了一瞥到那妖魅男子身上;神态有几分踌躇。 墨白亲手为东方语添了一碗小粥,然后才示意夏雪将详情禀来。 “公子,语姑娘。”夏雪还是习惯似的按照以往称呼着二人;不过基于屋子里并没有其他外人;而安王府那些下人都在外头侍候着,她这一声称呼,并没有让屋子里的人感到惊讶,夏雪叫出口之后,忽然想起他们现今已经成亲,还住进了安王府,想着这个习惯已久的称呼今后也得改改了。 这一想,她神情便有些恍然。 成亲了! 夏雪发愣,这可是跟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几率差不多。 奇观;实在是奇观。 所以就连那低头与食物奋战的少女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明亮眼神透着极度困惑看着夏雪。 在她看到夏雪一贯冰冷的脸庞之上,居然恍惚中变得线条柔和;连眼神也透着一抹向往;她忽然便明白了夏雪这发愣背后的心思。 少女撇撇嘴角,无声浅笑,递了记眼神给墨白。 宁楚也张开好奇的眼眸,淡然瞄了夏雪一眼。 他目光很轻,绝对没有惊动夏雪的意思。 不过,夏雪即使发愣,她敏锐的感觉却仍在;宁楚目光一过;她立时便回神,正了神色,看了看东方语,才缓缓道:“今天早上,太子府传出一个奇怪的消息。” 东方语抬头,明亮眼眸里亮光点点,神态却似笑非笑,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太子在昨夜新纳了一位侍妾,他们昨晚……咳……据说在太子卧房内……嗯,那个了一夜;因为……因为他们动静太大,太子府里几乎人人皆知;偏偏太子妃因为近日患了风寒,昨夜早早睡下,又睡得比较沉,直至今天早晨才知晓这事。” 东方语一听,顿时目光闪闪,露出极为感兴趣的神色来。 太子与某人酣战一夜?好勇猛! 不过,动静太大? 该不会是两人的欢叫声比发春的猫叫得还厉害吧? 东方语两眼放光;夏雪却说得支支吾吾,双颊亦因为不自然而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这种男女之事由她一个未婚姑娘说出口;确实有些难为情的。 东方语干脆放下碗筷,托腮斜目,表现得十分专心倾听的样子,眸光闪闪地盯着夏雪那泛红的双颊,有些坏心地想。 平常这种消息,墨白应该是让身边那些隐卫去打听才是;就算来汇报也自然不会是夏雪;今天,墨白却让夏雪来做这事;除了因为隐卫们不方便现身后院之外;只怕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东方语眼睛微微转了转,眯着眼眸,折出几分耐人寻味瞟了瞟那淡漠不显情绪的妖魅男子。 嘴角几不可见地勾出一抹古怪弧度来。 “太子妃起来的时候,因为下人有意瞒着她,她本来并不知晓那件事但她梳妆的时候,却发现梳妆台上,忽然多出一叠资料;她好奇之下打开一看,这才发现那名新侍妾已经被太子藏在别苑好几个月,她一怒之下便冲到太子屋里去质问,前去途中在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才知晓昨夜太子与新侍妾……酣战的事情。” 夏雪说到这里,脸又红了红;东方语却支着脑袋,眼神往墨白那丝毫不现情绪的俊脸上瞟呀瞟;心想这家伙装得还真正经;太子昨夜那么勇猛与那位新侍妾叫得那么浪;一定被这家伙下了十足的助兴药吧。 “太子妃直接冲到了太子屋里,这一进去发现太子与新侍妾不着寸缕的埋在被窝里睡得正香;这一下太子妃当场怒不可遏了;先是搧哭了新侍妾;再是炮轰太子不尊重她……再然后,她一路哭哭啼啼跑进宫向皇后告状去了。” 东方语与墨白听完,仍是那般平常的模样,那笑眯眯的仍旧笑眯眯,不过她看夏雪的眼光却多了几分促狭的意味;而另外那冷漠妖魅谪仙一样的男子,俊脸上除了那层病态的苍白之色;就连目光也不见有一丝波动;他的视线一直柔柔地安静地凝落在那笑眯眯的少女身上。 夏雪见状;实在忍不住捧头低叹了一声。 被这两人甜蜜的幸福灼伤了眼啊。 她捧头低叹一声之后,又不免有些担心地瞄了眼旁边那含笑的潋滟少年;想着这一幕对蛟玥这年轻的帝王会不会太刺激了。 不过,她这一瞄之后,发觉宁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在他眼里仿佛没有看到那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一般。 他的神态仍如此温和;目光也透着冷清而遥远的色彩,淡淡的含着温和而无形疏离的笑。 “这下好了,太子妃去告状;太子这家务事只怕够他头疼一阵子。”东方语懒洋洋一笑,随即落下这句评语为昨夜太子府那八卦事件作结。 宁楚转目看她,眼神温和中含着困惑,“风络大可以将那名新侍妾遣送走,以此平息太子妃的怒气,他为什么要放任她进宫告状?” “我想,这一定跟风络将那名新侍妾之前一直藏在别苑几个月,有同样的理由;至于最真实的原因,我猜一定跟钱脱不了关系。”东方语凉凉一笑,风络一定在被困白皮公子那宅子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阳曦身上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也一定已经在这几个月里被他证实能换来大量钱财。 不过,即使透得阳曦嘴里吐露某些重要讯息;他也不能自由进出雁回锋下的绝谷。 阳曦隐居避世;性格是有些单纯;但她并不愚蠢;相信阳曦不会将那条路径告诉风络;就算要告诉,也一定会等到风络帮助他达成某个目的之后。 不过如今,有她在一天,阳曦的愿望便注定永远不能实现。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们昨夜利用搜来的令牌,将阳曦易容成她的样子轻轻松松送到风络床上;如今想来这决定也未必是好事。 阳曦成了风络侍妾;对墨白的心思就会变;难保阳曦不会改变主意一门心思帮着风络;如果阳曦将绝谷的路径告诉风络;那里藏量丰富的玛瑙一定能够为风络带来大笔财富。 这对于以后风络培养自己势力,无疑是一大助力……。 墨白见她目光变幻;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 显然与东方语想到一起去了;如此一来,连墨白的脸色也在瞬息之间泛出微微凝重来。 宁楚见状,心头当即一紧,“怎么了?这当中是不是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墨白默然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东方语却没有墨白那层顾虑;见宁楚意态关切,随即一笑,道:“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那位新侍妾关系到一大笔财富;所以太子暂时是不会因为太子妃的怒气而迁就太子妃的。” 宁楚想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的确是件麻烦事。” 对于东晟的政治形势;宁楚自然是了解的。 风络现在虽然还是太子;但皇帝风烈帆似乎越来越不满风络的作为,最近还放出风声,大有废谪易储之意。 如果这个时候,风络手里突然有了大笔财富;这无疑会增大皇帝废谪的阻力;一个搞不好;未来便有可能引起东晟内乱。 政局一旦发生动荡,作为被别人自动划归到冷氏一族阵营的安王府,到时自然也会成为风络铲除的目标。 想到这里,宁楚温和目光之下,也微微凝了冷意。 如果是以前,他对这些事自然是拍拍手掌,在旁边冷眼旁观;东晟的内乱对他来说,可一点影响也没有;甚至他更希望东晟政局动乱;这更有利于他们蛟玥。 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为安王府一员。 如果安王府受到威胁;这便意味着她的安全也受到威胁。 脑里念头电闪转过;宁楚的神色也多了隐隐的冷凝之意。 东方语一见这气氛;顿时轻咳一声,故意轻松道:“喂,我说你们别先将事情尽往坏处想,日后结果如何,还得看日后;谁知道日后会出现什么变数呢;你们现在就在这忧心忡忡的,太早了吧。” 闻言,墨白淡淡看她,眼神平淡中流漾着能安定一切的温柔。 宁楚也淡淡一笑,眼神坚定中闪动着睿智光芒。 他转头,目光落在外面漫天苍茫的天地,温和道:“嗯,我们确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哎哟喂,我说世子、世子妃;两位这是在用早膳?胡妃与梁侧妃还在等着两位敬茶呢。”一声刻薄轻鄙的女声远远飘了进来。 东方语眉头一挑,目光顿时似蒙了一层寒霜,不过她绝色脸庞上,仍然笑意如花。 胡妃?梁侧妃? 虽然她从来没有主动向墨白问起安王府的事情;但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罗妈妈最担心她嫁进安王府之后会吃亏;所以在她成亲,很是费了一番心意替她打探了一番。 此刻,听到这刻薄却苍老的轻鄙女声;东方语当即扯了扯嘴角,吟出一声森森冷笑。 安王府自从安王妃去世之后,安王爷并没有让两侧妃之一上位。 既然是侧妃;胡秋容哪有资格去掉一个侧字,自称为胡妃! 东方语一声冷笑过后,便看见一个穿得花枝招展,尽量往年轻姑娘上面打扮的嬷嬷甩着帕子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来,小语,再吃点;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如意桂花糕吗,再吃一块吧。”东方语冷笑过后便再度懒洋洋垂目盯着眼前的碟子;墨白更是一绝,从头至尾都没有看那个发老骚的嬷嬷一眼;那嬷嬷前来,他更是殷勤为东方语挟了糕点,递到她唇边。 这恩爱一幕;刺激的可不仅仅是那个老嬷嬷;连带着让玉树临风伫立的宁楚眼神也暗了暗。 不过,宁楚并没有因此而离开;此刻,谁都看得出这个老嬷嬷来者不善。 屋子里没有下人侍候,只夏雪与宁楚两人站着;东方语还在低头吃着;而墨白意态慵懒地坐着。 老嬷嬷走了进来,眼睛往夏雪与宁楚面上转了转,在看见宁楚那淡然高贵的姿态时,眼里立时惊讶了一阵;然后才转向那对坐着的男女。 “世子,世子妃;我说两位也该赶紧的到前面给胡妃他们敬茶了;这安王府一大家的长辈在等着你们呢。” 嬷嬷默默打量了一阵之后,竟然没有上前给墨白与东方语行礼,还语含不屑以我自称;直接便以那骄傲轻蔑的语气来催促。 墨白与东方语也直接将她当透明物对待;十足一副缱绻情深的模样,你一柱我一柱的挟着食物往嘴里送。 那嬷嬷皱了皱眉,等了一会,见他们仍旧旁若无人的样子;顿时气哼哼地一跺脚;直接将头往桌子那边又凑近了些;含着恼怒加重语气又重复着原话催促了一遍。 东方语连眼角也不朝那嬷嬷掠一下,还笑眯眯道:“墨白,你也来尝尝这小粥,熬的火侯实在太到家的,不稀不稠,粘度适中。” 墨白含笑看她,语气平淡却流漾着温柔:“嗯,那我来尝尝。” 那边的宁楚虽然心里知道这两人刻意表现得如此亲密;不过是故意气这老嬷嬷;可他看着两人那率性自然的模样,心里一时滋味万千;独那苦涩的味道愈为浓烈。 他淡淡一笑,眼神也愈加清亮;嘴角那一抹笑纹却藏着更深的冷意。 以前,他从来不屑理会这种后院的妇人意气之争;但今日,因为她在,他不介意破例一回。 谁敢让她受委屈;他让谁全家没地哭去。 嬷嬷见催促无果;眉头越发拧得紧了。 她又等了一会;见那双男女仍然将她当空气般;连个眼神都吝啬着懒给她。 这一等再等;嬷嬷终于彻底恼怒了。 “世子,世子妃,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嬷嬷再往前一步;她原本站的地方离桌子便只有那么一步之遥,此刻再往前一步,身体自然直接撞上了桌子;桌子被她这么一撞,上面的碗碗碟碟当时碰到一块,发出了欢快的叮叮当当声,“胡妃她们还在等着两位过去敬茶呢!” 碗碟碰撞声犹未消食,嬷嬷却不甘寂寞,兀自大咧咧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瞪大眼睛盯着那含情脉脉两人。 东方语懒洋洋垂着眼眸,眼角溅一丝讥讽瞟了瞟嬷嬷;却仍旧不吭声,又往墨白抛了一记眼神。 “放肆!”墨白一声冷喝;声音虽然不高;但他骨子里的冷漠高贵这时自然的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脸色微沉;那双本就透着寒意的眼眸淡淡往嬷嬷面上掠过去,立时便惊得那嬷嬷浑身打颤。 “你是哪来的刁奴!竟敢在这对本世子大呼小叫!” 嬷嬷被他这么一喝,趾高气扬的气焰立时如漏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 “奴婢……奴婢……” “哼!”墨白冷眼盯着她,薄唇一张,又是一声不高不低吓死人不偿命的冷哼,“安王府何时养了你这样的刁奴;见到主子不行礼;在主子面前还敢自称我;想来这些年胡侧妃主理王府越发的力不从心了;竟然让奴才们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嬷嬷被墨白这么一番不凌厉,但句句直击要害的斥责;一时惊得呆了呆;发完呆之后才慌忙的跪了下来。 “世子恕罪,奴婢……奴婢刚才只是一时心急,才会口误……口误。” 嬷嬷跪在冰冷地面上,虽然垂着头,但目光却闪烁不停;显然在想着什么坏主意。 她一边求饶;一边在心里懊悔地想:她都忘了,一晃眼,世子已经成亲;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任她们揉搓的孩子。 瞧如今这气势;倒还当真有几分皇室子弟的骄矜气势;看起来也不太好糊弄的样子;她得让胡妃小心才是。 “那么现在你看清谁是主子了?看清你可以滚了,别在这妨碍本世子用膳。”墨白又是冷冷淡淡一声透着不耐的冷叱;说罢,他脚尖一动,对着跪地的嬷嬷便是一脚。 嬷嬷突然被他这么一踢,当即果然如他所愿在地上滚了滚。 东方语看见这一幕,眼里惊讶大现。 她从来没有看见墨白如此暴戾的一面;看他的眼神,竟是对那嬷嬷厌恶到极点,是以才会忍耐不住动了粗。 惊讶过后,她心里便涌出无限疼痛。 能让他厌恶到极点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她没记错的话;墨白自从十年那年搬出安王府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回府里住过。 显而易见,这个老嬷嬷是那个胡侧妃的人;墨白离府差不多十年,如今还能让他念念不忘厌恶到极点的;必是在他年幼时对他不堪的人。 一个奴才竟然欺侮幼主,能有什么好品性。 念头转过,东方语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对那老嬷嬷加上一脚。 那嬷嬷被墨白这么一踹,往地上滚了滚,随即哟哟呼痛着连声告退,“哎哟,世子你饶了老奴吧,老奴这就滚。” “哼,你最好滚快点,免得我改变主意,也许会再送上两脚。”墨白又是一声冷哼,脸庞如覆着寒霜;眼里颜色是又冷又沉。“还有,以后没我的允许,少到这来打扰我们。” 若非皇帝圣旨;他绝对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看见那些人虚伪又丑恶的嘴脸,他就觉得比活吞了一只苍蝇下肚还要恶心。 至于做不做这世子,他从来就无所谓。 若不是那个人逼着他……,他早就向皇帝请求剥夺这世子爵位了。 他相信凭他的能力,要经营一个属于他的王国;为小语提供一个温馨家园,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好了,墨白,你答应过我;绝不可随便动怒,为那些不相关的人生气就更不值得了。” 东方语满眼认真与心疼,定定看着妖魅男子,似乎要借助眼神的力量,将她的安抚直达他内心深处,抚平他幼年时在这所受的伤害,她希望能用她的温柔为他驱散昔日痛苦的阴霾。 她定定凝视着他,目光狡黠而明亮,忽然轻轻道:“我觉得,别人既然如此诚心的来请,我们不妨去见见王府两位长辈。” 第216章 见面礼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墨白见她神情兴奋,眼里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光芒,一时心里郁卒,其实他更想用完膳后,直接将她横抱上床,也来个酣战几百回合……。睍莼璩晓 不过,此刻,见她兴奋的模样,他实在不忍泼她冷水,便点头道:“嗯,如果你想去见见,那就去吧。” 反正这王府,他既然回来了,还是携着她一起回来的;他就绝对不会再像以前年幼时那样容忍那些人。 谁若想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他誓必不依不饶,将那些人一诛到底。 胡侧妃虽然不能住进正屋;不过遇上议事或像现在这种情况,一切活动自然得在正屋进行。 东方语与墨白去到正屋的时候,只见一大群人乱哄哄的正在争论着什么。 她笑吟吟走到人群中间,眨着眼睛看呀看。 看了半晌,终于看清了,原来这些人都等不及她过来,竟然就地分赃了。 哦,不,是就地分她带来的嫁妆了。 也是,她带过来的嫁妆,除了梅如歌留下的;还有皇帝之前各种赏赐下的;还有东方夜特意从府中财物拨出来的;此外,还有宁楚千里迢迢从蛟玥送来的。 差点忘记了,风昱替她经营的铺子,每月也有无数银子进帐。 一批批加起来,啧啧,她现在也算得上富可敌国了;真正富姐一枚。 件件都是珍品,也难怪这些人眼馋。 想也是,即使这些人生于安王府长于安王府;但安王爷三两年都不曾回府一次;皇帝也没有什么特别封赏;而太后对这一家子也没有什么庇护之心;再加上墨白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多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货;这个安王府只怕早就外强中干,徒剩虚名而已。 可是,他们这分得是不是特欢快了? 她就算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她头顶上好歹还有几重光环罩着呢。 好比什么大将军爱女;再好比更高级别的皇帝义女明月郡主什么的;哦,还有,她还继承了梅如歌的一等公爵。 东方语想到这里,忽然想起安王府里也位郡主来着;不过她可是被皇帝收为义女封号明月的,自然比这个安王府的郡主级别高了那么一点点;至于那两个侧妃嘛。 名义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她们就是安王爷的妾;还是太后不允许上皇家玉碟不予承认的那种;因而以往任何公开宴会场合;绝对没有这两侧妃露面的机会;她们不够资格呀。 东方语眯着眼眸,托着下巴,阴阴地笑了笑。 论身份地位,这安王府除了安王爷这个正主之外;就连墨白的身份顶多也只能勉强算与她相平而已;其他人,哪有资格让她奉茶。 她今天会过来,也就纯粹过来认认脸;没想到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最真实的一幕。 利益面前,所有虚伪客气谦让都可以抛向一边。 她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人争论不休;环视一眼,也没看见那两侧妃端着架子等她过来;终于没有兴致再看这出闹剧。 东方语清了清喉咙,原本想着对这群贪婪的人来一声佛门狮子吼;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出场还是不要那么震憾好了。 这种很威风但不宜她来做的事;还是让给墨白去做好了。 她在屋子绕了一圈,然后笑吟吟看着墨白,玉指一抬,往他胸口戳了戳,轻轻道:“喂,你给他们来一记震天吼吧,我听着这吵闹声,特烦。” 墨白点了点头,眼神宠溺地看着她,道:“好;那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你们,都给我听着,这些东西既然是小语的嫁妆,你们谁也没有权利在这自作主张自行分配;识趣的,自己乖乖将东西放回原位;若是想暗中藏着掖着;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声音冷冷清清,语速也不快不慢;加上他嗓音好听,也绝对没有那种怒火冲天式的咆哮。 不过,因为他暗中混了内力的关系,所以这段话还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里。 众人一听这番绝对维持警告的话;一时怔了怔,竟没有人立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语是何许人物;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位敢对他们大放阙词的仁兄是什么来料。 不过,基于他冷淡声音中那股明显的森凉震慑气势;这些人发怔的同时,居然很听话的齐齐也住了手,停止了争论与争抢。 东方语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挺了挺胸,笑吟吟站在墨白身边接着道:“嗯,听话的才是好孩子;现在就将东西放回去吧,只要没有损伤放回原位;今天这事我就暂且原谅你们无知贪婪。” 这群人被她那语含嘲讽目露不耻的模样给刺激到了。 一个个瞪着她,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而目光往旁边卓尔不群长身玉立的妖魅男子瞟去;半晌,才迟钝地露出复杂神色。 众人停是停下了;不过,却没有一人依言将已经拿到手的东西放回去。 众人在看见那一对带着日光进来的俊俏男女;一时恍惚得生出几疑梦中的错觉,错觉之中,又含着各种羡慕妒忌恨。 他们难得的形成一致静默;这阵静默过后,他们又齐齐扭头往其中一处望去。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我——东方语,就是昨天与风墨白成亲的东方语;嗯,我除了是他的妻之外;还是这里安王府的世子妃。”东方语笑嘻嘻的表情,亮闪闪的眸光,看起来实在是太平易近人了点。 不过,除了熟知她的罗妈妈夏雪胭脂三人外;就着她现在表现出这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安王府的人对她可是一点畏惧之心也没有。 再加上她这番古怪的自我介绍。 那群还在悄悄藏她嫁妆的安王府家人们,静默了一会,立时再度闹开了锅。 至于她旁边那位白世子;除了让他的那些兄弟们妒忌之外;那些人竟一致的将他当成软杮子一样看待。 一个躲出王府差不多十年的世子,想也不会有什么本事。若真有本事,他早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至于外面那些风评;他们一致觉得不过人们夸大其辞而已。 就在这时,忽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透着几分自端的矜持,却又刻意加重了些;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东方语一派笑意晏晏好相处的模样,就俏立在原地;等那脚步声走近。 而墨白淡漠如常,妖魅容颜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除了他看东方语的时候,温柔浅浅流漾转过;看其他人,便是不喜不怒的玉人冰雕。 那群哄抢得高兴的兄弟姐妹们,除了初时震慑于他那高贵冷漠气势;后来竟无惧他自然散发的冰冷煞气。 脚步声由远而近;两道打扮得同样奢靡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日光,缓缓走了进来。 她们目光泛冷,不轻不重地扫过东方语与墨白脸庞。然后,直接越过众人,往正中的主位而去。 东方语淡然看了一下她们所坐的位置;嘴角微微往上一翘,讥讽之意自觉流淌。 那是安王妃与安王爷才能坐的位置;如今这两个女人一进来就习惯性地坐了下去。可见这两个女人必是在安王府里作威作福惯的胡侧妃与梁侧妃。 就她了解,坐在安王妃位置上的女人应该就是胡侧妃胡秋容了,那一袭桃红奢靡的衣裙,配着那双刻薄的水杏眼,随处张扬着她泼辣的个性。 而旁边那个女人,穿衣的颜色倒是雅致了些;面上表情也显得亲的温婉一些;从她的妆容与面相看起来,这个女人倒是显得柔弱娇怜;只不过她偶尔转动的眼睛,在看见东方语的时候,也掩藏不住心底的妒忌。 东方语暗下冷嗤一声,也是,能在安王府安然屹立数年,谁也斗不倒谁的人物;岂会真如外表这般柔弱娇怜。 只不过,这两个女人看起来也挺有意思;一个看似泼辣不好相处;一个看似柔和温婉。 私底下,平常大概都斗得不亦乐乎吧。 只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胡秋容稍稍占上风;因为安王爷将王府主事权交给胡秋容而不是梁婉;且这么多年过去,梁婉也不能握到什么把柄将胡秋容这个主事权给夺过去。 当然,除了手段之外;也跟这个王府的主人安王爷常年不回府有关。 就算有把柄在手;没有强势的主人在;梁婉想要夺权也不是易事;因为这两个女人,不但能力相当;就是在生孩子方面,数量也是相当的。 也就是说,她们固然敌对;但这份敌对却又是均衡的;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他们自己根本无力打破这种均衡。 而现在,她与墨白的到来,就是打破他们这种势均力敌情况的最好外力。 东方语原本以为,这两个女人起码会先试图暗中拉拢她一番才是。 想不到,这两个女人自信过度;居然都不屑来拉拢她;而急着向她摆下马威。 难道她看起来真那么软弱可欺吗? 那她就先来看看这两个女人的手段如何过人吧。 “混帐东西,你们,够了!”一声冷叱透着重重的火气,箭一般飞向那团乱哄哄的人头顶,“看到长辈来,也不知道规矩,再乱来,看我不让人将你们都拖出去好好惩教一番。” 胡秋容冷戾目光像溅开的火花,一下便烧得众人心头滋滋作响。 那些原本还在闹作一团的几个兄弟姐妹们;听闻她这一声冷叱;再遇上她如此强辣的目光,一时皆齐齐噤声,安静了下来。 之后,那几人居然十分规矩地向胡秋容行了礼。 东方语看到这一幕,实在惊讶不已。 莫非往昔胡秋容还真曾试过不管不顾将这些晚辈拖出去责打? 也许她泼辣的名声便是因此而来的? 不过,惊讶只在她眼里一闪便过去了;她觉得胡秋容话里的重点并不是指责那几个人;而是对着她与墨白指桑骂槐。 想让她奉茶;也得看这两个长辈当不当得起长辈二字才行。 东方语懒洋洋笑着,挨着墨白并肩站着,冷眼看着这一幕;什么话也没有说。 胡秋容见他们两个居然装聋作哑;当下心头冒火。想当年那个小子差点就……。 就算在外面东躲西藏,让他多活了几年又如何。 “你们就是世子与世子妃吧?”胡秋容阴恻恻笑着瞟过去,她会说这话也不奇怪;除了她将近十年不曾见过墨白之外;就是昨天成亲的时候,因为皇帝主婚,也轮不到她出面;至于负责招呼宾客的,自然有王府管家与其他下人;她在自己院子里躲得清闲,是以现在她是事隔十年才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墨白。 她一声冷笑之后,又转了眼睛扫过那些王府家人们,“你们还不赶紧上前拜见世子与世子妃,论品级他们可比你们都高。” 东方语一听这话,心里就笑开了。 若真论品级,她与墨白何止比这些同辈的高;就是这两侧妃也比他们矮了一大截;胡秋容这么做,是逼着这一群人跟他们敌对呀。 胡秋容话音一落,立时有人不满地站出来,道:“胡妃,论品级他们是比我们高不错;可这是安王府,我们是家人;这礼节应该按辈份来做才对;就算墨白是世子;他也是我们弟弟;哪有做哥哥向弟弟行礼的道理。” 东方语眉毛挑了挑,随意的往那站出来的男子瞄了瞄。 确定他就是梁婉的长子,墨白名义上的二哥——风林晚。 他声音一落,立时便得那群所谓兄弟姐妹的一致附和,“对呀,对呀,墨白虽然是世子,可他也是我们的三弟;况且,昨天他大婚,又是搬出府后第一天回来;他应该向长辈先行礼才对。” 一群人七嘴八舌里,忽然有道女声提醒道:“婆婆,按照规矩,世子与世子妃新婚之后第一天,不是应该先向你与梁侧妃敬茶的吗?” 那女声含着困惑,困惑中又透着丝丝挑衅的味道。 东方语笑眯眯与墨白相谐而立,她在等着胡秋容。 胡秋容冷眼往那边一瞪,干笑道:“静云,你着急什么,现在他们不是来了。” 她说着,眼睛往旁边转了转,立时便有丫环托着盘子,端着热茶往东方语走来。 “虽然时辰有些晚;不过昨晚是你们的新婚夜;我们做长辈的也是过来人,我们理解;现在人既然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胡秋容说完这一番话,才举目定定盯着东方语,“世子妃,不管你以前身份如何;现在你嫁进我们安王府;就是我们安王府的人,这孝敬长辈,可是我们东晟的大道。” 胡秋容盯着东方语,笑得眉眼甚欢;她端端正正坐在安王妃才能坐的位置上,就等着东方语给她下跪奉茶。 丫环已经将托盘端到了东方语面前;除了胡秋容之外,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在眼睁睁看着她。 东方语淡淡一笑,并没有伸手去端杯子;而是抬眸看着胡侧妃,目光纯澈闪亮,缓缓道:“按照规矩,我的确应该向长辈奉茶。” “不过,胡侧妃,梁侧妃,我想问问你们自己可遵守了这规矩?” 胡秋容与梁婉登时面色一变,两人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胡侧妃道:“这是你一个新进门的媳妇该说的话吗?给长辈奉茶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虽然贵为世子妃,可在安王府,我们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冷光微闪。 避重就轻? 想让她这样就下跪奉茶? 想的美梦吧! 她笑吟吟看着上面那两个气态迥异的女人,漫不经心道:“哦,我记得墨白是安王妃嫡子;也就是说,不管安王妃是否辞世;也只有她才是我的正经婆婆;就算要奉茶,也只能先奉给她。” 闻言,胡侧妃眼里一瞬闪过狰狞;她此刻总算听出来了。 东方语根本就不是来奉茶,而是刻意来找茬的。 “不过,安王妃既然已经仙游;我自然不会用人间这茶水俗物去玷染她;敬奉一个人,不在乎形式;只要我心里敬重她就好。” 东方语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眼定定地盯着胡秋容;直盯得胡秋容心底发毛;如坐针毡。 “胡侧妃,我在东方府虽然粗陋懒散,没学过什么规矩;这教养也比不上安王府;不过,我记得你现在坐的位置应该属于安王妃的才是;就算她人已经不在;可胡侧妃你却还是侧妃;既然那是正妃才有资格坐的位置;胡侧妃你却坐在上面,难道说这是安王府独有的规矩?” “哎,看来我真得好好学习安王府的规矩才行。”她说着,神色懊恼地瞟了瞟墨白,还露出女儿娇态扯了扯他那雪白袖子,道:“夫君,我们还是先回去将安王府的规矩研究透彻了才来拜见长辈吧。” “如果她们确实够资格做我长辈的话。” 东方语几句话下来,不啻于直接一巴又一巴的打了那两侧妃脸上。 说起来,她们先乱了尊卑,坏了规矩,自然也没有资格以长辈的身份接受东方语敬茶。 不过,这事实是一回事;表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东方语这么做,等于一下就将安王府两个辈份最高的女人给得罪光了。 胡秋容冷冷一笑,嗤声道:“世子,你娶的好媳妇,可真厉害;进门头一天,就不肯尊敬长辈,连奉杯茶都难以劳动她的大驾;我们真是长见识了。” 墨白淡淡抬头,目光冷清,黝深里亮光难见底,“她,是我心里的宝;她当然是极好的;至于你们,自身不正;有什么资格在这说她;想要别人尊重;首先得学会自重。” 他声音温醇而冷淡,说得慢条斯理;以至这屋子里大大小小都听得极为清楚。 胡秋容嘿嘿一笑,斜眼打量着那双男女,“原来是这样,当真是极好。” “我们配不配做她的长辈,这个问题就留待日后王爷回府再说吧。” 梁侧妃柔柔弱弱的声音淡淡飘来,将胡秋容与东方语的敌对作了终结。 东方语作势本欲挽着墨白离开;不过她转身的时候,目光往那群神情不一的兄弟姐妹们掠过;似是突然才想起一件事来。 她又缓缓转过身,目光闪闪地盯着胡秋容。 嘴角含一抹狡黠诡诈微笑。 胡秋容不是多年一直掌握着安王府的主事权么,今天她就来试试胡秋容的能力好了。 “罗妈妈,我记得嫁妆装箱的时候,你都亲自一件件过目了对吧?” “是的,世子妃。” “那现在你近前看看,他们身上戴的是不是与我的嫁妆很相似?”东方语手指一抬,眼睛一转,笑眯眯中透着几分森然掠过那些兄弟姐妹们。 昨天成亲,按照规矩,她从东方府带来的嫁妆全都摆放在主屋的库房;不过,她没想到今天第一天,她就看到了众人相互争抢炫耀的一幕,这些所谓的家人是有多贪婪。 罗妈妈闻言,立即依言上前,一一仔细地观察着那排男女身上的东西。 那些人毕竟拿得心虚;见状,自然下意识的将东西往暗处缩,当然,也有 人拿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羞耻感的,比如两侧妃的长子,同具厚脸皮的特质。 见罗妈妈居然敢当众检查他们这些做主子的;登时冷下脸,瞪大眼睛对她怒目而视。 不过,罗妈妈可不会理会这些人吃人的目光;她一心想要维护的只有东方语;无论是东方语这个人,还是与东方语相关的切身利益。 她观察得十分仔细,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一会之后,她对东方语道:“世子妃,奴婢已经看清楚,他们身上所戴,并不是与你的嫁妆相似;那些根本就是你的嫁妆。” “哦,是这样吗?”少女绝色脸庞上,明明还笑意嫣然,然她眼睛一转,落在胡侧妃脸上时,却寒意森森,“胡侧妃治家可真有一套。” “当着我的面就敢将东西明目张胆的据为己有;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墨白目光温柔地看着东方语,难得柔声温和,道:“小语,你忘了,就是有人对他们以身作则;他们才会如此的有教养。” 东方语闻言,立时附和点头,“嗯,夫君说得对,难怪你从小就搬出府外独居;如此这个安王府的人都习惯明目张胆剽窃别人的东西。” “何止,剽窃别人的东西,还理直气壮呢!” 对于墨白突然热情的一唱一和;东方语心里诧异,不过也乐得眉开眼笑。 既然皇帝与太后都逼着他们回到安王府来;那他们就用自己双手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对于整人,尤其是整治不知羞耻的恶人;东方语一向很欢喜。 胡秋容被两人连讥带讽的气得脸色发白;连脸上那股泼辣的狠煞劲也被气得不见了踪影。 东方语仍旧微笑着,但眼神已冷,“各位;我不管你们是哥哥弟弟还是嫂嫂妹妹;或是那两个小侄;我只知道这些是我的嫁妆,那就是我私人的东西;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无权动它;现在,我们既然成了一家人;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只要你们将东西按原位毫无损伤的放回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让他们将东西自己乖乖放回去? 那群兄弟姐妹们脸色立时变了又变;刚才听到东方语与墨白两人一唱一和的嘲讽,都不让他们觉得怎么样;但现在,让他们自动自觉将东西放回去;除了让他们觉得特没面子之外。 也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 这就好比要让一匹野狼要将到嘴的肉再吐出来一样。 谁也不愿意。 何况,众人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实在是温软柔弱可欺;觉得她也就嘴皮上刻薄一点,顶多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还能对他们怎么样? 她这一番劝说,自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所有人都沉默,还用极其不屑的轻蔑目光看她。 “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若是各位突然耳背什么的;那可怪不得我;东西放回,只要没有损伤;我对今天这事一律不追究;可若是有人不肯;那待会就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又回她一记轻蔑而白痴的眼神。 东方语也不动气,绝色容颜仍旧笑容灿烂。 那默默站于他们身后的罗妈妈夏雪胭脂几人见状,都对那群贪婪的人投去怜悯一瞥。 你们是不知道世子妃手段的厉害,这会尽管死死地贪着东西不放吧;待会有你们后悔的。 墨白目光冷淡,然嘴角含着温柔笑意,他那平淡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少女。 心里有既满足又感动。 他知道,小语这般不管不顾与这些人杠上;全是因为他。 有一个人;并不因为你强大与否;而愿意全心为你付出;用她那也许不够强壮,但足够坚韧的双臂保护你;这是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感受;也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感受。 只有她知道,他外表再强大再冷漠,内心深处也会有软弱的地方;他未必需要她这样来呵护;但她这样的方式却让他感动满心。 那些人除了将自己身上的东西藏得更紧之外;皆很一致地对她丢了一记嗤之以鼻的不屑眼神。 口头上说说威胁;这种大话人人都会做。 他们才不相信她有什么过人的能耐。 东方语说完,也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漫不经心模样;不过这个时候,她亲自走过去,绕着他们走了一周;然后示意夏雪将窗户开大;再让她的人全都站在了上风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也不说话;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 走了一周,她还悠悠然然拍了拍手,露出十分遗憾的眼神,瞟过那些人;再瞟过似乎屁股已钉在椅子上的胡侧妃与梁侧妃。 忽然支着下巴,笑吟吟道:“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还忘了一点没跟你们介绍;这个人呢,从小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研究些什么毒虫毒草的;当然,通常在某些情况下,比如有人不问自取拿了我的东西;又不听劝非要据为己有的时候,我都喜欢请他们试试最新研究出来的毒虫毒草合剂……” 她话音还未落;那些人里,忽然有人尖叫道:“啊,我脖子上有什么?有虫子爬?” 东方语凉凉瞟过去,见那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 她知道,这少女一定是安王府唯一的郡主,胡侧妃最小的女儿风无双。 风无双一声尖叫过后,一张小脸显得花容失色;还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开始不顾场合,捊开袖子使劲挠。 她挠痒的动作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 似乎受到传染般;其他人在她的激烈反应之后,都开始感觉到不同程度的骚痒。 至于虫子,他们身上自然没有的。 东方语刚才那优游一圈;不过是利用她平日已经玩腻的手法,让风帮帮忙,将新制的美容痒痒粉对诸位雨露均沾而已。 她除了在突然情况下,曾被人用点穴手制服过两次之外,还甚少吃瘪;只要她不吃瘪,那就只有别人吃瘪的份。 不管是安王府两位侧妃还是其余的人,一心都只想着要给东方语与墨白下马威;顺便正大光明的占着小便宜;谁都记不起东方语还有另外一样本事。 痒痒粉只要沾附到皮肤上,几乎立即就能发挥作用。 这会,这满屋的人脸上几乎都现出了难忍的表情;就连坐得较远的那两侧妃;也因风向的关系,而受到了波及。 不过,东方语想着还得让这两人施施威;才没有直接对她们出手。 “哇,我身上好痒……” 众人身上难受;可这会心里更加难受。 因为这哇一声大哭,可是胡侧妃的小孙子,这小孙子不仅是她的心肝,更是大郡王风银星夫妇的心肝。 这小家伙大概只有五六岁;平日骄纵之极;此刻觉得身上痒,又因冬天较多的关系,他根本挠不到后背发痒的地方,所以立即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另外一个小女孩也立即跟着哭了起来。 这小女孩却是梁侧妃的孙女。也就是她的长子目前唯一的孩子。年纪跟那男孩差不多。 两小孩一哭,这屋子里顿时有如魔音穿过。 那个一直端坐在主位装柔和温婉的梁侧妃终于不淡定了。 她僵笑,眼里有恨色飞闪,“世子妃,小孩有什么过错;再说,你作为长辈的,本就要给他们见面礼的,你还是先让他们止了这痒吧。”虽然她不知道东方语使了什么手法;但她知道小孩子痒得哭,一定跟东方语脱不了关系。 “世子妃,做人要学会大度;才有赢得别人尊重。”梁侧妃一开口;胡侧妃也忍着痒,开始露出长辈的慈悲面目,对东方语语重心长地教导。 东方语淡淡一笑,在心里冷冷讥笑起来。 这些人,土匪强盗一样明抢了她的东西;还要担着家人的名号;让她大度? 要她宽容? 好和善的面孔,好和谐的家人。 “抱歉,我不知道两位在说什么。小孩痒的话,你们应该让人给他挠挠,或者让他去洗个澡,将身上的脏东西冲干净了,也就不痒了。”少女笑意晏晏,然眼神森森,寒意随着她那如花笑意四下飘散,越发的让人觉得屋子的温度有些低,“至于说到长辈该给小辈见面礼。” 她含笑,冷嗤一声,声音同样悦耳,她目光晶亮地盯着胡侧妃,“胡侧妃,梁侧妃,你们也是我的长辈;可你们给了吗?还有这些哥哥嫂嫂们,他们给了吗?” 两人一听这话,脸色立时染了一层青霜。眼神更是瞬间大恨。 她们自然也有准备礼物;不过按规矩,她们得在喝了东方语敬奉的茶之后,才会将礼物送出。 刚才东方语死活不肯给她们敬茶;这礼物自然还在她们手里。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似乎这时才明白东方语刚才不肯敬茶,除了讥笑她们破坏规矩,不值得尊重之外;还为眼下这事作了伏笔。 “我们自然也给世子妃你准备了见面礼。”梁侧妃脸色一变,又恢复如常,胡侧妃情绪外露;她却惯于喜怒不形于色;刚才那勃然一变,也只是因为一时心急,太过心疼她那小孙女的缘故。 “来人,将我们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送给世子妃。” 东方语凉凉一笑,却是手一挥,道:“不必了,梁侧妃,我看郡王养了孩子,生活挺不容易的;礼物你还是留给他们吧。” “至于我现在,只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就好。” 梁侧妃闻言,脸色差点又大变一次。 东方语这话明摆着嘲讽他们穷,才贪图她的嫁妆。 “反正我看安王府的规矩奇特;咱们也不用守那些谁给谁见面礼的虚礼了,我现在再说一次,这些,都是我的东西,你们最好还是马上就给我将东西放回原位去;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痒上这几个时辰,皮肤会不会溃烂。” 那群人,在拼命忍着痒的同时,齐齐面色一变。 都知道东方语间接承认了对他们动了手脚。 一时,有人难耐骚痒,恨恨地骂了一句:“贱人!连小孩都不放过,小心日后生不出孩子。” 后半句东方语是不放在心上;不过前面那个称呼,可就让她心情大大不爽了。 她眉眼一沉,旁边那妖魅男子已悄然弹了弹指尖。 “呯。”似是什么东西突然清脆断裂一样。 刚才骂人的声音怔了一下,随即发出哀嚎来,“啊……我的牙齿!” 墨白缓缓转头,淡淡望去,瞟过他所谓的大嫂,冷冷道:“谁敢辱她;便是自取其辱。” “哼,这些东西既然在我们手里,那自然是我们的;你这个毒妇休想用这种恶毒手段让我们交出来。”看见妻子在突然之间被墨白弄断了门牙,风银星一时又气又恨,忍不住当场对着东方语指着鼻子咆哮起来。 “风银星,你最好马上收起你的脏手。”墨白身形一闪,他俊美颀长的身形便已挡在了东方语面前,他面容冷漠,表情冷峻,只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恼怒情绪,“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你的手指下一刻还能如此完好的长在你手掌上。” 数年不见,安王府的人根本还不清楚此刻的世子早已不是昔年那个任由他们欺侮的孩子。 风银星怔了怔;他正欲大气再坚持;但他一遇上墨白那淡然却森冷的目光;底气一下便洪了。 虽然讪讪地收回了手;但他仍硬着嘴巴道:“风墨白,别以为你是世子,你就可以在这为所欲为;不尊长辈不敬兄嫂;我看你这个世子也做不长了。” 墨白冷冷瞟他一眼,淡淡道:“不管是长是短,都不劳大哥你费心。” “不过,现在小语说了让你们将她的嫁妆全部原位放回,只要没有损伤,她就不追究;你们若还坚持不放;后果,你们自负!” “不过,这后果你们到底负不负得起;可得考虑清楚。” 这边争执不下;那边胡侧妃早已吩咐下人将那两小孩抱下去洗澡,先冲干净他们身上的脏东西,再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她就不相信还止不了痒;只要止了痒;她回头就跟东方语好好算帐。 当然,与此同时,她还让人赶紧出府去找大夫,她相信东方语能够用什么毒虫毒草制出什么致痒粉;其他大夫一定有法子解除才对。 至于在场这些大人,个个都在拼命忍着痒。忍着不去挠;他们都知道,越挠越痒的道理。 这痒忍一忍就过去了;到手的宝贝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再交出来;非但不能交出来,就是库房里另外的东西,他们等下也可以正大光明分了。 想到这里,那些郡王们与郡王妃们,似乎一瞬都变得特别有耐性并且成了哑巴。 眼见有人断了牙齿,这些人终于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并不再试着从言语上刺激东方语和墨白。 没过多久,有下人回来向胡秋容禀报了。 “什么?那两个孩子还在哭?” “那大夫?大夫来了没有?” “来了,已经给郡主看过了,但是……” ------题外话------ 分吧分吧,分得越痛快;小语才玩得更欢快。 第217章 激情未央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胡侧妃自己身上也痒得难受;若是平日,她为人虽泼辣,但也不是个脾气火爆的草包;她深谙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睍莼璩晓 所以往往在发火之前都会先在肚里衡量一遍;然而,此刻,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见这个下人还在吞吞吐吐,当即便再也忍不住了,“你舌头有毛病呀,不会痛痛快快说话,吞吞吐吐找死是不是!” 她一开骂,那本就长得凌厉刻薄的面孔看起来更加狰狞。 那下人立即缩着肩头抖了抖,也不敢再犹豫,当下速速道:“回胡妃,大夫说他根本没找出什么致痒的毒粉;他还说郡主是自己吃了过敏的东西,只要不再吃就好……” 胡秋容冷眼一瞪,恨恨道:“这就是说,大夫没有开药!” 那下人生怕再受炮轰,当下将头点得飞快,“是的,大夫只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没用的东西!”胡秋容气恨不已,最后只得恼怒地哼出这一句;也不知是骂下人还是骂那大夫。 那下人没有听到让她退下的吩咐,自然也不敢动,愣在胡秋容面前一个劲地颤抖着。 胡秋容随意瞟见她抖个不停的模样,心里更加气恼难当。 “那去宫里请的御医,到了没有?” “还没有。”下人连一丝犹豫也不敢,答得又急又准。 胡秋容恨恨甩她一记白眼,便也没有再骂。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要去宫里请御医,没个把时辰那是请不来的。 一来这路途有些远;二来进皇宫那得一道道宫门慢慢的进……。 可现在,她哪里还能等上个把时辰;就她这样子,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个个都开始忍不住纷纷使劲挠自己裸露的皮肤。 挠过之后的皮肤,很快就变得一片红肿;最要命并不是肿起来就算数;红肿过后,这种痛痒的症状还会迅速向其他部位蔓延。 东方语看着那些人挠得欢快;似乎也没有人再理睬她,她抬眸,目光清亮如雪,笑嘻嘻地往那些人面上掠了掠;便挽着墨白往门口走去。 她走得慢条斯理,姿态十分优雅。 而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悠悠然停了下来,迎着外面和煦的阳光,淡淡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那是我独家秘方,别的大夫是没有办法止痒的;当然,不过就是痒而已,不用什么方法,大概过五六个时辰,也会慢慢减轻的;只不过,你们可得千万熬着这几个时辰哟;这么使劲的挠,一旦皮肤破开的话,日后一定会溃烂,并且难以结枷。” “唉,你们可千万要忍住了;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忍没忍得住;那么小的孩子,皮肤娇嫩极了,若是脸上的皮肤抓破;日后说不定会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呢。” 她说得极轻,声音又极为动听,若不仔细听其中的内容;实在觉得光听着她的声音也是一件美事。 冬天的阳光并不烈,淡淡的金黄斜斜淌来,将她蓝色裙裾斑驳成绚丽的色泽,也在屋里映出她修长美好的影子。 抬眼望去,那迎着阳光静静伫立的少女就像从云天飘然而来的画中仙一样。 那么美好,那么朦胧,那么虚幻。 但画中仙都是善良的;善良到连只蚂蚁都不会踩死。 眼前这少女,美则美矣,就连她身上所散发的气度也是灵动透着仙气的;但她的心肠却实在跟善良扯不上关系。 一个善良的女人,最起码不会对无辜年幼的孩子下手才对。 那一群人看着她的背影,为她优美的影子所震憾,心里却又同时恨得咬牙切齿。 东方语却含笑不语,迎着阳光,眼眸透着彩色的迷幻。 稚子无辜? 这些人若真知道稚子无辜,当年也不会对来墨白行恶了。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墨白幼年时在这个王府里经历过什么;但从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墨白眼里看到的痛苦交织着自卑的情绪,她觉得事情一定不会简单;也定然跟这些所谓的家人脱不了关系。 既然他们不仁;又怎能期待她对他们有情义。 况且,刚才她已再三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们将她的东西自己放回到原位,她便不再追究。 可这些家人呢? 给了她什么? 既然贪婪比健康重要,那就让他们吃点苦头;孩子虽未定性;但有怎样的父母便会教育出怎样的孩子。 她不觉得那两个年幼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是什么善类。 东方语只在门口站了一会,说这句显得极其惋惜充满遗憾的话后,她便施施然开始迈步。 “世子妃,请你等等。”梁侧妃再也等不下去了。 等胡秋容来做主,她那个小心肝也许早就抓得满身伤……。 梁侧妃即使疾呼挽留,声音仍然带着那股柔和温婉让人怜惜的味道。 东方语闻言,脚步微微滞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过头去。 梁侧妃赶紧的给她儿子儿媳打眼色;然后追了过来,“孩子们不懂事,看着新鲜,所以才拿了你的东西来把玩,我们这就将东西放回去。” 东方语仍然看着外面那淡金的阳光,淡淡道:“是,小孩不懂事。” 说着,她嘴角勾出无边的讥讽;就是语气也含着淡淡的嘲笑。 小孩不懂事;那大人呢? 一句贪新鲜,就想将自己的错误掩饰过去;这句话她以前也曾听过;不过说这话的人,已经去了极乐世界,永生极乐去了。 梁侧妃只当自己没听出她话里嘲讽的意思,也不理会胡侧妃那制止的眼色,更没有理会儿子风林晚夫妇那肉痛不舍的眼神,直接将他们身上所藏的东西一一要了来,然后快步走到东方语面前,将那些东西摊开,僵笑道:“世子妃,请你过目,这些物品就是林晚他们刚才拿来把玩的;我已经检查过,一点损伤痕迹也没有;我这就亲自将东西放回去。” 东方语抬起眼角,往她手里随意掠了掠,脸上笑意微微,声音冷淡,“还是梁侧妃识事务,我看胡侧妃忍耐力极好;那我就不在这打扰各位了。” “对了,我稍后会让我院子里的人过来,将我的嫁妆一一清点之后,会全数搬到我院子的库房。我这人没什么爱好,除了爱弄些毒虫毒草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我自己的宝贝了;若是少了哪件,我晚上一定会睡不好觉的。” “我睡不好觉的时候,晚上就喜欢四下闲逛;闲逛的时候又难免会手痒。” 她说到这,突然扭头看着胭脂,问道:“胭脂,我上次睡不好觉的时候做了什么?” 胭脂立即精神抖擞上前,中气十足答:“回世子妃,奴婢记得你上次睡不好觉的时候,曾亲手拧断了一只鸭子的脖子,还用手掏了它的内脏,将那只死透的鸭子放到了老夫人床前,内脏就挂在帘帐上方,至于那些血就顺着肠子一直往老夫人嘴里滴……” 众人随着胭脂详细而生动的描述,不自觉在脑中想像着那个画面。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小心肝似被人揪住一捏一捏一样。 不是觉得血腥,而是恶心。 试想,假如某天他们睡着的时候,被人吊了一堆内脏在头顶,还在梦中吞着从内脏滴下的肮脏血液,醒来的时候还睁眼就看见一只死透的动物,他们就是不被恶心死,也会被吓死。 而那个女人想要在夜里悄无声息的进入别人房间,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必有内鬼;只要她出去闲逛的时候还带着身边那个会武功的婢女就成。 那些人这会谁也没有心思去怀疑胭脂说这话的真实性;他们的重心全都落在那些恶心的场景上了。 而且,他们觉得,那个女人既然连小孩都不放过;想必也不是心肠善良的人;那她会拿自己的祖母开刀,也是很正常的事。 据说,那个女人一直就与自己的祖母不对盘。 梁侧妃已经听不下去了;而且她也决定暂时不要再去惹东方语了;是以,在听闻东方语那句识事务之后,她扯了扯嘴角,径直自己捧着那些珠宝就往库房去。 库房本是重地,钥匙平日都由胡秋容亲自保管着;不过今天早晨,她们为了给东方语一个下马威;特意让子女们进去挑东方语的嫁妆,所以这会库房的门还是开着的。 梁侧妃将东西放了回去,立时又小跑着走了出来。 “世子妃,那些东西我已经放回去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有什么办法止痒了吗?” 东方语懒洋洋一笑,抬眸转出冰冷眸光,往胡侧妃面上扫了扫。 “只要放回去,不出半个时辰,你们身上就不会再痒;可若是有谁还惦记着那些东西;再痒起来的话,我可就没办法了。” 梁侧妃一脸狐疑,“就这样?我们将东西放回去就好?” 东方语凉凉一笑,也不看那些惊诧又怀疑的人,道:“信不信由你,想要知道结果如何,只要再过两刻钟就知道了。” “对了,胡侧妃,这些珠宝虽好;我本也不是吝啬之人;也许哪天我高兴了,送两件给哥哥嫂嫂与小姑侄子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呢,任何人遇到今天这种事情,心里都不会痛快的。你们若是乐意这么一直痒着,痒到皮肤溃烂为止的话,我也没意见。” 不乖乖将东西放回去,只会让那些美容痒痒粉留在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时间越长,人的忍耐便越濒临极限。 东方语眸光闪闪,说得云淡风轻;说罢,她也不理会这一屋子怒目圆瞪的家人们,与墨白一道施施然便走了。 两刻钟后,梁侧妃与她的儿子儿媳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那难耐的骚痒果然消散了。 而胡侧妃那一大家子,原本并不信这个邪;可后来接连看了几个大夫,就连宫中御医到府;也没有人能够让他们身上骚痒的症状减轻;到后来,才不得不恨恨地将东西放了回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大夫未进门,便已经先被墨白派去的人截住做了一些工作;至于宫中的御医么,来的是史老的门下,东方语只消让人暗中递一句话过去就成。 这其中的猫腻,安王府的人自然是不清楚的。 胡秋容那一大家子虽然心里含恨;却也不敢拿东方语的嫁妆撒气,生怕毁损了一点点,到时惹恼了那笑面煞星,落得全身溃烂的下场。 东方语与墨白回他们自己的院子,根本就没有再过问嫁妆的事;因为他们自信这件事到最后,胡侧妃一定会乖乖将东西放回去的。 宁楚看见他们神态欢欣回来,心里也觉轻快。 “对了,小语,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处理。” 宁楚淡淡一笑,温和道:“就是昨天企图抢亲的时候,不是有一群醉汉想趁机将你掳走吗?我已经让人追到那个幕后的人了,现在就关一处秘密所在,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明光闪过带起一片森寒;她没有作声,而是扭头看了看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 “墨白,我想,你一定非常乐意亲自处置她了。” 她记得,在他们成亲之前,墨白就已经隐约向她透露过冷兰若悄悄回来了。 所以在成亲当日,她才会接受宁楚的顾虑,在花轿里放了一具跟她体型差不多的布娃娃来伪装;而那些人果然上当;最后也顺利揪到了那个有着一双枯黄干裂的手的女人。 墨白沉吟了一下,淡淡道:“嗯,如果你同意,我就亲自去处置她。” 东方语懒洋洋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随便你,反正我对那个女人没啥好感。” 一天到晚只会想着自己的不幸;抱怨老天不公;也不知拿脑袋想想今天这个下场是谁造成的。 宁楚见状,温和笑着,眼底有苦涩转过,不过很快又露释怀的目光。 “那我让人领你去。”他转目,这话是对着墨白说的。 墨白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宁楚让鹰七派了人领着墨白出去了;而东方语则尽职为宁楚把起脉来。 “看来你的情况还没什么变化;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的嘱咐吃药?”东方语收回手指,满目狐疑地盯着宁楚那艳绝容颜;语气隐隐透着担心与不满。 “小语,我受的是内伤;药物对我并没有多大作用;当然,我一直都按时服药。”宁楚淡淡一笑,笑容又说不出的温和缱绻;那隐约的深情浮上星亮的眸,便又便被他含笑压了下去。 东方语有些悻悻地瞄着他,“谁让你老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不盯着点怎么行。” “小语,如果昨晚的事情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宁楚说得平常,语气仍那般温和让人心安;淡远的笑容迷离又冷清,但谁也不会怀疑他此刻说的话,“在我心里,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东方语心中震动莫名,她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要骂他一句;可想了想,终是骂不出口。 他对她的心意,她从来知道;而他对她亦从来没变;她也知道。 可是此刻;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劝他放下心中那份沉重的情意吗? 其实宁楚这个人比谁都清楚,他这样默默付出再多;也不会有收获的。既然他本人都清楚,她还有什么好劝。 再者,他心里纵然喜欢她;但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压力;也没有想过勉强她什么。 他向来尊重她。 那么,她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没错,她从他那温和遥远寂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微弱的恳求;他的眼神在说让她尊重他的选择。 在这样一个聪慧且善解人意的少年面前;东方语觉得,她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说破,还不如现在这样大家就像朋友一样相处;这样彼此反而更自在随意一些。 宁楚身为蛟玥国的帝王;反正他在东晟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思绪纷涌;东方语想来想去。 终究选择将心里那一番劝解继续放在心里。 “小语,我听说你除了喜欢研究医术,画画也不错,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一饱眼福?”宁楚淡淡凝视她变幻眼神,温和一笑,便将话题转了过去。 他从来不愿为难她。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绝不会让她觉得他的存在,会对她造成困扰。 东方语想了想,皱起眉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可惜我的画具什么的都留在了东方府里。” “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画;我让人立刻回去拿不就行了。”宁楚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也是平淡如常,并不让人会联想出什么来。 东方语当然没有多想,也没有疑心去推敲宁楚。 心里觉得反正宁楚调息也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在调息;反而因为内伤不宜走动的缘故,宁楚只能暂时窝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而已。 “这样吧,我让胭脂回去拿。” “好。”宁楚一笑,“鹰七,你亲自陪胭脂姑娘回去东方府一趟。” 鹰七撇了撇嘴,点头应是。 反正他的主子对待这位已经成了别人世子妃的东方姑娘,一直以来都那么珍重;就算拿画具,也要用他这护卫首领的双腿。 鹰七与胭脂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后,拿着画具与颜料回来了。 墨白身为安王府世子,他的院子自然也是极大极好的;是以东方语与宁楚并没有离开这个院子,便找到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 东方语在认真作画;淡淡的阳光安静落在她周围,光影跳跃,映着少女恬静的眉额;她本身便是一幅绝美的画。 宁楚就静静坐在旁边,默默看着她;偶尔也看一看她画笔下的杰作。 再说墨白在宁楚侍卫的带领下,到了那秘密关押冷兰若的地方。 经过几个男人摧残后的冷兰若,再也没有了昔日那高傲优雅的风姿;墨白眼前所见,不过是一具发臭颓靡的女人身体而已。 冷兰若原本双目无神,面色如死。 “幽兰郡主,想不到我们还有机会见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墨白冷眼瞟了她一眼,温醇嗓音有说不出的嘲讽。 冷兰若听闻他的声音,木然如死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在焦点对上墨白那张妖魅的脸庞后,死鱼般的眼睛居然微微亮了亮。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往墨白的位置扑过去,无奈浑身疲软;就算宁楚没有让人绑着她,她这会也没有力气扑到墨白跟前。 “白世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救你?”墨白眯着眼睛,淡漠地看着她,嘴角微弯,弯出一抹讥讽寒意,“我会救你的;你可是代表我们东晟到阿布罗和亲的郡主;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死在我们东晟境内呢。”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兰若声音嘶哑,但这刻她顾不上别的,听闻墨白的话,只觉得心里深深的漫上了无边恐惧。 “没什么意思,我为了我们两国邦交着想;自然会让人将你好好的送回阿布罗去。” “你回到阿布罗继续当你的王后,你看,我这不就是在救你;你可要知道,若不是你也有着那个姓,我今天是绝对不会到这来的。” 冷兰若听完这番话,深深恐惧之下,只觉得讽刺莫名。 她又颓然滑坐了下去。 墨白冷冷瞟她一眼,随即道:“练铁,你领五个人,将这位幽兰郡主好好地送到漠漠黄沙之地;可要记住一定要将她送离东晟国境;看着她进入了那漠漠黄沙,你才能回来复命。” 练铁面无表情地瞟了冷兰若一眼,冷冷应声:“是,公子。” 冷兰若突然凄厉地笑了笑。 将她扔进漠漠黄沙,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她好恨,为什么落得如此悲惨下场的人是她;而不是东方语那个贱人。 然这刻;她心里再恨也无济于事。 她知道,风墨白出现在这里,便绝对不会再让她活下去。 她这一刻,想哭想笑想吼;然而,她喉咙沙哑,声音干涩,连发出声音都没有力气。 就是求死;她也没有了权利。 练铁很快找来了一辆马车,那是一辆改装过的马车,车厢里面用铁柱做成了笼子一样,将冷兰若扔进去之后,就是她想死也逃不出这辆马车。 墨白看着练铁驾着马车,载着冷兰若离开了那个地方,他站在原地负手迎风,默默眺望良久,然后,嘴角一撇。 眼神深沉冰冷眸光也随着这个少见的动作撇去;再然后,他望望天,便疾步往安王府赶。 他回到府里的时候,东方语与宁楚正在轻松说笑;男俊女俏,笑声不断;夕阳绚丽,霞光将那双男女笼罩,画面有说不出的和谐美妙。 墨白眼里颜色当即便沉了;那绚丽的霞光也无法映红他的目光;反而衬得那颜色越发的暗沉。 “墨白你回来了,我们正等着你回来用膳呢。”东方语站了起来,神态欢喜;对他的不悦似乎仿若未觉。 只不过,她迎上去的时候,有意无意拉起他的手,语气也透着一股亲昵。 墨白这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 东方语垂下眼皮,无声扯了扯嘴角。 丈夫,很多时候果然跟孩子一样;吃起醋来没有道理;哄起来也相当容易。 宁楚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温和道:“你们用膳吧,嗯,我还得先调息一段时间,我在房里用就好。” 墨白闻言,当下挑了挑眉,眼角那流漾的光芒一瞬亮了亮。 宁楚识相最好;也省得他落下脸来赶人。 他多少得顾及小语的感受;据说宁楚这家伙救了小语数次之多。 想到这里,墨白那亮开的眼眸又不禁一沉。 宁楚这么大一枚电灯泡理直气壮留在这里;还多得太子帮忙。 哼,想要雁回峰下绝谷里的玛瑙,也要得看他同不同意。 “我们去洗手用膳吧,亲爱的夫君。”东方语见他眼神泛沉,当下摇了摇头,手一伸,便已牢牢伸进他臂湾里,拖着他往用膳的饭厅走去。 墨白欢喜极她的亲昵主动,鼻端嗅着她发梢那股清淡的香气;立时心神一荡;继而心思立即被转移到某些大事上去了。 他微微一笑,看她的目光带几分灼人的热烈,柔声道:“好,我们去用膳。” 两人情深意浓,用膳的时候并无他人打扰,一顿饭吃着吃着,便吃出其他火热又暧昧的滋味来。 夜晚,在墨白的期盼下,悄然来临。 墨白早早的将一众闲杂人赶了出去。 心里想着,这一晚,无论如何得补回昨晚的洞房花烛。 两人换了衣裳,一起顶着烛光躺在床上闲聊;红烛映动,那跳跃的火焰,就如某人那呯呯乱跳的心一样,但为了消除她的紧张,他拼命忍着,尽量与她聊一些轻松的趣事,聊着聊着,两人很自然的做起了亲密的事; 这一晚,月色如华,静静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映出一地月白。 却更让床上那对男女身心火热。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肢体已有自主意识,去亲近想要亲近的。 雪肤细腻,指引着他的呼吸起伏加速;肌肤相触,带来的便是心灵欢喜的颤缠。 他看着她绯红如霞的脸;凝着她朦胧迷离的眸,慢慢欣赏着那一幅绝妙的图画,用他的热情他的呼吸,感染她的美好。 衣衫无声飘落,零乱了一地。 男子气息急促,似是到了忍耐极限。 “小语,准备好了吗?” 那眉眼带着醉态朦胧美感的女子,眯着眼眸,呆了呆,看着他*迷乱的眼神,忽然一激灵坐了起来。 “哎呀,今天不行呀,我来癸水了。” 随着东方语这蓦然咬唇的懊恼轻叫。 男子轰一声跌下了床。 他苦笑,眼神充满控诉,浑身血液似是被那高涨的热情折磨得要破体而出,这个时候,她居然敢跟他说这个。 “小语,你真会打击人。”男子半晌才爬起,一腿跨过,那莹白细腻的胸膛便完全压在了她身上,“你知不知道再勇猛的男人,也经不起你这么凶狠的打击。” 东方语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推开一点那气息华艳清凉的男子。 如此诱人的祼裎相对,天知道,她也想在今晚开始她新婚的快乐生活。 但是,为了日后长久的幸福;只能忍了。 “我不管,漫漫长夜,你可要好好的安慰我倍受打击的身心。”墨白语气无比哀怨;但目光却微微透着算计。 东方语抱头,低低呻吟了一声。 这个长夜,果然在无限折磨中漫漫的亮。 清晨,墨白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连眉梢眼角也透着一股春风得意;反观东方语,一脸憔悴郁闷,倍受打击的模样。 胭脂看见他们二人如此反常的神色,当下大奇。 胭脂可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宝宝;只要她好奇的又不懂的;一定会追问到底。 只不过,这一次,无论她如何追问;东方语打死都不肯透露半句。 “小姐,难道你做了世子妃之后,就不把胭脂当亲人了吗?” 追问数次无果;胭脂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招杀手锏——激将。 东方语再度抱头,目光闪烁中满含无奈,无奈中还夹着一股让人发毛的寒意。 她本来满肚子恼火,这会却又得小心翼翼哄着胭脂,不能让自己的怒火伤到胭脂那颗单纯的玻璃心。 “胭脂,在我心里;不管我是什么;或去到哪里人,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那小姐为什么不肯像以前一样将事情告诉奴婢?”胭脂眼睛眨呀眨,睫毛上似有点点泪光闪动。 “傻胭脂,你就别问那么多了;难道世子妃与世子的闺房之乐也要悉数告诉你听不成!”罗妈妈从外面进来,语气也透着无奈;很显然,她刚才在外头也听到了胭脂对东方语那契而不舍的逼供。 “原来小姐愁的事是闺房之乐啊……”胭脂没有再继续缠着东方语追问;然而她听完罗妈妈这话后,却忽然投了一瞥迷茫的眼神过去,随即喃喃重复着,透出无比深思的意味往外走了开去。 东方语看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无力往桌上一趴,两眼满是啼笑皆非的神色。 洗漱过后,东方语开始准备用早膳。 不过,清荷过来请她去用膳的时候,面色显然有些隐忍的难看。 “清荷,有什么事吗?” 东方语定定盯着清荷,态度虽然漫不经心,然她明亮眼神却极为认真。 清荷迎上她清亮的眼神,顿时心下一紧,想了一下,她又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才凑近东方语耳边,小声道:“小姐,今天的早膳,比昨天可差远了,只有一个白粥,一个小菜,连样像样的糕点都没有;奴婢觉得一定是胡侧妃在记恨着昨天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事。”东方语凉凉一笑,目光依旧清亮流丽;不过她微弯的红唇,却隐隐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没事,天天吃那么丰富,偶尔来顿清淡的也不错。” 清荷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四周,随即也没有说话,跟在东方语后面往饭厅走去。 她心里还在为昨晚的某些事恼着墨白,刻意的不肯与墨白一同过来饭厅;所以她到饭厅的时候,墨白已经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等着她了。 墨白似是没看见她又恼又娇的眼神一样;十分体贴地为她拉好椅子,又普亲手勺了粥放到她手里。 含笑道:“小语,我的妻,天天吃那么丰富,这一顿咱就随了他们的意,来一顿清淡的。” 清荷愕然转了转眼睛。 目光从东方语脸上扫过,又落在墨白那温柔含笑的妖魅容颜上。 心道这两人还真不愧是夫妻,竟然连说话的口吻与内容都如此惊人的相似。 东方语淡淡瞟了他一眼,低头,不语,努力喝清淡的白粥,然她的动作却极为慢吞吞。 墨白看了看清荷,手一挥,将清荷遣了出去,然后凑近东方语耳边,轻轻道:“我的妻,如果你真那么在乎;最多这样,今天晚上换我任你……嗯,这总行了吧?” 闻言,东方语脑里立时浮出了昨晚他们耳鬓厮磨的某些情景;脸颊顿时一热;然目光却霎时大亮。 她笑眯眯抬眸,眼神透澈闪亮地凝着男子,道:“说话算数?” “我风墨白说话从来算数。”男子神色一肃,温柔流漾的眼眸里尽是深情热烈的诱惑。 东方语又低头,这下喝得欢快。 清淡白粥偶尔喝一两顿,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如果有人让你一天三餐都来跟这个差不多的饭菜;想必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就算没饿昏,也离饿昏不远了。 第一天,东方语什么意见也没有;三餐清水一样的饭菜;她照吃不误;因为这天,她让罗妈妈带人去主屋将她的嫁妆全数搬到流光阁来;她腾不出时间与心思去计较这件事。 再者,流光阁也有厨房,清荷与胭脂心疼他们中午吃得太清淡,悄悄的让人做了些菜加了上去。 不过,东方语还是一下就吃出来了;但她吃归吃,并没有对清荷表示什么。 第二天,流光阁三餐的食物仍清淡得没有一丝油星味。 东方语继续笑嘻嘻吃了下去。 第三天,食物不但清淡得没有一丝油星味;就是份量也减了一半。 “小语,这事如果你不想管的话;我去找那个女人;她若是当不起这个家;我不介意让她交出权来。”墨白看着桌上那淡得让人反胃的食物,连拿筷子的*都没有了。 要说他平日吃的食物也偏清淡;但连着三天都吃这种没有油味的食物;他还是平生首次。 如果不是东方语阻止他去干涉;在第一天,他就直接去逮胡侧妃教训一顿了。 管她长辈不长辈;他既然回来了;就再也不会让她重复幼年的手段;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欺侮他的妻。 “急什么呢。”东方语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白粥,看了那零星的小菜一眼,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我就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看来也不过如此,如此末流的手段,收拾起来也实在不怎么让我有成就感。” 东方语与墨白享受了三天的清淡食物;不过这事,她并没有让宁楚知道;她吩咐清荷每顿都给宁楚开小灶来着;宁楚还在养伤;身体需要营养;绝不能像她这样饿着。 她懒洋洋一笑,擦了擦嘴唇,才站起来,淡淡道:“我看她再也使不出什么高明的法子,今天就去会会她好了。” 夏雪闻言,眼睛瞪大,嘴角狠狠抽了抽。 还嫌胡秋容那个女人的手段不高明。 第一天,那碟小菜里,一不小心出现了一条肥硕的青虫;差点没让你们两位将黄胆水也吐出来。 第二天,不是你们两人的食物有问题;而是下人的食物里多了一味巴豆。于是乎,流光阁的下人们一整晚轮流着跑茅厕跑得欢;也就顶多让你们两位一夜无眠而已。 这第三天,夏雪一脸警惕地瞄着那碟小菜;又盯着那已经被喝得只剩一碗稀水的白粥。 心想,再这样下去,不知今晚还会不会再上演争茅厕的华丽场面。 不过,听世子妃的语气;今天终于准备出手,会一会胡秋容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女人了。 夏雪暗下松了口气;她多么怕东方语再继续这么等待放任试探下去。 “走,咱们上胡侧妃的无忧居去。”东方语笑眯眯站起来,小手一挥,语气不热烈,声音也不高;但看着她明光闪闪的眼神,便让人觉得有一股无形的震慑感逼人而来。 ------题外话------ 胡秋容究竟想做什么呢? 挑衅? 报复? 第218章 她的目的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无忧居。睍莼璩晓 张嬷嬷一脸恭敬,“禀胡妃,那个女人有动静了。” “有动静?有动静好。”胡秋容冷冷一笑,杏眼汪汪波光闪烁,然再动人的波光也无法掩饰她那满脸外显的刻薄。“不过才三天而已,就忍耐不住了;我还以为她有多能忍呢。” “她现在正带着人往无忧居过来。” “是吗?我我应该好好准备迎接她。”胡秋容微微眯起眼睛,波光流闪着算计的阴诡冷芒。 “是,奴婢这就带人准备。” 半个时辰后。 东方语一路悠然游走,在安王府里晃悠着,等到胡秋容不耐烦的时候,她才神色优闲出现在无忧居前。 她在大门外停了停,抬头望了望那块有些古怪的牌匾,忽然跟夏雪咬了一阵耳朵。 夏雪冷眼瞪了瞪头顶那块牌匾;然后掠了上去,动了一些东西;再然后,施施然飘了下来。 “成了,世子妃。” 东方语笑吟吟点头,“很好,现在拍门吧。” 胭脂立时自告奋勇上前,“世子妃,让奴婢来。” 东方语让开一步,让胭脂走到了大门前。 拍门也得讲究技巧,要让门声音够响亮;又不让自己手痛;这可不是单靠一股蛮力就行的。 胭脂经常拍门,无疑已掌握当中的诀窍。 拍门的声音很响亮;也传得很远。 只不过,她刚拍了两下,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世子妃请进。”门房十分客气;这客气简直有些过份;他看见东方语笑吟吟站在外头的时候,眼里还闪过疑惑之色;他甚至连问也没有问,直接便叫开了东方语的身份;这说明里面的人早知道她今天会来。 东方语微笑迈步,在门房期盼的视线里,却在一只脚迈进门槛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还是请你先去禀报一下胡侧妃。” 那门房似乎有些急切,他瞟了东方语一眼,眼里霎时转过浅浅的贪婪之色,贪婪之后又含着困惑,“不用禀报;胡妃曾留下话;如果世子妃到访,直接请你进去便可。” “是吗?”东方语微微一笑,这一笑有如雾风霁月,瞬间令这冬日萧条的景致荣光万里,“那我就直接进去了。” 她说着,眼角往夏雪掠了掠。 夏雪立即先她一步侧身自左边走进去;在门房的讶异目光中,往门后暗处某条细小的线上轻轻一拉。 东方语原本已经迈了进去;而门房就站在她身后看着。 这个时候,夏雪已经拉动了那条细线;东方语倏地往旁边闪了闪,忽然回头,对那门房嫣然一笑,“真是谢谢你。” 门房突如其来的迎上她那令天地失色的笑颜,一时受宠若惊,愣在了原地。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忽有什么东西哗一声往下掉落。 东方语已经回头,与夏雪胭脂一道,飘然而去。 门房在她们身后,忽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声;而东方语她们走得极快,这时早已转了拐角,不见了踪影。 “世子妃,刚才从上面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那门房叫得好恐怖。”问话的是好奇宝宝胭脂。 东方语目光幽幽,淡淡吐字:“蛇。” “蛇……蛇?”胭脂顿觉头皮发麻,忍不住环起双臂抱作一团,“可是你怎么知道上面有蛇?” “我看到了牌匾上面有一小截竹子突出来,就让夏雪到上面转了一下方向。” 夏雪接着淡淡道:“那蛇没有毒;再加上早就冻僵,那人将蛇藏在上面,不过想吓一吓世子妃;那个门房没料到将自己吓到半死。” 东方语见胭脂仍一副茫然困惑眼神,又笑道:“原本那条蛇应该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掉下来的;不过夏雪将竹子的方向改了;门房又在疑惑中,根本没注意夏雪悄悄拉动了绑住竹子的细线。” 胭脂恍然大悟之后,立即露出义愤填膺之色,她握着拳头,恨恨道:“胡侧妃这么可恶;好端端的弄条蛇来吓世子妃!奴婢要进去跟她论理。” 东方语轻轻一笑,淡然道:“小意思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这论理就不必了,她大可以推说是那条蛇自己爬到上面取暖,不过是我们经过的时候刚好掉下来而已;再说,那条蛇冻僵又无毒,对我们也没有损伤。” 她嘴里这么劝解着胭脂,不过心里却在幽幽地冷笑起来。 她这人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这些软体动物;若非夏雪在此,她今天难保不会被吓一跳。 胡秋容呀胡秋容,接二连三的挑衅,迫不及待想要逼她出招么? 她们再往里走的时候,路上又发生了几次小意外;比如突然从什么地方倒了一盆脏水出来;比如突然刮起大风,吹来阵阵灰屑。 不过,意外虽多,但也不能令东方语有一丝狼狈。 她们总能那么及时的避过那些意外,一路干净清爽往内院而去。 胡秋容知道东方语并没有吃到一点暗亏之后,心里恨得吐气;而在她平复心绪之前,东方语已经施施然来到了她的院门外。 她身为长辈,自然不会出门相迎。 而东方语进门之后,也没有对她行什么见长辈的礼,只是含笑随意地打声招呼:“胡侧妃好,我之前就听说你这无忧居很好;现在来了一看,果然很不错。” 胡秋容却将这番话看做了东方语的恭维,眼底一瞬浮起傲然得意之色。 “那是,这个院子里有很多布置,都是当年王爷亲自动手布下的。” 东方语闻言,心里轻笑一声。 她又不是梁侧妃;胡秋容用得着在她面前炫耀昔日安王爷的宠爱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炫耀昔日的荣宠;这也说明了近年安王爷从不回府,也说明胡秋容实际也并不怎么得安王爷欢心。 东方语笑了笑,附和道:“原来是王爷亲自布置,难怪这样精美华致了;胡侧妃果然好福气。” 胡秋容微微得意地笑了笑,嘴角一直上翘着,那股得意劲是怎么也藏不住。 “世子妃今日到本妃这来是?” 本妃? 东方语听闻这个突兀又古怪的称呼,忍不住暗下挑了挑眉。 看胡秋容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怜悯,抬高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个称呼就可以的;真是可怜的女人。 她笑,笑得容光灿烂,暗室生辉,“我既然嫁进了安王府,那我们自然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相互熟悉了解那是必须的;要熟悉了解,自然得多多走动;我又听闻胡侧妃你这里布置精妙,就慕名而来了。” 东方语似是没有看见胡秋容那含恨又隐忍的目光一样;她发觉每次她称胡秋容为胡侧妃的时候;胡秋容那眼神就是这副样子,恨不得想扯着她嘴巴让她改口一样。 可惜,那个胡妃让人改口叫得名不正言不顺。 胡秋容在安王府积威日深,其余人会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她却不敢对东方语也这么做。 在新婚敬茶那天,她就已经领教个眼前这个看似笑面和蔼容易亲近的女人,实则是个谈笑间就对你下狠手的煞星。 此刻,听东方语说得冠冕堂皇,她也没说什么,只随和地笑了笑。 她想了一下,才道:“本妃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既然世子妃对这里感兴趣;那本妃就让人领你到各处走走。” 东方语立时笑眯眯道:“如此,有劳胡侧妃了。” 胡秋容见她果真留在这看院子,当下唤了个嬷嬷过来,领东方语到各处走走。 那嬷嬷一双暗沉老眼不时泛着冷光瞟过东方语。 令跟随在东方语身后的胭脂感觉十分不舒服;她想要发作;却又被东方语用眼神制止住;虽然这无忧居布置精妙;然而胭脂的好心情全都被这个嬷嬷那股阴冷的目光给破坏掉了。 东方语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一路兴致勃勃,还不时询问那嬷嬷。 那嬷嬷虽然回答得生硬,态度也不怎么恭敬;但东方语毕竟是主子,她也不敢不回东方语的话。 时间就在东方语这么看似随意的游晃里悄然流逝,一晃便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胡秋容自然早让人准备好午膳,也准备好留东方语在这用膳;她要为东方语发难制造机会。 不过,东方语游院的兴致还未消减;外面忽然传来了禀报,说是世子回府,知道世子妃在无忧居,便直接吩咐让人将饭菜也送到了无忧居来,以免世子妃回去,饭菜已冷掉云云。 饭菜送来了,世子自然也得过来无忧居与世子妃一起用膳了。 胡秋容正在为墨白这招先斩后奏感到恼火;忽然又听到其他人也一齐到她的无忧居来用膳的消息。 弄得她一时莫名其妙,又狐疑又心烦。 “张嬷嬷,你没听错吧?他们那么多人都来我这里用膳?你们有谁打着我的名号让他们过来吗?” “不是她们。是我。”毫光灿烂的洁白大氅一现,便在胡秋容眼前亮起了一道刺眼的雪白,墨白进门,直接解下大氅,“我让厨房送膳过来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将其他人的也一起送到无忧居来了。” 胡秋容闻言,脸色当堂变得难看。 她暗咬牙根,目光冰冷地盯着墨白那妖魅的容颜,“为什么?” 墨白眉眼一转,懒懒一扯嘴角,笑纹隐现,但消失得也快,他眼神充满魅惑却又茫然无辜,“我想,大家一定很久都没坐在一起用膳了,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顿便饭;也好促进大家的感情。” 不过,胡秋容迎上他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呸了一声。 鬼才会相信他那无辜的眼神。 梁侧妃还有其他人,包括胡秋容的儿子儿媳孙子还有女儿;当然,还有梁侧妃的儿子儿媳与孙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全被墨白用胡秋容的名头给请到了无忧居来。 这安王府唯一缺席的便只有梁侧妃的小儿子了;据说那位小郡王目前在外游学。 那一群人来到无忧居的时候,东方语也正好游完了无忧居的角角落落。 她看见墨白之后,与他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厨房也将午膳的饭菜流水般往无忧居送。 不过,只是数量因为人数而增加了;质量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东方语仔细看了看;发现送来的菜肴果然跟她在流光阁这三天所吃的一样,清淡得没有一丝油星味。 其他人看见如此素的菜肴,一时面面相觑,眼神全是错愕。 东方语看见这些人的反应之后,又在心里暗暗嘲笑了一下。 这些食物,她相信从今天开始,大伙都得分甘同味好一阵子了。 菜肴上完之后,胡秋容这个主人当仁不让的招呼大伙起筷用膳了。 梁婉忍功了得;她看着这些清淡的的食物,只是略略皱了皱眉,便低头将糙米所煮的白饭一口口往嘴里送。 而胡秋容吃的时候,似乎眼前是多么美味的珍馐佳肴,吃得津津有味还眉开眼笑。其他人见状,只得忍着心中疑惑与不满,将那难咽的饭菜蜻蜓点水式的往嘴里送。 大人可以各怀心思忍耐着。 但那两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却不懂大人的心思;他们自然也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们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如此难吃的食物。 这个时候,粗活的食物入口。 梁婉的孙女立即一甩筷子,哇地哭了起来,还一个劲地扭动身体,边哭边嚷,“哇……好难吃的东西,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要吃参翅鲍鱼……我不要吃这个……” 胡秋容那个孙子见自己的姐姐先哭了起来,立即也学着姐姐的模样,一甩筷子,便发狠地吐出嘴里食物,“我也不要吃这个……我要吃人参炖甲鱼……” 两个孩子的母亲见状,顿时头疼得低声直哄,“别闹了,大家都在这吃,你们怎么能够在这胡闹。” “不嘛不嘛,我要吃人参炖甲鱼……” 另外一个立时也接口道:“我要吃参翅鲍鱼……我不要吃这个……” 东方语拿着碗,手肘轻轻顶了一下墨白,眨了眨明亮流澈眼眸,呵呵笑道:“呵呵,参翅鲍鱼……,人参炖甲鱼……我也想吃呢。” 两个小祖宗哭闹不停;哭得胡秋容心烦,耳边又传来东方语那声含笑轻喃。 一时更是烦燥,她皱起眉头,冷冷道:“静云,先将他带下去哄好了。” “还有玉初你也一样,先将孩子哄停了再说。” 两个郡王妃听闻她如此吩咐,一时都不敢违逆,轻声应了,便抱了孩子离席。 好不容易将那对小祖宗哄停;两个郡王妃也不敢再让他们过来用膳;只让奶娘与下人们看着。 可她们回到席上,这用膳的气氛明显变得压抑了。 东方语一柱一柱的菜往自己碗里与墨白碗里挟;一边挟菜还一边欢声赞叹:“真不错,原来不用油煮出来的食物,更能保持它的原汁原味;胡侧妃你如此精通养生之术;难怪孙子都有了,看起来却还是妙龄正盛的模样。” 胡秋容听闻她这话,心里一时是又气又恨。 听着句句恭维,暗下却字字珠讥。 她原本的打算,是要借着几天的清淡素食逼东方语向她抗议;而她便好顺势向东方语摊露安王府的经济状况,再借机将东方语的嫁妆掠一部份过来。 可惜,她算盘打得好;却打不响。 她原以为,东方语今天找上门来;一定是来论理抗议的。 所以,她让人准备的饭菜也是清淡寡素;但她并没有让厨房的人给其他人也准备如此寡淡的食物,也没有预料到其他人会同时上门。 她看着厨房的人将这些足量的食物一碟碟往无忧居送的时候,心里就在怀疑是不是东方语事先去厨房打过招呼。 她让人去问了;但回来的人却说,今天一早就得到了她的吩咐,所以厨房才会准备那么多素淡的食物。 胡秋容看着东方语那张笑意晏晏的脸,恨得心里发酸。 不过,让其他人也到这来吃一顿如此素淡的食物也未必是坏事;起码也让这些人知道,她来当安王府这个家不容易。 只是,今天如此多人在场,她倒是不便提出那个要求的。 在座的除了梁婉那个对头,还有她的儿子女儿也在;她总不能当面太过厚此薄彼。 一顿饭,在无限难熬中,众人与胡秋容一样皆味同嚼腊地好不容易咽下几口,历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散了。 除了东方语与墨白之外,其他人纷纷似逃命一样逃出了无忧居;他们得急着回去开小灶,好好填饱自己的胃。 东方语与墨白留在了最后,吃得十分满足,她笑吟吟看着内心已气得吐血的胡秋容,淡淡道:“今天真是多谢胡侧妃的盛情款待;我看以后这样的活动真得多搞几次才好;这样不但有利于联络大家感情,也可促进家庭融洽,同时又不浪费粮食,提供效率节约成本,为我们安王府节省一笔开销。” “这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呢;胡侧妃你说是不是?” 胡秋容心里对她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得不大方笑着,应付道:“世子妃说得对,这样的大锅饭确实应该多吃几次;好让大家都明白粮食来之不易,该珍惜当下。” “连你也这样认为?那真是太好了。”东方语懒洋洋地笑着,朝胡秋容挥了挥手,“那么,我们现在也告辞了,可不能再在这阻碍你休息。” 说完,她与墨白略一点头,算是告退。 胡侧妃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身影在雾光日霭里逐渐淡去,这才阴恻恻咬牙道:“哼,以为这样就是结局;你们也别高兴太早;既然大家都乐意;那就一起吃吃吧。” 回到流光阁,东方语才道:“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如果内鬼真是无忧居的人;那也一定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我看想要找到把柄不是那么容易。” 墨白抚了抚她秀发,淡淡道:“此事不必着急,只要是狐狸,就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东方语点头,自他怀里站起,“我该去看看宁楚;你累的话先休息吧。” 墨白摇头,目光温柔;温柔背后是一丝吃味的无奈,“我和你一起去。” 再累,他也不愿意让她独自对着那头对她怀有异意的野狼。 东方语见他正经八百的模样,只抿唇一笑,也没有再勉强;他们到的时候,宁楚正低头,安静阅卷,日光安静如华,在地上铺一层淡金,映着他温和潋滟我面庞,更添绝伦风采。 宁楚的内伤比之前好了些;但进展缓慢,东方语少不得又嘱咐了一番。 墨白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总觉得宁楚是在故意拖延着伤势;事实也是这样,宁楚一天伤势未愈,他也不能做出不近人情的驱人之举。 实际上,他也很清楚,就算宁楚一年半载不回蛟玥,大概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宁楚可以遥控处理政事;朝中还有几位重臣联政,以宁楚的才能,其余皇子就算有野心,也不会有人敢反。 既然政局稳定,大部份政事又有人代劳;宁楚在东晟自然待得心安理得了。 可墨白纵然心里怀疑宁楚有心延缓伤势;他也不能将这份怀疑说出来。 只得每天陪着东方语,不让她有机会与宁楚独处。 黄昏日暮,霞光烂漫迤逦天际;东方语与墨白开始了他们的晚膳。 这一天的晚膳,越发素得让人难以入口。 幸而清荷早已吩咐厨房准备了其他菜式,东方语与墨白才有了温饱的的晚餐。 “胡侧妃呀胡侧妃,你以为你逼我就要反么?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后悔的。” 东方语凉凉一笑,低头扒她的饭去。 天黑了又亮,这一夜,流光阁倒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没有再发生下人轮流抢着跑茅厕的华丽场面;除了很多人都在抱怨饿肚子,夜里起来偷偷找东西吃之外;这一夜算得上十分平静。 次日,早膳越的清素了。 白粥里连米粒也难见几颗;只有稀稀的零星几粒在浮着。说是粥,还不如叫做米汤来昨贴切。 清荷觉得实在是惨不忍睹,便悄悄另做了糕点。 东方语好歹吃饱了;墨白因为要去处理政事,早早便出去了。 东方语吃饱之后,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她有的是银子,她是不介意自己补贴进去;不过,胡秋容也别乐得太早。 这一天,胡秋容在无忧居望眼欲穿的盼着东方语到来;只不过她从早上开始一直等呀等,等到日坠西山,也不见东方语上门。 狐疑之中透着得意,幽幽冷笑道:“她不来抗议?那也好;从此她想要吃好的,就自己掏钱;我还乐得自在。” “哎,刚才我听到胡侧妃在说掏钱来着?是谁掏钱让胡侧妃你乐成这样了?”含笑的女声,悦耳而动听,悠扬如乐曲一般随风飘来,然后才是悠悠然的脚步声,“莫不是大郡王掏钱来孝敬胡侧妃了?” 声落,一袭水蓝衣裳悠然而近,有如天边飘来的云朵一样。 那袅袅而行的云朵在胡秋容眼里越放越大;胡秋容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看见东方语那张笑意晏晏的面孔,她顿时就觉得心里猫抓一样难受。 “世子妃难道忘了这是无忧居?” 东方语弹了弹指甲的灰尘,垂眸,盯着自己指尖出神,半晌,才慢吞吞道:“哦,我听门房说;胡侧妃你曾吩咐过;只要是我来的话,不用通报直接进来就可。” 胡秋容两眼一眯,一刹冷光怒气如浮光掠影在眼底杀气腾腾飘过。 她是说过这句话;但是那是在……。 胡秋容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杏眼上挑,刻薄的面孔流露出皮笑肉不笑式的假笑,道:“那么世子妃傍晚来访,有何要事?” 她脸上堆着假笑,发音的时候还特意咬重了傍晚二字,意在提醒东方语该是时候用晚膳。 闻言,东方语瞪大明亮眼睛,一瞬不瞬地惊讶看着她,失声道:“胡侧妃你该不会忘了吧?是你吩咐人将我们请到这来用晚膳的呀。你说这样只可以促进我们这一家人的感情。” “你该不会忘了让人准备晚膳吧?” 她说得认真;眼里尽是惊讶;听得胡秋容顿时心里发怔。 在想她真有这么吩咐过吗? 随后胡秋容狐疑转目向她的亲信寻找答案;谁知嬷嬷也是一头雾水的茫然模样向她望来。 胡秋容一下就醒悟过来,一定是眼前这个女人借机来这蹭吃捏造出来的借口。 想了想,胡秋容心内郁闷又忧愁。 她早已经让厨房准备好饭菜;当然,除了流光阁的,其他人,包括她的无忧居,全都是平日的丰富菜式;她明目张胆让东方语享受白粥白饭的滋味,为的不过是逼着东方语向她抗议,提出不满。 然后,她再顺理成章提出府内开销大,经济困难云云,再顺势明示要流光阁出资一部来补充开销;但现在,她打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啊。 东方语若真是来蹭饭的话;她不是为了配合演戏也得饿着肚子吃那些难以入口的劣食? 然后,得等东方语离去之后,再做贼般偷偷摸摸的来一顿补充! 可煮好的饭菜留到夜里,早就不新鲜了……。 这么一想,胡秋容心里简直恨上加恨。 然而,此刻,她想拒绝也无从拒绝起。 若真拒绝,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可就得前功尽弃;这让她如何甘心。 “没有,我怎么会忘记呢。”胡秋容心念电转,想了一会,终于有些僵硬道:“我见你们还没来,正打算派人再去请呢。” “如今见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放心? 东方语在心里暗笑;胡秋容一定是被她气糊涂了,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胡侧妃是真没请其他人来这里一起用膳;是她顺便的替胡侧妃做了这件事。 东方语看着门口那群面色郁郁而入的人;心里欢快地笑了起来。 这顿晚膳所请来的人,跟昨天午膳的人是一样的。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来;不过,东方语暗中使了些手段,让那些不敢不来;反正要恼恨;他们也只会将帐记在胡侧妃头上,跟她可没有关系。 一群人面色虽然不痛快;但脚步还是迈得挺快的。 为了避免昨天孩子哭闹的情况;两位郡王妃都将孩子留在了自己院子里,让奶娘照顾着。 在这些人之后,厨房很快开始上菜了。 照例,这些寡淡清素的食物,除了东方语之外,其他人根本不怎么动筷子,就像是这一大群人都空坐在这陪着她吃饭一样。 无数人心里怨气冲天;但这些人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们可是被胡侧妃请来的。 胡秋容这个女人,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治人的手段都是一套一套的;再加上她泼辣得出名;别人就更不敢在她的地盘上挑刺了。 别人吃不吃,东方语管不着;但她却吃得欢快之极。 少点油水怕什么,就当是营养套餐,好让身体更加健康了。 半个时辰后,晚膳终于结束。 胡秋容巴不得所有人立刻滚出她的无忧居,她已经饿得胃泛酸水了;她得赶紧开小灶才行。 东方语最后一个站起来,她笑意微微地看了看胡秋容,忽然道:“梁侧妃还有两位郡王妃,请你们稍等。” 被东方语点名,梁婉与静云玉初这三个女人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不知世子妃还有何事?”梁侧妃一脸柔和娇弱的微笑,目光飒飒地转向东方语。 “哦,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我听说三位的女红都很好;就想着现在天色还早;难得各位都空闲,所以我有心想向各位请教一下关于刺绣的问题。” 闻言,梁侧妃柔和的面孔下,霍然覆了层冰,“世子妃,很抱歉,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如果你想提高刺绣水平的话,还是改天我们再讨论吧。” “胡妃,我先告辞了。” 梁婉略一点头,算是与胡秋容打了招呼,随即也不管东方语怎么反应,脚步抽得飞快;让人觉得有点落荒而逃的模样。 东方语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眼眸转过,幽幽带出一片耐人寻味之色。 梁婉一句身体不适就推辞了东方语;静云与玉初一见,当然不能用这个理由再拒绝了;但她们俩都有孩子,而且孩子也不大;这可是个绝佳的理由;不必费心去想,信手拈来便成。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静云道:“世子妃,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这晚上若是不见我们做母亲的,他们一定闹着不肯吃东西,也不肯睡觉;所以,很抱歉,刺绣的事,改天我们再讨论吧。” “胡妃,我们也先告辞了。” 东方语看着那两道婀娜而去的身影,在心里大叹:走得好,她要的就是这两人赶快走。 胡秋容生怕她会继续留下来向自己讨教什么刺绣,目光一转,便准备找个理由将她赶回去。 东方语眼睛一转,清亮目光淡淡扫过胡秋容,似是一眼便看穿了胡秋容的心思一样,她勾唇,微微一笑,笑容顿时亮如雪月,晃得胡秋容有一瞬失神。 而东方语在她失神的这一刹,笑眯眯道:“胡侧妃,我看你刚才似乎胃口不好;我也不向你请教什么刺绣,以免影响你了。” 胡秋容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可欢喜过后,她立时又警剔起来。 东方语可不是一个会给台阶别人下的人。 果然,东方语目光一转,随即落在了旁边的张嬷嬷身上,“我听说张嬷嬷的女红也是极好;反正我现在回流光阁也闲着无事;不如暂且留在这向张嬷嬷你请教一下刺绣。” 她笑得温软可亲;声音又亲切动听;态度还诚恳之极。 张嬷嬷接到胡秋容凌厉的暗示眼神,刚想张嘴拒绝;却又听得那绝色少女抢在她前面,飞快道:“胡侧妃胃口不好,这会一定得先躺下休息一会;既然这样,张嬷嬷你闲着也是闲着;教一下我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是不是胡侧妃?” “我可是很诚心的向张嬷嬷你请教的哟;你看,我将刺绣的用具都已经带来了,胡侧妃既然暂时去休息;那张嬷嬷你自然也就暂时空闲下来了,我想这段时间你教一教我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胡秋容与张嬷嬷默默对视一眼,这会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将东方语再赶出无忧居去了。 东方语自然也不会给她们拒绝的机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胭脂打眼色,道:“对了,胡侧妃你赶紧下去休息吧,我和张嬷嬷就在这里讨论刺绣的事情行了。” 胭脂手脚利索得很;她一接到东方语递来的眼色,立时快手快脚将刺绣的用具在厅里摆放好来。 末了,胡秋容只得恨恨地假笑着,被逼转身走回房里休息去。 而张嬷嬷自然被东方语强势的留了下来。 当然,张嬷嬷为了能够尽快将东方语赶出去,她初时教得十分用心。 因为她知道,胡侧妃刚才根本没吃到什么东西;胡侧妃此刻还在房里等着要开小灶。 假如东方语留在这不走;胡秋容是不可能开小灶的;因为下人将食物端过来;势必要经过前院;只要经过这个地方,东方语一定会发现异状。 所以这会,胡秋容即使饿得胃部泛酸,也不敢吩咐下人将食物给端到房里来。 当然,张嬷嬷教得用心;东方语貎似也学得十分认真;只不过,某些事情还真得讲究天赋。 而东方语在刺绣方面的天赋实在跟笨蛋差不多;张嬷嬷教得既用心又仔细;可东方语呢,硬是在张嬷嬷教得心力交瘁之后,仍学不会如何拿针;一整晚下来,东方语不是放错针便是搞得线,要不就是弄混一团,总之教得张嬷嬷心火逐渐大了起来。 可是,张嬷嬷心里火气再大,她也只得忍着。 谁让东方语是主,她是仆。 她有气自然不能撒到主子身上;不管东方语是不是她的直接主子都一样;况且事实上,以东方语的身份,眼下在安王府可是最厉害的人物。 张嬷嬷心里恨得要命;却又得拼命忍着。 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慈善模样,一板一眼地教导东方语。 相比于张嬷嬷的有火无处撒;胡侧妃的情况比她则好了些。 就算不能弄食物到房里;胡侧妃还是可以对下人开骂的。 东方语似乎十分迟钝一般,一直学不会,却一直也没有感受到张嬷嬷不耐烦的眼神;更没有明白张嬷嬷的多次暗示。 时间就在她一针一线也绣不出来的挫败中慢慢流逝。 直至一个多时辰过去,墨白回府亲自来到无忧居接东方语;她才随着墨白离开无忧居。 这个时候,夜已深;胡侧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东方语与墨白前脚刚出院子;她便迫不及待让人将食物送了过来。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胡秋容觉得自己终于饱了。 她满足地摸了摸自己肚皮,开始打起了哈欠;天实在是太晚了。 但是,她躺下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吃得过饱;这下子根本无法入睡。 她迫不得已打着哈欠爬了起来,摸着自己鼓起的肚皮,心里对东方语大恨。 结果,这天晚上,胡秋容待到了二更天,才感觉肚子没那么胀顶;也就是到了这个时辰,她才能够躺在床上睡安稳觉。 睡的时候,她在心里发狠地想,明天一定要将东方语整得哭爹喊娘不可;不达目的,稀粥白饭就让流光阁的人天天吃着。 第二天,她还没有爬起来;忽然便听闻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她的无忧居偏于安王府后面;离正门的大街可有一段距离,若是一般的喧哗,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得到她的院子。 “张嬷嬷,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胡秋容皱着眉头,一脸乌黑下了床,她往窗户瞅了瞅,恼怒道:“为何喧哗成这个样子?” 张嬷嬷见她满脸不快,不禁叹了口气,垂下头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胡妃,是世子妃她……” ------题外话------ 嘿嘿,小语究竟用什么方法将了胡秋容一军? 手酸得厉害,努力结文中…… 第219章 闯她的门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她又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了?”胡秋容眉头一皱,眼里一瞬透出极端不耐。睍莼璩晓 眼角无意一转,忽然掠见外面日光已高高挂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嬷嬷低着头,答得越发战战兢兢,“回胡妃,现在已接近午时。” “快午时了?我竟然睡到这么晚!”胡秋容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展,“那外面的喧哗是怎么回事?” “是世子妃她……她说胡妃你也很赞成大家一起用膳以促进感情,一大早的让厨房按照你平时的吩咐做了早膳,又说为了体现我们安王府的节俭风气;特意让下人在王府大门外摆上桌子,还让人将食物拿到王府大门去,然后邀其他的主子一起到那里用膳;说是好让百姓们也了解了解我们安王府节俭生活。” 张嬷嬷不但头越发埋得低了;就连声音也在胡侧妃那几欲喷火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 “她竟然敢,假借我的名义让府里的人做这种丢脸的事。”胡侧妃瞪着眼睛,从齿缝里挤出这句恨极的话。 她冷冷瞥了张嬷嬷一眼,又命令道:“继续说下去。” “府里其他主子哪里肯跟她一同到外面丢脸;自然没有一个人出去外面用膳;后来她……她居然一点都不怕丢脸,拉着世子就坐在门口那里用膳了;还说食物准备过多;他们两个吃不完,还当场邀路过的百姓与他们一起同食。” “百姓听说安王府的世子与世子妃皆在门口与民同食;一时趋之若骛,这来的人是越发多了;这人一多,吃的东西自然也多;厨房早上所准备的早膳很快就吃光了;后来闻风而来的百姓见竟然失了与世子同食的机会,都觉得可惜;便有人在外面嚷嚷着要再拿食物……” “世子妃说为了体现我们安王府的节俭风气,也为了让百姓了解我们安王府济世的慈悲心怀;就擅自作主决定让厨房的人再重新煮了食物,拿到外面分给百姓吃,而她与世子一直都待在那里与百姓们在一起。” “百姓们现在都在外面对他们俩赞誉有加,反而有人暗中抵毁胡妃你、你浪费粮食……” 胡秋容冷哼一声,笑得阴毒,从齿缝里挤出这句恨极的话,“这话又是怎么来的?” “奴婢……奴婢听说,不知是哪个人说漏了嘴;说是你让厨房准备这些食物,其实只是给世子与世子妃吃的,自己则顿顿大鱼大肉,丰富之极……” 张嬷嬷的声音再度渐渐低了下去。 胡秋容的脸色这会已经比炭好看不了多少。 “好好,他们是节俭亲民的好人;我就是那个奢侈浪费只顾自己享受的恶人!” “哼,他们喜欢丢脸,就让他们在外面丢够去。”胡秋容怒极反笑,“还有,连午膳也给他们准备一样的饭菜,还有,准备好之后就将饭菜送到大门外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丢脸丢到什么地步。” 不是要表现安王府勤俭节约吗? 那就有劳世子夫妇在外面好好表现吧! 张嬷嬷见胡侧妃在火气上头,也不敢劝来着;只得应了胡妃这怒极之下的吩咐。 胡秋容当然不知道,她此举正中了东方语下怀。 接下来,午膳也是极其简单寡淡的饭菜,东方语与墨白也就真的留在外面与民同乐了。 其余人都觉得丢脸,连门口都不肯迈近一步。 午膳过后,东方语与墨白才回到流光阁休息。 不过,这件事经过百姓们大半天的宣传,已经传遍了整个帝都。 当天,胡秋容气得连饭也吃不下,而晚上,她也没有心思扒几口便郁郁睡去了。 第二天,厨房没有得到胡秋容改善流光阁伙食的命令;还是按照以往几天的标准给东方语他们准备的早膳。 稀得几乎清可见底的白粥,东方语没有让人送到她的餐桌上去;既然胡秋容还在继续,她便也继续下去好了;反正这事还没有达到她想要的轰动效果。 大清早的,东方语让人打开大门,又搬了桌子到王府外面去;她照例用胡秋容的名义去请其他的主子们与她一同到外面用膳;不过,人人都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坚决的不肯到外面与她一同丢脸。 这天清晨,也不用她特意招呼,便有百姓自发的过来要求分食。 东方语也不吝啬,反正她特意还让清荷另外多准备了一些食物;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百姓来安王府门前用膳。 好扩大影响,最好能震动到宫里某位。 那么胡秋容接下来一定会后悔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对付她。 经过百姓们两天热烈的宣传,安王府的侧妃克扣世子夫妇伙食的事已在帝都广为流传了。 这条悄悄流传的消息,很快也流传到了深宫里。 东方语知道,皇后绝对不会理这件事的;因为皇后一向与安王府不圣盘;利益攸关,皇后巴不得安王府再多生几件丢脸的事才好。 再者,这时皇后的脸,一定已经溃烂得让她日夜都痛苦的地步;她求神问医尚且不及;哪里还有余心去管这种事。 东方语等的是深宫中另外一个人。 在胡秋容还躲在暗处嘲笑东方语的时候;东方语这两天与百姓分享节俭同食的轰动事情,已经悄悄传到了宫里。 第三天,落霞宫。 “沈姑姑,你出宫到安王府走一趟,问问那丫头到底想干什么?让百姓了解安王府的节俭生活?”太后眼睛低垂,然眼里凌厉之色不减,而且年老并无损她的精明。 太后一声冷哼,喃喃道:“哀家虽然老了,可还老到眼花心盲的地步。” 仅是听说了这件事,她便怀疑到东方语的用心;而不是安王府那位自以为是的胡妃。 沈姑姑平日也与东方语打过交道;对于东方语的刁钻古怪,她也没有把握猜测得出来,所以这会,太后吩咐她出宫,她便恭谨应声,领旨出宫到安王府去。 沈姑姑到安王府去的时候,也没有惊动其他人,按照太后的旨意,她只是悄悄求见了东方语。 东方语听闻她来访;当时眉眼弯弯,笑意微微里,流泛着几分耐人寻味与意料中的神色。 两个时辰后,沈姑姑在东方语的挽留下,在流光阁一同享用了胡秋容安排的“午膳”,然后便告别了东方语,回到深宫里向太后禀告实情去。 沈姑姑回宫的时候,太后还在午睡;太后醒来看到她侍立在侧,随即便问道:“她怎么说?” “回太后,世子妃的意思认为,胡侧妃觉得王府开销过大,有意从她的嫁妆抽一部份补贴;所以,每天交代下人给流光阁的伙食都极……极为素淡;奴婢今天在世子妃挽留下,用了午膳才回宫的,奴婢看着那些饭菜比灵佛寺的素斋尚且要素上三分。” 沈姑姑身为太后亲信,自然知道从什么点着眼可以打动太后。 “世子吃的时候也没表现出嫌弃的意思,只是吃得很慢吃得也不多;就是奴婢、奴婢也觉得饭菜实在素了些,也难怪世子妃吃不惯。” “这么说,胡秋容有意刻薄墨白是真的?”太后沉下脸,眼里有怒火在闪动。 沈姑姑道:“奴婢去见世子妃之前,先悄悄问过一些人,得到的信息几乎相同;据说自从世子大婚以来这么多天,他们的吃食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丫头想要夺主事权?” “太后,奴婢揣测着,世子妃并不想夺安王府的主事权;奴婢看她只是想管好自己。” “那个懒惰又率性的丫头。”太后声音仍是那般冷硬;然细听下来,却隐约透着一丝笑意,“哀家就知道她不贪权;嗯,听说她的嫁妆的确挺丰厚的,也难怪惹某些人眼馋。” “那么太后的意思?” “罢了,他们回安王府,也是哀家的提议;那丫头想要自己独过,这样也好,既能更尽心的照顾墨白,又杜绝了那些人贪婪的心思。” 太后一声轻叹,大抵已经从心里开始接受东方语;毕竟木已成舟,她再反对也不能改变事实。 “你明天再出宫一趟,就拿哀家的旨意去,让胡秋容每月按规定将银子拨到世子妃手里,让世子妃自己主理自己的院子;还有让胡秋容明白,安王府所有开销皆从王府中公出帐,休得染指他人的财物。” “是,奴婢明白。”沈姑姑轻声应了,心里在默默感叹世子妃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她这一回宫,太后必定肯达成世子妃的愿望。 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物,就盼世子日后身体能健健康康了。 第二天,沈姑姑拿着太后的懿旨到安王府去宣读,胡侧妃接旨的时候,气恼得鼻子都歪了。 她这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将流光阁单独划给世子妃管理,流光阁一应开销俱按规定给足,不得有克扣延误……。 胡秋容看着这份无比讽刺的懿旨,就觉得眼冒金星。 “那老太婆也管得太宽了吧?以为这还是她的皇宫吗?竟然……竟然……什么都偏袒着那个女人!” 回到房里,胡秋容气恨之下一把将懿旨摔到角落去;若非撕毁圣旨是死罪,她立刻就要将那惹她心火直冒的什么懿旨给撕了去;免得碍她的眼。 “婆婆,太后从前一直就偏袒着世子;如今他重新再搬回王府来,她自己是护着他的。”大郡王妃静云在旁幽幽的劝。 “若不是她有心阻拦,这么些年,何至于你还上不了皇家玉碟……,夫君他也没有资格去争那个位置,媳妇看,你不如暂时忍耐一下,我们总能找到法子对付他们的。” 胡秋容挑了挑眉,眼里隐约有冷芒闪动,她扯了扯嘴角,阴恻恻道:“不错,当年大夫就说那个病怏子体内的毒……,哼,他的命能不能拖到正式受封世子还难说,我不能着急。” “婆婆说得对,有些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大郡王妃静云阴阴一笑,声音在渐浓的夜色下慢慢低了下去。 流光阁。 这一夜,东方语显然兴致不错,不就是清几天肠胃,便借着太后的懿旨将流光阁给独立出来了,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小语,既然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那我们今天晚上不如小酌一番?” 墨白微微含笑,眼神泛着淡淡诱惑与算计,看她的目光也闪亮闪亮。 东方语警剔而狐疑地看着他,讶异道:“庆贺?小酌?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娘子,为夫怎么会得意忘形呢,我说的小酌不是酒,而是水,是清水。不是有句话说有情饮水饱吗?我们只小酌一下,那也不至太饱,以免影响运动。” 墨白仍微微含笑,笑意眼眸里隐约有火光跳动。 东方语对上他的眼神,心一下捏了起来。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明亮眼眸便有了恨恨的表情。 这一夜,漆黑如墨,星儿也躲进云层深处安眠。 这一夜,那妖魅冷漠的男子却用他如火的热情燃亮了这黑暗的夜,让那个被延长的新婚花烛在这一晚得到了圆满。 春色旖旎,流淌盘桓这一室黑暗,风过处,依稀有暧昧娇吟低吼自那红烛明燃的房间飘出。 这一夜,某人似一只馋嘴而得到饱食的猫,在夜色极浓的黑暗里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他妖魅的笑容绽放在黑夜里,让迷离的春意更加荡漾生辉。 而次日清晨,那风姿卓绝的少女似乎在一夜间更加莹润如玉,光泽流转。 而宁楚在看见她的时候,只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同;以前的她,就像一块被人精心雕琢的美玉;灵动而纯澈;眼前的她,却多了一层莹润光泽,似是被万年时光悄悄打磨一样,不经意间她举手投足便自然流露出万种魅惑风情。 果然,美人如玉,因为有了滋润而更加灵动绝代。 宁楚看着她眼角眉梢无意流露出来的无限春意,眼神便不禁微微一暗;一暗之后,迷离笑容里添一分寂廖,却也含着释然。 既然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他心里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这一刻,看见她如此鲜活美好的模样,心虽然微微刺痛,却也是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为她的幸福而欢喜。 东方语为宁楚把完脉,又是惯例的唠叨了他几句。 宁楚淡淡含笑一一点头应了;他眼神温和,目光幽远,每次听着她几乎同样内容的叮咛,不觉厌烦,反而倍觉珍惜。 他的伤在逐渐好转;他能够堂而皇之留在这里的日子便也日日缩短。 无论她是娇是嗔,哪怕一个背影,于他,都是永无替代的珍贵。 就在这时,夏雪忽然进来道:“世子妃,门房通报,说是有位段姑娘求见你。” “段姑娘?”东方语微微一怔,随即欢喜道:“一定是西岭,我记得成亲前她就离了帝都,现在她可回来了。” 对于那个长相甜美的少女,东方语心里是真心欢喜的。 朋友易得,但真心相交,不图任何东西,又能意趣相投,还能不畏强权,在逆境的时候对你伸出援手的朋友却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所以对于段西岭,东方语是真心将她当朋友,对于她们之间的友谊也是格外珍惜。 她成亲的时候,段西岭不能回帝都参加她的婚礼;她还在心里引为憾事呢。 没想到,今天段西岭突然就上门来找她了。 “快快将人迎进来。”东方语心里一高兴,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宁楚道:“宁楚,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我的朋友?” “我看你们应该久未碰面了,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就不去扰你们的兴致了。”宁楚淡淡一笑,神态仍是那么温和与善解人意。 东方语颔首一笑,点点点头便出去了,“行,那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去见见她。” 流光阁客厅。 “小语……哦不,应该叫你世子妃了。”段西岭轻笑,脸颊便呈现出两个浅浅梨涡,她一眼瞥见那笑意如靥的少女走来,立时便出声打趣。“说起来,我该向你行礼呢。” “行了,西岭,你别在这跟我来这套了。”东方语疾步走来,眸光闪闪中微微怔了一下,她当场打量起段西岭来。 但见那长相甜美的少女,衣着素淡,就是平日最爱缀在裙摆处的小铃铛也突然不见了踪影;而再往上,少女虽然面容带笑,面色却透着几分误哀伤憔悴,憔悴中反而显得她的目光透着坚韧,眸子转动时,便带出一片坚定之色。 东方语心中一紧;数月不见,西岭看起来变了。 “小语,真抱歉,你大婚我都不能来参加。”段西岭淡淡一笑,脸颊两个浅浅梨涡便呈了出来,为她本就甜美的笑容更添几分光彩,“我前天才刚刚从绥城回到帝都;今天特意到府上送上我迟到的贺礼,希望你一定笑纳。” 东方语握起她双手,关切道:“西岭,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我只知道你走得突然,是绥城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西岭笑了笑,笑容藏着一抹淡淡哀伤,“是我外婆,她染了重病,我娘亲知道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就赶回绥城;我不放心她;自己想见见外婆,就陪娘亲回绥城去了。” 段西岭微微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得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我劝慰娘亲,一路疾赶,总算赶得及见外婆一面;后来,我知道你成亲的时候,正在热孝期……所以,小语,请你见谅。” “西岭,我们是朋友,何须说这种客套话;不过,你也别伤心了,你外婆走之前能得见她的女儿与外孙,我想她心里已了无牵挂,我们活着的人,应该好好过好每一天才是。” 段西岭笑了笑,点头道:“嗯,在我心里,外婆她人虽然去了;但她永远都会活在我的回忆里;所以我不悲伤,真的。” 东方语也笑了笑,笑容隐去,她轻轻松了口气,这种经历生离死别的沉重,若非亲身经历,别人说什么都显得肤浅。 切身之痛当然是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不过,她相信西岭是个豁达乐观的人;她相信西岭说的是真的。 一个人消逝与否,并不仅仅看在*。 “好了,不说我了。”段西岭眨了眨眼睛,笑容清明透亮,语气十分诚挚,“我今天是特意来送礼的,你可别嫌弃哟。” 她说着,让丫环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我为你将来孩子亲手做的衣裳,春夏秋冬各两套,你看看可还合意?” “孩子?”东方语脸上一红,忽然想起昨晚他们补回的洞房花烛夜。 “嗯,我觉得你一定什么都不缺,我送什么礼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我觉得我亲手做的礼物最能体现心意,你不会觉得这礼轻了吧?” 段西岭微微一笑,笑意含着几分促狭。 东方语随即也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其他什么金银玉器的东西多了也是摆设,自然不及你亲手做的能体现心意,我来看看啊。” 她说着,拿起了其中一套冬装细细看起来,“衣裳的布料是极为柔软舒适的棉布,图案颜色鲜艳,嗯,这款式也好看,针脚钧匀细密,连线头都藏在了里面,不用担心会咯着小孩娇嫩的皮肤……” “西岭,看来你的女红也是一流之列啊,这礼我喜欢极了;小孩子的衣裳就需要这样的,不必奢华,着重舒适亲和,才是对孩子最好的。”东方语拿着衣裳翻来覆去的看,感觉有些爱不释手,“可你怎么想到亲手为我未来的孩子做衣裳呢?这可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大可以替我做两件的嘛。” 她笑得眉飞色舞,明光闪闪的眼眸含着一抹促狭。 “你和白世子既然成亲,孩子迟早会有;我也想过替你做两件来着;不过……时间赶不及,所以呢,就先偏心未来的小侄子了。” “时间来不及这话怎么说?”东方语笑吟吟看着段西岭,眼里写满了困惑。 说起孩子,她心里微微有些发紧。 曾经,她为了救风络,在欢乐谷里也染上了瘟疫,还迫不得已服了大量附子……,想要孩子,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呢。 “就是我担心未来你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也来不及送礼啊;如今你成亲,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未来侄子的礼我怎么也得抢在前头才显得我这个做阿姨的对他看重啊。”段西岭狡黠一笑,不过笑容隐约的透着落寞,落寞之余又闪过浅的坚定。 她这种奇怪的表情看得东方语心头越发的疑惑。 “你倒是会讨好未来小的;可这也太早了吧。”东方语笑眯眯看着她,眼神锃亮而笔直,似乎要透过这样的眼神看进段西岭内心去,“可说实话,西岭,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段西岭眼里显然转出一抹挣扎,她沉吟了一下,看定东方语,认真道:“小语,你知不知道风昱他……他悄悄离京的事?” 东方语愕然看她,“风昱悄悄离京?什么时候的事?” 段西岭看她的表情,一瞬露出又是苦笑又是释然的神态,“看来你是不知道。据我所知,他就在你成亲之后第三天悄悄离开的,至于他现在去哪也没有人知道。” 东方语心下一瞬滋味杂陈,她隐约有些明白段西岭亲手做孩子衣裳的用心了;她看定段西岭的目光越发清亮,认真道:“西岭,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段西岭看着她,淡淡笑了笑,“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风昱?” 东方语挑了挑眉,点头默认了;她向来知道段西岭冰雪聪明。现在看段西岭挑明了这事,也就是打算向她坦露心迹了。 “是,我的确真心喜欢他;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发生的;当我惊觉自己喜欢上他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喜欢就是喜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我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他……他的目光从来就不曾在我身上停留。” 段西岭停顿了一下,看东方语的眼神也是定定而晶亮的,晶亮之下又暗藏着几分求不得的痛苦,“每次我见他,他的视线只会追逐着你的身影;以前我曾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要忘却他;可我越是想要忘记;对他的记忆反而越加清晰。” 东方语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两句;段西岭却笑道:“小语,你别急着说,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感情的事情不可勉强;以前我暗中看见他痛苦难过的时候,还曾偷偷的想过要劝你接受他;可我看你与白世子之间的感情根本不留一丝别人插足的缝隙;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小语,说实话,我是真的羡慕你,你勇敢善良且大胆,知道自己要什么,从来就不会畏首畏尾,而直接大胆的去追求。” “西岭,在我眼里,你也同样是个聪明宽容勇敢的姑娘,与其羡慕别人不与自己努力争取。” 段西岭闻言,眼神亮了亮,浅笑梨涡里更呈松口气的姿态。 “小语,你不责怪我?” “我责怪你什么呢?对于风昱,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我对他从始至终都是朋友;你也是我所珍惜的朋友,若能看见我的朋友都幸福,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再说,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你;你虽然私心也曾希望我接受他;可你毕竟没有这么做不是吗?” “我很高兴,你没有做出伤人伤已的事情;真的,西岭,人都有私心,可能够战胜私心,还有勇气将它说出来的人却不多。” “我希望风昱能够得到幸福;也同样希望你得到幸福。” 段西岭有些急切地握着东方语双手,眼神也透着几分需要确定的急迫,“这么说,你支持我去找他?” “当然支持;幸福不会突然从天而降;想要自己幸福,首先得自己努力去争取;不管结果成败如何,只要自己努力过,以后再回想想来,起码自己无怨无悔。” 段西岭眼定定看着那笑意如靥的女子,一瞬眼眶盈泪,“小语,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太高兴了。我来之前还担心着你会不喜欢呢。” “西岭,风昱只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有什么权利阻止你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东方语目光耐人寻味,笑意促狭,“不过,原来你早有预谋了,难怪只肯早早的做好孩子的衣裳送来,敢情你心里早就定下追夫大计了。” 段西岭被她说得脸颊泛红,垂下眼眸,小声反驳道:“我……我哪有;我做衣裳的时候人还在绥城;心里就是想着你什么都不缺,可我也不知送什么才好;就想着亲手为未来侄子缝几套衣裳,好歹也是我的心意;至于他的事,我也是回到帝都偶然知道的。” “我如今见你与白世子有情人终成眷属,想着他的心思也总该过去了;才决定亲自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西岭,你大胆放心的去追吧,我也只是说说笑而已;你别放在心上;你待朋友的心如何,我从这几套衣裳上就看出来了,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风昱在我心里,是一辈子的朋友;你也是一样;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得到幸福。” “小语,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太高兴了。” 东方语狡黠一笑,“我支持你,放手大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衷心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成双成对的回来。” “对了,你父母他们知道你这打算吗?他们会不会不赞成?” 段西岭羞怯一笑,“他们起初并不赞成,不过后来被我说服了。” 东方语吁了口气,“这就好;只要他们赞成,你就无后顾之忧。” 家人的理解与支持是最重要的。 东方语心下不免有些感慨起来;觉得段西岭的父母还真非常人,也许只有这样思想开明的父母,才能教育出段西岭这样豁达宽容优秀的女子来。 接下来,东方语又与段西岭闲聊了一会,留着段西岭用过膳后,段西岭便告辞了。 夜里,墨白回来的时候,东方语泛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看他,“墨白,你是不是有意瞒着我什么事情?” 墨白摸了摸她秀发,眯着眼眸,露出满足的神情,“我就知道段西岭来过,你一定听说昱的事。” “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觉得这事你知或不知,于他也无碍,不是吗?” 东方语垂下眼眸,轻轻撇了撇嘴,这人当她不知道他心里打的小九九呢。 不过,确实,就算她在风昱悄然离开的时候,立刻就知道这事,她也不能做什么。 想到这,她忽然想记一件事来;风昱离开帝都,太后一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那太后也应该或多或少会将风昱的悄然出走与她相联系一起才对;既然这样,太后为什么后来还肯出面给了她一道懿旨? 东方语偎在他怀里,懒洋洋地笑了笑,随即担忧道:“他就这样离开,安全不会有问题吧?” 她也听说最近朝中政事有变,皇帝似乎有意易储;风昱这个时候出走;岂不是等于放弃机会;同时也给太子机会暗中对他下手。 “你放心吧,我的人尚且找不到他的踪迹;换句话说别人也是一样;这也算是坏事中的好事。” “是这样吗?”东方语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语气呢喃地低了下去,“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一半。” “小语,为什么是放心一半?” 男子久未听到答案,低头,却见她已在他怀里像只慵懒的猫,窝得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甜美安睡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她睡颜甜美,只得按捺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轻手轻脚替她垫好枕头,让她睡得更舒适些。 天亮,又是春光明媚的一日。 这天辰时过后,墨白早已离开安王府;而东方语才悠悠然在流光阁用早膳。 这个时候,安王府迎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她身份尊贵,容颜不算特别出色;但她气韵极好;眉目温婉亲善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并且贵气十足。 胡秋容与梁婉居然亲自到门口相迎;在她们身后,连两个郡王妃也一同出现;看这阵势,全府的女眷除了东方语之外,都在门口出迎了。 由此可见来人的身份绝对不低。 那华贵的轿子在安王府门前一停,胡侧妃便率众到门口迎了上去。 “恭迎太子妃。” 众人齐声迎驾;声若黄莺,十分动听;太子妃尤如虹跨出轿子,对众人微微一笑,神态温婉动人。 “众位平身。”她含笑,莲步款款而行,越众直接往安王府而入;她怀里抱着一只全身纯金毛发的小狗,与她贵气天成的神态倒是十分相衬。 “太子府肯莅临府上赏花,真是我们的荣幸。”胡秋容赶紧跟上去,笑得和气,恭维得显浅。 不过尤如虹似乎并不介意,兀自含笑信步而行。 “太子妃,这边请,府里花园靠东边的芍药眼下开得正盛。”胡秋容笑着走在旁边亦步亦趋跟着,一边走一边向尤如虹介绍。 众女眷则跟在太子妃身后,众星捧月般往安王府的东花园走去。 在东晟国,无论是建筑还是座位,皆以东为贵。 在安王府里,除了王爷的院子在正东外;便是安五妃的院子;不过安王妃早身故多年,她的靠东边的院子也就空置了多年;此外,在东边的院子便只有墨白的流光阁了。 东花园里,该开的鲜花自然是繁盛开放的;有专人打理的园子,鲜花也开得格外娇艳。 太子妃一行走到东花园之后,一路赞叹一路欢谈,远远看来,众美游园一幕也是相处甚欢的和谐。 其中,只有胡秋容的小女儿风无双对太子妃那端着矜贵,偏又爱装平易近人的温和亲婉表现得极为不屑;而被胡秋容暗中悄悄劝退;其他人还是小心翼翼陪着太子妃游园赏花。 她们这一游,说说笑笑;便是一个时辰。 太子妃似乎仍意犹未尽,众人陪着笑脸,自然也不敢说累。 花园里当然也设有供小憩的亭子与回廊。 胡秋容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在亭子里上些点心与茶水,让太子妃在兴致未尽的时候,先到亭子小憩一下。 太子妃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安排,当下微笑着步入亭子坐下。 享用点心,自然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不过,她坐得舒心;她怀里那只被她抱着闷了一路的小狗倒显得有些狂燥不安了。 就在太子妃用点心的时候,那全身纯金毛发的小狗忽然一扭身子,便呼一下跳出她怀里,小狗跳下去之后,一溜烟的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哎,小汪,你去哪里?” 太子妃见状,点心也不吃了,立即起身要去追。 婢女见状,当然也不敢怠慢,有人扶着太子妃,有人不等太子妃吩咐,便自动自觉朝着小狗跑去的方向追去。 小狗四肢虽不长,但它跑的速度却绝不慢;也许跟它被窝在太子妃怀里一上午有关,它身为动物好动爱追逐的本能被压抑得久了;所以跑起来如飞一般的快。 即使有婢女不等太子妃吩咐就追了过去;也没能及时追上它。 “哎,小汪,你等等呀,这可不是自家,不能到处乱跑的。”太子妃心急说着,自然也顾不上再吃点头,当下居然提着裙摆要朝那小狗追去。 胡秋容等人见状,都知道太子妃紧张那只毛发漂亮的小狗,当下只得陪着太子妃也急匆匆追了过去。 她们跟上最先追小狗那婢女时,只见那婢女在一座院子大门前站着,神态犹豫着,眼神发呆。 太子妃抬头,眼睛微眯,冷冷看向牌匾上的大字。 红唇微张,淡淡吐字:“流光阁!” 这时,日光明媚,衬着她微微笑意,更显得她面容温婉,她声音虽低,却也清晰透着温婉动人的韵味。 但她眼底,剔去那层温婉面纱之后,却是森然的诡算冰凉。 第220章 皇后的节操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胡侧妃上前,看向那位婢女,问道:“怎么了?那只小狗跑到里面去了?” 那婢女点头,声音透着诚惶诚恐的味道,悄然瞄了瞄太子妃,道:“是的,奴婢看着它跑进里面去了。睍莼璩晓” “请太子妃责罚,是奴婢没用;没有追上小汪。” “兰芯,这跟你没关系,小汪调皮;平常它跑起来就没有人能够追上,我怎么会责罚你呢;我们进去将它找出来就是了。” 太子妃望着那大门,轻轻微笑,笑容温婉亲和,实在和善得让那婢女愈加胆颤心惊。 胡侧妃随即示意身边的人上前去拍门。 门一开,守门的小厮看见是胡侧妃,只是意思着拦在门口问了问:“原来是胡妃你来了;你是要进去吗?麻烦先在门口稍等,容小的先进去禀报一声。” 胡侧妃冷笑着点了点头,“我是要进去,不过禀报就不用了;难道世子妃她还要劳我一个长辈的在外头等她接见吗?” 她阴阴笑着,随即迈步跨了进去,她这是为太子妃作开路先锋了。 那小厮露出为难的表情,却也不敢强硬阻拦她,只得结结巴巴道:“这个……胡妃,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赶紧让开,要是冲撞了贵人,有你好看。”胡侧妃一声冷笑,手一拨,便将小厮拨到一边去。 “太子妃,你请进。” 小厮被拨到旁边,也不敢再上前阻拦;只露出悻悻的表情站在一旁,看着胡侧妃一行人领着太子妃浩浩荡荡往里面去。 流光阁一进二进院子,基本都是胡侧妃后来调来的人;虽然东方语利用胡侧妃自己搞出来的事,从太后手里讨了一份懿旨,让流光阁的管理从胡侧妃手里独立出来;但一时之间,因为没有正当理由,东方语还没有动这些下人。 这个时候,那些下人看见胡侧妃气势如虹地张扬而来,都不过意思着拦一下,自然并没有人真能拦下胡侧妃;也没有人到内院将这事禀报东方语知道。 以至太子妃一行竟然能在流光阁里畅通无阻长驱直入。 最面前,东方语才用她从东方府还过来的人,也就是罗妈妈夏雪胭脂清荷四个人而已。 因着她实在不喜多人在眼前转,也暂时没有打算要在屋内添人的打算;一切近身事宜都交给她们四人打理。 胡侧妃带着太子妃以追寻小狗为名,一路往东方语的内院而入;近到里面的时候,待清荷发觉有人不经通报闯入,再将这事告诉东方语的时候,已经迟了。 夏雪与胭脂就在旁边传立着,罗妈妈在附近收拾着;而清荷脸上透着几分不悦正在躬身对东方语禀报着。 但胡侧妃随后就带着太子妃来到了东方语面前。 踏杂的脚步声急促而来;东方语只是闲闲地挑了挑眉;继续坐在原位不动;她对面坐着那风华潋滟的少年,也同样保持着优雅坐姿岿然不动;连眉梢也没有动一下。 此间主人就在眼前,胡侧妃自然不好再似在外面一样,顾左右而追小狗了。 她看见东方语漠然坐着;嘴角不由微微一撇,目光转向那风华潋滟的少年时,眼神也不禁亮了亮,随即泛出一丝得意。 “世子妃可真是休闲……” 胡秋容一声假笑感叹;东方语缓缓抬头,慢腾腾看她,笑容如嫣里仿佛有刀光剑影闪过,“不知胡侧妃有何要事,竟然急迫得连通报都等不及。” 被东方语如此不客气的说,胡侧妃脸上一热。 不过,她目光瞟过宁楚,却是笑吟吟指着尤如虹,道:“太子妃,这位就是我们的世子妃。” 东方语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她成亲的时候,尤如虹虽然没有出现;但她们之间早就认识了;何必胡秋容在这假惺惺。 不过,胡秋容费周章将太子妃请来,绝不会只想看她与太子妃对垒。 “太子妃好,不知我这陋室散居可否入你的法眼?” 东方语笑得一团和气。 不过任谁都听得出她在讽刺尤如虹仗身份擅闯她的居所。 太子妃听闻这话,脸上连一丝火气也没有,她抿唇浅笑,笑容温婉亲和,声音也透着温婉动人的韵味,动听之极,“给世子妃添麻烦了;我们刚才原本在东花园里赏花,不过我的小汪许是贪新鲜,从我怀里跳下来之后便一路乱闯;我的婢女说看见它跑进了流光阁,所以……” 她说着,眼里泛着歉意又温婉地笑了笑;言下之意,她不过是为了追一只小狗而来;并非有意擅闯。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太子妃你的小汪是?”东方语也笑,笑得眉眼生花,甚是惊艳。 “一只毛发纯金色的小狗,很是机灵的模样。” 东方语凉凉一笑,明亮眼眸也透着寒气,“哦,一只小狗;太子妃请放心,如果你的小汪的确进来我这里;那迟早会找到它的。” “夏雪,你带人到附近找找,务必尽早将太子妃的爱犬找出来。”东方语朝夏雪眨了眨眼,略略加重了语气,嫣然一笑,“你们找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太子妃的爱犬有损伤;连一根毛都不能弄掉,知道吗?” 夏雪面无表情地瞟了眼太子妃,随即应道:“是,世子妃。” 胡秋容见夏雪旋即要领着下人去寻小狗;她悄然看了尤如虹一眼,立即道:“世子妃,我看不如让其他人也一起去帮忙寻找好了;毕竟太子妃的人与小狗相熟,寻起来也许会更快一些。” 东方语漫不经心笑了笑,目光闪闪地瞄着胡秋容,半晌,才懒洋洋道:“既然这样,胭脂,你引领太子妃的人到四下找找。” 胭脂皱着眉头看了看眼神充满算计的胡秋容;再不满地瞄了瞄那一脸温婉和气的太子妃,鼓着腮,透着不甘不愿应道:“是。” 她点头,小手对着站在太子妃身后的婢女们一挥,“各位请随我来吧。” 随着夏雪与胭脂这两人一声招呼,原本黑压压的人走了一大片;这时候,太子妃与胡侧妃几人身边都显得有些光秃秃的,苗条的身影投在地上,显得那么孤单疏离。 东方语偶然抬头,似乎这才看见那金尊玉贵的太子妃与安王府的长辈两侧妃还站在她面前,随即脸色一沉,对清荷冷斥道:“清荷,你怎么做事的?俗话说进门是客;你怎么能让客人们一直在这站着,也不招呼她们坐下,好歹得让她们坐到小狗找到为止。” 东方语这一冷斥,表面虽在斥喝清荷;不过内里的意思;太子妃与胡侧妃都不是笨人,焉能听不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她们就算听得明白,也只好装作听不明白 清荷见状,立时配合地露出战战兢兢模样,上前招呼太子妃她们几人坐下。 眼下时节已到了春末夏初;东方语与宁楚所在的地方并非屋子内;而是院里风景美妙的抄手游廊;游廊蜿蜒曲折,中段抬高了地势,扩宽了游廊,里面搭建了几处长形的桌子。 此刻清荷招呼太子妃她们几人坐下,也不显得空间狭窄;在这四面繁花的美妙景致中,众人坐下,除了觉得视线极好之外;就是空间感,也是极为阔落。 从太子妃一行自行闯入,东方语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就是某些人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的惊慌,也丝毫未现。 东方语脸上非但不见一丝惊慌,她神态一如往昔的从容镇定自若,就是眼神也是自得的悠然坦荡,根本没有一丝被人窥见什么秘密的心虚。 尤如虹坐了下来,胡侧妃紧挨着也坐了下来;再然后是梁侧妃与两位郡王妃。 太子妃正对面的便是那温和潋滟的蛟玥年轻帝王。 这一落座,太子妃似乎才发觉宁楚的陌生一般,忽然试探道:“不知这位是?” 她试探的对象明明是宁楚;但她的目光却是对着胡侧妃。 宁楚一直淡然含笑,悠悠然为自己斟茶;因为他的安静;那群突然闯入的女人似乎也刻意配合着他,个个到这时落座了才佯装看见他的存在一般。 胡侧妃听闻太子妃这么一问,当下也诧异抬头,望了望那风华潋滟的少年;又神色古怪地看向东方语,笑晏晏转着眼珠,道:“哦,这位……这位公子不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不怕太子妃你见笑,说句实话,我们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我们也跟你一样,实在不知道他究竟何人。” 她目光闪烁,笑意森森,在东方语面上转了一圈,又盯着宁楚,“不过,看世子妃与这位公子相熟的情形;这位公子跟我们世子妃应该渊源颇深吧?” 东方语微微一笑,她明艳的笑容里,目光清澈如泉,却微微有狡黠闪过,“哦,能够坐在这里的,谁跟我没有渊源呢。” 她笑,答得漫不经心;也答得模棱两可。 太子妃露出讶然的目光,咄咄盯着东方语那笑意如靥的脸庞,“世子妃这话好生奇怪;胡侧妃既说不认识这位公子;那他便只是世子妃你的客人了;你何不跟我们介绍一下,大家今天能够坐在这里,也算是有缘,大家彼此认识一下也是应该。” 东方语微微一笑,略略转头,却是看向那一脸柔婉安静的梁侧妃,“梁侧妃,你怎么说呢?难道你也没见过他吗?” 梁婉突然迎上一众奇怪的目光,心中一怔,随即露出为难的眼神,沉思了一下,才犹豫道:“世子妃,这位公子莫非是那天送嫁队伍里的人?” 送嫁? 胡侧妃与太子妃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再看东方语的时候,眼里已多了一抹讥诮森寒。 东方语目光掠过,似是不察胡侧妃与太子妃之间的暗动一样。 “对呀,他是师兄,因为送嫁那天曾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在那天受了点小伤,所以就住在这静养。” 胡侧妃与太子妃听闻她直言不讳,眼神当下更亮了。 一个送嫁的师兄却一直躲在世子的院子里养伤? 两人暗下交换了一下眼色,眼底那轻嗤之色更浓了。 梁侧妃闻言,只得接着道:“原来是世子妃的师兄……呀!” 她尾音拖得老长;其实隐喻意味,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梁侧妃此际也就住了口,她从来不会做被人炮轰的出头鸟;明哲保身是她一贯的生存之道。 胡侧妃见状,只得笑笑接着道:“世子妃,这可不太好吧;他若是为你受的伤;你应该安排他在王府住下,王府空置的厢房何其多;怎可委屈他躲在你的院子里头呢;若是不知情的人撞到,说不定会误以为他是你……。” “哎,这位公子你别见怪,我这人就是这么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太子妃也笑着,温婉开口,“世子妃这么做,的确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误会? 东方语无声挑眉,眼眸笑意流漾,明明和暖的时节,被她目光扫过,却陡然生出一股寒凉意味来。 这几个女人联合一道,想要借机安个什么罪名难她? 宁楚?私通? 她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点点嫌弃。 墨白那家伙爱吃干醋;因此将宁楚安排住在离他们房间最近的厢房;若是这几个女人硬要说她是瞒着墨白,将宁楚藏在这养伤的话,也说得过去。 不过,她们该不会就以看见她与宁楚坐在一块,就指证他们私通吧? 能够捉奸在床,那才是不能推翻的铁证;眼下她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又搜集了什么证据? “世子妃,不是我要对你说教,不过,你我既然身为皇家媳妇,举止行为自然该收敛三分;多少也得顾及皇家的颜面。”太子妃语声温婉,韵味动人,完全一副为东方语着想的模样。 宁楚淡然落了一瞥看了看东方语,随即又低头,面对一众女人的笑里藏刀,仍那么温和地自得其乐,悠然自斟自饮;他相信这种小事,小语处理起来一定游刃有余;他就不要出手剥夺她的乐趣好了。 东方语笑眯眯对太子妃点了点头,一副受教表情,道:“是是,太子妃说得太对了;我的确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眼睛一转,闪动着异样光芒盯住太子妃,幽幽道:“不过,太子妃自己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才是啊。比如因为某只爱犬突然闯入别人家里,主人跟着闯入别人家里的事,我想以后还是少做为好;嗯,虽然安王府不是普通民宅;可律法也没有说,擅闯亲王府邸可以不受惩罚吧?” 太子妃听闻这话,那温婉微笑霎时一僵,脸色微微沉了沉。 东方语又笑眯眯道:“当然,太子妃你今天来这,那是我的荣幸;况且你有安王府的家人陪着,也算不得擅闯;就算要别人有异议要惩罚,那也用不到太子妃你身上。” 东方语这番话一落,跟在太子妃身后那些女人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胡秋容的脸色尤其难看。 这时,气氛古怪的僵冷住。 而这时,忽有脚步声传来,原来跟随夏雪与胭脂到四下找小狗的婢女回来了。 不过,那婢女一出现,却先向太子妃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才走过来。 东方语随意瞥了那婢女一眼,自然没看到什么纯金色的小狗;只是看到那婢女怀里似乎有些鼓。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眸目光清亮,却隐含着凉凉笑意。 而随后,夏雪也回来了。 她回来的造型很是威风,因为她手里提着一只确实是毛发纯金色的小狗;只不过这只小狗那在阳光下会反光的毛发;却被烧掉了半身;一边焦糊一边脏兮兮。 太子妃一见,脸色当即黑了。 看夏雪的目光再也不温婉,而多了冷冽的寒意,就连声音也多了抹心疼的凄然,“小汪……它怎么会弄成这样?” “哦,回太子妃,奴婢寻到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厨房里,往还有暗火的灶肚里钻,所以……奴婢拉它出来的时候,它的毛发就变成眼前这样子了。” 夏雪将那只脏兮兮的小狗往太子妃怀里一寒,也不管太子妃下意识的后退将小狗往外推,一塞不接,她再塞,直至太子妃最后伸手将小狗抱住为止;她才又继续面无表情道:“不过幸好奴婢去得快,所以它的小命还在,灶肚里的暗火只是烧焦了它半身毛发而已;待过些日子长长,就能长出新的毛发来了。” “所以太子妃你也不必伤心;毕竟它能活着,比失了半身漂亮的毛发来说,已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胡侧妃看见太子妃那伤心悲愤模样,当下也只得僵笑着,飞快道:“太子妃,既然小汪已经找到,眼下它这样子又急需清理治疗,我们不如先离开吧?” 太子妃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眼神又是悲愤又是心疼。 她点了点头,温婉容光之下,藏着一抹狠毒,淡淡瞥过东方语那笑意如靥的脸庞,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世子妃了;胡侧妃说得对;既然小汪已经找到,我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了。” 东方语笑眯眯坐着,对太子妃一行随意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只怕我有心挽留,太子妃也归心似箭;那我就不耽搁你了;各位慢走,你们进来的时候想必都熟悉了道路,那我就不送了,再会了。” 太子妃勉强维持着她温婉的笑容,霍地转身,也不与东方语客套,随即率先走了出去。 那群女人似乎就只为了单纯来流光阁找小狗一样,果然一下就走得一干二净。 东方语懒洋洋地往椅子一靠,笑道:“人少了,不但耳根清静,就是空气也清新不少。” “小语,”宁楚悠然拨着杯盖,眼神温和而淡远,淡远里藏着一抹隐痛与歉意,“我给你添麻烦了。” 东方语闲闲一笑,“不,今天就算你不在这;麻烦迟早还是会找上门的;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只不过……”她微微一笑,眼神略略有些冷,不过,她看了风华潋滟的少年一眼,含笑止住了话题。 今天胡侧妃她们这一闯,宁楚确实不能再留在流光阁养伤了。 不是她害怕流言蜚语;她只是不想让宁楚的身份暴露,为宁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世子妃,刚才你应该让我宰了那只小狗的,只烧它半身毛发,太便宜尤如虹那个女人了。”夏雪眉头一皱,眼里泛着幽幽冷光。 一看到尤如虹那张笑得温婉装得端庄的脸,她就不期然想起了她们曾在普济寺的遭遇,那一回她与东方语胭脂主仆三人差点就被烧死在那里,这个仇岂能用一只小狗的毛来了结。 “畜牲之所以为畜牲;是因为它不是人,没有人性;你杀了它于她也无害,何必要拿一条无辜的性命来出气。”东方语摇了摇头,目光并不赞同,“她做过的恶事应该由她来承担恶果;我现在倒是奇怪,她竟然会在今天上门,如此大方出面来对付我,就不担心自己后院起火么?” “胭脂,你说说,刚才她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东方语眼睛一转,落在了那一脸气鼓鼓的圆脸丫头身上,她知道胭脂虽然没有清荷机灵,但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今日的胭脂再也没有昔日的莽撞,她有心要考较一下胭脂的观察力,是以才会让胭脂带人去寻找;而是让机灵伶俐的清荷去。 胭脂眼珠转了转,又瞟了宁楚一眼,才低声道:“世子妃,奴婢看她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来寻找那只小狗,而是特意来流光阁找什么把柄。” 东方语微笑着看胭脂,眼神明亮而流泛着鼓励。 “奴婢将那些人领下去之后,又折返回头尾随着其中一个行动鬼祟的婢女,奴婢看见她果然不是去寻找小狗;而是趁大伙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到宁公子住的地方,将宁公子晾晒的衣裳扯了一件,藏在怀里带了出来。” 东方语心下恍然,原来刚才那个婢女怀里鼓起;是因为藏了宁楚衣裳的缘故。 “宁楚,看来你的魅力无界远弗,粉丝竟然延伸到太子府去了。”她笑得眉眼如花,可眸光闪亮。 宁楚一见她这玩味含笑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极好。 虽然他不明白她话中的粉丝何意;不过他猜大抵是爱慕他一类人的意思。 他定定看着她,眼神流漾着浅浅情意,眸子灿若星辰,淡淡一笑,温和道:“小语,我竟然在你这里遭遇了最嚣张的窃贼,你可得赔我。” 闻言,东方语心下一怔,瞬间生出一丝惆怅来。 宁楚一语双关,她自然只能像往常一样装作不懂。 而宁楚看她清澈眼神那纯净坦然的模样,心一时便滋味百涌,他笑了笑,神色恢复惯常的温和幽远,“我那件银杏衣袍也不算顶贵,也就两三百两银子而已;我看这样吧,你的画作不错;若是拿去卖的话,大抵也值这个数目,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以画抵资罢。” 东方语闻言,一瞬瞠目结舌看他,眼定定的,连眨也不带眨一下。 刚才这番话是她认识那个宁楚说的吗? 她怎么恍惚有种错觉,宁楚被风昱那洁癖的家伙附身了呢? “怎么,舍不得?”宁楚见她发呆,又含笑补上促狭一句。“那你替我将那件衣袍要回来好了。” 半晌,东方语才眨着眼睛,哭笑不得地看着言笑温和的少年。 “宁楚,你是不是觑觎我的画作很久了?看来今天她们给你制造机会了,你该追出去谢谢她们啊。” 宁楚干脆点头,仍旧笑意淡淡,眼神温和,道:“不错,我的确该谢谢她们的。” 东方语挑眉,想不到宁楚大方承认觑觎她的画作。 她闲闲一笑,转头吩咐胭脂将她前几天画的画拿了出来。 “宁楚,你可要想好了;真不需要我让人重新替你做一件衣裳吗?我的画虽好;可我这画拿去卖的话,也许抵不上你衣裳的价钱哟。” 她又不是风昱,没有名气;画得再好,也不会卖座的。 何况,她不缺钱,从来没想过要作画去卖。 想到这,她忽然便想起自她大婚后,便黯然销声匿迹的风昱,那骄傲又洁癖的家伙,虽然她不介意他违约;可她介意他这样独自舔伤啊。 伤口捂得久;化了脓,想要愈合便得耗更多时间。 她但愿,段西岭能找到风昱;也但愿风昱能从心里放弃过往,考虑接受段西岭。 正在发怔间,耳边又听得宁楚温和道:“无妨,在我心里,那件遭窃的衣袍顶多值两三百两银子;可你的画作,假如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那是别人不识宝;在我眼里,却是无价之宝,千金难换。” “那件失窃的衣袍,也算是失得其所了。” 东方语挑眉,眼神清亮又无奈。 她最怕宁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煽情话了;觉得无论她怎么答,都难免让人生出歧义;她嗫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却只是落下一笑与浅淡叹息;而没有再说任何话。 一个明明清醒又理智的人;却偏偏宁愿陷在无望的痛苦里不肯自拔;这让她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宁楚宁楚,我但愿你往后能在对的时间遇到一个真正懂你的人。 再说太子妃抱着她那只烧焦了半身毛,还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小狗离开流光阁之后,温婉脸庞下闪动着戾寒之意,随即便告辞了胡侧妃,坐上马车走了。 当然,她这一走,并不是直接回太子府,而是让人将马车驶往皇宫。 半个时辰后,凤栖宫里。 “臣妾参见母后。”太子妃怀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一直不离手,就是面见皇后的时候,也是如此,弄得身上衣裳大片污渍;脸色温婉中透着隐忍,隐忍的目光下,那垂下的长睫又挂着晶莹水珠。 皇后看向她,犀利眼神透着疑惑,“太子妃你这是怎么了?” “请母后为臣妾作主。”太子妃抱着小狗就地一跪,一脸的泫然欲滴状。 她跪下,温婉眼神含着控诉看了皇后一眼,才幽幽道:“臣妾今天受邀到安王府赏花,小汪也跟着去了;不过,赏花的时候,它大概待着不耐烦,就调皮的从臣妾怀里跑了,谁知它什么地方都不跑,非要一溜烟的往白世子的院子跑。” 皇后冷眼看着这个侄女,眼底狐疑中透着不耐烦。 对于太子妃表面温婉大度,实则爱争风吃醋,毫无容人之量的做法,她心里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上次太子不过纳一个没有背景的侍妾;太子妃就跑进宫里向她哭哭啼啼一番,已让她觉得越发厌烦。 如今皇后看着太子妃竟然一直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不松手;心里就更加不耐烦了。 “太子妃,不是本宫要说你,你若是肯将关爱这些畜牲的心思,放一放;多关心一下太子;府里也不至于侍妾成群。”皇后淡漠一眼掠来,瞥过太子妃怀里那只难看的小狗,又冷冷道:“至于安王府的女人,你少跟着掺和,尤其是那个东方语,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有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侍侯好太子;好好的为太子诞延子嗣,这些才是正事。” 太子妃一听皇后这番又冷又硬的话,一时心里发凉。 她面上恭敬,心底却是极不服气起来。 “母后,并非臣妾有意生事;臣妾去安王府赏花,原本也不过想着能拉拢一下那两位侧妃;这么多年来,安王爷除了已故的安王妃,府里就只纳了两位侧妃;臣妾想,也许拉拢了她们,也许可以将安王爷也拉拢过来支持太子;就算不能拉拢过来,能让他保持中立也是好的。” 皇后闻言,只冷冷看她一眼,目光犀利而透着淡淡轻蔑,但并不说话,也不急着否定太子妃的作为。 太子妃见状,眼睛一转,随即又幽幽道:“臣妾这只小狗平日极为乖巧讨喜;就算是无意闯入白世子的院子,它也不会捣乱的;可世子妃……臣妾也不知道她对臣妾有什么不满,竟然让人将它弄成这副凄惨模样;臣妾原本想着是小汪不对,回去护理一下,待它的毛发重新长出来也就罢了,可是……” 太子妃说到这;很有技巧地抽噎起来,并就此停住;让皇后心痒的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皇后料想太子妃还不至于为了一只狗就到宫里打扰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太子妃拿来告状,她也不会对东方语怎么样;就算会,她也不能拿东方语怎么样。 所以,她很清楚太子妃的目的绝不单纯。 太子妃就此停住;是希望引起皇后的关注与询问;以掌握主动权;不过,皇后显然比她更深谙筹谋之道;她冷眼看着太子妃,竟也优哉游哉的保持缄默,在悠悠然喝她的茶。 太子妃见皇后不追着询问;她无限懊恼地在心里低咒一声;只得渐渐止住了抽噎,又幽幽叹息道:“可是臣妾在寻找小狗的时候,无意撞见了世子妃她……竟然与一个年轻男子在、在幽会……” 皇后一听这话,差点失态地从凤椅上跳了起来。 当然,多年练就的深沉,让她很快将眼神的震惊压了下去。 她冷眼看着太子妃,眼神犀利中却夹着狐疑,“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敢在安王府里公然与别的男人幽会?” 太子妃连忙将头点如捣蒜,似乎生怕自己应得迟了,皇后会失去兴趣一样,“是的,母后;臣妾绝对不敢拿这种事情来欺骗你;那时候,因为臣妾急着要找到小狗;就……就在胡侧妃她们的带领下,没有等下人通报就跑了进去,才会无意撞见他们在一起。” “母后若是怀疑,大可以传其他人来问一问;当时与臣妾一道的,除了太子府的人;还有安王府的两位侧妃,对了;那两位郡王妃也在当场;还有很多下人都亲眼所见;世子妃与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起,虽然举止不算过度亲昵;然而,那个男子,就连王府里的侧妃都不认识;她们也不知道那个男子的存在;后来问一下才得知,那个男子自从白世子大婚之后,就一直住在流光阁里。” “据世子妃说,那是她的师兄,因为受了点小伤,才一直避养在流光阁里,母后你听听这说辞,若那人真是她的什么师兄;她自然可以大大方方让客人住在王府里,而不是独自住在流光阁里;这明摆着与那人有不寻常的关系;臣妾看那人住的厢房与世子住的地方相距甚远;说不定连世子都不知道那人的存在呢。” 皇后听罢,挑起眉头冷冷一笑,“就这样?你们不过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听到东方语亲口承认那男子一直住在流光阁里,便认为两人有私情你手里有什么实质证据吗?” “你可要知道,就算你身为太子妃,若没有证据,那也是诬告;随便诬告皇族;罪名可不轻。”皇后眼神泛冷,眉头越发拧得深;因为此刻,她脸颊那隐隐的痒痛感开始越来越厉害,让她恨不得能使劲抓破皮肉才舒服。 “母后,臣妾的婢女趁着找小狗的时候,悄悄溜到那男子住的地方看了看;顺便拿了一些证据出来。”太子妃温婉一笑,神态谦和而恭敬,“臣妾再莽撞,也知道诬告皇族是死罪。” “你有证据?”皇后闻言,眼皮冷不丁地跳了跳。 看太子妃的眼神却仍然透着三分狐疑七分审视的味道。 “母后,其实就算证据不是铁证;可臣妾等人亲眼所见也是真的;你真的可以放心。”太子妃温婉一笑,眼神却飞过浅浅讽刺,她认为皇后太过小心谨慎的,那个女人,那个曾经肖想过要夺她妃位抢她男人的狐狸精;她既然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将那个女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皇后冷眼看着太子妃,眼神不动,眼角下的泪痣也不动,不过,她目光却显然流露出疑惑之色来。 太子妃温婉一笑,她的笑容特别有股动人的婉转韵味,为她并不特别出色的容貌加分不少。 “臣妾觉得,无论如何,世子妃私留男人在自己的院子里是事实;而且,她留着那个男人所住的时日显然也不短;这总该有碍皇家严谨的名声。” 皇后心中一动,时间不短,也就是说安王府一定有不少下人知道内情;至少有不少人见过那个男人了。 “为了维护皇家的清誉,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臣妾觉得,就算母后你不出面处理;也该将这事禀报太后知道,身为皇家媳妇,应比百姓人家更谨守妇道才是。” 太子妃淡然落下这一句,神态温婉里,那秀丽脸庞上,竟微微透着三分得意。 谁知皇后听闻这话,表情居然僵了僵。 连她犀利的眼神都似乎有些心虚,因为这突然闪过的心虚,她竟然垂下头,没有再直视太子妃。 太子妃见皇后一时缄默,不由得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又接着道:“母后,大家都知道太后一直偏疼白世子;臣妾觉得这件事情,也许该让太后她知道,由她出面处理会更好。” 皇后想了一下,在心里衡量着这件事情的利弊,最后也赞同道:“你说得不错;这事既然是众人亲眼所见;她也亲口承认,再加上证据……本宫就走一趟落霞宫,将这事禀报太后好了,至于她要怎么处置败坏皇室声誉的世子妃,那是她的事情。” “母后英明。”太子妃躬身一笑,声音温婉动听,其中韵味尤其流长动人。“要烦恼,那也是太后的事,跟母后你可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想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瞥了太子妃一眼,淡淡道:“为了详尽地对太后说明原由,你最好随本宫到落霞宫走一趟。” 闻言,太子妃轻轻拍了拍怀里开始烦燥不安的小狗,垂目,任由长睫掩去眼底狠戾冷光,嘴角一扬,又是温婉动人的笑纹浮现,恭谨道:“是,臣妾遵命。” ------题外话------ 哈哈,如果太子妃知道皇后这位姑姑竟然跟她老爹搞在一起,她脸色会不会黑得难看。 谨守妇德哟…… 天下表率…… 特别谢谢寒星妹子积极投票,虎摸一个哈。 第221章 只此一家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从凤栖宫到落霞宫,距离不近;皇后与太子妃一路坐着软轿而去,也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睍莼璩晓 太后看见这对既是姑侄又是婆媳的女人,眉眼挑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们一眼,凌厉目光淡然扫过,便待二人点明来意。 皇后毕竟比太子妃老到;她以眼神制止了欲开口的太子妃,而不紧不慢地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将事情委婉却铿锵地说明了。 末了,才让太子妃作一下补充。 太后听闻这姑侄二人说得有理有据,一时心头还在存疑;然心底的怒火却已经按捺不住的蹭蹭直往头顶上冒。 她之前就对东方语与几个孙子之间纠缠不清有意见;当时还极力反对东方语与墨白的婚事;眼下瞧着这成亲还不到一月,就闹出这等什么私藏陌生男子在院里的劣迹。 这让她实在难忍怒气。 “沈姑姑,你立刻到安王府将世子妃宣进宫来,让哀家亲自问问她。”太后眼皮一掀,眼神不减凌厉掠过太子妃温婉面皮微现得意的嘴脸,淡淡道:“哦,为了尽快弄清事情真相;皇后与太子妃就暂且留在落霞宫内;必要时候,哀家会让世子妃与两位当面对质的;尤其是太子妃你。” 皇后端着优雅而雍容的微笑对太后福了福身,“是,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太子妃闻言,自然也只是温婉一笑,对着太后福了福身,随着皇后一同留在了落霞宫内。 她才不怕对质;她还担心太后不肯让她与东方语对质呢。 只要一对质,事情孰真孰假,立马就能见分晓;她乐意之至。 一旦到那个时候,就是太后有心想偏袒,也无法偏袒下去。 太子妃温婉微笑,笑意浅淡里透着胸有成竹的意味。 皇后漠然看她一眼,也没有说话;她觉得让太子妃正面与东方语交锋一次;这个骄傲又心胸狭窄的侄女,以后一定会懂得收敛一些骄横的脾气。 她要让太子妃知道,光是表面温婉大度是没有用的;想要斗垮对手,一定要握住对手最要害的地方,再在对手松懈的时候,狠狠给予致命一击。 沈姑姑很快传了东方语进宫。 东方语到落霞宫的时候,太后自然不会让皇后与太子妃立即就露面。 “臣媳参见太后。”东方语微笑,神态坦然而目光清亮,她初见太后,心里思考了一秒钟,才想起墨白以往见太后,总以臣自称;所以她只得夫唱妇随跟着自称臣媳了。 太后听闻她这个古怪的自称,眉毛往上挑了挑,目光复杂地看向她,不动声色道:“世子妃,今天哀家宣你进宫,只想向你证实一件事情。”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明媚流光,霎时令气氛沉郁的大殿也因她明媚笑容而亮了亮。 “请问太后有何事需要证实?” 她明面上装着糊涂,心里却已在暗自感叹;宁楚所指的麻烦果然来了;尤如虹的速度真够快的。 “太子妃今日到安王府赏花,却无意撞见了你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坐在一起;据了解,你曾亲口承认,那陌生男子是你师兄,你暗中收留他在院子内养伤已有一段日子,哀家现在问你,是不是确实有这回事?” 太后声音不高,语气也绝对没有任何压迫感;但她眼神强势而凌厉,冷光不时淡然扫来,便足以让心虚的人露出原形。 不过,东方语可一点也不会觉得心虚。 她收留宁楚养伤是事实,这根本无须心虚。 她定定迎上太后审视冰凉的凌厉目光,微微一笑,笑容一瞬如百花绽放,无声便已惊艳人眼,“回太后,确实有这回事;不过关于那个男子的身份,倒是跟臣媳当时所说有点出入;臣媳记得我当时说的是:他是师兄;并没有指明就是臣媳的师兄。” 隐身于幔帘后的太子妃闻言,勾唇冷冷一笑,她听不出这两者对于这件事情有任何实质性的逆转。 不管是谁的师兄,只要东方语承认私藏陌生男子在自己院子里;管她与那个男人有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太后也一定会勃然大怒。 只要太后动怒,必定会将东方语拿下好生教训;最有可能的当然是私关在落霞宫里。 到时,她只要暗中动些手脚,让东方语那个贱人做出因羞愧而自行了断的假像就行。 只要那个贱人一死;风墨白与冷氏一族必然不会再同一条心;只要他们之间出现裂缝,就有被分化攻坚的可能。 若能就此拨除安王府一脉的助力,冷氏一族的势力就如同断了一臂;这个老太婆想要暗劝皇帝废谪易储的事情也就不可能成事。 只要太子在皇帝有生之年都稳稳当当的坐在储君的位子上;她皇后的宝座也同样跑不了。 太子妃在帘后无声淡笑,笑容温婉下,更多的是各种如意盘算;透过幔帘,她似乎可以看见东方语未来悲惨的下场。 皇后在旁冷眼瞧着沉浸在自己欢乐幻想里的太子妃,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飘出一声淡若无声的冷哼。 果然,听得太后愠怒的声音冷冷传来,“哀家没问你,他是谁的师兄;哀家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属实。” 东方语挑眉,绝色脸庞上镇定如许,眼神同样清丽而坦然,从她的神态里根本找不出一丝心虚或惊慌的表情来。 “太后,”她笑意晏晏,可闪动的清亮眸光里,已隐隐泛出了冷意,“臣媳承认,为了保证师兄能够安心静养,是以才会隐瞒他的身份,让他在流光阁养伤;不过,除此之外,臣媳与他之间可是清清白白;臣媳也不向太后你请求什么;只不过,臣媳希望太后你在做任何结论之前,请一定要好好调查事实,还原了真相再做决定也不迟。” 她说着,又是灿然而坦荡一笑,微昂头,看定太后凌厉强势的眼神,“反正,臣媳一直都在帝都安王府内;绝不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她言下之意,便是即使她犯了什么过错;也绝不会逃避,若太后查实她有错;她绝对心甘情愿接受处罚。 太后听罢,心下微微一动。 按她对东方语的了解;自然也是明白这个丫头的品性。 她知道这丫头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可独独对感情十分忠诚与看重。她还记得这丫头为了能够避开皇帝赐婚;还曾以功换了一道自己作主婚事的旨意。 并表明,能得到她青睐的另一半,一定是全心全意爱她的男子。 既然如此,这丫头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对待墨白才是。 说她瞒着墨白,在流光阁私藏一陌生男子养伤;这事,她相信这丫头也许做得出来;不过就此断定这丫头与别人有私情,她倒是七分不信三分怀疑。 只不过,太子妃言之凿凿,又有众人目睹;她多少也得给这个大胆妄为的丫头一点教训才成。 免得这丫头任性枉纵下去,必定会给安王府给墨白带来不必要的名誉损害。 太后盯着她清亮坦荡的眼神,心思瞬间转过万千。 “哀家会考虑你的提议。”太后盯着东方语,慢慢开口,脸色微微有些沉,“不过,在哀家查清事实,得出真相之前;你也不能出宫,就暂且留在落霞宫内。” “哀家觉得你有必要好好学习一下身为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礼仪。” 帘后太子妃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 她就知道,太后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生气,太后平日最宝贝墨白;也最忍受不得别人给她的宝贝孙子带来一点污点。 教教东方语学习身为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与礼仪? 太子妃无声冷然一笑,太后说得轻巧;可这到底怎么教,那个女人又怎么学;这可就是一门学问了。 太子妃想到她的愿望很快就可以达成,差点忍耐不住在帘后欢呼起来。 被皇后一记犀利而森然的眼见刮过;她才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得意忘形。 东方语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不乐意了。 “禀太后,世子的身体需要臣媳亲自调养;这学习皇家媳妇的品德与礼仪;在安王府也可以学;臣媳若真留在落霞宫住上三五天;臣媳可放心不下世子的身体。”她微笑,笑容恭谨有度;但眼底,却隐隐浮出一抹不耐。 当然,她心里同样清楚,太后最在乎的就是墨白这个孙子;而且,据她观察,太后对墨白还心存愧疚;只要拿墨白的身体说事;太后一定得重新考虑将她强行羁押留在落霞宫的后果。 果然,她这么慢悠悠云淡风轻的一说;太后立时沉吟了起来。 太子妃眼见她辛苦奔波半日,竟抵不过东方语轻轻巧巧一句话就翻盘;心里实在气不过;这一气不过,她情绪就急燥了;急燥之下自然就冲动了,她脸色一沉,便要掀开帘子走出去。 虽然太后之前曾吩咐过她,若无旨意让她出去当面对质;她就得留在里面好好待着;但此刻,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流失。 皇后一见她神色浮燥异动;便以眼神制止她。 但太子妃竟然在皇后瞪眼的时候垂下头,故意避开了皇后的眼神;随即手往帘子一挑,头一低,便往大殿走了出去。 皇后就是在帘后顿足捶胸也没用,只得无奈地眼睁睁看着太子妃走了出去。 “太后,孙媳觉得世子妃此言差矣,皇宫御医无数,要照料白世子的身体,御医也可以;并非一定得世子妃亲自照料不可;而且,孙媳觉得世子妃刚才的话分明是避重就轻,有推搪责任之嫌,请你一定要让世子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太后一见世子妃挑帘而出,眼神便立时变得肃冷而冰沉;她冷眼看着太子妃;静静听着太子妃说完;目光肃冷变幻中,微微交杂着几分隐约怒意;偏偏太子妃急于将东方语留在落霞宫,只顾着规劝;而忘了观察太后神色反应。 东方语在边上笑吟吟看着太子妃,直至太子妃说完;太后满脸冷怒不快。她还是笑眯眯一副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局外人模样。 太后沉默了一会,扫了一记森然凌厉的眼风过去,然后才不紧不慢道:“太子妃你说完了?” 太子妃这才听出太后声音不对;无意抬头往太后脸上一掠;这一掠,顿时眼神生乱;她这一乱,自然慌到了心里;于是慌忙垂首,连声道:“孙媳说完了。” 她应答飞快;然温婉动听的声音却含着一丝易察的颤抖。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目光淡然越过帘子,往后面那道笔直的影子掠去;随即收回目光,唇畔那抹浅笑越发明艳流丽。 “哀家倒是不知道太子妃你近来长进不少;竟然长进到能够替哀家做决定了。”太后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哼得太子妃慌乱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太子妃咬了咬嘴唇,当即扑一声对着太后跪了下去,凄声里掺着哆嗦,“太后息怒;孙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孙媳只是担心世子妃的率性而为,会令我皇家名誉蒙羞,一时情急说话才失了分寸。” 东方语目光淡淡掠看着太子妃微微耸动的后背,在心里啧啧感慨起来。 啧啧,看来太后积威甚深啊。 瞧太子妃害怕的模样,小身板抖呀抖的;她都快以为太子妃身上有万蚁钻爬了;她估计,太子妃后背此刻一定粘腻得难受极了。 给太后这一喝,还不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来。 衣衫湿了,自然粘腻得难受。 真是……不自量力的女人。 她在心里怜悯完太子妃,又漫不经心抬眸,看了看太后;她觉得这脸色泛沉的太后,虽然吧,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凌厉吓人的模样;不过,也不至于吓出一身冷汗吧? 太子妃的胆子有这么小吗? 还是太后真有这么可怕? 或许是她的神经太过迟钝,感觉不到太后凌厉强势的煞意? 太后眼睛微微转了转,淡然掠过那笑意微微的绝色少女;又冷冷盯着太子妃转了转,随即漫出一声不重的冷哼,却绝对让太子妃心惊胆颤的声音。 “哼,哀家还以太子妃也很想留在落霞宫,跟世子妃一块学习皇家媳妇的品德与礼仪呢。” 太子妃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慌成一团乱麻,她连忙叩头,急急道:“太后息怒,孙媳……孙媳知道错了,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孙媳这次吧。” 留她在落霞宫学习个十天半月;太子府那群如花似玉的狐狸精,还不趁机上位;到时她再回去,只怕连太子妃的位置都摇摇欲坠了。 虽然有皇后在,有她那个丞相爹在;别的女人想要动摇她的正妃之位并不那么容易;可那也不是绝对肯定的事;太子那个人,若是别人把他逼急了,或是遇上什么事固执起来;他是谁也不卖帐的。 上一回,太子就差点强行娶了东方语这个女人回府……。 脑中诸般念头闪过;太子妃背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心肝也颤颤的抖呀抖个不停。 东方语凉凉瞥过太子妃惨白泛青的脸庞,笑眯眯道:“太子妃,我突然想起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墨白的身体可以由御医们照料着;那我也就可以留在落霞宫安心的学习身为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与礼仪;至于太子妃你;我觉得你出身大族,从小书香礼仪周全;这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与礼仪,我想你也一定烂熟于心,正巧,从辈份来说,我们俩可是妯娌呢。” “我觉得,若是有太子妃你在旁示范督促的话;我学习起来的时候一定会掌握得更快,进步也会更快;这可是保存我们皇家清誉的大事啊;太子妃,要不你就牺牲一下,到落霞宫陪我学习切磋一番如何?” 她笑意如靥,说得云淡风轻,偏又眼神清亮,目光幽幽淡淡掠来,便似能在眨眼之间看透人的内心。 太子妃被她这么轻轻的一瞥;顿时觉得心里各种*盘算都在她那双清澈眼眸下暴露无遗。 “不……哦,我是说,这可不太好;太后是因为你在安王府私留男人,才希望你留在落霞宫学习身为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与礼仪;我……我又没干出那等有辱皇家声誉的丑事;我就算要学习,在太子府学习便好。” 太子妃被东方语这么一追问一激将,顿时有些期期艾艾;但一思及太后心头正恼;又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刺激太后,却又在言语上暗中提醒太后东方语所犯的恶事。 东方语闻言,只凉凉一笑,薄唇便抿紧了,不过,她不说话,那双明亮流澈眼眸却定定盯着太后,迎着太后深幽凌厉眼神,直直地不避不让,一点心虚的迹像也没有。 太后见状,眼皮跳了跳,当即也沉吟了起来。 她似乎都忘了太子妃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眼皮垂下,神情冷嘲而肃穆。 似在考虑着如何处罚东方语才恰当。 就在这时,外面忽有宫女匆匆而来向太后禀报道:“禀太后,白世子求见。” 太后皱了皱眉,冷肃眼皮一掀,一片森然目光便飞溅而出;淡淡掠过神态坦然镇定的绝色少女;又瞟过那仍在跪地的神态忐忑太子妃。 “传。” 宫女领命而去;很快殿外便再度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稳而有声;却不徐不疾,节奏分明;殿外日光将他影子淡淡投来,大殿内便多了一片阴影;那纤长俊美的影子覆在跪地的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忽然便觉得在这暖春初夏的时节,她周身竟然似凝了一层冬天冰凉的寒霜一样。 让她瞬间感觉这种寒意自外面传到了心底,整个人都在阴影覆下那一刹感觉凉飕飕的瘆人。 她忍不住下意识缩了缩肩头,两手也同时拢了拢衣袖,然后她动作未止;便看见那颀长影子携着一片温暖的日光,趟过她身边,直直走向那风姿绰约的女子。 冰冷的阴影留给了她;温暖与明亮则一丝不落地带给了那含笑轻漫的女子。 太子妃在看见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目光温柔凝视那女子的一瞬,心里竟然霎时辗过各种情绪;有羡慕的、妒忌的、痛恨的;为什么那个被人抛弃过的女人竟能得那个冷淡如谪仙的男人似水温柔的深情眷顾。 而她除了一个太子妃的位子;便是两手空空,连儿子都没一个。 妒忌会令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人往往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而太子妃在看见墨白淡然跨过她身边;然后温柔又深情地站在东方语身边时,她满身心涌出的情绪都充满了疯狂的妒忌;她得不到的眷顾与幸福;别人也没有权利得到。 太子妃眼神一沉,她忽然便站了起来。 她决定了,就是拼着让太子府那些女人会趁机上位的可能;她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收拾掉那个让人妒忌得要发疯的女人。 “太后,孙媳觉得要保持皇室清誉,一定不能姑息某些蔑视规矩的人;请你一定要让世子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让她留在落霞宫好好学习身为皇家媳妇所应有的品德与礼仪。” 东方语含笑投了一轻淡一瞥过去;她倒是挺佩服太子妃不怕死的勇气。 墨白走到东方语身旁;随即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淡然道:“小语,清者自清;我们不必理会别人说什么。” 东方语笑眯眯看他,又看了看太子妃,然后才慢吞吞道:“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不清;哎,狗发疯的时候就会到处乱咬人;我们作为有理智会明辨是非的人;自然不能跟畜牲计较了;如果我们被疯狗咬了一口,我们也同样张嘴对疯狗咬上一口,那我们不也就跟疯狗一样了。” 太子妃闻言,脸色一阵青白交加,脚下一跄踉,差点直接栽倒在大殿上;而太后皱了皱眉,两眼泛出一丝冷意射了过来。 “墨白,你来了正好;哀家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世子妃她在流光阁里私留一个陌生男人养伤的事?” 太子妃见状,神态急切地张了张嘴,便想要反驳;太后一记凌厉眼神瞥来;她只得悻悻将话吞了回去。 “太后,你今天将小语宣进宫里,便是为了这事,对吧?”墨白眼神一冷,森寒眼见便缕缕飞向太子妃,“臣觉得你最好还是先见见一个人,才来比较太子妃的话可不可信。” 太子妃愕然瞪大眼睛;心想难道她与那么多人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太后也一时狐疑看他,心想莫非这件事还有别的隐情? 墨白冷然一笑,忽然扭头对着大殿门口高声喊道:“喂,你进来让太后瞧瞧吧。” 他这一喊,令东方语也惊讶得扭头往大殿门口看去。 墨白那声温醇的叫喊还在殿中袅袅飘散;门口处忽然便现出一道俊颀的身影,看那人一身银杏华衣,趟着日光信步行来,淡淡的光芒洒在他肩头,那优雅身影便如行云流水般映在殿内;惊艳一众人眼。 “臣参见太后。”冷冷清清的声音,但含着一丝年稚的味道;年稚之气里又透着一股天生的高贵气度。 东方语在看清那人的脸庞后,一瞬惊呆了。 这脸——是宁楚的;可这身材这声音……? 她眨了眨眼睛,目内疑惑浮起;只一怔,她忽然便觉得这声音其实很熟悉;年稚又熟悉的声音;她眯起眼眸,凉凉地瞟了瞟那形似的宁楚。 视线转过那人一双闪光熠熠的眼瞳时,她脑中灵光一闪;蓦然便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随即心中一暧,她悄然反手回握了一下墨白。 这人,一定是听到风声之后,立即让夏雪做了面具;只不过,她怎么不知道那个小子又出现在帝都。 太后自然没有见过宁楚,突然看见这无论气质相貌都艳绝天下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对她称臣,还拱手行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目光飘着怀疑,先看了看墨白,然后才看向那形似的宁楚,道:“你是?” 太子妃却在看清那张属于宁楚的脸后,脚下又腾腾倒退了数步,直至退到殿柱一角,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按她理解;她在安王府流光阁所见的男人,怎么也不可能随着风墨白一同进宫才对。 这么诡异的情形却实实在在出现了;这让她心里隐隐的不安突然变成了强烈的不安。 那人对着太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之后,忽然伸出精致如玉的手,指尖一翘,往额角某处一抹一挑;当着太后的面,缓缓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来。 掀开面具,露出一张稚嫩的娃娃脸;随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听得他笑嘻嘻道:“太后,你想不想孙儿?” “钟离?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太后眼里狐疑不减,她狠狠盯了那娃娃脸的少年一眼,随即看着墨白,“这是怎么回事?” 墨白淡漠地瞟了太子妃一眼,又眸光明灭地扫过笑嘻嘻的少年,然后才缓缓道:“回太后,小语所说的师兄就是郡王钟离昊,他之所以会混在送嫁的队伍;那是臣拜托他在后面暗中照顾小语;太后你一定也听说了臣迎亲的路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 太后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有一瞬的失神。 “这事哀家的确听说了。” 墨白接着道:“钟离昊受臣所托,在迎亲当天受了点小伤;臣当然不能对他不管;因着他身份特殊;臣才会让他戴着面具隐身在流光阁里养伤;一则可以让他好好静养;二来,也可以顺便暗中保护小语;太后一定还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臣与小语成亲当天;想要对小语不利的人可不止一拨;臣这么做,实在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他说罢,眼眸半眯,眼光幽幽溅出一缕森凉,飘向太子妃惨白交织着灰青的脸庞,目光轻蔑与怀疑之色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谁知道太子妃的狗如此会寻地方跑;安王府那么大的地方;太子妃的狗什么地方都不去;偏偏朝臣的流光阁跑去;还偏偏撞见了钟离昊与小语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太子妃嘴巴开了又合;如此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勉强找着自己声音,讪讪道:“原来是误会一场;都怪我太过心急了;担心世子妃会被坏人蒙骗做下什么有辱皇家声誉的事情;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进宫……” 她越说,声音便越发的低了下去。 因为这个时候,不论是太后还是墨白或东方语,这三人看她的眼神都那么不屑与鄙夷。 太后看了看东方语,目光在他们袖下隐约相扣的十指处凝了凝。 眉眼一挑,淡然道:“罢了,既然这只是一场误会;哀家便不再追究了。” 墨白转目,冷漠之中透着重重压力掠了太子妃一眼,道:“那么现在,请问太后,臣与小语可以出宫了吗?” 他说着,雪白妖魅容颜上忽然更白了一分;而他高贵眉宇也在这一分化白的时间里,微微拧了一下,眼神流转,转出淡略的痛楚之色。 随即他以袖掩唇,发出一声低低的咳嗽。 东方语立即紧张看着他,“你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遇事要冷静,绝不能动怒,你看看……,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东方语这一紧张,连带着也影响了太后的情绪;她虽然仍端坐在主位上,看似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他们;实则她心里也同样紧张着墨白的情况。 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轻轻挽上少女的手,唇畔勾起一抹隐约笑意,对她摇了摇头;“别担心,我不碍事。” 东方语低低地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关切而紧张,“还说不碍事,脸色都白了。” 墨白抬眸,有意无意瞥过太后紧张的眼神,隐约含笑道:“小语,我发觉我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 这句话在太后听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墨白的身体需要东方语亲自照料着;心里一时滋味杂陈;目光划过他们交握的手,觉得对东方语的不满似乎又淡了一分。 但这话听在东方语耳里;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她顿觉脸上一热;不过她暗自庆幸着她这时因为搀扶墨白而低着头,加上大殿深处光线本就不太明亮;而她低头的时候,未盘起的秀发自然垂落脸颊,也掩去了她绯色红晕。 这家伙,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也不分场合;在太后的落霞宫,当着太后的面就敢对她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别人听着不脸红,她听着也害羞。 墨白的声音并不高;却也不算低,这大殿中人个个都听得清楚。 别人看不清东方语脸上那一抹如霞红晕;可不代表太子妃也看不见;太子妃看见东方语娇红自然诱人的模样,一时心头大恨;显然也是因着东方语的表情而瞬间领悟墨白那句话暗里的含义。 这种绵绵情话;就是在她与太子大婚如胶似漆的初期,她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一刻,她对东方语那忌恨之心又无意深了一层。 那长着一张稚嫩娃娃脸的少年见状,笑嘻嘻对太后拱了拱手,随即也是眉头一皱,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道:“太后,孙儿受的伤还没痊愈;孙儿也先告退了;待孙儿伤好之后再进宫来看你。” 太后见状,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都告退吧。” 钟离昊一听这话,如同得到特赦一般,虽然脸上仍装着痛苦表情;但他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充分说明他此刻其实很兴奋。 东方语从太后看不见的角度,送了一记白眼给他;然后扶着墨白转身往殿外走去。 经过太子妃身边的时候,墨白忽然停了一下,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淡漠而快速道:“哦,太子妃如此喜欢管闲事;不如去管管令妹尤如梦的闲事吧。” 太子妃闻言一怔,下意识看他,立时反问:“如梦?如梦她怎么了?” “哦,不怎么样!”墨白冷冷一笑,笑容刚起影便隐灭,相比之下,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冷淡几分,就像所有声音都在冰水里浸透一样,每字从他口中逸出,太子妃便觉得身上寒意层层加重。 “我进宫的时候,凑巧看见令妹……,嗯,我想此时,她与冯府二公子私通的事应该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会大概正被夫家的人堵个正着,当场捉了奸。” 太子妃眼神骤然缩了缩,心也颤了颤,神情竟有些发怔。 墨白说完,连眼角也懒得瞟她一下,随即与东方语一道走了出去。 太子妃怔怔地看着两人唯美身影相携远去,只剩淡淡日光仍斑驳在大殿门口,一时心乱如麻。 忽又想起刚才墨白所言,心乱的同时连头也剧烈地疼了起来。 头一疼,心里便发狠。 她那妹妹,她早劝过无数次;告诫如梦既然嫁作他人妇,做人就要检点些……偏偏如梦性子活泼不拘小节……还有些轻佻,如今终于出事了! 可这会不会太过凑巧了点? 东方语可不管身后的太子妃会如何头疼如何怀疑;她扶着墨白离开落霞宫之后,在日光下站直了;并且神情严肃地盯着墨白,认真地端祥。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不适?”她看定他,目光清澈而冷肃。 并没有第一时间为他把脉;她得让墨白知道,无论真假,她都会从心里真正为他担心。 墨白也安静凝望她如花容颜,微微含笑,雪白袖沿在眼前一花,他精致如玉的手指便轻轻刮在她小巧高挺的鼻梁上,“小傻瓜,我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刚才的情形当然是装出来的;不然我们那能如此轻易脱身。” 东方语凝定他妖惑眸子,眼里怀疑未退,“你说的是实话?” 墨白点头,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声音温柔流漾,眼底霎时转过柔情万千,“不信,你可以亲自把脉。” 东方语笑了笑,眼里怀疑神色消退,笑意烂漫如清丽山花,透着轻松随意。 “喂喂,你们多少也考虑一下我这个未成人的感受吧?你们难道不知道这种画面少儿不宜吗?要秀恩爱起码也找个无人的地方再秀吧?” 闻声,东方语与墨白双双回首,看向那哇哇乱叫的少年,墨白挑了挑眉,漠然丢了一句:“钟离,你属乌鸦的!” 钟离昊愕然看他,反问:“什么意思?” 墨白再送他一记白眼,淡淡吐字:“你很聒噪!” 东方语眨着眼睛,难得的欢声大笑起来。 墨白一路与她十指相扣,看也不看那在原地发呆的少年一眼,两人相谐着洒了满途笑声,飘然而去。 良久,钟离昊才反应过来;当下又是咬牙又是瞪眼,看着前面两人走远了,这才急急脚追了过去。 出了皇宫,墨白与东方语自然直接回安王府了。 钟离昊当然也在后面不屈不挠地一路追了过来。 墨白要照顾东方语的脚程,也就不会走得太快;钟离昊快赶慢赶,终于追上了那一双让人羡慕妒忌恨的双双俪影。 他一下蹿到东方语旁边,笑嘻嘻道:“嫂子,我听说你平时最喜欢研究一些有意思的草药;我还听说你在新婚第一天,就让安王府那些人吃了一顿苦头;我还听说你随身携带着一些有趣的玩意,你能不能将那些玩意送一些给我玩玩?” 东方语扯了扯嘴角,白眼翻了又翻。 敢情这小子早成了包打听,左一个听说;右一个听说,不就是想着从她手里拿点药粉去毒害别人。 “我身上的确携带了一些有趣的玩意,不过你想要的话,不妨先在自己身上试试效果。”东方语扭头,笑眯眯看他,眼神清亮而无辜;一点也没有欺骗小孩的心虚。 “嘿嘿,有趣的东西大家一起玩才更有趣。”钟离昊仍在她前头倒着走,目光闪闪而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他已经打主意非要缠着她,将东西弄到手不可。 东方语停下脚步,眸光晶亮看他,笑眯眯问道:“你确定你要?” 钟离昊一挺胸膛,答得干脆,“要,当然要!” 东方语露出两排整齐的森森白牙,眼神越发清亮透澈,将钟离昊的影子清晰地倒映了出来,“你既然确定要,那就给你呗。” 她笑意晏晏说着,自身上掏出一小包粉末;钟离昊只觉眼前突然飘过一片蓝色云朵,随即便觉得脖子发痒。 “诺,东西在这里,给你了,你可要拿稳。” 这时候,钟离昊身上的痛痒感还不明显,而且,他看着手心里的粉末,兴奋神经已盖过身体其他感觉。 “这是什么?” ------题外话------ 嘿嘿,小语给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第222章 阴谋败露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我东方语独家秘制的美容养颜痒痒粉。”东方语嫣然一笑,笑意明媚如花,晃得钟离昊一瞬失神,“记住了,全天下只此一家,绝无分号。” 钟离昊眯眼看着手心里的粉末,傻傻问道:“痒痒粉?这东西也能美容养颜?你唬我吧?” “痒痒粉的作用就是致痒,痒的时候你一定会忍不住去挠吧,这挠呀挠,一不小心就会挠破一层皮,这是最纯天然的美容养颜方法,去旧迎新呀;重新长出来的皮肤没有受到污染,是不是比原来的要白嫩?” 东方语笑嘻嘻对他眨了眨眼睛,“洒一次痒痒粉,就能换一层白皙水嫩肌肤,这不是美容养颜圣品是什么!”她说得理直气壮,笑容越发狡黠如狐,“嗯,现在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就好好享用吧;保准你很快就可以换一身焕发一新的肌肤。” “不用太惦记我的,再会。”再也不会。 她与墨白相谐而走,笑声明亮中,随意的在空中挥了挥手。 “喂喂……你们等等我呀,这太不厚道了吧;经常对我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钟离昊怔了一下,见二人果然连等也不等他,随即嚷着又追了过去,“嫂嫂,你不是还有很多宝贝嘛,再送点别的让我玩玩。” 墨白淡然扭头看他,长袖划起,精致坚实如玉的手臂便拦在他面前,“你手里的东西就当是这次的酬劳;现在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少在这缠着她。” 钟离昊瞪大眼珠,看怪物一样盯着墨白,半晌,他嘿嘿地冷笑着,眸光闪烁里透着层层火焰,“我说,风墨白,你是不是忒小气了,我为了你,可是将那见鬼的什么面具粘在我英俊潇洒的脸上哎,将我玉树临风的形象毁得一塌糊涂,你就用这一小包粉末打发我了?” 东方语霍然回首瞪他一眼;宁楚的脸,比他这小子的可要精致艳绝得多;这小子能借宁楚的脸晃一周,那是他的福份;竟还敢嫌弃。 她嘿嘿一笑,眼神晶亮晶亮。 “我也太廉价了吧?”钟离昊看见她那恐怖眼神,立时弹开;他不满地咕哝;墨白只一拦,随后又拉着东方语一道走开。 待钟离昊反应过来,那一双男女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到了此时,钟离昊才突然觉得自己自脖子以下,全身都开始觉得痛痒难当。 他狐疑地低喃了一句:“咦,我身上怎么这么痒……痒?” “啊,那个混蛋小丫头,亏我还叫了她几声嫂嫂,黑心肝的混蛋……!” 他一边忍着痒,一边撒开脚丫往安王府追去。 嘿,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就算你们跑得再快,安王府不还在那里,郡王我大胆放心往前走就行。 墨白拉着东方语趁着钟离昊不注意的时候,一个闪身便躲了开去。 他速度极快,钟离昊自然是追不上的;再者,钟离昊已经打定主意追上门去;因而也就不着急了,就在钟离昊优哉游哉往安王府去的时候。 墨白与东方语已经闪电般回到了府里。 “老丁,将大门关好;待会若是有个自称叫钟离昊的郡王到这来,你们不必开门理会;若是他硬闯进来的话,直接乱棍将他打出去。” 守门的老丁听他这么吩咐,虽然心里奇怪,不过还是恭敬应了。 东方语好奇地看着墨白,目光闪闪充满各种刨根问底的意味,“墨白,钟离昊那小子到底欠了你什么?” 用不着用完就甩吧? 这似乎绝情过度了。 这根本不像墨白平日的为人。 墨白微微一笑,声音却冰冷之极,“那个小子……,总之,他欠我的得还;我们为什么要承受他的打扰。” 墨白遮遮掩掩不愿详谈的态度,让东方语对这两堂兄弟的过去越发好奇起来。 “算了,我们不谈那个小子;你打算让宁楚怎么办?” 东方语想了一下,道:“流光阁他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不如我安排他住进东方府静养好了。” 墨白沉吟一会,随即摇了摇头,道:“不妥;万一让人发现他的身份,再联想到岳父的身份,说不定要起什么风波。” 东方语笑意晏晏看着墨白,“我觉得你早就有打算了;那就明说吧。” 墨白压下眼里那一抹狡黠亮光,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我觉得,不如让他搬去别苑暂住;若是让他到外面的客栈住,你一定不放心;当然我也不放心;他的身份总归是个敏感的事情;别苑就不一样了;前院有阵法阻断外人擅入;那里的人我也放心。” 东方语侧头看他;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可她心里总觉得他在故意支远宁楚。 她微微一笑,眼光明亮凝着他妖魅面容,漫不经心道:“哦,是这样吗?难得你如此为他着想;看来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墨白淡然看她,迎上她探究的眼神,表情仍那么一本正经。 “就算我心里再怎么不欢迎他;他毕竟于你有恩;于你有恩;也就是于我有恩;这样算起来,他起码也是我半个救命恩人;我为他考虑周到一些也是应该的。” 这家伙说起谎话来都不脸红,还一套一套的;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东方语盯着墨白,在心里又是吃味又是自傲地感慨一番,这便定下了要将宁楚送到别苑去养伤。 “不如这样,我们也顺便搬到别苑去小住一段时间好了。”东方语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宁楚的安全。 墨白闻言,顿时心里一紧。 他怎么可能随着宁楚一同住进别苑呢;他好不容易才等着这个机会让宁楚那厮离开安王府,远离他的妻。 “小语,”墨白轻按着少女双肩,凝望她的目光永远流漾着如水温柔,“我们才搬进来住没几天,又刚刚才闹了这场风波,若是我们这人时候搬去别苑住的话;一定会惹人疑窦的;万一引起别人注意到宁楚,这反倒不美。” 东方语侧头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她笑眯眯看着墨白,试探道:“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别有心思呢?” 墨白淡然看她,眼神越发温柔,态度却坚决,“没有,我就是一门心思为他人身安全着想。”他才不会让她看穿他心里的打算。 开玩笑,就算宁楚再君子;他天天回府都看到那个对小语别有心思的家伙,与小语谈笑风生,他心里能舒坦吗? 东方语见他神色认真,便笑笑不再追问;反正心里清楚就是那么一回事;这人总爱吃一些无谓的干醋。 “可宁楚搬去别苑,我每天为他把脉岂非相当麻烦,他的身份又不宜暴露。” 如雪男子淡然看着她卓绝容颜,答得干脆:“这个你不用担心,反正你每天只需替他把一次脉就行;那就干脆待我每天回府之后再陪你一起去好了。” 既然墨白将什么都考虑好了;东方语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耸耸肩;便进了流光阁。 跟宁楚说这事的时候;宁楚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只一笑点头应下。 搬去别苑之后,宁楚自知自己不能再在东晟滞留太长时间,况且每次东方语来看他;墨白必在旁边亲自陪着;他的伤也就在寂廖时光里渐渐好了。反派女的逆袭 五日之后,东方语与墨白一道送宁楚离开了帝都。 送走宁楚,东方语想起她被太后宣进宫里差点强行羁押落霞宫的事,心思便活动了起来。 这一天清晨,东方语起床之后,胭脂便进来为她梳妆。 “胭脂,今天给我插那支宝蓝点翠珠钗,支珠钗的颜色与我今天穿的衣裳正好相配。” 胭脂诧异看她,以往东方语极少会点明用什么发饰。 “世子妃,你今天打算出府吗?” “不是,你将珠钗给我插上吧,我就是突然想换换新的发钗。” 胭脂听闻她这么一说,心里越发觉得她今天举止古怪。 不过,胭脂想了一下,便跑去找那支宝蓝点翠珠钗;心想世子妃的饰品多如繁星,就是天天换新鲜的,这一年下来也用不完;看来她以后得注意些,时时换些新鲜的给世子妃插戴才是。 胭脂这么想着,便走到柜子旁取出专门存放珠钗的盒子。 然而,她打开一看,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东方语点明要用的那支宝蓝点翠珠钗。 她捧着盒子发了半天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珠钗到底哪去了。 东方语见她在柜子那边翻来覆去找了半晌,也没拿珠钗过来。不禁挑眉疑惑道:“怎么了?莫非那支珠钗不见了?” 胭脂这一轮翻找,额头上已冒出了一层细汗,见东方语追问,只得回首有些犹豫道:“世子妃,奴婢的确没找到那支宝蓝点翠珠钗;可奴婢记得之前明明放在这的,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呢?” 东方语皱了皱眉,眼神微微闪过一抹亮光,“你确定是放在这里?嗯,昨天有检查过吗?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胭脂支着腮,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会,才答道:“世子妃,奴婢昨天早晨的时候,看见那支珠钗还在;这就一天的功夫,它难道人自己长翅膀飞了?” 东方语低低冷哼一声,眼神也微微一冷,“珠钗当然没有长翅膀;我觉得倒是有人长多了一只手才对。” 胭脂闻言,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世子妃你是说,有人悄悄摸进来将那支珠钗给顺走了?” 东方语轻轻点了点头,“就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这样。” 胭脂皱眉,一脸怀疑模样,“可奴婢实在不敢相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世子妃你的卧室一般人根本就进不来,谁会知道珠钗放在哪里?” “嗯,放首饰的盒子一般就只有我们几个,从东方府一起跟着世子妃到安王府的人知道。这……会不会是珠钗掉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不奴婢再找找?” 东方语眼睛往门外某处转了转,点头道:“那就先找找,若是再找不到;十有**已经不翼而飞了。” 胭脂想了想,又道:“奴婢想请清荷一起帮忙找找,世子妃你看这样好吗?” “你想让她来帮忙那就叫吧;我没意见;若是罗妈妈与夏雪有空,你也可以让她们俩顺便过来帮忙;我先去外面用膳了;你在这仔细找找。” 胭脂顺从应了;东方语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胭脂不得不垂头丧气去见东方语。 “看你一脸沮丧模样;那支珠钗肯定没找着吧。”东方语自医书中懒洋洋抬头,声音一如往昔的平常悦耳,听着也没有什么惋惜或不快的意味。 胭脂点了点头,愁眉苦脸看着她,道:“世子妃,虽然奴婢很想找到那支宝蓝点翠珠钗,可惜奴婢几人找了这么久;就连地上有多少粒浮尘都快数清了,就是没找到不见的那支宝蓝点翠珠钗。” 东方语抬眸,目光明亮如雪,“那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天你离开卧室之后,还有谁进过里面。” 胭脂认真地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急急道:“世子妃,昨天奴婢记得除了奴婢之外,还有两个人进过房间里面;不过她们在里面待的时间并不长;如果那支珠钗真是她们当中一个拿走的话;她们应该事先就已经清楚地了解过奴婢存放首饰的盒子,才有可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将珠钗拿走,又将东西恢复原状。” 东方语有意想要考究一下胭脂的观察力,便道:“那你觉得谁的形迹最可疑?” 胭脂静默下来,很用心的想了一会,然后才迟疑道:“世子妃,奴婢觉得侍儿的行迹最可疑;昨天奴婢放首饰的时候,她曾看见过;也许她因此记住了那支宝蓝点翠珠钗放的位置;午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的进来拿走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眼神越发明亮惊人,“这么说,若是真是她偷走了那支珠钗的话;那支珠钗现在就还藏在她房间里头了。” 胭脂使劲点头,连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自然不可能在没有机会离开安王府的情况下,将那支价值不菲的珠钗脱手。” “那――我们现在就去搜搜她的房间?”东方语又是淡淡一笑,目光明亮中透着征询。 胭脂受她眼神鼓励,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下来,不过她又支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道:“世子妃,现在就去搜她的房间,会不会太武断了?如果那支珠钗并不是她偷的呢?” 东方语懒洋洋靠着椅子,闲闲一笑,“那我就给你一个时辰去调查;嗯,除了她之外,你还可以顺便暗中观察一下其他的人,也许是其他人悄悄潜进来拿走了也不一定。” 胭脂用力点头,还向着东方语握了握拳头,“世子妃,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确定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东方语笑着挥了挥手,明亮目光充满鼓励与信任,“那你去吧。” 既然是暗中调查,自然得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 胭脂领命而去,一个人便去查探她认为最可疑的侍儿;东方语完全不干涉她;也没有让其他人帮忙。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胭脂再度出现在东方语面前,脸上透着既愤怒又不忍的表情。 她在禀明情况之前,还知道警剔地观察过四周,确定没有人靠近偷听这才疾步走到东方语身旁,刻意的压低声音,迅速道:“世子妃,奴婢已经暗中打探清楚了;有人昨天看见侍儿慌慌张张的从屋里出去,而且,她一出了这屋子立刻就躲回自己房间里;正好那个时候因为有人病了在下人房蒙头睡觉;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那个人在无意中看见她似乎在急急忙忙的藏什么东西。” “此外,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胭脂顿了一下,显然有些紧张,“奴婢听说,她家里的老父亲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她还曾悄悄的问人借过钱;不过借到的钱并不多;奴婢想,她会不会因为这个,所以才动了念头想将那支价值不菲的珠钗偷出去卖掉。” 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微勾嘴角,漫然一笑,难怪胭脂的神色如此古怪;又是愤怒又是不忍的。 “那你现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东方语笑眯眯看着她,语气平常如同在谈论天气;胭脂没有感受到压力,自然也就不会紧张,思考问题也就会慎重一些。 胭脂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才道:“世子妃,奴婢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偷窃就是偷窃;这种行为永远都是可耻的行为;而且奴婢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纵容姑息;至于她家人需要钱……奴婢觉得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向世子妃你借;就算不借,她也可以向你先预支以后的工钱;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让人痛恨的事情。” 东方语欣慰一笑,眼神也越发的明亮,“看来我们的胭脂真的长大了,心智也成熟了。想事情总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单纯;认为这世界的人不是黑就是白。”狼性医生 胭脂突然被她如此肯定的称赞,一时呆了呆,然后脸色泛红,满目的不好意思。 “嗯,胭脂,你还没说我们到底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胭脂咬了咬牙,恨恨道:“世子妃,奴婢觉得,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搜她的房间;只要将那支珠钗找出来,她就不能狡辩或抵赖;至于之后的事情,还是世子妃你来处理吧。” 东方语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吟吟看着胭脂,目光显然欣慰而欢喜,“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立刻让罗妈妈带人去搜她的房间;不过,为了避免冤枉她,最好还是连别的房间也一起搜,这样就更保险了。” “保险?”胭脂低声嘀咕,疑惑看她。 东方语对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也不打算解释;她所谓的保险只不过为了避免那个小偷可能将那支珠钗藏到别人的地方去而已。 一众丫环嬷嬷听说世子妃丢了东西;还要立刻搜查所有人的房间;一时都惶惶不安起来。 当然,东方语根本不用别人去搜,只她从绿意苑所带来的几人是她信任的;其余的人,她一个也不相信;她不用别人加入搜查;不过为了这些人相互串通窝藏;她让那些人全部都集中在一处,看着罗妈妈带人去搜她们的房间。 一个时辰后,所有下人房都搜遍了。 众人见罗妈妈她们似乎一无所获,顿时都无形松了口气。 但这群人中,当然也有人忐忑紧张的。 罗妈妈淡然走向东方语,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将手里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打开。 “世子妃,奴婢找到了这支丢失的宝蓝点翠珠钗。” 她声音不高,情绪还透着沉重的味道。 然众人却绝对字字听入耳去;罗妈妈话音一落,众人立即炸开了窝。 东方语冷冷掠了她们一眼,“罗妈妈,你说说这支珠钗是从谁的房间搜出来的?” “世子妃,就是她!”罗妈妈霍然转身,沉着脸,眼里含一抹惋惜与愤怒,手一抬,却毫不犹豫指向人群中面色惨青的丫环侍儿。 东方语冷笑一声,绝色面容仍那般云淡风轻的姿态,然她明亮眸光掠过,便在无形中透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她看着浑身发抖的侍儿,淡淡道:“侍儿,如今众目睽睽所见从你的房间搜出的珠钗,你现在有何话要说?” 侍儿双腿一软,立即便跪在了东方语面前,一脸沮丧忏悔的模样,抽泣着说道:“世子妃,请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这么做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东方语凉凉一笑,笑意明媚如花,但她眉宇却流转出淡淡的森凉,“你有何苦衷?现在我给你机会说明,若是真的情有可原;我可以给你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侍儿闻言,立时不停地磕头,一边泪如雨下哀求道:“世子妃,奴婢……奴婢会这么做,都是因为家父病重,需要大笔银两来治病,奴婢筹措多时,也借不到那么多钱;所以……所以才会一时动了歪脑筋。” “世子妃,请你饶了侍儿吧,她也是迫于无奈。”人群中有人开始为侍儿求情。 东方语微微笑着,目光流丽掠过,既不怒也不喜,神态一片淡然。 其余人见状,觉得她们这位和气的世子妃也许并不是心狠之心;众人相互交换着眼色,然后呼啦一片跪了下去。 齐声道:“请世子妃饶了侍儿吧;我们可以证明;她前些天确实有向我们借过银子;求世子妃念在她因孝心才犯错;原谅她一次。”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唇畔笑意清吟。 关键时候,这些人倒是懂得团结是力量啊。 她微笑着,眉眼间适当的作出了为难沉吟之色。 半晌,在众人期盼忐忑的目光下,她微微叹息一声,示意胭脂上前将侍儿扶了起来。 随后她挥了挥手,“大家都起来吧。” “我反省了一下,觉得侍儿今天会做出这种事;也跟我对你们的关心不够有关;若是我能多关心一下你们;也许早就发觉侍儿家中父亲病重需要银两的事。”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都无形松了口气,目光闪闪充满希望看她。 东方语又缓缓一笑,笑意流漾着绝丽的清亮,只不过无人看得见这清亮明媚背后,是淡淡讥讽的寒凉。 “罗妈妈,你拿五百两银子过来。” 众人不明就里地看着东方语,便见罗妈妈拿着银子递给了东方语。 “侍儿,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珠钗也找回来了;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以后可不能再犯了,知道吗?”东方语定定盯着侍儿,说着将手里的银子往侍儿手里一放,“这些银子你捎回家里去吧,治病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侍儿缩回手,并不敢去接银子,“可是,世子妃,奴婢……奴婢怎么能拿这些银子,奴婢已经对不起你!” 东方语淡淡一笑,笑容明暖而清淡,“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拿去吧,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 “世子妃,你人真好,奴婢……奴婢……”侍儿感激涕零看着东方语,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东方语笑吟吟接受她的谢礼;目光却自她头顶远远掠了开去;落在遥远不知名之处。 最后,侍儿自然千恩万谢的拿着东方语给的五百两银子捎回家;而其余人皆纷纷称赞她们的世子妃和气心善。 此事一平;罗妈妈便赶紧让众人都出去各司其职。 胭脂见众人都走了干净,神色间露着想不通的模样,看着东方语,忍耐了半晌,终忍不住问道:“世子妃,你真打算不追究侍儿的责任?就这样将这事抹去了?” 东方语笑嘻嘻看她,反问道:“要不你以为呢?” 胭脂咬了咬嘴唇,一脸矛盾,“可是奴婢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过纵容了?若是以后人人都学她那样;因为家里有困难就动歪脑筋,结果不但不用受罚,还能额外得一大笔钱,这种事……若是人人都效仿怎么办?若是日后再出这样的事,你若是处罚得严厉,一定会被人拿出来比较,说你偏心;可你若是不严厉处罚,这样的事情只怕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下去。” “胭脂,”东方语虽然笑嘻嘻看着圆脸丫环,但她眼底笑意却是冷的,一点也没有表面这般温和明暖,“事情绝不会发展成你担心的这样的;至于为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胭脂愕然看她;只见她笑得意味深长;却又让人猜不透那层叠的如花笑靥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次日,东方语让罗妈妈将侍儿提为一等丫环;说是这样能帮助侍儿提高收入。 原本,一等丫环就只有夏雪胭脂清荷三人;现在侍儿提了上来,自然一下羡煞旁人。 提了级别,侍儿在东方语面前露面机会就多了许多;连带着出入东方语卧室的机会也增加了。 不过,侍儿感恩图报,对待工作越发战战兢兢,力将工作做得完美再完美一些;对于这些,东方语看在眼里笑在脸上,也当着众人的面称赞过侍儿。 日子很平淡地过了五天,这一天午后,东方语小睡;侍儿告了半天假,说是要回家看望父亲。 东方语知道后,还让罗妈妈从库房拿了些补品给侍儿带回家去。最强调教 侍儿万般感激之后,便拿着补品离开了流光阁。 她走出安王府大门的时候,却十分警剔地四下张望了一会,才疾步离去。 侍儿出了安王府,并没有如她所说那般赶着回家看望父亲;而是绕到一条巷子后面,确定四下无人跟踪,这才飞快闪身进入一座普通宅子里。 “你可算是来了。”里面早有人等着她,见她一进来便笑着递来这一句。 侍儿瞟了那人一眼,立时垂下头,恭敬道:“主子,奴婢觉得经过之前的事情,她对奴婢已经放下了戒心。” “这就好。”那人一声冷笑,声音不算年轻,还隐约透着鄙薄的寒气。 “那你明天回去之后,就拿这些东西将她的首饰换了。”那人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立时有人默默上前,对着侍儿打开一个布包裹;上面静静包着几支发饰。 侍儿看了那些首饰一眼,目光心下蓦然缩了缩,却佯装讶然抬头,问道:“这是?” 那人又一声轻嗤冷笑,目光随意往那几支发饰一扫,淡淡道:“哦,这些是仿真度极高的首饰;你只要将其中几支相似的换出来;相信就算她要用,也不会发现的。” 侍儿心下卟卟狂跳起来,她瞄着那些假冒的首饰,咬着嘴唇,忍不住问道:“可是主子让奴婢换那些首饰出来有什么用呢?难道主子你要拿了它们去卖?” 那人闻言,眼神立时一冷,凶光飒飒便朝着侍儿飞了过来。 侍儿心上一凛,自知失口,连忙僵笑着补救,“主子别误会;奴婢的意思是,主子你在府里就是……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可能缺钱;自然不可能拿这些首饰去卖的。” 那人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冷冷瞥了侍儿一眼,幽幽道:“我要这些东西自有我的用处;你只管照做就是;放心,只要你听话,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到好处。”那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盯着侍儿,“我听说她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赠了一大笔银子给你,对吧?” 侍儿低着头,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奴婢……奴婢已经将那笔银子捎回家里,让家人拿去给家父治病了。” “给家父治病?”那人一声讥讽冷笑,半眯眼睛里折出一条细缝,冷冷地盯了侍儿半晌,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诫侍儿什么,忽然便道:“哦,原来你真有个得了重病的父亲……” 次日,侍儿回到府里;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是工作的时候也因为心不在焉而出了差错。 罗妈妈负责管束流光阁一众下人;见状,自然关心询问她;侍儿只推说因为担心家父,所以才会出差错;之后一再向罗妈妈保证,还一再恳求罗妈妈不要将这些事告诉东方语,以免让东方语担心云云。 罗妈妈见她言辞哀切;安慰了她几句;便也就应了,为她在东方语面前瞒下这事。 日子又过去了三四天。 侍儿工作的时候,经常因为魂不守舍而出现丢三落四的情况;还有几次因为不小心,还弄翻了胭脂存放首饰的盒子。 东方语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观察着侍儿;直至侍儿在弄翻首饰盒过后,她才将侍儿叫到跟前,说是顾念侍儿思父担忧的心情;特地恩准侍儿回家一趟;也好让侍儿了解家里的情况。 侍儿露出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的神态,对东方语道过谢之后,便面色凝重地离开了安王府。 侍儿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东方语也寻了个理由出府。 侍儿离开安王府,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悄悄绕道到了一家不起眼,似乎是专门替别人销赃的首饰店,她到了店里,与店家对了一个眼色,两人便到了后面的院子。 侍儿这时忽然从怀里掏出几支珠钗首饰,便压着声音与店老板讨价还价起来。 这两人秘密到后院交头接耳商讨买卖的人,并没有发觉这院子一面围墙,被人挖了小洞;而此刻,正有一双愤怒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然,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但因着那个满心愤怒得冒火的人,除了愤怒之外;还极为用心侧耳倾听着他们的谈话,自然也就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侍儿与店家交涉了一会之后,两人大概谈妥了成交价钱;便皆大欢喜的银货两讫完成了这次交易。 侍儿揣着银票离开那间首饰店;又观察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往僻静的巷子七拐八拐的走去。 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到一座普通宅子,她先在门外停了一下,依旧警剔张望四周,确定无人跟踪,才猫着腰闪身进去。 随后她走到一个房间前面,用轻重不一的力度在门上敲了三下,又说了一句暗语;然后便听得那房间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自里面打开了。 “主子,奴婢将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侍儿进去之后,垂首屏立,神态很是畏惧与恭敬。 “哦,是吗?你的动作也太慢了点;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动手?”那人缓缓回首,盯着侍儿的脸,眼里泛着不满与凶戾冷光。 侍儿无意撞上那目光,心头立时狂跳了一下,“主子,奴婢……奴婢已经尽力将这事完成了;并不是奴婢不想快点动手;奴婢想着总得消除了她的戒心才好动手;若是引起她的疑心;那奴婢日后只怕就难以在流光阁再待下去了。” 那人闻言,冷哼一声,嘴角便漫出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 侍儿脸色变了变,立即飞快道:“若奴婢身份暴露,这也不利于主子你的计划。” “哼……算你说得有理;那现在将东西拿来吧。”那人默默盯了侍儿半晌,森冷凶戾的眼光才撤去。 侍儿不敢迟疑,连忙往怀里探去。 侍儿并不知道,在她出府之后,就一直有人暗中跟随在她后面;这个时候,那几个人一路从那间不起眼的首饰店尾随而来,在侍儿进入那间普通宅子之后,便也跟到了外面。 还悄无声息自门外摸了进去,不过,因为侍儿所进去的那个房间与前院隔了个客厅,而里面说话的声音又不高,那几人对里面的谈话听得并不真切。 不过,其中有一人愤怒的神情自发现侍儿去过那间首饰店后,便一直忿忿难平下去。 她听不真切,心里又是气恼又是不甘;忍不住蹑手蹑脚往那个房间靠过去。 其余的人用眼神制止,也制止不了她。 无奈之余,其他人只得也随她一道往那个房间靠过去。 然而,也许因为她心中太过激愤的缘故;她走过去的时候,竟然一个不小心踢到了东西;那东西偏还是个空心的金属筒子。 她这一踢,那只金属筒子自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这一响,立时惊动了里面正在交谈的人。 “不好,有人尾随跟来了。”那人一声低叹,立时转身拉门便要走。 “主子,那眼下怎么办?”侍儿闻言,心中大为惊慌。 ------题外话------ 捉贼拿赃;侍儿这会逃不逃得过去? 这个主子何许人也? 小语有小语的盘算;别人也有别人的盘算,就看谁的手段更高了。 第223章 力有不逮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那人恨恨地咬牙,忽然想起一件事,含恨道:“我们都上了她的恶当了,一定是她故意麻痹你,然后寻到这来了;我不能让她发现;我先走了。” 那人说走就走;也不待侍儿反应过来;居然闪身便出了房间;往后厅掠去;本来这个普通的宅子并没有有钱人家的奢华陈设,后面是没有院子的;后厅便是一堵墙,那人转到后厅;在墙壁上摸索几下,那墙壁竟然现出一道小门来。 而那人一闪身便从那扇小门钻了出去。 再说外面那几个,在那声哐当脆响之后,也立时有人当机立断道:“既然被发现了,我们现在只好立刻冲进去,只要将人堵个正着,我相信她们就没话可说了。” 侍儿惊慌过后想要追出去,后厅的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根本无人看出那里有扇暗门。 而这个时候,外面尾随而来的几人也已经冲了进来。 她听闻脚步声,惊慌抬头,一下便撞上一双明亮含笑,却眼色森凉的眼眸正悠然盯着她。 那晶亮流澈的眼光就如开在寂寞深夜的灿烂烟花一样;蓬一声炸开,灿烂绝美,惊艳人眼;却也惊得侍儿心神大乱。 “世……世子妃?”侍儿眼神慌乱;双腿下意识的往后退。 绝色少女明亮流澈眸光自她惊慌脸上划过,轻轻点落在她手里的首饰。 侍儿随着她的眼神低了低头,忽然惊觉那少女灿烂的目光不但美艳;还带着重重撞击的力度。 她被这样的目光一扫,立时便浑身颤抖,这一抖,手里的首饰便再也握不稳。 首饰一瞬掉了一地。 立于东方语身后的胭脂这会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一个箭步跨了过去,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然后瞪着侍儿,眼里充满失望与痛恨,恨恨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为这么做?世子妃待你这么好;你竟然做出这种让人不齿的事情来。还一而再的做;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胭脂,你稍安勿燥。”东方语上前,轻轻拍了拍胭脂肩头,眼睛透着寒意盯着哆嗦不已的侍儿,“我想,这会你应该说实话了吧?” “世子妃,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家父治病要钱;可奴婢的哥哥不争气,竟然将奴婢之前捎回去的钱拿去输了精光;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才会……才会辜负世子妃你的信任!” 胭脂看着跪地哭得稀里哗啦一脸忏悔的侍儿;居然愣了起来;眼里愤怒的神色淡了些;虽然还带着怀疑,却又起了同情。 东方语见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胭脂这丫头,不管上多少次当,永远都学不乖;也许在她单纯的心思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坏得纯粹的人;每个人作恶都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刚才与你说话的人是谁?她又从什么地方跑了?”东方语没有再看胭脂,而是冷静地盯着那一脸忏悔的侍儿,目光冰凉中透着震慑的力度。 侍儿茫然抬头,眼里还含着满眶的泪,“世子妃,奴婢刚才没有与别人说话,这里就奴婢一个,奴婢到这里来,只是想将这些值钱的首饰先藏妥;改日再卖个好价钱。” 东方语冷冷一笑;这时,连胭脂眼里刚刚泛起的同情也不见了。 虽然她们在屋子里看不见其他人;但刚才她们都听到了侍儿与其他人的说话声;不过因为声音低,又隔得远,才听不清楚而已。 侍儿以为她们抓不到人,只要她抵死不认;东方语自然也拿她无可奈何。 “侍儿,那么我倒想问问你,这座宅子是谁的?你如何确定将首饰藏在这里就安全了?” “这个……”侍儿低着头,无法在东方语明光灼灼的眼神下撒出一个完整的谎来。 夏雪这时已绕着后厅仔细查看了一遍;她回到东方语身边,有些惭愧地对东方语摇了摇头。 “世子妃,都怪我刚才疏忽;竟然让人从暗门跑掉了。” 东方语冲夏雪一笑,眼神安抚,“这不能怪你,毕竟我们刚才在外面也就仓促一看;暗门若是那么容易被发现,也就不是暗门了。” 侍儿听着她们的对话,低垂的眼睛里微微闪过松口气的神色。 胭脂立即紧张问道;“世子妃,那眼下怎么办?” 东方语微微一笑,盯着侍儿的眼神明媚得让人心暖;却在暖意入心的瞬间又凉成一团冰,“先将侍儿押回府去,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她。” 东方语一行回到流光阁的时候,先问了问清荷,在侍儿之后,还有那些人曾悄悄离府。 清荷皱着眉头,有些气馁道:“世子妃,奴婢确定在侍儿之后,府里的胡侧妃,还有梁侧妃;就是两位郡王妃,她们四人都曾悄悄离开安王府一段时间。” 东方语闻言愕了愕,眼里疑惑顿现,“这么巧?她们四人都是悄悄离府的?” 清荷苦笑道:“对;奴婢让人暗中留意,她们四人出府的时候都没有声张;并且都做了伪装;奴婢记着你的吩咐,为免打草惊蛇,就没让人跟踪。” 东方语想了想,眼里流转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世子妃,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到那家首饰店将东西都买回来了。”罗妈妈说着,才从外面匆匆而入。 “好,既然东西都拿回来了;那现在就将人全部集中到前院来。”东方语朝胭脂看来。”东方语朝胭脂看去,“胭脂,你将首饰盒里的赝品都挑出来,一起拿到前院让大家瞧瞧。” 胭脂去挑首饰;清荷去集合众人;夏雪将绑了侍儿押出去;罗妈妈一脸严肃地站在东方语身后。 清荷很快将人集合了起来;而胭脂也将那些伪劣到足可以假乱真的赝品挑了出来。 众人看见侍儿被夏雪押着,一时都呆滞了,呆滞过后便全都惴惴不安,窃窃私语议论起来了。 东方语抬眸,明丽目光的亮度竟将日光比了下去;她对着那群窃窃私语的下人淡淡掠去,那些人在她高压明亮的眼神下,立即紧张地噤声。 “各位,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让人绑了侍儿。” “罗妈妈,你将赎回的首饰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东方语淡淡吩咐,绝色面容上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姿态;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她动怒一样。 众人见她这副笑吟吟的模样,心里越发忐忑没底。 罗妈妈立时依言拿着那些首饰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 东方语看着众人疑惑不解的样子,才又悠然道:“这些首饰都是我的嫁妆;我让大家都瞧瞧,那是因为这些首饰就在刚才一个时辰之前,它们曾经通过侍儿双手,流落到别人手里;而侍儿身上,此刻还藏着用这些首饰换来的银票。” 侍儿这才明白,为何东方语没有一开始就搜出她身上的银票。 夏雪不用东方语吩咐,当着大家的面,从侍儿怀里搜出了那面额不小的银票;侍儿木然站着,面如土色。 众人看见夏雪手里扬开的银票,皆震惊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叹。 “胭脂,将你找出来的赝品也端来让大家见识见识。”东方语淡然一笑,眼睛一转,又是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掠过。 胭脂暗下狠狠剜了侍儿一眼,这才托着一个盘子,将那些仿真度极高的首饰拿到大伙面前,众人看了半晌,确实也看不出那就是赝品。 东方语又吩咐道:“胭脂,你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品什么是赝品;免得有人心里怀疑,我是不是鱼目混珠糊弄他们。” 胭脂一脸阴沉拿起其中一件赝品,拿刀子往上面轻轻刮了刮,这一刮,当即刮下一层金色粉末,露出了里面那黯淡的木色。[综英美]幼弟 随后,胭脂又拿了一件真品向他们用同样的方法示范了一次。 真品用刀子刮过,只留下一道道刮痕;里面却是与外面一致的颜色。 众人脸色这才变了又变,怀疑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暗沉。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又笑着对清荷道:“清荷,你去拿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来。” 众人不明所以,愕然看着她;却也没有人出声。 原本那些人看见侍儿被绑,还义愤填膺欲要为侍儿求情来着;不过此际,他们都十分安静地沉默着。 鲤鱼很快就拿了过来。 东方语又让清荷将胭脂刚才从赝品上刮下的粉末融在水里,给那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灌下肚去。 鲤鱼不大,大约只有斤余重。 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看着清荷默默做完这一切;东方语也默然微笑看着;不过她看的不是鱼,而是脸色越发惨青的侍儿。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条原本活蹦乱跳的鲤鱼,在水里摆动的动作越来越慢,游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完全静止下来;这一静止,鱼腹便翻了过来,露在水面上。 众人又是一声震惊的惊叹。 “各位,现在可是看清楚了。”东方语指了指那条死翘翘的鲤鱼,声音悦耳,笑容灿烂,她眼神掠过,众人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这些以假乱真的赝品,可不仅仅是赝品;里面还藏了毒;一旦我用了这些首饰;自然不会像这条鲤鱼一样立即毒发;但那暗藏的毒药却会通过日复日的接触,而直接掺入我的皮肤;我猜,若是我没有发觉其中藏毒的话,大概要不了半年,我的下场便会跟这条死透的鲤鱼一样了。” 她说着,挑了挑眉,目光又随随便便扫了过去。 众人这时都不敢再接触她的眼神;唯恐被她表面明丽实则冰凉的眼神冻伤。 “至于这些赝品是谁做的手脚,现在还需要我来说明吗?”她微笑,笑容艳丽如花,目光静静凝在侍儿死灰的脸,“侍儿?” 侍儿死死地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终于不敌东方语眼神无形的压力,缓缓抬起头,一脸痛苦道:“世子妃,奴婢承认,奴婢对不起你;这些赝品是奴婢放进去的;但是,奴婢绝对没有在上面藏毒;奴婢只是想偷些首饰出去卖;好给家里……” “哦,你还要继续欺骗大家吗?拿钱给家里病重的父亲治病!”东方语凉凉一笑,悠然打断了侍儿,她笑意明丽,自她绝色脸庞上延展开去;然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却透着极为讥讽的纹路。 “清荷,将你打听到的情况都跟大家。” 东方语头一侧,唇畔一扬,又是一抹和气悠然浅笑。 清荷立时道:“世子妃,奴婢遵从你的吩咐,想要打听清楚侍儿家人的住处;暗中送些钱财过去;然而这一打听,却发现侍儿其实是个大骗子;她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父亲;她所谓的家人与病重的父亲;还有好赌的哥哥;全都是雇人来装的。” 清荷冷然一笑,盯着侍儿的眼神似乎能盯出火来。 。 “后来奴婢多方打听,知道侍儿的确还有一个亲人;不过据说她那个弟弟与她从小就失散了。至于她要这么多钱想干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 那群面色大变的下人听完之后,立时一阵哗然。 其中不乏有人曾经因为同情侍儿而借过钱的;当初她们会相信侍儿;完全是因为曾亲眼看见过侍儿与家人见面;也曾见过侍儿那个所谓病重瘦弱的父亲。 可这会,清荷一番调查,却证明这完全是一个骗局。 这其中的人,焉有不愤怒之理。 “侍儿,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隐瞒什么?”东方语悠悠一笑,眼神明亮含讥,“你若是真不知道这些赝品里面藏毒,那我就得问一问;这些赝品是从哪里来的?不是你,那自然是将赝品交给你那人做的了。” “你别告诉我,这些赝品是你从外面摊贩手里买的便宜货;这些虽是赝品,可也不是能从一般的摊面买得到的;况且,这些款式完全就是仿照着真品所仿造;又怎么可能是你从外面摊贩手里买的便宜货。” 侍儿刚张嘴,便被东方语一番犀利言辞堵死。 她垂头丧气咬着嘴唇,半晌,幽幽道:“世子妃,奴婢……奴婢真不知道。” “哦,不肯供出那个人是谁对吗?因为你手里有把柄被她握着?还是……”东方语眼睛一转,随即漫出一片森凉光芒,“你失散的弟弟已经找到,却已被那人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现在你说不说都不要紧;反正你偷窃事情属实;你在赝品藏毒意图加害我的事情也属实;你不说就不说罢;我也没兴趣知道;没了你,我也会慢慢查出来;不过你呢,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只好将你连同证据一起交给官府了。” “嗯,夏雪,偷窃财物加上谋害主人,在东晟律法上会得到什么惩罚?”东方语扭头,笑意微微看着面色冰冷的夏雪。 夏雪冷冷瞟了侍儿一眼,清晰答道:“世子妃,按我东晟律法,只要事情确实,这等恶奴除了死路,再无其他;为了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官府通常会对这种人处以极刑;比如车裂或倒钩什么的。” 侍儿的脸色在夏雪清晰的字句里骤然完全青白下去。 她知道车裂之刑有多痛苦,也清楚倒钩之刑有多残酷。 东方语漠然瞟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官府这会也关门了;我看这样好了,先将她关在柴房,待明天一早再押送官府。” 然后,她让下人散了。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侍儿,都惴惴不安地散了。 是夜,东方语因为心情极好;所以晚膳的时候喝了酒;墨白陪着她,也小酌了一下;因为酒力助眠;两人夜里都睡得十分沉。 就是罗妈妈她们几人;也因为白天的奔波,夜里也睡得极沉。 月黑风高。 漆黑的柴房,自然也是静悄悄的,外面并没有人看守;东方语只是让人在外面加了把锁而已。 不过为了防止侍儿自尽;她还让夏雪将侍儿四肢分四个方向绑着;而嘴里,也被夏雪用了法子,让侍儿无法咬舌自尽。 下半夜,众人都睡梦正酣的时刻,忽然有道黑影悄悄摸到柴房,那黑影并没有试图撬开锁头,而是忽然从身上掏出火折子。 手一划,黑暗中便亮起了火光。 柴房里面除了侍儿,自然还堆放着柴草了。 那黑影划亮火折子;往门缝处照了照,随即扯开嘴角,眼里闪过残酷笑意。 柴房没有窗户;但门却有缝隙。 那黑影看清缝隙,残酷一笑之后,从门缝处将火折子塞了进去。 侍儿被火光惊醒;想喊,却无法喊出声;想蹬踢发出声音;也因四肢被绑,而无法使力。 火折子滚到柴草堆;柴房很快便变成火海一片。 “世子妃,我们不需要将侍儿救出来吗?”声音很低,透着透常冷淡的语气。 墨白搂着娇妻,盯着火海前那道人影,淡淡道:“侍儿就是死也不会供出幕后那个人的;那救与不救也没什么区别。”功夫之神 夏雪默然,想想也是;救出来之后也逃不过一死;那她又何必费事。 东方语在他怀里挪了挪位置,试图让自己待得更舒适些;毕竟她牺牲睡眠出来抓侍儿的同伙,意识还处于半睡梦的状态。 墨白漠然抬头,静静盯着那抹站在火海前狞笑的人影,看了一会,确定柴房的侍儿必死无疑之后,他看了夏雪一眼,又低头瞥过一直掩口打哈欠的少女,妖惑眸子一瞬泛出无限温柔,温柔里夹着点点无奈,淡淡道:“夏雪,你去处理这事;我们先回去。” 夏雪点头应是;墨白长袖挽起,将东方语打横抱起,颀长身影一晃,漆黑的夜便在那身雪白中分开,让他们直抵卧室。 柴房那边的人影看着熊熊大火将柴房彻底吞没,便冷笑着转身欲要离去。 却不料,转身的时候,突然瞄见暗夜下竟然有一道比夜更黑,比冰更冷人影正正站在前面。 夏雪抱剑站在前面,淡淡道:“林嬷嬷,这么晚了,你到这来干什么?” 林嬷嬷从初遇夏雪一瞬的惊慌里迅速镇定下来,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原来是夏雪姑娘,真真将我吓了一跳。” 夏雪漫不经心盯着她道:“林嬷嬷:“林嬷嬷是心虚了。” “夏雪姑娘真会说笑,我不过是夜里觉得肚子不适,出来上了一趟茅厕;这有什么好心虚的。”林嬷嬷镇定下来,撒起谎自然也就脸不红心不慌了。 “哦,原来林嬷嬷特意摸黑绕了一大圈,到这里来找茅厕。” 夏雪说得慢吞吞,语气十分平常;一点也听不出她在怀疑的意味。 可林嬷嬷就算再镇定,也听得懂夏雪明显的讽刺。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身体有意无意遮住夏雪的视线,“咳,我不是出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这才走错了方向。” 夏雪冷眼瞟了她一眼,又淡淡道:“哦,林嬷嬷这错误也未免太大了;从下人房出来上茅厕;应该走向北边;你却在糊涂之下摸到离茅厕天那么远的南边来;还真是让人佩服。” 林嬷嬷讪讪地笑了笑,又道:“夏雪姑娘,我……刚才不是说了是一时没瞧仔细么。” “这么说你现在已经上过茅厕了?”夏雪一脸好奇瞄着林嬷嬷,抱在怀里那把长剑有意无意拦着林嬷嬷去路。 林嬷嬷怔了一下,随即答道:“上过了,自然是上过了。” 夏雪瞥过她,视线往她肩上越过,“林嬷嬷,不是我说你;你该知道世子妃最讨厌别人不讲卫生了;这样的事你下次可绝对不要再做了。” 林嬷嬷讪讪地咧了咧嘴;面对一本正经却又冰冷如铁的夏雪,一时真不知怎么接这句话才合适 她沉吟了一下,才道:“咳……多谢夏雪姑娘提醒;我下次一定注意;对了,夏雪姑娘你为何不在房里睡觉而到这来呢?” “没什么。”夏雪淡然看了她一眼,脚下无声朝林嬷嬷逼近了两步,“我梦里梦见有人到柴房放火,惊醒过来一时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林嬷嬷一听这话;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不过她偷偷瞄了夏雪一眼;发现夏雪根本没有对她看来;又想了想,现在是夜晚;光线昏暗;夏雪根本没法看清她脸上表情;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夏雪垂下眼眸,幽幽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往林嬷嬷脸上一掠,道:“对了,林嬷嬷你刚才不是从柴房那边过来吗?那你应该知道柴房有没有着火吧?” 林嬷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她突然发觉,无论她答什么;后面都有麻烦等着她。 她心下难免惊慌了一会;随即她便硬着头皮道:“这个……我刚才走得急,好像无意瞄见有火光闪动;不过因为心里害怕,所以不敢走过去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起火了。” “呀,真是起火了。”夏雪不等她说完,突然提高声音惊叫起来。 林嬷嬷听闻她惊叫,下意识回头往柴房看去;嘴里还同时诧异低喃道:“没理由呀;这里根本看不到柴房着火……” 她没说完;忽然便发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她也悻悻住了嘴;浑身如掉进冰窖一般冰冷。 夏雪抱在怀里那把长剑,就在她刚才回头一瞥的瞬间抽离了剑鞘,此刻,正闪着幽幽寒光架在她脖子上。 夏雪冷笑一声,笑意充满讥讽味道;然后才慢腾腾道:“林嬷嬷,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天,幽幽的,如同闹脾气的小孩一样,阴阴暗暗半天,才微微浮出一抹亮色。 夏雪将林嬷嬷捉下去之后,便直接坐在旁边守着林嬷嬷;她可不能再费神去守第三个恶奴;她这一守,自然等到了日上三竿。 因为东方语睡得极香;墨白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睡觉的。 日光灿烂;映得窗外景致晃眼的亮;但照不亮某些人阴暗的内心。 胭脂侍候东方语用完早膳;然后才去看林嬷嬷。 “夏雪,你去休息一下吧;至于林嬷嬷,我没打算审问她;我来之前已经看过她的资料了;一个三无人员;她并不是被人挟持了什么把柄才对侍儿下毒手的;她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忠于那个人;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我才没兴趣费这唇舌。” 夏雪想了想,便点头应了。 不过,夏雪能够将疑问放在心里;胭脂却不能;她是那种一旦遇到问题便非要弄明白的人;若是心里窝着疑问;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世子妃,你刚才说的林嬷嬷是三无人员,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呀。”东方语瞄了瞄在门口停住脚步的夏雪,淡淡道:“就是她早年虽嫁过人;但她嫁后无子无女,后来连丈夫也死了;这不就是典型的三无人员;这种人做惯了孤家寡人,心一定比石头还硬;所以我就省省口水,懒得问她了;不过她不说,不代表我查不出来;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东方语看了看那一脸骄傲视死如归的林嬷嬷,又笑眯眯道:“不过,昨夜她纵火杀害侍儿却是事实;这件事,不但夏雪可以做证;就是我与世子也可以做证;所以呢;林嬷嬷,不管你说与不说;你身上也背负了一条人命;现在就将她送去衙门,让官差去撬她的嘴好了。” 林嬷嬷听完这话,脚下顿时一个跄踉;知道自己这一去;出来的时候势必得躺着;不过,就算死又如何;她这一生总算没有愧对那个人。 她轻蔑地瞥过一脸微笑温和像花朵一样的世子妃;眼角嘲讽之色甚浓。 东方语懒洋洋瞟了她一眼,凉她一眼,凉凉道:“林嬷嬷,你以为你这一世,那个人就不会暴露吗?你以为我只安排了这么一个陷阱来等你自投罗网吗?那你就错了。” 林嬷嬷神色一慌;不过东方语已扭头转身走了出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此刻,林嬷嬷是生是死;东方语已经不关心了。 有人将林嬷嬷扭送去衙门;这个时候,东方语又召集了所有下人;连外院的小厮管事们都召集了起来。 然后,她让人将胡侧妃请到了流光阁。 那些被东方语集中起来的下人都在原地低声地交头接耳;都在议论着究竟世子妃要对他们做什么。 不过,东方语暂时没有开口对他们解释;爱议论就议论吧;反正待胡侧妃一到;她就会公开她的目的。 胡侧妃似乎有意让东方语难堪;这一请都过了半个时辰有余,她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流光阁。遭遇优绩股 当然,她身后还有闻风而来的其他人;比如那有热闹往那凑的梁侧妃与两位郡王妃。 东方语看见那一群女人,眉梢微微动了动,嘴角噙出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知道,那群女人大抵在府里太闲了。 并且;平时这两帮人物都在府里乐于斗个你死我活;因为她的到来,而突然团结一致来对付她了。 真是深谙利益均分之理。 东方语笑盈盈看着娉婷而入的胡侧妃,略略拱手当是行了礼,道:“胡侧妃你来了。” 秋容冷眼掠了她一眼;眼角一低,眉头便皱了皱;显然也看到了被东方语集中在偏院的下人。“你请我过来到底有何事?” 东方语让清荷招呼那几个女人坐下;然后看着端架子的胡侧妃;觉得她就是冷着脸商着架子;也装不出高贵端庄的气质;胡秋容杏眼之下那张脸的刻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在心里轻嗤一声,眼睛转过,泛出一片闪闪寒芒,随即缓缓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跟胡侧妃你商量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胡侧妃斜眼;目光鄙夷;语气轻漫而透着不耐。 东方语悠然看她,淡淡道:“退货。” 在场众人听闻这两字,一时都表现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怔怔看向那笑意如花的绝色少女。 胡秋容当即脸色一冷,似笑非笑睨向东方语,讥讽问道:“退货?不知世子妃要退哪门子的货?莫非世子妃治理不力,想要让我再接手管理流光阁?”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目光冷然掠过去,便似夹了万无形的万钧力道一般;但凡接触到她目光的人,心里都不免明显地震了震。 “胡侧妃不必着急;就算我能力有限不擅管理;我也不敢再劳烦你接手管理流光阁呀;当初将流光阁独立出来归我自己管理;我可是秉乘太后懿旨行事;我脑袋就算再绣花,也不会不知道不遵从懿旨是什么过错。” 胡侧妃被她明晃晃将了一军;顿时脸色难看。 说话也不禁带着呛然怒气,“那你到底让我来干什么?” 东方语目光转了转,这一转便掠出了门外,凝落在那一众惴惴不安的下人身上。 她抬起纤纤玉手,往偏院一指,随即才笑吟吟道:“哦,胡侧妃你可是看见了他们;我今天要退的货就是他们。” 胡侧妃顺着她的手势往偏院望去;见那里集中了一群人;头顶黑压压的;虽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那群人紧张不安的气氛。 她皱眉,冷冷问道:“世子妃,请你将话说清楚。” 东方语懒洋洋一笑,道:“就在昨晚;我刚刚查出有人利用首饰来牟利,还意欲加害于世子与我;而也在昨晚,更有人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去用一把火杀害了那个人;我本来准备将那个人交到官府,让官老爷们查出真相的;那个人一把火,就将一切线索烧断了。” 东方语说得极慢,但她吐字极为清晰;在场几人一听;顿时都从她悦耳的声音里听出一股胆颤心惊的味道。 她明眸微微转动,顾盼之间自生一股熠熠光辉,又笑,“幸而那个放火的人已被捉拿;此刻应该已经扭送到了衙门;至于官府会怎么处理这事;我只好在这静待结果了。” “不过,我今天请胡侧妃你过来;除了向你禀明这件可怕的事情之外;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对这些人。”她眼睛一抬,明眸转动出汩汩亮光,又静静投落到偏院那边,“我对这些人完全不放心;说白了;我觉得这些人实在没有一个值得信任。” 胡侧妃脸色越发的沉,脸上那招牌的辣笑也在东方语字字清晰中淡了下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就是想再换一批人到流光阁而已。”东方语悠然看她;眉睫一垂,轻轻落下她的目的;说完,她便慢条斯理端着杯子优雅地拨呀拨,其实杯子里装的是白开水,根本没有茶叶可供她拨动。 胡侧妃一听,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要换掉所有下人?” 东方语挑眉,斜眼懒洋洋睨过去,隐隐一笑里,凉光四散,“怎么,不可以吗?” 胡侧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沉着脸,冷声道:“当然不行;府里各个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你这么一换,岂不是要打乱所有人;再说,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捉到有问题的人了;既然捉到,那就是跟,那就是跟其他人无关了;你怎么能凭着心里感觉就换掉所有人;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东方语淡淡一笑,她笑容灿烂,但灿烂背后,却是让人心里发毛的凉,“有什么不合规矩?我身为安王府堂堂的世子妃,不过就是想撤换几个下人,连这点权力也没有?” “胡侧妃你倒是说说,有哪条律法或安王府的规矩定了,我不能这么做?” “这……”胡侧妃被她口齿伶俐咄咄逼人这么一逼,顿时语塞。 心里恼恨得很;同时往旁边几人看去;期望有人能帮她一把;给个暗示提醒一下也好。 旁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有什么规矩或律法写明了这一条;然而她们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这样的规定;无论是东晟律法还是安王府定的家规,完全找不到相似的原话。 想也知道,安王府未来的主人可是世子;有谁在制定家规的时候会限制未来女主人的权力;那不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嘛! 至于东晟律法;那是规范全国性的法律条文,自然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规定了。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 东方语悠悠喝她的茶;哦不,是喝她的白开水;眼眸半眯,容光自眼线里亮亮闪闪;她有的是耐心等下去。 胡秋容眼睛转了几周;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替她出主意;也没有人替她解围;就连她的儿媳静云也一样;她暗地咬了咬牙;心里恨得要命;但也知道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东方语既然提出了;她这个王府主事人就必须解决。 “世子妃,一下子就撤换掉所有人;这总归不太合适。”胡侧妃斟酌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委婉的话。 啧,不太合适?不是不合规矩了! 东方语心里暗嗤一声,懒洋洋挑了挑眉,目光明丽流澈,盯着胡秋容那难掩刻薄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她微笑盯着胡秋容,却笑而不语,她的眼神表明在等着胡秋容下文。 胡秋容看了看她,只得在她无声却极为震慑的眼神下,又缓缓道:“府里可没有空余出来的下人;每个院子里都有自己惯用的人;你若是一下子撤换所有人的话;那势必得从其他院子再调人过来;你看,你若是为了一已之私而打乱了大家的生活;这总归不太好;若是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一定会议论你世子妃的不是。” 东方语凉凉一笑,淡淡反问道:“传扬出去?胡侧妃你会让这种影响安王府声誉的事情传扬出去吗?” 胡侧妃怔了怔;差点被她这句迅速反问噎得半死。 她冷眼盯着东方语,阴恻恻笑道:“我虽然不愿意让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可王府里人多嘴杂,谁能阻止得了这种事情。” 东方语懒洋洋勾唇笑了笑,她盯着胡秋容那张难掩刻薄的面孔,一字一顿认真道:“若是胡侧妃没有能力制止这种事情,那你这个王府主事人的位置只怕也得换一换了。” ------题外话------ 哎,我看这节奏也得换一换了。 真想……真想……不用熬夜,不用早起……不用码字。 第224章 来再下点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目光一转,闲散地扫过极力表现娇弱和善的梁侧妃脸上,凉凉道:“我瞧着梁侧妃就很适合。” 她此言一出;胡秋容面色果然又沉了沉;这一沉便更似罩了层冰一样;而梁婉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世子妃说笑了,我哪有这个能力胡妃当王府的主事人,少说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她可是王爷指定的;她若是没有能力;我就更没有能力了。” 东方语闻言,只是光芒闪动瞥了瞥梁侧妃,并没有再继续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梁侧妃这句话虽然短;听起来也对胡侧妃十分的推崇和尊重;然字面下所包含的内容可就丰富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随即将那记意味深长的目光自梁侧妃脸上移开。 她又笑意晏晏地看着胡侧妃,道:“胡侧妃不必紧张,我刚才那话也就随便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虽然要撤换这里所有下人;但并不打算从其他院子再调人过来。” 胡秋容一听这话,刚刚平静一点的心绪又迅速起了波澜,她冷眼睨着东方语,皱眉道:“世子妃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撤掉所有人,就让流光阁空着了?” 东方语淡淡一笑,慢腾腾道:“不,我怎么可能让流光阁空着呢;我和墨白还要在这住下去;打算住到地老天荒呢;自然得有人打理才行。” “我不过想提一个建议:胡侧妃你可以直接将从流光阁撤出去的下人全部卖掉;然后我再重新买一批人回来;这样不用调用其他院子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打乱大家原来的生活了;而我也可以因此放下心来,每天都能睡安稳觉。” 东方语笑了笑,神态淡然,眸光闪亮闪亮地看了过去,“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胡侧妃你该不会还要搬出什么规矩来阻止吧?” 胡侧妃嘴角一撇,眼睫低垂,掩着眼底极恨极恼的神情,冷笑道:“世子妃的提议果然好;只不过这当中可有几个问题。” 东方语随即悠然接口道:“哦,胡侧妃是担心这些人一出一进之间会有时间差对吧?” 胡侧妃冷笑着,神色冷而寒,干脆便承认,“没错;你一下要撤换所有人;这一时之间到哪去寻那么多合适的人?还有,这一出一入的买卖;自然会有差价产生。” 她嘴角一撇,眉眼便冷沉一分;便是语气也透着轻漫不屑的意味,“世子妃你可曾想过这差价怎么办?王府的情况你不当家自然不清楚;王府家大业大;可开销也大;而你这流光阁又已经从经济上独立在王府之外……” 东方语凉凉一笑,说来说去;胡秋容不就是不肯给她换人嘛。 “胡侧妃,无论是差价还是时间差;或是人选问题;只要你点头同意;这些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人,我会亲自联系东家卖出去;而需要的人嘛,我早就已经选好了;当中若是有差价;我也不向王府要钱;反正要来的人是放在流光阁侍侯世子和我的;我们就吃亏点,自己掏钱补足当中的差价好了。” 她就得慢条斯理之极;吐字既清晰又准确;就是胡侧妃有心想糊弄再坚持,也没有理由再坚持下去。 人家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只待她点头而已。 她还能如何? 横竖她是阻止不了东方语;不过就此同意这人主意,她心里却又恨恨不甘。 想到这里;胡侧妃眯着那双水杏眼,她这一眯眼,本就长得刻薄的脸此刻更显得阴冷,她森森冷笑,缓缓道:“世子妃,既然你将所有问题都考虑好了;我本该同意的。” 东方语闲闲一笑,侧目懒洋洋看着胡侧妃。 “但是,你这种遇到问题就一刀切的手段只怕会寒了他们的心;新人进府就更加害怕了;他们不熟悉规矩,更加容易犯错,你这样,以后是不是经常要更换下人?” “还有,安王府可不比你的娘家东方府;这毕竟是王爷府邸,皇家规矩历来比寻常百姓家要严厉一些,也更多更细一些;你这样贸贸然换一批新人进府;他们到时能否适应府里的规矩是一个问题;他们的素质是否能胜任王府里的工作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世子妃你可得三思才好。” 东方语安静受教;笑容静美柔和。 胡秋容一条条细数;她便一下一下点头,表示胡侧妃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 胡秋容见她不反驳,还不时点头表示赞许;心里那恼恨的情绪终于微微缓解了些;眉宇亮光流转,又略略转出一丝得意来。 她斜眼瞥着东方语,道:“世子妃看来也同意我的说法?” 东方语对她拱了拱手,笑了笑,神态带着感激,“胡侧妃顾虑得对。”她笑着,伸出葱白如玉手掌,瓣着一根根指头细数了起来。 “第一:我就喜欢用这种一刀切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可怎么办?这个方法简单又实用;一刀下去,所以潜在的危险都解除了;我这人懒;我觉得吧,胡侧妃你顾虑得纵然很对;不过,至于会不会寒了新人的心;那得看我以后用什么办法管理他们,对吧?” 她笑吟吟瓣开第二根指头,又悠悠然道:“这第二:胡侧妃你担心新来的人若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贸贸然进府的话,也许不能适应安王府多如牛毛的规矩;这一点我深表赞同;看看我就知道了,我进府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显然还是没办法习惯安王府严厉没办法习惯安王府严厉的规矩。” 胡侧妃闻言,眼里那得意之光越发的亮;而她嘴角噙着那抹冷笑也越发明显了。 东方语一脸沉吟难决的表情,想了一会,又目光晶亮地看着胡侧妃,然后又笑嘻嘻道:“不过,关于这一条我事先也的确考虑过了;所以呢,我已经向太后请旨,让宫里最严厉的教习嬷嬷给他们授课,务必促使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记牢所有规矩。” 胡侧妃上扬的眼角因她这句慢吞吞还云淡风轻的话,而倏地迅速垂了下来。 她脸色骤然的速度;简直比翻书的速度还快。 东方语似乎没有瞧见胡侧妃变黑的脸色一样,又笑眯眯弯下第三根指头,道:“至于他们的素质问题,我也曾仔细地考虑过。为了让他们人人都配得起我们安王府的高贵门第,我特意请了有经验的师傅们教导他们学习各种技艺;从女红刺绣到临摹写字,或是挑水劈柴,凡此种种;直至师傅们确定他们能够出师胜任为止。” 胡侧妃听完她这番如玉珠落盘般叮当有声的长论解说;已经完全被噎得吐不出一个音节来了。 而梁侧妃与另外两位郡王妃三人脸上神色也是各自各精彩。 东方语笑吟吟环视众人一眼,又定定盯着胡侧妃那灰惨透黑的脸,慢吞吞道:“胡侧妃,不知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 胡秋容眯着杏眼冷笑一声;缓缓道:“世子妃好厉害,既然样样都考虑周全了,我还能有什么疑问。” 她说完,大袖一拂,站了起来,便要甩下脸离开流光阁。 东方语看着她迈开了两步,才慢悠悠道:“既然胡侧妃同意;那么现在就请胡侧妃你将他们所有人的卖身契都交出来。” “罗妈妈,流光阁已经不归胡侧妃管理;我们就不要再劳烦胡侧妃特地再跑了一趟了;你现在就跟胡侧妃去无忧居拿他们的卖身契回来。”她说着,略略扭头,闪闪眸光凝定面色冰冷的少女,“夏雪,你陪罗妈妈走一趟。” 胡秋容听罢,心里登时恨得吐血。 东方语让夏雪陪伴罗妈妈一齐去;就连她想在路上再动些什么手脚,也是不能了。 撤换所有人;岂不是将她安插在流光阁的势力连根拔起;这拔就拔吧;若是新买回来的人由她去挑选;她也还有机会重新再安插人进来。 可是现在……东方语将一切可能都杜绝了。 异界之农家记事 胡秋容想到这里,心里的恨意便如怒海波涛一样翻涌而来;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 东方语在她身后率性而随意地挥了挥手,笑吟吟道:“胡侧妃慢走;府里你比我熟,我就不送了。” 胡秋容走后;东方语便走到偏院。 “各位,待会就请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东西,过了今晚;你们将有新的去处。” 一众下人听完这话;立时轰一声乱哄哄的吵了起来。 “世子妃,你这是要赶我们走?” “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又没有做错事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就是,我们在安王府服侍了十几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你一句话说要赶我们走,我们就得走,我们要向胡妃讨说法去;你虽然贵为世子妃,但你不是安王府的主事人;你无权决定我们的去留。” “对对……我们找胡妃讨说法去。” 东方语冷冷望去,说这句极能引起群情激愤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她记得这个嬷嬷姓郑,与林嬷嬷私交不错。 眼下看来,这个郑嬷嬷十有**也是有问题的。 她沉默而冷眼看着这群振臂高嚷的人;并不打算出声喝止他们。反正这些人也不敢冲过来对她怎么样。 就算这些人想对她怎么样,流光阁所有暗处以及屋顶,都有隐卫在;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再者,除非有只闪电点穴手隐在暗处突然对她偷袭;一般人想要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靠近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身上随时都带着多种隐性武器呢。 那些人见她没有反应;这一叫嚷越发群情汹涌了;但他们确实没有人敢带头率先离开流光阁;因为东方语这时虽然没有出声喝止他们;但却正正坐在出院子的门口处;她坐得恣意而慵懒;神态甚至镇定沉静如那一轮硕大的落日。 虽不动不说;但光辉照人;气势逼人。 她在门口那椅子悠悠然一坐,便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 因为没有人敢带头推开她先走出去。 平日他们虽然都近不了她身;但谁都知道世子对她的爱护;若他们中有人敢伤她一根头发;他们仅在脑里想像着世子发怒的表情,心里就不觉森森地颤抖起来。 没有人敢冲出去;也没有人给他们送吃送喝;因为流光阁,除了东方语从东方府带来的四人;其他人全都集中在这里。 没吃没喝的扯开嗓门叫嚷上一阵子;这乱哄哄的叫嚷声便渐渐弱了下去。 东方语见他们静得差不多了,这才合上医书,慢悠悠站起来,眉梢一动,两眼便泛出晶亮透冷的光芒,她眼睛转动,冷芒缓缓自他们头顶掠过;众人立时觉得身上汗毛倒竖。 不得不说;他们的世子妃不微笑不说话的时候;那沉静不喜不怒的神态也同样极具威势。 “你们嚷够了?嚷够了,就听我好,就听我好好说话。” “首先,为你们找新东家这事;我已经跟胡侧妃商量过;而她也同意了这件事。” 她话音一落;那叫得最凶的郑嬷嬷立时怔怔失语低喃道:“胡妃同意了?这怎么可能?” 东方语对她投去冷淡一瞥,随即又道:“我之所以会将你们所有人都换新东家;自然是因为你们当中有人心向着别人;至于是谁,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别以为你们的把柄没有被我捉住;我不过是看在你们作恶不多,且影响不大的份上,才不揭发出来;而意图谋害我们夫妇性命的人,昨天你们已经亲眼见识过她们的下场了。” “我让你们找新东家,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想一想,若是你们当中心向别人的人继续留在这里;一定还要免不了要作恶;这小恶我或许可以忽略不计较;但小恶一旦做多了,也就累积成大恶了;如此一来,我就是再不喜杀戮,也不可能会放任不管;毕竟那是与我和世子性命攸关的事。” 众人一听,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样一来,叫嚷声便越发弱了下去;原本叫得最凶的便是暗中受胡侧妃照拂的人。 东方语慢条斯理呷了口茶,才又淡淡道:“再说,我为你们选的新东家,虽比不上安王府;却也是大户人家;活不会让你们多干;工钱也不少给你们;而且,我按照你们各人的特点,分别找了不到的东家。” “清荷,将册子拿过来给他们念一念。” 东方语微笑看了看清荷,对于这个丫环的机灵她向来欣赏;清荷不但为人机灵,头脑也灵活;其中帮着相当于管家的罗妈妈,曾出过不少好主意。 好比现在这个分配各人的册子;大部份都是清荷的功劳。 清荷听令,随即拿出早准备好的册子当众宣读起来。 这批人大约有二十来个,自然不可能同时再塞到同一户人家;大多数都是两三个同一个东家。 下人们默默听着自己新东家的名字;一时鸦雀无声。 待清荷读完了;又问了一遍他们记住没有;确定人人都听清自己去处之后;清荷才将册子交到东方语手里。 东方语随意迅速略读了一下册子,然后抬眸看着那群神色复杂的下人,缓缓道:“当然,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跟大家说明一下。” “现在是月中,按照惯例;是月末才发本月的工钱;不过你们明天就要离府;所以我已经让人结算好你们这个月的工钱,你们放心,即使现在是月中;我一样按照足月给你们发一个月的工钱;此外,为了感谢大家在安王府服务多年;我另外每人再多赏五两银子。” “待会我说完之后,你们就可以去领工钱;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记得你们当中有人是因为家贫自愿卖身为奴的;也就是原本并不是奴籍的;现在我给你们一个为自己赎身的机会;至于赎身的银两――” 东方语想了一下,才道:“就以你们当年卖身的银两乘以在安王府这些年来计算;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严小兰,她是在十岁那年以十两银两卖身到安王府的;现年十五岁;也就是说,如果她自愿赎身的话;她只需要拿出五十两银子给我,我就可以将卖身契给她。” “当然啦,这完全是自愿行为;赎不赎身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我不会为你们作这个主的。” 听完这番话;下人们从原来的面面相觑到悲喜交加;他们当中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状着胆子问:“世子妃,你说的是真的吗?” 东方语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东方语虽然不是男子,但说话也是一诺千金;你们若是谁想为自己赎身的话;如果你们当场拿得出赎身的银子;我立刻就可以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听完她的保证;人群里有人蠢蠢欲动了。 安王府给下人的待遇极为优渥;就算一个三等丫环,月钱也有三两;这么算下来,就算不将平时的赏钱加在一起;一年下来也有三十多两;想要赎身的话,只要平时稍有积蓄便可以了。 “另外,今天晚上大家可以享用一顿丰富的晚膳;就当是我为大家饯行。” “你们若是还有什么疑问的话,现在也可以问我;只要我能为大家解答的;我一定尽量给大家满意答复。” 听得她这么平易近人的一说;立时有人问道:“世子妃,奴婢想知道,若是为自己赎身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到新的东家去帮佣?” 东方语道:“是否自由身,这并不影响去新东家帮佣的事;至于以后去到新东家之后是做长期帮工还是短期帮工;这就是你们以后再与新东家协商的事情了。”道人传 “对了,若是你们当中有人不想去我为你们安排好的东家的话;也一样可以;不过,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接受我的安排;这流光阁,你们只能待完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就得离开安王府。” 东方语说完,又看了看他们;见没有人有疑问;她便转身离去了;后续的事就交给罗妈妈与清荷处理便好。 下人们后来果然领到了足月的工钱,也同时领到了赏钱;一时是又欢喜又失落;而晚膳的时候;就如东方语所说一样,丰富得令下人们瞠目结舌。 晚膳过后,有几个年轻丫环找到东方语说明想要为自己赎身;东方语将这事交给了罗妈妈去办;罗妈妈按照罗妈妈按照她的指示;收到足额银子之后,便当场将卖身契还给那几人丫环。 这样一来,原本怀着怀疑态度的人,对东方语之前的承诺都开始深信不疑了。 次日清晨,下人们带着自己的行装,多数依依不舍又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他们依依不舍的是,这位从来不与他们亲近的世子妃;不但赏罚分明;就是待人也和气。 他们觉得欢喜的是,这位思想奇特的世子妃,就连将他们送出去;也事事为他们着想;这一走,还发放了足月的工钱;还另给等同一个多月的赏钱;另外还保证了新东家的工钱不会比现在少。临走,还让他们吃上这辈子以为都没有机会吃上的珍馐佳肴。 就这样,东方语用她独特的处事方法,将原本对她怨气冲天的一群人,轻轻松松地送了出去;这些人离开的时候,从原本的怨恨到现在的不舍感激;个中人心的转变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做到的事。 无忧居。 “婆婆,世子妃的手段还真是厉害;她竟然能在一夕间改变下人对她的想法;竟能在一夕间就完全收卖了人心;那些人原本对她心怀怨怼;离去的时候,脸上居然都交织着不舍、感激与欢喜的表情;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胡侧妃看着一脸羡慕妒忌恨的大郡王妃静云,冷笑道:“以前,我只听说她的医术不赖;倒没想到她的手段也不错;看来以后我们得小心她了。” 她说着,眼睫垂下,眼底隐约有冷光闪动;闪光过处,自有耐人寻味的神色。 再说东方语将流光阁原本一众下人全赶出去之后,罗妈妈很快领了一批新人进来。 这些人,是东方语托人从外地秘密找来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人人都是无牵无挂的孤儿;这样的人,才能将受胁于人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这等于在无形中提高了流光阁的安全性。 这些人,在正式到安王府之前,墨白已暗中让人训练多时,自然一来便可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除了这一批外地的孤儿之外,墨白还从别苑里抽调了一些人过来。 墨白自十岁那年搬离王府之后,便一直收留孤儿;也一直让那些孤儿们按照自己喜好选择喜欢的事去学习;几年下来;墨白手里等于有一支无形的军队;这支军队还不是一般只会打仗的军队;这些人涉及各行各业,大多数都是精英;真要用起来,这支力量绝不能小觑。 而墨白为了充分保护东方语的安全;这次趁机调来安王府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会武功的。 罗妈妈将人领进府之后,东方语按例在他们跟前露了露面;然后便道:“在你们开始工作之前,我只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对我和世子要绝对忠诚;为了保证你们的忠诚度;我只会采取一个手段;那就是相互监督。” 东方语看着整齐肃静的人群,眸光微闪;眉宇间泛出点点满意之色,“你们若想留在这长里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一直干下去;那你们从今天起,就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除了用眼睛观察你们身边的人之外;最主要是用心去留意;若是发现你们当中任何一人有勾结外人的动向;你们就可以直接向我或罗妈妈举报;当然,只要查实举报属实;我必定有重赏。” “但是,如果查出来属于诬告的话;那自然是逃不了重罚的;此外;若是你们当中的人真出现什么异常情况;或你们明知有人会做出对我和世子不利的事情而隐瞒不报的话;我事后不会单独追究某一个人的责任;而是直接将你们所有人都赶出去。” “记住了,是所有人。”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监督;万一真出现这种情况;到时可别怪我不留情;我这人怕麻烦,与其花心思一个个的去查谁有异心;谁会危害到我们的生命安全;我会选择干脆的将所有潜在的危险全部驱除出去。” 众人一听;心里一时又是雀跃又是忐忑。 东方语淡然扫了他们一眼,微微笑道:“当然,平时我是不会管你们的;分配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你们就得绝对听从罗妈妈的安排;罗妈妈为人和气;若非有不可原谅的过错;她都不会轻易处罚别人的;所以,只要你们干好自己的工作,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基本上,在我们流光阁是难以见到什么体罚下人的场面。” 她说完,垂下眼眸,转过身,撇了撇嘴角;在心里暗嘲一声,她觉得自己还真有当领导的潜质。 胭脂跟着走到里面,远离了那些下人之后,才好奇问道:“世子妃,你为什么让他们自己监督?他们说的话能信吗?” 东方语扭头,认真看着胭脂,道:“胭脂,一个好领导;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而是懂得用人与放权;你想想,让他们互相监督,便等于有几十双眼睛替你盯着;这不比你一个人两个眼睛盯几十个人要好得多吗?” 胭脂想了想,觉得非常有道理,可她转念一想,随即又困惑道:“可是,若是他们不老实撒谎了怎么办?”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明亮眸子里自信流泛,“他们不敢撒谎的;不管是为了保住饭碗还是为了别的;他们一定不敢冒这个险。” 胭脂听完,呆呆地愣在原地,想了半天,似是仍未能领悟其中诀窍。 而东方语只对她落下淡然一瞥,随即笑吟吟走远了。 了。 黑夜里,芙蓉帐下,某人撑一双魅惑眼眸,热烈而情深凝视着那如玉般雪白晶透的绝色容颜,温醇而煽情道:“小语,以后这种操劳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你呀,给我好好的闲着,赏赏花什么的就行。” 少女用力吸了吸鼻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凉气息;便觉得安心舒适。 她眯着眼睛,低声咕哝道:“我干的不就是动动嘴皮子,说两句话的事;又费力气;这算什么操劳。” 男子微微一笑,扣着她后脑,好让她更抵近他额头,眸光闪动,一双眼瞳在暗夜里看来格外的妖惑诱人,“我宁愿你将这点力气都花在我身上;你若是对我……嗯,某些地方动动嘴皮子;我倒是欢喜之至;乐意之至。” 东方语倏地睁大眼睛,一个翻身,手肘撑起乌黑脑袋,一双明亮眼眸滴溜溜瞄着他,眼珠转动的时候,隐约带出一片狡黠之色,她笑吟吟道:“嘿,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墨白枕着双手,目光流漾着温柔与无言的邀请,他隐隐含笑道:“欢迎动嘴;嗯,若是连手一起动上就更好。” 东方语笑眯眯看着他,十分大方道:“这可是你说的哟。” 眉梢一动,眼角微微泛出一抹灵动狡黠。 说完,她忽地头一低,启开柔软而温热的樱唇,对准某人――衣领微敞下的性感锁骨狠狠咬了下去。 当然,她落口凶猛,力道其实不重。 虽然她在恶作剧;可若真咬痛他;心疼的人可是她。 不过,就算力道不重;仍在他锁骨旁边洁白细腻的肌肤留下了两排整齐的淡淡印记。 她侧头定定盯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看你还乐意之至欢喜之至否?”极具恐怖 墨白立时配合着露出痛楚的表情低声叫道:“哎……哟哟……,好痛……好喜欢!” 东方语愕然瞪眼;墨白俊脸上装出来的痛楚表情立时消散;手往她后颈一勾,便将她绛色樱唇压向自己。 他随即低低吟笑一声,一个翻身将正在发愣的娇颜覆在身下,透着热烈气息的亲吻便一路由她的唇辗转开去。 一夜,芙蓉帐暖;**苦短。 书房。 妖魅男子静坐案后,眉目沉静神采披靡。 “公子。”成刚敲门而入,面无表情的脸现在书房柔和光线下,也略略添了些柔和的韵味。 “属下已经查证过了;公子成亲当天所发生的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女人;不过,属下到目前为止仍未掌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墨白抬头,眸光隐隐闪动着浅浅寒色,“胡秋容那个女人,表面胸无点墨;实则城府极深;若真是她与他勾结;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就像十年前她曾做过的事情一样。” 他轻声结语;睫垂,掩映着眸内冰晶一样的寒光。 那个人想得到小语;而她朝思暮想的是他的世子之位。 想到这里,墨白眸内寒意更盛。 他搬出王府之后,这些女人就消停了;他猜测也不全是因为无法混入他别苑对他下手的关系;她们也许觉得依着大夫对他早些年的诊断;他必活不过二十岁;自然也就不必急着将他这个眼中钉拔除了。 但现在,他又回来了;还活得健健康康回来了;这些人一下被惊醒,她们潜藏内心的**怕是难以实现。 因为有她的存在。 想起她,墨白立觉自己寒凉的心有暖流注入。 难怪开始先出手对付她了。 “传我命令;一定要严密保护好世子妃。” 这安王府,依着他的意愿;原本并不希望回来;不过如今既然回来了,他敢不会逃避。 成刚挺着铁一般的背,应声:“是。” “对了,公子,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安王爷目前正赶回帝都。” “他?”墨白微微皱了下眉,唇角弯起,美妙弧度似笑更似弯藏着淡淡讽刺,“这么多年,他倒是舍得回来了。” 成刚默然。 事实上,他虽然身为墨白最近身的隐卫;然而他见过安王爷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记得安王爷大概有五六年不曾回来了。 他刚开始跟随在公子身边的时候;公子不过十岁,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觉得公子年纪小,终究放心不下的缘故,安王爷每年都会回来一趟,当然;公子为人冷漠而倔强;就算安王爷回来;公子也从不肯回安王府见他。 而每一次安王爷到别苑看望公子的时候,这两父子也似有血海深仇一样;说不上两句话便要怒目相向。 后来,他记得公子年满十六之后;安王爷便一直留在边疆没有回来过;即使太后寿诞;即使年末全家团聚;也一直如此;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快五年了。 安王爷这次突然回府;也许是想看看世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希望安王爷回来,不要给世子妃难堪才好;若是……只怕又要起争执了。 成刚在心里暗自担忧着,转身走了出去。 流光阁。 “什么?安王爷要回府?”东方语霍然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夏雪,惊讶过后,她便微微笑了起来,“他回府就回府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要他不是偷偷回府就成。” 她说完,想起府中人既然都知道这事;那就是事;那就是消息传开了,自然也就不是偷偷回来了。 胭脂听罢,一时耐不住心中好奇,“世子妃,为什么安王爷会偷偷回府?他若偷偷回府会怎么样?” 东方语白了她一眼,懒懒道:“他如果对我好奇;自然可能会偷偷回府;他除了是东晟亲王,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你说若是没有皇帝旨意,他偷偷回府会怎么样!” 胭脂瞪大眼珠,想要惊叫;忽又觉不妥;连忙以手掩嘴,接而鬼鬼祟祟道:“世子妃,他一定不是偷偷回府的,对吧?” 东方语懒得看她;这么显浅的观察力都没有;就让这丫头自己想去好了。 “可若不是偷偷回府,为什么他不在你和世子大婚的时候请旨回来?”胭脂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东方语闻言,也怔了怔;心里也在疑惑着同样的问题。 对呀,如果安王爷风权铮对她好奇;为什么不在她和墨白成亲当时回府? 罗妈妈默默看了胭脂一眼,目光转过,落在若有所思的东方语脸上,轻声道:“世子妃,奴婢觉得,不管安王爷为什么决定这个时候回府;你们总归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总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东方语默然想了一下;脑里不期然浮出墨白偶尔流露的淡淡向往表情;在那淡淡微微之后,又透着几分痛苦自卑与落寞的神态,忽然便清晰如画,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浮动起来。 到底,安王爷风权铮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让一个幼年丧母的谪子,竟然会在最脆弱的时候,不期然地流露出那种矛盾的神情。 “罗妈妈说得对;那你们有什么好主意吗?” 东方语笑了笑,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婆媳矛盾之类的事情;反正墨白生母早早便香消玉陨了;而这位安王爷,据说是个铁血一般的人物。 但凡军人;大多不拘小节,铁血冷情决然果断。 也许,她这位素未昧面的公公,身上也具有同样的特质。 “世子妃,不如奴婢去打听一下安王爷的喜好;然后你去买一件他喜欢的礼物送给他做见面礼。”胭脂歪着脑袋;神情激动地出点子。 罗妈妈立时否定,“不妥;安王爷是长辈;就算要给见面礼;也是他给世子妃;断没有世子妃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刚一见面就送礼的道理。” 胭脂皱着眉头,“那怎么办?安王爷位高权重;他什么样的东西没有;可世子妃与他毕竟第一次见面;要留下好印象,理所当然得有所表示才行。” 东方语困惑看着热烈讨论的两人,道:“你们觉得我真有必要做些什么,来讨好这位素未昧面的公公吗?” 罗妈妈与胭脂很一致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当然有必要。” 罗妈妈看着表情不以为然的少女,语重心长道:“世子妃,安王爷不同于胡侧妃她们;他可是世子的亲生父亲;与世子还有你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这一点当然是有必要的。” 东方语看她们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禁讪讪一笑,摸着下颌看向夏雪,“夏雪,那你说,我该做点什么向公公示好?” 夏雪想了想,忽然一板一眼道:“世子妃,我觉得……” ------题外话------ 我森森觉得,连小家都顾不好的男人,绝对不是好男人。 第225章 人不如狗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罗妈妈与胭脂看她那么严肃正经,一时都吓了一跳;忍不住齐齐扭头向她看过来;就是东方语也被夏雪这般少见的模样给惊到。爱睍莼璩 这么一想,东方语忍不住挑眉眸光闪闪地看着夏雪。 “夏雪,你有什么好主意?”少女笑意微微,目光雪亮,实在晃得夏雪神情恍惚,“你平时虽然不太爱说话;不过一旦开口出主意;一般都是极为精僻独特的。” 夏雪遇上东方语如此盛赞期待的目光,到舌尖的话一下便缩了回去。 她苦笑了一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世子妃,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就是觉得若是要讨好一个人;应该做一些事情让那个人感觉到你对他的用心;他自然也就会明白你对他的好。” “夏雪你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嘛,真是急死人了。” 东方语掠了一眼急惊见胭脂姑娘,扯开嘴角,凉凉地笑了笑,“胭脂,看来你比我还着急啊……” 胭脂遇上她打趣的眼神,当下不依地跺了跺脚,却适时咬住了嘴唇不说话。 东方语这才又看向夏雪,“嗯?夏雪,你应该有具体的方法吧?” “我觉得安王爷回府;胡侧妃她们一定会让厨房为王爷准备洗尘宴的。” 东方语恍然一笑,眼里流转出淡淡的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我若是能亲自下厨为安王爷做一顿洗尘宴的话;他一定会觉得高兴,对吧?” 夏雪微微一笑,笑容里略略泛出了一抹腼腆的光芒,“安王爷会不会高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世子他一定会为你这份用心感到高兴。” 东方语闻言,忽地便想起墨白眼中深藏却又偶尔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孺慕渴望;她随即笑道:“嗯,夏雪你说得对;先不管安王爷的态度如何;只要能让墨白感到高兴的事情;我就乐意去做。” 东方语主仆几人又热烈地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有人负责尽量收集有关安王爷喜好的事;有人负责收集帝都各大酒楼名菜的事;为了保证当天的惊喜效果;东方语决定将这件事瞒着墨白进行。 一晃眼,这天便是安王爷回到帝都的日子。 墨白有事情要忙;自然不会特意迎接安王爷;而东方语一大早就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她也抽不那美国时间跟着胡侧妃那群女人凑热闹。 风权铮一路风尘,终于看见了安王府的牌匾,他远远抬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檐角,眼里一时转过复杂神色。 平日紧闭的大门,此刻中门大开;石阶上站着一排穿得花红柳绿的女人;当然,除了女人;还有两位郡王;以及两个小孩。 安王爷一眼淡淡掠过,便将众人面孔揽尽眼底。 这些虽然是他的家人;却也是除了血缘之外;与他并没有多大关系的家人。 而那个也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并没有如同这些家人一样出现在这里迎接他归来;就连那个人新婚的妻子,也如同那人一般,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是抱着什么心态拒绝站在这里? 胡侧妃站得最前;是以她最先看到了街道一角那神峻马匹上的男人。 那男人冷峻的轮廓,冷漠的眼神;与抿成薄线一样刚毅的唇色;他身上虽不是锦衣华服;也不是召示身份的将军袍;然他独有的冷峻气质,已在一瞬便无声表明了他的身份。 “王爷……”胡侧妃欣喜不已,欣喜之余,立即激动地迎了过去。 其余人见状,自然也纷纷迎了过去,一路笑脸向安王爷寒喧问好。 风权铮只是默然扫了他们一眼;除了紧抿的唇线漠然飘出一声“嗯”算是回应的音节外;他基本没有开口说话,便直接走进府里。 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安王爷这副冷漠近乎无情的样子;见他不说话,其余人自然也不敢说话。 风权铮回到府里之后,先回自己的院子梳洗休憩一番;之后才举行洗尘宴。 一个时辰后,墨白回府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去见安王爷;而是先回流光阁。   ;这个时候,东方语自然瞒不了自己下厨的事情。 “小语,你其实不必的。”墨白握着她双手,目光凝在她指尖上仍未洗净的油污,心中温暖感动;眼里却涌起更多的心疼怜惜。 “不管他的态度如何;这辈子,你都是我风墨白唯一的妻;这件事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东方语回握他,明亮目光看进他眼眸深处,笑了笑,道:“墨白,不过是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而已;他是你父亲;我敬重他、感激他;是因为有他为我创造了眼前世上仅有独一无双的你。” 墨白心下震动,看她的眼神越发似水温柔。 “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 东方语将头靠在他肩上,歪着头看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只觉这样的角度,这人的容颜也是这般妖魅惑人,一点缺憾不足也没有。 “不必了,”她笑了笑,“他才赶路回来;现在一定累极了;就让他在明晚膳之前先休息一会吧;既然他回府了,见面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墨白轻轻抚了抚她柔顺乌黑的秀发,轻轻“嗯”了声;眼里全是感动与幸福,“就依你。” 半人时辰后,胡侧妃精心为安王爷安排的洗尘宴开始了;说是洗尘宴,其实也不过是安王府所有主子都集中在一起用膳而已;只不过,打着为安王爷洗尘的名头,菜式丰富了些;但并不见什么特别珍稀的菜肴。 东方语一见这满桌却不算珍贵的菜肴,不免抬眸看了看胡侧妃。 胡秋容这个女人倒是懂得迎合风权铮;她知道风权铮不喜奢侈,更痛恨浪费;所以让厨房做的,尽是些普通的菜肴。 东方语默默环视了一下满屋的人;两侧妃,三子三媳一女两孙;倒是个儿孙满堂的王府。 眼前看着也和和气气;可惜,私底下,都因为某些利益斗个你死我活;真正的面和心离一家人。 所有人按主次坐好;唯等主位那人姗姗而来。 王府规矩森严,平日大家各自分开用膳,并不觉得;但安王爷一回府;平日多丢下的规矩忽然便活了过来。 东方语一瞧这场面,简直跟皇宫那多如牛毛的规矩有得一拼。 这座位的安排,不按辈份年纪;而是按身份尊荣来安排。 除了空出的主位是留给安王府的主人风权铮之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自然是身为世子的墨白;接下来是东方语;再接下来大郡王,依次类推;右边则是胡秋容,接着是梁婉;再下来才到王府的郡主风无双。 东方语挨着墨白坐下来之后,眼睛掠过空出的主位;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噙了一抹淡淡笑意。 看来不论古今;大人物都是留到最后才压轴出场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安王爷,气场是不是也如他的名声一般大。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忽然便传来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下人通报的声音:“安王爷到。” 东方语差点忍不住扑哧一声要笑出来。 这出场方式;还真是正宗的皇室血脉啊。 胡侧妃带头率先站了起来,微笑着面向门口,行着十分标准的迎接注目礼。 其他人自然不能再安坐座位不动;也一溜的站了起来,齐声说着王爷好之类的话。 东方语原本很想岿然不动坐在椅子上;不过,她发觉所有人都站着,自己一个人坐着的话,貎似显得太过突兀;而且也似乎有点让人误会她有心对安王爷不敬的意味。邪之天歌 她垂下眼眸,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便也随着墨白懒洋洋站了起来。 步伐沉稳有力,顷刻近在眼前。 门口光影一暗;风权铮高大而笔直的身躯便亮在了众人眼前。 东方语随即望去;只见这位铁血安王爷,一脸冷漠无情的模样;面部轮廓更趋于冷峻刚硬;肤色偏黑,唯那双幽深的眼睛,并不见转动,他漠然看过来的时候,似乎一眼便看尽众人表情。 东方语在心下默然。 &nb sp;她终于知道墨白天生的冷漠遗传谁了;看这爷俩静默不语时的表情,简直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只不过,她目光转过安王爷那偏黑的皮肤时,又不禁在心里嘀咕。 墨白是精致的洁白,就是俊美五官,也更趋于玉一般的精致;而安王爷,皮肤偏黑;当然这种肤色并不是后天长期曝晒才形成的;也就是说安王爷天生一副黑关公相;再说安王爷的五官轮廓,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墨白与他站在一起;绝对没有人会将这两人往父子这层关系上联想。 实在是——差异巨大,有如云泥。 “王爷,你坐。”胡侧妃微笑着,亲自为安王爷拉出椅子;她语声温柔,微笑静好,完全收敛了平日泼辣姿态;在安王爷面前,竟然敛首微笑,一副贤淑的模样;看得东方语心里又是一阵愕然。 安王爷略一点头,便当仁不让坐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其余人才又陆续坐下。 真正的大家长森严制度。 “大家起筷吧。” 一声冷漠得不含任何感情的招呼;风权铮率先拿起筷子往碟子伸去;他起了头,其余人才能动筷。 “墨白,听说你成亲了。” 东方语听闻这话,耳朵动了动;手里筷子凝了凝,她淡然往风权铮看去;只看到了他正眼看着墨白;完全没有看她。 因为安王爷看着墨白,而她就在墨白旁边;所以,她此际也能清晰地看清安王爷幽深眼底的神色。 那一眼,半含痛恨半带爱惜;竟然也是矛盾掺杂。 东方语一见这眼神;心下突然便轰的一声。 太奇怪了;这哪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就算安王爷不喜欢太后为他安排的安王妃,也就是墨白的生母;可墨白毕竟是他的孩子;对待一个几年未见的儿子;他那眼神也实在太不寻常了。 如果是因为厌恶已故的安王妃,连带着也讨厌墨白的话;那安王爷眼里为什么除了痛恨还带着爱惜呢? 东方语在心里默默思考;她也观察了刚才安王爷看另外两位郡王的眼神;那是一种冷漠无情到陌生的眼神;里面一点情绪甚至一点亲人的感情也没有。 虽然墨白从不肯对她提起过去;但她在安王府住了这些时日;或多或少还是听说了一些往事。 据说,安王爷年轻时便远赴边疆;并且一直不肯接受太后规劝回来成亲;太后眼看着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便用病情将安王爷骗了回来;后来还用了一些强硬手段,逼着安王爷与已故安王妃成亲。 安王爷虽与安王妃成亲;但因为恼恨太后的安排;对安王妃一直极为讨厌;据说就在娶了正妃之后不久;也许是为了刺激太后与安王妃;这位偏激的安王爷便一下子纳了两名侧妃回来。 这还不算,安王爷为了羞辱安王妃,居然从来不肯与安王妃同房;所以在墨白前头,才有两位庶长兄。 而安王妃自然苦闷不堪;后来也是在太后暗中授意之下,对安王爷用了些助兴春药之类的东西,才终于与她同房;后来便是墨白的出生;再后来,直至她郁郁寡欢,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安王爷也未再正眼看她一下。 这些尘封已久的旧事自然是隐秘的;不过,东方语有心想知道,自然也有法子追查出来。 此刻,东方语突然看见安王爷对墨白如此古怪的眼神,心里一瞬便有阵阵凉意漫过,她忽然看了看墨白,似乎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他眼角那抹渴望与刺痛落寞。 墨白垂下眼眸,落下长睫遮住眼底变幻眸光,忽然郑重其事地让开半边身子,看着安王爷道:“王爷,请容我向你介绍。” 东方语骤然听闻这个陌生冷情的称呼,心忽然由漫天冰凉中紧了起来。 墨白目光转向她,声音冷淡中含着温柔,“她,就是我的妻;东方语。” 东方语迎上他缱绻的眼神,心里顿生感动。 墨白不为她冠上世子妃这三个字作介绍;证明他心里并不看重世子这个身份;也证明他心里从来都是将她当一生珍惜的爱侣对待。 &nb sp;她朝那冷漠甚至显得无情的安王爷微微一笑,道:“东方语见过王爷。” 安王爷漠然看过来,看她的眼神同样透着排斥的陌生;然他的眼光凝扫过她绝美脸庞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随即便转开了目光,一瞬冷却的眼神背后,隐隐透着一丝厌恶。 东方语的感觉从来都细腻敏锐。 即使是如此短暂的一个眼神;她仍能感受得到安王爷心底对她强烈的排斥冷意。 她心下愕然;心想这个男人或许是在边疆男人堆里埋得太久,所以一见到雌性生物便下意识的厌恶。 否则,那有人如此没来由的;只凭一眼就落结论,厌弃他人。 她自认自己的表现还算合格。 唯一能惹风权铮一下生出厌恶的,只能是她嫁给墨白成为世子妃这个头衔了。 丫丫的,你厌恶我;我还不爽你呢。 东方语心里忿忿;面上依旧含笑。 半天,才听得安王爷冷漠而低沉的声音飘了过来“嗯”。 墨白又道:“王爷,这几道家常菜是小语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可合胃口?” 东方语听闻墨白这番话;心里又一阵莫名滋味浮涌而上。 墨白如此殷勤,不过是想让安王爷接受她;可刚才安王爷看她的眼神,只一眼便透着厌恶。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墨白一定没有看到那一眼;她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没想到没有预想过有婆媳矛盾的她;现在居然也遇上这样的事。 听着墨白小心翼翼的声音;她心里便觉得生疼。 尽管墨白声音听起来仍冷淡昔,温醇依旧;可她却听出了他莫名的不安,与几分极力想要求得风权铮认可的意味。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屈就自己,去讨好别人;甚至折了某些骄傲去求得别人认可;可现在,她看见墨白眼眸淡淡流转出来的孺慕渴望,她忽然便觉得,原来以前自己的不愿意,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让她愿意屈就的那个人而已。 安王爷听墨白这么一说;忽然又朝东方语投来淡淡一瞥;这一瞥里,厌恶稍淡,似乎还含着些微的惊讶。 他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不过随即将筷子往碟子伸去,那是一碟野菇炒肉丁,他在边疆,最爱吃的一道菜。 他挟了一柱入口,别看他身为大将军,但从小接受的皇室教育,让他绝不会像一个普通武夫一样表现得那么豪放,他咀嚼得很慢,即使常年远离帝都,他的举止仍流露出行云流水般的尊贵优雅。 墨白似乎十分介意安王爷的评价;虽然他明知盯着别人吃东西是十分不礼貌的事;但此刻,他居然有些失态,虽然没有直直盯着安王爷不放;可他的眼光总不时瞟过去;而他挺直的背,在无形中表现着他的紧张。[HP]炼金爱情 东方语忽然觉得心中那隐隐的疼越发厉害;鼻子也慢慢的有些发酸。 也只是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墨白在安王爷面前,心态上,其实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一个渴望得到父亲肯定与疼爱的孩子。 安王爷这一咀嚼,似乎在啃一块钢铁般;居然过了漫长的时间,才听得他从鼻腔里淡淡发出一声,“嗯,味道还好。” 就是这简短的五个字。 东方语看见墨白眼里紧张的神色隐退,并微微流泛出几分欢喜的熠熠神采来。 她低头,眼眶里打转的晶莹水滴差点没忍住。 为墨白心酸的同时,她心里疑问也在无限放大。 风权铮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真正关心过这个儿子。 是否从来都没有给过墨白如此简单的肯定。 她觉得她一开始看到风权铮眼里对墨白流露出的爱惜神情;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 一个从来吝于给予儿子肯定赞扬的男人;或许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得爱惜这样丰富珍贵的情感。 墨白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极力渴望得到安王爷认可这件事上;并没有留意到东方 语默然中,那变幻眸光里渐渐冷却的情感变化。 “王爷,你若是喜欢,就多吃点。” 东方语听闻墨白如此殷勤相劝;又觉得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泪差点又要滚滚而出。 安王爷自进入王府之后,就一直将惜字如金这四字发挥到彻底的极致。 他漠然看了看墨白;也只是给墨白一个轻得几乎看不清的点头作为回应而已。 东方语心情郁卒,似乎碗里的白饭是与她结了十世怨恨的仇人一样;她用力使劲扒呀扒;努力低头,不让别人看见她水光闪烁的眼眸里还冒着层层怒火。 胡侧妃见墨白劝安王爷挟菜,也没有趁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挑拨离间的举动来。 只不过,她见安王爷挟什么菜多了;她便会体贴的替他挟上两柱别的菜,也是轻柔地劝他尝尝。 东方语本以为这顿饭就要在无比压抑沉闷中吃完;然而,她心情郁愤未平;饭也还没扒两口。 门口忽然闪过一道亮黄的影子。 她忽然看见安王爷眼神一暖;而他的眼角竟然在这时奇异地向上扬了扬,然后,更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阿雄,好久不见;来,过来这里。” 温柔的语气,带笑的眼神,飞扬的额角。 若非此刻坐着;东方语一定会因为内心极度震惊而栽跟头。 此刻,她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安王爷,这个对自己家人都不假声色的男人;居然对一只年迈的黄狗露出如此喜悦温和的神情;就像是对待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 这翻天覆地的态度变化;让东方语霎时觉得,这只黄狗才是安王爷的家人;他们与安王爷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其他人似乎对安王爷这种对狗比人亲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竟然没有一人眼里露出震动的神色,人人怡然自得拿着筷子安静吃饭。 东方语见状,心中沉了又沉。 而那只已步入老年的黄狗听到安王爷温和招呼,当下便欢快地朝他们奔了过来。 就在这时,坐在安王爷右侧的胡侧妃似乎想要伸长手挟远一点的菜肴;却因为袖子拖曳,竟然一不小心扫到其中一只碟子上,她下意识将手一缩,便是她这小心翼翼的一缩,那只被她袖子拂过的碟子经不起这一来一往的拖曳,突然便掉落在地。 碟子一掉,里面的菜肴自然一倾而出。 那道菜肴是一道以嫩骨为主要食材的菜;骨头落地,正正跌落到黄狗嘴边;黄狗很自然的低头张嘴去咬。 嫩骨脆口美味;黄狗吃得很欢。 安王爷见状;不悦的脸色也渐渐舒展开来;并没有第一时间让下人过来将东西清理干净。 胡侧妃瞄见安王爷没有发怒;战战兢兢的神情才有所缓和。 黄狗虽然年迈;但嫩骨易啃;它吃得欢快,一会便啃掉几块。 东方语嘴角一撇,腮边噙出若隐若现的讥讽来。 忽然,令人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在眼前。 那只啃嫩骨啃得正欢的黄狗;正美滋滋地享受着这顿突如其来的大餐;而安王爷也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只有特殊感情的狗。 这只倚主而贵的黄狗啃着啃着,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在众人尚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忽然骨碌软倒在地;接着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吐出了白沫,再然后,在安王爷痛惜震惊的眼神中,头一歪,彻底气绝身亡。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时间而已;简直快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黄狗一死;东方语立即察觉安王爷的眼神变得阴森暴戾。 他慢慢握着拳头;即使他拳头仍在桌下。 众人却听见有骨头格格作响的声音。 很显然,安王爷在这突然的意外里,一瞬暴怒得极点。 东方语皱了皱眉,觉得安王爷对这条黄狗的感情也未免太过了。 墨白扭头,淡淡看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而迅速道:“阿雄当年曾经救过王爷性命。” 东方语怔了怔;为墨白语气里自然流露的担忧。 她往那条气绝的黄狗望了望;眼睛忽然撑大。 地上那碟菜肴可不是……? 就在东方语发怔的瞬间,安王爷霍地站了起来。 “是谁?在菜里下毒?” 安王爷的声音暴戾而冰冷,宛如发自地狱深渊的恶鬼;而他本就肤色偏黑,为人冷情淡漠,此刻这一声暴喝,差点惊得众人跳了起来。 那两个小孩直接被他这一喝,惊得恐惧地哇哇大哭。 孩子的母亲,两个郡王妃只得顶着安王爷暴怒森然的眼神,战战兢兢地小声哄着孩子。 墨白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太清楚那条气绝的黄狗在安王爷心中的重要性了;连眼下这一次在内;这条献出自己生命的狗等于已经救了安王爷两次;也难怪安王爷此际如此暴怒了。 可那碟菜肴? 墨白疑惑地看向东方语;疑惑之后,是淡淡的担忧。他记得应该是小语亲手做的菜;因为隔得远;所以安王爷才没有尝试。 胡侧妃似乎也被安王爷暴怒的森然的表情吓到的样子;她连忙站起来,陪着笑,试图安抚安王爷。 “王爷,你先别生气;这兴许不是菜肴有问题;而是阿雄在别处吃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哼,菜肴有没有问题,大夫一验便知。”安王爷一声冷哼;目光森森地掠过在座众人。 安王府自有常用的大夫;请御医太慢;下人直接将常用大夫请来了。 特级乡村生活 也就一会的功夫;众人都在极度惶惶不安的气氛里沉默着;大夫便来到了府里。 这一验,果然花不了多久时间,就验出了让人震惊的结果。 “禀王爷,这些裹在嫩骨上面的香汁,确实含有剧毒;依我所看,这条狗确实也是因为吃了这些含有剧毒的嫩骨才身亡的。” 安王爷一个眼神示意,便欲让大夫退出去。 东方语忽然朝站在身后的清荷递了一记眼色。 大夫出去了;清荷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王爷待大夫离去之后,才沉着脸,深幽双眼仍不减暴戾煞气掠向众人,冷冷道:“这碟菜是谁做的?” 胡侧妃一脸惊慌地瞥了眼仍然一脸坦荡镇定之色的东方语,低声道:“王爷,这……这是世子妃特意为你做的菜。”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里还隐隐有着求情的味道。 东方语微眯起眼眸,却是不动声色望了望座上另外一个人。 “东方语,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为自己辩解;你为什么要在菜里下毒?我与你平生不识;你倒是编个让我信任的理由出来听听。” 安王爷说得平常,语气冷漠而森然;他说的时候,眼神一直涌着暴戾煞气紧盯东方语。 东方语坦然无惧迎着他怀疑的目光;墨白在旁边看着,心不禁沉了沉。 “王爷,毒一定不是小语下的。这是嫁祸。” 安王爷漠然瞥过墨白,看见墨白紧张维护的模样,心下暴怒又涨了几分;果然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就算墨白笃定维护,也不可能就此洗清东方语的嫌疑。 东方语顶着安王爷越发暴怒森然的眼神,闲闲一勾嘴角,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悠然地淡笑得出来。 “还好王爷不是那种一愤怒起来就会冲动到不顾后果的人。”她淡然一笑,笑容在安王爷压迫的眼神下毫无暗色,“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安王爷冷冷瞥着她,“你别以为恭维几句,我就会不追究这事。” 东方语微微一笑,眼神明亮清澈,一点也没有心虚的影子,“我这话并不是有意恭维;我也没有让王爷你放弃追究的意思。” “因 为,这件事就是王爷你想放弃追究;我也想弄个清楚明白。” 她声音一顿,明亮眼眸一瞬转出冰凉森寒光芒。 “不为王爷喜爱的阿雄;也得为我自己的清白。” 安王爷冷然看着她;眼里肃杀意味并没有因为她这几句话而减淡。 胡侧妃咬了咬嘴唇,忽然露出惊慌的神色看了看安王爷,随即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王爷,妾身看,这事还是算了……世子妃她,她针对的人并不是你;看她吩咐下人将这碟菜肴摆放得这么远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闻言,墨白眼神一冷,妖惑眼眸寒光泛盛。东方语则无声挑了挑眉;嘴角噙出一弯似笑非笑的的弧度。 她特意吩咐下人将这碟菜肴摆放到这么远的位置? 胡侧妃难道以为在安王爷面前;她就不敢拆穿了? 她不过吩咐下人将菜肴从厨房端出来;可怎么摆放,摆放到什么位置;下人们完全是依照胡秋容个王府主事人的意思来做的。 不过,东方语淡淡一笑;眉眼冷了些;但她并不急着与胡秋容理论;事情真相出来;她相信胡秋容一定会大吃一惊。 她侧目,递了一记眼色安抚墨白,然后悠悠道:“胡侧妃,我倒是很想听听,你说我暗中吩咐下人将那碟菜肴摆放得离王爷那么远是什么用意呢?嗯,请你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的解释一下。” 胡侧妃垂下眼眸,眼角溅出一丝冰凉瞥了她一眼,刻薄的面孔上仍然装着柔怯的表情,她露出恳求的神色看了看,声音含着凄然,犹豫了一会,才道:“王爷,从这个碟子的位置就知道;世子妃针对的人其实是妾身;若非妾身最近牙齿疼,一定最先就开始挟这道平日爱吃的菜肴了。” 东方语露出吃惊的眼神,定定盯着胡侧妃那刻意表现怯弱的脸,道:“胡侧妃,我想有件事情一定要澄清一下;首先,我并不清楚你喜欢吃这道菜;就你先前而言;我特意做了几道菜,全都是依照王爷喜好的口味做的。” “其次,这道菜么……” 她忽然顿了顿,目光转向郡主风无双,然后才吟吟一笑,淡淡道:“我之前的确也做了一道几乎相同的菜;不过在我做菜的时候,郡主突然出现在厨房自动请缨,说是想要亲手做几道菜给王爷尝尝。” “我想着郡主欲对王爷尽孝心;这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好事;原本打算着在上菜的时候就说明的;但郡主事先恳求,说是等王爷尝过之后再说。” “我心想郡主大概是担心自己做的未必合王爷胃口,忐忑之余又想给王爷惊喜,才这么要求的;所以当时就应了。不过在这之前,我的确也有做了一道几乎相同的菜;不过在郡主到厨房的时候,那道菜不小心弄脏了,最后,我做的那道就倒掉了;后来郡主说她最擅长做的便这一道,我就让出了厨房;最后只有郡主一人在厨房做菜而已。” 东方语微微笑着,口齿清晰而迅速地说完这么一大段话。 在别人想要插嘴之前,她只歇了一口气,随即又接着道:“诚如胡侧妃你刚才所言;这道菜是做菜的人在厨房下的毒;那么这个知晓胡侧妃你的喜好;又有机会下毒的人,可不是我哦。” 她悠然淡笑着,明眸一转,视线便悠悠然越过空间,直达郡主风无双脸上。 “至于郡主为什么要毒害胡侧妃你,这种事情我就实在无法窥见真相了。” 郡主风无双直至她落下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才有机会开口。 “父王,不是这样的。”风无双一脸惊慌,乱挥着双手急忙申辩,“菜是我做的没错;可我根本没有在菜里下毒;我当然也没有要毒害胡侧妃的意思。” 东方语眉梢一挑,懒洋洋道:“郡主,可不是我要诬赖你;你看事实摆在眼前,黄狗刚才不过啃了几块骨头就一命乌呼了;胡侧妃又铁定骨头里面的剧毒是做菜的人下的,你看?” 她说着,两手一摊;一脸我很无辜;诬赖你下毒的人是你老妈的姿态。 胡侧妃这时心里已经慌乱了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儿风无双竟然中途去了厨房,为了给王爷惊喜,还做了保密功夫,不让她知晓这件事。 可眼前这情形实在是骑虎难下 “王爷,妾身觉得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无双她不可能会下毒害你的;妾身是说菜里的毒根本不是她下的;她一定是不知情的。” 东方语含笑看着她;又瞄了瞄一脸不安的郡主;她倒是要看看,胡秋容要怎么自圆其说。 安王爷看见眼前混乱的情形;愤怒的情绪已到了极点。 “够了,”他大手一挥,冷眼瞪着表情怯怯委屈无尽的风无双,“既然无双是最后留在厨房做菜的人;这道菜里的毒一定就是她下的。” “我看她的目的自然不是毒害你;她的目标是我;她心中对我有怨,我一直都知道。” 东方语闻言,眨了眨眼;心中虽对这话不解;不过,这会,她只管带着两只耳朵听着便是。 反正那碟有毒的菜不是她做的;这事跟她扯不上半毛关系。 风无双一脸惊慌无措;看了看脸色铁青安王爷,又扭头向面色泛凉的胡侧妃望去,“不,父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呀!” ------题外话------ 这年头,狗命比人命金贵。 第226章你至于吗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心想要讨好父王,却惹上了毒杀生父或生母的嫌疑。 东方语看了看一脸郁郁慌乱之色的胡侧妃;又瞄了眼惊惶失措的郡主;在心里冷冷笑了起来。 胡侧妃一定想不到;她对这一切早有防范;从她跟胡侧妃说明要去厨房亲自做菜,而胡侧妃爽快答应之时,她便留了心眼。 至于风无双为什么会在最后兴致勃勃想要自己做菜讨好安王爷;这也是她暗中促成的;至于剩下那短暂的保密工作;并不必花费太多力气就可以做好。 想要加祸给她;胡秋容现在最好先想想怎么给自己女儿脱嫌吧。 看着风无双又惊又急辩解的样子;胡侧妃心都乱成一团麻了。 “王爷,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这样的;无双怎么可能下毒谋害你。” 安王爷冷眼瞥了风无双一眼;目光落到地上已经完全硬透的黄狗时,他心里的怒火就蹭蹭直冒上来。 “哼,误会?你全是说说这是什么误会?” 东方语看着哑口无言的胡侧妃,凉凉道:“我倒是有个提议;能证明这毒是不是郡主下的。” 胡侧妃一脸警剔地盯着她;沉默着没有接口。 那个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的郡主风无双一听有法子证明自己清白;哪还管这个人是敌是友;连忙急切追问道:“世子妃,你有何办法?请你说出来,请你快点说出来。” 东方语无声轻轻一笑,浅浅笑纹如五月轻绽的花蕾,不必在瞬间完全惊艳人眼的盛放;却在慢慢的无声表达着她的美。 “很简单;黄狗是因为啃了掉在地上的骨头才误中毒死的;现在那个掉下去的碟子里面不是还有菜肴吗?只要让大夫验一下碟子里的菜肴就知道这毒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下的。” 风无双闻言,狂乱的眼神里一瞬闪出狂喜之色;也忘了惧怕一脸暴戾两眼煞气的安王爷,连忙急切惊喜道:“对对,世子妃这个办法既简单又直接;这道菜虽然是我在厨房最后做好的;但做好之后端出来就是别人经手;若是碟子里面的菜没有毒;便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明亮目光转呀转,又瞟到了神色骤然生变的胡秋容脸上。 风无双绝对不知道,她这番绝处缝生的推论背后,又将某人推进了火坑。 墨白看了看一脸冷戾的安王爷,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夫再来验一下碟子里的菜肴。” 大夫很快又回到他们面前;因为刚才东方语就向清荷示意,让她暗中拦下大夫,先不让大夫离府。 这一验;大夫脸上现出了十分奇怪的表情,似是对这个结果感到难以置信一般,他盯着碟子,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碟子里的菜肴无论是嫩骨还是香汁,或是碟子本身;都没有一点毒药;这些从碟子洒出的骨头却又含有剧毒;真是怪事。” 东方语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她淡然瞥过安王爷沉黑的脸,又让大夫出去了。 大夫刚才的结论,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 风无双几乎立即露出了喜极而泣的激动神色。 “父王,你看,我是清白的;这毒不是我下的。” 风无双只顾着自己摆脱嫌疑中高兴;还急着向安王爷证明自己清白;却完全忘了有一个人脸色一程程惨白灰青下去。 安王爷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随即他又转向脸色发青的胡侧妃。 他的眼神仍冰冷暴戾;但他盯着胡侧妃的目光,更多的是森冷的怀疑。 “胡侧妃,这碟菜一直就在你旁边;唯一有机会在上了菜之后下毒的人,就剩你了,你现在有什么要说。” 胡侧妃咬了咬嘴唇,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峰回路转的时候。 她僵着表情强行镇定地笑了笑,洗脱了女儿的嫌疑;她也不能因此惹得一身腥。 胡侧妃回头望了侍立她身后的安嬷嬷一眼,忽然对着安王爷跪了下去,惭愧道:“王爷,妾身……,这当然不可能是妾身做的;可是妾身也自知有罪;刚才大夫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表面上看,我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可是……可是王爷你不知道,就在刚才,碟子掉下去的时候;安嬷嬷她……她曾试图冲过来接住碟子。” 东方语默默扬了扬眉;与墨白淡然对视了一眼,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侧妃身后那安嬷嬷一听这话,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胡侧妃这是打算将下毒的罪名推到她头上;想通这一点,她的脸色当场变得难看了。 “妾身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接住碟子;因为妾身平日对下人多有教导;人家都知道王爷你不喜浪费;妾身哪里料到她会趁机将袖里的剧毒洒到地上的骨头。” 东方语冲胡侧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露出一抹佩服的神色。 胡侧妃真是高啊;三言两语不仅摘清了自己的嫌疑;还顺便在安王爷面前暗示她平日牢记他的喜好;还以他的喜好为标准约束下人。 这种不着痕迹的讨好,可比明面上的邀功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短短两三句话里还点明了下毒的凶犯。 安嬷嬷听到这里,知道这个时候,她只能站出来承认下这个罪名。 心里想着反正只毒死了一条畜牲;有胡侧妃一力维护;安王爷就算再恼怒,也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这皮肉之苦,忍忍也就过去了。 胡侧妃一扭头,脸色便变得又冷又怒,“安嬷嬷,你从实招来,你为何要在这些洒落在地的菜肴下毒?” 安嬷嬷冷然一笑,也上前跪了下去,她垂着头,咬牙自牙缝挤出一句充满恨意的话,“胡侧妃,奴婢无心害人;这毒自然不会下在碟子里。” 无心害人,那就是有心毒狗了。 东方语嘴角一勾,立时又噙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来。 这毒狗比起杀人的罪名来,当然轻得多了。 就算这条黄狗曾救过安王爷;安王爷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迁怒到胡侧妃身上;顶多到最后也就将这个出来顶罪的安娘娘打死了事。 瞧安嬷嬷心甘情愿出来领罪的模样,她一定以为胡侧妃会力保她性命无虞。 东方语在心里冷冷笑了笑,她真不知该笑安嬷嬷的天真;还是笑胡侧妃的狠毒。 果然,安王爷一见安嬷嬷出来认罪;眼里那原本就冰冷暴戾的煞气一瞬大盛。 “好你个歹毒恶奴;阿雄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竟然处心积虑的要毒死它。” 安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她说话的声音却显得十分镇定,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害怕颤抖。 “王爷,你肯定不会记得阿雄在七年前,因为抢吃骨头,曾咬伤过奴婢;奴婢一条手臂差点都被它咬废了;而且;奴婢也差点因为这事而丢了性命;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它从边疆回来;奴婢日夜承受着痛楚,都是因为这个畜牲所赐;奴婢……奴婢哪能容忍它!” 安王爷冷眼瞪着安嬷嬷,眉头却皱了起来。 记忆中,似乎七年前阿雄的确曾在府里咬伤过人;至于那个被咬的人是谁,他就记不得了。 这种细末的琐事;他一向不会放在心上;他如今能够依稀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完全也是因为阿雄是他爱宠的关系。 “哼,阿雄救过我的命;它就是我的恩人;而不是一只普通的畜牲;你竟然因为一点痛苦就对我的恩人下毒手;你这恶奴;我今天就让你给它填命。”放开那个言情总裁 闻言,其余人脸上皆流露着无动于衷的神情;唯东方语觉得难以接受。 一只狗的性命再如何,也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如果七年前安嬷嬷确实被黄狗咬伤过的话;那么安嬷嬷这番被逼出来认罪,也就有了合理的动机。 她眉头一动,看着胸有成竹的胡侧妃;心中一动,脑里忽然灵光一闪,便闪出另外一个念头。 胡侧妃看着暴怒中的安王爷,心下瑟缩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替安嬷嬷求情,“王爷,请你饶了安嬷嬷吧;就请你看在她无心伤人的份上,饶了她吧;再说,阿雄已经年老;就算不中毒;它也活不长……” 安王爷闻言,当即丢了一记沉怒的冷眼给胡侧妃。 然后盯着安嬷嬷,从鼻腔喷出一声怒极的冷哼。 “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杖毙。” 一听这话;原本还十分镇定的安嬷嬷立时慌了手脚,她哀求地看着胡侧妃;又对着安王爷道:“王爷、王爷;求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愿意给阿雄立碑;奴婢发誓以后每年都到阿雄坟前上香,为自己的暴行赎罪。” 东方语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谬之感。 原来有些人为了活命;当真可以抛弃一切原则;可以抛弃一切。 给一条狗立碑上香? 也真亏安嬷嬷说得出来;也就是安嬷嬷这么厚脸皮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脸才不会红。 “哼,你就算发再多毒誓;给它立十个碑都没用;它已经死了,你就算天天给它上香;它也活不过来。” 安王爷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表情居然微微闪过一丝沉痛缅怀的神色,就是眼里炽盛的暴戾煞气也在这一霎淡了下去,就是冷漠无情的声音,似乎这一霎也多了一丝人气的味道。 虽然这抹怪异的神色闪得飞快;但因着东方语本就靠得近;她还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很敏锐的,竟看到了他这抹飞闪而逝的神色。 安嬷嬷心下大慌;安王爷这话不啻于对她判了死刑;并且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绝无更改可能。 她连忙乞求地看向胡侧妃。 胡侧妃皱了皱眉,僵笑着,柔声道:“王爷,妾身看,今天是你刚回府的日子;一回府就见血……这只怕会影响我们王府日后的运程。” 安王爷转头,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又是一声厌烦的冷哼,“哼,本王身为将军,天天过着舔刀流血的日子;若也像你一样相信鬼神这等无稽之谈;本王现在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了。” 安王爷竟然用上了本王这个自称;可见他的心情此刻是何等的恶劣愤怒。 胡侧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抬头撞上他掠来的暴戾眼神;她一下便闭了嘴巴。 安嬷嬷见胡侧妃放弃为她求情;一时慌得浑身哆嗦;如果胡侧妃放弃她;依着安王爷的脾气;她一定必死无疑。 “胡侧妃,求你救救奴婢;”她哀求完胡侧妃,又转头看着安王爷,“王爷,请你宽恕了奴婢吧;奴婢承认自己不该因泄私愤而下毒杀害阿雄;奴婢知道错了,救你原谅奴婢。” 安嬷嬷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呯呯直响;额上很快漫出一片血花。 可安王爷本就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岂会被她这一点点皮肉血迹打动。 他冷冷瞥过安嬷嬷额头,无情道:“你不用再说;今天你必须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必须以死为自己的愚蠢赎罪。” 安王爷的话冰冷得有如腊月盘桓不散的寒风;安嬷嬷听着,浑身都止不住剧烈地颤抖;脸色是层层灰败下去的惨青。 东方语默然看了她一眼,目光含着悲悯,语气透着不经意,幽幽道:“王爷,阿雄如今也算死得其所;安嬷嬷年纪也大了,你就饶她一次吧;就算你现在让她为阿雄填命;阿雄也不能再活过来;反而会为阿雄造下恶孽。” 东方语这番话明劝实在暗中煽风点火;她希望安王爷的态度再坚决冰冷些才好。 只有完全断了安嬷嬷的生机;这个追随胡侧妃年深日久的嬷嬷才会肯吐露旧日实情。 安王爷一听东方语这番劝说;心里的愤怒又再涨了一个层面。 越发的怒不可遏;而他看安嬷嬷的眼神,也越发的冰冷憎恶。 他冷冷一笑,盯着安嬷嬷,似乎要用他暴戾的眼神煞气凝重的目光将安嬷嬷就地钉死一样,“既然这个恶奴年纪也大了,那正好,反正活着也是累赘;不如趁早投胎去。” 安嬷嬷听罢,立即看着胡侧妃凄厉大喊,“胡侧妃,你救救奴婢,你救救奴婢啊!” 胡侧妃扭开了头,完全不看安嬷嬷;安王爷既然立定心思要安嬷嬷死;她再求情也没用。 东方语淡淡一笑,目光悲悯,“安嬷嬷,王爷已经说了;你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她说着,眼里流露出无限可怜的神色,叹气道:“安嬷嬷,如果你不能去陪阿雄;除非你有办法证明这毒不是你下的。” 安嬷嬷听闻她的提示,似乎一下醒悟过来;恐慌的眼神也霎时浮出狂喜。 “王爷,这毒……” “安嬷嬷。”已经背过身去避开安嬷嬷目光的胡侧妃霍然转过身来;还不惜毁掉自己辛辛苦苦才在安王爷面前树立起来的温柔形象,眼神森森逼人;语气加重,声音凌厉,“你自己造的恶,只能自己吞下这苦果;我看在你侍候多年的份上,以后会替你照顾家人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两眼狂喜的安嬷嬷听完这话,整个人顿时便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眼神黯淡,面无表情,木然颓废顿坐在地。 东方语轻轻的挑了挑眉,眼角流转出一抹若有所思来。 安王爷眼里不耐已达极点;他冷冷盯了安嬷嬷一眼,手一挥,无情道:“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杖毙。” 立时有人应声而来,将已经瘫软的安嬷嬷架着拖了出去;东方语悄悄塞了样东西到身后清荷手里;又看了看夏雪,随后,夏雪与清荷便悄然退了出去。 这一顿洗尘宴也因为一条令安王爷有人情味的黄狗之死;而引发了另外一段血案;众人随后在安王爷暴戾深煞的眼神下,食不知味地扒着饭;这顿饭也因此成为了安王府里最压抑最难吃的饭。 接下来,安王爷不时挑剔着东方语;他话极少;然每次出口必将东方语贬得体无完肤。 似乎怎么看,都觉得看东方语不顺眼一样。 墨白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只为扭转东方语在安王爷心中的印象;不过无论他做什么,安王爷对东方语都不满意;反而他为东方语做得越多;安王爷对东方语便越发的厌恶。 为此,东方语几番想要劝说墨白不再费心;可每每话到口中,她又不忍说出口。 墨白如此努力,也只是希望她能够与他重视的人好好共处。 只是这个墨白重视的人,却未必同样重视墨白。 东方语每每想起安王爷看墨白那疏离冷漠又夹着爱惜的眼神,就觉得这父子之间,一定有某些别人难以知悉的隐情。 可惜,她几经打探,都探不出什么究竟来。猎夫记 转眼,时间匆匆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一天,墨白从外面回府之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流光阁;而是掬着心事,折道去安王爷的院子;不过,他去的时候,安王爷不在;墨白只好怏怏回到流光阁。 东方语见他神情透着恍惚,便关切问道:“墨白,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 墨白淡淡看她一眼,竟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变幻眸光,道:“也没什么大事。” 东方语扬了扬眉,心中一动。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事了。 她以十指梳着他光泽黑发,让他顺势躺了下来,以母亲保护婴儿的姿势,抱着他的头,目光轻轻扫过他长睫扇下的弧形阴影,轻声道:“墨白,你是不是在想明天王妃忌日的事?” 枕在她腿上闭目的男子闻言,神情微微有些动容。 他失神片刻,忽然侧身换了一个面向她腰身的姿势。 东方语淡淡落下一瞥,在心中轻叹,这人此刻就是个心灵受伤寻求庇护的孩子。 瞧他这姿势,分明不想让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墨白,我并不清楚以前你在安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清楚你与安王妃之间有什么故事;以前,你不说;我便不问;现在也是一样;我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将事情亲口告诉我的。” 她声音很轻,有如睡梦中母亲哄孩子的曲调,墨白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听着她轻落悦耳的声音,心内波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东方语一下一下梳理着他的发,又柔声道:“我现在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窥探你过去的*;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算我们现在是夫妻,我们各自也是独立的个体;我绝不会逼迫你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比如挖掘过去的旧事,如果那是你决心要埋藏的记忆,那我们就一起把它忘了;过好现在,好好走向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不过,有些事,如果不能忘记;也不能逃避;那我们就勇敢积极地面对,我相信只要有信心,无论任何困难都一定可以跨过去的。” 墨白搂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紧了紧,因着他脸向着她侧腰,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小语,明天……明天是母妃的忌日,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她。” “安王妃的忌日啊……” 东方语淡淡一笑,笑容看着有些遥远,她看了看仍闭目的男子,手掌贴着他微凉的脸,掌心微温的热度刚好暖和他微凉的颊。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她含笑看他;眼神柔软泛着理解。 无论那人生前有再多不是,她终是他的生母;人死,往事也该随风湮灭。 她看得懂他眼里那无奈浮沉的辗转挣扎,也许安王妃带给他的记忆都是负面的东西;但无论如何;这不能阻止他渴望亲近自己母亲的愿景。 男子没有睁开眼睛,但即使闭着眼睛,他仍能感受得出她心怀对他的理解与支持,“嗯,小语,谢谢你。” 少女低头,用她柔软的唇,安抚他内心忐忑的不安。 在安王府里,似乎有关安王妃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而安王妃的忌日,自然也没有人记起。 东方语甚至都不能确定,墨白往年是不是独自一人去安王妃墓前祭奠。 夜深,人静。 墨白看着睡颜甜美的女子,轻轻掀开被子,然后蹑手蹑脚穿好衣裳,开了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出去之后,床上那原本熟睡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墨白出了流光阁之后,便直奔安王爷的院子而去。 十六年了,他记忆里那个女子的容颜早已模糊;就连幼时他受痛挨打大骂,也换不来她一个慈爱心疼的眼神……那些画面,在他有了小语之后,就日渐淡远了。 他渐渐觉得因为现在过得幸福;他心底对她的怨恨也慢慢随风而逝了。 剥去从前那些痛苦的记忆,他只想单纯的将她当一个给予他生命的人看待;起码在她忌日的时候,他应该让那个男人也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尽管心事澎湃,但墨白走得很快;出了流光阁没多久,他便到了安王爷的院子。 虽然夜已深,人已静;但安王爷显然还未休息;因为他的书房此刻还灯火闪烁。 墨白转到书房那里,直接敲开了门。 “王爷,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这个叫了十几年的称呼一出口,墨白自己居然微微怔了怔;他忽然想起就在安王爷回府那一晚,东方语曾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过他,为什么称呼安王爷不是父王,而是王爷。 他想了一下,他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回答她的:“这是王爷他从小就这么要求我;那时我年幼不懂为什么别人可以叫他父王,我却只能叫他王爷,还故意的不听话,跟别人一样叫他;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将我捉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一次将我打得鼻青脸肿,揍完了还不许我哭;还恶狠狠地警告我,若是以后我敢再叫他父王,他就听一次打我一次;直至我长了记性,不再违拗他为止。” 想起娇妻,墨白眸内闪过一抹柔光,他记得小语听到他这番话,当时还满眼古怪地嘀咕:“他竟然禁止你叫他父王!你这个难以按常理推敲的父亲还真是够新奇的。” 想起小语撇嘴不满的娇嗔模样,墨白嘴角便隐隐泛出一抹欢愉笑意。 “进来吧,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安王爷一眼冷冷掠去,看见墨白神情温柔透着满足欢喜,一瞬眉头大皱。 “你三更半夜来找我,总不会为了让我看你这副胸无大志毫无男儿傲气的表情吧!” 向来惜字如金的安王爷,在看见墨白俊脸上那淡淡流漾的欢喜之后,居然一再出言讥讽。 墨白一怔,随即敛去眼里流漾温柔;恢复到冷漠淡然的表情,脚步一跨,便走了进去。 “王爷。”墨白跨进去,看定安王爷峻黑冷漠的眼睛,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来,只是想请你明天一起到母妃坟前上柱香;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你心里对她再如何不满,你也该原谅她了。” 安王爷闻言,霍然转身瞪着容颜如雪的妖魅男子,冷冷道:“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吗?不管她死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在我心里都一样,她永远那么让人憎恶,想让我到她坟前上香,原谅她?” “哼,你还是回流光阁去,好好睡你的觉,兴许能做个不算美妙和美梦。” 墨白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次,他不打算妥协;也不打算再逃避;他现在已不是当年那幼小的孩子;他成年成家,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都有。 所以,听闻安王爷冷戾无情的拒绝与嘲讽,他丝毫不退让;星亮的目光仍直直不避不让地看着安王爷愤恨的脸,“王爷,当年,在我刚刚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你强逼我叫你王爷,还不惜用暴力威胁的手段让我屈服;这么多年,我叫习惯了;我现在也不打算再改口。” “但是,母妃她有什么错?也许我年幼时,她确实对我过多打骂,可我相信,她身为母亲,她心里始终是爱我的;至于其他的……我想,当年我年幼太小,现在就是想记起,也记不起来;你为什么一直都如此冷漠待她?甚至她死了十六年,你依然如此痛恨她?”[古穿今]魏紫 “她是你的王妃,不是吗?你若是那么憎恶她;当年为什么又要娶她回来?娶了她,却不珍惜她,你从来不关心她也就罢了,你还一直冷落她打骂她轻视她,即使——” 墨白缓缓吐了口气,眼眸荡出一丝痛楚。 “即使她生下我之后,你对她的态度仍然没有一丝改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我年幼不懂事;可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我有权知道这些事;你这么恨她,恨到连她了十六年,这恨意都不曾消减一分;你从来不给她上香也就罢了;你还禁止府里任何人到她坟前上香;若非我也一样听话;现在她的坟只怕早就找不着了。” 墨白看着安王爷,眼光越发冷沉,“孤草一枯尚有一荣的机会;可她,连死都没有机会得到你一个正眼;若不是我往年偷偷到她坟前清除野草,现在大概连她的墓地都找不着了。” 墨白说得很缓,原本温醇的声音却越发的悲愤凄凉。 安王爷冷然直视他眼睛,从鼻腔喷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忽然道:“你不是很珍惜你的世子妃吗?你今晚如此激动,就不怕旧病复发?” 墨白闻言,眉宇一瞬凝了层冰霜。 是,即使经过半年的严格调养,他现在仍不宜情绪过度激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内心的狂燥平静下来。 “王爷,你若坚持往后都一直不肯去拜祭她;那么请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答案。” 安王爷冷冷挑了挑眉,盯着墨白略呈病态苍白的脸,他深幽如渊的眼神里竟然呈现出几分痛恨之意。 “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事;你只要做好你的世子,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墨白沉默良久,忽然眯起眼眸,唇边便带出一抹沉凉凄苦的隐隐寒笑。 语气落索而萧然,还伴着浅浅的自嘲意味,“是,我什么都不用知道;我就只需要做个听话的世子就行。” 安王爷漠然看了他一眼,在看见他这满目自嘲沉凉的落索神色时,不禁微微怔了怔;这一怔之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双漠然冰冷深渊眼睛里,忽然浮出几分深沉的爱惜。 “墨白……” 安王爷突如其来的充满感情唤了墨白一声;墨白愕然看他,灿若辰星的眼眸里微微泛出一丝期待来。 安王爷对上他这样的眼神,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里刚刚涌起的爱惜忽在一瞬又隐压了下去,瞬息便消失难寻。 墨白见状,嘴角微微一勾,弧度讥讽。 眼里再度回复到那幽幽流荡的落索失望。 “那么明天,你究竟是去不是不去?” 安王爷倏地扭头,望向窗户漆黑的夜空,冰冷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漠然飘了过来,“我,永远也不会去拜祭那个女人。” 墨白闻言,眼眸颜色霎时又深了几许。 “我不会去;还有你——以后也不准再去。”安王爷说话的声音也陡然冷了好几度;阴森森中还透着几许威迫的意味。 墨白闻言,果断怒了,连他再三深呼吸也无法压制下去。 他冷冷一笑,声音也陡然含了冰霜,“你永远不去?还不准我去?” “王爷好威风;好严厉的命令;可惜,我不是你的士兵,你也不是我的将军!” “你可以为人夫;而对她不尊不敬,不亲不爱;可你无权让我这个为人子的,也像你一样无情无义;对她不伦不孝;明天,这香我去上定了;你若要阻止;那就来吧。” “风墨白!”安王爷霍然扭头,目光冰冷地瞪着墨白,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可见此刻他亦同样愤怒之极,“你若非要固执己见去祭那个女人;那就别怪我心狠无情;为了断绝你以后的念头;我不介意——” 墨白直直对上他森然寒凉的眼神,缓缓道:“不介意如何?” “我不介意下令让人将她的墓地给铲平。” “是吗?”墨白并不曾因为安王爷这句恨极的威胁而退缩,“那我也不介意让出世子之位;反正大哥二哥还有四弟他们几个人都十分乐意当这个安王府世子。” “你——!” 风权铮一时气极语塞。 盯着墨白淡然而认真的脸,他眼睛一刹流露出深深的痛恨来。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她的好儿子!” “几年不见;竟一点不复年幼的懦弱模样,果然出落得有气魄了,好,很好。” 安王爷这态度实在落差太大;上一句还因为墨白不肯退让的还击暴跳如雷,结果,下一句却又莫名其妙的露出欣慰的眼神来。 就是墨白也无法适应他这等阴晴难测的突然转变。 安王爷忽然合上眼睛,带着倦意对墨白做了个挥手的动作,沉沉道:“你回去吧;关于明天,你想去就去;这安王府的世子之位;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绝不允许别人来做。” 墨白神色复杂看着微现倦意的男人,缓缓道:“我还是那句话;她无论如何是我母妃;你自己一定要做出这副无情无义的模样;那是你的自由;你不让我知道你们过去的事情,那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去拜祭她,却是我的权利;你无权剥夺我为人子应尽的这一点点权利。” “你若不希望安王府的世子易人;那就让我时时都可以看见她的墓地完好洁净。” 安王爷挥在半空的手,随着墨白这番不重却绝对掷地有声的话给僵住;这一挥居然只挥出半个圆弧的弧度,便再也形不成完整的手势。 他沉沉睁开眼睛,重重地如坠千斤大石一般,粘着墨白颀长的背影,骤然恨极道:“为人子?她根本就不是——” “不是?”墨白心头狂跳,倏然回头,眼神震惊望回书房那巍巍如山的冷峻男人。 安王爷撞上他震惊的眼神,心里立时一紧,随即便改口道:“我是说她不配为人母;你又何必这般尊敬她;虽然你现在都已经成年;可我不相信你会对过去的事情没有记忆;这些年,苏御医一直为你调理身体;他也应该让你知道了一些事情了吧?” 墨白浑身僵了僵,连雪白衣袖下的双手都慢慢握成了拳头;还微微地抖了抖。 他看定安王爷,艰难地开口,缓缓地,缓缓地,说道:“你是想要告诉我;苏御医得你首肯,早几年就该将一些事情对我坦白;而我这时早就应该知道体内的毒,其实……” 他说到这里,俊朗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缕痛苦神色,他闭了闭眼睛,默然握了握拳头,才将体内突然卷过的剧痛压制下去。 他淡淡一笑,笑声半含寂寥半带嘲讽,“你是想说,其实我体内的毒,有她的一份功劳,对吧?” 安王爷漠然看着他痛楚难抑的脸,眼色一深,随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早已经知道她曾对你下毒;你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说她不配。” 墨白又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眸颜色越发沉黑,却也愈加显是平静,他看定安王爷冷漠无情的脸,含着讥讽,慢慢道:“那么你呢?你自问你就配为人夫为人父吗?” “这么多年;你对我尽过父亲的责任吗?我年幼的时候,她还在世的时候,如果你能给她一点点关怀;那怕是一个温和的眼神;她至于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题外话------ 下周开始正式进入大结局的节奏;一定要在过年前完结。 第227章有人更希望你死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权铮偏黑的脸色更加黑;他冷峻深幽的眼神也更加冰冷。 “你指责我?” “不!”妖魅男子拂起雪白袖沿,那一线暗红的木樼花在黑夜墨色里越发的显得妖冶炫目,“我只是向往。” 墨白苦笑了一下,他语声冷淡;神态落寞,唇角还隐隐噙着一抹寒凉笑意。 至于向往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王爷看着他眼里一瞬浮沉的无奈痛苦夹着渴望孺慕;心里似是突然遭到什么激烈的冲击一般,呯呯地乱跳了起来。 “墨白……” 那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已在落下那声冷淡的向往之后,转身彻底隐入暗夜里。 他颀长的身影,就如寂然无声而至的风一样;又这般寂然无声而去。 安王爷盯着黑暗中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眼里慢慢地慢慢地浮上了奇怪的情绪。 这初夏的夜,风带着一股沉闷的燥热。 墨白离开安王爷的院子后,并没有直接回流光阁去。 此刻,他长身玉立,迎着沉闷燥热的夏风,夜,漆黑无光;天空就连星星也隐在云层里酣睡。 衣袂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却带不走他内心的郁闷与悲燥。 东方语早在他起床之时便转醒过来。 她没有立即追着出去;而是等了一会,确定他走出流光阁之后,她才开了门,远远看着他颀长身影朝安王爷的院子宁安轩而去,她就静静站在门口,倚着微凉的柱子默默凝注着。 直至他又从宁安轩出来,却往府里北花园而去;她才悄悄跟了过去。 夜寂静无声;她远远凝视着黑夜里那模糊显白的身影,凝视着那抹身影起伏线条,便似能感受到他此刻起伏心境一样。 东方语脚步很轻;而她步子迈得也小。 她悄然踏来,步步靠近。 却在距离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丈余的地方,看着他浑身似被落索笼罩的身影站住了。 天际无光;然她看过去,看到了他模糊轮廓,看到了他俊美侧脸;更看到了他密密浓黑长睫上挂着的隐约反光。 东方语忽然便觉得有人拉着利锯在她心上来回死力地拉;疼痛入骨,一下一下钻彻心扉,无从消停。 能在这无星无月的漆黑暗夜下反光的,会是这初夏沉闷的露水吗? 东方语无声捂上胸口。 明亮眼眸也在霎时氤氲出迷蒙雾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静静地伫立风中,将自己藏在他的背影之后,捂着胸口的手一直没有拿下来。 良久,时辰已接近黎明,天际最黑暗的时刻。 她才发觉,他睫毛上那晶莹的反光渐渐消散了去。 东方语将胸口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先勾了勾唇,努力调整出平常的姿态,先练习了几个微笑,这才开始迈开步子,往那长身卓立的男子款款走去。 墨白听闻有脚步声传来,自然转身回眸。 这一看,便见默默夜风中,黯淡天色下,有她含笑袅袅而来。 “小语?” 东方语微微一笑,走近他身边,将一件轻薄的外衫为他披上。 “我梦里醒来,见你不在房里;就出来走走,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看星星。” 她说着,很自然地往他肩上靠了靠。 墨白低头,目光落在她长长浓黑的睫毛下那片弧影,忽然便觉得满身心的酸楚无奈,也在这一张恬淡甜美的笑颜下消失无形。 他轻轻搂住她细致的肩头,呢喃道:“小语,有你,真好!” 东方语对她眨了眨眼睛,眸子明亮,不但点亮了这漆黑的夜,也驱散了他心里黯淡的阴霾。 他轻轻揽着她,与她一同凝望浓黑的天际,忽然便满心的轻松起来。 因为有她,他可以将过去真正放下。 没有永远的黑夜,也没有桓久的白昼。 月沉日升,是天地亘古不变的定律。 东方语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被窝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侧脸用力吸了一口气,似乎仍能闻到他睡过的枕头上,属于他的华艳气息。 这一天,墨白并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也没有让人准备多隆重的仪式;只是与东方语一起,两个人安安静静去到安王妃坟前,恭恭敬敬上了香。 墨白从来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即使他已经从心里放下对安王妃的恨意;但祭祀的时候,他仍然默默的,没有说什么感性的话来表露自己。 东方语也难得的安静,陪着他默默做完一切。 然后,两人再一起返回安王府。 其实,即使墨白不说明;东方语心里也知道,他有意将自己带来拜祭安王妃;便是借由这种方式告诉黄泉下的女子,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有他珍爱的;同时也珍爱着他的人,陪伴身边。 安王爷这一天自然没有出现在安王妃墓前;就是在王府里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似乎他一早便赶在墨白之前出府去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避开墨白,还是真的有事要忙。 总之,这天很晚,他才回到安王府来。 翌日,东方语起床之后,确定墨白已出府,便让人悄悄准备轿子。 “世子妃,你这是打算要去哪里?”夏雪看着那一身慵懒却神色沉凝的少女,有些紧张地问道。 夏雪会莫名紧张,自然是因为东方语吩咐下人准备轿子时的态度。 既然要坐轿子,去的地方一定不会近;而不声张,意味着世子妃将要去的地方不想别人知道;能让世子妃在意的,刻意隐瞒行踪的自然也只有他了。 需要瞒着世子要做的事,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夏雪在脑里将疑虑过了一遍,自然得不出什么结果。 东方语看她紧张的模样,当下懒洋洋地笑了笑,“夏雪,别紧张,我不过打算进宫而已;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知道;我想,有些事情在我解决之前,暂时还是瞒着他好了。” 夏雪看见她嫣然微笑,紧张的心绪才微微缓和下来;可一听她居然打算瞒着墨白进宫,立时又绷紧了神经。 “进宫?世子妃,这事瞒着世子,恐怕不太好吧?” 夏雪一想到宫里最有权势那两个女人似乎都对东方语不太友善;一时头都大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事。”东方语笑着拍了拍夏雪肩膀,“我不过是进宫向太后求证一些事情而已。” “就算太后以前对我不怎么样,现在她就是看在墨白的情份,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的。” 夏雪听闻这句,似乎微微安心了些。 东方语现在已是世子妃,也就是正宗的皇室中人了;自然可以带侍女进宫的;伴着她进宫的当然非她夏雪莫属。 夏雪想到这里,心才觉得踏实下来。 落霞宫。 太后慢悠悠地啜着茶,不时拨弄一下盖子;在袅袅雾气里偶尔掠一眼那神态的坦荡的绝色少女。 东方语求见;太后自然是见的。 不过这人见着了,可不代表太后立刻就会允许她说话提自己的来意。 眼下太后便是有心要熬一熬东方语;她心里还在想着这丫头昔日大胆妄为,屡次对她不敬,难得见东方语肯主动进宫见她;她自然得让东方语等上那么一等,杀杀东方语的骄傲也好。 求人的东方语似乎并没有求人的自觉;太后熬着她;她也似完全无所觉的模样,坐在一旁便自发的拿着医书翻阅起来。 她手里有免跪圣旨;再加上太后有愧于墨白的心理;太后自然不会太令她难看的;像第一次来落霞宫,被太后罚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跪到双腿发麻的情况,只怕是再难发生了。 太后瞟着那怡然自得的少女,眼皮动了动,微微泛了一丝无奈来。 她本意想要熬一熬这丫头的狂妄之气来着;眼下看来,这熬的人还说不准是谁呢。 瞧这丫头的架势,连医书都随身携带进宫了;分明早就预料到这等场面。 罢了罢了。 这丫头今日肯主动进宫见她,只怕为的也是墨白吧。诸天之上的秘密 墨白那个孩子……。 太后一想起那张略呈病态苍白却又妖魅如仙的容颜,心里便一阵隐痛。 “世子妃,今天你进宫见哀家,该不会是为了在这陪哀家喝茶吧?” 东方语闻言,合上医书,笑吟吟道:“太后你说哪里话,臣媳见你在思考事情,自然不能打扰。” “不过,现在看来太后你已经思考清楚,也有了结论了;那臣媳就放心了。” 太后扬眉,眼底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看着她。 东方语也不和稀泥了,反正她的目的就是那个人那件事而已。 “咳,臣媳今天进宫,的确是有一些事情想请教太后你。”少女笑意如花,眼神清澈而坦荡,“臣媳想了解关于已故安王妃的旧事。” 太后闻言,眉梢略略垂了下来,她暗地长叹一声,忽然侧头看了看沈姑姑。 一个眼神,沈姑姑立时便明白她的意思。 沈姑姑立时让殿里其他宫人都退了干净。 太后又望了望站在东方语身后的夏雪;微微皱了一下眉。 东方语却道:“夏雪对我的忠诚,就如沈姑姑之于太后。” 太后凉凉一记眼神透着几许凌厉掠了过去;见东方语竟然不避不让相迎;一时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这丫头,从来不肯向她低头半分;今天可是进来求人的,也还这般傲气。 太后心下不悦,微微一笑,笑声出口,隐隐透着森冷的味道,“世子妃,哀家与安王妃也谈不上几话;而且她故去多年;你想知道的,哀家未必知道。” 东方语闻言,却敛了笑意,神情认真隐隐可见恳求模样,“太后,臣媳想了解关于已故安王妃的旧事,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臣媳原本以为,那些旧事经过多年沉淀,对墨白造成的伤害已经逐渐消散;臣媳一度以为,那些痛苦裂开的旧伤已在他心口上结枷;可最近,臣媳发现,那并不是结枷,只是埋得深了,痛起来便越发隐秘。” “臣媳身为大夫,比普通人更明白违疾忌医的后果;积痈成痾,只会伤上加伤,如同雪上加霜一样;伤口拖直越久,它化脓发炎起来,让人痛得便越深刻;而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所以今天,我才会打破初衷,亲自进宫向你请教那些陈年旧事;臣媳知道,你疼爱墨白;请你也相信臣媳的心也如你一样,臣媳想知道那些事情,绝不会想着要拿那些事刺痛墨白的心;相反,臣媳只是想将他心底深藏的痈痾拔除干净;只有这样,以后他想起往事,心才不会再觉得疼痛。” “一个人是否健康,从来不能仅仅以身体的健康作为衡量标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心理健康与否,则会直接影响甚至主导着我们的身体是否健康。” “臣媳恳请太后看在臣媳一心为墨白的份上,将那些旧事都说出来吧。” 东方语一口气正经说完这段话,也不给太后开口的机会,眉眼一转,随即泛出一抹别样风采,“太后,臣媳今天会进宫,自然是知道你一定知道那些事情,才来向你请教的。” “臣媳知道,安王妃其实是你一心相中选给安王爷为妃的;若太后你还坚持对她一无所知或者已经忘了前尘旧事;臣媳也不能再说什么;不过,我相信即使太后不说,臣媳也有办法查探出来的;顶多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 “臣媳原本并不打算进宫,因为臣媳原本并不打算去探查墨白的过去;现在,臣媳会改变主意,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都请太后你相信,我为墨白的心思不会变。” 她说完,眨着明亮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看着太后;她绝色脸庞上笑意明媚,眼神明亮,神态坦荡自若。 她的神情足以证明她这番话发自肺腑,丝毫没有撒谎的意味。 太后掀开沉沉眼皮,幽幽投来一瞥冷淡目光,眼神凌厉中透着打量,光芒变幻中,似是在考量眼前这个笑意明媚少女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她的眼神透着凌厉而沉压的力度,那样赤祼祼地盯着东方语。 东方语也同样含笑回望着她,明亮眼瞳连一丝一毫的退让都不曾有。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火花在大殿上空默然交织争辉。 最终,太后撤去冷淡凌厉探视的目光,垂下眼睫,神态一下变得迷离而幽远。 东方语端坐如石,安静等着太后。 半晌,太后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那一年,哀家到万佛寺上香,在后山遇到了她;那个时候,她单纯天真乐观还喜欢帮忙别人;哀家记得,初见她时,她为了一个陌生姑娘,宁肯自己脚疼,也要将鞋子送给那个鞋子意外掉落山涧的姑娘,哀家在暗处观察了她了一会,见她为人真诚,并且毫无私心;哀家几乎立即就喜欢了上她。” 东方语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心里有淡淡讶异浮上。 太后这算是对安王妃一见如故么? “后来哀家让人暗中打听;知悉她家庭背景单纯;家中只有父母兄弟,她的风评很好;而她父亲为官虽然不曾攀居高位;却也掌握着不小的权力,但她父亲却是个十分清廉的人;哀家那时就十分欢喜;后来又暗暗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太后说到这,面容微微泛起一抹无奈的凄凉。 “后来在哀家的撮合下,她就成了安王爷的安王妃。哀家那时天真的以为,安王爷与她喜结良缘之后,一定会喜欢她的单纯善良……” 太后的声音近乎梦呓般幽远,却又透着一股沉凉的味道。 东方语眉梢动了动。 可惜,安王爷并不曾为安王妃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品质打动;他那时也许因为被逼迫,心里怕是对那个美好的女子憎恨之极吧。 “可是,他们成亲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就一次纳了两名侧妃回来;而无论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安王爷竟然一直憎恶着她;自新婚之后就从来没有碰过她。” “刚开始,她满心期待,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惹他厌烦;她一直努力按照他的喜好来要求自己改变;可改来改去,他对她的目光越发厌恶;她终于知道了他并不情愿那桩婚事,她后来意志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哀家眼看着一朵娇艳明媚的花朵就这样默默无声凋零;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该对这桩婚事负主要责任;哀家有义务帮助她改变现状。” 东方语静静听着,长睫遮住眼底变幻眸光,让人看不清她此刻心绪。 太后似乎沉浸在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里,连面色也不太好看;根本就没有注意她的神情。 “后来哀家让人给她出了一个主意,他们终于在王府里已经陆续有两个庶子之后,完成了延迟数年的洞房;而安王妃竟在那一夜怀上了他的骨肉;到今天为止,哀家都不知道那一次的事情,对她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太后说着,寂寥语气里,竟透出沉重的叹息。 “因为有了孩子,她满心以为他对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就连哀家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若是哀家之前能预计到他对这桩婚事如此抗拒排斥,哀家实在不应该……唉,她下半生的不幸,全都是拜哀家所赐。” 东方语吃惊地瞪大眼睛,太后竟然在她面前,直言不讳承认自己的过错,如今这寂寥语气里,还透着深深的懊悔意味。 这实在不能不叫人吃惊;历来想要掌权者坦率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可谓比登天还难。 东方语心里忽然便软了软;连带着看太后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柔和。 太后的强势凌厉也许是被逼着维护威势而装出来的。 难道她对墨白的愧疚,便是由此而来吗?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想那样;他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她怀了孩子而改变得温和一些;相反,他对她愈加厌恶,简直到了痛恨的地步;在她怀孕期内,他一声不吭跑去了边疆,直至墨白出生,他才再回来。” “因为安王妃在怀孕期内心情抑郁,几度差点小产;可纵使这样;孩子是保住了,却也造成了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之时就羸弱不已。” 东方语心下默然。 想着那个时候,安王妃怀孕之后,府里那两个早生有儿子的女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想让安王妃流产;当然,她们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不时拿安王爷来刺激她一下就成。 若非有太后力撑;安王妃那时只怕没有流产;也会在生孩子的时候出现一尸两命的事情。 可见太后对安王妃的维护确实细致到家;也由此可见太后心里对安王妃确实愧疚难当。 “所幸孩子终于平安生了下来;所幸他还是个男孩;这多少让人心里觉得安慰。”太后说到这里,眼睛里似乎隐约有水光在闪动。 东方语心中微震,太后当时一定与安王妃一样,十分期待那个孩子的出生吧。 “可惜,哀家这一生极少失误;却在这桩婚事上头,接连预想错了;他并没有因为孩子的出生而对她稍有怜惜;态度反而变得更加粗暴而恶劣;就是那个孩子,他也从不愿意看一眼,哀家当时为这事是伤透了脑筋,后来他又离开了安王府到边疆一待就是两年多,在那次他回府之后,对她的态度依旧敌视厌恶;不过对待孩子却没有当初那么排斥,他也终于愿意看一看那个孩子……” 东方语听到这里,心里忽然起了一股奇怪的感受。珍居田园 可当她想细究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却又说不出个所有然来。 她随即便将这股感受忽略了过去;心里又为墨白的遭遇而心疼起来;那个时候,墨白是不是从出生到两岁多,都没有得到过父亲一个眼神,更没有坚实温暖的拥抱。 父爱,那个时候,于墨白而言,也许奢侈遥远有如天边一弯高高挂着的冷月一样。 看得见,却永远也亲近不了。 “哀家……哀家当初以为从这样的细微改变,看到了希望,便让她借由着孩子,也许可以亲近他;继而让他从心里接受她。” 东方语心下一凛,为太后说这话时,眼里一瞬闪过的后悔眼神。 “谁知道,遭夫君冷落多年的她;心态远没有以前的豁达乐观了,她听从了哀家的建议;但她的法子却……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东方语凉凉开口,似乎这凉意自心底蔓延涌上之后,就再也无法遏止一样,“太后,安王妃她,是不是利用在墨白身上下毒来引起安王爷的注意?” 太后垂下眼睫,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即使长睫垂下,也无法掩饰得住她眼底的悔恨愧疚。 东方语皱了皱眉,为安王妃的遭遇唏嘘;为墨白的遭遇心疼;为安王爷的冷酷无情生出几分痛恨;也为安王妃那偏执的手段而心寒。 墨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即使安王爷再憎恶她,她只要好好抚养墨白;将来便也有依靠;那么多年过去,难道安王妃一直都不能看透安王爷的冷酷无情吗? 难道她内心里一直骄傲地等待着那个男人向她低头臣服的一天? 东方语实在料想不到,让墨白在幼儿时期就承受无上痛苦的人,竟然是他的生母。 “她这么做,的确吸引了他的注意,开始时,他并不知道那些事情;可她为了吸引他亲近;竟不顾孩子的安危,越来越频繁对孩子……,纸终究包不住火,在孩子第一次莫名其妙昏迷吐血之后,御医查出了孩子体内中毒;而他也知道了是她做下的事。”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她隐在暗影下的脸,这一刻神态竟然无比的疲惫悔恨。 “后来,他将孩子强行带离了她身边;她那个时候差点抑郁疯狂了;不过,因为尚有希望在,她才有信念继续活下去;因为孩子虽然被带离她身边;可孩子还在安王府里。” “她后来依旧不停找机会,对孩子下手……哀家知悉这件事后,曾劝阻过她;可惜那个时候,她的心态已经扭曲了;从当初利用孩子引起安王爷的注意,到后来变成了毒害孩子报复他……” 东方语听闻这段令人胆颤心惊的话;心里更加抽痛起来。 墨白,那个妖魅如谪仙的男子,原来他的幼年,不仅得不到父亲一个喜爱的眼神;就连母亲,也只是将他当成了达到目的的工具。 “孩子在安王府,依着她的身份,自然也总能找到一些机会对孩子下手。然而,日积月累的毒,岂是不一个原本就先天不足的小孩能够承受得了的;孩子三岁那年,终于国灰体内毒药过量,而引起了严重的病症;安王爷为了让孩子远离几近疯狂的安王妃;也为了那到办法治好孩子,他将孩子带走了,在将近一年之后,才又将孩子带回来。” “他带走孩子两个月后;安王妃她……就郁郁而终了。这件事,在几年之后,墨白无意听到了哀家与他人隐约提及前因后果,自此之后,他见着哀家,眼神永远都是冰冷疏离的。” 东方语默默听着,她在想,因为安王爷一样厌恶安王妃;这似乎能够解释安王爷看墨白的眼神,为什么痛恨中夹着爱惜。 可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对;至于具体什么不对,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不过,对于安王妃的事,她总算得到详细全面的了解。 “太后,其实多年以来,苏御医有没有对你提过,墨白他体内沉积大量的毒素当中,并不止一种毒药。”东方语凉凉勾唇,笑意自嘴角漫开,眉梢却冷凝一片霜色,“是四种;一共是四种慢性毒药;若非我自遇到他之后,就开始潜心研究去毒之法;他根本活不过二十五岁。” “你知不知道,除了安王妃之外,到底还有谁自他还在襁褓之时,便开始处心积虑给他下毒?” 太后闻言,一时震惊得失语;她瞪大眼睛怔怔盯着东方语。 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的愤怒。 “他,体内居然有四种不同的慢性毒药?这是真的吗?” 太后声音又沉又低,还说得特别,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她全身力气一样。 东方语轻轻点了点头,“你以为这种事情我有必要说谎吗?” 太后颓然顿坐着,仿佛全身力气都在瞬间被人抽走一样。 东方语又道:“太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日后我能找到证据证实安王府两位侧妃对墨白下过毒手;你会怎么做?” “哀家一定将其挫骨扬灰!” 太后的声音仍旧十分低沉;然其中所包含的戾气与决定都显露无遗。 东方语轻轻一笑,眼里泛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 “那么,臣媳在此先行谢过太后你了。” “臣媳还有一个问题请教太后。” 太后寒着脸,眼神沉郁而愤怒;她淡漠瞥了东方语一眼,只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东方语尽管说。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当然也不会跟她客套,直接就道:“臣媳想要知道,安王爷为什么一直如此排斥安王妃的存在?即使现在安王妃身故多年;安王爷仍然如此憎恶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后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你问这个;其实哀家心里也觉得很纳闷,哀家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兴许他恨安王妃,只是因为不甘心被哀家摆了一道吧。” 东方语淡淡挑了挑眉,她可不觉得原因仅仅如此简单。 “会不会是,他其实不是憎恨安王妃这个人;你之前不是说过,安王妃不论从品性才华还是外貌,都是姣姣出众者;也就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安王爷他——只是痛恨占了安王妃之位的女人;也就是不管是不是已故的安王妃或是其他女人;他也会给予同样的痛恨。” 太后怔了怔,盯着她笑意微微的脸庞,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媳是想问一问,太后知不知道安王爷当年是否已有心上人?” “心上人?”太后错愕看着东方语,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随即她摇了摇头,“不会的;他若真有心上人;当年为何迟迟不肯成亲,若非如此,哀家也用不着装病逼他回来大婚;他若真有心上人,他大可以提出来,然后大大方方将她迎娶进门;就是后来,哀家也没听到有关这方面的一点风声。” “太后,安王爷是不是从年轻时候,便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 “对,他自从满了十三岁之后,基本上都在各地游历,甚少留在帝都;后来现在的陛下登基之后,他就去了边疆;这跟他有没有心上人有何关系?” 东方语垂眸,唇畔弯起,弯出玩味一笑。 “自然是有关的;因为他不常在帝都;所以即使他有心上人;也没有别人知道;或许,他并不是不想迎娶心上人进门,而是不能迎娶她进门。” 太后皱着眉头,目光疑惑而凌厉,“不能迎娶进门?在什么情况下不能将姑娘迎娶进门?以他一国王爷的身份;难道还会有姑娘看不上他?” 东方语微微一笑,这个时代的人,不论男女都习惯了用权势身份背景去衡量一个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她眼下也没兴趣与太后理论或意图扭转太后的观念。 “太后,有两种情况;就是姑娘与他两情相悦;他也是无法迎娶的。”东方语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她看着脸色冰沉的太后,又缓缓道:“一是那姑娘原本已嫁人为妻,姑娘自然是不愿意改嫁的;另外一种,安王爷心仪的姑娘不幸亡故了。” 太后听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设想安王爷看上的是别人的妻子;这等同于侮辱安王爷;可偏偏这个设想又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太后就是心里不悦想要指责东方语,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指责。 况且,她眼下的心思都纠结在安王爷当年是否有心上人这事;她并没有心思指责东方语。 至于说安王爷心仪的姑娘不幸亡故了,这自然也是说得通了;若是别人,可能不了解安王爷的个性;可她……她自然是熟知他个性的。 他那个人,一旦认准了就是死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犟脾气。 如果他当年真有心上人,也许他痛恨安王妃,便有了合理的理由。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不管安王爷当年是否有心上人,现在都已经事过境迁,安王妃也故去多年;墨白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他还能做什么!难道你还用得着担心他会娶个女人回来坐上正妃之位?” 东方语对于太后的怀疑与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带过,“臣媳想要了解这些,自然有臣媳的用处;太后你一定没留意过安王爷看墨白的眼神吧;请容臣媳提醒你一句,下次若是他们父子俩一块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好好留意一下安王爷的神情;保不准你就会有什么新的发现。”[未来]遗弃 “眼神?”太后斜目看了过去,“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又想对哀家说什么?” “没什么。”东方语闲闲一笑,已是站了起来,对着太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臣媳打扰多时;既然现在臣媳已知道想要知道的;那么臣媳也该是时候回府了;再坐下去;臣媳担心墨白就该找进宫来了。” 太后见她将刚才的疑惑轻轻揭过,心里又是恼又是闷;但她也算对东方语有几分了解;知道东方语若是不肯说;她就是用尽法子去逼,这丫头也绝不会肯透露半句。 太后冷然看着东方语,只得无奈摆了摆手,示意东方语退出去。 东方语微微一躬身,含笑退去。 她离开皇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安王府,而是与夏雪一道去了一处秘密所在。 一间十分普通的房子,里面的陈设同样普通而简单;走进去,隐隐可听到有人在低声痛苦呻吟。 日光透过树影,斑驳落于窗外;里面的人看着外面暖洋洋的光景,却没有办法走出去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因为她根本下不了床,只能望日兴叹。 不过,纵使这样,她心里也是满足的;能够看见晃眼的日光,证起码明她还活着。 东方语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怔怔望着窗户疏的日光发呆。 “安嬷嬷,看来你的身体还挺硬朗的;不过几天时间,现在竟然也能自己活动一下了。” 她笑意清淡,神态认真;并不含一丝讥笑的味道。 安嬷嬷扯了扯嘴角,呻吟着,低低道:“奴婢现在还能活着,多亏了世子妃。” 东方语在床前一尺的地方站定,她懒洋洋抱臂而立,懒洋洋看着躺在床上只能轻微扭动一下头的安嬷嬷,微微一笑,道:“是你自己命不该绝,我其实没做什么事。” 夏雪在她身后抽了抽嘴角,世子妃确实没什么事;不过让清荷悄悄塞了颗能护住心脉的药丸到安嬷嬷嘴里;又让她事后跑到乱葬岗去将奄奄一息的安嬷嬷悄悄带到这里来藏着养伤而已。 当然,不论是安嬷嬷自己还是其他人,都绝对清楚世子妃从安王爷手里救下安嬷嬷,绝对不是因为发善心。 夏雪漠然瞥了安嬷嬷一眼,心想世子妃的善心从来都不会滥发的。 世子妃救下安嬷嬷,自然是因为安嬷嬷在胡侧妃身边待的时间够长。 “安嬷嬷,我本来应该送你到你家人面前,让他们好好照顾你的;只不过,你的儿子他们现在,确实都由胡侧妃好好的照顾着;这时候送你回去似乎不怎么方便;只好委屈你暂时在这住着了。” “世子妃,奴婢很感激你救了奴婢一条老命;不过你若是想从奴婢嘴里套些什么不利于胡妃的话;奴婢觉得世子妃你不如还是将奴婢扔回到乱葬岗去吧。” 东方语冷然一笑,她看着勉强给自己壮胆,装得够硬气的安嬷嬷,心里就不自觉轻嗤了一声。 “安嬷嬷,人有忠义心气很好;可这份忠义之心也要看对象是谁;起码得看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让你如此忠义;你莫非忘了,你是为什么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安嬷嬷默默看着笑意明媚,眼神流丽,却又透着清澈冷色的少女,她抿紧嘴唇,默不作声。 东方语微微一笑,也不着急。 “你要对胡侧妃尽忠;你只管对她尽忠好了;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当然更不可能让人再将你扔回到乱葬岗去;我既然花力气让人将你救了回来;自不可能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东方语说到这里,她淡淡笑着,停顿了一下,看安嬷嬷的目光透着三分同情七分冷漠。 “胡侧妃对你的家人不是很好吗?我相信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对你也一定会很好的;尤其是当她知道你是被我救了回来,又活着出现她面前的时候;我相信她会对你更好;比从前更好。” 安嬷嬷也不知想到什么,听完东方语这番话,肩头竟然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沉默半晌,才沉沉地丧气道:“世子妃你想知道什么?” 东方语挑了挑眉,眉宇冷淡,神态漫然,“哦,我也不想知道什么;我只是对一些旧事感到好奇而已;若是安嬷嬷你愿意说给我听听,我当然很高兴;如果安嬷嬷告诉我,时间太长,你已经记不起来了;那也没关系。” 安嬷嬷默然扭头看着她笑意明媚的容颜。 只见少女眸光闪闪中,又笑眯眯道:“我相信总会有人记得的;而且我相也信若是胡侧妃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惊喜万分的;我很乐意成全你们主仆的情谊,待你身体好些,我自会将你送到她面前。”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安嬷嬷沉沉盯她一眼,语气有说不出的颓丧。 她知道若是让胡侧妃知道她活着;还是从东方语手里活过来的;那她的下场一定会死更惨。 更重要的,她的出现一定会连累到现在受着胡侧妃照拂的儿子一家。 东方语笑眯眯盯着她,也不急着追问,反而道:“安嬷嬷你放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你伤好之后,安排你到别的地方生活。” 安嬷嬷沉沉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奴婢先多谢世子妃的好意。” “我想知道,世子出生之后,哦不,是从安王妃怀上世子之后的事情;是胡侧妃对这件事的反应。” 安嬷嬷扭过头去,她觉得自己还是看着窗户的日光最好;这样灿烂的阳光,也不知她还能再看几眼。 “世子妃你想必知道安王妃其实一直都不得安王爷欢心。” 东方语点了点头,“关于安王妃与安王爷的事,你可以省略。” “那奴婢就从府里人知道安王妃怀孕的事情说起。”安嬷嬷看着窗户斑驳的光影,眼神也沉了一抹游离。 “大夫诊定安王妃怀孕之后,府里除了安王妃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为这事觉得欢喜;胡侧妃十分清楚安王爷对安王妃的态度;所以那个时候就动了一些小心思;不过你别误会,胡侧妃绝不会对安王妃做什么下毒之类,会留下把柄的事情,她只是很勤快地出现在安王妃面前,不时提前安王爷在她怀孕期间,对她如何如何呵护,从言语上来刺激安王妃而已。” 东方语想了一下,又道:“那么安王妃生孩子的时候呢,胡侧妃也没动什么手脚?” 安嬷嬷想了一下,才幽幽道:“也可以说动了手脚;不过那件事并不明显,一般人是发觉不了的。” 东方语定定盯着安嬷嬷衰弱的身影,“据我所知,安王妃生孩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生难产的事。”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然便想起了落霞宫那位强势凌厉的太后;若非有太后一力维护,安王妃只怕不是难产也会难产。 安嬷嬷笑了笑,她的笑容在离合光影里显得十分模糊,“是,安王妃生孩子的时候很顺利;不过,她生完孩子之后得坐月子,得补身子;那自然少不了汤水;汤水自然也是极为滋补的。” 东方语心下一凉,滋补的东西? 灵芝?人参? 假如有人在汤水里加入参片;一般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确实是滋补的东西;可是安王妃若是产后喝下有参片的汤水,却极容易引发产后大出血,甚至血崩。 安嬷嬷夹着痛苦呻吟的声音又幽幽飘了过来,“只不过,安王妃因为被安王爷冷落;她生完孩子之后,根本没有喝滋补的汤水,每次下人将汤水端去,她立即就将东西扫落地上。” 东方语默默吁了口气,随即又问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安嬷嬷默了默,目光古怪地看了东方语一眼,“世子妃应该明白,安王府可不止胡侧妃一位侧妃。” “嗯,我自然也明白;这世人什么病都不易得;唯红眼病最易患上。”东方语一声似笑非笑冷哼,淡然瞥了安嬷嬷一眼,“安王妃在生下世子之后,没过几年就因为郁郁寡欢故去了;不过,这是表面的说辞,内里实情如何,我想安嬷嬷你身为一直跟随在胡侧妃身边的嬷嬷,一定比别人清楚。” 安嬷嬷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惨然苦笑,“世子妃你真是慧眼独具;安王妃一直郁郁寡欢自然是真的;不过当年有人不时地刺激她,也是真的;奴婢说的刺激,只是言语上的刺激,那个时候安王爷从来不将安王妃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值得别人费心思去对付。” 安嬷嬷语带轻蔑地叹口气,道:“谁知道她受不了刺激,没几年功夫就去了。” 东方语狐疑看她,目光闪亮泛寒,“真没有再动别的手脚?只是单纯的言语上的刺激?” “世子妃;奴婢知道你与世子缱绻情深;只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之久;就算有别的事情,也不会有证据留下的;你还是别费心思了。” 东方语想了想,才道:“嗯,安王妃的事暂且放下;我知道,胡侧妃当年一定也对世子动了手脚,我来问你,世子年幼的时候,到底是谁负责给世子下毒药的?又是通过什么方法给世子下毒的?” “这个……”安嬷嬷神色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奴婢、奴婢记得当年对世子下毒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至于方法,有很多。” ------题外话------ 表着急,安嬷嬷还有别的用处。 至于怎么用,嘿嘿,很快见分晓。 第228章 以爱为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东方语眉目一冷,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安嬷嬷,当年对世子下毒的人里该不会你也有份吧?” 安嬷嬷听闻她冷然含冰的声音,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将目光紧盯着窗户,根本不敢回头看那风姿绰约的少女一眼。 “不是;当年负责对世子下毒的人叫曼儿;在大夫确诊世子他……他活不过二十岁之后,曼儿就突然消失了。” “既然你这么清楚这事;就算你当年没有参与;那你也一定偷偷留有证据。” 东方语冷然一笑,笑声悠漫,却寒意自生。 安嬷嬷心中大惊,当年那些事,曼儿是主要负责从各个方面用各种法子给世子下毒的人;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动手;不过,她只负责用毒药浸泡世子穿的衣裳……。 那些衣裳……,安嬷嬷怔了怔,她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自然偷偷的留了些证据;那些证据,只要胡侧妃这辈子不打算像对待曼儿那样对待她;她便会让那些证据藏一辈子。 可世子妃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自认自己当年做得隐秘;就是胡侧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曾偷偷藏了一些证据。 东方语冷眼看着她变幻神色,也不着急追问证据何在;她在等,等安嬷嬷自己心慌。 安嬷嬷沉默着,内心忐忑。她也在等,她准备东方语若是心急追问,她就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但是,她沉默了一会又一会,等了一刻钟又一刻钟;室内气氛渐渐变得压抑紧张;却仍然没有人说话。 东方语很十分散慢随意的坐着,她坐的位置靠着窗边,除了光线充足之外,视野也相当的好;安嬷嬷不说话,她便面容泛笑,轻轻转动着眼眸,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往外面兴致勃勃地张望。 然而,她虽然坐着,可她的影子却仍能覆过安嬷嬷半身;安嬷嬷在她阴影下,呼吸渐渐难以平稳了;内心越发的忐忑了;而紧张似是会累积的时光一样,层层如山般往她身上倾斜压来。 安嬷嬷开始慢慢的表现出烦燥来;她一会拉拉被子;一会又揉揉眼睛;一会又将头扭来扭去。 窗外光影从东南开始西垂,移到窗户另外一边。 安嬷嬷烦燥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期盼东方语这会向她追问;而她一定会痛快向东方语坦白。 一个看似自然随意的人,却带着无比压力的气势将她默默笼罩在阴影下;这种心理上的煎熬,比严刑拷打还来得让她难受。 东方语这才在她脸上投来淡淡一瞥,她神态仍然那般漫不经心,“安嬷嬷,想了这么久,我想你应该已经想起来,曾将证据藏于何处了。” 安嬷嬷听闻这话,心里竟莫名的觉得松了口气,她苦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世子妃,你能不能先告诉奴婢,为何会笃定奴婢一定暗中藏有证据?” 东方语挑了挑眉,漠然看她一眼,“我知道安嬷嬷你素来为人谨慎,又怎么可能不留下一些能够在关键时刻保全自己性命的东西。” 安嬷嬷苦笑了一下,内心虽然震惊,可脸上的无奈之色却更甚了些,“世子妃见笑了;奴婢若真能在关键时刻保命,今天也就不会躺在这了。” 东方语也笑了笑,盯着安嬷嬷的目光晶莹雪亮,“那是因为当时你对她还抱有幻想;所以才没有供出当年的旧事;不过事实证明,你对她忠诚对她抱有期望,都是虚幻的泡影;能救下你的,只有我而已。” 安嬷嬷又默默笑了笑,眼神也沉沉郁郁的透着难以排解的暗灰。 “是,世子妃说得对;若非有你暗中出手;奴婢早就去见了阎王爷了。”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将证据藏在何处了吧?” 安嬷嬷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世子妃,如果奴婢说出来了;你会不会就将奴婢丢弃在这不顾了?” “你放心,我不是胡侧妃;虽然我的善心不会滥发,可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喜欢有始无终;我既然救了你;就当是为了世子,我也不会将你弃之不顾了;我刚开始就已经对你说过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送离帝都到外地去生活。” 安嬷嬷怔怔看着她,喃喃道:“可是……奴婢真能够相信世子妃你吗?” 东方语凉凉一笑,目光流丽而晶莹,“安嬷嬷,这个时候,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最终也只能相信我,赌一次了。” “嗯,我觉得除了胡侧妃会希望看见你出现在她面前之外;就是安王爷看见你还活着,他也一定会让你为他的爱犬陪葬的。” 安嬷嬷浑身震了震。 安王爷从外到内给人的感觉,都如来自地狱一般阴森冷冽;浑身上下充满着暴戾煞气,那种冷酷无情可不仅仅针对敌人;就是对家人,他也是那副面孔;光是他随意而发的那身冰冷气息,也足够骇人了。 她咬了咬嘴唇,惨然笑了笑,“世子妃果然不愧是世子妃;看来奴婢确实只有相信世子妃这一途了。” 东方语笑眯眯点了点头,神色愉快,“那么现在你说吧。” “世子妃一定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嬷嬷看了看东方语,忽然怪异一笑,“她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将东西藏在那个地方的。” 东方语轻轻挑了挑眉梢;原来安嬷嬷也知道胡侧妃曾不止一次暗中搜查她的住处。 “你该不会将罪证一直藏在她的寝室里吧?” 安嬷嬷突然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笑意嫣然,语气轻漫的绝色少女,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嘿,这一点也不难猜测;胡侧妃就是到死也想不到,你会将证据藏在她自己睡的地方;她日夜待的地方自然不会自己搜自己的。” 安嬷嬷垂下眼睫,神色沮丧,“是,奴婢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这十几年来,那样东西确实也一直在她的变相保护下,藏得好好的。” 东方语支着下巴,微笑着看了安嬷嬷一眼,懒洋洋道:“我想,胡侧妃一定对她与安王爷成亲那张大床充满感情,二十几年过去了,她也从来不舍得换新的。” 闻言,安嬷嬷心头狂跳了一下,这一跳,就是目光也出现了混乱狂跳的影像。 东方语看她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得准确极了。 “嗯,她日日夜夜都睡着那张床,也确实在上面做了不少梦;不过她的梦里,绝对不会有证据藏于床板的事情。” 安嬷嬷怔怔看着她,神色满满震惊,“世子妃,既然你一早就猜到了,何必还要问奴婢?” “哦,我也不是一早就猜到;不过,就算我猜到,那毕竟也只是猜测;当然得向你证实才行;那么,你藏在床板中间的证据是什么样的证据呢?” “就算你在床上暗中弄了一个机关,开个夹层,能藏的东西也一定不会厚,难产是世子幼时穿的衣裳?” 安嬷嬷到这时,震惊已经完全换成了满满的佩服了。 “世子妃;奴婢真是无话可说了。奴婢藏的证据确实是世子幼时穿的衣裳;那是用毒药泡过的衣裳;当年,安王妃还没开始对世子下毒;她就已经先动手了;除了用毒药浸泡世子穿的衣裳,还在奶娘的食物里下毒;毒药不多,不会对奶娘造成什么影响,却会通过奶水传到还是婴儿的世子体内;此外,就是世子长大一点之后的食物,也一样被掺了毒药,不过因为是慢性毒药,所以下毒很长时间,世子也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东方语凉凉一笑,笑容含凉,就是和煦的眼神,也透着沉寒的味道。 “这么说,当年听胡侧妃命令参与下毒害世子的人,除了那个消失的曼儿,连你也是其中一个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负责用毒药浸泡世子穿的衣裳那个人,对吧?” 安嬷嬷惶惶又惭愧地垂下眼睛,半晌,才低声道:“世子妃,奴婢当年也是听命行事。” “嗯,你放心;我不会向你秋后算帐的;若没有她的命令;当年你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我不怪你;不过你现在告诉我,那件衣裳是什么样子的?上面可有什么明显的特点足以证明那是世子穿过的衣裳,而不是别人的?” “世子能娶到你做他的世子妃,真是有福气。”安嬷嬷幽幽叹了口气,眼里神色复杂,“那件衣裳当年是宫中赏下的;而且那是出自丽绣坊的东西;上面有年号的;世子妃只要看到上面的年号,一定会明白,那是非世子莫属的衣裳。” “我明白了,你是说,府里两位郡王与世子年纪都相差了三四岁,这样推算起来,在那个年号还穿那么小的衣裳,自然只有世子一人;而且,宫里赏的东西,也有宫中独特的标识,只有一对照当年的赏赐记录,也可以从旁证明那是只属于世子的衣裳。” 安嬷嬷叹息道:“不错;世子妃你真是玲珑心肝,一点便透。” 东方语得到想要的答案,觉得她今日在外面耗的时间也够长了,随即便淡淡道:“安嬷嬷,你且安心在这养伤;待伤好之后,你愿意继续留在帝都,我也会想办法给你一个新身份,让你安全地生活下去;你若是想离开帝都,我自然也会安排人送到别的地方去。”男配也能HE “如此。”安嬷嬷眼睛湿湿,声音也透着感激,“奴婢在此先多谢世子妃的好意了。” 东方语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了那个房子。 “世子妃,现在我们虽然有知道证据在哪;可想要拿到证据,却不是那么容易。” 东方语讶异看着神色沉吟的夏雪,道:“夏雪,我们为什么要将证据拿到手?” 夏雪愕然看着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我们不拿证据?那要如何证明胡侧妃曾下毒害世子的事情?” “没有证据的话;安王爷不会相信;太后也不能空口就定胡侧妃的罪,这……我不明白。” “嘿,与其我们费煞心思到她的地盘取出证据,还不如让她自己将证据拿出来;还要在安王爷面前拿出来;那她到底自然无话可说了。” “自己拿出来?这可能吗?” 东方语凉凉一笑,目光闪闪生辉,熠熠晶亮中透着独特的自信,“世事无绝对,没什么不可能的。” “世子妃你是早有计划了?” “当然,我出宫的时候就在想,安王爷早年既然有心上人;那他身边一定留有一些东西怀念心上人的东西,我们就从这上面着手。” 夏雪愕然瞪大眼睛看她;实在跟不上她跳跃性的思维。 “这安王爷的心上人跟胡侧妃寝室里的证据有何关系?” 东方语懒懒一笑,“自然是有关系的;而且关系大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然是先回府,然后嘛……我记得负责打理安王爷书房的丫环叫小梅对吧?” 夏雪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世子妃是想通过小梅了解安王爷的事情?” 东方语一边走一边胸有成竹道:“如果你是安王爷,你若是有什么秘密的东西,也一定会选择放在无人敢随便进去打扰的书房吧,小梅是唯一一个能够接近书房的婢女;无论如何,她有一双眼睛,一定能看到一些我们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夏雪默然跟在她身后;心里还在想着安王爷用来怀念心上人的东西,如何跟胡侧妃寝室里的证据联系在一起。 东方语想了一下,忽然又道:“对了,夏雪,虽然我们不需取出胡侧妃寝室里的证据,不过先确认一下却是必要的;这事可就得麻烦你去做了。” 夏雪点了点头,“世子妃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会先替你引开守在她寝室的丫环;好让你顺利进去;不过到时你动作得迅速一些;时间过长,难免会引起别人疑心。” 夏雪点头应下了;对于潜入胡侧妃寝室的事,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她得钻到床底下去确认那藏在床板中间的小衣裳。 两人一路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不知不觉便回到安王府了。 “小语,看来你今天兴致很好啊。”东方语还未走近流光阁,便有道淡淡温醇声音传了过来。 夏雪见状,很识相的往旁边走开了。 东方语看着如雪男子含笑迎面走来,心一下温暖如阳;温暖里还夹着层层心疼。 她忽然张开双手,对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将头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墨白,我忽然好想你了。” 好想与你一起离开这麻烦集中营一样的安王府;好想与你丢弃那什么尊贵的身份,过属于我们自己的闲适生活。 墨白对于她突然而来的热情,一下惊讶得满心欢喜。 不过,欢喜过后,眼眸便漾满疑惑,他轻轻抬起她下颌,凝视着她眼睛,“小语,怎么了?” 东方语以他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嗯,晚膳应该准备好了吧,我快饿扁了。” 墨白含笑对她摇了摇头,无奈又宠溺道:“你呀,在外面吃饱再回来也可以的;难道夏雪也跟你一样忘记带银子出门了?” 东方语挽着他手臂,欢快道:“我想回来跟你一起用膳嘛,所以只能忍着饿肚子了;嗯,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好,我补偿你。”墨白凑近她,华艳清凉气息一下逼近她敏感耳垂处,他看定她,温柔如水的眸光里突然注入了热烈的火焰,他声音低而透着热气传进她耳里,“我一定会用力好好的补偿你。” 如此露骨的暧昧诱惑;东方语立时脸颊飞红。 她咬唇,娇羞瞟他一眼,笑骂道:“没个正经。” 墨白神色认真,凝着她明亮眸子,一板一眼道:“古人有云:食色性也;对于夫妻来说,这可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了。” 东方语翻了翻白眼,识相的闭嘴;再说下去,哑口无言的肯定是她。 这一天,夏雪偷偷潜入了胡侧妃寝室,在那张大床下,她证实了安嬷嬷所说那样证据确实存在于夹板里。 而这一天清晨,小梅从宁安轩出来,正走在花园小径。 “哎,前面的姑娘,你等等,刚才是不是你掉了东西?” 小梅闻言,自然回头往来人望去。 “你……你是夏雪姑娘?你刚才叫的是我吗?” 夏雪点了点头,摊开掌心,上面赫然放着一串铜钱。 “没错,我就是夏雪;我刚才在花园里拾到这串铜钱;我看了一下,这花园里似乎只有你走过;所以就上来问问是不是你掉了东西。” “铜钱?”小梅看了看夏雪手掌里,又摸了摸自己袖囊,随即摇头,“不,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身上根本没带这么大一串铜钱。” 夏雪想了一下,眉眼略显疑惑,状似苦恼道:“不是你的?哎,那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掉的,真伤脑筋。” “夏雪姑娘,你若是相信我的话,不如将铜钱交给我,让我去底是谁掉的;这么大一串铜钱,不见的人心里肯定着急了。” 夏雪笑了笑,便将铜钱交到她手里,“我当然相信你;你若是想要将这串铜钱占为己有,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承认铜钱是你掉的。” 小梅想了一下,道:“那我拿这串铜钱问问去;若是找不到失主的话,我明天再将铜钱拿回去给你。” 夏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小梅这么做。 流光阁。 “世子妃,我已经试探过了,小梅的确是个品格不错的姑娘,诚实、坦白,不贪婪;依着她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品格确实不错。” 东方语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次日一早,小梅果然拿着那串铜钱来到流光阁寻夏雪。 她将铜钱交给夏雪的时候,还不住说道:“夏雪姑娘,真是抱歉,我问过好几个人;都没人说曾丢过银子;我只好先将铜钱拿回来交还给你了。”她一边说,还一边不住地道歉。 “那我再想办法找找失主。”夏雪接过铜钱,一本正经道:“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 “找到什么?”带笑声音悦耳动听,自小梅身后传了过来。 小梅立时回首,见那女子眉目动人,神态怡然随意,眉宇间透着几分慵懒几分悠然。 “奴婢见过世子妃。” “不必多礼。”东方语笑吟吟走过来,暗下丢了记眼色给夏雪,“你是宁安轩的小梅?” “回世子妃,奴婢正是小梅。” “哦,你不必拘谨。”东方语坐下,悠然随意端起杯子,“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和夏雪在说什么丢失铜钱的事,对吧?” 夏雪对东方语拱了拱手,三言两语向东方语简略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哦,原来是这样;小梅你不必着急;那串铜钱就暂且让夏雪保管着吧;也许失主一时还没发现;时间长了,他就会发觉的;到时再将铜钱还给他也不迟。” 小梅附和地点了点头,便要准备开口告辞。 “小梅呀,我听说王爷的书房一直都是由你打理的,对吧?” 东方语神态坦然,口气十分随意,并不像带有什么目的性,只是闲谈的样子。白莲教主重生记 不过即使这样,小梅心下也愣了愣,眼睛随即闪过一丝警剔。 她垂下头,恭谨道:“回世子妃,宁安轩的书房的确一直由奴婢负责打理;不过,王爷若不在府里的时候,奴婢是不用进去打理的;因为王爷有规定,奴婢只能在他在书房的时候进去打扫一下。” “小梅你不用紧张,我问你这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王爷而已。”东方语微微笑了笑,神态淡然中透着一抹娇羞,目光却熠熠生亮,甚是清澈,“你知道,我和世子大婚的时候,王爷都不在府里;眼下他也才刚刚回府不久,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多多了解以后才能更好地相处。” 小梅闻言,眼中警剔之色稍减。 她想了一下,才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请世子妃你见谅,奴婢就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 “我也不会向你打听王爷什么隐秘的事情,你放心。” 东方语十分和气地笑了起来,她眼睛眯起来的时候,便成一弯浅浅新月模样,更让她卓约面容显得娇俏和善。 “是,奴婢明白。”小梅仍然低着头,她想了一下,也不待东方语发问了,心里大抵明白她若不说点什么,东方语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去,随即便道:“其实奴婢每次进书房打扫的时候,王爷也没做什么;他通常都会坐在书案后看书什么的;偶尔有些时候也会看看画卷。” “奴婢进去,大多时候王爷是不会对奴婢说话的;所以……”小梅歉然一笑,“世子妃,真的很抱歉,奴婢只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哦,没关系,你也不必紧张;我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想从侧面多了解一下王爷的喜好而已。” “对了,你刚才说偶尔也会看见他在书房里看画卷;那你知道他在看的是什么画卷吗?” 小梅沉默着回想了一下,才犹豫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王爷看画卷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在看画卷。” 东方语挑了挑眉,眼里有讶异闪过,她含笑看着小梅,轻轻“嗯”了一声。 小梅想了一下,才有些苦恼地形容道:“事实上,奴婢进去打扫的时候,看到王爷在看画卷……嗯,那其实只是一张空白的画卷,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画;所以奴婢才不确定他到底在看什么;可奴婢看他的模样,似乎又像是对着画卷在发呆,哦不,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所以,奴婢也说不准王爷到底在看什么。” “是这样啊。”东方语淡淡接口,看小梅的目光微微流转出一丝若有所思来,“那他在看那空白的画卷时,表情是怎么样呢?是难过还是怀念或是欢喜?” 小梅听闻她问得如此详细,眼中那淡去的警剔之色又悄悄凝了回来。 她沉默着,眼神警剔而踌躇。 正在思考该怎么回复东方语这个不易回答的问题。 东方语又懒懒笑了笑,却是扭头看向从里间出来的胭脂,道:“胭脂,拿杯水给小梅吧;你看她拘谨的样子,我想她喝杯水的话,心情会放松点。” “嗯,小梅,喝了水你就回去吧;我是想通过王爷身边的人多了解他的喜好;不过我无意为难你;也无心向你打听什么,既然你觉得为难;那我就不问了,我相信只要我待人以诚,以后会有机会慢慢了解更多的。”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么多;也许王爷他也是喜欢字画的人;那我以后可以从这方面努力。” 她一边笑吟吟向胭脂招手;一边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 随即便准备站起来往其他地方走去。 小梅接过胭脂递给她的温度适中的茶水,心中一动,内心小小挣扎了一下,忽然道:“世子妃,其实……其实奴婢刚才是在想,王爷看那空白的画卷时,那表情该怎么形容才合适。” 东方语闻言,微笑回首,外迈的脚步也顿住。 “哦,这么说,你现在想到怎么形容了?” “奴婢觉得,他看那空白画卷时的表情,既充满怀念又带着痛苦;似乎还有些欣喜;总之很复杂;似乎很难形容得出来。”小梅说着,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为自己模糊的表述觉得汗颜。 东方语托着下巴,眸光闪闪看了看小梅,“不,小梅你说得很好啊。怀念中夹着痛苦,还有几分欣喜的味道;也就说,王爷也许在看那空白画卷时,还同时想到了某些事情或者某个人,所以他的表情才会那么复杂。” “这么说来,王爷其实并不如外表那么冷漠无情。” 小梅赞同地点头,“对,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奴婢觉得大家平时对他的看法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了。” “那么他在看那空白的画卷时,还有没有其他的动作?或者他同时还看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其他动作?”小梅皱了皱眉,眼神透着回想,“奴婢想想……,呀,还真的有。” 东方语闻言,眼神无声亮了亮。 “奴婢记得有一次撞见他在书房看那空白的画卷时,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闻言,东方语眼神更亮了,而笑容也更灿烂更明媚了。 “是什么东西呢?对了,奴婢想起来了,那一次,他手里拿着一条叠得非常整齐的帕子;因为那条帕子的款式相当陈旧,可帕子却显得非常新净,所以奴婢只看了一眼,也会记得这事。” “一条款式陈旧颜色却很新的帕子?”东方语压抑着内心兴奋,透着疑惑向小梅求证。 “对呀;不过奴婢也就那么一瞥;兴许看错了也不一定。”小梅又歉意地笑笑,言语有些闪烁,说到底,她心里对东方语还是有几分提防的,“其他的,奴婢就记不起来了;王爷也不常看那空白的画卷;至于那条帕子,奴婢也仅见过一次而已;不知道奴婢说的这些,对世子妃你有没有用。” 东方语对她淡淡一笑,眼神明亮而温和,“有用;这些对我的用处大着呢;谢谢小梅,起码我了解到王爷可能喜欢画作;还了解到王爷并不是表象上,那么冷漠无情的人;这些可以促进我们以后更好的相处。” “那么,奴婢现在该回去工作了。” 东方语没有再挽留小梅,“好,那你去吧;不过,为了避免王爷产生误会,今天我跟你的谈话,希望你能保密,可以吗?” 小梅一听,心中警剔慢慢又散了去。 如果世子妃对王爷真有什么歹意;一定会用强逼的手段逼迫她对今天的谈话保密,而不是只说希望她保密。 世子妃这么做,那就表示世子妃并不害怕她将这事说出去;既然不怕王爷会知道今天的事;也就可以反过来表示世子妃对王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若世子妃有王爷有什么坏心;自然害怕她泄露今天的谈话。 这么想着,小梅对东方语施了礼之后,转身慢慢走出了流光阁。 心里同时暗暗下了决心,要将今天的谈话保密到底。 夏雪看见小梅已经远去,确定小梅再也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这才困惑问道,“世子妃,你为什么就这样放她离开呢?你真相信她会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明艳如花,眼神笃定而清亮,“她会保密的。” “为何你如此相信她?” “夏雪,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是你说她是个实心眼又诚实的姑娘呀。”东方语笑眯眯看着夏雪,眼神自信流漾,“你昨天不是暗中跟了她一天吗?你说她为了找到失主问过很多人;但她也不是个傻乎乎没心机的姑娘;你还说她问别人有没有丢失铜钱的时候,还先让人说出丢失铜钱的数目,然后才一一去问;对于说谎的想借机讹去她手里铜钱的,她最多也只是报以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夏雪张了张嘴,却发觉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确实,她昨天暗中观察了一天,得出的结论便是小梅是个实心眼却又不缺心眼的姑娘。 “可是世子妃,你今天只从她嘴里问到安王爷平日偶尔会对着一空白画卷发呆;再来就是知道王爷还曾拿着一条陈旧却又保持得很新净的帕子发呆;这两件事于我们有什么用处?” “夏雪,你可别小看了这两件事。”东方语微微一笑,笑容流丽,当中还隐隐含着笃定的意味,“那个空白的画卷,我想它当然并不是真的空白;不过是用了某些特殊的药水,令上面的东西隐形了而已;既然是隐形的东西,还被安王爷珍而重之的收藏在书房里,那上面一定记载着某些很重要的秘密。” “可就算如此,我们也没办法知道那画卷到底记载了什么秘密呀?这对我们能有什么用?”夏雪看着笑意微微的卓约少女,眼里疑惑更盛。 “好,我们暂且不去透那空白的画卷记载了什么秘密;我们现在先来说说那条叠放得非常整齐却又保持得很新净的帕子,你还记得刚才小梅是怎么形容安王爷的表情吗?” 夏雪疑惑看她,随即张口复述,“小梅说王爷看那条帕子的时候表情既怀念又痛苦;既欢喜又欣慰。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倾城邪受 “这说明那条帕子于王爷而言,绝不是一条帕子那么简单;既然那条帕子于王爷而言具有独特的意义;那我们现在可以试着猜测,那条帕子就是他的心上人留给他的东西。” 夏雪心头一跳,立时有些紧张起来,“这话有何凭据?” 东方语笑了笑,语气流漾着自信与随意,“你看,能让王爷念念不忘的东西;还是款式陈旧颜色却很新的帕子,这能是普通东西吗?自然不能;那么他看帕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复杂的表情呢?我猜他的心上人现在也应该不在人世了。” 夏雪长长哦了一声,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是借由那条帕子睹物思人,所以表情才那么丰富复杂。” “不错,这其实也可以合理的解释了他对已故安王妃的恨意为什么一直持续了十几年也没有消散一天;反而越加的痛恨彻底,连带着迁怒于墨白身上。” 东方语说到这里,微微轻叹一声,才又接着道:“我想他原本应该是一心想留着正妃的位置给心爱的女人的;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不能迎娶她进门;这也是他当年为何迟迟不肯成亲的原因;可后来太后摆了他一局;不但骗他成亲,还将他刻意为心上人而留的正妃之位给占了去;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因为这个理由,不但恨透无辜的安王妃;还用他的方式与太后决裂。” 夏雪瞪大双目看她,心中已震惊到无以复加。 东方语又凉凉一笑,“而他为了抗议太后的安排,也为了报复无辜的安王妃,刻意的在新婚不到一个月,于同一天纳了两侧妃进门;他还为了彻底羞辱安王妃,更是多年不肯与安王妃同房;却让两个后来进门的侧妃一先一后的怀了孕生了孩子。” “世子妃你等等,你是说安王爷对两个侧妃其实也没有一点感情?这不可能吧?他纳那两个女人回来,单纯的只是为了报复太后刺激安王妃?” 东方语冷冷一笑,“你不必怀疑;你看看现在两个侧妃的处境就会明白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看,若是安王爷真对那两个女人有感情;他就不会一直都放任着太后阻拦那两个女人上玉碟的事了;我敢肯定,假如他真有心;太后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可现在你看,虽然那两个女人都先后育了几个子女,可她们实际上却不是皇家承认的妾。” “按照东晟皇室的规矩;两个侧妃不被皇室承认;他们所生的子女其实也不能真正算是皇室中人;也就是说,安王爷与太后呕气的同时,也在变相地保护着墨白;因为不被皇室承认,就算墨白发生什么意外;那几位郡王也没有资格继承安王爷的爵位。” “不过,人心不古;虽然有太后与王爷保护;仍然无法杜绝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也许他们心底总抱着几分希望;假如墨白发生意外;安王爷到时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爵位传承无人,那个时候,自然会想办法让皇室承认他们的身份。” 夏雪也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世子幼时在安王府的生活实在过得举步维艰。” 东方语冷冷一笑,眼神也透着几分森寒凉意,“还有更加让人心寒的事情呢;我听说安王妃的娘家人,也就是她的父母兄长嫂子与侄儿;都在她郁郁辞世后不久,陆续的相继而亡了;听说俱死去疾病或意外;但一门从此断绝,我心里总觉得其中别有内情。” 夏雪心头一跳,“世子妃你是觉得这事跟……安王爷有关?”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光芒变幻,“我总觉得安王爷对墨白的态度很奇怪,那件事……也许吧。” “那世子妃你现在打算做什么?你从小梅口里套出的讯息,看来没什么跟旧事有关的。” “不,那条帕子就跟旧事有关。”东方语淡淡一笑,眉宇隐隐流转出几分若有所思,“你想办法将那条帕子拿到手。” 夏雪吃惊地瞪大眼睛,“世子妃,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王爷可不是一般人;他身为武将;自身会武功,而且警觉性又高,再加上他为人威严冷漠,别人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他;那条帕子被他贴身带着,实在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就算他贴身带着;可总有离身的时候。”东方语微微一笑,笑意流漾的清澈眼眸,流转出十足的把握,“你只需在那个时候找准时机,一定可以顺利拿到帕子。” 夏雪怔怔看着她,眼神俱写满不解。 东方语神色古怪地瞟着她;一双流澈眼眸不停地转呀转,将夏雪全身从头到脚转了个遍,最后却只是含笑不语,伸出玉指往夏雪身上点了点,随即优雅迈步娉婷而去。 夏雪在原地发了半天愣,然后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这天,安王爷从外面回府,进门之后远远便听到孩童兴奋的笑声;他脚步一滞,想了一下,便准备拐道回宁安轩。 然而,就在他拐道而行的时候,忽然远远的瞄见那两个孩子在花园里各自骑着一只安装有轮子的木马。 当然,吸引他注意的绝对不是两个孩子的新型玩具,而是两只木马后面,牵着一根绳子拖曳在地的布公仔。 两只布公仔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也就跟普通的玩偶一样;不过,它自然也有特别之处,也就是那不起眼的特别吸引了安王爷的注意力;并且令他的情绪在瞬息之间变得怒不可遏。 两只玩偶的外衫是一条款式陈旧颜色却很新净的帕子模样。 那帕子,不但颜色与他所珍藏的一模一样,就是款式,也相似到跟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他一生珍惜的东西,岂能容忍别人在他眼前如此践踏,即使那两个是孩子,还是与他有血缘之亲的孙子。 就像他珍惜的正妃之位一样;那个女人敢鸠占雀巢,他就敢让那个女人后悔一辈子。 风权铮这一怒,浑身散发的气息戾气惊人;他面色更冷,眼神更暗;脚步突然迈得更快;一路追着那两个拖着玩偶的孩子而去。 然而,也不知为何;他明明看着那两个孩子骑着木马拐往花园一角;他追过去的时候却看不见踪影;仍地上痕迹仍在;他停下来默默观察了一会,发现痕迹是一路朝着无忧居延伸而去。 风权铮在原地拧起了眉头,稍稍停顿了一会,随即便迈开大步往无忧居走去。 胡秋容突然看见他主动过来,一时惊喜交加,连忙迎上前讨好道:“王爷?妾身今天刚收到了你喜爱的烟草,下准备给你送过去呢;没想到你就来了;真是让妾身惊喜。” 她说着,忽然低头一笑,刻薄面孔上居然泛出淡淡的娇羞红晕,她放低了声音,十分温柔道:“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是那什么心有灵犀呢?” 安王爷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随意应道:“嗯。” 胡秋容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 不过,她就算心里兴奋,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她小心翼翼看了安王爷一眼,才轻声道:“王爷,眼看就要到晚膳时间了,王爷不如在这用了晚膳再走。” 她说得含蓄,眼里却充满了某种期盼。 安王爷自从五六年前一离开,转眼便是几年过去;她日日夜夜独守空闺,如今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将王爷盼了回来;而今天也好不容易盼到王爷主动到她的院子来;她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想办法将这个男人留下来。 胡侧妃满心欢喜的在心里盘算着;安王爷眼睛四顾,目光转了几圈之后,却仍旧没有发现他想看见的东西,一时又拧起了眉头。 “我之前好像看到两个孩子来这,怎么这会却不见他们?” 闻言,胡侧妃莫名的愕了愕,心中也同时的起了阵阵凉意,安王爷平时无论对谁都绝不亲热;对谁也同样漠不关心,就是那两个孩子也是一样;他回府之后,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们;更别说逗一逗,抱一抱,让孩子们感受到来自祖父的疼爱。 王爷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两个孩子来了? 该不会是那两个孩子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吧? 可那两个只是五六岁大的孩子,就算做了什么,那也是无心之失;王爷应该不至于要拿他们两个只是五六岁大的孩子问罪吧? 就算打骂几句,对于忘性大的孩子来说,也起不到什么教育作用的,王爷有必要这么义正严辞的来找孩子吗? 各种念头在心里飞快转过;胡侧妃的心似乎给自己这么安抚得安定了一些。 不过,她瞄了瞄安王爷淡漠不带感情的脸,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她勉强地笑了笑,道:“王爷,那两个孩子之前是曾经到过这里玩耍;不过刚才在你过来之前,下人就将他们各自带回去了。” 胡侧妃说完,沉默了一会,她偷偷觑觎着安王爷的反应;再确定说不说下面那句话。 安王爷目光冰冷,面上的表情仍如旧一成不变地黑着冷着;只是眉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皱得更加紧了些。 胡侧妃暗下悄悄观察了他一会,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时心里安定了些;然一触及他冰冷的眼神,心又在瞬间隐约不安了起来。 ------题外话------ 安王爷对心上人那种在乎与保护,已超越了正常人的情感范围。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229章 要命的一踢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王爷,你若是想见他们的话,不如吩咐下人将他们带到这来。舒睍莼璩”胡侧妃看着安王爷,笑容隐隐透着几分勉强不安。 安王爷眼睛一转,随即道:“既然不在这里,那就算了。”似是在这静待了一会,心中怒火也消了些。 至于那两个玩偶,他稍后再去拿也是一样。 就在这时,陆续的有人自外面走进来。 胡侧妃闻声,自然扭头去看;这一看,看得她心下大恨。 来人正是梁侧妃,梁侧妃的婉柔娇弱是发自骨子那种让人爱怜的感觉;她此刻娉婷走来;仿佛一抹扶风弱柳,让人见之便顿生怜意。 胡秋容看着梁侧妃柳条般款款扭动的腰肢,牙根都几乎咬出了血。 然而,胡侧妃这心里恼恨还没过去;外面又陆续有人走了进来;这会进来的却是两郡王夫妇;最后面才是郡主怯怯地躲在人群中走进来。 “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胡侧妃看着这些人不请自来,满肚子闷气无处发洪,问话的时候,那声音似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眼神更是阴阴的冷冽噬人。 梁侧妃率先进来,她瞧见安王爷也在;当然先上前恭恭敬敬施过礼,然后才看向胡侧妃,神色讶异道:“胡妃,不是你差人请我们过来无忧居吗?” “我?差人请你们来无忧居?”胡侧妃瞪大眼睛,一脸的怏怏不快,“我请你们过来干嘛?” “当然是请我们过来一直用晚膳了,不是胡侧妃你说要定期举行聚餐,好促进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吗?”在梁侧妃与其他人皆惊愕于胡秋容莫名怒火时,门口处悠然传来了动听的带笑女声。 众人随即扭头望去;只见习习晚霞光辉中,一袭天蓝衣裙在风中飘逸起舞,在空中扬着优雅悦目的弧度,形成几层灵动的波纹花海。 衣衫尚且如此轻盈灵气;那张如花笑颜就更加令人惊艳亮眼了。 东方语与墨白并肩行来,走到安王爷跟前,问过好;然后皆诧异地看向胡侧妃。 胡秋容看见那张嫣然如花笑颜,再对上那双明亮透澈的眼眸,心里恨意便如怒海波涛般,席卷而来。 她挑眉,冷笑一声,刻薄面孔上那双水杏眼盯着东方语,折出凌厉阴森冷芒,“世子妃,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差人请你们集体过来用膳了?” “没有吗?”少女眼神明亮,可表情茫然,“难道是我记错了?难道他们也记错了?” 站在她身旁的妖魅男子淡淡道:“不,你怎么会记错;要错也是别人错。” “就在我们大婚后第三天,胡侧妃就无限欢喜地宣布,以后每个月逢五,都集体到无忧居大聚餐;好提醒大家铭记我安王府无比节俭的家风;至于刚才,胡侧妃你生怕我们会忘记,还特意遣了无忧居的嬷嬷亲自到我们流光阁去请;莫非胡侧妃你得了间歇性失忆吗?一转身就忘却?” 墨白声音温醇而冷淡,语速悠扬起伏;让人听着本来十分舒服;可胡侧妃听着他慢条斯理的字字句句,心火便忍不住一程程地往上直冒。 这火一冒;她连墨白话中提醒也忽略了。 安王爷冷眼扫了过去,冷冷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在这一起用膳。” 胡侧妃闻言,只得悻悻张了张嘴,两眼冒火狠狠盯了东方语一眼。 这个时候,外面再度有脚步声接连响起。 众人扭头张望;只见厨房管事率着一众下人托着盘子,将晚膳的菜肴给端了过来。 胡秋容忍了又忍,可看那些人完全将她忽略到底,而直接将菜肴端到厅子里去的情形;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阴沉着脸,一把拦下厨房管事,有些气急败坏道:“周管事,这些菜肴是谁吩咐你们准备的?又是谁叮嘱你们这个时辰将饭菜都送来这里?” 周管事怔了一下,半晌,才呆呆道:“胡妃,明明是你自己亲自到厨房吩咐我们准备府里的饭菜;也是你吩咐一定要在这个时辰将饭菜送到无忧居来;难道你忘了?” 胡侧妃被她这言辞凿凿的话反问得一时语塞。 众人皆莫名其妙看着她;眼神还隐隐的透着一丝怜悯的味道。 胡侧妃看见这些人的眼神,一时心里更加怒不可遏。 敢情这些人一个个都开始怀疑她真得了什么间歇性失忆! 见鬼的什么间歇性失忆;她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好吧,以前,她的确有说过每月逢五要聚在一起用餐;可那时候她是为了谋夺那个女人带来的丰厚嫁妆才说的;之后,流光阁独立于她的管理之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平时也没有人再记起这事;可今天,竟然忽然的再为旧事重提,明摆着不安好心。 想到这这里,胡秋容看东方语的眼神更加的阴森冷冽了。 安王爷面无表情瞟了她一眼,便转身往饭厅走去。 主人带头了,其余人也就眼神古怪地瞟着胡侧妃,也跟随在安王爷之后往饭厅走去。 一大群人按主次坐好。 厨房的下人便将菜肴都上得七七八八了。 安王爷在准备起筷之前随意的瞥了一眼,这一眼之后,即使一向无欲无波的他,眼里也略见惊讶之色。 满桌清淡也就罢了;可这些食物竟然没有一样不是素食。 安王爷神色惊讶;其余人在看清这满桌的食物之后,脸色可就有些灰灰的难看了。 东方语拿起筷子,眼睛也往那些菜肴上转了转,随即她微笑道:“嗯,胡侧妃真是勤俭持家;我们安王府的晚膳可比深山寺庙的素斋还要素。” “不过,今天这满桌的食物也算是不错了;想起我与世子新婚之初就连着吃了好几天这样的菜式;我记得那时候的菜式,比现在嘛,还略略的差了那么一点。” 她又笑,明眸亮光闪动,闪出异样熠熠华彩来。 “安王府有胡侧妃持家,难怪家风清正了。” 安王爷盯着满桌的素菜,他本就偏黑的脸,这会更加如覆了层墨色一般。 “胡侧妃,你还真是持家有道。” 安王爷的声音不重,但却跟以往一样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胡侧妃一听这语调,心里立时惊了惊。 “王爷,这……这不是妾身吩咐的。”她无限委屈看着安王爷,水杏眼里流转着几分泫然欲滴的波光,“妾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王爷冷眼一扫,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表情各异的脸,低低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东西都煮好了;大家吃吧。” 东方语低头,抿唇微微一笑。 安王爷不喜奢侈浪费;胡侧妃为了讨好安王爷,表明自己持家有道;克扣大家的伙食,吃些素淡的食物,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安王爷一声既出;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表露异议。 就是胡侧妃也战战兢兢地举起筷子。 这样的饭菜,对于过惯锦衣玉食的安王府家人来说;那好比让他们啃难以下咽的糟糠一样。 反观安王爷,虽吃得极慢,但他的表情并不见波动,众人自然看不出他是否觉得难吃;既然安王爷不嫌弃;他们就更不敢嫌弃了。 东方语低头,神色欢快,吃得津津有味;而墨白,虽然也吃得慢条斯理;可他的神情也如安王爷一样,冷冷淡淡不显情绪。 如此一顿饭,真正的让人觉得食之无味,胡侧妃担心饭菜难以入口,一直战战兢兢的,都不敢劝安王爷吃菜。 几乎人人心里都在盼着这顿饭快些结束。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蓦然有一声沉闷的巨响轰一声传了出来。 众人一时惊愕放下碗筷;面面相觑着,往胡侧妃看去。 胡侧妃也呆了呆;半晌,才意识到刚才那声巨响竟然是从她的寝室传出来的。 安王爷漠然掠转了一睛眼睛,并不关心这声巨响的源头。 就在这时,忽然再有声音急急响起。 这回响的却不 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而是动物叫声;确切来说,是狗吠声;还是类似于发狂般的吠叫声。 东晟贵族阶层都流行养狗;几乎每个家庭都养了好几只狗;安王府也不例外;不过,平时有两只狗总是跟在安王爷身边形影不离;其中一只便已意外被毒死的黄狗;现在突然狂吠而起的却是跟着安王爷一起到无忧居来的另外一只狗。 那是一只灰毛狗,就算不经过训练,天性上,狗的嗅觉也比人类灵敏数倍;一声巨响后,突然传来声声狂吠叫声。 这个时候,安王爷再也无法平静坐在那用膳了。 他皱了皱眉,搁下碗筷便起身往胡侧妃的寝室走去。 安王爷这一走,自然也让一众好奇心极盛的家人们有了机会去一窥究竟。 众人赶到寝室,只见里面正在下人手忙脚乱的打扫着。妖孽世子腹黑女 “发生什么事了?” 安王爷冷眼掠去,声音也如融了冰在里面一样,冷冷的,让人在这暖夏里仍觉得心头发寒。 “回王爷,刚才……胡侧妃的床榻不知何故突然崩塌下来;奴婢们正在清扫;那条狗就突然跑进来,冲到床榻边上一阵嗅闻,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狂吠起来。” “我的床……崩塌了?”胡侧妃怔怔的,傻了好半晌,才伤心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床为什么突然就崩了?” 没有人理会她的伤心难过;因为她的声音实在被那边还在狂吠的狗叫声给淹没了。 众人的心思也全被引到了狗叫上面;自然没有人看胡侧妃努力卖弄的嘴脸。 安王爷就更是如此。 他挑了一下眉,忽然高喊一声,“阿山,过来。” 不过,平日十分听话的阿山灰狗,这会听到他高喝声;竟然充耳不闻,还站在床榻边上,不停地狂吠。 安王爷心里疑惑了,他大步一迈,就走往床榻那边。 床塌了一角;眼下正倾斜着倒了一角在地;而床榻中间的位置,却也出现了奇怪的裂痕。 阿山就站在离中间最近那裂痕边上,一直狂吠声声。 安王爷走近前去,看了看,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他微微弯腰,摸了摸阿山的头,道:“阿山,好了,别再叫了;这没有什么特别;这也不是边疆,我们回去啦。” “汪汪汪……”阿山听闻要回去,顿时吠得更加急促了,它一边狂吠不止,还一边往安王爷的袖子拱去,意图咬着他的衣袖往床榻裂痕而去。 “阿山,你去将东西叼过来。”安王爷拍了拍狗头,往床榻裂痕指了指。 灰狗得令,立即撒开腿,往床榻中间跃去。 四脚扒了扒,一会之后,竟然从断层中扒出一个薄薄的包裹来。 一直在远处发怔的胡侧妃,无意一眼掠来;掠见阿山叼着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地奔了过来。 “王爷,那个……妾身觉得你还是不要看了;是妾身自己藏在床板里做护身的东西。” 她声音焦急,说话飞快;神态慌张莫名。 安王爷狐疑地看她一眼,并没有立时对阿山招手。 “阿山吠得如此厉害;只怕胡侧妃用来护身的东西,极可能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也许那东西还会危害到胡侧妃你的身体健康;我觉得还是拿过来大家一起看看为妥。” 东方语看着她惊惶失措的脸,在心里幽幽地冷笑起来,当然,以退为进的本事,她这两年也学了不少。 安王爷觉得她说得有理;况且,若真是什么对身体健康有害的东西,更应及早处理才对。 “阿山,将东西叼过来。” 胡侧妃见状;脸色微微变了变。 东方语随意掠过她脸上,蓦然心下一凛。因为她刚才瞥见了胡侧妃那惊慌的眼神下,竟然闪过一抹娇怯羞色;这层浅浅的娇怯羞色里,还微微夹着一丝得意。 如果胡侧妃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应该只会惊慌无措才对。 bsp;可此刻胡侧妃的眼神。 这分明是她早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的眼神。 东方语心中一凉,眼神随之微微缩了缩。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在来无忧居的路上,夏雪曾跟她通报了一个匆匆得到的消息。 说是安嬷嬷曾经有一个女儿,不过在两岁的时候就被人拐走了。 她本来没想这事;不过现在,她看见胡侧妃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神色,心忽然便一凉;然后就记起了这事,她忽然想起大郡王有一个妾室,是个十分文静的主;她只见过一次;见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是一直安安静静的低着头站在静云身后。 现在仔细回想,骤然便惊觉那个女人眉目间与安嬷嬷有两分相似。 东方语眉头一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望向阿山叼着的东西。 “王爷……”胡侧妃似乎仍没放弃打消安王爷不看那东西的念头,娇羞中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着,眉眼飞飞的样子,含几分欲言又止。 安王爷对她的卖娇根本不放在眼里。 手对着阿山招了招。 阿山立时欢喜地叼着那薄薄的包裹跑了过来。 安王爷伸手一接,两手用力一拉,那包裹便打了开来。 露出来的绝不是安嬷嬷原先所说的什么幼儿衣裳;而是一件薄薄的亵衣;一件属于男人的亵衣。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难怪刚才胡侧妃会是那等着急又不好意思的神态;两位郡王妃与郡主见状,已红着脸低下头去。 安王爷面无表情翻了翻那件男人亵衣;当然他最后确定不过是他曾经穿过的衣裳而已。 “王爷……”胡侧妃低着头,满面羞红瞟了安王爷一眼,“妾身……妾身只是思念王爷,所以……所以……”将他的衣裳藏在自己床上,还弄了一些气味上去,那味道闻着十分接近男人天生的男性阳刚味。 难怪阿山会狂吠不止;原来是那衣裳上面的气味会令到阿山兴奋。 东方语见状,垂下眼眸,掩映着眼底变幻眸光。 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唇角仍然流露着淡淡笑意。 她这个设陷阱的猎人,居然转瞬变成了猎物;她还得等待胡侧妃发难。 夏雪看清安王爷手里的衣裳后,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她昨天潜入房里确认的时候,那里的确是一件婴儿穿的衣裳。 安王爷皱了皱眉,随手将那件衣裳递给旁边的丫环,转身便欲走出去。 “王爷。”一声颤抖的恭谨叫唤,叫住了安王爷离去的脚步,也叫住了其他人的脚步,“奴婢……奴婢向你请罪来了。” 众人回头,往向侧门那脚步蹒跚的嬷嬷,一时俱惊大了眼。 东方语望去,眼里没有震惊,只有凉凉的笑意。 安嬷嬷双手抱着一块“阿雄之墓”的灵位,巍颤颤靠墙行来。 她原本被安王府下令打得奄奄一息;虽然养了几天;东方语用极好的药救回她一条性命;但身上的伤口大多只刚刚开始结枷,她这一走动,自然会扯动到伤口,每一步都让她感觉钻心的疼。 安嬷嬷走到脸色阴沉的安王爷面前,没有一丝犹豫,抱着那块刻有“阿雄之墓”的灵位便跪了下去。 安王爷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当然他眼神再冰冷,此刻也没有当日的愤怒戾气,更没有逼迫的煞气。 “你还活着。” 安嬷嬷略略抬眼看了安王爷一眼,又瞥过东方语,才道:“奴婢……幸得世子妃相救,一条老命这才苛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安王爷霍地扭头,狠而冷的目光,一下钉准东方语眉目如画的脸,“你竟然违背我的命令,暗中救下这恶奴!” 东方语微微一笑,看了安王爷一眼,又淡淡瞟过安嬷嬷,才慢悠悠道:“王爷,我身为大夫,要做的便是救死扶伤;我绝没有违背你命令的意思;我救她,不过是尽我为医者的本份,如此而已。” &nbs p;“是,王爷;奴婢求你不要责怪世子妃;世子妃她也是心地善良,为人仁慈,才会暗中让人给了奴婢一颗药丸,让奴婢在挨杖打的时候,还能保留一口气不散。” 东方语闻言,看了看垂首的安嬷嬷,眼里笑意明丽。 很好;安嬷嬷句句在拆她的台;难道这老货以为有胡侧妃护着,她就拿这老货没办法了。 “世子妃,看来你好大本事!只剩一口气的不死人都让你救活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安王爷冷冷瞪着东方语,字字充满愤怒的嘲讽。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她当安王爷在夸奖她。 “王爷过奖;我本事不大,若我本事大,早就治好墨白的病了;哪里还会让他到现在还得受着痛苦。” 胡侧妃一步三摇的走近安王爷身边,一双水杏眼盯着东方语,露出似笑非笑的冷光。 “世子妃何止救人的本事大;就是假冒别人的本事也比别人大。” 东方语闲闲挑眉,含笑看她,“胡侧妃这话何意?” “何意?”胡侧妃一声冷笑,刻薄面孔立时板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让人去问过了,你不止一次利用我的名头去吩咐下人做事;好比今天让厨房准备素淡得难以下咽的晚膳,你的本事可真叫人佩服;我今天午后一直都和梁侧妃在一起;厨房的管事却说是我亲自到厨房吩咐的。” 安王爷扭头,视线移到东方语脸上,“这是怎么回事?”重生之鬼帝医妃 东方语微微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王爷,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你为何要暗中救下安嬷嬷这恶奴?还暗中冒认胡侧妃的名号去吩咐下人做事?” 跪在地上的安嬷嬷怯怯地看了看神色冷峻满身煞气的安王爷,道:“王爷,奴婢知道世子妃为何要救奴婢;世子妃在救醒奴婢之后,曾将奴婢囚禁在一处离府不处的地方,要胁奴婢站出来诬捏罪证指证胡侧妃。” “奴婢当时苦于无计脱身,只有暂时答应她虚以委蛇;后来奴婢趁着看守的疏忽才逃了出来;奴婢本想着一走了之的;可奴婢一想起世子妃的话,不忍看着她越陷越深,也不忍见她陷害胡侧妃;所以忍着剧痛回到了这里。” “王爷,世子妃对奴婢有救命之恩,请你看在她尚未铸成大错的份上,饶了她吧。如果王爷你仍想要老奴这条贱命;老奴愿意一死,以一身之命保世子妃。” 好个知恩图报大义凛然。 东方语凉凉瞥着安嬷嬷老皱的面孔,觉得这老货说话还真是有一套。 安王爷还未说对她如何处置;这老货倒先打着救命恩情为她求起情来了;这不是逼着安王爷非要当众对她做出处置不可了。 胡侧妃阴阴笑着看了东方语一眼,又半含委屈半是无奈地添了一句:“王爷,世子妃兴许只是玩心重些;所以才会屡次冒用妾身的名头去吩咐下人做事。” “请你念在她无甚恶意的份上,今天的事就算了;毕竟她救了安嬷嬷一命,也算是妾身欠了她一个人情;虽然她这么做违背了你当初的意愿;但她的本意只是出于救人;并不是有心违逆你。” 好好,一个个都深谙以退为进之道。 东方语心里大叹,目光自阴险刻薄的胡侧妃脸上转到了安嬷嬷脸上。 眼神越发明澈惊人的雪亮。 安王爷闻言,眉头自然皱得越发的深了;眼里那冰冷之色也越来越盛。 东方语轻笑,抢在他之前,开口道:“请问胡侧妃,你口口声声说我冒用你的名头去吩咐下人做事;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要知道,打着一个人的名号容易;可若是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出现众人面前晃,那就不是你说是就是的事情了。” 胡侧妃怜悯地看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世子妃,你何必在这时候还逞强不肯承认呢;我既然让人去调查过;自然也就知道所有院子里的下人在今天午后都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当然,我去看望梁侧妃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人一起去;既然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自己的院子;唯有你的流光阁有可能做这件事。” “看来胡侧妃对自己的管理很自信啊;你竟能如此笃定你离开无忧居之后,你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出去, 你这种自信真是让人惊讶。”东方语微微一笑,暗下拍了拍墨白手背,示意他将事情交给她自己来处理。 胡侧妃脸色一变;不过她机灵地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继续道:“世子妃,既然只有你的流光阁里面的人有可能在午后离开;那么冒用我的名义去吩咐下人做事的,自然也只有你能够做到了。” “哦,就算是我流光阁的人冒用你的名义好了;那么我想请问胡侧妃你,我如何让人顶着你的脸出现众人面前晃?” “世子与世子妃一向缱绻情深;这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世子身从来都边不乏会武功的人。”声音很轻;然吐字很慢,也很清晰。 东方语讶异扭头,想不到梁侧妃竟然与胡侧妃抱作一团来对付她了。 一个平时很少说话的人;一旦开口说话;她说一句比别人说十句还顶用。 会武功的人,会些江湖异术也是很平常的事。 东方语知道,梁侧妃真正想表达的是这句话。 安王爷听闻这话;脸色果然更黑了,而眼神也更加的阴森冷冽了。 很肯定,他听懂了梁侧妃的间接提醒;也联想到了墨白可能一直都支持东方语做下这般扰乱王府生活诸事。 “世子,不是我想要对你说教;可眼下看来,你对世子妃还真是纵容太过了;今天她虽然只是违背父王意愿救了安嬷嬷一命;也只是不时冒用胡妃的名义在王府发号施令;这些表面上看,确实也无伤大雅,可难保日后,她不会做出更多什么可能损害到我王府名誉的事情;你真该好好管管你的世子妃;要知道,安王府可不是东方府。” “不过,我也很理解你;毕竟你搬离王府在外独自生活了将近十年,对王府的规矩生疏了些;维护王府声誉的意识淡薄了些,也纯属正常。” 东方语含笑挑眉;今天这顿饭吃得还真热闹;吃得一个个平时都深藏不露的牛鬼蛇神也开始忍不住出来蹦跶了。 大郡王风银星竟然也迫不及待跳出来凑热闹。 这番话一落,安王爷的脸色果然比那锅底还要黑。 “世子妃,你还真是有本事,你的本事让本王都忍不住要佩服。”安王爷狠狠盯着东方语,几句话自齿缝里嘣出来,每个音符都透着阴森森的煞气。 显然可见,他此刻恼怒之极;对东方语也是痛恨之极。 “父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是家风不正,我们安王府日后难免会惹人非议。”风银星淡淡瞥了东方语一眼,眼里神色耐人寻味。 安王爷也盯着东方语,缓缓道:“世子妃,你犯了错,就要爱罚;这样吧,我就看在你入门未久的份上,也不重罚你了;你从明天开始,就去祠堂跪三天自我反省吧。” 跪三天? 还说不重罚! 东方语挑了挑眉,便欲开始反驳。墨白握了握她掌心,漠然道:“王爷,有错便要罚,这是应该;不过现在我可不觉得小语有错;第一,安嬷嬷说小语暗中救下她;当然这事小语自己也承认了;只不过这救人也有很多方法;小语并没有承认她就如安嬷嬷所说一样,拿了什么药丸救她;你若硬要说她错,那就先请安嬷嬷提供证据再说。” “第二,胡侧妃也说小语冒充她在府里横行霸道,请问胡侧妃眼下能提供到确凿证据吗?” 墨白略略挑眉,眉宇森色冷然瞥过胡侧妃,“若是有,麻烦你先提供了再来论小语究竟有没有做这事。” 胡侧妃被他如此犀利的一番反问,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本来以刚才她与梁侧妃的配合,再加上安嬷嬷抱着阿雄灵位突然出现;已完全可以造成安王爷在心中先入为主认为东方语各种妄为的印象。 但现在,真可恨风墨白三言两语就解了之前她们的努力。 虽然未至于完全推翻;却也引起了怀疑;只要事情不确定,那就不好再理直气壮的定东方语的罪。 胡侧妃皱了皱眉,随即笑了起来,柔声道:“王爷,世子说得有道理,依妾身看,这件事还是就此算了;世子妃就算做了什么,妾身相信她的本意也是好的。” 东方语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起胡侧妃的演技来。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的,一红一白的指责她;目的都是逼着安王爷处置她。 墨白眼神一冷,妖魅容颜上也在他垂眸的一瞬染了霜色。 “王爷若是执意要罚小语去祠堂跪三天的话;那我也有一句要说;这安王府规矩多如牛毛,实在不是我们这些粗人住得惯的;我们在这里住不惯也遵守不来;还请王爷让我和小语搬出去住好了。” “天大地大,别的地方就算没有安王府大;但于我们而言,也比这个富贵牢笼来得好。” 众人闻言,一时皆目光闪闪地盯着墨白。 他们面上表情大多惊讶;但眼神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甚至多少还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就算墨白是世子;但安王爷却是王府的主子;墨白如此不留情面的公然挑衅安王爷;依着王爷的脾气;众人几乎可以猜测得到墨白的下场。 若是这个安王府的世子被王爷扫地出门;以后这个世子位置很有可能也要易主了。 众人目光闪闪的看着;视线一会扫过安王爷偏黑的脸庞,一会又瞄呀瞄的盯着墨白妖魅脸庞在看。 安王爷脸色确实更加的黑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一会。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世子说的也有道理,你们都不能提供直接有效的证据证明是世子妃做下的这些事情,那我之前说的,要让世子妃到祠堂跪三天的惩罚,自然也不能作数。” 安王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一下击碎了无数人闪亮的梦想。 墨白淡淡看了安王爷一眼;随即一言不发,拉着东方语转身就走。 回到流光阁。 墨白才轻轻叹着气,望着少女嫣然容颜,摇了摇头,又是无奈又是宠溺道:“小语,你以后做什么可不可以也让我知道;你看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太好。” 少女低头,含笑,语气委屈,实际目光闪闪,一点也没有认错的迹象。 “以后,我尽量让你提前知道这种事,行了吧。” “今天的事,也是我大意了。谁能料到她那个年幼失散的女儿竟然做了风银星的妾室。” 夏雪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谁能料到胡侧妃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从毒杀黄狗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世子妃你专门而设的局;她连自己女儿也算计在内;连世子妃你会暗中出手救下安嬷嬷也算计到了;再到后来的事……这个女人的心机还真是不简单。” 东方语凉凉一笑,“也是我太大意了;想也是,她能在安王府屹立不倒,又焉会是容易相谋的人物;这个人可不同夫人姬氏;姬氏出身好;骨子里有着不能容忍别人违逆的骄傲;可这个胡氏,靠的完全是八面玲珑的手段;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末世进化 夏雪想了一下,又道:“幸好今天世子也在;不然还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呢。” 东方语笑着看了看那目光温柔的男子,慢吞吞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已经嫁人了;终于可以放心的依靠他;我乐得轻松。” “不过夏雪你有一件事说错了,虽然安王爷今天没有对我怎么样;但今天的事,一定让他在心里留下了极端恶劣的印象,以后若是我与胡侧妃之间再发生任何冲突;他心里主观上,一定会认为我有错在先。” 夏雪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道:“若是证据面前;他就是心里对你不满,也不能偏袒胡侧妃的,对吧。”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问题是,若是再发生类似今天这样证据不确定的情形呢;我终究是吃亏了一点。”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她含笑昂头眸光闪闪地看着立于她身旁的妖魅男子;眼里隐约有耐人寻味的眼色闪过。 “好了,别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先去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吧。”墨白隐隐含笑,轻声低语中,已牵着她的手往饭厅走去。 东方语被胡侧妃与安嬷嬷联手反将一军之后;日子平静了一段时间。 这天,罗妈妈与两个丫环一起到外面去采购;然而接近傍晚时分;却仍未见她们三人回来。 东方语原 本在潜心研究医书;墨白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他体内沉积的毒素仍然没有疏导拔除干净;她仍得继续努力。 她看了一会,心里突然莫名的有些烦燥不安起来。 “胭脂,罗妈妈她们还没回来吗?” 胭脂诧异看向她,以往东方语不合上医书,从来不会为外界的事情所干扰。 今天东方语竟然会突然关注天色,这实在不能不让人惊讶。 “还没有回来呢。”胭脂摇了摇头,“奴婢刚才还去门口看过;都没见到她们三人身影。” 东方语将心内烦燥压制下去,勉强笑了笑,道:“是这样吗?这个时候,她们也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胭脂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奇怪起来;这奇怪之余,竟然也隐约的觉得有些不安。 罗妈妈为人谨慎;而且极为守时;平常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让东方语担心的事情来的。 东方语快步跨了出去;正打算亲自到二进院那里去看看。 不料,正碰上夏雪进来。 “世子妃,你这是打算去哪?再过一会世子就回来了,你不在里面等他一起用膳吗?” 东方语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的不安越发浓烈起来。 “罗妈妈过了时辰还没回来,我打算出去看看。” “哦,原来你担心罗妈妈的事呀;我刚才回府的时候,在外面正碰上了蓝英与沈数她们。对了,我还听她们说,罗妈妈怕你担心,自己拐到后门先行回府了;怎么,这会她们三个还没回来?” 夏雪这么一说,东方语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然而,东方语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罗妈妈,确实已经回来了。 不过罗妈妈从后门回府的时候,接近一座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一道拔高的男声惊讶道:“血咒?” 罗妈妈突然听闻这道惊讶的男声,心中莫名的一激灵;她皱了皱眉,放轻了脚步,慢慢往一面假山靠近过去。 又听得一道女声责怪道:“你嚷嚷什么。你别不相信这种异术,世上之在,无奇不有,有血咒这种异术有何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是,我的确太过大惊小怪了。”那道男声又响了起来,还隐隐透着几分自嘲的不以为然。 “那这种异术该如何施行?效用又如何?”又是男声低低飘来;似是十分心急想要将某人置于死地,是以不自觉的敛了刚才语气里的轻嘲意味。 “这个施行起来十分简单;你只需要拿到她几根头发,再用自己的鲜血滴到头发上,然后再按照咒语每天在固定的时辰念颂几次;不出十天,就会开始起效。” 那女声轻漫呤出,隐约透着森冷的讥讽。 男声沉默了一会,忽然狐疑道:“慢着,你确定我们所说的是同一个目标吗?我只是想除掉他,尽快坐上世子之位;可不想再做什么迂回曲折的事情。” 那女声轻嗤一声,语气骤然变冷,“哼,我也想祝你马到成功;只不过血咒这种异术唯有施行在女性身上,才会起效;你若想直接用来对付他;你只有白费功夫而已。” 罗妈妈在听得两人低声交谈中隐约出现了世子的字眼后;心中就忍不住剧烈地狂跳着;她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为了能将内容听得更加清楚些;她又迈开脚步,往声源那边靠近了些。 这一靠近,透过婆娑树影,隐隐可见假山后露了一片色彩斑斓的裙角;那斑斓的颜色,远远望去,就如翩然飞舞的蝴蝶一样;不过此刻却是静止状态,哲伏在那树荫浓密的一角。 而那道男声,虽然不太熟悉,但可以确定,那一定是安王府里面的人。 罗妈妈默默放轻脚步,也几乎屏住了呼吸;又往假山那边靠了靠。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欲要抄探路回流光阁,却听到这意外的对话。 以这两人的谈话内容来看;一定是欲以什么手段对世子不利。 罗妈妈心里正疑惑而紧张在倾听着,忽然听到那女声有些怨怒一声冷笑,她当下激灵灵的打 了个寒颤。 又听得那男声狐疑道:“真是这样?你该不会隐瞒我什么吧?” “哼,信不信随你。”那女声含怒一声冷笑,半晌,才压抑着怒气,冷冷道:“其实施行在女性身上,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你所求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只要那女人一死;这天下哪里还有人的医术可以保他的命;再者,以他们恩爱的情份;她一死,他到时也一定会伤心欲绝,你若再从中稍稍做点手脚,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伤心过度而如何的话;相信也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 那女声说得极低;然她语速不紧不慢;隐约似乎还包含着极度的恨意;她虽然带笑说出这段话;但罗妈妈听起来却似从咬着牙根一字一顿挤出来一般。 尖冷的阴森森中透着极度愤恨。 她心头狂跳不止;在默默思索着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这种异术对于施行者有没有什么损害?”男声沉默了一会,似乎开始接受女人那一套说辞,“我听说凡是异术,大多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真是这样,我到时岂非得不偿失。” 那女声幽幽地冷笑起来,似乎咬着唇齿一般,低低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施行者不被那承受者反噬,这种异术对施行者来说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损伤的。” 那男声隐隐响起,还听得出语气夹着犹豫,“你这个前提条件让人有些琢磨不透;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被反噬?不能确定后果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哼,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真开始怀疑,到底要不要换个合作对象。”女声语气透着不耐,不耐里还夹着几分鄙薄的意味。 “难道你还会笨得拿这种事四处宣扬?难道你会将这种异术的咒语都背给她听?好让她有机会对你以牙还牙?好让她反过来趁机除掉你?” 男人被她一连串的反问给问得哑口无言。 想想,确实是自己疑心过度;随即,他讪讪道:“你别这样;我不过是想从多个角度考虑;总得确保事情万无一失才行事。” “那么你现在考虑好没有?”女声含笑,却寒意自生。 “请容许我向你提一个与异术无关的问题。”男声忽然一本正经道。 女人似乎十分不情愿;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闷声道:“什么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与我合作将他们置于死地?据我了解,你与他们应该毫无交集,更谈不上有任何利益冲突才对?” 那女声又静了下去,这回沉默的时候更加长久。 半天,才听得那女声幽幽地冷笑道:“你错了,我与他们不但曾有过交集;而且……我就算是为了他,我们之间也是有利益冲突的;最主要,我恨他们;是他们毁了我,我的一生都因为他们而改变了;所以我愿意不择手段帮助你除掉他们。” 罗妈妈听闻这段森冷充满恨意的话;不知怎的,脑里忽然浮出一张相当陌生的面孔来;而那面孔一清晰浮现;她忽然便激灵灵的又打了个寒颤。 如果她没有造得这么近;她打寒颤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然而,此刻,她在不知不觉中靠得实在太近了;以致于她突然打寒颤的时候,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而她因为心里怀疑与惊恐;脚下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踢到了一块石头上。 这一踢,当即发出了不该有的声音。 声音一响起,立时引起了那两个暗中密谋的男女注意。 “谁?”冰冷的喝声,透着重重杀气乍然响起;罗妈妈心中一怔,脚下立时打了个跄踉。 第230章欢迎入瓮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罗妈妈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这个时候,她不逃,便连一点生机也没有。 想也知道,就算她没有听到刚才的秘密;那两个男女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罗妈妈转身,稳住身形,拼命的撒开脚丫往另外一边跑去。 然而,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那对害怕事情败露的男女。 罗妈妈只听得耳边呼啸而过,便骤然看见一张不陌生的面咧着阴森冷笑,站在她前面;然后,在她欲拐道往另一方向再跑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张面出现眼前,睁着澄净的眼睛冷冷盯着她。 两个方向被人堵住;另一个方向面对的是假山;再另外一个方向,则是一面平静如镜清澈见底的湖。 无法逃脱了。 罗妈妈看见那如同恶鬼一般现身出来的男女;心底升起深深的绝望。 但是,就算绝望,她也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可能。 她站定,张嘴,放声大喊起来:“救命……” 那两个男女似乎丝毫也不担心会有人听到她的叫喊声;这个时辰,绝对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附近也绝对没有人会出没;他们低低冷笑着,一步步逼近罗妈妈。 罗妈妈喊了几声之后,也就住口了。 她思忖着不如留些力气,伺机来个声东击西的话,也许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两个男女似乎在眨眼间就已逼近到罗妈妈面前。 罗妈妈忽然一低头,摆出斗牛一般的姿势,那女子以为她要撞向自己,然后夺路而逃,不禁皱了皱眉,不满地朝对面那个男人使了一眼色。 谁料,罗妈妈突然调转了方向,不冲相对弱势一些的女子撞去;反而反其道而行,使出浑身力气往那个男人撞去。 罗妈妈心里明白;就算她真能撞倒那个女人;也一定会被天生体力比女人好的男人追上;还不如放手一搏,去撞那个男人。 假如撞倒那个男人,她逃脱的机会反而会大些。 她这一撞一顶;冲力十分猛烈,果然撞得那猝不及防的男人身体跄踉;而罗妈妈趁样他摇晃之际,拼命的闷头奔了出去。 只要出了花园,过了院门,外面就有人可能听到她的呼救声。 原本按照罗妈妈的应变能力,是极有可能逃脱得出去的。可惜,罗妈妈忘了一件事。 那个男人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虽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他也同样从小习武。 罗妈妈眼看着那扇希望之门越来越近。 然而,命运之神太忙,他无法眷顾到所有善良的人。 那个男人只一阵摇晃,随即目暴血红,他盯着罗妈妈发狂的步伐,风一般掠了过去。 而他的身形,真的就如一抹幽寒的风一样,一下飘到了罗妈妈面前;不但彻底断绝了她的生路;还直接对着她的脖子伸出了钢一般的手臂,五指张开,捏着她脆弱的脖子牢牢钳住。 罗妈妈瞪大眼珠,一直不甘心地蹬踢着挣扎;她没有试图去瓣开他五指如铁拑的手;而是试图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一点痕迹,一点证据。 她也伸出五指,拼着体内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他的手背,她指甲不长,并不能第一时间就抓伤他;然她死也不肯松手,狠狠地狠狠地抓着,指甲终于抓破皮肤,入肉半分。 罗妈妈这时虽然感觉呼吸困难;但她仍然死死支撑着,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不肯闭眼。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也悠然走到了她面前。 那女人见罗妈妈死不肯松手,她冷笑着眯起眼睛,自发间拔下一支簪子,对着罗妈妈手背便是狠狠一插。 血,暗红而猩甜,一下自罗妈妈手背喷涌而出。 她终于渐渐无力的垂下头,手也终于松了;只有那双见过无数黑暗风浪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永不瞑目地瞪着王府某个方向。 那女人看着沾了血的簪子,皱着眉头,往不远处的湖面望了望。 那男人也会意,他就这样拖着罗妈妈衣领,将她拽到湖边,然后手一挥,罗妈妈便掉入了那平静如镜清澈见底的湖里。 波纹漾开,激泛出一圈圈暗涌的涟漪。 与此同时,还有那支簪子也伴着她一起落入湖中。 “好了,这东西你拿着。”那女人看着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忽然递了一张纸给那男人,“这上面记录着施行血咒的咒语;你可要记住了;开始施行之后,千万不可中断,一旦中断,施行者就会反受其害;还有,施行的时候,距离一定不能过远,要是超过了一定范围,法力就会变弱;到时反而达不到预期效果。” 男人接过那张纸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揣入怀里藏好,道:“行了,我都记住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被人撞见你在这里,那可不好。” 女人微微一笑,漠然看他一眼,随即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流光阁。 东方语感到不安,与夏雪说了一会话之后,就欲出去亲自去找罗妈妈。 正在这个时候,与罗妈妈一道出去那两个丫环却回到了流光阁。 东方语立时叫住二人,难掩焦急问道:“我问你们,罗妈妈呢?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那两个丫环见东方语神色紧张透着焦急,当即怔了怔,随后异口同声道:“世子妃,罗妈妈她应该先奴婢们回来才是啊。”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语脸色一沉,心中同时亦漫上浓烈的不安,“蓝英,你来说。” “我们原本在采购的时候,因为跑了一些远路;就误了时辰;罗妈妈不欲让世子妃你担心,后来就让我们俩去采购剩余的,她则先抄近道回府里向世子妃你报平安。”蓝英见东方语神色焦急,因而说得很快,但她吐字清晰,条理清楚,“对了,我们与罗妈妈分开之前,还曾碰见了夏雪姑娘呢。” 夏雪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刚才已经跟世子妃说过了。” 东方语心中莫名的慌了起来,“那后来呢?” 沈数接着道:“后来,罗妈妈说要抄近道从后门回府;那样就不用再绕一条大街才能走到大门;之后她就与我们分开了;难道她现在还没回来吗?” 东方语点了点头,确定这事后,心便直直的往下沉。 “夏雪,我们现在就到后门的地方找找看。” 夏雪点头,但她却立时让清荷多叫了几个人一齐过去;她随后便跟着东方语先往后门行去了。 这个时候,天色几乎完全昏暗了下来。 不点灯的话,只能模糊看到近前的影子,却难以辩物。 夏雪担心东方语会出意外;也没敢多逗留去打灯什么的。 还是清荷机灵又周到,她一边点齐人手,一边先让蓝英与沈数两人打着灯笼朝东方语追了过去。 王府占地广阔,光是花园就有好几个;院落也繁多,而流光阁面积也不小;东方语一路疾行,也走了很久,才终于接近到后门那边的花园。 蓝英与沈数不敢耽搁,提着灯笼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在进入后院的花园之前,还有一扇拱月门。 东方语看见那道门,也不知为何,忽然慢下了脚步,盯着那扇门怔怔的失神;这个时候,那两个提着灯笼追来的丫环才终于追上了。 暮色凄凄,自天际沉沉四合;灯火摇荡,晕黄着近前方圆距离。 东方语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伸手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里漫过一阵刺痛,手便在这一阵刺痛里,蓦然抖了抖。 夏雪看着她沉冷下来的表情,心里也莫名的紧张起来,还有些慌慌的闷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东方语抬头,望向那影影绰绰的花园,步履坚定地迈了出去。 花园很大,东方语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看得很仔细。 因为在一个多时辰前,曾下过一场阵雨,泥土带着湿气,还有些滑。 如果罗妈妈曾在这里出现,花园里一定会留下她的痕迹。 她们一寸寸地方的找,找了半晌,仍然没有什么发现。神的传承 谁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夏雪发现东方语的神经似乎绷得更加紧了。 清荷这个时候与胭脂一道带着其他人也来到了这里。 人手一多,就可以分散来找;这样自己提高了效率。 越长时间没发现任何踪迹,东方语的心情便越发的下沉。 也许是神思恍惚,她脚下忽然一滑,差点跌倒下去,而就在夏雪眼疾手快扶她的瞬间,她忽然看见了草丛上面,有一道浅浅的拖曳痕迹。 她心中一惊,双目瞪得大大的追着那道浅痕寻去。 一直到了湖边。 望着碧波如镜的湖面;东方语感觉自己的心就如被人用力切开一样,火辣辣的疼。 “沈数,将灯笼拿来。” 微弱而晕黄的光就着清澈而平静的湖面一照。 赫然便照出湖面上浮着模糊的影子。 东方语浑身都似被突然冻住了一般;她举着灯笼的手势就那样僵硬地定格在空中;就连浑身的血液,也在她看见湖面那模糊影子的瞬间停止了流动。 夏雪见状,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东方语,说那人未必就是罗妈妈。 然而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事,她又如何说得出口,而且这句话本来也薄弱,这安慰……只能闷在肚里,等事情有了结论再说。 “蓝英,赶紧去找几条长竹竿过来。”夏雪对那姿势僵硬的少女淡淡投去一瞥,立时便吩咐道。 清荷与胭脂她们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齐齐赶往湖边。 蓝英很快拿了竹竿到湖边;夏雪接过竹竿,便欲对湖面静泊不动的人影拔去。 东方语一手抢过竹竿,却直接扔在地上。 然后,她忽然朝湖里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进去。 “如果真是她;我怎么忍心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湖面;我要亲自带她上岸。” 夏雪闻言,心下莫名悲恸。 世子妃已经认定那就是罗妈妈,当然不会肯用竹竿亵渎罗妈妈。 她太清楚罗妈妈在东方语心里的位置了。 于东方语而言,罗妈妈虽没有给予她生命;但却比亲生母亲还要亲。 夏雪吸了口气,没有犹豫,也对着湖面做了一个纵身跳跃的动作。 其他人不会水,就是有心想要下去帮忙;也不敢随便往湖里跳。 胭脂看见东方语与夏雪相继跃入湖里,一时都吓得傻住了。 她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清荷衣袖,声音哆嗦着,巍巍问道:“清荷,你告诉我,罗妈妈不在湖里的,对不对?罗妈妈一定不会在湖里的!” 清荷看着那波纹乱散的湖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罗妈妈不会水;如果真在湖里,那罗妈妈一定已经……。 她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可世子妃与夏雪都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这件事只怕是真的了。 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湖面。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抚慌乱惊恐的胭脂;只得默默地轻轻拍了拍胭脂手背,企图通过这样的动作给胭脂一点支撑。 她自然也是知道,罗妈妈与胭脂的感情。 她更知道,世子妃、罗妈妈、胭脂这三个人,据说在东方府的时候,曾经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几年;她们三人的感情可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 如果罗妈妈出事;她都不敢想像世子妃与胭脂两个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东方语意识茫然,她跳入湖里之后,两条手臂只是机械地拼命划水,往湖面那个模糊静泊不动的人影游去。 夏雪也不敢怠慢,双臂划动,在湖面上带起一阵阵水花。 这时,一袭如雪白衣如疾劲的风一般,无声却急速地掠到了湖边。 胭脂一见那袭如雪白衣,眼泪一下便汹涌出来。 她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巍巍伸出手往湖里指去。 清荷立刻道:“世子,世子妃与夏雪现在已经快游到湖中央了。” 墨白抿着薄唇,妖惑眸子在这个微暗的湖边闪耀出一道极冷极亮的光芒。他脚尖一点,便如一抹游龙飘逸的风往湖面掠去。 他内力极为浑厚,而且也没有夏雪的惊慌;这个时候,他心情虽然沉痛;但他神智却是冷静的;这一掠,他直接从水面上掠到东方语前面。 他弯腰,想要先将东方语带上来。 “不,墨白,你让我抱着她。”东方语声音很冷,但吐字清晰,她目光深幽,眸子比这黑暗的夜理黯黑。“她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一定感到很冷。” 墨白没有强逼她,只是微微发力,助她游到那原本模糊的人影旁。 就算这里天色昏暗,他们看不清那静泊不动的人影原貎,就是凭着感受;这时湖的三人也可以清楚地确定,湖里的人必是罗妈妈无疑。 东方语游到罗妈妈旁边,果然张开双臂将罗妈妈牢牢抱在怀里;她的脸同样冰凉;但她坚持将自己的脸贴着罗妈妈早就冷透的脸颊。 她眼里没有泪;除一片冷色之外,但是层层叠叠的焰火。 墨白看着她沉冷的容颜,在心里默默落下一声叹息;眼眸流转出浅淡的怜惜与心疼。 东方语抱着罗妈妈的尸身,自然不能再顺利游回岸边。这个时候,她不再拒绝墨白。 胭脂在看清东方语怀里那人的面孔后,眼泪哗哗如泉一般汹涌落下;尽管心中悲痛;但她却哭不出声来。 泪到无声,这是极致的哀恸。 但她抬头,却看见东方语除了面色肃冷,神态有些木然之外,那双明亮的眼眸竟然流不出一滴泪。 东方语已经悲痛到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看着罗妈妈瞪大的眼睛,缓缓地颤颤伸出手抚了上去,“罗妈妈,你放心,我必不会教害你之人在这世上多活一月。” 说完这句,她身体忽然一软,然后无意识地倒在了墨白温暖的怀里。 墨白环视众人一眼,缓缓道:“你们将罗妈妈的尸身抬回流光阁;夏雪,你先回去换衣裳。” 众人神情悲伤,按照墨白的吩咐默默将罗妈妈抬了回去;而胭脂脚步跄踉,悲恸难抑;还是清荷一路搀扶,才没有晕倒在路上。 换了干净衣裳,墨白亲自强行灌了一些米汤给东方语。 他担心她悲恸过度,会一直抱着罗妈妈的尸身不放;才在岸边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又抱她回流光阁换了衣裳;让她稍稍休息。 在东方语昏睡的时间里,墨白召来成刚与炼铁,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回到屋里。 夏雪换好衣裳,一直就守在东方语身边。 此刻见他进来,连忙道:“世子,世子妃她醒来必定还会悲痛欲绝;我们得想个办法开解她才行。” 墨白摇了摇头,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性;我们开解是没有用的;除非她自己愿意放下;其实罗妈妈不仅是她心里的母亲;也是我尊敬的人,这件事,没有人不难过。” 夏雪眼神也暗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我真担心世子妃她会……” “她不会。”墨白语声冷淡,但神态笃定,“她一定不会看着罗妈妈死不瞑目,所以她一定会冷静不让自己倒下;我相信只要找出凶手,为罗妈妈雪了这恨,她大概心里就能好过些了。” 正说着,原本按墨白预计要过一个时辰才醒来的东方语,却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她神色只有一瞬茫然,然后看见面色沉冷的夏雪与墨白;她脑里便立时清醒过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她因为压抑着悲痛,一时失声了。 墨白心疼地看着她,半强迫半哄着,让她喝了一杯水。 九阳神君 “小语,罗妈妈的事就交给我吧,好吗?” 东方语立时猛烈摇头,虽然她说不出话来;但她眼神却流露着冰冷的坚定。 墨白无声叹了口气。 他其实十分清楚,小语必定不会肯听他的话;她与罗妈妈之间亲若母女;她又怎么可能不亲自揪出凶手,为罗妈妈雪恨呢。 墨白垂着眼眸,长袖一拂,雪白衣裳自空中带起一片亮眼弧度,然后他坚实有力手手臂便落在了她腰际。 他不容东方语拒绝,抱着她去到暂时放置罗妈妈的房间。 他早让人给罗妈妈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也让人给罗妈妈化了淡妆;好让东方语看见的时候,不觉得那么难过。 东方语一见安静沉睡般的罗妈妈,立时便从他怀里挣扎下来。 她走近罗妈妈,便开始专心地一寸寸检查罗妈妈身上可能的伤痕与证据。 “世子妃,我之前已经检查过了,罗妈妈身上除了脖子与右手背有伤痕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 夏雪见状,忍不住开口;她实在不忍再看东方语那悲伤却撑着坚强的神情。 单是看着东方语的背影,她就觉得自己鼻子发酸,眼睛也湿湿的,透着朦胧雾气。 东方语略略回头看了夏雪一眼,她嘴唇没有动;但她只是一看,随即又继续专心去检查罗妈妈身上的伤痕。 当然,她相信夏雪,所以没有再试图去检查罗妈妈身上其他地方;而是目光幽冷定格在罗妈妈的脖子上。 罗妈妈死了几个时辰;她脖子上这个时候已经现出了淤青的指痕;她亲自拿纸将指痕拓了下来;然后再去检查罗妈妈右手背的伤痕。 那个伤口,因为遭水浸泡过;所以创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外翻;已看不出是被什么利器造成的伤口。 不过,这些难不倒东方语。 在前世,她可是个天赋极高的医学博士。要还原伤口的形状,于她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半晌之后,她忽然在纸上写道:“夏雪,找几个水中好手,让他们潜到湖底,找找看,也许能在湖底找到簪子之类的东西。” 夏雪默了默,在看清她还原出来的伤口形状之后,才豁然开朗。 “可是,世子妃,也许凶手并没有将簪子扔进湖里呢?凶手有可能将簪子带走,也有可能将簪子扔到别的地方。” 墨白立时道:“除了湖里,是不可能扔到别的地方;若是凶手顺手一扔,簪子很容易就会被找到;簪子找到,主人也会很快找到;当然,凶手有可能将簪子埋在花园某个地方;将簪子带走的可能也有;不过,看罗妈妈手上的伤口入肉极深,当时一定溅出很多血,凶手带走簪子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 “这样吧,你让几人到湖里去找;另外再找一些人到花园里寻找有没有翻新过的痕迹;当时凶手意外杀人,思虑善后的时候未免太过仓惶;仔细找找,一定会找到一些线索的。” 夏雪看了东方语一眼,随后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夏雪拿着从湖底找到的簪子回来了。 东方语与墨白一看那支簪子,眼色顿时便深了。 而成刚也回来了。 “公子,属下调查过了,从今天申时到酉时,曾经离开自己院子,有可能到过后门附近花园的,只有几人而已;属下还调查过那几人的鞋子,发觉鞋底沾着有与花园泥土相似的,只有、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墨白冷冷一笑,眼神森然,“看来老天还不算完全瞎眼,好歹下了一场有用的雨,让那人的痕迹不至完全湮没。” 东方语在纸上写道:“那么指痕的比对有结果了吗?” 成刚想了一下,才答道:“属下按照你的吩咐,暗中拿了指痕去比对,不过目前还没有结果回来。” 东方语沉默了一下,又在纸上写道:“那么簪子呢?可有查到它的主人?” 成刚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是炼铁负责的;属下还没与他通过消息。” 墨白见她一直追问,知她心里急燥,当下怜惜道:“小语,你别这样;着急解决不了问题,你先休息一下,待有消息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东方语摇头,这个时候,她宁愿在这里呆着,就是陪着罗妈妈也好;她也不愿意闭上眼睛。 墨白见状,眉头一低,便欲再度点她穴道,强迫她休息。 东方语却似心有所感一般,忽然抬眸晶晶地看着他,目光雪亮透着淡淡恳求。 墨白对上她的眼神,心顿时又痛又软。 又过了半个时辰,炼铁回来了。 指痕比对有了结果;证实亲手用力扼杀罗妈妈生命的是大郡王风银星无疑;过对于那支簪子的主人,却找不出来。 炼铁自然也暗中查问了在申时到酉时的时间段,府里有那些人出入过。 不过,那人行迹隐秘,就是炼铁也查问不出踪迹。 “无防,抓到其中之一的凶手,我便有办法让另外那名凶手很快现身。”声音冷冷清清,似夹了层冰。 墨白怜惜看她,心疼中微含讶异。 想不到线索一明朗,东方语的失声自发的又好了。 一夜漫长,黑暗终于不敌光明,默默退隐而去。 天亮了,熬了一夜的东方语却先做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 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将罗妈妈打扮得干净整齐。 然后,恭恭敬敬认了罗妈妈为义母。 再然后,她才让人放出风声;说是罗妈妈昨夜失足,溺于湖中。 接下来,她要以义女的身份为罗妈妈守灵送葬。 东方语默然冷静地做完这一切,胭脂则哭得死去活来;原本她是哭不出声来的的;可看见东方语对着那已经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的罗妈妈行跪拜礼里,忽然便能哇一声哭了出来。 风银星听闻她放出风声说罗妈妈是自己失足落湖溺亡的;忍不住在自己院子里放心地偷偷冷笑起来。 哭灵的事东方语是做不来了。 因为她虽然能够开口说话;却仍然流不出一滴眼泪;悲痛到极致,若能流出来的一定是血,而不是泪。 所以这事,胭脂义不容辞的自告奋勇做了。 在胭脂心里,罗妈妈何尝不等同她的母亲。 胭脂的哭,同样悲伤蔓延,感染着流光阁每个人。 东方语看着人人面色悲伤眼睛含泪的模样,心里又是安慰又是难过。 她欣慰的是,罗妈妈平日宽慈待人;这些人同样对罗妈妈报以真诚的悲伤;这说明罗妈妈很用心的替她的经营着流光阁;也说明这些人,起码现在表面上看来,每个人都向着罗妈妈。 难过的是,那个自她穿越重生之后,就一直陪伴她,给了她无数温暖记忆的妇人,从此只能活在她心里了。 她再也不能像女儿一样对罗妈妈撒娇……。 灵堂里,除了胭脂哇哇难抑的大哭声外;更有无数此起彼伏的低泣抽噎声。 “哟,这是怎么回事?”惊讶而冷漠的声音倏然而入,惊得堂一众哭声戛然而止,“我听说流光阁的罗妈妈出事了,原来真有这么回事。” 胡侧妃款款而入,声音惊讶中难掩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可忘不了,那个罗妈妈看似温善慈和,却从来不卖她的帐。 她掠眼望去,见灵堂正中,东方语一身白衣,跪在棺裹前面,神色哀恸,然眼里却没有一点泪意。 “世子妃,我理解你悲伤的心情,但你身份尊贵,怎么能跪在这里为一个下人守孝。”胡侧妃看清神色冷肃木然的东方语之后,面色一沉,脸颊刻薄之相便越发明显。 “这传出来,可有辱我们安王府的门楣。” 东方语慢慢转身,抬眸,透着万钧力度,定定地盯着胡侧妃,一字一顿道:“胡侧妃,罗妈妈是我义母,子女为母亲守孝如何不合规矩?我违背了安王府哪一条规矩?我如何侮辱了安王府的尊贵门楣?” 胡侧妃看着她冷肃的容颜,对上她森冷遥远的眼神,心中不自觉地缩了缩,“世子妃,你为了给罗妈妈尊荣,在她死后将她认为义女;先不说这样的事情合不合规矩;可她身为奴仆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你这么做,就是侮辱我们安王府的门楣。”嗜血天下:十岁小皇妃 东方语面无表情看她,淡淡道:“看来还真是劳胡侧妃费心了;清荷,将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看。” 清荷闻言,立即掏出一张墨迹还十分新鲜的纸张拿到胡侧妃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由官府出具的消除罗妈妈奴籍的文书。 胡侧妃一看这张文书,脸当场绿了。 “世子妃,你这么做就不怕王爷发怒吗?这文书上面标的日期明明是今天;可据我所知,罗妈妈是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就因意外失足在湖湖里溺亡;你这么做分明是欺骗官府,还欺瞒了王爷。” 东方语示意清荷将文书收起来,然后眯起眼睛,盯着胡侧妃,一声冷笑,道:“胡侧妃,你的眼睛有问题,请你转身直走,出门可以去找任何一个大夫来看;但我这里却不欢迎你;上面的日期的确是今天;不过你好像忘了看年号,这也难怪,毕竟你的眼睛有毛病,看少了一年也是正常的。” “不过现在,你可以出去找大夫看你的眼睛了,我要为义母守灵。” 胡侧妃悻悻地看着东方语那漫然冷肃的容颜,道:“世子妃,我劝你还是莫要固执己见的好;以免到时令世子夹在中间为难。” 东方语微微一笑,目光清亮地看着那同样一身孝服的妖魅男子,问道:“墨白,我让你为难了吗?” “胡侧妃,麻烦你出去遇见王爷的时候,顺便给他带一句话;小语想做什么我必然无条件的支持,他若是有任何意见,我不介意与小语到别的地方去生活。” “毕竟我一直在担心安王府规矩繁多,怕小语不能适应。” 墨白声音冷冷淡淡,不带任何情绪,也不带任何温度。胡侧妃一听,心中暗暗惊了惊;不过,她才不会就此罢手;她倒要看看,安王爷是不是会纵容这个也不见得如何在乎的儿子。 胡侧妃冷哼一声,拂着衣袖转身走了。 她离开流光阁之后,迫不及待去找安王爷告状。 当然,她告状的时候绝不会表现恶人形象,而是迂回曲折的让安王爷知道了东方语在流光阁以世子妃的身份为一个下人守孝的事。 胡侧妃满心期待着安王爷会因此发怒,并且暗下欢呼着要等着看东方语与墨白的倒霉下场。 只不过,安王爷虽然为人冷酷无情;可他一双深幽不见情绪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他听完只冷冷瞥了胡侧妃一眼,而他给的反应,除了一记冷眼之外,连半个字都没有哼。 弄到最后,胡侧妃只得悻悻住嘴,揣着满怀的失望回她的无忧居找下人发泄去。 之后的事,十分自然的按程序进行着;再也没有人到流光阁自讨没趣。 东方语自发现罗妈妈身故到后来送葬立碑;她一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别人只是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少了,连话也少了。 整日似乎都在埋头翻阅医书,研究医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罗妈妈已离开她们有十天。 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天,东方语似乎终于从丧失亲人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她走出了流光阁,到府里花园一角的荷花池边静坐。 与荷花池相邻的是一座养鱼的池子;绿叶红花,荷香四溢;清晨的阳光不烈,不过东方语看着那座鱼儿畅游的池子,一时起了玩心,有些贪凉地脱了鞋子,卷起裤管便要将一双玉足放下水里划啦玩耍。 这时候,胭脂并不在她身边;站在她身后的只有夏雪。她有意让清荷逗逗胭脂,好让胭脂开怀,从痛苦中重新快乐起来;便支开了胭脂。 夏雪见她卷起裤管,顿时大惊失色要劝。 东方语一记眼神便制止了夏雪未出口的话。 “夏雪,这又没有别人过来,我不过是露出脚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池水好凉快,要不你也来玩玩。” 夏雪连忙摆手;急忙道:“不了,世子妃你若喜欢,你就一个人玩着好了。” 东方语无所谓地笑了笑,想了一下,道:“夏雪,要不你也到那边跟胭脂她们玩去吧;我看你在这拘谨的好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样。” 闻言,夏雪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世子妃,好像犯了大罪的人是你才对吧? 犯了暴露罪呀! 若是让世子知道你在这种地方露出双足;都不知他会怎么抓狂呢。 夏雪摇了摇头;随即十分认真地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也就转身往胭脂那边走去。 反正在安王府的花园,她们又在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夏雪这么想着,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念叨地叮嘱:“世子妃,那你一个人在这,可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们就在那边。” 东方语懒洋洋一笑,随意挥了挥手,“你去吧去吧;难道还担心我会掉下水里不成;就算掉下水里你也不用担心,这个池子的水根本不到小腿。” 夏雪认真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便也放下心来。 东方语一个人坐在边上,懒洋洋划动着池水,逗着池里的鱼儿,眼角却不时有意无意地瞟向花园某一角。 当初查出害死罗妈妈的凶手之理风银星之后,是她恳求墨白不要将风银星交给官府处置的。 一来以他们手里所掌握那些证据;按照这个时代的条件来说,根本无法定风银星的罪;二来,东方语想用自己的方法给罗妈妈报仇;当然,她还得顺着风银星找出另外那个凶手;那个用簪子将罗妈妈右手背几乎穿透的凶手。 她似乎玩得兴起,阳光洒照在她身上,很快,她光洁前额便渗出了细细汗珠;她随意的擦拭着额头;后来又干脆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段藕臂;阳光萦绕,清风吹送,拂起她蓝色裙裾,淡淡金光笼罩而下,让人无意一瞥之间,除了瞬间惊艳之外,还会误以为那是误落凡尘的仙子。 举手投足的美态,自然但却充满无声的诱惑。 再加上那一段露出来的藕臂,晶莹雪白之间,更似玉润珍珠一般,引诱着别人贪婪的目光。 风银星闲来无事,便在府里花园随意转转;却不料会在无意间看到如此令人心动惊艳的绝美一幕。 他远远望着坐在池子边上划水的绝色少女,竟为他从来不曾看见过的美艳惊呆了。 他怔怔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抹肆意轻狂戏水的影子;似乎在无形间,小腹下便有一股热流在汹涌上窜。 他的心神似乎受到盅惑般,脚下竟然无意识的往少女那边挪去。 这个时候,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道轻灵绝美的影子所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抹人影在悄悄移动;不过那抹人影在距他一定距离之后,便站定了。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风无声自来,拂乱她的发,也吹过她指尖。 风银星绝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有人只是纤手一抬,便洒出一些粉末,那些粉末随风飘散,他就那么无知无觉的吸了进去。 他看少女的眼神从初时的惊艳贪婪到眼下的热烈迷幻;他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觉得现在,那美若天仙的少女举手投足,都是在对他无声邀请。 于是,风银星便在强烈的*中加快了脚步,往少女那边迈去。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似乎在冒着层层火焰;那火焰热烈燃烧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带入一种无底的热浪中。 让人奇怪的是,满身心都被那道绝美倩影吸引的他,竟然还知道如何小心翼翼避过可能的视线,并且以无以迅速的脚步掠到了东方语后面。 美人在前,他只需张开双臂伸出去,便可以直接将她拥入怀里,好好的狠狠的揉怜疼爱一番。 东方语忽然扭头,眼眸如星,闪动着凉凉的狡黠光泽,同时对他绽放了一抹嫣然笑颜。 樱唇微启,吐字悠悠,轻而缓:“风银星,欢迎入瓮。” ------题外话------ 风银星,你死定了。 小语牺牲色相来引诱你;墨白不挖你双眼,起码也将你下半身弄残了再说。 第231章只有更毒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银星咧嘴对她傻傻一笑,他脑子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现在满身心的只有一个念头在强烈的支使着他。 那就是将眼前这个绝色卓约的少女狠狠搂入怀,好好爱怜一番。 这个念头之强烈,已经到了让他无法自控的地步。 于是,他便遵从自己的意愿,对东方语张开双臂伸出手去了。 他的动作从后面望过来,除了是想对东方语不轨还是不轨。 东方语一笑嫣然,眼神狡黠之中隐含着万丈不化的森凉。 就在风银星张开双臂向她扑来的瞬间,她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除了及时避开了风银星的狼爪之外;她还同时自动的滚入那水深不及半尺的池子里。 天知道,她多想建一个游泳池畅游一番;虽然眼前池子的水浅了些;不过好在有鱼儿陪着,也算是弥补了她心中的缺憾。 她这一滚一跌,别人望过来,那是绝对的为了躲避风银星而狼狈跌下去的。 “啊……夏雪,胭脂……你们在哪,快过来救命啊!” 东方语绝对真实的惊慌大喊,让参与其中计划的夏雪听到,都不免被大大的吓了一跳。 夏雪与胭脂当然不可能在听到叫声便立马飞身扑过去的。 夏雪还有意无意的阻了一下反应过快的胭脂。 按照计划,她还得看见风银星也扑入池水里,才能奔过去救人。 东方语滚入池子之后,又微微凉笑着对风银星眨了眨眼,当然,这个时候,她一边高呼着救命,手里还不忘狠狠的拉了风银星一把。 在别人看起来,自然是风银星意欲对她不轨,并且不顾一切地扑下去。 这一幕,不但被无意过来游园的大郡王妃静云看得清楚明白;就是后来闻声掠来的墨白与安王爷,也及时的目睹了这一幕。 无数人目瞪口呆之中。 墨白衣袂一甩,颀长的身影便如一抹流星般掠了过去。 而且他的速度之快,显然比几乎与他同步追去的安王爷要快了数倍。 墨白掠过去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人未到,掌先出。 掌风如雪,夹着万钧之力朝着风银星的面门拍去。 风银星在他的手掌拍到之际,似乎突然间清醒了过来;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眼下的处境;但墨白的掌力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也来不及开口说话;只能下意识的出手相迎。 不过,他反应纵然再快,也失了先机;脸上立时受了墨白扎扎实实的一掌。 这一掌打在面上;除了立时现出清晰掌印之外;风银星嘴角还缓缓渗出了鲜血。 他被打得莫名其妙,心中自然也有怨气;加之他本来就对墨白不满。 当下不假思索的,就站在池子里与墨白对打起来。 身影变换里,众人只见池子里人影绰绰,两人交手之快,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东方语在夏雪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安王爷这时终于也赶了过来。 他冷眼看着池里缠斗的两儿子,正欲出声喝止他们。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墨白一直占着上风;以风银星的功力,绝对只有招架之力,哦,不对,就是招架也感到无比吃力。 墨白在收招再出掌之间,动作无端的停滞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的瞬间;风银星瞅得机会,心头一阵暗喜;手指闪电般按在了腰带上。 接下来,几枚细小的银针只在阳光下微微一晃,随即没入了墨白挥来的手掌里。 墨白身体立时僵硬地晃了晃;再然后,他冷冷吼了一句:“风银星人,你卑鄙。” 然后,在众人始料不及里;墨白晃了一下之后,居然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东方语正跌跌撞撞走上池子,墨白这一倒,顿时吓得她大惊失色。 风银星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藏在腰带上的银针有如此威力;他原本想着,银针射出,顶多不过能够逼得墨白出手变慢而已;而他就是需要在墨白慢下的时间里,跃上池子,然后向安王爷解释清楚。 他完全没料到墨白居然会躲不开他射出的银针。 但现在,看着墨白直挺挺表情无比痛苦地栽倒下去,他的心,似乎也在瞬间凉凉的,沉了下去。 安王爷伸手一抄,将堪堪倒落池底的墨白接住,带了上来。 东方语连忙过来为他诊治。 不过就算东方语不说;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墨白中毒了,还是十分厉害见血封喉类的毒药。 因为此刻墨白原本略呈病态苍白的脸,在这眨眼之间已浮出一层暗灰之色;而眉宇间隐隐还有暗红流动。 安王爷狠狠地瞪着风银星,伸手,冷冷吐字:“解药!” 风银星的面色也不比墨白的好看多少;他尚处在疑惑的震惊中,突然看见了安王爷那只摊开的手掌,上面起有茧子,伸在他眼前呈坦平的形状。 “解药?”风银星下意识的惊愕重复,目光对上安王爷森冷噬人的眼神,才倏地惊觉这二字代表着什么,他怔怔抱头,无比后悔道:“父王,我、我没有解药。” “你用这么歹毒的毒药对付自己的弟弟,到现在你竟然还不肯拿出解药!”安王爷声音森冷,语气透着极为不耐的狠戾。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盘算;告诉你,若是墨白出任何意外;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陪他。” “父王,”风银星被安王爷凛冽狠戾的目光惊得浑身发抖,“我真的没有解药;我原先根本就没往银针淬毒,这……解药从何而来。” 安王爷冷冷瞪他一眼,紧抿着嘴唇,连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东方语惨白着脸,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淌滴不停的水珠,哆嗦着将自己身上的药丸不要钱的往墨白嘴里塞。 幸好她刚才只是在水里滚了那么一会,药丸虽然有些湿,但并没有化开。 安王爷看着她虽然惊慌却仍然强撑镇定而熟练地为墨白诊治,这才回头吩咐人进宫请御医;同时还一个眼神示意侍卫将风银星扣押下去。 后来,东方语在流光阁里忙碌了半天,浑身衣裳湿透也顾不得换下,一直默默守在墨白身边,直至后来确定墨白体内的毒暂时不会再往腑脏蔓延,她才肯在夏雪半拖半拉强逼下换了衣裳。 御医来了又走了。 御医的医术,不说其他,单就解毒方面而论,根本远远不如东方语的水平。 安王爷送走了御医,又回到了流光阁,看着满脸憔悴的东方语,眼里纵然有不满,这会也只得压制下去。 他就知道,长得过份漂亮的女人是祸害。 但是,这会,他再迁怒东方语也于事无补;他坐在边上,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世子妃,他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东方语茫然扭头看他,好半晌,才苦涩道:“情况不太乐观;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她说得很慢,可见发声艰难。 安王爷瞧着她的脸色,眉头狠狠地拧了一把。 他想了一下,默默地看了看东方语,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风权铮离开流光阁之后,直接回到主屋。 “来人,将风银星带到这来。” 他让人去带风银星的时候,一直忐忑等候他从流光阁出来的大郡王妃静云与胡侧妃都在暗中留意着他的动静;趁着这个时候,胡侧妃与静云齐齐走了进来。明骚暗动 婆媳俩一进屋,直接便双双给安王爷跪下。 安王爷见状,眉头拧紧,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就如他的表情一样,冷漠而无情。 胡侧妃与静云皆不同程度地震了震。 两人目光飞快交流了一下,最后,胡侧妃小心翼翼道:“王爷,银星与世子起争执,全都是因为世子妃自己不检点的关系。”胡侧妃这么说,显然是静云已将在现场看到的一切都详细地说给她听。 虽然静云看到的只是风银星意欲对东方语不轨,而张开双臂向她扑来的情景;但后来夏雪搀扶东方语从池子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衣袖与裤管还是呈挽卷状的,上下皆裸露着一段雪白肌肤。 两人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商定,一口咬定东方语有错在前;再说后来的事;也许就能让王爷因为对东方语心生不满,而对风银星从轻处置。 安王爷一听这话;眼神果然又深沉了些。 他冷冷瞥过她们,沉沉道:“世子妃检点不检点;她也没有主动去招惹别人;是你的好儿子非要粘着她不放;这些当时不仅大郡王妃你亲眼所见;我也一样看到了。” “这……”胡侧妃被安王爷这一顿冷叱,叱得脸色泛青,她咬了咬嘴唇,又道:“银星平日从不是沉溺女色之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招惹世子妃;一定是有人对他用了什么药,控制了他的意识,他才会做出那种荒唐事。” “用药?控制他的意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安王爷一声嗤笑,眼神轻蔑,“你不如干脆说世子妃暗中对他下了*药,故意让我们看见他对她不轨更好。” “你自己没脑子,也别把别人当成跟你一样;他有没有被药物控制,我会看不出来;他当时与墨白缠斗的时候,若真被药物控制,他出手能那么迅速流利!” 安王爷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里也确实起了怀疑;同样怀疑风银星当时的情形,是不是曾受药物控制。 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真是这样;也是风银星自己心术不正,才会被人所乘。 “他自己有错在先不肯低头认错也就罢了,他竟然还用暗藏的毒针射杀世子;你说,若是他真是无辜的;他何必这么做。” 胡侧妃与静云见安王爷暴怒无比;眼里更是布满了层层凌戾的煞气;两人想了想,实在不知再如何接着为风银星辩解求情才好。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时,侍卫终于将风银星带到了安王爷面前。 “父王,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世子的;你相信我。”风银星一见安王爷,立即战战兢兢跪下来辩解。 风权铮漠然瞥过他头顶,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毒针,世子现在危在旦夕;你竟然有脸要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风银星震惊抬头,怔怔看着安王爷冷漠暴戾的脸。 半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真没有想要射杀他的意思。” “父王,世子妃不是号称医圣吗?难道她也没有办法?” “哼,若不是她医术了得;世子现在只怕早就回天乏术了。”安王爷王爷恨极冷哼,盯着风银星的眼神透满了冷峻恼恨。 “对,父王,我、我根本没有想过意图对世子妃……对世子妃不轨;我当时不过碰巧路过花园,然后……然后不知怎么的,我迷迷糊糊就走到她身边去,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事,我根本完全不记得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挨了世子一掌。” 风银星被关押的时候,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多遍;终于也理出了头绪;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无意中着了道,才会做出如此失控的事情。 他承认,心底里确实曾觑觎过东方语的美色;那个美艳到骨子里的妖精,不刻意诱惑,最自然的一举一足却透着无限诱惑风情。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被他牢牢的死压在心底而已;他表面上,从来就不敢表露一丁点。 他怎么可能在花园那种地方对她做出轻薄的举动来。 安王爷根本不想听他的辩解,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只要他拿不出证据;这样的说辞也无法令人信服;更何况,当时他与墨白掠过去的时候,风银星的神态明明清醒得很。 “哼,这种烂借口你也编得出来;你还是留着自己听好了。”安王爷冷冷瞪着他,满目恨意闪烁着莫名光芒,“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将解药拿出来。” 风银星一听这话,登时沮丧地顿坐在地。 “父王,我真的没有解药;我藏在腰带上的银针从来就不淬毒;我也不明白银针上的毒到底从何而来。” 安王爷看了看静云,冷冷道:“腰带既然是你的贴身之物;平日一定也是由郡王妃一手打理的;那么我现在倒要问问郡王妃你了;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他的腰带?银针上的毒是不是你暗中淬上去的?” “王爷,不是我,不是我。”静云一听,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摆手又是连声喊起了冤屈,“他的腰带平日虽然是我打理的;可我真的没有在他的银针上动手脚;况且,他从来都不让我碰那些银针的。” 静云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她这样,当然可以极大限度减少自己的嫌疑;但同样,也等于变相增大了风银星的嫌疑。 胡侧妃一听这话,立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把。 果然,安王爷听完,漠然瞟了静云一眼,暴戾外溅的眼神落在风银星脸上,随即多了一层厌恶霜色。 “这么说来,唯一能在银针上下毒的人就是银星你自己了,你坚持不将解药拿出来,是吗?”安王爷声音陡然下降了数度,眼皮一掀,森冷眼神中透着决断,“那你就别怪我冷酷无情。” 安王爷如此冰冷的眼神与如此冷重决绝的语气,一下将跪地的三人都吓得心头发寒。 胡侧妃下意识哀声道:“王、王爷?” “风银星企图轻薄弟媳;还拒不认错当场用毒针射杀弟弟;这件事众目睽睽所见;现在世子仍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却全无悔改之意;我若是再姑息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他要祸害多少人。” 安王爷没有看胡侧妃,而是盯着面色灰败的风银星,冰凉的声音犹如来自寒冰地狱一样,谁听闻这样的声音,都不禁从心底直冒寒意;而任何人被他那暴戾森凉的眼神一瞪,顿时便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僵了一般。 “我就不将他移交官府丢人现眼了。”安王爷微微顿了顿,眼眸寒光溅起,凝掠在风银星头顶,“我且念在你我父子一场,你自尽吧。” “自……自尽?” 失声喃喃的是胡侧妃;风银星与静云都在安王爷这一声冷酷宣判里,齐齐瘫坐在地;愣愣的似完全石化了一般,连眼珠也惊得不会转动了。 “王爷,求你别这么对银星,他也是你的儿子啊。”胡侧妃完全被安王爷的冷情决绝给吓傻了,她不停地磕头,再一边连声求饶,“妾身求求你,别这么对银星;你想想看,现在世子还躺在床上,你若是再令银星也……自尽的话;万一世子他救不回来;你岂不是等同一下就失去两个儿子,你如何忍心。” 安王爷完全不为胡侧妃语无伦次的求情所动,他冷冷瞪了胡侧妃一眼,冷笑道:“你错了,就算世子去了;我也不会稀罕风银星这个儿子;要知道,除了他们俩,王府还有另外两名郡王呢,我从来不用担心血脉无人传承。” 胡侧妃闻言,眼里一瞬闪过浓烈恨意;一恨安王爷决绝无情;二恨梁婉那个一直与她平起平坐的女人,为什么生了两个儿子;如果梁婉只生了两个女儿的话;她相信安王爷此刻就绝对说不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 但这会,纵然心里再恨;她也不敢表露丝毫。 “可是,王爷,你就算不念在他是你儿子;也请你想一想玉儿;你忍心看着玉儿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父亲吗?”胡侧妃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孙子;虽然安王爷对孙子从来不亲,也从不见他对谁表现出特别在乎的样子;但好歹这是一个希望,她总得试一试。 静云听到这话;震惊恐慌的情绪微微淡了些;她接到胡侧妃拼命暗示的眼神,也立时凄凄地低泣道:“王爷,求你饶了郡王吧,求你饶了郡王吧;孩子那么小,若是孩子从此失去父亲;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奶娘也将玉儿带到了安王爷面前来。甲午之华夏新史 那孩子一看见黑脸冷眼的安王爷,立时就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但是,静云见状,还得硬着心肠,不断逼迫玉儿走到安王爷身边替他爹求情。 玉儿畏畏缩缩挪了半晌,小身板一直在不停地抖呀抖,最后硬着头皮,在静云哀求又严厉的眼神威胁下,战战兢兢挪近到了安王爷面前。 “爷爷……求你饶了爹爹吧;爷爷,只要你饶了爹爹,玉儿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听话,绝不淘气;爷爷……爷爷……玉儿求您了。” 孩子又怕又惧,一边咬着打架的牙根,一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哀求着。 安王爷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眼前哭声缭绕,实在让他不胜其烦。 他皱着眉头,冷漠看着他们,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罢了,看在玉儿年纪尚幼,这么小的年纪就失去父亲的话的确有些可怜;我且饶了风银星这一次。” 众人闻言;登时悲喜交加;然这喜色尚未漫上眉梢,又听闻安王爷冷冷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跪在地上那三人的心顿时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从明天起,风银星正式贬为庶民,逐出安王府。” “我会尽早向陛下上奏折禀明此事;你们都散了。” 贬为庶民?逐出安王府? 风银星缓缓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这不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 可是此刻,无论是胡侧妃还是静云,都不敢再为他求情;生怕再次惹恼安王爷;又让这冷面阎王起了杀心;到时就真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风银星的命了。 翌日,风银星一早就被灰溜溜的逐出安王府去了。 胡侧妃与静云带着孩子玉儿在门口看着他狼狈离府;一时俱百感交集,沉沉无语。 两天后,墨白终于从死亡线上逃出生天,悠悠地醒了过来。 不过,按照东方语的说法,他目前仍未脱离危险。 安王爷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来刺激墨白;只好简短的叮咛东方语几句,让她好好照顾墨白云云。 安王爷生怕刺激到墨白,所以他在流光阁里待的时间自然不会长。 夏雪待安王爷离开后,终于忍不住轻声道:“世子妃,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个人吗?” 东方语看了看躺在床上跃跃欲试想要起床的家伙,冷然一笑,道:“谁说我们准备这样放过他!” “不过夏雪,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死反而是一件让人痛快的事;相反,活着若是生不如死的话;那可比死更痛苦百倍;我宁愿让他难受的活着;也绝不允许他痛快的死去。”少女低低一声冷哼,明眸转动,瞬息流转出一片冰凉,“还有,你应该放心;我们只要做完前面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后面的事,会有人主动热情的替我们去做的;我看现在,那个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再者,我可忘不了罗妈妈右手的手背上还有一个几乎穿透掌心的洞;那支簪子的主人还没找出来呢;我怎么舍得让那个人轻易的去死。” 夏雪听着她慢悠悠轻飘飘甚至还带着几分闲散意味的话;浑身忽然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已经被逐出安王府成为庶民的大郡王。 心想此刻,他一定后悔曾经下手害了罗妈妈。 可惜,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后悔药永远难求。 三天后,在前往无忧居的必经之路上;静云拦住了胡侧妃;她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扑一下跪倒在胡侧妃面前,凄声哀求道:“婆婆,求求你快想想办法让银星回来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 “静云,你这是做什么,你赶紧起来。”胡侧妃皱着眉头,伸手一把将静云拽了起来,“银星可是我儿子,俗话说,我和他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生血肉;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回来吗?可这事总得慢慢想办法;你看现在,王爷还在气头上;还有,世子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你说眼下风头火势的,我能在这个时候去求王爷吗?” “那可怎么办?”静云犹豫了一下,又瞄了瞄四周,倏地凑近胡侧妃耳边,压着声音道:“婆婆,你是不知道,他被逐出府之后,一直借酒浇愁,昨天我去看他的时候,还……还发现他竟然在服食五食散;我担心若是让他这样下去,他可就全毁了。” 胡侧妃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随即她也机警地望了四下一眼,皱着眉头盯着静云,低低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婆婆,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可是……不会错的,只不过我现在在他面前还装作不知道而已。” “嘘,别再说了,改天你带玉儿到我院子玩耍。”胡侧妃掠了掠四周;虽然四下无人;但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那样的事,就算是谣言,也绝不能让它传出一丝风声来;尤其是在安王府里头;若是让王爷听到只字片语,那银星回府的希望可就完全渺茫了。 静云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对胡侧妃施了一礼,然后慌慌张张走了。 胡侧妃站在原地又待了一会;然后她也迈步往无忧居走去;不过,她走入一个拐弯之后,却又悄悄停下了脚步,瞪大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又待在拐弯处等了好一会功夫,发觉确实没有人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真正的往无忧居走去。 不过,她这口气明显松得太早了些。 就在她终于回去的时候,在离刚才她与静云谈话不远的一处树丛里,微微有一阵轻微晃动。 一阵晃动之后,忽然有一条矫健的人影自树丛里闪掠而出。 流光阁。 “世子妃,我打听到消息了;原来真有人等不及已经暗中对风银星下手了。” 东方语看着一脸严肃的夏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哦,他被人怎么样了?” 夏雪瞅了瞅四下,突然凑近东方语耳边,几乎咬着她耳朵,道:“我听到静云亲口说,她看见他开始服食五食散。” 东方语玩味一笑,眼神流转出淡淡的耐人寻味。 “五食散?那可是个好东西,服食之后,人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在那会他的世界里,肯定快乐似神仙。” 夏雪的表情却仍如冰霜一般严肃;她自然也是知道五食散的厉害;一旦服食上瘾,久而久之,不但再也离不开,服食的人,就是身体与脑袋都会在服食的过程中,慢慢地消毁。 用不了多久,整个人就会变得异常消瘦,神志也会变得痴痴呆呆。 “那眼下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他被逐出去那么多天,也没见他与什么联络过;那簪子的主人到底是谁,我们现在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东方语垂下眼眸,嘴角一撇,凉凉道:“那我们就逼他联络簪子的主人。” 室内光影离合;两个少女在交头接耳地密密低语。 三天后,墨白和身体又好了些;他脸上那层死气的灰青之色终于淡去。 安王爷似乎放心了些;来流光阁的频率也就没有以往那么密了。 不过,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一天,是风银星被逐出安王府的第十天。 在东方语暗地的逼迫下,他终于无法在五食散的麻痹下,过着醉生梦死的颓丧生活。 他一早做了伪装,然后乘着马车在帝都街道绕了好几个圈圈,在确定身后切切实实没有人跟踪之后,他迅速从马车里钻到一顶与马车擦身而过的轿子里。 马车继续在帝都里绕圈圈;他却坐着轿子直奔郊外一座佛寺而去。 佛寺香火鼎盛,香客都众。 风银星穿着一身普通得有些朴素的衣裳,混在香客里往佛寺走去。 爆笑尸姐之惹佛成魔 他走过正殿前的广场;佯装参观的模样,绕到了佛寺侧殿,然后又兜兜转转到了佛寺修建在另一座山头的晨钟亭。 光影离合;他去到晨钟亭的时候,只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站在那口大钟一面;他只能看到那影子的最下截曳地裙摆。 裙摆没有过分繁复的花纹,但却色彩斑斓,远远望去,犹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 “你约我到这来,莫非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你已经得手了?” 女声冷冷淡淡,自大钟斜面绕到了风银星耳里。 她似乎并不知道风银星已经被安王爷贬为庶民,并早逐出安王府的事;因而才如此爽快的赴约,并且一见面便是自信流溢地问起她上次与风银星所提的血咒之事。 风银星怔了怔;他忽然记起安王爷虽然给皇帝上了奏折,禀明已经将他驱逐出府;但这事并没有公开;她会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他沉默了一下,轻轻笑了笑,却对她提的问题避了开去。 “我今天来,是有另外一件相当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我相信你看到这件东西,心里一定会欢喜的。” 那女子并没有被他引起多少好奇,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问道:“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风银星神秘一笑,忽然探手入怀,一阵窣窣窸窸之后,掏出了一个小包裹,“那个人幼时穿过的衣裳。” “衣裳?”女子声音微微拔高,听起来惊讶之余又含着一丝不满,“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风银星幽戚戚地笑了笑,眼里闪烁着莫名寒芒,“你别不高兴,先听我说呀。” 女子挑眉看了看他,仍旧不悦地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她倒是没有说话,只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这可是他穿过的衣裳;你不是很恨他吗?这衣裳上面除了留有他的毛发与血液之外,还有那个女人的毛发;而且,现在他就快要死了,你看到这个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女子看着一脸兴奋诡秘的风银星,冷冷嗤了一声,“莫名其妙。” 不但女子觉得此刻风银星莫名其妙;就连一路尾随他到这来的东方语,也搞不清楚风银星做这件事说这番话,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东方语在看到风银星对着大钟另一面的女子掏出小衣裳时,目光便当即冷了下去。 她侧目,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即使一身普通布衣仍难掩绝代风华的男子,微微笑道:“原来还真有安嬷嬷所说的泡过毒药的衣裳;不过,很显然我之前估计错误;是因为我实在没料到人心之恶,似乎真的无关人性;谁能想到当年对你下毒的不是胡侧妃,而是一个只比你大几年的小孩子呢。” 那男子隐隐一笑,笑意绝代里有微微寒光流转,他的声音依旧温醇,不过却少了往昔三月阳春的醉人,而多一缕森森入骨的寒意,“是,我也没有想到,我曾经怀念的对我露出笑容维护的哥哥,竟有这般险恶用心。” 东方语与墨白在这边低低轻语;那边的女子一阵沉默之后,忽然难掩紧张道:“他快要死了?难道你已经成功除掉那个女人了吗?可我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 风银星舔了舔嘴唇,并不直接回答她,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反问道:“你好像很紧张?你为什么会觉得紧张?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吗?这会听到这消息,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什么你表现出来好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女子被他连番追问,顿时不快地冷笑一声,道:“你管我是高兴还是紧张;总之他们死了,对你只有莫大的益处,不是吗?” “对了,那个女人到底怎么样了?时间已经过了期限,你给她下的血咒应该已经成事了吧?” 风银星眼见再也无法顾左右而言它,若他还想她相助,隐瞒是隐瞒不住了。 他嘿嘿笑了笑,眼神微见闪缩,“那个……那件事我搞砸了。” “搞砸了?”女子脸色一沉,声音充满震惊,“你怎么会搞砸的?不就是弄几根头发念念咒语的事吗?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风银星一脸愧色,他低下头,小声道:“可血咒能够成功不是还有一个条件吗?” 那女子怔怔道:“你是说在一定距离之内连续念咒语?” 风银星点了点头,又小声道:“因为、因为我在数天前就已经被逐出了安王府;你知道的,若非王府中人,是很难靠近王府四周的,所以……那件事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你……!” 女子一阵气急,忍不住狠狠剜他一眼。 “你别生气;生气也于事无补不是;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问一下你,还有没有别的异术,可以不用近距离就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他们的性命。” “你看,如果你还需要毛发血液的,我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只要将方法告诉我就行。”风银星扬了扬手里的小衣裳,献宝似的目光闪亮看着女子。 女子目光古怪地瞟着他,怀疑道:“如今你都被逐出安王府了;就算能够除掉他们,你也回不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你会肯做? 女子虽然没有说后面这句她最想表达的话;不过风银星从她的眼神里已明了一切。 “我被逐出安王府,完全是拜他们所赐;我就算不能重回安王府,也一定要除掉他们,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再者,只要他们一死,我其实还是有机会重回安王府的;你想想,我毕竟是安王府的长子;我的儿子也是长子;王爷就算再狠心;若是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愿意再失去一个儿子的。” “而且,我除掉他们,你高兴我也高兴;既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我当然乐意去做;不过,在高兴之余,我希望你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在他面前为我说上那么几句话,那我重回安王府的希望自然就更大了。” “我帮你?那你回去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女子甜甜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算计的味道。 “好处怎么能少得了你的。”风银星低低笑了起来,他垂目拿眼角瞄了瞄女子风韵的身段,眼底流露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除了之前我们定下的好处之外;我还可以满足你另外一个要求。” “哦?” “你不是想要一个孩子来提高地位吗?事成之后,我一定帮你达成这个愿望,如何?” 女子沉吟了一下,“成交。” “不过,异术的事,可不是到菜市场去买卖白菜,你想换别的就换别的;你还是自己想办法继续对她用血咒吧。”女子眼睛一转,转出淡淡耐人寻味的神色掠过他手里拿着的小衣裳,“这件东西,我倒可以先拿回去,或许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了。” 风银星低低一笑,神态十分满意,“那就一言为定。” “不过,在那个女人死之前,你可不能让他先死。”女子沉默了一下,垂下眼底里微微泛出几分痛苦,“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让他感受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痛苦。” “对了,你一直都没跟我说,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快死了?” 风银星扯了扯嘴角,抬头看她,眼里一瞬愤恨交加,“说起来,我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先我以为那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应该到现在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逐出安王府。” 女子沉默着想了想,目光古怪中隐含怜悯,她默默看了看他,随即嘴角噙了抹寒凉笑意,却是含笑不语。 风银星小心翼翼将那件小衣裳包好,道:“这件衣裳上面含有慢性毒药,你切不可直接用手接触它。” 他说着,将包裹递了过去。 “我知道了。”女子接过他递来的小包裹,塞进怀里藏好之后,便自大钟之后转了出来。 日光透过树影斑驳打在那张脸上,一瞬惊讶了远处东方语的眼。 “想不到,那支簪子的主人竟然是她!”她说着,淡淡一笑,明眸里笑意生花,然眸光闪闪中却透着缕缕恨极的光芒。 ------题外话------ 明天开始上传大结局了。 大结局上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小语,我们既然知道是她;那事情就好办了。”那一身布衣的男子轻轻搂着她,低声安慰,“罗妈妈的仇很快就可以报的。” 东方语略略昂头,目光灼灼看定他妖魅容颜,“墨白,如果要对她下手的话,你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墨白隐隐一笑,眼神坚定而温柔,“对我曾有救命之恩的阳叔叔;而不是她;何况,我已经因为阳叔叔容忍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却从来不知悔改不懂珍惜;对待这样的人,我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还有,小语,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我可以负天下人;却绝不会负你;任何人欺你辱你,或让你伤心难过的;我都绝不会客气。” 少女目光闪闪地看着他,轻轻勾唇懒洋洋笑了笑,“这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的为罗妈妈报仇了。” 晨钟亭那两个自以为避开了所有眼线会面的男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一切都在不远处那对风华无双的夫妇掌握之中。 不过,东方语还未来得及对阳曦实施她的报仇计划;宫里忽然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噩耗来。 “陛下驾崩?”少女皱着眉头,合上医书,神态震惊而怀疑,“墨白,今天不是愚人节;而且,就算我们平日再肆无忌惮也好;皇帝的玩笑可开不得。我不担心自己的脑袋;可我不想让流光阁那么多人的脑袋都葬送在一句玩笑里。” 墨白神色冷淡,眼里泛着几分担忧,“小语,你认为我可能跟你开这种玩笑吗?” 东方语微微叹息一声,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想也是,你身上从来都缺少幽默的细胞;怎么可能会跟我开这玩笑;这么说来,这事是真的了。” “哎,看来东晟要变天了。” 墨白点头,“自然是真的。” 东方语神色凝重看着墨白,疑惑道:“可陛下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病,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也太惊悚了吧?” “这件事我也觉得有古怪;不过御医们检查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中毒的症状。” “那他是怎么死的?难道睡觉的时候,睡着睡着,梦中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墨白抬眸看她,目光微微流泛出一抹古怪,不过,他想了一下,便一本正经道,“御医说,陛下驾崩的原因是——” “是什么?”东方语怔了怔,“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还吞吞吐吐?死因是什么难言之隐?可你别忘了,我是学医的,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墨白沉吟了一下,仍然寒着脸,他实在担心自己表情温柔的话,说那句话难以出口。 “御医说、说陛下驾崩的原因是、是马上风。” “马上?风?”东方语怔了半晌,才会意过来,她瞥着男子故意装得正经的脸,顿时悻悻道:“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也算是男人典范中的典范了。” 不过,虽然她对于皇帝这种死法很不满;但她心里对皇帝的死其实还是十分难过的;毕竟,她与皇帝曾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为了督促皇帝锻炼身体,还曾与皇帝一同跑步。 那段日子,那些记忆。 皇帝给她的感受,就如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 现在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又岂会不难受。 她沉默良久,才道:“那么御医没从他身上查出什么服用过量壮阳药?也没查出别的什么毛病?那个害死他的女人呢?那个女人又有什么说法?” “停!” 墨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一个一个问题的问好不好;还有,你又不是大理寺的,你不要再操心宫里那些事情了;我只希望你以后都能与我平静的好好生活。” 东方语苦笑了一下,看定他温柔满溢的眼眸,“我也好想过平静的生活;可你看以现在的情况,我们能吗?” “就算我们想独善其身;可我们本来就置身在漩涡当中;又如何能抽身而出。” 墨白闻言,也默默安静下来。 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国丧过后,就该新君登基;先帝没有留下遗诏,那就该是太子风络登基为帝;到时候,安王府会成为头一批被铲除的对象。 他们确实难以独善其身。 “宫里封锁了一切关于侍寝那个女人的消息;我多方打听,也仅仅知道那个女子是在三个月前由太子推荐进的宫,至于皇帝驾崩后,她立即就被带走了;至于什么带走她,又带到什么地方去,我则一概不知。” 东方语冷着双目,眼底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这么说,那个侍寝的女人确实有问题了。” 墨白点头,“我也猜测着那个女人身上有问题;可现在找不到她人,就算有疑问也没有用;御医在陛下身上又查不出什么来。” “要不我暗中进宫看一看?也许我能从皇帝身上查出什么来。”东方语心里难受,想着实在不该让皇帝死得这么窝囊,但她随即一想,又道:“还是算了;就算我真查出什么又如何呢?死者已矣;生者活着还得继续活着;而且,若非你们男人天性好色,他也就不会死得如此不光彩了。” 墨白迎上她凶狠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惊,随即委屈道:“小语,你也会说男人天性好色;你身为大夫更加知道不应该压抑人的天性;而且,皇帝是皇帝,我是我;你怎么能借机教训我。” 东方语眯起明亮眼眸,寒光闪闪看着他,“我有吗?” 墨白默默长叹一声,低头,“你没有。”才怪。 “不管他死因如何;反正他已经身死是事实;假如查出一些对太子不利的证据来,反而会影响东晟的稳定;那就这样吧;死的长眠地下;活的尽量精彩。”东方语一阵唏嘘,放弃了进宫暗查皇帝尸身的打算。 墨白眉梢略略动了动。 他也赞同东方语的话;不过,不代表他真会什么也不做。 他也不希望行帝驾崩而引起东晟局势动荡;但是,他至少得收集一些证据,一些可以在关键时刻拿出来保存性命的证据。 两天后,宫里正式对外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 对于皇帝死于马上风这种死法实在太不光彩;宫里自然粉饰了一番;至于那个侍寝的女人,据墨白了解,后来只得到了消息,就在皇帝驾崩的当晚,那个女人就被带走;而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皇后懿旨,一句让那个女人为皇帝殉葬便将事情的真相掩埋了。 第三天,宫里开始操办先帝的丧葬事宜。 按照规矩,东方语与墨白自然也得进宫参加各种丧葬仪式。 太子府一众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无论是丧事还是喜事;无论是在寻常百姓家还是权贵皇室;男女都是分开的。 东方语身为世子妃,自然与太子妃同列;而太子妃旁边,却站着在太子府极为得宠的阳夫人。 当然这种场面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敬,绝对不会有人出声喧哗;庄重的场合里,东方语也很庄重;只不过她身边那位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都十分温婉的太子妃,她的表现可就似乎不怎么庄重了;她先是不时拿眼角发恨地盯东方语;后是不断对着阳夫人的侧脸含恨咬牙。 对于阳曦在太子府受宠一事;东方语也有耳闻;她也耳闻这位太子妃表面大度,实则小肚鸡肠,妒忌心极重;风络在府的时候还好;一旦风络离开太子府,她就会千方百计去找阳夫人的麻烦。 不过,今日的阳夫人早已不是在绝谷下初见那个清纯如水的阳曦了。 就手段上,她也许不是太子妃的对手;但她也学会了机心算计;而且,她最大的优点,在于拥有太子风络的宠爱;这一点恰恰是太子妃妒忌且没有的。 就是今天在这种场合;这两个女人仍不减争风吃醋的面孔。 东方语垂下眼眸,长睫掩映着眼底变幻眸光,眸光流转之间,隐隐泛出几分不屑。 若非有皇后与尤丞相顶着;这位太子妃的位置只怕早就坐不稳了。 少女眸光闪动中,忽然想起了她与太子妃之间的数笔旧帐;她悄然瞥了阳曦一眼,心里突然便有了一个好主意。 因为这是国丧;所有皇室成员都得留在宫中为先帝守灵三日,这三日,他们吃住都在皇宫,并且只能吃素。 上午站了两个时辰后,中午用膳之后,可以稍稍休息一会;不过这休息只能集中在偏殿里小坐片刻,并不能去睡觉。 帝都里,除了安王爷,并没有其他亲王;按照惯例,新君登基之后,作为皇帝兄弟的皇子们便会开始封王;之后各人便会离开帝都,到各自封地去;安王爷之所以会留在帝都;一来是因为他为太后亲生子之故;二来是因为他手握重兵;先帝也不可能放任他到封地去。 所以眼下,前来奔丧的其余亲王及家眷本也该聚在偏殿休息的;不过他们难得来帝都一趟,其中还有人从来没有到过皇宫;这些人便小心翼翼掩着心底兴奋,结伴到宫里御花园赏景去了。 因而此刻留在偏殿休息的女眷,只得东方语与太子妃阳夫人,和太子府另外两位夫人。 太子妃瞟着东方语那张人比花娇的脸,心里是又忌又恨,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让她忍不住酸溜溜挖苦道:“世子妃真是美艳无双;我每见一次,都觉得世子妃你的容貌又胜从前几分;也难怪我听说安王府的大郡王也会对你……咳,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风银星企图轻薄东方语的事;本来是秘密;不过所谓的秘密,在皇室当中根本是不存在的;太子妃会知道也是很自然的事。 东方语淡淡挑眉。 太子妃这是在讥讽她红颜祸水?闹得兄弟阋墙?家宅不和? 东方语转目,瞄了瞄阳曦,笑道:“太子妃真是心怀天下;连安王府里被人杜撰出来的谣言都知道;着实让人佩服。” 她眼睛在笑;面上也在笑;可她这句话却也同样含着辛辣讥讽。 你太子妃真做得好;就该好好管管太子府,而不是忙着去听别人的墙角。 太子妃面色一僵,不过她脸上仍是端着那般温婉和气的笑容,“你我身为妯娌,相互关心那是应该的。” 应该的? 少女又微微笑了笑,绝色容颜因这一笑,而越发显得风姿绰约。 “是,我真该多谢太子妃你的关心;不过我觉得太子妃你除了对我这个妯娌关心有加之外;你还是应该多多关心一下太子府里众位姐妹的好。” “当然,我想太子府里众位姐妹在你的关心下,自然是十分团结友爱的。”东方语侧目看她,微微一笑,“太子妃为人善孝,除了关心自家姐妹,是不是也该分一点关心给尤丞相或者皇后呢?” “他们也同样是你的亲人;还是关系特别的亲人。”东方语悠悠落下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又嫣然一笑,“当然,我只是多嘴的给个提议;我想太子妃平日诚然也十分关心他们的;毕竟尤丞相可是太子妃的父亲;而皇后除了是尤丞相的妹妹,还是太子的母后。” 听闻东方语这番话后,太子妃的脸色忽然便变了变。 东方语却似没发觉一般,她垂着明眸,又悠悠淡淡道:“不过,太子妃一定是时常十分的关心他们的;我在这里就是多嘴了;依着他们的特别关系,太子妃又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们呢。” 太子妃不但脸色变了,就是神情也微微有些沉郁,看东方语的眼神更阴阴的透着一丝不明显的狰狞。 很显然,她十分不愿意从东方语嘴里听到那两个人的特别关系;也十分不愿意有人将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在暗忖东方语是不是知道此什么;可她静静打量东方语,又见那少女神色如常,漫不经心低头想着什么,根本没有刻意的表达窥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情。 太子妃心下烦燥;虽然有些事情,她之前也有过怀疑;可没有证据的事,她绝不会随便相信;再者那两个人可是……。 她抬起头,左看看,是绝色卓约的面孔;右瞄瞄,是清纯诱惑的脸庞;心中烦燥更甚了;这宫里宫外,都没有一件如意的事。 “世子妃,别说太子妃该多关心身边的人;我觉得我们都一样,应该向太子妃多多学习;我听说白世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太子殿下原本还想挑个日子登门探望的,只可惜……。”阳曦看着东方语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心中便莫名的忌意浓烈,“不过,世子妃细心体贴又懂医术,想必定会好好照顾白世子的。” 阳曦不开口说话还好;她这一说话;立时让东方语不得不注意她的存在。 那天在晨钟亭听到的话又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风银星不是说阳曦紧张墨白吗? 这个女人不会是一边恨着墨白又一面爱着墨白吧? 不过,现在阳曦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竟敢不着太子妃的面来讽刺她,自己要找不痛快,莫要怪别人不拦着。 东方语垂眸沉默了一会,忽然隐隐含笑往阳曦望了望,眉宇哀伤中带透着淡淡喜色。 “阳夫人真是有心;关怀着太子殿下的时候,还不忘问候墨白;不过,阳夫人,我觉得你在关怀他人的同时,自己也应该好好关心自己;尤其得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毕竟,你现在可不同平日。” 东方语说着,目光淡淡划过阳曦腹部,还在上面凝了凝。 太子妃原本并不在意她们两人的谈话;但东方语这目光凝定,且还凝了一定时间;这样古怪的眼神,再加上刚才隐晦的语气;太子妃心中立时犯了疑窦,并暗中嘀咕起来:阳曦这个贱货,几乎夜夜霸占着太子,该不会是已经怀上了吧? 如果这是真的,她决计不能让这个贱货……。 阳曦莫名的接到太子妃阴狠森凉的眼风,一时心中愕然,眼里自生怯意,目光禁不住便缩了缩。 随即她似乎想通什么,一霎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变得有些青有些白。 东方语淡淡瞥过在眼神开战的两女,悠然离座,施施然走出了偏殿。 从今天起,太子妃心里已经种下了两颗怀疑的种子;今后很多人都有得忙了。 最起码,曾经让她不痛快的人,她也会变着法子让他们不痛快。 东方语施施然走出偏殿,漫无目的往外走。 心中有些郁闷在想,皇帝驾崩,却不见风昱赶回;真不知道那个骄傲又洁癖的家伙这几个月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按理说,国丧这种消息,应是东晟境内全民皆知才对。 风昱现在还没有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不知躲到什么深山老林去;消息闭塞,尚不知道这回事;二是他知道这个消息;但路途遥远,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可是,再过三天,皇帝就要下葬了;若是到时他还赶不回来;只怕对他以后……。 想到这里,东方语忍不住皱了皱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风昱没有消息;就是追寻风昱而去的段西岭也没有消息;真不知道目前这两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皇帝下葬之后,就该举行新帝登基大典了;而在大典之后,风络要做的第一件事,只怕便是先拿冷氏与年氏两族开刀。 东方语有些烦燥起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一代帝王;也不知到时有多少人要牺牲在这权力更替之下;这些人里面或许还有她关心的人;这才是她担忧的。 她一路闷头在回廊走着,心思恍惚也没有留意前面的动静,身边忽尔有轻风拂过,鼻端突然便窜来一阵淡淡气息。 “小语,很久不见;你依然卓绝如昔;甚至比往昔更美艳动人了。”轻淡的语气,低沉的声音。 东方语霍然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了来人坚实的胸膛。 她不悦地挑了挑眉,脚下立即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她眯起眼眸,淡淡看着眼前面容俊俦的男子,不避不让地迎上他波光诡谲的眼神,“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自重?我还不够自重吗?”风络勾唇,眉目似笑非笑,亮光闪动中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灼热,“我不过是向你问好而已;看见你美好,我对你想念依旧,你呢?有否怀念我们在欢乐谷相处那段时光?” 闻言,东方语眼神一冷。 “我看太子殿下最近一定是伤心过度,累坏了身体,才会开始在这胡言乱语了;这样吧,太子妃与你府上几位夫人就在前面偏殿休息;若你真的太累,我不介意替你请她们过来服侍你。” “小语,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风络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却固执地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看,我虽然给不了你唯一;可那只是形式上,在我心里,你始终是唯一的;而且,我给不了你唯一;我却能给你全天下;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东方语皱眉,不但明眸寒光流漾,就是俏脸也隐隐生寒。 “太子殿下,现在先帝还未下葬,你就算不尊重别人;也请你尊重一下自己。” 她说完,也不管风络是否非要挡在前面拦着她;她忽然转身往偏殿走去。 谁知风络也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衣袂一甩,他便掠到她前面再度拦住她,而且这一拦,他还放肆张开了双臂,将她牢牢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身上那淡淡的苦杏气息夹着几分奢华的荼靡再度强硬地逼了过来。 东方语被他困得无路可退;只得无比郁闷暗地磨牙。 这混帐,是不是以为他是太子,他想得到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难道这混帐的心里也同样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的新婚;就差点被这混帐给毁了;居然用阳曦那个女人跟她调包。 想起这事,东方语心中怒火就蹭蹭直冒。 “风络!”她霍然抬头,咬牙撞上他的目光,也不管自己这个突然用力的举动会不会撞歪自己的鼻子,“你最好立刻给我让开,惹恼了我,我可不管是你太子还是皇帝,我照样不会对你客气。” 风络看着她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心中突然欢喜莫名。 他刚才无意看见她走来的时候,也是一瞬惊艳她比以前更加莹润晶美了;边样的女子怎么可以不属于他。 他略略低头,目光轻轻落在她起伏的胸部,呼吸一下便粗重了几分;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只看见她微微开合的诱人红唇;他在想,上面的味道该是如何馨香美妙;是不是柔软香醇,甘甜如泉。 他忽然扶上她肩头,将她压向自己;而透着荼靡气息的薄唇带几分淡淡凉意,便要印落她散发着馨香气味的诱惑红唇。 东方语倏地偏头,在最后一霎避开了他的唇印;她暗中咬牙,右膝忽然抬走,直直用力狠狠往他某个重点部位一顶;与此同时,她横在两人中间隔开肌肤相触距离的右手,也轻轻动了动,她食指间的戒指在她膝盖顶上风络的时候同时发出一枚细小的银针。 风络猝不及防,同时遭受她双重夹击;很自然的着了道。 腿间瞬间剧痛入骨;而颈项之间又突然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觉。 东方语白他一眼,一声冷哼逸出红唇,手肘顶着风络胸膛轻轻一推,风络便让出了空隙,她随即迈步扬长而去。 才不管风络下半身的幸福会不会从此断送在她膝盖上;也不管风络会维持那疼痛扭曲的姿势,维持多长时间;反正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风络一瞬被银针的麻药所制,暂时动弹不得;不过,他此时虽然痛得俊脸扭曲;他却硬是扛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呼痛的呻吟声。 不过,他僵在原地,定定看着她袅袅远去的背影;眼神呆滞但波光灼亮,嘴里还低低的念念有词:“这天下都是我的;你也迟早会是我的;绝对!” 东方语无限郁闷地走开;身边一阵清风掠过,她立时激灵灵地站定。 抬头,转目;正正撞进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瞳。 “世子妃,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东方语无声扯了扯嘴角,她心想她是被倒霉催的,才会在这一条短短的回廊上连续遇到你们两个。 “五殿下,确实挺巧的。”她望着麦色肌肤的高大男子,神情压抑着不耐。 风情淡淡看过来,心中莫名的便是一阵刺痛。 如今的她出落得更加风姿绰约了;而他当初一时的意气;想不到竟是自己亲手将她从身边推开;再回首,却已物是人非;唯冷月下空自徘徊在悔恨的记忆里,一遍遍咀嚼想念的味道。 风情微微一笑,笑容空寂中隐含着苦涩,“你——还好吗?” 千言万语,到了舌尖,竟只能化成最简单的一句问候。 东方语漠然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挺好的;多谢五殿下关心。” “是吗?那就好;那我也放心了。”他深深凝望着东方语,唇边又是一抹开在冬日空茫枝头苦涩的花。 东方语瞄了瞄他站的位置,他微侧着身;留了绝对足够的空间让她随意通行;心里刚才因风络而起的忿忿郁闷也微微淡了些;起码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也没有以前那么惹人讨厌了。至少他开始懂得尊重她;也懂得尊重自己。 东方语淡漠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便让开身子,与他擦肩而过。 风情慢慢回首,看着终只能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心里苦涩的滋味一下便汹涌占据了他所有感观。 三天后,所有皇子扶灵为皇帝送葬,这场隆重的国丧终于在寂寂皇陵里落下了帷幕。 风昱始终没有出现;而太后也一直没有现身;所说是因为皇帝突然驾崩,她也突然病倒了;并且拒见任何人;就是安王爷与墨白也不见。 接下来,太子风络顺理成章的举行登基大典,坐上了那高处不胜寒的宝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风络当上皇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尊原先的皇后为太后;并且以太后哀伤过度需要静养为由,让太后迁出了凤栖宫搬到了偏冷的延寿宫去;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下旨;为了不影响太后静养,不允许任何闲杂人在没经过他的同意下前去探望太后。 值得一提的是,延寿宫除了宫内有相应的宫人服侍太后之外;外围还驻留了两层侍卫;此外,原本在延寿宫周围的植物建筑等等,全部被他下令给拆光。 墨白将这件事告诉东方语的时候;东方语只淡淡一笑,目光流泛出若有所思之色,道:“也许他想这么做,已经在心里盘桓很久了。” 她记得有一回她在落霞宫为原先的太后治病时,曾经有意引导风络与先帝去撞破原皇后与尤丞相的奸情。 一个是自己母亲,一个是自己舅舅;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样的事情,风络心里都难以忍受这样**的情况。 先帝没有处置皇后;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风络不一样;他自从知道那件事后,心里就一直在暗中谋划着要拔除这根梗在他心口的刺。 暂时还不能动尤丞相,那是一个在朝堂上党羽众多的男人;无论权势还是手段都不是一个妇人可比的。 不过,风络并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来做。 但是,风络要拔除尤丞相手里的势力,先从他身边内部开始。 按照惯例;他登基之后,就该开始举行封后大典;如没有特别情况;皇后一般都由原本的正妃提上来。 然而,在群臣上奏要求封后这件事之前;他的后宫里先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据说阳夫人被证实有了两个多月身孕;而好妒的太子妃趁着某日风络不在宫中的时候,寻了个理由罚阳夫人小跪了一个时辰;阳夫人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后,刚被下人扶起来,就当即小产了。 风络回来后知道这事,自然对太子妃勃然大怒;这一怒直接便影响到了谁能封后的问题。 据说,风络为了补偿阳曦痛失爱儿;破格提了她好几级,一下成了阳妃;而原本该成为皇后的尤如虹,则只得了一个尤妃的份位而已;这样一来,阳曦便可以与尤如虹平起平坐了。 东方语听闻风络宣封这天的事情;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墨白,别具深意道:“怀孕?还真给她想到了;不过也不知是她还是他的计谋;想要怀孕,确实得费些心思。” 墨白见她笑容古怪,看着她,眼神也流泛出几分耐人寻味来,“小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东方语看着他,眸光闪闪似别有意味,她懒懒一笑,道:“墨白,风络还是太子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受过箭伤?” “箭伤?”墨白凝视她嫣然笑颜,慢慢地咀嚼着这二字,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我记得那一年他十六岁,参加秋猎的时候,确实不小心受过箭伤。” “嗯,那伤还是伤在了腿根处。” “小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东方语笑眯眯眨了眨眼睛,“哪里,早知道的人;应该是当年为他治伤的御医才对;我知道那件事,还是在欢乐谷那会无意知悉的。” 墨白微微含笑看她,目光越发温柔满溢,“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阳妃的身孕不同寻常。” 东方语笑眯眯看他,绝色脸庞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支着腮,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墨白妖魅的脸,慢吞吞道:“现在,我最想弄清楚阳妃的身孕是他的计谋,还是她的计谋。” “我发觉,让一个人痛苦活着,实在比让他痛快死去要有意思得多。” 可惜,尤如虹没有顺风耳,无法偷听得到流光阁里这夫妻二人的精辟对话。 她心里一直都在为自己那天的冲动大恨不己。 太子妃善妒,这可是妇德有问题。 就算是她那丞相的爹也没有办法强行逼迫风络册立她为皇后。 就这样,皇后的位置稳稳当当地悬空了出来。 风络在处理完这两件事后,开始慢慢的拿年氏一族开刀;先是年贵妃在先帝驾崩两个月后,因悲痛过度,也追随先帝而去;再来就是年氏所掌握的力量,在风络凌厉的手段下,逐渐被一步步瓦解。 而皇太后自先帝驾崩后,就一直在她的落霞宫养病,不见外人。 风络慢慢将权力往自己手里收拢;帝都里原本各锯一方的三大家族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年氏一族受到各种打击最厉害;其次是冷氏一族;再来便是与太后相关的尤氏一族。 安王府在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概是因为安王爷手里握着重兵的缘故;没有强大合理的理由;风络绝不能轻易动安王府;除了安王爷手里的兵权;还有墨白掌握的财权。 墨白在风络登基后,第一时间就上奏要辞去户部主管的职务;不过风络却不敢准奏;当然在短暂时期内,风络也想准奏。 无论是军权还是财权,都绝对影响着一个国家的稳定与繁荣;墨白自从十六岁开始接掌户部主管以来,在这短短四年时间里,让东晟的国库收入增加了两倍;更难得的是,墨白为国库增加了收入;并不曾提议增加税收加重百姓负担;相反,他建议减赋轻税,为皇室赢得一片赞誉的同时,还做到增加了国库的收入;这种出色的理财能力,可不是人人都具有的。 不过,风络暂时不动安王府,不代表他对安王府没有其他心思;毕竟,他可不是先帝,对安王爷这对手握重权的父子,绝对做不到完全放心的信任。 表面上看,一切都风平浪静;安王府并没有受到权力交替带来的影响。 可越是风平浪静,未来便越可能要面对强大的暴风雨。 安王爷几乎每天仍然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而墨白也在风络登基后,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风络金口一开,说是墨白在世子妃高超医术调理下,身体比以前大好;自然应该与其他同僚一样,坚持每日上早朝。 一转眼,风络登基已有三个月。 而风银星被逐出安王府也将近四个月,在这四个月里,胡侧妃自然对安王爷明示暗示的为风银星求情,只不过,安王爷似乎铁了心不肯原谅风银星,所以一直用装傻充楞的办法来对付胡侧妃的各种暗示求情。 不过,眼下,有一个大好的时机,可以让风银星回府了。因为再过几天,便是安王爷生辰。 这天午后,街上行人稀少;安王府的大门外,忽然出现一个衣衫朴素得有些褴褛的男子。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两扇漆红大门,跄跄踉踉踏上石阶,走到了大门前,抓起铜环,使劲叩响大门;然而,他虽然十分用劲;但铜环叩在门板上,发出的响声却不怎么响亮。 很显然,他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 看他双颊下凹,腊黄泛灰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吃不饱的难民一样。 他用力叩铜环叩了半天,也没有人来理他;无奈,他只得垂下双手,改用自己瘦弱的身板去撞大门。 这一撞,发出的声音果然响亮了不少;他没撞几下,里面就有人来应门了。 “谁呀?”大门慢悠悠打开,家丁又慢腾腾地探出头来。 “是我,大郡王。”风银星努力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对着家丁挺了挺胸膛,想要摆出点昔日郡王的威风气势来。 家丁眯着眼,歪着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了半晌,才冷冷讥笑道:“大郡王?你蒙谁呀?大郡王怎么可能是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模样;再说啦;我们府里没有大郡王已经很久了;你要是来骗吃的也该找个像样一点的借口呀,真是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往我们安王府来凑。”重生之平凡的美好 家丁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不停地晃着脑袋,往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枚铜板扔到地上,然后两手推着门板,便要再度将大门关上。“铜板你拿去,买两个馒头吃,别再拿什么郡王的名头来唬人了;若是遇上别人,可没有我这么好商量。” “我真的是大郡王风银星;你快让我进去。”风银星见他要关门,顿时急了,这一急他突然侧着身子往门缝挤去,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进府中,亲自求得安王爷原谅才行。 风银星站在门板中间的位置,家丁自然无法强行关门。 被这么强横的一拦;家丁当即怒了,他两手紧紧推着门板;两眼狠狠盯着风银星,嘴巴开始噼哩啪啦的骂了起来:“好你个死皮一赖脸的,我都已经给了你铜板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还想混进王府,让我们将你供起来养活吗?” 风银星被他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脸,顿时羞愧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他就是不让开,硬是忤在两扇门板中间站着。 家丁无奈,关不得门,又撵不走他;只得扭头往府里求救。 “快来人呀,这里来了个无赖,赶也赶不走;快来人帮帮忙将这无赖赶出去。” 府里有家丁听闻呼救,立时招呼了几个强壮的同伴,抄了家伙往大门奔来。 风银星见状,只得抱头退了出去,但他虽然退出了大门外;却一直逗留在街上不肯离开。 守门的家丁见状,立时招呼同伴出去用家伙往他身上使劲的招呼起来。 就在众人打得起劲;而风银星抱头鼠窜的时候;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高踞马上的正是安王府的主人风权铮。 家丁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风银星却眼尖得很;于是他不躲也不闪了;直接双腿一屈跪在地上。 还嘶声懊悔地哀求起来:“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见见父王吧,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自己以前错得离谱,我不敢奢求父王原谅;我只是想进去见见他,给他送上一份礼物;他的寿辰快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不能在他身边尽孝;可我对他的尊敬与孝悌从来没有改变过。” “求求你们了。” 众家丁突然面对这诡异一幕,一时间都停了手里动作,有些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傻眼看着那个一脸鼻涕一脸泪的难民。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看清了高踞马上的人影。 而风权铮自然也看到了门口前的情形;他皱了皱眉,鞭子一甩,骏马便急驰过来。 众家丁退到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漠,神色冷峻,眼神沉冷地掠了跪地垂首的风银星一眼;并没有认出那个狼狈的男人就是他的儿子。 “王爷,这个人……这个人死皮赖脸的非要赖在这不走,奴才们也没办法去出来赶他的。”有个大胆点的家丁谄媚的笑着上前向安王爷解释。 “父王,银星是死皮赖脸;可银星赖着不走;只是为了见您一面,想当面送你一份礼物而已。” 狼狈的风银星忽然抬首,两眼含泪看着安王爷,脸上尽是悔恨交加的表情。 他说完,还从怀里抖抖索索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安王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绝对没有伸手去拿那只盒子的意思。 风银星见状,只得无比惭愧地打开盒子,然后极为珍重地从里面拿出一张画来。 他缓缓摊开那张不大的画,恭恭敬敬摆在风权铮面前,哽咽道:“父王,这幅画是儿子画了很久才画得满意的一幅,求你收下吧。” 风权铮垂目,漠然瞥了那幅画一眼。 画上是两个人物,确切来说,是两个小孩子的背影,景物很简单,甚至有些模糊;便是这模糊而简单的景物,反而衬托出那两个孩子的背影孤单清晰。 两个孩子,年纪大一点的大约有四五岁;小的约莫只有一岁左右的年纪。 但这两个孩子的背影的姿势却很奇怪,一个倒卧在地;一个拼命扑过去;旁边模糊而简单的景物,依稀可看出那轮廓是突然崩塌的大石。 风权铮心中一动;遥远的记忆因为这幅画,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一年,墨白才刚刚学会走路;就在府里一座假山旁边玩耍,也不知什么原因,假山的石块突然崩塌,那时候,墨白太小,根本不懂得危险;而奶娘离墨白尚有一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施救;在危急关头,是与墨白一同在那时玩耍的风银星突然扑过去,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住墨白,抱着墨白往旁边滚了滚,这才险险避过了假山上滚落的石块。 他之所以对那一幕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正巧走到附近。 风权铮静默了一会,忽然俯身,默默拾起风银星摊在地上的画;不过,他只是拾起了画,却没有发一声,旋即漠然转身朝大门跨了进去。 一众家丁见状,皆傻傻地看了风银星一会,也就愣愣的跟着走了进去,没有人理会风银星。 风银星看着那两扇漆红大门开了又合;他举起污脏的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鼻涕,眼里隐隐的流转着一丝莫名寒芒。 风银星随后并没有起身离去;而是一直跪在大门前,不喊也不闹。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将腰板挺得笔直;跪地的姿势仍一动不动保持着。 几个时辰后,天又开始亮了。 安王爷为人节俭,不喜铺张更厌恶奢侈浪费;所以即使自己生辰,也不愿意劳师动众的搞什么大肆庆祝的宴会。 所以这天,并没有外人到安王府来贺寿;府里也没有人外出;直至傍晚,胡侧妃与静云才知晓风银星在府门外已跪了一天一夜;她们不敢惹王爷不痛快;所以避过了众人,悄悄出府去劝风银星,欲要将他劝走。 然而风银星似乎铁了心要求得安王爷对他改变看法一样;不但坚持要继续风雨无阻跪下去;还坚持不肯沾一点她们带出来的食物;就连水也不肯喝一口。 胡侧妃看着他无比狼狈憔悴的面容,心疼得直掉泪,“银星,那你说说,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母妃,”风银星笑了笑,忽然回头吹了一个口哨,就见一条毛发光亮的黄狗跑了过来,“请你将这条狗带进府里送给父王;就说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静云看看那条神采奕奕的黄狗;一时心中难过,连一条狗都活得比风银星好;让她心情如何晴朗得起来。 胡侧妃仔细看了看那条毛发光亮的黄狗;发觉这条黄狗跟之前被误毒死的黄狗竟然有七分相似;最相似的地方便狗的右眼角下,有一条裂开又愈合的伤痕。 胡侧妃哽咽着,点了点头,道:“你父王他看到这条狗,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那就拜托母妃了。” 结果,安王爷在看到那条毛发光亮的黄狗后,眼神果然亮了亮;就是面上冷漠的表情也在一瞬柔和了下来。 不过,他只看了那条黄狗一眼,便冷冷道:“自己都混不出个人样;还学别人养什么狗。” “王爷。”胡侧妃看着眼前这条毛发光亮的狗,心中终是难受,“银星说这条狗并不是他特意买来的;这只是一条流浪狗,他看见的时候都饿得奄奄一息了;觉得跟他同病相怜,这才带了回去养;后来养得壮实了些;发觉它看起来跟之前的阿雄有几分相似;他知道你心里一直对阿雄的死耿耿于怀,所以才想着在今天送它给你;也当成全了你对阿雄的怀念。” 胡侧妃越说越难过;虽然之前风银星说这番话,未必全是实话;但风银星讨好王爷之心可昭日月。 而从这番话里便可见安王爷对一条畜牲的感情,都比对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要深。 这岂不让胡侧妃心里异常难受。 安王爷漠然瞥她一眼,又冷冷道:“他还在外面跪着不肯离开?” 胡侧妃以为他终对风银星动了恻隐之心,心里一时惊喜交加,连忙应道:“哎,他说一定要在外面跪上三天三夜;让你看到他诚心悔改的诚意。” 安王爷冷冷一笑,眼神冷酷而深沉,“那就让他在外面继续跪。” 胡侧妃闻言,满腔欢喜顿时化为一滩冰水;凉凉的,瞬间浸透她全身。 安王爷收下了风银星送来的狗;却没有理会那个在外面跪得也将近奄奄一息的儿子。 白昼与黑夜交替着,风银星竟然真的不听任何人劝告,在大门外跪足三天三夜;而在第四天早上,胡侧妃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可她出去一看,顿时心疼得泪水湿面。 风银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的保持着同一姿势岿然不动地跪着;这个时候早已经支持不住,晕倒在地了。 胡侧妃看着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儿子,心就似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剜掉一样;痛得无以复加;她咬了咬牙,脚一跺,立即吩咐下人将风银星抬入她的院子去。 接下来又是请大夫又是喂为米汤,折腾了好一轮,风银星才虚弱地睁开眼睛。 “母妃?我怎么在这里?” “银星,你刚才晕倒在外面了;你说我能不管你吗?”胡侧妃叹口气,“我就跟你说别逞强,你父王他从来都是铁石心肠的人;哪能如此轻易的点头让你回府呢,你这样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风银星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这么说,你将我带进这里;父王并不知道?” 胡侧妃点了点头,“我怕他那倔脾气一上来;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外面……哎,你先在这躺着,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就算要让你离府,起码也得让你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她说完,便转身出去找安王爷求情。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风银星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安王爷听闻这事;也没有强烈反对,非要让她立即将风银星撵出府去;不过他却给了一个期限;就是一天一夜之后,风银星必须离府。 胡侧妃满心苦涩看着这个对谁都不假声色冷酷到无情的男人,哀切道:“王爷,银星他都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世子他也吉人天相身体健康;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他?” 安王爷静静盯着她,半晌,忽然道:“你想让他重新回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件事得看墨白他的意思;毕竟当初受伤害的人可是他。” 胡侧妃一听事情有转机;顿时悲喜交加,连连道:“多谢王爷;妾身这就去求世子。” 说完,她本来已经转身;可她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道:“王爷,是不是只要世子原谅了银星,你就让他回府?” 安王爷冷眼掠过她欣喜若狂的脸庞,不置可否道:“当然,只要世子不计较;我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听完这话;胡侧妃就似吃了一枚定心丸一般;当即欢欢喜喜往流光阁而去。 安王爷看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眼睛转动,幽幽转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冷意来。 流光阁。 日光静好,那一对俊俏男女也自得其乐相对而坐。 妖魅男子自己跟自己下棋;而那风姿绰约的少女则捧着一本杂记读得津津有味。 “世子,世子妃,胡侧妃求见。”胭脂嘟着嘴,一脸古怪进来通报。 墨白与东方语默默对视一眼,随即相对而笑,一个笑意明媚;一个目光狡黠。 风银星在外面跪求三天三夜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早有耳闻。 想必胡侧妃今日来,是求他们原谅风银星的。 而胡侧妃敢到这里来求他们;那必定是受了安王爷之意。 既然安王爷授意她过来;安王爷也就等于间接告诉他们;是时候让风银星回府了。 虽然墨白与东方语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两个人连一个字都没有,但却绝对的明白了对方心意。 他们目前虽然不清楚安王爷的用意;不过既然安王爷给他们传达了这样一个讯号;他们也无所谓,那就接受风银星的诚意,让他回府好了。 至于回府后他有什么妙用;这个就得看安王爷的安排了。 反正他们若想收走风银星的小命,随时都可以。 两人心灵相通,一致保持沉默。 胡侧妃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人含笑各自怡然悠闲自得;心下顿时大恨。 东方语懒洋洋丢了一记眼神过去,没什么诚意道:“胡侧妃你来了;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今天刮起了西北风呢。” 胡侧妃僵笑着,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无论他们讽刺也好;挖苦也罢;为了银星,她无论如何也要忍着。 “世子妃,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 商量? 居然将自己的位置摆得那么高;那就让她站着好了。 东方语微微一笑,坏心在想。 胡侧妃见居然无人上前招呼她;顿时好生气恼;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怨恨;想当然,她一直执掌安王府,就连梁婉也不敢给她使脸色;她什么时候曾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除了面对王爷的时候,她就没有低眉顺眼的时候。 东方语随意瞥了她一眼;见她眼色波动,恨意翻涌;却也楞作不见。 过了半晌,胡侧妃也不等东方语让人招呼了;她直接厚着脸皮到旁边坐了下来。 东方语仿佛这会才看见无人招呼胡侧妃一样;她搁下杂记,冷下脸,对着胭脂便是一声怒喝,“胭脂,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没看见胡侧妃这个客人在吗?怎么不赶紧给客人奉上茶来。” 胭脂看了看胡侧妃,却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奴婢以为胡侧妃到流光阁来,也是为了要发扬王府里的节俭风气;流光阁可没有那种用几文钱买来的茶叶;奴婢正在斟酌用什么招呼她,并不是有意要怠慢她。” 东方语脸色一沉,露出极为不悦的目光,冷声道:“那现在你斟酌出来用什么招呼客人了吗?” 胭脂侧着脑袋,默默看了看胡侧妃,才怏怏道:“奴婢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白开水来招呼胡侧妃最好;连茶叶都不用,这岂不是最节俭了。” 东方语眯着眼眸,瞟了胭脂一眼,又气又恼道:“既然都已经想好了;那还不赶紧端水过来。” 胭脂一听这话,却欢快地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端白开水过来招呼胡侧妃;也好让胡侧妃体会一下我们流光阁是如何将安王府节俭的风气执行到底的。” 胡侧妃看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脸色变了又变;但她最终除了默然坐着,按捺着性子必须听着,受着这对主仆的嘲讽之外,她根本别无他法。 谁让她今天过来,是来求人的呢。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 无论东方语给她什么气,她只管全盘受着便是;若是到最后,东方语还刁难着不肯成全;她到时可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向王爷告状了。 胭脂很快端了白开水出来。 这个时节已到了夏末初秋;正是天气干燥的时候。 胡侧妃走过来的时候来得急;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过来了;这走了一段路;又在这熬着坐了半天;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此刻看见那个面容丑陋的圆脸丫环果然给她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她也顾不上与东方语治气,端起杯子便喝了。 然而这一喝;却差点呛得她直接咳嗽起来。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白醋。 她脸色当即变黑;眼神一沉,刻薄的脸上,此刻表情更加冷戾吓人。 她噗一口将白醋吐了出来,然后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正欲开口斥骂胭脂。 那边东方语见状,却抢先一步惊讶道:“哎呀,胡侧妃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对我流光阁奉行你提倡的节俭方式不满意?还是嫌我流光阁的水没有你无忧居的味道鲜甜?” 胡侧妃面对她惊讶的神情,明澈而无辜的眼神,一下气得内吐血。 她实在很想当场发飙骂人来着。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得忍着;为了她的儿子,让她喝醋她也得忍着。 胡侧妃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来,道:“没有;世子妃你多心了;我怎么会不满意呢;满意,我看到世子妃持家节俭,实在是满意到不得了。” 她说着,突然咳嗽了几声;这一咳,她自然举袖去掩住嘴巴,衣袖拖起的时候,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桌上的杯子。 那只盛满白醋的杯子自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醋全部洒出地面;顿时满屋都是醋香味。 醋香满屋,充斥着每个人的嗅觉;这时,东方语再度惊呼起来,“哎呀,这分明是白醋的味道呀;难道胭脂你刚才弄错了?给胡侧妃端的白开水竟然给弄成了白醋?” 闻言,胭脂一脸惊慌地摆手,道:“世子妃,看样子似乎可能真是奴婢弄错了。” “你这个马虎的丫头;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不赶紧给胡侧妃道歉去;还有,道完歉求得胡侧妃原谅,你才能下去继续干活;若是胡侧妃不肯原谅你的话,你就在这里一直站到明天早上。” 胭脂闻言,脸色当场白了白,她随后苦着一张脸,无比惊慌地对胡侧妃拱手施礼道歉。 虽然她的动作十分标准;但胡侧妃却看得出她的神情十分敷衍;胡侧妃心里明白,胭脂根本就无心给她道歉;刚才那杯白醋八成是这个丫头得到东方语暗中授意,拿来作弄她的。 既然这样,她又岂能真为难这个丫环。 胡侧妃僵笑着,心里狠狠抽了抽;明明心里恼恨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端着大度的微笑,道:“罢了,你也是无心之心,我相信你刚才倒水的时候一定看错了。” 故意拿醋瓶当水壶。 胡侧妃心里恨得磨牙,却不得不给台阶胭脂下。 胭脂闻言,霎时惊喜交加,目光晶亮地看着她,欢声道:“这么说胡侧妃你是原谅奴婢了。” 胡侧妃看着她欣喜无限的眼神,心里直接吐了三升血;却不得不继续扮演慈和大度的傻冒好人,她点头,笑容越发虚假,险些在她那张刻薄的脸上挂不住,“当然这点小事;哪里需要用原谅不原谅这么严重的字眼。” 东方语也笑了笑,对着胭脂又是一句冷斥,“还不赶紧下去给胡侧妃端杯真正的水来。” “是,奴婢马上去端水。” 胭脂欢喜无比,转身蹬蹬的又跑了下去。 转眼,她再度端着一杯水过来了。 这一下,胡侧妃变得谨慎了;她先磨亮眼珠金睛火眼般瞟了几眼杯子;还悄悄用力吸了吸气;确信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之后,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她这心似乎放得过早了些。 她伸手去端杯子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握在手心的根本就是一块凉得入心入肺的冰块;哪里是一杯温度适宜的白开水。 她暗中恨恨咬了咬牙,没有再怒气冲冲将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也没有将杯子就近嘴巴喝水;即使她此刻真的渴得要命;即使杯子里装的真是白开水,她也不敢喝下去。 因为她胃不好;根本受不得如此冰凉刺激的东西;只要喝上一口,她立时就会开始胃痛;这痛一定还可以将她折磨上一天两天不可。 她宁愿忍一忍口渴,也不愿忍上一两天的胃痛。 她舔了舔嘴唇;决定不再在这件小事上浪费时间。 “世子妃、世子,我今天过来,是按照王爷的吩咐,来这里跟你们商量……咳,是请求你们原谅银星的。” 临到最后,胡侧妃终于变得机灵了些;也终于十分不自然地改口。 东方语淡淡看了胡侧妃一眼,目光流丽如许;嘴角却噙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只一瞥她便坐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对面低头专心下棋的男子,道:“夫君,胡侧妃前来请求你原谅大哥以前毒杀你的事情,你怎么看?” 胡侧妃狠狠地扯了扯嘴角;眼神一霎变得阴冷。 东方语轻描淡写吐出的毒杀二字,很显然让她忍耐的愤怒已到了极点。 墨白停下落棋的动作,隐隐含笑看她;他妖惑眼眸里,只有她俏丽的倒影;完全没有胡侧妃的存在,薄唇微张,温醇嗓音淡淡逸出,“小语,为夫这条命可是你全力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这事你说要怎么办就怎么办;为夫我完全没有意见。” 胡侧妃见状,心里是又忌又恨又痛苦又心酸又纠结,种种滋味霎时涌上她心头;让她有一瞬怔怔失神;想她嫁进安王府二十几年,那个皮肤偏黑,脸上永远摆着一副冷酷无情脸色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丝温存。 可那个冷戾无情的男人,生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个情种。 这实在让她心酸得想在这痛哭。 东方语斜目瞧了她一眼,笑道:“胡侧妃,世子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他说让我全权处理这事,你有什么意见吗?” 胡侧妃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丝苦笑,她能有什么意见;现在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被宰的份;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我没意见;不知世子妃你能不能……” “夫君。”东方语一声撒娇轻唤,唤得某个本就不专心下棋的男子立时心神荡漾,当然,东方语的本意绝对不是想引起这家伙的兴致;不过是要适时打断胡侧妃而已,“你还记得吗?在我们成亲后,你送我的那条真丝雪纺碎花裙,因为那天我被吓坏了,一直忙着抢救你;都忘了要先换下那条我珍爱异常的裙子。” 少女掩面,神情惋惜而哀戚,“结果,那条我珍爱异常又珍贵非常的真丝雪纺碎花裙,因为在池子里沾染了泥巴与水渍的时间过长;那些泥巴后来是洗掉了;可是上面却留下了难看的印子,无论怎么洗都回复不到原来的样子;可惜我那条独一无二的裙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再也不能穿。” “我的心,好痛啊!”她说着,黛眉蹙起,葱白小手懒懒搁在胸口位置作捧心状,那神情那模样,真是无比心痛的样子;让人看着真真是我见犹怜。 墨白虽明知她在演戏好骗胡侧妃的银子;可他看见她痛楚而惋惜的表情;心还是忍不住揪着隐痛起来。 胡侧妃暗中咬了咬牙,缓缓开口道:“千错万错都是银星的错;世子妃你的裙子不能白白损失;我这里有一千两银票,就当是赔偿世子妃你脏污裙子的损失费;但愿世子妃还能再找到一条独一无二的真丝雪纺碎花裙,也好弥补银星当日的过错。” 胡侧妃说完,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立时有嬷嬷拿出银票数了数,数足了一千两,然后默默拿了过去。 东方语丢了个眼神给胭脂;胭脂立即无比欢快地将银票夺了过来。 东方语笑眯眯道:“胡侧妃真是太客气了;我们本是一家人;只要大哥认识到自己错误就好;银两的事意思意思便罢;可不要让这些俗物疏远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胡侧妃瞟着胭脂飞快藏好银票,无比心疼地陪着笑脸,点头连声附和:“那是那是。” 东方语又开始目光闪闪地看着容颜妖魅如雪的男子,轻声道:“夫君,你知不知道,那天为了抢救你,我连宫里赐下的嫁妆,那一支千年人参都拿来给你用了。” 千年人参? 胡侧妃脸色变了变,笑容直接僵住,再也不会变了。 这该得讹她多少银子? 按照市价,一支百年人参都价值千金;有时候甚至千金难求;这千年人参,就更加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之中绝品了。 等着救命的时候,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胡侧妃僵着脸,连笑也不会了;她脸色变了又变。 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冷着声音缓缓道:“这个……千年人参,我先让人到外面找找看;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立刻买下来补送给世子妃;不过,现在暂时的,为了表达银星歉疚的心情;我就先让人拿一万两银票给世子妃你吧,希望你不要嫌弃,先将就的拿着这些钱用着。” 一万两啊! 胭脂眼神立即发光发亮了。 什么千年人参,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世子妃的嫁妆虽然珍品无数;但独独没有千年人参这一东西。 东方语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道:“这个,胡侧妃,我原本不该先拿你一万两银票的;可是,我不拿的话;大哥一定会于心不安;为了让大哥早日摆脱内心愧疚,我只好先拿着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将千年人参送来;我立马将银票还给你,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胡侧妃无比肉痛地朝身后的嬷嬷又丢了记眼色。 虽然东方语说得好听;但她心里清楚,这一万两银票,只要离开她的手,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别人到嘴的肥肉,她或许还有办法掏出来;可肥肉一旦到了东方语嘴里;她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东方语将肥肉美滋滋吞下去的份。 玩心眼,她已经很清楚很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东方语的对手。 胭脂很快又将一万两银票夺到了手中;虽然这银票数额巨大;但她拿得一点也不手软。 罗妈妈真正的死因,东方语虽然刻意瞒着胭脂;可胭脂也不是完全单纯无知,东方语后来与墨白合力演那出戏;就是为了报复风银星;她自然也就会将罗妈妈的事联想到风银星头上了。 所以此刻,胭脂非但拿得毫不手软;还眼神飒飒的透着阴寒煞气。 “世子妃,现在你是否可以……” “夫君,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脸色发灰,我担忧得日难下咽,夜难安寝,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最后是心也疲惫,人也憔悴,不仅脸颊凹下去,就是皮肤也变得粗糙黯淡无光泽,还有,头发也掉了一大把,可怜我……” “小语,真是辛苦你了。”墨白旁若无人般握着少女葱白水嫩双手,眼神温柔,飞向胡侧妃的眼风却凛冽森冷,“可怜见的,都调养了几个月,还没恢复回来,瞧瞧这脸颊这皮肤这头发……啧啧,真是让人心疼。” 东方语泪意汪汪的眨着灵动明眸,声音寂寥,“辛苦是应该的;你可是我夫君;我当时恨不能代你受那罪;可是,这银两是大把大把的花啊……” 她垂目,神态心疼,葱白手指张开,她懒洋洋瞟着脸色难看的胡侧妃,一边漫不经心地瓣着指头,“为了养回伤心担忧损耗过度的精神,我后来不是拼命的吃吗,可怜我既要忍着吃撑肚皮的烦恼;又要舍得花银子,这损耗过度的精气神,哪是如此容易补养得回来的。” 墨白微微含笑看她,目光瞥过她弯下的小指头,眼里笑意更明亮了些。 他记得,小语曾说过为了补养回来损耗的精气神所花费的银子,这叫精神损失费。 胡侧妃看着她悠然弯下那根指头,脸色都开始泛绿了。 东方语有意无意瞥她一眼,又继续道:“夫君,你又知不知道,当初为了找齐药材来配解药,我几乎都将帝都各大药材铺的药材都买空了,想起这个我就心疼,我白花花的银子啊,全都化成了又苦又黑的药。” 墨白淡然瞥过她弯下的第二根指头,在想药当然是又苦又黑的;不过好像事实的真相是,他让人做出那情势,到帝都各大药材铺问了问,随便的买了几味药材回来;而且,所有花费,他发誓,绝对没有动用到她一两银子。 他记得她曾开玩笑说要存私房钱;而他也曾明确表示,他所有银子她随便花;她则回答说存私房钱是为了找安全感;他说他可以给予她完全的安全感;她再答存私房钱是女人的乐趣。 最后,他将名下所有银两物业地契,全部交到她手里,让她充实私房钱,增加她的人生乐趣。 他记得他当时还说以后他就是白丁一枚,要靠她养,还要靠她养一辈子。 然后,他就看见她眉飞色舞乐呵呵笑开了;再然后,他也笑了,还笑得热力四射,柔情似水……顺便,在她笑得心花怒放的时候,再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床上运动。 东方语瞟了瞟他眼眸里氤氲而起的媚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墨白从各种想像中回神,他侧目,眼神透凉,淡淡掠过胡侧妃。 他觉得这个汤药费的银两,胡侧妃最该给。 但凡能增加她乐趣的事情,他都乐意去做;比如眼下,能够大大增加她私房钱的事,他岂能不好好配合。 胡侧妃泛绿的脸开始染了霜色,她扯着嘴角,声音含颤,道:“世子妃……” 东方语一个明亮眼神扔来,又抢在她前头打断,“夫君,我当时没日没夜的研究解药,在将各大药材铺药材几乎购空之后,终于制出了解药,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可那毒太过霸道,只短短几天功夫,就将你的身体给掏空了;后来为了给你增加营养,我不惜从各地购买各种珍贵的补品,这银子花得比流水还要厉害,一想起这事,我这心到现在还隐隐的痛。”旧爱新欢,总裁请放手 墨白挑眉,眼角流泛出点点亮光。 小语说这叫什么营养费;嗯,他觉得这个名称实在好听极了。 虚弱的人可不就得补充营养嘛。 他含笑,温柔流溢,倾注在少女那双明亮狡黠的眸子里;略一转目,眼风自眉梢飞出,射向胡侧妃,则成了森寒凛冽的冰箭。 胡侧妃看着那眉宇忧戚,神色惋惜的少女,再瞟过少女弯下的第三根指头,她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开始加速跳得很快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总算明白了东方语的用意;也就不再急着出口求情;她沉着脸,按捺着性子在等;那就等东方语说完再说。 不管是什么费,总会数完的;她就不相信东方语还能一个手掌瓣出十根指头来。 “夫君呀,”少女又眯起眼眸,笑意如花,那葱白水嫩的指头果然又在胡侧妃恨晃晃的瞪视下悠然弯下一根,“你帮我算算那会差人跑遍帝都所有药材铺,该需要多少人多少时间,耗费多少银子;啧啧,想起这个数目,我心肝都揪了。” “这人力费,车马费,还有跑腿费,还有耽误他们正常工作,得额外加班加点的加班费,光是那会差遣他们去购买药材,就花了无比多的银子;更别说从外地购买回来的补品药材什么的,还需另外付资去搬运什么的,啊;夫君,你上回那一倒下,我们整个家,哦,说错了,是我们流光阁所有的资产也随着你那一倒,成了昨日流水,一去不复返呀。” 夏雪听了这么久,终于不忍郁卒再看胡侧妃的脸色了。 心想世子妃这误工费也太长太杂太多了些吧? 会不会将胡侧妃直接吓跑了呢? 墨白却是含笑,一个劲的点头,眼神充满疼惜与内疚,还连声温柔道:“是,说起来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实在不该中毒倒下的;连累你忧心不说,还要不停奔波忙碌,还要把银子大把大把像倒水一样的泼出去。” 少女垂着眼眸,神色隐隐可见沮丧,“夫君,你千万别这么说;为你操劳,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今你总算吉人天相回复健康;我这心也总算能够落地了;只可惜我那些如流水般泼出去的银子呀。” 胡侧妃沉着脸,面无表情看着东方语弯下的四根指头;在极力忍耐着东方语继续往下瓣。 东方语低低叹了口气,果然不负她望,又幽幽道:“这些银子花了也就花了;只要夫君你能健健康康,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夫君你身体好了;我的身体却差点给弄垮了。” 胡侧妃挑高眉头,冷冷望过去。 见少女容光焕发,肌肤洁白胜雪,双颊红润,皮肤光泽且富有弹性,明眸光洁清澈,红唇饱满如血;就是那一头如云秀发,亦同样光泽发亮。 她一点也看不出东方语哪里有憔悴的模样。 相反,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银星那模样才真正的叫做惨不忍睹;若非她是他亲生母亲;她差点都认不出那个人无人样鬼无鬼形的人,是自己儿子来。 想起这事,胡侧妃就恨得心里又默默吐了一缸血。 可是,为了让她的儿子能够再度回到安王府过回富足安乐的生活,她现在必须得忍;死命的忍耐;一定要达成今天来这的目的才行。 东方语垂下眉,脸上再度浮现出万分沮丧的神色,她唉声叹气,眼神忧愁,“夫君,我当初可是为了照顾你,才将自己搞得像个生活艰难的村妇一样,形象邋遢,顾不上吃饭,以致面黄肌瘦;又因为忧心过度而无法睡眠;以致皮肤暗哑粗糙,还掉头发长斑点现皱纹……,如今我变成了黄脸婆的模样,你不会嫌弃我吧?” 墨白答,“小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他说完,少女正为他的情深款款感动中。 他抬眸,凉光流泛的眼眸有意无意掠了掠胡侧妃,忽又道:“不过,若是你能回复到以前水灵灵,人见人爱树见花开车见车载马见马驮的模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现在你还年轻,不如多买一些美容养颜的圣品回来吃吃用用,兴许就能回到从前的模样了。” 东方语垂下眼眸,幽幽地长叹一声,沮丧道:“夫君,我也想回复到以前人见人爱的模样啊;可是,这美容养颜的东西,便宜的没有用;还会刺激皮肤,加速衰老;可昂贵的,我又买不起;你算算,因为你之前中毒那一倒,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银子啊,这会那还有什么余钱去买什么美容养颜的东西。” “我这副鬼样子,也只能委屈你将就着看了;如果某一天你真看不下去的话;我只好……只好自请下堂算了……呜呜……” 她说着说着,情绪越发低落;最后,竟然忍不住以袖掩面痛哭起来。 这一哭,直接惊得胭脂石化;夏雪猛咳嗽;清荷张大嘴巴不会合拢。 墨白满眼心疼,他不假思索站了起来,也不管屋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站起,长臂一揽,便搂住了她肩头,将她揽入怀里,柔声细气地安抚起来:“小语……你别伤心;我早说过,这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永远是我的妻;我永远不会嫌弃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认识那会的最初模样。” 东方语拭了拭眼角,表情却是真的悲伤。 她是刚才说着说着,脑里却在慢慢回想起罗妈妈与她一起生活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这一想,渐渐的悲从中来;一直被她压抑着的悲伤情绪,似乎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而罗妈妈过世几个月,她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流下,却在今时今日,眼里忽然似被人倒灌了满满苦涩悲凉的海水一样,她轻轻一眨,眼泪便缺堤滚滚。 墨白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泪光,心一下疼得都快拧成一团了。 “小语,你别伤心了;如果你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颜;那我就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也要给你买美容养颜的东西,让你回复到以前水灵灵的模样。” 东方语收了泪,眼睛还红红的,她睁大眼睛,看着墨白,瞬间破涕为笑,“你说的可是真的?” 墨白郑重点头,“只要你想要,那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别说是砸锅卖铁筹钱为你买美容养颜的东西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你既然如此在意容貌;我怎能因为区区俗物让你伤心。” 这番似真似假的对白;令在场的人都在瞬间感动到石化了。 当然,只有一个人心里愤恨无边,又苦涩如海。 她一颗心,一颗无奈无助愤怒担忧的心;似一叶孤舟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浮,看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随时有被海浪颠倒毁灭的危险。 胡侧妃整张脸,整个人,渐渐的都透出一种悲凉苦涩的气息。 她怔怔的看着那破涕为笑的少女;没有再留意少女全部弯下的指头。 她在恍惚地想,为什么她年轻的时候,就没有遇到一个懂她爱她惜她的好男人;就算那个男人只能给她一年哪怕是短暂的一年时间;也胜过她嫁入安王府二十几年衣食不缺的生活。 东方语真正哭过之后,笑起来,风姿绰约的容颜上,那容光越发灿烂了;就是眼神,也因为泪水的洗涤,而变得闪闪发光;更加清澈明亮。 “清荷,你立刻去盘点流光阁里所有值钱的资产;看看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墨白安抚好东方语之后,忽然声音如铁,清晰而迅速吩咐清荷,“我等会就拿银子和小语到街上买美容养颜的东西去。” 胡侧妃感受到他声音那如铁的冰冷煞气,瞬间从恍惚哀怨中回神。 也同时瞬间的清醒记得,她来流光阁的目的。 眼睛一转,阴森森的目光扫过这对变着法子挖她钱袋的夫妻。 她暗地咬牙再咬牙;牙根果然的不堪她愤怒的重负,居然给她这咬呀咬的给咬断了一根。 “世子妃,一切都是银星的错;我在这代他向你们道歉了;这里是银票五万两;求你们一定要原谅银星;这些银票请你一定要拿去,就当是我们表示歉意的一点心意;你若是想买什么美容养颜的东西,那就买吧;我想这些银票虽然不多,不过买一些价钱适中的美容养颜物品,还是可以的。” 胡侧妃咬牙含恨,将这段话说完;心里又吐了一缸又一缸的血。 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几乎被东方语挖光了。 可是,即使再心疼;她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呀。 东方语示意胭脂过去拿银票;她还佯装出无比谦虚的态度,道:“哎呀,这个……胡侧妃你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因为前段忧心操劳变得人老珠黄,可世子刚才也表示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嫌弃我的;这些银票……嗯,你要不还是收回去吧。” 胡侧妃嘴角不停抽搐着。 人老珠黄? 她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在讽刺她? 她倒是很想将这些银票全都抢回来;可她若真敢这么做,她可以肯定她的儿子永远也没指望再回到王府来。 胭脂接到东方语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去,才不管那管钱的嬷嬷神情多么不舍多么心疼;她手掌一伸,动作利落地将银票夺到了手中,飞快数了数,确定没有错之后,很快将银票收好。 然后,才目不斜视站回到东方语身边来。 五万两算什么;就是五十万两,她拿得也亮不手软;再多几个五万两,也换不回罗妈妈的性命。 想起罗妈妈,胭脂看胡侧妃的眼神便变得阴阴的冷冷的恨恨的。 胡侧妃正肉痛呢;忽然撞上那么一道阴冷发狠的视线,当即便被惊了惊。 只不过,这会她已经无暇他顾;只想着银子她已经大出血的花了;自己口也干舌也燥了;但求情的事,东方语却一直没有松口。 也不知接下来,她还得面对东方语什么样刁钻难受的折腾。 东方语看着大把的银票被胭脂揣入怀里;她脸上沮丧的神色不见了;眼神也明亮了,嘴角也带笑了;面容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了。 胡侧妃见状,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世子妃,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说……” “夫君。”少女又一声含笑带娇的轻唤,唤得男子心花怒放;也唤得胡侧妃身形摇晃,“你知道的;我一直对旧时的趣事奇事怪事特别感兴趣;尤其是涉及隐秘的事;越隐秘的事听起来越刺激;不如你说一些童年趣事给我听听吧;我嫁进王府这么久;还从来没听过你说起幼时的趣事呢。” 胡侧妃闻言,嘴角一歪;眼前一黑,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这女人,到底有完没完。 她真的很想大步冲过去,一把掐断东方语纤细美丽的脖子;免得再听到无数不完的新鲜奇怪要求从那张饱满小嘴里嘣出来。 可是,她这个发狠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墨白怔了怔,眼神忽地一暗,不过仍然温柔以对,轻声道:“小语,我那时年纪小;又常年被病痛折磨;记忆里只有永远不停喝药的画面;其他的什么奇事趣事,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若真是想听的话;不如让胡侧妃说给你听听?” 他眼睛看着东方语;但这话分明是对胡侧妃说的。 “这样啊。”东方语托着下颌,眼神有些失望,又有些怅然,她转目,眸光闪闪地盯着胡侧妃,“算起来,胡侧妃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府里的主事;你一定很清楚墨白幼时的趣事吧,不如你说我听听?” “嗯,我也不喜欢听太多;就听三件事吧;太少了我精神正在兴奋上头,就会没心思干没别的事情;太多了,我又会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就三件,有趣隐秘的旧事;如果能让我听得满意的话;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她笑眯眯伸出三根手指对着胡侧妃晃了晃。 胡侧妃若非坐着,此刻一定会被东方语的厚颜无耻给气得倒在地上。 挖空她的钱袋,还要挖她的秘密。 不是想要连她的命也挖走么! 胡侧妃心里那个恨啊;涛天怒海都比不上她此刻心里难以宣泄的愤怒痛恨。 她真想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她刚才的前期投入已经有六万多两银票了;如果她此刻走人;不正中东方语下怀。 再恨再怒,她也得忍着;忍不下去也得拼命憋着。 东方语看她神色变幻,脸色又红又青又黑的,不由得惊讶而关切问道:“哎呀,胡侧妃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这脸色咋变得如此难看了;你若是不舒服的,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就看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诊金方面就打个八折优惠好了;当然,你若是不习惯让我看;那你也可以离开流光阁找别的大夫看。” 胡侧妃此际早已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她垂着眼睛,是生怕自己的眼里的痛恨凶恶会忍不住溅出来。 她垂目,含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却不得不压抑道:“不不不,我很好;不过是坐久了,觉得有些气闷而已;看大夫就不用了;我也不敢劳世子妃你出手看诊;你可是先帝钦封的一品医圣,就算你八折优惠,你的诊金,我恐怕也付不起。” 东方语懒洋洋挑了挑眉,胡侧妃这是怒极忍不下去,对她出言讽刺反击了。 “哦,若是胡侧妃你没有身体不适,那么我想听墨白儿时趣事的事,你看?” 你看? 胡侧妃默默的,心里又大口大口吐了满腹的血。 她有拒绝的余地么! 为了儿子,她就是不心甘也得就着脖子让人捏。 “不知世子妃你对什么样的趣事感兴趣?”胡侧妃抬眸,眼里怒火冲天,光影绰绰叠叠,可刻薄的脸颊还得拼命装出和善友爱的表情。 东方语瞟了瞟她那扭曲的脸形;在心里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 真是难为这个惯往泼辣的胡侧妃也有如此能屈能伸的一天。 若是换作她,被人再三的要胁,她肯定先将那敢要胁她的人打将出去;然后再要胁回去。 东方语转了转眼睛,想了一下,才笑眯眯道:“我听说,大哥他前天送了一幅画给王爷;我看那幅画一定有什么故事吧,不如这样,你就先说说那幅画的故事给我听吧。” 胡侧妃的表情明显变了变,眼里还在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那幅画?” 东方语微微一笑,“嗯?莫非胡侧妃不记得了?” “这不太可能吧;大哥他当年那么小,尚且对那件事记得那么清楚;凭着记忆就能将当时的情景画得入木三分,引得王爷沉念;你会忘了?” 胡侧妃表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想笑,但笑容展开,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她确实很想说自己已经忘了,“这个……毕竟过去了十几年的事情;请世子妃容我想想。” “哦,那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她笑意温软,眼神和善,绝对没有一丝逼迫的意味,“夫君,我突然觉得些困了,不如你在招呼胡侧妃,我先回去补一下眠。” 墨白淡淡投了一瞥过去,道:“这个不好;没有我陪着,你肯定睡不着;这样,让她们先招呼着胡侧妃,我陪你回去;反正估计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那十几年前的旧事。” 胡侧妃闻言,哪里还敢用想不起这个借口做推搪。 “世子妃请留步,我……我想起来了。”胡侧妃恨恨的笑,挤出来那张刻薄的脸都扭曲不成样子了,“我记得那一年世子还未够一岁半,刚学会走路不久;那时候是初夏,天气挺好;大人见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得挺好;就在边上远远的看着;谁知道旁边的假山突然滚了石块下来;那时候,银星已经差不多五岁了,他自然知道危险,所以就在石头滚下来的时候扑了过去,抱着世子往旁边滚了滚,这才避开了石块;最后,世子没被石头砸中;倒是银星因为护着世子,身上有些擦伤。” 东方语目光闪闪看了看墨白;见他神情漠然,眼神带几分游离;似乎在极力回想着那一年那一幕;不过因为他当时年纪实在太小;根本不可能会有记忆。 东方语又看了看神态笃定微浮得意的胡侧妃,闲闲笑道:“胡侧妃,我虽然对旧时的趣事感兴趣;可我只对实情感兴趣;你若为了动听而杜撰一些情节出来,那这个故事听着只会让人倒胃口;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好补眠,待你能回想起实情我再听。” 胡侧妃心底一阵错愕;实在不明白她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东方语又是如何断定她说的事情是假的。 这件事,就是当年王爷亲见;也从来没怀疑过什么。 东方语含笑看她,沉默不语。 想要知道故事真假,实在太简单了。 就算当年假山的石头真那么巧,在墨白与风银星同时在附近玩耍的时候掉下来好了;但她可不觉得以胡侧妃的脾性会教育出一个肯舍己为人的孩子来,既然如此,那一刻,风银星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扑过去救墨白;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那根本就是一场秀。 目的自然是要秀给当时正巧路过花园的安王爷看了;虽说安王爷并不曾对墨白这个谪子表现出什么偏爱来;可安王爷看墨白的眼神总归比别人多了点什么。 胡侧妃作为枕边人,自然也能刺探出一二。 既然是作秀,自然并不真正具有什么危险性;所以胡侧妃才会放心让风银星扑过去,好让安王爷看到哥哥舍己救弟的一幕。 想要对假山的石头动手脚,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侧妃惊愕了一会,随即垂下头,无比沮丧道:“世子妃真是慧眼如炬;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事实上,当时的真相,我也是后来调查了假山的石头才知道的;那块突然滚落下来的石头确实事先就被人动了手脚,记得当时,有位造梦苑的嬷嬷就在假山附近,我后来让人调查的时候,发现假山上有一截被勾断的细线。” 造梦苑? 东方语淡淡笑了笑,胡侧妃这是暗指在假山上动手脚的是梁侧妃;而非她自己。 不过,她也不戳穿胡侧妃。 事情孰真孰假;只看从那件事中谁能获得好处便知道了。 也许那好处当时看不出来;可现在,事隔十几年后;不就让人给利用上了。 “嗯,听起来这段旧事还有点意思。” 胡侧妃心头默默捏了把汗,听闻她这么一说,总算略略放下心来;这一关好歹被她蒙混过去了。 “世子妃,其实安王妃当年怀孕的时候,梁侧妃她……她还拾掇我与她一起刺激安王妃;有几次;安王妃因为受了刺激,都差点导致流产了。”胡侧妃把心一横,把那些陈年旧事供了出来;不过她倒也是机灵人物,知道不可能将自己完全摘除关系;但却可以将自己变成从犯,这样就可减轻自己的罪。 这些事,东方语早从冷太后口中证实了;所以她没什么兴趣再重复听这些旧事。 便晏晏一笑,道:“就这样吗?你们除了在她怀孕的时候言语上刺激安王妃之外;后来在她生下孩子之后,你们有没有再对安王妃做什么?” “这个……”胡侧妃忽然撞上墨白阴森凌厉的目光,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她低下头,小声道:“梁侧妃当年曾在安王妃的食物里加了些可以引发人精神抑郁的药;这件事……这件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不过我也是知情的;所以,世子,真的对不起,我……我……” 东方语看了看墨白微变的脸色,忽然打断她,道:“这些听起来实在不怎么刺激;有没有一些让人听着舒心一点的事?” 胡侧妃垂着头,咬了咬嘴唇,嗫嚅了半晌,才又小声道:“其实世子出生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可是、可是王爷在他一岁多的时候才回府;那时安王妃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竟狠下心对世子他……他下毒;梁侧妃无意敌意这件事后,也……变着法子暗中给世子下毒。” 东方语垂下眼眸,眼底一瞬冷芒大现。 梁婉果然也是有份的;这么说,墨白体内四种不同的毒药,现在有三种已经找到了下毒的原主;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到底是谁呢? “此外,她……她还经常将世子关起来虐打,甚至不给他吃东西。” 东方语瞄了瞄墨白脸上隐隐浮出的霜色,冷笑道:“胡侧妃,这些旧事听起来是刺激了些;不过显然不够精彩;因为缺乏真实感。” “我猜想,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暗中虐打世子,饥饿世子的事;你和梁侧妃一定也做过不少次吧?” 胡侧妃青着脸,头垂得越发的低。 她往日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会亲口对着墨白说出这些事情。 东方语瞧她神情;便知自己猜得无误;她抬眸,定定看着风华妖魅的男子,眼里溢满心疼与温柔。 她总算明白;为何昔日她会在他眼中偶尔看见自卑与脆弱;还有深藏在冷漠下的痛苦了。 母亲凌虐,父亲冷酷;其他的家人因着他谪子的身份;总在变着法子残害他。 安王府这个繁华府邸里,就连最起码的锦衣玉食也没有给过他;谁会想到,他身为世子,小小年纪竟是在不断的虐打被关与饥饿中度过的。 这个府邸,这些所谓的家人;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一丝温暖,也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亲情。 也难怪以前,他从来不肯在她面前提起安王府这三个字;也从来不开口跟她说起与安王爷有关的任何人与事。 连她也很惊奇,遭受了那么多;以墨白当时小小的身体与年纪;他是如何顽强地生存下来的。 她伸出手,用她不大的手掌包住男子双手;用她不热烈的温度暖和他微凉的双手;这双纤手的温度通过她这一握,渐渐传递到他心里去。 “墨白,以后的人生,我们一起;永远一起。” 墨白垂目,眸光静静落在被她包握的双手上,良久,隐隐一笑,道:“好,我们永远一起。” “胡侧妃,现在我只想知道最后一件事情。”声音温醇飘来,目光淡漠中却透着无形的压迫,这回开口问的是墨白,“在我和小语成婚的那天;府里的厨房与柴房有没有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者出现过一些奇异的人物?” 胡侧妃茫然看他,讶异道:“厨房?柴房?” 她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道:“那天因为要招待宾客,所有人都到前院帮忙去了;厨房与柴房根本没人;也早早的就上了锁;哪里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或什么奇异的人物。” 墨白与东方语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认为胡侧妃此刻的神情不似说谎;这就说明她确实不知道那天的事。 也就是说,与风络暗中勾结的并不是她。 东方语心下默了默,他们当初一致认为胡侧妃的嫌疑最大,自然是因为风银星的关系;难怪他们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原来一开始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可是,若府中的内鬼不是胡侧妃,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还是胡侧妃的儿子风银星? 东方语想了一下,又觉得是风银星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之前都已经证实了风银星与阳曦勾结;阳曦与风络的目的显然不同;如果风银星敢将阳曦与风络通吃的话;那他今天也不至于会落得要胡侧妃出面不断求情的下场了。 胡侧妃说完,神态忐忑地看着那对俊俏男女,很担心这两人不满意她的答案,再拿个什么刁钻的问题来为难她,她就快忍耐不下去,要疯了。 “世子?” 墨白淡淡看过去,缓缓道:“胡侧妃,我想大哥一个人在外面反省得也够久了;他悔过的诚意我们也看到了;那今天过后,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这么说,是原谅银星了! 胡侧妃傻了半天,才惊喜地反应过来;似乎这这句原谅来得实在太过轻飘飘,让她怎么都感觉不到实处。 不过,既然是墨白亲口说出的话;那就是真的了。 “世子,谢谢你宽仁大量。银星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人的。”胡侧妃忽然站起,竟对着墨白一个九十度弯腰,忘了自己的长辈身份;恭恭敬敬给墨白鞠了一躬。 墨白与东方语都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都怔了怔。 随即心下默默感叹:无论胡侧妃曾经做过多少恶事;但她对风银星,却永远只是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她可以为了儿子,忍受戏弄折辱。 “胡侧妃,我想,大哥一定还需要你回去照顾;我们就不留你了。”墨白一怔,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再度飘出薄唇。 东方语闻言,心中一动。 墨白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一样的冷淡动听;可她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丝丝羡慕与哀寂。 他是在羡慕风银星虽然很多地方不如他;但风银星却有一个疼他的母亲;单是这一点,就是他永远也比不上的。 胡侧妃闻言,也顾不上其他,立时转身欢欢喜喜的离开了流光阁。 她要赶快将这个消息禀告王爷;还有要尽快让银星知道,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在外面受苦了。 后来,风银星是顺理成章的回到了安王府,继续搬回他原先的院子。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胡侧妃始料不及的;那就是安王爷虽然同意风银星搬回王府住;但却没有上奏让风络恢复他郡王的身份。 安王爷的说法是,当初将风银星贬为庶民的是先帝,如今先帝不在;新君怎可随便更改先帝的旨意;这会让新君背上骂名;恢复郡王身份的事,以后再提。 风银星与胡侧妃听了这席话;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安王爷才是这个王府的话事人呢。 当然,风银星搬回王府之后,府里又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但有一点奇怪的是,按理说风银星在王府锦衣玉食;就算不养到白白胖胖,也不至于会逐渐消瘦,甚至变得面黄肌瘦,浑身只剩一副骨架,走起路来,都让人担心,会不会一阵大风就将他给吹倒。 又过了一段时间,风络削减各大家族的力度越来越大;帝都朝堂内外,都似乎隐隐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而这个时候,安王府似乎也开始受到波及一般,也不知从何时起;府里竟在悄悄流传着一些流言。 这些流言虽然版本不一;内容不一;但流言中心的对象却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即将正式举行典礼继承世子之位的墨白。 流言版本虽多,但中心内容都离不开一条信息;那就是质疑墨白的身份。 有版本说,安王爷的谪子早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墨白还未到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幸夭折了;现在的世子不过是安王爷从外面抱回来顶替的。 还有的版本里,竟然还提供了一些有声有色的所谓证据;证明墨白是个冒牌货。 原本并没有人理会这种无聊的谣传;但传到后来,谣传越传越烈,已经严重到府里人人都用质疑的目光看墨白,人人都敢当面议论这件事;实在严重到已完全影响了墨白的生活。 随着典礼日子临近;谣言传得越发凶猛。 “墨白,我觉得有必要去揪出幕后散布谣言的原凶,这样下去,实在很让人抓狂。”东方语皱起眉头,表情难得的没有笑意,反而浮出一抹严肃,“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再对这事坐事不理。” 墨白抬眸看她,神情淡淡,“小语,其实散布谣言的原凶既然是针对我的身份;那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我们不用理会这种人。” 东方语叹了口气,“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间能称之为智者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我们不将他揪出来,就无法确定他的最终目的;也无法了解他手里还有什么棋,这对我们,可太被动了。” 墨白看着她染了忧色的眸子,微微笑道:“其实我有个简单又直接的主意,可以知道这些谣言的真相。”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你是说直接拿这些谣言向王爷求证真假?” 墨白点头,含笑不语。 少女抬头看他,缓缓道:“可是这样对他,好像不太好吧;你若是去问;便代表在心里你已经怀疑他;心里的天秤更倾向于相信流言的真实性;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就这样去问他;那对他也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小语。”墨白看定她,语重心长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真的;如果他怕伤害;他就该站出来,像个父亲一样站出来;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就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些流言的存在一样。” 东方语默然。 她知道墨白心里还是介意的;介意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从安王爷身上感受到一点父爱。 “既然你这么说,就表示你已经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墨白淡淡看她,目光闪动里,隐约可见雾气蒙上。 “小语,谢谢你。” 这天晚上,安王爷很晚才回到府里。 而墨白与东方语一道等到夜深人静时刻,才悄悄去到宁安轩,夜色迷离,也许穿过夜色之后,剥开遮掩的外衣;真相并不那么让人欢喜;可真相便是真相;再多的浓雾也掩盖不了它拔云见日的一天。 “墨白,你进去见他吧,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在接近书房的时候,东方语停下了脚步;她觉得安王爷一定不希望墨白问这事的时候,她也在现场。 墨白也停下来,看着她卓约容颜,深深凝进她清亮眸子里,柔声道:“也好,那你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堕落命运 “你们,一起进来吧。”安王爷的声音冰冰冷冷的传了过来。 东方语差点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墨白,随即两人并肩而去。 看样子,安王爷早知道他们今晚来这;也早预计到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书房门打开,安王爷从里望出来。 东方语抬头望过去,只见灯影摇曳中,安王爷的身影显得越发迷蒙不清。 他整个人似乎都隐在了黑暗一样,让人更无从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看见这样的情形,东方语心里没来由的浮上一丝不安。 墨白扣着她手指,与她默默走了进去。 “你们今晚过来,是想问我,关于流言的事,对不对?”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半字客套迂回;安王爷关上门,直接便奔主题而去。 墨白看着他沉幽眼睛,点了点头,“不错,这些日子,流言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污染着我们的视听,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所以,我要知道真相。”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忽然加重了语气,道:“我有权知道真相。” 安王爷淡淡看他看来,目光闪动着奇异神色,随即便道:“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是,在之之前,你首先得答应我一件事。” 墨白挑眉,“什么事?” “不管真相如何,你依然是安王府的世子。” 东方语心中大震;安王爷这句话无疑于已间接告诉他们,墨白真的不是他的血脉。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白沉默良久,没有再追问下去;东方语明白的事;他自然也在瞬间听出了安王爷的言外之意。 “为什么?” 良久,墨白终是忍不住将这三个字,这三个沉重而令人压抑的字问了出口。 安王爷幽幽一笑,那笑容明光幻灭,痛苦中又含着落寂;似乎还带着莫名的不甘。 东方语看见这样奇怪的笑容,一时愣愣的呆住了。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安王府的世子,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待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现在。”安王爷忽然朝东方语看来,“我们来商量一下继承世子之位那天的大典事宜。” 墨白皱了皱眉,心里明显不满又不愿,“你一定要让我继续做这个安王府世子吗?” 安王爷沉默了一下,定定盯着墨白妖惑眼眸,缓缓道:“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我让你做安王府的世子,自然有我的道理。” “不过目前看来已经有人开始对这个位置动了心思。”安王爷瞟了一眼窗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墨白低低一笑,声音温醇却冷淡,“对这个位置动心思的人,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吗?” 安王爷脸色一沉,眼光奇怪地看了墨白一眼。 “我们来商议一下大典那天可能需要应对的情况……” 安王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东方语的脸色也在摇曳灯火下慢慢凝重起来。 距离大典还有三天的晚上,同样在安王府里。 某一角僻静的暗室里。 暗室里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挤进来。 里面有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其中一道人影身上,隐约可看出服饰华贵,还带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泽。 另外一道,则身形纤柔,衣裳质地柔软,似是长长垂地的裙裾。 “你都准备好了吗?要知道三天后就是大典了,若是那天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我可帮不了你。” 他声音低沉,但眉宇间高贵与威势天成。 “早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妥当了。”回答的是道女声;声音同样很轻,不过听着有股懦弱柔婉的韵味,听她的声音,似乎对那男子甚是恭敬,隐隐的还透着敬畏的神态。 “这就好;那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低沉的声音略略停顿了一下,只见黑暗中他眼眸隐约转动出一抹诡谲亮光,“只要你完全按照我的吩咐来做;到时大家就可以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是。”那女声又轻轻响起,依旧含着几分敬畏的味道,“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来办妥这事。”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我今晚来,就是为了确认一遍你都准备妥当没有。” “您慢走。” 暗室的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迅速的开了又合;在这开合的瞬间,有条人影飞快掠出,眨眼之间就出了安王府。 那女子隐在暗室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寒凉笑意。 “既然他对我无情在前;就别怪我对他无义在后;若非他当年许诺我,给予我希望;却又在我为这个希望苦苦期盼了十几年之后,让我失望;我也不会这么对他;人,都是自私的;谁也怪不得谁!” 她在喃喃自语;暗室几乎没有风;她的声音在暗室里维持了一会才慢慢消散;而她也轻轻的走了出去。 安王府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在这样平静的夜晚,某一角僻静的暗室,曾经有两个男女在这里,简短的几句交谈,便妄图改变别人的一生。 三天后。 为墨白而举行的大典终于到了。 大典自然是在皇宫中举行的。 因为事关安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所以这一天,所有与安王爷有关的亲属全数出现在皇宫里。 就连从来没有机会进宫的梁侧妃与胡侧妃,也在这天,小心翼翼掩着兴奋与忐忑,第一次走进了这座看似金壁辉煌无比奢华的皇城。 这样的日子,按理说,一直对墨白怀有愧疚之心的冷太后应该出现在典礼上才对;然而,冷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后,似乎就过起了完全与人隔绝的生活;将自己牢牢的困在落霞宫里,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不出来见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见她。 安王爷虽然为她亲生子;但这对母子在数十年前的关系就已经恶劣无比;所以安王爷根本没有兴趣进宫见她;而墨白虽然说不上憎恨她;却也对她无甚好感,自然也没有刻意的去求见她。 此刻,在大殿上,举行大典所需的物品早已经准备齐全。 只等时辰一到,就可以开始仪式。 这样的事,自然也缺不了已经作为皇帝的风络。 安王府一众人按身份安静坐在位置上,等待着风络到来;等待着吉时到来。 东方语无意望了望,发现风银星越发的消瘦;就是眼神也透着浑浊的沉沉死气;完全没有一个二十几年的人应有的精神。 她暗下皱了皱眉,看来五食散已经将风银星侵蚀得差不多了;这样的身体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日子。 “陛下驾到。”正沉思着,忽有太监尖利嗓音打断;东方语抬起头来,当然也得同时站起来迎接风络,这随意一瞥,发觉风络内敛的气质似乎隐隐有了凌驾的帝王之相,他眉宇之间自然流转着高贵睥睨的架势,这种介乎天成的威严,仿佛就是为了衬托他身为帝王而独特存在的。 她怔了怔,从小到大的培养,果然培养出皇帝的气质,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对风络只需行弯腰礼即可;东方语弯腰的时候,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角。 想着先帝驾崩,以前那道免跪的圣旨大概也得跟着失效了。 若是动不动要她见到人就下跪;她以后还是少进宫为妙。 她弯腰垂目,心思转动。 却在这里有道热烈透着掠夺性质的目光自她头顶扫过。 风络进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最独特的她。 嫁进他人妇的少女,身上少了昔日清涩的模样,却增添了几分妩媚妖娆的诱惑,更加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睛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在欢乐谷相处那段时光;那段记忆对于他,是一生中最甜蜜最纯净的记忆;不掺杂任何利益恩怨,没有功利算计。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睁开眼睛初撞上她的眼神;那时的她,眼神明净纯澈,流动的是最真切最直接的关怀;她清澈如泉的眼眸里,没有敬畏讨好;只有平常的关心担忧焦虑。 那是一种出于对他这个人本身的关怀与担忧;不涉及身份地位尊贵卑贱。 她看他的目光,有如她待他的态度一样;对待普通人一样的平常;会为他病情难愈担心;会为他情况好转开怀。 而这份平常心;于他的而言;于他这一生而言,都是最难能可贵的存在;可遇而不可求。可是他竟然在那会快死的时候,在他自己都以为捱不过去的时候,他遇到了这样珍贵的她。 这样的她,这一生里,他相信绝对不会再遇上第二个;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她,他一直想珍惜;可她从来不肯给他机会。 没关系;她不肯给他机会;他便自己创造机会。 总有一天,他能如愿拥她入怀。 让她成为他心中他人生里永恒唯一珍惜的存在。 “参见陛下。”声音整齐划一,不用刻意训练;这样的礼仪对于皇家的人而言,只有开口,自然而然的就会同调。 “平身。”风络一瞥之后,恍惚的心思也在这一声没有情绪起伏的喊声里,变得沉稳冷漠。 风络抬手,明黄大袖在空中一划,众人随即站直了腰,待风络坐下之后,众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风络略略抬眸,眼光诡谲难测扫来,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墨白,眼角却同时抓住时机扫过旁边那风姿卓绝的身影。 “岁月催人老,真是一点不错;转眼,白世子都二十有一了;而朕也快届而立之年。” 众人闻言,怔了怔;集体沉默,谁都没有接口。 谁让他们的新帝语气如此奇怪;这话题起得也奇怪。 有哪个皇帝会当着臣子的面,大发岁月无情的感慨。 东方语微微垂着眼眸,一时之间也猜不透风络说这话的用意。 风络见无人接口,随即也默了默。 他突然感慨岁月无情;不过是想起了在欢乐谷那段短暂却快乐的时光,那些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可转眼事情却已经过去了几年。 她不再是云英未嫁的天真少女;而他也不再是战战兢兢谋划着帝位的太子。 风络这一沉默,大殿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压抑。 幸好,这种沉默带来的压抑感,很快因为主持大典礼仪的官员到来而打破。 “微臣参见陛下。” 风络冷然瞥了那官员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那官员巍颤颤的站直,随即却又拱手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差点误了时辰。” 风络面色一沉,冷眼掠去,俊俦脸庞上的温雅之色早被帝王冷峻的威严所代。 “现在不是还未到时辰吗?你何罪之有。” 那官员张了张嘴,总算识相的没有再说什么,而恭恭敬敬的退了一边去。 当然,这礼部官员刑大人只退到旁边站了一会,只抬袖擦汗的功夫,时辰便到了。 “大典开始。” 刑大人一声高喊,然后看着墨白,“请白世子洗手。” 墨白站起,面无表情走过去,正慢悠悠挽着袖子,已露出一段比雪更白的腕。 忽有一声音紧张一喊,“慢着。” 无数惊诧的目光立即转到那声音的主人身上。 东方语微微勾唇,笑纹自嘴角漫开,却只见一个弧度便已隐退。 梁侧妃这一喊,倒是完全不见平日娇柔怯弱的影子;反正多了几分冷豁坚决的味道。 风络的目光不动声色幽幽转过来,隐隐一笑,“不知梁侧妃有何要说?” “大典进行讲究吉时;若你无要紧事,可别在这随意耽误时间。” 梁侧妃抿了抿嘴唇,腰在不知不觉中挺得笔直。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安王爷,随即坚决转开,坚定地望着风络,缓缓道:“陛下,贱妾若无紧要事,是绝不敢耽误大典吉时的。” 风络眼角一挑,淡淡吐字:“说。” “陛下。”梁侧妃完全平日怯弱柔婉的神态,笔直的腰与冷然的眉,都让人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误以为她天生便是这般冷决带着骄傲的人,“请恕贱妾斗胆,在此先向你陈说一件在安王府内广为流传的事。” “哦,听你的口气,莫非那件事与今天白世子的大典有关?” “正是。” 风络微眯眼睛,目光幽幽地瞟过来,“那你就快说。” 梁侧妃恭敬应声,“是,贱妾这就说。” “其实府里的人都知道,最近这两个多月来,府里一直在流传着一件事;流言的中心内容都离不开一条信息,就是说眼前的白世子,并不是安王府原来的白世子。” 风络双眉斜挑,目光幽暗,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纹路,“哦?不是安王府原来的白世子?” 梁侧妃轻轻吸了口气,似乎这样便能减轻她心中的紧张,“是的,不仅是安王府内;就是帝都的大街小巷,近日都在流传着这样的事情;流言里都说眼前的白世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人调包;也就是说,真正的安王府谪子,早在十几年前或许就已经不幸夭折了。” 梁侧妃此言一出;立时引起安王府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也在瞬间大变。 她这话不啻于直接指责安王爷混肴皇室血脉;说重了;就是安王爷本人也有大罪;若是安王爷有罪,这正好给风络一个机会,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举铲除安王府。 风络眼神一冷,面色也沉了下去,他冷冷盯着梁侧妃,道:“你今天在大殿上说这话;最好不要以讹传讹;否则朕就要治你企图不良立心混淆视听之罪。” “陛下,贱妾今日敢站在这里说这番话,自然不会凭空捏造,以妇人之见拿坊间流言污陛下圣听。” 风络冷然看她,沉声道:“好,那就拿出证据来。” 梁侧妃凛然轻笑,对着风络恭敬道:“那么,请陛下允许臣妾传唤一个人进来。” 风络抬眸,目光沉幽难测,缓缓掠过面无表情的安王爷,又扫过长身玉立的妖魅男子,再凝落在那风姿绰约淡然不见波动的少女身上。 “准。” 梁侧妃自信满满撇了撇嘴角,挑衅似的转目瞥了瞥安王爷。 “谢陛下。” 趁着宫人去传唤人证的时间,墨白转身走回座位重新坐了回去。 等待的时间里,安王府一众人心里俱忐忑不安;有人这个时候将梁侧妃给彻底恨上了。 若是世子是假冒的,也就意味着安王爷要出事;如此一来,安王府是绝对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可能。 这大多数人心思电转;原本只是妒忌墨白的;这会都转变成仇恨梁侧妃了。 一会儿,梁侧妃要传唤的证人到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殿外灿烂的阳光明烈地打在她身后,越发让人觉得她身影发暗,因她佝偻着腰,又是背光,众人一时间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与表情。 大殿是真的很大;以致她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了风络前面在丈的地方。 “民妇叩见陛下。”她慢腾腾跪下去,因着年纪大的关系,这弯腰下跪的动作都折腾了半天。 折腾了她自己,也折腾了众人的耐性。 风络无奈,只得大袖一挥,免了她的下跪礼,让宫女上前扶她站好。 梁侧妃这才又站出来道:“陛下,这位郭氏就是二十一年前为世子接生的稳婆之一;她当年可是皇太后指定的接生人选。别看她现在年纪大了;可她的记忆还好,对于世子当年出生的情形,她还记得很清楚。”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角流泻出一抹不屑的浅笑。 梁侧妃这根本就是胡扯;就算要着重表明这个稳婆的证词可靠,也不必强调那么遥远的事。 稳婆只是负责接生;又不是生孩子那个产妇;二十一年前如此遥远的事情,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记得很清楚,这话搁谁,谁都不会相信。 人的记忆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退化;年纪越大,退化得便越厉害;除非对他的人生有特别重要影响,否则就是问一个年纪正盛的年轻人他昨天午餐吃了什么菜,也不见得能够准确地回想起来;更别说一个老年人,还是要她为二十一年前的事作证。 不过,东方语抬往风络望去的时候,很显然没见风络表示出什么怀疑的神态。 她怔了怔;随即目光轻掠,淡淡掠过梁侧妃那神色坚定的脸庞;她低头,嘴角隐约勾出一抹凉笑。 原来如此。 “郭氏,朕来问你,当年你为安王妃接生的时候,可曾发觉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别明显独特的胎记?” 郭氏怯怯看了看风络,缓缓道:“回陛下,民妇这一生接生无数;可让民妇印象深刻的孩子却不多;安王府的世子就是其中一个;民妇之所以会对他的印象特别深,是因为当年接生的时候,是皇太后直接宣见了民妇,还特别交待民妇要好好为安王妃接生;还有一点,就是当年安王妃的情绪很不稳定,差点就难产了。” 郭氏一打开话匣子,倒不见得畏惧风络这天子气势了;一时间唠唠叨叨的说起来,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去。 不过,众人从她这些话里,自发总结出一个重点;她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她的记忆不会有错;而她的人品也值得相信。 “孩子出生的时候,大概因为先天不足,因而长得十分瘦弱;不过,那孩子的肤色很白;像冬天里皑皑茫茫的白雪一样,但是他的足底却有一块墨色胎记,民女还有一事印象特别深的是,安王妃看见孩子足底的胎记之后,当时就脱口而出说这个孩子以后就叫墨白这个名字。”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里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难道墨白名字的由来还真是因为这个? 安王妃起名字的时候也未免太随便了吧;那孩子好歹是安王府的谪子。 “那个孩子除了足底有一块墨色胎记之外,就是后背左肩胛下,也有一块特别怪异的印记。”郭氏歇了歇,才又断断续续道:“民妇记得那块印记的形状就跟人的指印差不多,看起来就像是四根手指同时用力压上去留下来的印记一样。” 梁侧妃耐心等着她说完,这才对风络道:“陛下,既然郭氏证实世子身上有这两处明显独特的胎记,为了击破流言,也为了证明世子的身份,请你让人给世子验上一验。” 东方语与墨白悄然对视一眼,觉得梁侧妃今天的表现未免积极得太异常了。 风络将目光投落安王爷脸上,“安王爷,这事你怎么说?” 安王爷站了起来,对着风络遥遥拱手,漠然道:“臣听从陛下旨意。” 他垂下眼睫,长睫遮住眼底讥讽眸光。 风络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也罢,为了证实世子的身份,也为了证实王爷的清白,那就请白世子随福公公到内殿去验一验。” 墨白隐隐一笑,淡然看了风络一眼,便随福公公走入内殿。 一刻钟后,福公公走到风络身后一阵耳语。 看风络波澜不惊的表情;大概早料到了结果一样。 按理说,人身上天生的胎记与后天刻意描上去的印记是绝对不一样的;不过,要想让后天的与先天的看起来一样;也不是没有办法做到。 墨白面无表情走出内殿,垂着眼眸走回座位;别人难以窥见他眼里一丝情绪。 福公公汇报完查验结果,又规规矩矩退到后面去了。 风络抬头,眼神似笑非笑,往墨白看了过来。 “刚才福公公已经证实了,白世子身上确有两块印记,且无论是形状色泽还是位置,都与郭氏所说的相吻合;这就证明,那些流言说白世子不是安王府真正的世子,纯属谣言。” “刑大人,下面继续典礼。” “陛下。”梁侧妃忽然跪了下去,“贱妾记得世子在三岁那年,曾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安王爷为了救治世子,曾在一怒之下因为安王妃不会照顾孩子,而将世子带离了安王府,直至一年后才再将孩子带回来;世子离府的时候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可是一年后他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梁侧妃凛冽无惧地扭头看了看面色冷酷阴沉的安王爷,又道:“若是有人有心想要找别的孩子冒充世子,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世子身上的胎记与印记,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与世子亲近的人,应该都有机会曾经看到才对;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无法弄块一模一样的糊弄;可请陛下你想想,我们的世子妃可是医术高超之人,贱妾想,对于弄一块胎记什么的,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东方语略略挑了挑眉,眸光霎时冰凉一片。 梁侧妃今天是豁出去要将整个安王府都拖下水做陪葬么;说话都不怕得罪人;也完全不计后果。 风络听罢,面色也有些沉青,他冷冷看着梁侧妃,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梁侧妃昂头,傲然一笑,表情凄冷中透着决然,“请陛下让人对世子做滴血认亲。” 风络皱着眉头,目光寒凉,似笑非笑看她,“若是滴血之后证实了他确实就是安王爷的亲生儿子呢?你又当如何?” 梁侧妃一阵凛然,她垂下眼睫,幽幽冷清道:“到时贱妾自然无话可说;世子既然是真正的世子,大典当然照常进行;而贱妾也会为今天质疑世子的言行自甘领罚。” “那好!”风络眼睛一转,波光便幽幽闪动着诡谲之色,“就依你所言,让人为世子与安王爷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东方语凉凉一笑,这种不靠谱的把戏也要来上一趟! 认就认吧;就算他们在水里或刀上做了手脚,她也一样有办法让血液相融。 什么是亲生的就相融;非亲生的就相离;这根本就是糊弄人的,完全没有医学根据;也经不起医学检验。 哎,若真是依靠这个方法来验证是不是亲生孩子;不知道会造成多少家族悲剧;她在想,以后是不是给风络提个建议,别再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来玩了。 天子金口一开,自然有人立即去准备要滴血认亲的工具。 很快,有人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宫人将那盆清水搁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把拭得光亮锋利的匕首。 “安王爷,现在就开始吧。”风络瞟了匕首一眼,目光也似上面反射的寒光一样,幽幽的盘桓在那盆清水上。 安王爷默然站起,大步霍霍走到了桌子旁,手一扬,袖子便捊起了半截;然后他随手一抄,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拿在手里。 只见大殿中寒光一闪;匕首已然落在了他指头上,果断地划开了一道伤口。 血,鲜红而凝稠。 自他指头滴一声落在了清水里。 东方语无声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低垂眼眸里凉光闪动,更有轻嗤之色浮游转过。 血液入水,立时就会与水相融,进而呈散发状。 电视剧里血液滴入水中还凝结不散的情形,那是骗人的;除非加了凝固剂;否则血滴绝不可能在水中保持着滴珠状。 她垂眸,勾唇,无声冷笑。 安王爷滴完血,自然该该到受质疑的墨白了。 墨白妖魅容颜上,除了一如以往的苍白外,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他的神态从来都冷漠拒人千里;而他的眼神同样冰封着所有情绪。 他走过去,连看也没看盆中清水。 两指往桌上那把锋利的匕首一抄,匕首便拈在他精致两指之间。 几乎是眨眼的动作,别人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匕首便已再度无声放在桌子上;而他的指头在匕首落桌之后,才开始涌出一滴血珠来。 滴。 大殿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提着已崩到嗓子眼上的心眼定定地盯着自他洁白玉润指头滴落的血珠。 血珠落水;很快就化开。 与安王爷之前滴在盆中的血珠融在一块,任谁的肉眼来看,也没办法再从中分出彼此来。 大殿中,有人轻轻地呼出一口悠然长气。 东方语只是微微一笑,她笑意温软明媚,看起来就似突然在午夜绽放的香昙一样,绝美,令人艳羡到惊心动魄;却又在瞬间消逝;绝不肯为任何人多留一刻。 容光绝艳的如花笑靥只在她唇边流星一现,那边滴血认亲的结果已经以最直接的方式显示出来了。 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着两人从指头滴落血珠,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那两滴不同的血珠以无比迅速的速度融在一块;这个时候,谁也没办法再否认他们是亲父子了。 既然以血液相融便是亲父子为前提,这个时候,谁还能再说什么呢? 说了,质疑的可不是墨白,而是东晟的国君风络。 梁侧妃愕然看着盆里相融的血液,呆呆的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她狐疑地看了看风络;又默默瞟了安王爷与墨白一眼。 实在想不通结果为什么会跟预想的不一样。 风络俊俦的脸庞上,似乎仍是那么温雅高贵;并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什么惊讶来。 “看样子,梁侧妃你这下该无话可说了吧?” 梁侧妃张了张嘴,果真哑口无言了。 既然滴血认亲这个大家认可的法子都用上了;也不能拆穿墨白假世子的身份;她确实在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东方语懒洋洋撇了撇嘴角,她还以为梁侧妃还有什么难以应付的手段呢。 瞧刚才梁侧妃那副豁出去的决然与坚定,害她心里都默默的紧张了好一会。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意流漾着不屑与轻松。 安王爷缓缓道:“陛下,既然证明墨白是货真价实的安王府世子,那么现在这大典的仪式是不是可以正常进行了。” 风络斜目,眉梢一挑,眼里竟流泻出一抹奇异光芒来,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墨白一眼,缓缓道:“王爷,这事不必着急;朕看今天的吉时已经过,大家不如先回去,等钦天监重新择好日子,再行大典事宜;毕竟,这可是一件攸关到安王府未来的大事。” 安王爷挑眉,目光古怪地瞥了风络一眼,随即点头附和:“陛下说得是;那臣等就先行回府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太监匆匆而入,并惊慌疾呼:“陛下,刚才有侍卫来报,又有一位白世子正往这里赶来。” ------题外话------ 谢谢bolishj与dongping0808两位妹子的票票,自觉投票票什么的妹子们最可爱了。 明天,明天全文就完结了,因还要修改,上传时间仍在下午。 结文了,我可以解放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大结局中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风络皱眉,目光灼灼地掠过去,沉声道:“又有一位?什么叫又有一位?” 太监颤颤跪了下去,道:“陛下,奴才也是听侍卫说,还有一个人不但长得跟眼前这位白世子一模一样,而且他还声称自己才是真是的世子。” 真假双雄会? 东方语愕了愕,她含笑看向墨白,见他眉宇浮一抹冷嘲。 哦,错了;应该是假假双雄会。 那一夜王府宁安轩书房密谈,她与墨白都很清楚安王妃当年所生的真正世子现在什么地方。 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来的自然也是个冒牌货了。 “放肆,是何人如此大胆,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世子都敢冒认!” 风络一声不悦冷哼,抬眸瞥向门口,“福公公,你立刻让人将那家伙带到这来;朕倒要当面看看,当着朕的面,他还敢不敢说自己就是白世子。” “是,奴才领旨。”福公公一拱手,立时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福公公回来,身后是两名侍卫押着一个年轻男子。 他出现在殿口的时候,众人远远望着他的身形,一时都觉得荒谬而惊悚。 看体型,果真与墨白有几分相似。 不过,墨白素喜干净雪白衣袍;而那个人对穿着显然不怎么讲究,里面是一件花里胡哨的里衫;外面套的长衫是赤锭的褐红色;让人一眼看来,实在觉得眩眼而不搭调。 他渐渐走近;众人看见他那张脸,顿时轰一声发出了极震惊的轰动声。 像,实在太像了。 跟墨白的容颜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若仅仅是看这两人的脸庞,说他们两人是双胞胎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可若再细看,立时便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两人的气质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一个冷漠出尘,高贵如谪仙;一个虽也有妖魅的容颜,颀长的身形;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跟皇家高贵搭不上边。 单是他那不伦不类的打扮,就觉得实在太毁三观;这样一对比,众人越发觉得墨白气质清贵脱俗,绝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看,眼前就有样板作为典型的对照。 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形,那股气质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是天上谪仙人间龙凤;一个尤如地上臭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高贵气质。 风络沉默着,定定打量了那花哨如地上虫的世子,缓缓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安王府的世子,你知不知道冒充皇亲国戚是砍头的罪。” 那人对着风络扑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却抬着头,镇定道:“陛下,草民可不是冒充;他才是冒牌货。” 突然扭头,手指便对准了墨白。 东方语随意的瞟了瞟他指直的手,见他指腹下,竟隐约可见薄茧。 她怔了怔,连食指指腹都磨得起茧子的人,绝对不是在什么富裕家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定睛,不动声色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打量,发觉那人的脸庞十分怪异,当然,并不是像戴有面具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却很古怪;跟他这个人说话的调调完全不搭;而脸庞上的肤色,也不是墨白这种天生雪白再加后天病态的白;而是让人觉得有十分明显的人工痕迹。 她默然转动眼睛,长睫掩映之下,微微流泛着几分若有所思。 墨白对他的指控并不动气,只淡淡道:“你说我是冒牌,自己是真正的世子,你总得拿出证据来证明给大家看才行。” 风络皱了一下眉头,沉沉道:“在分出真假之前,你先报上现用名字,好方便称呼。” 那人对着风络恭恭敬敬道:“陛下,草民贱名李跃新。” “李跃新,墨白说得对;你说你才是真正的世子;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陛下,草民能不能先站起来说话?” 风络看着一身流氓痞气的翻版墨白,有些不忍郁卒地垂下眼睫,挥了挥手,道:“你起来吧。” “谢陛下。”李跃新欢快站了起来,咧嘴一笑,这笑容完全没有墨白那种冷艳清贵让人呼吸紧窒的魅惑感;反而让人越发觉得不忍直视;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破坏墨白的妖魅感了。 李跃新笑了笑,对风络抱拳施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咧着嘴,十分平易近人的模样,悠悠道:“陛下,草民在提出证据之前,可不可以先说说草民的状况。” 风络眼眸一转,不带情绪道:“说吧。” 李跃新又是欢快一笑,“谢陛下。” “草民原来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草民从小在山沟里长大,因为家穷,吃的是糟糠树皮;穿的是土布麻衣;可草民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过着简单的生活,觉得满足而快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附什么权势。” “可是,有一天,草民家住的地方在一个晚上突然爆发山洪;转眼间,冲垮了草民的房子,还将草民的父母都埋在泥土下,草民在山洪之前到山里打猎;这才没一起被山洪掩埋;待草民赶回家中,娘亲已经断了气息;草民费了九牛二虎力救出父亲;可他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跃新说到这,脸上竟然浮出一层悲伤的神情;他随意的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后来,父亲在临终前拉着草民的手,断断续续说出了草民的身世。” “他说,在十几年前的一天,他到附近的镇子上赶集,谁知在他归家途中,突然听到小孩哭声;于是他追着哭声寻了过去,就发现了我;他连番询问之下,知道我可能与亲人走散了;后来陪着我在镇上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亲人来找我;然后他就将我带回家里。” “原本家中没有小孩;领了我回去之后,他们都很高兴;可是过了一段日子,我父亲再到那个镇子上去的时候,却在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在不久前有个穿着华贵,看着就不是一般百姓的男人带着一个孱弱的小孩到过这个地方;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过了一段日子才回来找,说是在这里丢失了那个孩子;但那个男人的问话却很奇怪,虽然也有问有没有人看到那个孩子;但他更关心的似乎是那个孩子是否还活着。” “草民的父亲知道这事后,原本想着要将草民带出去寻找那个男人的;可娘亲分析了那个男人的奇怪问话;坚决不同意这事;后来就瞒着草民,将草民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的山洪;草民也许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跃新神情悲伤,“父亲临终前,才又说出了另外一段真相,说是其实在当日他再回去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还隐约的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男人身份的消息;说那个男人有可能是帝都里位高权重的将军什么的;后来还将一直藏着的信物拿了出来。” 李跃新忽然往身上摸索了一下,抖抖索索掏出一个吊坠来,在众人面前扬了扬,“就是这个东西;父亲说这个东西可能证明草民的身份;就在临终前将这东西交给草民了,他还让草民拿着这个东西来帝都,说是有可能找到草民真正的亲人。” 安王爷瞄见那吊坠时,眼神蓦然笼了层冰。 东方语看见他奇怪的表情,心里也默默的沉思起来。 李跃新沉默了一下,神情仍然十分悲伤,“草民在安葬了他们之后,就离开了那个土生土长的地方,一路流浪来到了帝都;可人海茫茫,凭着一个吊坠,草民实在不知怎么去寻找所谓的亲人;只不过想着这总归是父亲的遗愿;所以就在帝都待了下来。” “原本草民也没想过真能认回亲人;只不过待在帝都得过且罢了,这一待便是一年多。” 说着,他忽然目光灼灼地看了看一脸冷肃的安王爷,目光充满着渴望与仰慕,“可是有一天,帝都里忽然传出了一些流言,说是安王府的世子是别人假冒的;这些流言在大街小巷越传越烈,草民原本想着这种事情听过一笑置之就算了,从来没想过安王府什么的世子什么的,这些代表着权贵的字眼会跟草民扯上关系。”竹叶坏人心(高干) 他咧嘴,自嘲一笑,眼神闪烁,“可流言四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众人在议论纷纷,草民被逼着也听了不下十遍;听得多了,草民也就熟悉了;这些流言里面,说是安王府的世子在十几年前也曾得了一场重病;还说那个时候安王爷为了给孩子治病,还单独带着那个孩子远走;直至一年后领着孩子再回府,孩子的病似乎大好了。” “草民忽然就想起自己的身世,我记得父亲当时说,将我带回家里的时候我也是那么点大,也是病得快死了,后来还有一个衣着华贵,身份不普通的男人来打听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草民心里起了怀疑,就四下打听这个安王府世子的长相,这一打听之下,草民自己都惊呆了。” 众人闻言,默默看他;心里俱同时在想,我们看见你的模样,也确实惊呆了。 “后来又听说,陛下准备在今天为安王府的世子举行什么大典;草民一听这事,心里就有了想法;觉得吧,草民能不能认回亲人,能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这些并不重要;可草民听说,大典过后,安王府的世子就等同于安王府未来的主人;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 “草民一听这事,心里就着急了;草民对这些荣华富贵什么的并不在意,可草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企图混淆皇室血统,还默不作声呀;这么一想,就莽撞的闯进宫来了。” “还请陛下恕罪。” 风络瞥过李跃新不伦不类的抱拳施礼,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东方语心下沉吟,如果她不是事先听了安王府说出真相;此刻听到李跃新这番声色俱佳的表演,她说不定会相信几分。 李跃新这段话看似无厘头;可仔细分析下来;其中却透露着一个极要命的信息。 那就是安王爷当年为了某种原因,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带离王府之后,还将他弃之荒野;按安王爷的估计,那孩子一定会死;然后,安王爷又另外找了个相似的孩子带回安王府,让他一直冒认真正的世子。 虎毒尚且不食儿;到底安王爷当年狠心抛弃儿子,又另外再找个替代品回来为的是什么? 这目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安王爷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绝不会是为了找一个继承人;要继承人,府里另外还有几个郡王呢,就算谪子死了,不是还有其他人可以继承么。 层层推敲下去,背后的目的越发让人心底发寒。 这个李跃新所说,字字句句听来都不过是遵从养父遗愿才来寻找生父;可这当中表达出来的讯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安王爷置于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但前提是,李跃新所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其中涉及的几个当事人,都知道李跃新说的是谎话。 东方语淡淡看了看风络;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风络担心安王府权势独大,正想借由世子事件顺利收揽权力;可他用这样的手段,用心也实在未免太过险恶了些。 风络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东方语,见她神色沉吟,随即便将视线转了开去。 “李跃新,你刚才说你手里的吊坠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你说说,它如何证明?” 李跃新拿着吊坠,又在空中晃了晃。 “陛下,这只吊坠……草民之前曾经悄悄的拿去问过,听说是很值钱的黄玉;草民根本不懂黄玉怎么值钱;后来又去打听,这连番打听之下,才知道黄玉这种东西只有皇室的人才能拥有。” 东方语挑了挑眉,特权阶级就是特权阶级,她手腕上的紫晶是皇室所有;怎么连黄玉也是皇室所有。 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只要是皇室看中的,都要将其据为己有,才能借此突显出自己身份尊贵。 “草民当时一听这事就吓懵了,直觉的就想将这吊坠给扔了;可草民想起父亲说的事,想起来帝都的目的,后来只好小心翼翼再去找了行家来鉴定,这一鉴定更是吓得草民连睡觉都不安稳;吊坠里面竟然用一种特殊的工艺镶钳了两个缘刻的字;那行家告诉草民,那两个字,一个是安;一个是王;草民当时想了好久,才想起这安王可不就是当朝一个王爷的封号吗?” 风络朝福公公递了个眼色;福公公立时下去将吊坠拿到风络面前。 风络端祥了半天,目光幽深如潭看向安王爷,“安王爷,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福公公又拿着吊坠往安王爷那边走去;安王爷面无表情看了,眼神不见波光,声音也不带任何情绪,道:“回陛下,这确实是臣的东西;不过这东西臣都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已经丢了。” 风络也没见什么异样表示,只点了点头,“哦,还真是你的东西。” 丢东西这个借口尽管老套,却也有可能是实情而非借口。不过,风络显然不关心这丢的过程,他只关心这个结果;只要安王爷承认是他的东西就够了。 东方语与墨白淡然对视一眼,皆在默默等着风络下一轮的发难。 “这样啊,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好办了。”风络眉梢一挑,眼底有亮光闪动,“李跃新看起来的确也有可能是安王爷的儿子。” 东方语忽然微微一笑,笑容似有若无,她没有看风络,而是定定盯着李跃新,像是在欣赏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这世事可真是奇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因为这个世子身份,竟然会长着几乎同样的脸,还真是让人惊叹。” 她声音不高,但吐字极为清晰,重要的是,大殿本来极静;她说的话各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了。 风络脸色沉了沉;李跃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墨白隐隐一笑,微昂的头漆亮的眸,皆在自然流露着清贵自信。 “陛下,臣绝对没有做过什么弃子又找人冒充的事;墨白才是臣的儿子;那个人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流言与长相,故意模仿成墨白的样子跑来宫来捣乱,虽然他手里的吊坠是臣的;可那只吊坠,臣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弄丢的;被人拾了去了也不足为奇;不过,依臣看,这拾了吊坠的人似乎用心险恶;还请陛下明察,不要受小人蒙蔽。” 一向惜字如金的安王爷一开口,竟然也来了段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 实在让安王府一众人错愕不已。 东方语弯起嘴角笑了笑,安王爷这个人,有时候甚至三天都听不到他说一句话;突然说这么一段确实是够让人惊讶的。 风络扬了扬眉,眼底有闪光闪动不止,他瞥了李跃新一眼,又看了看安王爷,露出为难之色,沉吟道:“安王爷,朕也很想相信你说的才是真话;可是李跃新说的也有理有据,并不像是故意进来捣乱的人;再者,你说你不知道吊坠在何时何地弄丢,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拾去;他却坚持是从小就在身边戴着的信物;现在你们谁也不能提供证据证明自己说的实话。” “你们在这件事上各执一词,朕觉得不能偏信任何一方,朕觉得不能如此草率就认定李跃新是冒充来捣乱的。” 东方语垂眸,眼底不屑亮光闪过;还说不偏信;这么说分明就是怀疑安王爷而相信李跃新了。 你真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忽略这个人跟墨白长相如此相似的事实呢。 安王爷面无表情看着风络,冷冷道:“那依陛下之见,这事该当如何;墨白之前,胎记也验过了,滴血也滴完了;莫非陛下还有别的法子来甄别墨白不是臣的儿子?” 风络侧头,露出沉吟之色,半晌,道:“这样吧,就让这位自称才是真正世子的李跃新也按照刚才墨白所经历的事情来一遍;只要有一条不符;真假不是立辩了。” 安王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既然陛下认为这样妥当,那就验吧,臣在这等着。” 验足底墨色胎记与后背左肩胛下的印记,这点可是基于稳婆郭氏的话绝对可信为前提的;这会没有人提出异议;也就是百分百相信了郭氏的话。穿越红楼之涅凤 东方语目光熠熠地瞅着李跃新打量半晌,她一直在想这个人的脸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会变得跟墨白差不多。 福公公领着李跃新进了内殿,将李跃新验了个清楚明白;众人静默等着;气氛在等待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人人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想着今天这事究竟会如何落幕。 也有人在担心着安王府经过今天之后,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下去。 福公公很快又走了出来;他对风络耳语几句;看风络脸上的神情,似乎微微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又是意料中的反应。 “安王爷,刚才福公公已经亲自验证的李跃新身上的印记;巧得很,他的足底与后背,居然都有着与墨白身上同样的印记。” 风络这结果一出,安王府的家人,无数人哗然了。 各种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到安王爷偏黑的脸上。 “是这样吗?”安王爷漠然一笑,笑声寒凉而古怪,他瞥了瞥风络,“那可真是巧。” “既然如此,请陛下让人端水过来,也让这个人滴血认上一认吧;也许臣还能再认出一个儿子来。” 安王爷前半句不含情绪;但后半句一出,明显就透着不满与讥讽了。 风络默了默,脸色微微泛沉,眼光也藏了点冰晶的冷,“安王爷真会开玩笑;不过也有可能,安王爷年轻时曾在外面风流一度,确实为墨白添了一个兄弟也不一定。” 私生子! 东方语差点被风络这个狗血的推测而惊得咬着舌头。 确实,如果是私生子的话,两个人面貌相似,也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不过,很显然风络这句只是回敬安王爷刚才后半句而刻意捏出来的玩笑话。 有宫人又屁颠屁颠去端了盆清水进来;桌子上依旧放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安王爷一眼掠去,随即便大步走到那盆水旁边,手一抄,殿中寒光闪过,血色滴珠便立时自他指尖滴落到水盆里。 滴完,他立时转身走回到座位旁边去,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李跃新一眼。 这时,李跃新神色微见慌张,他看了看风络,有些犹豫道:“陛下,草民也得给自己指头划上一刀吗?” 风络淡淡一笑,面色温雅,眼神幽深,“为了证明你说的是真话,你最好还是划上一刀,只需滴下一滴血便成;不然,朕可就要命人将你抓起来,刚开始朕就已经跟你说过,冒充皇亲国戚是砍头的罪,你该不会真是冒充来捣乱的吧?” 风络声音淡淡,眉宇温雅高贵;可李跃新听完他的话,心里竟莫名的打起了寒颤。 他瞟了瞟面无表情的安王爷,又瞄了瞄在旁边长身玉立谪仙一样清艳华贵风采的妖魅男子;半晌,才硬着头皮走到了桌子旁,拿起匕首,颤颤地往自己指头比去;可他比划再三,也不敢在自己手指上划下一刀;他一边比划还一边闭上了眼睛,显然胆小得不行。 风络见状,立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李跃新,你若再如此拖拖拉拉,那这血干脆也不用验了;你直接承认自己是冒充的;朕也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李跃新听闻这句变相要砍头的话,差点跳了起来,手一抖,两眼一眯,狠狠的划过了左手食指;一条深深血痕在他的慌张下成形;鲜红的血立时喷涌而出。 血涌出,凝珠成滴。 滴、滴、滴。 极静的大殿,无数眼睛紧张地盯着他指头滴落和血珠。 珠滴成线,成一字迅速入水。 血滴湮开,几乎入水便与安王爷原先的血液混在一块。 竟然毫无悬念的两两相融。 众人见状,俱惊呆得齐声发出了短促的“啊”声。 然后,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风络;好期待皇帝大人给他们解惑。 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这什么李跃新真是安王爷在外面留下的一笔风流债? 这也就可以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个人与墨白的相貌会如此相似了。 东方语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转了转眼睛,血液相融――说明风络没有让人在这盆水里或刀上做了什么手脚。 最自然的状态,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同样的液体,同样的密度,在水里如果不相融那才是怪事。 安王爷似乎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血液相融一样,继续面无表情坐在那,目光笔直,脊背更加笔直,端端正正的姿势,别人想从他的姿态或表情上找出点心虚的影子来都难。 风络似乎也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什么惊讶来。 他淡淡挑眉,眼眸波光幽幽地转了转。 “安王爷,这个结果看起来跟朕之前开的玩笑意外吻合了?” “这李跃新是你的儿子?墨白也是你的儿子?” “陛下,”安王爷冷冷望着风络,并不曾为风络眉宇流转的高贵睥睨霸气而露一丝丝胆怯,“臣从来就只有墨白一个谪子,如此而已。” 东方语闻言,微微勾唇笑了笑。 安王爷这话答得可是十分有技巧的。 “那请问安王爷要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呢?身上的胎记一样,长相一样,就连血液也一样相融;若不是有人为了以假乱真,刻意模仿,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安王爷漠然望着风络,眼底隐隐有暴戾在浮动,“陛下,虽然他手里有黄玉吊坠,但那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臣已经说了,臣根本不知道那只吊坠是在何时何地弄丢的;如果有别怀用心的人拾去;再来这试图混水摸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陛下有更好的法子证明他们两人谁真谁假,臣感激不尽。” 风络淡淡一笑,“安王爷不必动怒;朕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事情没弄清,贸贸然的就确定谁是安王府的世子,这于你于朕,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风络说着,大手一挥,示意太监过去将那盆水端出去。 反正眼下结果已出;再瞧着那盆血水,实在让人心里不喜。 老太监立时便往放置盆子那边走过去。 东方语悄然给墨白递了一记眼色;墨白长袖无风自动,就在老太监拿起匕首收拾的时候,自指尖弹出一缕指风,指风轻柔撞在匕首上,轻轻震动着老太监的手,他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匕首竟然意外地抖了抖,便一刀划破了另一只手。 因为意外,力道并不受控制,这划下去的时候,难免深了些。 血液一下就从指头涌了出来。 滴滴滴。 凝珠成线,以十分整齐而迅速的速度往下滴落;这一滴正正落在了水盆里。 众人无意瞥见这一幕,俱又齐齐愣住了。 那老太监的血,居然也与安王爷李跃新他们二人的相融一块。 东方语懒洋洋地笑了笑,“这位公公,原来你是半路出家的呀,宫外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呢。”[剑三]终身成就 老太监闻言,吓得立时连连摆手,连声否认:“不……不……不是,奴才从小就进宫……怎么可能在宫外惹下什么风流债。” 少女眯着眼睛,又吟吟悠然一笑,“哦,原来他不是,安王爷才是你的儿子呀。” “这……简直胡扯!”那老太监下意识的否认;激愤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吓得连忙跪下去,“陛下恕罪,奴才……奴才……” 他战战兢兢磕头,却辩不下去,一张老脸的颜色又青又红的轮换着,似调色板一样精彩。 风络见状,脸色沉了沉,眼神也变得阴阴的,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东方语一眼,又瞟过墨白自信坦然的眼睛,对那老太监摆了摆手。 老太监如蒙大赦般端着那盆血水飞一般退出了大殿。 “安王爷,朕倒是想起了一件旧事。” 风络看着安王爷,眼光耐人寻味。 “朕记得先祖历丰年间,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形;不过那时候是面对遗诏所留出现了两个同样的储君,朕记得那会大家也同样用了很多办法试图分出真假;到最后,是由国师提议集群臣意见,用远古流传下来的雪蚕辨识法,终于分出了真假,确立了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储君。” “陛下所说的是历丰十年的雪蚕事件?”安王爷挑眉,眼神若有所思。 风络点了点头,隐隐笑道:“正是;现在我们竟然在百多年后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现在也一样经过多方验证,无法验出真假;不如也效仿先人,用雪蚕辩真伪?” “不知安王爷你以为如何?” 安王爷淡淡看他;只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 东方语与墨白淡淡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既然风络如此胸有成竹在最后提出这个旧例;一定是有万全准备,让事情朝着他预想的方向走。 东方语勾了勾唇,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不过,凡事还没到最后,还是不要笑得太早为好。 他认真研究过那个方法;不表示安王爷不曾认真研究过。 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安王爷,昔日先祖所用的雪蚕辨识真伪法,那雪蚕,是在雪山冰层下自幼蚕养了六个月待其成蚕之后,再冰封着送到皇宫;再用雪参喂养一月,让其体质完全适应气候之后,再用来分别喂养需辨识人之鲜血,若通体变艳红,并比原先更加精神充沛的,则表示是真正的血亲;假如雪蚕在喂养了鲜血之后,变成了暗黑色,最后甚至令到雪蚕丧命;那就是假冒的血亲。” “雪蚕的喂养方法特殊;朕想安王府眼下应该没有雪蚕吧?” 安王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说得是;臣府上没有这种需求,自然不会养这么娇贵的雪蚕。” 风络微微笑了笑,眸光闪过点点寒色;他当是没听出安王爷语气中轻嘲的奢侈。 况且,他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准备这件事;并不是为了给谁美容养颜;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忍受安王爷暗下的嘲讽。 “皇宫里有特殊需求;因而目前还是养有几只这样的雪蚕。”风络略略勾唇,神情似笑非笑,“如果安王爷没有异议的话;就用皇宫里的雪蚕按照祖法来验证?” 安王爷漠然道:“臣没有任何异议,臣谨遵从陛下旨意;用祖法辨别眼下世子的真伪。” “不过,在验证之前;臣有一个请求。” 风络淡淡挑眉,眼光含凉,“安王爷请说。” “陛下,既然你提出要用祖法来甄别他们谁才是臣的真正血脉;那臣请求陛下,如果这个方法真的甄别出真假来;还请陛下尊重先祖。” 东方语凉凉笑了笑。 安王爷这话是明着提醒风络在结果出来之后要遵守承诺,尊重先祖,也就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反悔。 你自己提出来的东西,若是自己到最后还要反悔;只会惹天下人耻笑;再者,安王爷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也就是说,若是结果出来了,不如风络的意;风络也不能反悔;就是想反悔也无可奈何;你若是要质疑方法不行;那就是质疑先祖;先祖早就埋尸上百年;这种要推翻结论的事情,风络就是想做,估计也只能等到百年归老之后到黄泉下跟先祖们去争论了。 东方语懒洋洋地瞥了风络一眼,她此刻心情愉悦之极。 风络这会心里一定气怒之极;自己提出用祖法来甄别;却料不到会被安王爷用这个来反将一军。 风络略略皱了皱眉,语气漫过一丝凉意,道:“安王爷放心;既然是朕提出用祖法来甄别;朕自然对结果不会有任何异议。” 安王爷淡淡看着他,道:“有陛下的保证;臣就放心了。” 风络目光复杂的瞥了墨白一眼,“那现在就开始吧。” 他一声吩咐,立时有两名御医托着两只盒子走了进来。 按照祖法,安王爷先净了手;然后将鲜血先滴到干净的瓷碗里,再由两名御医当场将鲜血分别喂养两条通体雪白近乎透明的雪蚕。 雪蚕喝下安王爷的鲜血之后,浑身雪白的颜色并没有起任何变化。 然后墨白与李跃新也分别净了手,再分别自指头上划一刀,将血流到不同的瓷碗里;再由那两名御医按照祖法,拿他们两人新鲜的血液如法炮制,再次喂到雪蚕腹中。 喂下鲜血之后,接下来最令人紧张的时刻到了。 御医将两条雪蚕并列放置在洁净的桌子上;在场无数双眼睛定定盯着两条雪蚕,看它们身体的颜色变化。 时间一分分过去。 喝下李跃新血液那条雪蚕的身体先发生了变化;原本雪白近乎透明的身体,开始在众人定睛盯视下,渐渐开始变得淡红,再然后浅红;接下来颜色又一层层的慢慢加深。 而这个时候,另外一条雪蚕的身体这才开始起了微末的反应。 刚开始也只是在那通体雪白透明的身体里,起了淡淡的红影,那颜色深浅浓度竟比代表着李跃新那条雪蚕差了许多。 众人见状,心一直悬浮着,难以落到实处;而双目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两条雪蚕。 大多数人紧张得无意识的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也会影响到那两条雪蚕颜色的蜕变。 不过,这些人当中,绝对不包括端坐在龙椅正中那一身颜色明黄质地上乘龙袍的皇帝。 风络手执杯盏,轻轻转动着,盯着两条雪蚕,嘴角噙一抹微微浅笑,眼底隐隐跳跃着深沉寒芒;眉宇偶尔流转出来的颜色竟是笃定的胸有成竹。 众人各怀心思盯着两条雪蚕;这时,那两条雪蚕身体的颜色变化似乎在忽然间又发生颠覆性的转变。 ------题外话------ 各位妹子,非常抱歉。 从前天夜里去凌晨两点多钟开始,我家宝贝就在反复发高烧;我为了照顾她,夜里无法睡觉,接下来两天又一直带着她往医院跑,打点滴一打至少得花半天时间。 我这两天根本没法休息,也没时间码字;实在挤不出时间写完结局。 所以,请妹子们谅解,最终大结局只能延迟到27日下午才能发上去。 真的很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大结局(下) - 名门嫡妃 - 凤凰惜羽  原本是代表着李跃新的那条雪蚕,颜色转变得较快,也较鲜红;若按原本的速度,在另外一条雪蚕还未转至完全艳目红色时,代表着李跃新的那条雪蚕就会先行达到最顶峰的暗黑色;也就是那一条是极有可能率先死亡的。 但是,也就是在众人眨眼的功夫里,两条雪蚕身体的颜色竟然异变突生。 喝下墨白鲜血那条雪蚕,竟在这瞬息之间,那颜色似突然被人注入了大量的黑色素一样,一下就由淡淡的红影往浓黑转变。 安王府的人群中,有人紧张得忍不住低低掩嘴惊呼了起来。 而喝了李跃新鲜血的那条雪蚕,颜色转变的速度竟然完全慢了下来,甚至几乎已经停滞不会再往深去转变;众人定睛望去;那条雪蚕的颜色鲜红如血,颜色明亮鲜艳,且看那雪蚕昂头转目的模样,显然比刚从盒子拿出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很多人的面色在这个时候再无无法淡定,而开始似那两条关系到墨白与李跃新终生的雪蚕一样,顷刻大变;有人变青;有人转白;有人泛红。 总之,甚少有人的脸色还能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保持着原本的平常状态。 风络嘴角微扬,眉梢之处也斜斜勾起,隐约的似乎可见他眼底流泛出胜利在望的得意曙光。 然而,他眼角的笑纹还未完全展开,桌子那两条关系到墨白与李跃新终生的雪蚕,这时它们身体的颜色又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先是喝了李跃新鲜血的那条雪蚕,原本几乎凝定不变的鲜艳血红颜色,竟在瞬息间发出了跳跃性的转变,一下就变得又深又浓;那鲜红霎时不见了影子,它浑身颜色在眨眼的功夫里;完全成了暗黑色。 反观那条喝下墨白鲜血的雪蚕;竟也在这时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 它身体浓深的颜色,竟也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唰一下从浓黑变成了浅白,然后又从浅白渐渐往红色上加深。 众人的悬在嗓眼上的心,都随着这两条雪蚕身体颜色变化而悠悠地在半空飘荡着;一会儿轻松欢喜;一会儿又紧张捏汗。 但这两条雪蚕,在逗弄了众人一番心性之后,似乎也失了再活泼变色的兴致。 两条雪蚕颜色变化的速度竟都在同一时间慢了下来。 这简直比举刀欲砍人脑袋的刽子手给人的感觉,还要让人感觉窒息紧张。 众人盯着两条雪蚕,连半点眨动都不敢。 不过,两条雪蚕身体颜色变化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却也在缓慢之中发生着渐变。 随着两条雪蚕身体颜色发生变化越来越明显;风络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明显了。 一刻钟后;喝了墨白鲜血那条雪蚕的颜色完全凝定不变了;那是无比夺目的鲜艳红色;众人正在暗中松口气。 但是,那条雪蚕在昂头有气无力地瞥了众人一眼后;居然很直接的将头一歪,倒了下去。 而另外一条雪蚕,身体颜色已完全变成了浓黑色;相反,它昂着头,却精神十足地睥睨众人一样,在众人暗暗惊心的时候;它竟然也来个头一歪,就往旁边倒去。 众人被眼前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一幕给惊得心又剧烈地跳到嗓子眼去。 这些人当中,唯安王爷一张偏黑的脸,仍旧摆着一副永远别人欠他数百万银两的冷酷表情;而东方语与墨白则面色如常,一点惊慌之意也难从他们脸上觅见。 风络看见这情形;虽然他的身体仍在龙椅正中端坐得笔直;但他的脸色也同样微微起了变化,眼角眉梢那一抹得意自信在不知不觉中已隐了去;他的眼眸里,也有了淡淡的狐疑与惊讶。 显然眼下的情形,也并非他的设计。 “请问陛下,现在这情形,该如何判断?”安王爷冷眼瞥了瞥那两条一样歪头倒在桌上的雪蚕,毫不迟疑越众而出,面向风络冷静提问。 风络沉吟了一下,眉头暗垂,“这个……” 他目光无意一扫,竟在这时惊觉那条喝下墨白鲜血的雪蚕忽然又生龙活虎地昂扬着头,精神抖搂着转着小眼睛看大殿众生百态。 他眼神顿时激射出暗冷光芒;而温雅隐笑的脸庞这时也沉了沉。 “御医,你们上前检查一下另外一条雪蚕。”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风络暗中授意;御医也不敢做得太过份;不过,就算他们不过份,想要借着检查的时候,暗中将那条精神抖搂的雪蚕给弄死,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当然,就算难办,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去办。 谁让他们是臣,风络是君。 他们此刻可是从身到心,都深刻地体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铁律。 墨白垂着眼眸,眼底隐隐有寒光闪过,寒光闪动里,又微微溅出一缕讥讽轻笑。 他雪白长袖贴身下垂;精致如玉的修长手指也自然隐在长袖之下。 无人窥得见这个时候,在两名御医靠近桌子,企图暗中下手弄死那条通体颜色鲜艳而且精神抖擞的雪蚕时,他掩在长袖之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这一动,那条雪蚕四周,便有如暗置了一层无形的金钟罩一般。 两名御医分别试了又试,却仍是无法暗中下手弄死那条雪蚕;两人见无法完成皇帝暗下的任务,顿时着急了;两人暗下悄悄交换了眼色;又开始对着那条雪蚕几动手脚;然后,到最终,却终还是徒劳无功。 这时间一长,风络也就看出端睨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安王爷却没有再保持沉默,让他们有机会继续下手弄死那条雪蚕。 因为那条精神抖擞的雪蚕,已经维持着昂头转动眼睛四瞄的动作有一段时间;按照他们先祖留下的办法,这条雪蚕的存活,与它身体蜕变之后的颜色,都已经毫无悬念地验证了最后结果。 墨白才是安王爷的亲生血脉。 风络纵使这时再心有不甘,也不能再让两名御医继续待在雪蚕旁边去查验。 “陛下,现在按照陛下你所提议的,用先祖的办法来验证他们两人血脉真伪,已经得出了结果;还请陛下按律处置那个冒充的家伙罪行。” 风络暗下皱了皱眉,看向李跃新的眼神一瞬掠出深深冰凉与冷戾。 李跃新无意撞上他如此让人惊恐的眼神,一瞬觉得心底发凉;这凉意竟迅速的在这一眼之间,自脚底升上了头顶。 风络扭头,再不看他,而是淡漠吐字:“来人,将那个企图冒充皇亲国戚的男人押下去。” 风络一声令下;殿内便有侍卫似阴风一般掠了过去,一下拖住李跃新,两人一左一右的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他往殿外押去;根本没有留一丝机会给李跃新再开口说话。 接下来,风络自然无法再推翻自己提议用祖法甄别出来所得的结论;不过,仍是以吉时已过为借口,将这场大典给无限期延后了。 安王府一众人对待这个结果,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梁侧妃一回到安王府,立时跪在安王爷面前请罪。 不过安王爷既没有表现出暴怒怨恨也没有表现出欢喜;只是淡漠瞥她一眼,不带感情地说一句:“你的本意也是为王府好;你回去吧,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如此这般,便算是轻轻揭过了;胡侧妃知道安王爷没有处罚梁侧妃之后,心里实在不甘;想着梁婉那个女人,二十几年来都装得怯弱柔婉,骗了大伙这么久;终于在关键时候露出了嘴脸,差点将整个王府的人都置在极度危险的颠覆之中,王爷却如此轻易就将梁婉放过,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忿。 不过,胡侧妃不忿归不忿;在她故意到流光阁企图煽动东方语跟安王爷讨说法不成之后,她也就灰溜溜的躲回她的无忧居去;她是没有胆量直接到宁安轩跟安王爷面前叫嚣要处置梁婉的。 这场世子大典风波过去之后;忽然有一天,宫里传来一件大喜事,据说是阳妃已怀有龙胎足有三月之余。 这件喜讯传出来没多久;风络竟然不顾众多大臣反对;坚决要册立阳妃为皇后。 旨意一出,当即通过各州令层层下发;说是准备在两个月后举行封后大典。 “两个月后?册立阳妃为皇后?”东方语凉凉一笑,挑眉看着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我没听错吧。尤妃竟能容忍她安然地怀孕三月有余?而尤相竟也能容忍陛下赐这样的旨意封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为后?” “小语,无权无势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好最令他放心的;毕竟没有浑厚的家庭背景,以后就不能在朝政上对他有所制肘。”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笑意含凉,道:“这话说得也不错;不过反过来,自然也有不利之处;若真让阳曦当上皇后,依她无权无势的背景,怎么管得资宫一群女人;且不说别人,单单说尤妃好了;如果阳曦越过她还压在她头上当上正宫之主;尤妃又岂会与她好相处。” “小语,我看封后这件事的背后目标,只怕并不仅仅是为了打压尤氏势力这么单纯。” 少女挑了挑眉,眼神越发的惊亮透澈,“你是说,风络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将阳叔叔引到帝都来,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雁回峰绝谷里的玛瑙?” 墨白淡淡点头,眼神若有所思,“应该错不了。上次他想要借我的身份将安王府打压下去,以为那次就可以一举平稳拿回财权与军权;他怎么也料不到事情到最后会功亏一篑;所以才会再次将主意打到阳曦身后的玛瑙身上。” 东方语微微一笑,笑意烂漫如花,却又透着冰晶的亮,“可是,上次阳曦怀孕的事情,不是他故意搞出来好将尤如虹挤下去,不让她顺利当上皇后的吗?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膝下只得尤妃育有一女;就算御医们一直对他遮遮掩掩,他自己也应该意识到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吧?莫非他还想故伎重施?” 墨白沉吟了一下,眼神一瞬闪过复杂眸光,“小语,你还记不记得上一回我们跟踪风银星的事?” 东方语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一紧,“你该不会想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 墨白皱了皱眉,眼神隐隐泛冷,“我也但愿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如果按照你据说,他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阳妃却能独得圣恩,顺利怀上龙胎,你说这样的事情,他能不起疑吗?” 东方语点头,心绪同样复杂起来,“也是;他若是心里明明已经起疑,却还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并以这个为理由诏告天下,欲将阳妃拱上后位;那他的用心可真是日月昭昭了。” “不过,也有可能,他本人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意识到自己某些方面出了问题;毕竟,在阳妃之前,不是还有一个蝎主存在么。” 东方语沉吟了一下,眼眸转动,眉宇间便流泛出隐约寒凉光泽。 她勾唇,淡淡轻笑,“墨白,既然他已经准备要对安王府开刀,那我们也得做个懂礼仪的人才是;不回敬他一点小礼物,我们怎么也说不过去。” 墨白也隐隐笑了起来,看她的眼神温柔流漾,怜惜依旧。 “你说得对,我们该对他礼尚往来的。” 东方语抬眸,凝定他妖惑眸子,两人相视而笑,她凉凉道:“来,我们好好谋划,该送他多少件礼物为好。” 十天后。 离帝都南城门二十里处;一辆马车火急火燎的往帝都赶。 不过,车夫在拐弯之后,却突然勒住了马匹,车轮也在瞬间戛然而止。 而他正忐忑不安地看着前面;正前方阵阵灰尘扬飞之处,奔出一队便服装束的汉子;虽然他们身着便服;但他们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的冷峻气势,与那冷漠的眼神,让人见之立时便察觉出他们绝不是普通人。 那群人在看清勒停的马车后,后面那一队人马也同时在距马车一丈外的地方停住;不过,为首一骑却在大手挥停身后那队人马后,自己一拍马背,往马这边奔了过去,他停在马车前面,沉声道:“请问里面是雁回峰下绝谷的阳逸夫妇吗?” 车厢里面坐着的确实是阳逸与丁香姨;他们之所以马不停蹄往帝都赶,当然是因为听到阳曦准备被册立为皇后的圣旨。 不过,能够一下就叫破他们身份的,他们自认少之又少。 阳逸在车里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莫非是曦儿派人来接他们的? 为首那骑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家伙绝不是阳曦能够使得动的。 因为他是墨白座下最得力的亲随之一炼铁。 “阳先生;我等是奉白公子之命前来迎接你夫妇进城的。” “白公子?”阳逸呆了呆;不过一下就想起了炼铁所说的是何人。 因为这个称呼,跟那个人的气质容貌实在太过让人印象深刻;即使时隔几年;阳逸对他的印象亦未曾淡去半分。 “他如何知道我们要来帝都?” 质疑的是女声;炼铁猜,那个女人八成就是被自己女主人以十分不悄兼不满的语气形容过的丁香姨。 也许是受了东方语那轻温不屑的语气影响;炼铁的声音冷淡之中也隐隐的含了一丝不屑。 “阳先生,公子知道现今陛下已将即将册立阳妃为皇后这事诏告天下;他估计着你这知道消息后,一定会日夜兼程赶路;这会应该非常疲惫了;是以才安排我等在此恭迎先生二人,略尽地主之谊以示回报当年先生对他的大恩。” 炼铁答得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没有表现出过从的谦卑,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自傲。 阳逸见状,轻轻点了点头,在心里暗自赞叹。 他想了一下,才道:“你说是白公子派你等前来;可有什么信物凭证?” 炼铁立时自身上掏出了墨白交给他的信物;阳逸一见,当即便信了。 因为那似玉非玉的令牌,不但精致,且上面缘刻的字体十分独特,他之前在墨白身上看见过;知道这东西可不是别人轻易能够仿冒得来的。 而且,依他对墨白身份的猜测,这东西也绝不可能会随便露在别人眼前。 炼铁将阳逸夫妇自南城门外接走之后,先带他们换了一身精美舒适的衣裳;按照炼铁的说法,是白公子安排他一定要这么做的。 至于原因,炼铁只转述了墨白一句话: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阳逸原本无所谓的;但丁香姨是女人;女人天*美;况且他们所到之处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的地方;若是穿得太过寒酸,自然容易被别人轻视。 炼铁带他们换过衣裳之后,按着时间计算了一下,然后在帝都巧妙的兜了一个圈子,再然后领着他们夫妇二人到了天香楼用膳。 不过,去到天香楼的时候,却发现大厅早已客满。 按照阳逸的意思,是建议炼铁去别的地方用膳也是一样;但丁香姨在看见人满为患的大厅里,众人除了吃得香吃得欢之外,竟然还没有一般食客粗鄙不雅难以入眼的吃相。 起码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的大厅里,热闹归热闹;但从这些人的吃相与衣着,便可对这些人的身份可见一斑;这能来这里用膳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这可是身份的象征。 丁香姨一想着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册封为东晟皇后;她觉得自己当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既然如此,她又怎肯屈就自己到别的低档酒楼用膳。 她眯着眼睛,撇了撇嘴角,对炼铁道:“我听说像这种高档的酒楼,一般不是都设有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雅间吗?不如你去要一个雅间,我们就在这里用膳好了;免得四下跑来跑去;我现在还觉得有些头晕呢。” 她说着,举起袖来,扶着额头,作出怯弱头晕状。 阳逸见状,立时关切扶住她,问道:“你怎么样了?这晕车都晕了一路,到现在感觉还是这么难受吗?” 炼铁见状,有些无奈道:“这里自然是设有雅间的;不过就不知道目前还有没有空的。” 丁香姨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没有空;以你家公子的身份,叫掌柜的腾一间出来给我们不就行了。” 阳逸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低声道:“阿香……!” “阳夫人,这家酒楼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用膳的。”炼铁面无表情看了看丁香姨,“不如请两位随我到柜台那边看一看吧。” 丁香姨有些不悦地斜睨他一眼,心想不过是让人腾一个雅间的小事;竟然也做不好;看来那个什么白公子的身份也不怎么样。 随即她心中又微微得意起来。 那个白公子一定是知道曦儿就快是东晟的皇后,有心想要巴结他们;所以一早的就派人到路上迎接他们,这一路又是安排他们买新衣裳;又是安排他们到这种高档的酒楼来用膳。 可是,想起这个;丁香姨心中的得意立时转变成了不悦。 那个白公子也太不会做人了;既然早就打算安排他们到这里用膳,为什么不事先订好雅间等着。 阳逸看问题自然与丁香姨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他听闻炼铁这么一说;心下怔了怔;眼里随即流露出几分疑惑与若有所思。 炼铁似乎对这两人的心思仿若未觉般,大步走在前头,就往柜台那边走去。 “掌柜的,我们想要一个雅间,现在还有空出来的吗?” 掌柜眯起一双精明眼,目光闪闪地打量着三人。 半晌,才慢悠悠道:“客官,现在我们酒楼里还有一个空着的雅间;不过,你确定你们真够资格到雅间用膳吗?” “要知道,想要进入我们天香楼的雅间,那可是有几条铁律规矩的;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 掌柜的表情虽然不带什么歧视或轻蔑,但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已在明显暗示他们三人不够资格进入天香楼的雅间。 丁香姨一听,心下顿时冒火了。 “不就是一个吃饭的地方,还有什么了不得的铁律规矩!” 掌柜懒洋洋瞄了眼她气愤得铁青的脸色,漫不经心地扭头,往身后墙壁上那幅大字指了指,然后慢吞吞道:“这上面已经写明了订用本酒楼雅间的规矩,请你随意慢慢看。” 听得掌柜这么一说,不但丁香姨一脸不忿地抬头往墙上那幅大字看去;就是阳逸也挑开眼眉,迅速阅读起那幅大字来。 大字当中只列了三条规矩:第一,钱不能少;第二,身份不能低;第三,有钱有身份?想上雅间?可以,先拿五千两大通钱庄的银票押着。 当然,这些都是在有雅间空着为前提。 丁香姨看完大字之后,霍然扭头盯着炼铁,暗地咬牙道:“钱不能少?多少钱才算不少?身份不能低?什么样的身份才不算低?还有,为什么非得先拿五千两大通钱庄的银票押着?有这么霸道不讲道理的规矩吗?现在这的雅间居然只有一间是空余的?是不是吹大气的?” 她说得极大声;不过掌柜就算知道她有意说给自己听;掌柜也不会动气;反正这种事他见得多,也经历得多了,通常对这三条规矩表示出生气的人,都是没有钱又没有背景的人。 如果真有钱又有背景的人,他们是巴不得将这三条规矩变成六条规矩甚至更多;这样好突出他们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来。 炼铁看似一脸惭愧地低下头去;实则他在心里感叹着自家主子将人心谋算太准的本事。 “阳夫人,能来天香楼订下雅间用膳的,最起码带在身上的银票不会少于五千两;至于身份,如果是从三品以下的,一概不予接待;当然,他们也可以在大厅用膳。” 丁香姨铁青的脸色,在炼铁悠悠浮沉的语气中,慢慢白了下去。 不能少于五千两的银票?不能低于从三品的官衔? 这什么地方! 炼铁满脸惭愧地瞥了她一眼,又道:“说起来,这事都怪我没办好;是我没事先订好雅间,让两位白来这一趟。” 丁香姨一听这话,原本灰白的眼神霎时亮了亮,“这么说,你身上就有现银五千两?你家公子的身份起码也在三品官衔以上?” 炼铁没有应答,只是另外道:“我看我们现在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对面那家酒楼也挺不错的。” 丁香姨似乎跟自己卯上一般,她盯着炼铁,道:“你不是说疏忽才没提前预订吗?刚才掌柜的还说目前还有一间空余雅间,你现在亮出你家公子的身份,我们直接要了那个雅间不就行了。” 掌柜招呼完其他客人,听闻这句,又转了过来,懒洋洋道:“哦,这位夫人,空余出来的这个雅间,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身上带有多少银票也没用的;因为那个雅间专门就是留空出来,不给任何人用的。” 炼铁默然,他知道那是公子为自己与世子妃所留出来的雅间,除了他们两位,任何人,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能进去。 阳逸这会才慢慢插了句话:“掌柜的,这又是为何?” 炼铁一脸惭愧看过去,“阳先生,来天香楼的人都知道,这里永远有一间空余出来的雅间;那是专门为此间主人所预留的;从来不对别的客人开放。” “我看,我们还是到对面那家酒楼先用膳吧;我看阳夫人此刻一定饿坏了。” 丁香姨还欲犟着不肯离去;阳逸只得柔声劝说了几句;然后几人才转身离开去了对面酒楼。 在对面酒楼用膳的时候,虽然点的菜肴多是山珍海味,绝不是阳逸平日在绝谷里能够吃得到的东西;不过丁香姨的心思显然还在刚才天香楼被拒的事情上;正郁郁的在想着要如何提高自己身份,如何迅速赚大把大把银子;好为自己的女儿增光。 原本她刚才是想对掌柜说出自己便是未来皇后的娘亲来着;不过被阳逸暗中阻止了她;说是现在阳曦还未册封为皇后,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用她的名头,万一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到宫里去;一定会对她的未来造成不利影响。 丁香姨听闻这话,想了想,才忍了下去。 不过,现在满桌山珍海味堆在面前,她竟然连一点食欲也没有;满心思都是刚才让她觉得屈辱的一幕。 用完膳,炼铁说按照公子吩咐,暂时将他们安排在皇宫附近一处宅子休息。 去那处宅子的途中,当然得经过多条繁荣的街道;其中这些繁华的街道当中,又有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 集无数风雅场所成排成列。 这些风雅场所中,其中有一个地方在他们途经的时候,异常热闹。 那是一个斗狗场。 东晟贵族之间流行养狗,几乎每户富贵人家里都养有好几条狗。 当然,炼铁绝不会独独带阳逸夫妇过来看斗狗的;他按照墨白的吩咐,是要在斗狗到结尾,众人发生争执之时再做出巧合的样子,将阳逸夫妇带到附近去看看。 眼下,就在离他们马车不过两丈的地方,一群人围成一圈又一圈,正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阳逸本来不欲多事;他此刻也没兴趣去瞧这些热闹;不过,他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却是不行;因为附近的百姓都被这场热闹吸引了过来,前行的街道已经被堵塞得水泄不通;他们的马车根本通不过去,若是要倒回头再走,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们得下马车步行一段路才行;因为就在这眨眼的时间里,他们刚才的来路上,也同样涌来了大批百姓。 阳逸无奈之下,只得与丁香姨下了马车,准备步行穿过人群,然后再等着炼铁让人将马车驾过去。 这一下马车,他们就是不想看这热闹也不行;因为百姓拥挤,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他们二人挤到了争议的边缘。 被百姓围在中间的是几个年轻男子;瞧他们衣着,与举手投足所表现出来的气度风雅,谁都看得出他们出错很好。 起码家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过这会,却在大街上为了几条狗打架的问题,而纠缠着争吵了起来。 阳逸无意细看,听着那几个年轻男子的激烈议论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便欲护着丁香姨挤出人群。 “哎,刚才眼看着就该是尤公子那只金龙获胜的,偏偏到最后林公子的黑熊使了诈,也难怪他们在这争论不休。” “看他们越争越烈,今天这事只怕难以善了。” “就是就是。” “你看那尤公子,人家的爹可是当朝丞相,他平日斗狗多半是他赢,今日突然被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那只黑熊杀败,他心里能忿气吗?” “噗,那是你们有所不知;以往多数是他的金龙赢,别人不过是看在他爹是丞相,而姐姐又是太子妃的份上,才让着他的;可今天……咳,今时不同往日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对他相让了。” “我看今天这事不好办;就算他们家那什么什么了;可人家根深叶茂,无论如何根基总是在的;偏偏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厉害,才被背后那帮平日巴结着尤公子却又恨着尤公子的人,给拱出来当枪使了。” “也是也是,你看那边不是还站着刑部尚书的侄子吗?听说他一直都跟尤公子站在一块的。” “你们看那边,那是刑狱司的弟弟,听说他养的悍马在尤公子那条金龙手下败了好几回呢,说不定今天这林公子的黑熊最后能取胜,就在他暗中出力……” 阳逸护着丁香姨一路挤出人群;然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却也听了一路。 他越听,眉头便皱得越高。 仅仅是一场看似年轻公子们玩乐的斗狗,就可对其他各权贵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窥见一斑。 一路心思浮沉,阳逸他们渐行渐远;已经将那些人的议论远远抛在了身后;但是刚才无意听到的话,却一直在阳逸脑里回放。 那个不肯服输的尤公子,他的父亲与姐姐,显然是当朝丞相与尤妃;而其中据说,这个皇后也该是由原本是太子妃的尤妃来当才是;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皇帝便利用那次意外事件,顺利的将尤妃刷了下去,最后不顾君臣反对,刻意要册立曦儿为皇后。 阳逸想到这里,一路的忧心这时慢慢的达到了顶点。 当年,阳曦偷偷出谷,阳逸原本是要追出去的;但是,丁香姨那时却先他一步发现这件事;后来索性使了诈绊住阳逸,再后来,等到阳逸识破之后,丁香姨却因为思念女儿而病倒了;这一补缠绵病榻数月之久;阳逸为了照顾丁香姨,也就只得放弃再去追寻阳曦了。 谁料到,待丁香姨的身体慢慢恢复之后,他们突然就听到皇帝诏告天下的旨意,说是要册立阳曦为东晟皇后。 丁香姨一知道这事,立时就闹着非要出谷来帝都找自己的女儿不可;阳逸也担心着阳曦,也就同意了。 但现在,看起来,东晟的皇后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阳逸一路心事重重随着炼铁安排,终于到了离皇宫不远的宅子休息;而丁香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女儿即将贵为一国之母的巨大喜悦中,兀自得意欢喜着;根本没有察觉到阳逸的异样。 这一夜,丁香姨因为激动而翻来覆去睡不着;阳逸则因为担忧而度过了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翌日,丁香姨一起来,就瞒着阳逸迫不及待跑到皇城外面,说要求见阳妃;不过守卫没从她身上看到任何能够证明或代表身份的东西,当即很尽职地将她轰了回去。 这样的小事,原本风络是绝对不会留意的;不过这会风络留意了;但他的注意力却又远在城门之外;因为按他预估,阳逸夫妇闻讯赶来,也绝不会在短短的十多天时间就赶到了帝都。 是以他才会让钦天监将册立皇后的吉日定在两个月后;他起码得留出足够的时间让阳逸夫妇从那遥远的边陲之地赶到帝都来。 只不过,风络并没有料到,自他放出阳曦孕讯,册立皇后的旨意还未公布;就有人先一步猜出了他的意图,还更先了好几步就截住了阳逸夫妇;与此同时,还在接到阳逸夫妇的头一天,就先巧妙地改变了他们夫妇的外表;还利用那几个看似无意的巧合,安排了一出又一出的戏来敲打阳逸。 这会,阳逸醒来,看见丁香姨一脸忿忿兼垂头丧气的回来;顿时怔了怔,立时关心问道:“阿香,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丁香姨闻言,眼眶一红,随即低头小声抽噎了起来,她一边举袖拭眼泪,一边气愤道:“相公,我……我就是想趁着你还没醒来的时候,先到皇城去探探情况;可是那些狗腿子的守卫们,见我是个面生的;又向我要令牌,要文书什么证明的;我跟他们说我是阳妃的娘亲;他们却将我冷斥一顿,说我是冒充的,死活不肯让我进宫见曦儿。” “相公,你说这该怎么办呀?曦儿她在宫里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已经来到这了;可我们又进不去;那些狗腿子的守卫们,连通报一声也不肯……真真是狗眼看人低;等到曦儿当上皇后,我一定让他们好看。” “阿香,你怎么如此莽撞呢;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独自到皇城那边转悠吗?这是天子脚下,若不是那些守卫们看你一个无手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说不定会不只将你冷斥几句轰走了事,反而将你当意图不轨的人氏给你抓起来呢。” 丁香姨一听这话,满脸不忿瞬时成了无限忧愁。 “这可咋办呀?” “你在这待着,我出去找找人,试着看看,也许他会有办法让我们进宫见曦儿一面。” 丁香姨愣了一会,“你是说,你打算去找白公子帮忙?可我们连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他能够帮得上忙吗?” 阳逸冲她笑了笑,那一知光泽发亮的金发在空中一划,他已转身走了出去。 “我敢肯定,他一定能帮得上忙。” 他的身影已然远去,只剩他的声音还在空气中袅袅不绝。 按照炼铁的说法,墨白是要让阳逸认为他昨天自城外接他们进城,再做后面一系列的安排,只是为了报答当年阳逸相救的恩情。 而后面的事情,阳逸夫妇要如何进宫去面见此刻的阳妃;则是阳逸他们自己的事;墨白完全不会插手。 不过,炼铁临走时,曾留下了墨白的口讯,说是假若阳逸想要见墨白的话,可以到铜化大街28号来,只要说是来见白公子的,就自然会有人领阳逸去见墨白。 此刻,阳逸满腔心事的走在铜化大街上,28号是一间很雅致的茶肆,只提供上等的香茗与精致的几味点心;到这里来的客人多是有身份且风雅的权贵人物。 当然,这些客人在进入茶肆之前便已被人暗中做了甄选,并不是有身份会附庸风雅的就能够进入里面。 所以,阳逸走到门外,望着里面雅致清静的环境,与三两低头轻声交谈的茶客;他一时不禁怔在了外面,举起的一只脚也在将要踏进去的时候下意识缩了回去。 就在阳逸犹豫的瞬间,炼铁挑了帘子,自里面走了出来。 “阳先生?你是来见白公子的?你请进。” 阳逸看见他,顿时怔了怔,“炼铁?你也在?” 炼铁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面神模样,对着阳逸将手势往里一比,道:“我是恰巧过来跟公子汇报一些事情。” 阳逸心中一喜,道:“这么说,白公子他现在真的在里面?” 炼铁点了点头,随即领着阳逸往里走。 墨白此际就在一间独立的雅室坐着,看见炼铁领着阳逸进来,他随意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阳叔叔,好久不见;看样子阳叔叔还是风采依旧。” “白公子,确实好久不见;想不到公子倒是出落得比从前更风华绝代了。” “不过,我看阳叔叔今天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阳逸默了默,脸上随即闪过一抹不自然。 不过他看墨白神色淡淡,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心中才觉得舒服了些,而脸上的不自然也就渐渐的淡了开去。 “是,我今天来,一是来谢谢公子昨天的招待;二,是为了求公子你帮一个忙。” 阳逸也不掩饰,看定墨白,直接道出他的目的。 反正,遮遮掩掩说出最后目的,反而更落得不自然;还不如一开始就痛痛快快表明他的来意。 “你是想让我想办法将你送进宫中见阳妃一面?” 阳逸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下,在墨白那似乎能看穿人心的妖惑眸光下,只得点头承认:“是的;我来到这里,才发觉要以自己这个平民百姓的身份,想要进宫见曦儿,实在是异想天开。” 墨白隐隐笑了笑,他看着阳逸,也没有拒绝亦没有点头答应。 却是沉吟了一会,才慢慢道:“阳叔叔,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你这个忙我无论如何也得帮的;不过在我答应帮你进宫去见她之前,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先让你有所了解。” 阳逸心中一凛;他直觉墨白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会简单。 墨白端着杯子,优雅而高贵地呷了一口香茗,才看着阳逸,道:“阳叔叔,昨天的事情我都听炼铁说了;也是他这人记性不好;竟然记忆了那么重要的事情,没有事先到天香楼订好雅间;让你和丁香姨受委屈了。” 阳逸一听这话,心中一凉,随即脑中灵光一闪;似是霎时明白了昨天的事情也许根本就是眼前这个妖魅男子刻意吩咐属下那么安排的。 “白公子,昨天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阳逸语气淡淡,不过他紧盯着墨白的视线,却在无意中泄露了他此刻略略紧张的心情。 “你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会,谁也没有提起多年前那些不愉快的旧事。 墨白引阳逸主动前来,是为了宫里那步棋,自然不会提;而阳逸来此是来求他帮忙;见墨白不提;他自然也有意忽略过去;毕竟那会的事,闹得彼此都不太愉快。 墨白淡淡勾唇,嘴角隐约的扬出一抹优美弧度,他搁下杯子,淡淡道:“我其实就是想跟阳叔叔你谈一谈阳妃即将封后这事。” “阳叔叔你虽然初到帝都,可昨天一行,你也应该多少眼见帝都这个地方,寸步都是当朝权贵;这个地方最不乏的就是有钱有权的人。” 墨白微微停顿;阳逸疑惑看他,一脸的茫然。 墨白微微一笑,音容隐约,风采惊艳魅惑。 “我这么跟你说吧,阳叔叔你以为按照你目前的身家财产,能与帝都之中那些人相比?” 阳逸晃了晃脑袋,迟疑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公子你的话。” 墨白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望向窗外遥远虚空处,“阳叔叔,帝都里面有钱有权的人比比皆是,如果阳妃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陛下怎么会将那样一个位置给她。” 阳逸心中一跳;脑里模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可一时又弄不清那是什么。 “阳叔叔,陛下新新登基,不管是为了拢络群臣还是为了稳固朝政,他若要册立一个妃子做皇后,一定会经过多方面的综合考量,最后才会决定人选的。” “当然,陛下从小就被立为东晟储君,就某些方面来说;他原本的力量就十分稳固,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通过那些手段来增加自己的力量;既然如此,他为了削弱某些力量,也就极有可能作出以上的相反之举。” “那么,他选择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来做东晟未来的皇后,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阳逸一听这话,心头又漫过一阵阵凉意。 明明皇帝已经用圣旨诏告天下,要在下个月二十八日举行封后大典,正式册立曦儿为皇后了;为什么白公子这会却是说这只是可能的事情? 阳逸定眼看着风华绝代的妖魅男子,慢慢道:“为什么?” 墨白微微停顿,答得有如流水行云,“第一,阳叔叔应该听说过之前的太子妃是尤尤丞相的女儿;陛下之所以会将她从最佳的后位人选上摘除下去;这跟阳妃可有莫大关系。” 阳逸脸色泛白,静静听着男子温醇的嗓音,在出神。 “因为阳妃在此之前曾奉圣命怀过龙胎,却因为太子妃的过失,导致阳妃小产;而现在,阳妃再次怀有龙胎,表面上看,这是此次陛下决心要册立她为皇后的契机。” 阳逸脸色微微变了变;墨白话中的奇怪用词,他听明白了。 奉圣命怀过龙胎? 他心中担忧越发凝重起来。 如果皇帝根本无心册立曦儿为皇后;如果这只是皇帝想要削弱某些力量的一步棋子,那么待皇帝功成之日,也就是曦儿她……。 念头转过,阳逸后背立时渗出了冷汗。 “阳叔叔,帝都里,除了钱权通天的人物多如牛毛之外,就是他们个中交缠的关系也错综复杂;朝外如是;宫中亦如是;如果以阳妃的背景,即便陛下让她顺利当上皇后,她也不可能在那些复杂的关系网里如鱼得水般生存下去。” “事实上,阳叔叔你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这道册立阳妃为皇后的圣首为何诏告天下的日期是在两个月后。” 阳逸脸色沉了沉;他当初看到那道圣旨,并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但是他进入帝都之后,看着这繁华如锦的天子脚下,他忽然便开始怀疑起皇帝的用心。 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财的三无人员;皇帝凭什么会册立这样一个白丁似的女子为后;这一点实在跟历朝历代的帝王选择大相径庭,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么说,皇帝将曦儿平空的升上妃位;再确定要在下个月二十八日举行封后大典,将她册立为后,从来就只是将曦儿当一颗可以物尽其用的棋子? 一来是借助曦儿削弱尤氏的势力;二来是想用这个看似诱人实则害人的后位,让他们为了曦儿将出入绝谷的阵法路径吐露出来,好让军队能大举进入经绝谷腹地,将里面的宝藏一挖而空。 然后……再然后,将一无背景二无势力的曦儿一脚踢开;到时,皇帝想再立谁为后不行;他高兴可以再找一个有助于他帝位稳固的名门千金;他不高兴也可以不再立后。 若是他为此空置后位;说不定还能在除去曦儿之后,在天下搏一个好名声。 如此种种,如闪电般一瞬掠过阳逸心头;越想他脸色便越发难看。 良久,他缓缓抬头,目光艰难看向那白衣如雪容颜妖魅却又气质高贵冷漠出尘如谪仙的男子,慢慢道:“白公子,你既然能洞悉其中的阴谋算计,这说明你的身份绝非常人,你一定有办法让曦儿安全地离开皇宫的,对不对?” 他说话的时候,忧心忡忡,眼光里并不含多大期望,只是下意识这么一问。 墨白看着他,眼睛微转,随即淡淡道:“若是你不希望她最后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我自然是有办法让她离开皇宫;不过,这件事能否顺利的前提,首先得她愿意放下皇后之位这个诱惑极大的诱饵,如果她心里恋栈着那个位置;再多办法也没有用。” “白公子,你是如何推测他的目的除了想借曦儿削弱那人力量之外,还想得到进入绝谷的阵法与路径?” “阳叔叔,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当年在我离开绝谷后不久,就曾经遇到他;而那段时间,正巧阳妃从谷里出来,却因为某些原因被当地一个骗子骗到了深院大宅里;里面也有独特的阵法;那个时候,恰巧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也去了那个宅子;他们在那个宅子里面单独待了三天;我估计,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阳妃曾无意对他透露了绝谷里有大量玛瑙的事情。” 墨白微微停顿了一下,“至于为什么他一直隐忍至今才对绝谷里的玛瑙动脑筋;这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至于个中原由,你就不必知道了。” 经墨白这么一提,阳逸缓缓回想着,似是也回想起了一记忆中十分模糊的一幕,他记得那会曦儿追出谷去;他遍寻不着;是到了另外一个镇子才寻到曦儿的;那个时候,曦儿身边确实正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神态温雅的年轻男子;那时候他看那男子自然流露的气质,但觉得那男子气度不凡。 难道那个男子就是今天的东晟新帝? 阳逸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觉得如果那时候他若对阳曦多用心一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白公子,多谢你一番忠告;我会想办法说服曦儿放弃后位,跟我们出宫的;可是,我们现在要如何进宫见到她?还有,若是她离宫之后,我们又该如何避过皇帝的耳目?毕竟天下之大,却也是王土,如果他不肯放过;我们无论逃去哪里都一样会被他找到的。” “进宫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墨白沉吟了一下,才道:“至于离宫之后逃离的办法;为了永绝后患,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途险着最安全了。” 阳逸喃喃重复,眼神迷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在绝谷下隐居了半生的男人,除了痴迷于医术一道;对于其他权术或人性方面的了解根本不多;他的心性也随着长期的隐居生活而退化到了单纯的稚龄时代;所以这会觉得前路唯艰;却下意识的相信并依赖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妖魅男子。 “你们到时可以先诈死,待他深信不疑之后,再避开他的耳目,到别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 半晌,阳逸想了又想,觉得这个办法虽然危险,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摆脱皇帝追踪。 “我是说如果,如果曦儿她不肯放弃后位的话,你有没有办法保她在宫里快乐地生存下去?” 墨白在心里冷嗤一声。 当然他即便知道阳逸这是痴人说梦;他也不便出口讽刺阳逸;毕竟,这只是一个父亲疼爱女儿的心情而已。 对于这种疼爱,他从小渴望;却一直未曾直接拥有过。 墨白眼神微暗,他想了一下,才慎重道:“阳叔叔;我今天会对你说实话;完全是感激你曾经对我的救命之恩;现在,我同样不会为了敷衍你而说好话;你这个假设;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应该清楚,他想要册立她为皇后,就是为了造势,一个可以让他一举三得的势;事成之后,先不说他有无害她之心;就说被她排挤下去的原太子妃好了;他一时半会拔除不了尤相的势力;所以一时半会也不会对她动手做绝;如此一来;阳妃日后在宫中的生活可真是步步艰难了。” “而如果他将她册立为后只是一个名头,一个除了可以削弱其他势力的名头,还是一个可以得到大笔财富的名头;目的达到之后,他一定会除掉阳妃的;好再迎娶另外一个女子以匹配后位;好助他帝业永固。” 阳逸皱起的眉头因这番话皱得越发紧了。 墨白看着他沉凉如冰的脸色,一时也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其实决定阳曦将来能否在宫中继续生存下去的决定权,一直都在风络手里。 “那白公子是否有更好的办法劝服她放弃即将到手的后位?” 墨白皱了皱眉,那件事是一着暗棋,对于阳曦,他心里已完全没有了同情怜悯;可是面对阳逸这个一心为女儿的父亲;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感触。 不过,就算他此时对阳逸透露点口风,也不会影响到大局的;按他的了解;阳曦那个人也是认死理的倔脾气,要让她从横梁美梦中清醒过来,除非她掉下横梁的时候。 否则,任何理由她一定都听不进去的。 “阳叔叔,也许有一件事,你能够顺利地劝服阳妃放弃眼看到手的后位;不过那件事,事关重大;且没有直接证据;我可以告诉你;你却要发誓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不但救不了阳妃,就是你们全家也会因此招祸,就是我,甚至我全族,也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面临灭族的命运。” “你,能保证一定紧守这个秘密吗?” 阳逸见他面色凝重,语气严肃;一时心底发寒;好半晌,他才缓缓道:“白公子,我阳逸以我祖先的名义发誓,今日我所听到的任何事情,出了这屋子,都绝不会再有任何人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字,若有违此誓,就让我阳氏一族从此断子绝孙;先祖魂魄永散,生生世世不得投生。” 墨白见他发下重誓,才点了点头,附到阳逸耳根,低声道:“陛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在一场秋猎中,被利箭伤到腿根某处;据我挚交的一位好友所了解;他应该……咳,你身为大夫,应该也明白,有些情况下一旦伤到了根源,就是后天吃再多补药也是没有用的。” 阳逸听罢,浑身如坠冰窖般;从头到脚都透着重重寒气;而他的神情此际也呆呆的愣愣的,死寂一般,僵住完全不会动了。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曦儿现在怀的龙胎? 如果皇帝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那么曦儿现在的处境? 即便皇帝前还没知道这事;但皇帝利用曦儿之心却昭然若揭,若再加上这事;曦儿的性命岂还能有存活的可能。 阳逸后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精致优雅的茶肆的;他只是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觉得这夏季毒辣的日光,竟然也驱不去他心底重重寒气。 在阳逸走后,那间独立的雅室里,珠帘一阵晃动,随即走出一个风姿卓约的绝色少女来。 “小语,依你的观察,他有把握说服阳曦逃宫吗?” 东方语淡淡一笑,凝定他妖惑眸子,眼光狡黠,“可怜了他一腔为女的慈父心血;阳曦的下场早已注定了。” 墨白望进她清亮眸子里,隐隐笑了笑,笑意神光离合里,掩下一抹淡淡的落寞。 阳逸在大街上浑浑噩噩的转悠了大半天,终于在近傍晚的时候回到了那间宅子里。 丁香姨早在宅子里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见他归来;却又是一副失魂落魄心事重重的模样;一时心底的欣喜兴奋也沉了沉,随着他冷沉忧心的表情而露出了疑惑发愁。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愁容满面?是他不肯帮忙吗?”阳逸毫无生气地瞄了她一眼;丁香姨看见他这个眼神,立时忿忿道:“哼,我就知道那个小子;也不想想当年若非有你全力相救,他早就死在林子里了;那还会有命享今日之福;连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真是看不出来;原来他也是这么个忘恩负义之徒。” 阳逸皱起眉头,见她越说越离谱,才忍不住冷冷叱喝道:“阿香;够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当年救他的时候我就说过;看他的清奇的气质,就知道他绝非那种品德卑劣之人;这忘恩负义之词,我不想再听到你用在他身上。” 丁香姨突然遭他这么一冷喝,顿时惊了惊;这一惊过后,立时觉得无比委屈,忍不住当踌了眼睛,抽泣道:“相公,你……你从来没有对我半句冷语相向;你今天居然为了他一个外人对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阳逸见状,又是烦心又是忧心;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压抑着内心烦燥,柔声安抚道:“阿香,你别这样;我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对你的;我只是心里不安又觉得烦燥,担心着曦儿她……所以,你别这样了。” “曦儿?曦儿她怎么了?难道你这么晚回来,你已经进宫看过她了?” 丁香姨一听,立时忘了继续委屈掉眼泪;直接焦急揪着阳逸衣袖就来一连串的疑问。 阳逸沉沉叹了口气,将她拉着坐下;然后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简略扼要地将墨白分析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她听。 末了,他语重心长道:“阿香;荣华富贵再重要;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若是连性命都不在了;再多的荣华富贵又留给谁去享呢?” “我们明天就进宫去见曦儿,你到时一定要好好劝服她。” 丁香姨听完,傻楞楞的呆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阳逸只得耐着性子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将进宫之后,她该如何说服阳曦,说服阳曦之后,他们又该如何顺利出宫,之后又怎么做,都统统再说了遍。 丁香姨听了两遍之后,终于被这当中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好半天也无法镇定下来。 两天后,阳逸夫妇按照墨白所教的方法,直接走到皇城外,对那些守城的侍卫说明了自己身份;并且要求他们即将向皇帝通报他们已经来到帝都这个消息。 因为他们语气凌然那股骄傲气势;那些看惯别人脸色的守卫们,几乎毫不迟疑,以无比迅速的速度将阳逸夫妇到达帝都就在皇城外求见的事情,一层层通报了进去。 风络知道这事后;立即亲下口谕,宣了阳逸夫妇进宫,同时又召来阳妃前来。 当晚,丁香姨留宿在阳妃的寝宫中;阳逸则因为外男身份,只能出宫。 次日,丁香姨出宫之后;阳逸问她情况如何。 谁料,阳逸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丁香姨反而被阳曦劝服了;就在这短短一晚的时间里;丁香姨已让阳曦用无比锦绣的荣华富贵给洗脑;完全将阳逸的告诫抛诸脑后。 这让阳逸始料不及,也让他愈加忧心阳曦的未来;不过这个时候他不能责怪丁香姨见识短浅;只得暗自想办法再度进宫亲自劝说阳曦。 翌日,阳逸将丁香姨留在宫外,自己一个人进宫去见了阳曦;当然,他先是对她苦口婆心劝了一番;不过阳曦却执迷不悟,坚决认为他的言谈推测都不过是荒谬过度的担忧而已。 阳逸无奈之下,只得隐晦的暗示阳曦怀孕之事;阳曦听罢,并非有心装糊涂;而是她压根就听不出阳逸如此层层包裹下的暗示;自然也不会理解他的忧心忡忡。 又过了几天,离封后大典的日子越发临近了;阳曦整天都浸沉在无比兴奋之中。 对于阳逸的告诫与劝说就更加听不进去了;这一天,阳逸经过周密筹谋之后,冒险将阳曦骗出了宫外;并且同时按照墨白之前所示的办法做好了周密部署,然后,他经过一番伪装之后,便乘着马车将已经迷昏的阳曦母女一起带上往帝都城门而去。 风络表面上虽然对阳逸夫妇进宫的事表现出很高兴的模样;但实际在私底下,他从来没有放松对阳逸夫妇的监视与警惕。 这天,即便阳逸经过周密部署,有着绝对一流的伪装;却仍是带着阳曦走了不久之后,就被风络的人发觉不对劲。 而风络得知消息,居然放下手里一切工作,亲自追了出去。 阳逸担心怀孕的阳曦,所以并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他原本以为经过自己周密部署,就算风络发现不对;也绝不会在短时间内追得上他们。 可惜,阳逸还未走出城门多远,就在他事先设计好埋伏要诈死的一道堤坝上,风络亲自骑着骏马追了过来。 风络亲自追来,这对于阳逸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是让风络亲眼看见他们死在面前;以后风络一定不会怀疑他们。 于是,阳逸在驱赶马匹跑过堤坝的时候,毫不犹豫引爆了原先做下的埋伏,而炸药也如期般炸响了起来。 然而,有一点是跟阳逸原本的预想有些出入的,就是阳曦母女此刻还是昏睡状态;两个人一旦被炸药的冲力轰下水里;一定会被淹死。 在最后时刻,阳逸原本可以安全做出诈死的假象,然后全身而退的;但是,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才蓦然想起阳曦与丁香姨两人还在昏睡状态。 或是她们二人就此落水;那就真的不用诈,直接便会仙去。 关键时刻;眼看危险迫在眉睫;阳逸狠狠一咬牙根,没有再犹豫思考的时间;出于本能的;他双手对着那即将被诈开的车厢用力一托一甩;在另外看来,就像是车厢突然受到冲力波及,被轰飞起来一样。 可只有阳逸知道,这一托一甩已使尽了他毕生力气。 车厢轰然着地而崩塌的瞬间,他也同时被炸药炸飞,直冲水下。 失了力气的他,在被冲下水之前,就已经昏迷了过去;这一昏便是一生,再也睁不开眼睛看这人间太阳一眼。 风络追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车厢被阳逸整个托起甩开的一幕;阳逸的身体像纸鸢一样被炸落水面;他同样亲眼目睹了。 不过,即便亲眼看着阳逸毫无生机;他也只是在无处冷眼幽幽地望着,既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也没有令人下去救阳逸的打算。 阳逸在水下逐波而流,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这个时候,他才让人靠近车厢,将那对仍在昏迷的母女了回去。 后来,丁香姨先行醒了过来;不过她苏醒过来之后,除了阳曦之外;谁也不认得;什么事也不记得;大概因为车厢落地的崩塌震荡太大,导致她被撞到了脑袋而患上了失忆症。 至于阳曦,则没有丁香姨这般幸运的失忆过去了。 虽然她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可她隐约觉得这些事跟她的父亲有关;在她向风络问及她的父亲情况如何时;风络对她只顾左右而言它;一味的避而不答,只劝她安心养好身体。 就在阳曦还未册封为皇后之前,安心休养身体的日子里;尤妃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封匿名信;信是谁送来的,又是谁写的;这些并不可考究;但上面的内容却令她暗下心惊胆颤。 在收到这封匿名信后;她每每看着风络对阳曦温柔有加的眼神,她心里除了嫉恨不是滋味外;还暗暗在计划着一件事情。 这一天,外出御花园散心的阳妃,因为惊慌之间去救落水的丁香姨;自己也不慎跌落水里;被人救起来之后,她连续遭遇了数次惊吓之后,她的身孕终于还是没能保住;在四个多月的时候小产了。 因为月份较大,小产出来的死胎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男胎;这样一来;她本来就伤心欲绝得要死的心情,就更加雪上加霜。 对于小产痛失皇嗣一事;不但将来母凭子贵的阳曦伤心得几乎失心疯;就是风络也因为这事而将自己关着几天不吃不喝;他再出来的时候,精神仍是极度萎靡;显见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同样深重。 在这件事里,唯一觉得高兴的当然只数尤妃了。 然而,她也没高兴几天;就被风络查出了实情;对于这一次;风络完全没有手软;直接将她从妃位贬到最低级,然后毫不留情打发到冷宫去。 再然后,风络命人查抄尤妃之前所住的寝宫时,却意外发现了那封没有被毁尸灭迹的匿名信。 他捏着信那一刻;也似在亲手狠狠捏碎了自己的未来一样;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尤如虹从冷宫出来;她的下半生只能在冷宫里凄怨度过。 接着,风络下令将之前侍侯过尤如虹的所有宫人都分散到各处去;然后,在不久之后,那些宫人们都陆续的以各种理由死在了皇宫的角角落落里。 那个秘密,他要永远握在自己手里;所有可能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同样怀疑过阳曦的身孕;不过,他只是不肯去深究不愿去细查;反正他心里早已为阳曦设计好了下场。 只待孩子一出生,阳曦必死无疑。 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做继承人而已。 但是,现在,他早就存疑的事情再也没有丝毫遮掩,被人无情地扒出来,狠狠甩在脸上;他无论如何也容不得那个女人的存在。 只是,在这之前,那个胆敢给他戴绿帽的女人,还有一丝剩余价值;所以暂时,他就留她多活几天好了。 风络在心里盘算时,将手里那封让他倍觉自卑与耻辱的信撕得粉碎。 后来,他满怀希望委婉向阳曦暗示,希望她说出进入绝谷的路径;阳曦却告诉他,她只知道出来的方法,却不知道回去的方法;因为那个地方的阵法是由她爹阳逸亲手设计;里外皆不同,且机关重重;若没有阳逸亲自带路的话;她根本不敢乱闯。 风络不信邪,自然问了她出谷的方法;然后暗中命人去试探;但消息传回来的结果,却让他霎时暴跳如雷;一切竟然都如阳曦所说的一样;那些企图用出谷方法闯进去的人,全都死在了机关阵法之下。 其实风络还不知道的是;阳逸带着丁香姨出来的时候,又再度改动过阵法。 也就是说,这会,连阳曦母女也不知道如何从绝谷里面出来了。 风络难以接受自己多番筹谋,居然在阳曦身上讨不到一点好处;后来,终于让他查出来,阳逸之前有可能曾与墨白有过接触。 于是,他假意安慰阳曦的时候,故意散发假消息,遮遮掩掩中说出了阳逸的死讯;并且着重申明一切都是墨白在背后唆使搞出来的悲剧。 阳曦对安王府仇恨的种子在他精心浇灌之下,以无比迅捷的速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之后,风络利用阳逸的丧事为借口,无限期的延迟封后大典;让阳曦的美梦落空,更直接的加深了阳曦对墨白他们的仇恨。 这个时候的阳曦,除了满身心的念头都在想着要报复安王府之外,她已经找不出别的方法寄托精神空虚。 即便这个时期的风银星,已经因为五食散的蚕蚀形同废人;她仍然不死心地拢络上他,企图给安王府,给那对在流光阁里悠然安闲过自在生活的俊俏男女沉重打击。 在阳曦密锣紧鼓的幽会风银星密谋之事;风络亦同样来到了安王府里,与梁侧妃暗中联系上。 梁婉在很早以前就对安王爷死心;并一心想要为自己的儿子风林晚争得世子之位;所以当风络向她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立即与风络一拍即合了。 在墨白与东方语成亲那天,安排内部人员协助风络完成新娘调包计的内鬼,就是梁侧妃;而之后据她多方长久调查;她终于确实了墨白身份可疑;然后将这份怀疑告诉了风络;风络几度查证之下;已暗中证实了墨白确实并非安王爷的亲生子;后来,两人密谋,利用世子大典揭露墨白的身份;只不过,两人多番筹谋与安排;到最后,竟然也落了空。 那件事情里;安王爷其实早作了准备;就连风络暗中找个与墨白面貌相仿的人回来冒充的事,也事先知悉了;也才有了书房那一夜密谈,密谈的内容里有坦白与谋定。 揭露墨白身份的事情落空;意味着风络想要从安王爷手里顺利夺权的盘算也落了空。 而如今,阳逸的死;阳曦的流产;终于又让他看到了事情重新有了转机。 所以这一夜,他再度出来在安王府暗室中,与梁婉低声密谋着如何夺权;而又如何让风林晚夺下世子之位的事。 这一夜,风络与梁婉各怀心思在暗室里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他离去的时候,以绝对的小心谨慎,确定自己的行踪绝对没有暴露之后,又在离开安王府后在外面兜了几圈,然后才换过衣裳回宫去。 只不过,风络再谨慎,也忘了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接下来的安王府似乎仍如平常一般平静;而安王爷自回府之后,每日都一直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事情。 只不过,这种表面下的平静,却潜伏着即将到来的惊天巨浪。 这一夜,安王爷回府后,却悄然潜入到流光阁,将墨白与东方语叫到密室里;三人同样在密室里密谈了一个多时辰。 次日清晨;东方语用过早膳之后,坐着轿子与夏雪一同回东方府去了。 东方夜自从她出嫁之后,就干脆上了奏折请操,一直在府里休养;他此举一来是有意培养东方磊;二来他也有心从那个大将军的位置上退下来,留在府里多亲近亲近自己的女儿。 今天,难得见东方语回府趟;他自是将过去歉疚了十几年满满的父爱都倾注在东方语身上。 留下她用膳,又挽留她在府留宿;总之是献不完的殷勤。 东方语本来也有意回府留宿,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再见面便遥遥无期了。 这一天,她亲自下厨做的晚膳;除了东方夜之外;她将府里所有人都邀来了一起用膳,就连四姨娘与东方妮也请了过来;当然,即便她一向不感冒的老夫人,也请了来;留在府中的一家人难得的整整齐齐坐在一起用膳。 老夫人本来还要像往常一样挑剔她几句的;不过到后来,也不知是感染到什么;老夫人竟然也难得的安静地享受东方语拿手厨艺烹饪出来的美食。 在用膳的时候,东方语还顺便向四姨娘征求了意见;说是她最近替东方妮物色了几户人家;虽不是特别大富大贵之家;但那几户人家的弟子除了人品值得信赖之外;就是前途也一片光明。 四姨娘当扯喜得直掉眼泪;连声说让东方语与东方夜参考着作主。 至于东方妮,也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昔日与她针锋相对的姐姐,竟然在默默的关注着她的婚事;还用心的操持着为她去物色人选;一时之间又是迷惘又是感动;心里那道别扭的坎也在一顿气氛欢愉的晚膳中,悄悄的迈了过去。 东方语除了私下替东方妮物色未来夫婿的事;还潜心研究过一阵美容去疤的方法;于是也在用膳的时候,将成品与方子一齐交到了东方妮手中。 东方妮与四姨娘又是一阵感动欢喜。 安置完四姨娘母女之后,东方语还到大姨娘的院子坐了一会,当中提及一些委婉暗示;至于大姨娘到底听没听明白;这就不是她所操心的了。 反正那件事,她已经将调查提来的证据都悄悄放到了东方夜的书房;她相信,未来总有一天,东方夜会处理好那件事;而大姨娘到时一定会欢喜无比的。 离开大姨娘的院子之后,她又去了东方夜的书房。 其实这时夜已经很深;但她知道东方夜此时一定在书房等着她。 即便不说,东方夜也一定看出了她此次回府的举动不同寻常。 果然,东方语走到东方夜的院子时,远远的便看见了黑夜下书房里那零星跳动的火光。 她敲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东方夜自灯火中抬起头,看她的眼神慈和而意味深长。 “小语,我想你娘亲留下来的有些东西,是时候该交到你手里了。” 少女目光在桌上那摆放得端正的长形盒子上一凝,随即便落在那眉眼英锐明烈的脸庞。 “爹,你知道我今晚要过来。” 少女语气轻快,隐约的还带着撒娇的味道。 她走进来,先拉出一张椅子,让东方夜坐下;然后她才再拉了一张椅子,靠近着他,对面而坐。 这一句透着女儿娇态的话,顿时令长身立于黑暗中的男子怔了怔;心里一瞬滋味杂陈。 今日的她格外乖巧;格外体贴;平日里她难以容忍的人和事;今日竟然一一的默默含笑忍受了下来。 联想起最近无数关于安王府的流言,他心里一时感觉有些沉甸甸的,看少女的目光越发慈和复杂。 他轻笑,眼神慈爱,“小语,你今天回来,看着无意;实际上已对他们一一作了安排;我想,你最后肯定要来我这的。” 东方语微怔,虚幻笑容一下落到实处;心也有个地方柔软了下来。 是,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她不能确定是否与她有血脉之亲;虽然从前他漠视冷落忽略了她十几年;可当她知悉那一切都是因为他重诺于另外一个女子,她心里对他更多的是敬佩与尊重。 可现在;今夜,在这不明亮的书房里。 她忽然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个男人如山一般伟岸的父爱;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要紧呢。 当她离开蛟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如果他不主动提;她这辈子就将他当父亲一样敬重孝顺。 只可惜,世事无常;如今她恐怕只剩短短时日可以来看看他,仅此而已。 尽孝道的事,以后只能依靠东方妮与东方磊来做了。 “爹,”少女轻轻坐下,目光柔柔,在跳动的火光下,莹莹泛出一层朦胧美妙的亮,“以后你有空多到大姨娘的远尘阁坐坐;她为人虽然冷情;可她终于没有跳出红尘六界;她还是你的姨娘;只要你有心;再冰冻的人也会有被你捂热的一天。” 少女微微一笑,眼底一瞬闪过复杂感慨;她是忽然想起了东方夜初初回来那时,为了讨好她这个女儿,天天吃闭门羹,还天天往她的绿意苑跑;还不辞奔波往返百里,日夜不歇,只为亲手摘她爱吃的新鲜橙子,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细小的事情……。 平日她并不怎么回想;但现在信手拈来;恍然间才发觉,他对她的点滴,都溢满父爱;而也竟然也将那点滴记得如此鲜明清晰。 难怪有句话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辈子的小情人。 东方夜转了转眼睛,脸色微微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在她期盼而灼灼的目光下,他还是别扭地点了点头,道:“嗯,有时间的话,我会多过去坐坐的。” “爹,还有;四姨娘为人虽然自私势利了些;可她也是你自己抬进门的;你既然纳了她,就该对她一生负责;大姨娘性子冷淡了些;四姨娘则相反;你常去她们俩的院子里坐坐,倒也正好相济;有她们陪着,我也就放心了。” “至于小妮与弟弟,你既然都决心要卸下大将军的职务,那就好好的在家里享享清福,不必再管他们了;小妮的婚事敲定了,就好好的给她办,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至于弟弟,他应该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你就更应该放开手脚,让他自己发挥。” “还有老夫人,以前我不懂事;总爱与她计较;我想大抵以后是不会了;”少女笑意吟吟,容光明媚里却也有淡淡落寞;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也曾给过她无数回忆,不管是好的坏的,回忆到了最后,都会自动剔除那些曾经的伤害,只留下让人深刻的记忆,“她活一辈子也不容易;她这人最大的毛病也就是爱财;其实她也不是爱财,她只是比较偏疼姑奶奶;也许做父母的都会在潜意识中做出一些劫富济贫的举动吧;她偏疼姑奶奶也是因因姑奶奶的日子过得不太如意。” “我现在倒是想明白了;爹,若是有可能,你以后就帮帮姑奶奶吧;虽然不能让她的人生重新来过;可是让她明白一些做人自立才能自强的道理;也许她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些了。” “小语,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是安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东方夜皱起眉头,目光慈爱中透着担忧,“你今天回来,我怎么感觉像是回来告别一样?” “爹,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不是吗?”少女调皮一笑,目光里狡黠闪过,落寞悄悄收起,她盯着桌上那只长形盒子,笑意晏晏,“不然,你也不会将娘生前交托给你的东西拿出来等着我来了。” 东方夜默默叹了口气,目光凝在那只乌木盒子上,神态也起了几分难舍的愁绪。 “虽然不知道安王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小语,无论何时,爹永远是你爹;东方府永远是你家;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在何时,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欢迎你回来。” “爹,谢谢你。”东方语站起,忽然张开双臂,扑入男子伟岸怀中,轻轻抱了抱;感受着这个男子给予她的一切慈爱。 她抱过去的时候,还顺势低下头,借着衣襟掩去眼睫上轻挂的晶莹。 轻轻一抱,她再站好,忽然将颈项上一直随身带着的木质吊牌摘了下来。 “爹,这是娘的遗物;我从小就戴着它;它既然承载了娘的灵性;也沾染了我的气息;这个就交给你留下纪念吧。”东方语将吊牌放在掌心轻轻婆娑了一会。 她闭了闭眼睛,脑里浮起了梵净师太几番凝重叮咛;不过现在,先帝已逝;故人不在,就算这块吊牌里真藏有什么宝贝,大概对她而言也不会再有什么保命作用的。 所以,这块吊牌,就仅当是梅如歌留下的遗物对待最好。 东方夜接过吊牌,看着她的眼神里微微转泛出一层淡淡悲伤来。 虽然谁也没有言明;但是他们心里都隐约明白;也许今夜一别,他们今生想要再会已是无期。 东方语又淡淡环顾了一下她暗藏的东西,看那东西位置仍如旧;这表示东方夜仍未发觉。 她倒是希望,关于大姨娘当年生下龙凤胎的事,他迟些知道也是好的;毕竟那个女孩,她的妹妹,也许大概早已不在人间;庆幸,当年夫人狠心;老夫人贪财;却也没有真狠下手去断了那一点东方家的血脉;庆幸,那个孩子一直在他的教养下,品性人格都不错。 “爹,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以后若还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东方语看了看东方夜,目光凝向桌上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我想暂时不会看的,爹你放心,无论我身在何处;在我心里,永远都有爹有家有他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还有,也请爹相信,我一定会保重自己,不让你担心,更不会让你伤心的。” 东方夜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淡入黑暗的身影;心里惆怅滋味如同这漫长的夜色一样,无声而来,渐渐入胸,不知不觉间占据着心臆。 两天后的夜里,男子一张俊俦温雅脸庞隐在暗影里,无人看得清他面上的情绪;他身上也没有再穿彰显身份的明黄衣袍,只一袭华贵衣衫,却同样无损他自身流露的气势。 “主子,她已经去了同升戏院;此刻在里面看戏正在兴头上。” 男子垂着眼眸,长睫掩映之下,敛着眼底狂热而诡谲的光芒,“好,你让人看紧她;在戏未散场之前一定不要让她单独走出戏院;还有,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主子放心;属下这就让人看紧同升戏院;绝不会让她出任何意外。” 男子点头,迎着夜风负手而立,俊俦容颜上那双幽深眼眸偶尔闪过星芒点点;星芒底下又默默涌动着一片异常热烈的红云。 那闪动的诡谲波光下,隐约可见当中含着志在必得的掠夺决心。 同升戏院。 东方语与夏雪清荷一同走了进去,她们选择了二层包间的位置。 两刻钟后,从那个包间里走出一个人,看她低头匆匆往后台走去;大概是急着去寻茅厕了。 三刻钟后,隐藏在戏院里各个角落监视着那个包间的人,很认真地对了一阵眼色;确定他们的监视对象仍好好的坐在包间里看戏;他们安心了;也继续隐下来一同听戏。 一个时辰后。 安王府里。 一条人影鬼鬼祟祟敲开了侧门,另一条瘦弱如柳的人影接应着将她往里引;夜色如墨,虽然看不清两人的长相;不过看身形,可以看出一个是男子;而另外一个,从她喜爱的衣裙上,隐约可见色彩斑斓如蝶。 “东西都备妥了吗?”女声压得很低;不过语气中却充满无边恨意。 “你放心,早就准备妥当了。” 男声同样很低;不过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十分费力,这短短几个字,几步距离;竟然让他微微有些气喘起来。 “那就好,我们行动吧。” 男子皱了皱眉,神色似乎有些犹豫,“为什么我们非得自己亲自动手?若是让人发现的话;我们这辈子可就完了。” “哼,我恨他们;他们毁了一辈子;还毁了我一家人;我不亲手来了结他们,不亲眼看着他们痛苦求死;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女声轻蔑一声冷笑,看男子的眼神也是不屑而讥讽的,“再者,不是已经让你在他们的饮食里做了手脚,这个时辰,绝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我们要做的事情;你在这瞎担心个什么劲。” 男子张了张嘴,但转念一想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随即他也就噤声了。 于是,两人悄悄摸到安王府一角;那里是一排空置的房间,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杂物底下,是数只大圆桶;桶里装满了乌黑的液体;在浓烈夜色下,微微反着一层油亮的淡光。 两个人蹑手蹑脚推着大圆桶,一路往流光阁而去;然后一人拿着管子绕着流光阁外围浇洒;另外一人推着大圆桶,还同时机警地张望站四周。 他们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主要部份浇完;其他地方,已有人早先做了准备;府里其他院子,也同样被这两人用这样的方式浇洒了黑油。 他们动静不大;所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而事实上;为了今晚这事,有人早就从饮食中下了少量的迷药;让人既加深了睡眠,又不会引起别人发觉其中不对。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外的顺利。 两个人在黑夜下相视而笑;眼里闪烁着狰狞得意而扭曲的寒光。 他们却不知道,在不远处,却有人一直冷眼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主子,他们的工作已接近完成;大概再过半刻钟,他们应该就开始行动了;我们现在是不是?” 那人冷然一笑,眼神幽深波光诡谲,俊俦面容父分冰凉几分嘲讽,“好;在待会看见火势包围了安王府之后,你让人守住外围;还有,记住守住密道;绝不能让任何人从里面活着走出去。” 侍卫低头,迅速而低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个黑色的夜,注定了它的平静外衣下,迎来动荡的结局。它内里包裹着某些不肯安份的心,已蠢蠢欲动要为这一夜添上最激荡的旋律。 造梦苑里。 这个时刻,原本该酣睡的梁侧妃,竟然在密室里,与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待在一起;静静等待着烈焰焚烧的时刻来临;她已经与那个人约好了;只等时辰一到;她只需发动暗中安排下的事情;就可以带着她的家人,从那道生门悄悄出去。 只待黑夜过去,迎来明天的天亮;也就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新生活。 这一夜,无数人紧张忐忑难眠;只不过很多人都让那两个人误以为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吃下了那些含有微量迷药的食物而已。 这一夜,黑暗下掩埋着很多人蠢蠢欲动的野心;也掩盖着那些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残忍血腥。 流光阁。 “小语,真是抱歉,我想不到竟然有朝一日需要让你与我共同经历这些。”妖魅男子抚着她秀泽的发,语气隐隐含着歉意,凝视她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流漾温柔,温柔之后,还夹杂着淡淡的坚定与决绝。 东方语悄悄握了握他的手,看定他漆亮的眸子,微微一笑,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我们能够安好;舍了这身虚荣的光环,我们以后一定会活得更潇洒更自在。”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外面已开始烧起来了。赶紧进入密道,准备离开此地。”低沉的声音淡淡传来,两人扭头看去,便见早在宁安轩熟睡的安王爷一身利落出现眼前。 “好,成刚,你护着胭脂先从密道出去;炼铁,你去将那两个人带到这来,就让他们代替我和小语身守此处吧。” 成刚与炼铁点头应了。 胭脂紧张地看着东方语,在进入密道之前,低声飞快问道:“秀,清荷与夏雪她们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胭脂,有人去接应她们的;而且,她们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那个人不想我出事;就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的。”东方语冷笑一声,眼神半是讥讽半是无奈,“只要我们按照计划离开这里,然后再与她们汇合就成。” “秀,不如你现在就跟奴婢一块走吧?”胭脂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入密道里,却还是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地看着神态镇定自若的少女。 “不行,一块走的话,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况且,我还要留在这里陪着墨白,处理完后面的事情。”东方语说着,脸色一正,严肃道:“胭脂,出去之后,切不可莽撞更不可使性子;一定要听从成刚的安排,知道吗?在我心里,你和罗妈妈还有清荷夏雪她们,都是一样重要的家人;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妹妹;我希望无论日后我们生活过得如何;我们还能完完整整的在一起。你懂吗?” 胭脂见她神色凝重;眼泪早模糊了视线,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拼命点头保证,“秀,你放心,奴婢一定会听话的;奴婢也一定会好好的等着秀你们。” 东方语挥了挥手,给她一个灿烂笑脸,语气温柔了些,“嗯,那就赶紧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送走了胭脂,炼铁在大火中将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女捉到了流光阁。 阳曦与风银星看见眼前的人一字排开,个个目含讥讽冷冷看着他们;一时都傻傻的反应不过来。 “阳曦,可怜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里可以随手捏圆搓扁的棋子,本来你这种人死不足惜;我也不屑同情你;我只是替阳叔叔不值;为他疼爱你的心情而感到可怜。” 阳曦看着眼前笑意晏晏的少女,看她眼神讥讽,嘴角含凉,心里怒火一瞬炸开。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伸出指头欲要指向东方语;却不料,在她刚表现出这个不敬的动作时,旁边那漠然伫立的如雪男子袖下指尖便动了动,随即她只觉得自己指节轻微的咯一声响;而她却再也无法伸直手指,对那笑意微微的少女做出不敬的动作。 痛楚半晌之后才迟钝袭来;阳曦怔怔看着那个对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正眼的男子;眼泪霎时无声蓄满眼眶。 她想骂,却发现这一刻,她心里除了痛恨爱慕纠结的苦涩,她忽然便词穷了。 张着嘴,只能哑口无言。 东方语漠然瞥过她发怔含泪的脸,冷冷道:“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 “那我就看在阳叔叔曾经的恩情上;让你死个明白。” “你以为风络让你假装怀孕,借机打压尤如虹,是真对你宠爱?”少女一声冷嗤,丝毫不理会阳曦失神的惊讶,“他不过是决定要起用你做棋子,让你冲锋陷阵走在前头,替他一步步削弱尤氏的势力而已。你以为他颁下圣旨诏告天下要立你为后;你就真的能够当上皇后?” “他图的不过是绝谷里的宝藏而已;你以为他真不知道你之前怀的是野种而非龙胎?你错了,这件事;不但他知道就连尤如虹也知道;可是他为了铲除尤氏,明知尤如虹是为了他才对你下手的;他依然将她打入冷宫,任她自生自灭;至于你,就算告诉他,出入绝谷的路径,你的皇后梦也一样永远不会实现;因为今晚,此刻,他就在外面,冷眼看着你亲自走进他设的瓮中,一步步为他实施着最冷酷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在今晚你踏进安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你绝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去;他一定会让你死在这里;还一定会将最后的罪名安到你身上;这样,他最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处死丁香姨;可以顺理成章的开拔军队将绝谷所有阵法轰平。” “不不……你撒谎,他不会这么对我的。”阳曦终于受不住刺激,红了眼,状若疯狗地嘶喊起来。 东方语一声冷笑幽幽飘出红唇,越过她头顶,“你以为在他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之后,他还能留你?” “哈哈,就算我今晚要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着出去;我们刚才已经在外面浇洒了大量的黑油;现在大火早将安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烧焦了;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变成一片焦土,有你们陪葬,我死也值得了。” 墨白冷眼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谁要陪你死。” 东方语吟吟笑道:“阳曦呀阳曦,说你蠢你还不乐意;你看看若是大火真能烧到这里,到现在我们为何还看不到一点星火?还感觉不到一丝热气?风络能知道你的秘密行动;我们为什么就不会事先知悉呢?” 阳曦惊恐张眼四顾,发现目力所及果然没有看到一丝火苗。 东方语又瞥了风银星一眼,冷冷笑道:“还有你,风银星;其实你与她一样,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你以为你从小对墨白下毒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你以为梁婉那个女人在柔弱和婉的外面下,仍是一颗圣洁慈悲心?她除了暗中唆使你对墨白下毒之外;自己为了谋夺这世子之位,手上染过的血腥不知凡知。” “不过,至少有一点证明她的手段比胡秋容要高明;也证明她爱护子女的心要比胡秋容要深要切;她虽然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谋夺世子之位;她也不介意双手染满血腥,但她却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参与其中;无论是她的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她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做过一件有辱身份,影响地位的事情。” “所有恶毒的事,都由她一手去做;在这一点上,其实真要论起争这世子之位,你早就输给她了;风银星,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染上五食散的毒瘾?”东方语微微一声冷笑,笑意如花,眼神却冰晶般冷而亮,“这可是梁婉让人去引诱你的。” “还有,她一早就与风络勾结其中了。” 东方语说到这,心下默了默;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回跟踪侍儿偷换真假首饰的事,那时候,她差点就捉到幕后真凶;却被对方狡猾逃脱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怀疑那是胡侧妃;不过,在最近她终于明白,其实潜藏在安王府内最大的内鬼;野心最大,心机最深沉的;当属梁婉无疑。 很多事情,梁婉都布下无数线索,引导着别人往胡秋容身上怀疑;但实际上,她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害人的事。 不过,梁婉不用多久也会明白;与风络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她绝不可能从风络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就算她帮助风络毁灭了整个安王府;她到最后也一样落得两手空空。 风银星听罢,双目呆滞,面如死灰顿坐在地。 生念完全断绝。 “小语,我们该走了。” “走?”阳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意痛快,眼里飙泪,“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出去吗?那个男人既然知悉我们的一切行动;他还暗中与梁侧妃合谋;一定早就知道王府的密道所在;此刻一定已经让人堵死了密道;没有用的;我们所有人今天都要一起死在这。” “火葬啊!”阳曦笑中流泪,神情悲怆,她看墨白的目光悔恨交织着爱慕,“大家死在一起化为灰烬,也是不错的选择。” “风吹过,灰烬一定会扬起,四处飘散;白哥哥,到时候,你的骨灰一定会扬到我的骨灰;我们生前不能在一起;化成灰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本来已了无生气的风银星忽然听得她这么凄厉痛楚的一声狂喊,一时惊愕,半晌,他狠狠瞪着阳曦,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贱女人,原来你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是他;我……我要杀了你;你将我害惨了!” 他说着,竟然不知从哪来了力气,朝着阳曦勇猛地扑了过去。 炼铁见状,面无表情抬腿,一脚踹了过去,将风银星踹出老远的角落。 他绝不是对阳曦怜香惜玉;不过是记得公子吩咐,稍后还得用这两个人来代死;不能让他们生前损伤太过;免得死后让人看出可疑来。 安王爷从外面掠了进来。 脸色沉肃,声音冰凉,“好了,大家赶紧撤出去吧;火就快烧到这了。” 东方语走了两步,忽然又回首,对着阳曦笑眯眯道:“对了,阳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梁婉确实与风络暗中合谋;她也确实将王府原本的地道出口告诉了风络;不过,你忘了,地道可以挖一条;自然也可以挖第二条第三条……梁婉不可能每一条都清楚,而风络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将所有出口都堵死。” “我们要走了,你和他这对同命鸳鸯就留在这替我们享受焰火焚烧的美妙滋味吧。” 阳曦愕然瞪眼,惊恐绝望地看着他们转身走入密道:“白哥哥,求你不要丢下我;我还不想死;求你带我一起走吧;白哥哥,我爹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在你昏迷的时候,也衣不解带日夜侍候你;你不能这么绝情呀!” 墨白护着东方语走进密道口,闻言,他脚步微顿,缓缓回首,目光讥讽而森寒,盯着阳曦,冷笑道:“就凭你,也配跟我提救命恩人这四个字;若不是看在阳叔叔的面;我一早就已经结果了你;而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哎呀,阳曦,你还记不记得这只簪子?”东方语也从密道探出头来,笑意如花对着阳曦掷了一支簪子出来;不过,她笑容灿烂深处,明亮眼眸却是令人从心底发凉的森然狠绝。 “叮”簪子落地,声音清脆。 阳曦低头,脸色一霎惨白如纸。 炼铁封住阳曦与风银星的穴道,然后才退入密道,又拖着两人堵在密道口,作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后,他冷冷弯了弯嘴角,一个火折子从指中飞出。 “篷”火光如海,一下就将流光阁笼罩在了滚滚热浪当中。 大火烧得十分猛烈;不仅流光阁很快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汪洋火海,就是整个安王府,也完全陷入了一片狂舞的火舌之中。 再说筑梦居的梁婉与她的家人们,原本藏在密室里,安心且安静地等待着风络到最后时刻给她的信号;但是,她等来等去;约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安王府到处已成火海一片;她躲在密室里,也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不断的凄厉哭喊声。 这意味着大火已经从安王府的外围烧到了里面;那些被迷药迷昏的下人与其他人都被火烧得惊醒过来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出去,那他们也许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梁婉听着外面震天的哭喊声,头皮在发麻,心底在阵阵发寒。 似乎隐约的开始迟钝地醒悟过来,风络也许连她也给卖了。 但是,还不到最后,她绝不会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俗话说狡兔有三窟;风络防着她;她同样也在防着风络。 她绝不会将所有逃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风络身上。 只一沉吟,梁婉咬了咬牙,便领着她的几个家人一路往院子某处潜去。 只不过,梁婉的智慧明显比不上风络的;她原本不相信风络真会抛弃她;先是去探了探她与风络约定的逃生出口;不过,她还未靠近过去,就发觉那里已经完全被大火堵死了;若想从那个地方逃出去,最后只会变成一具烧剩骨头的死尸。 她咬咬牙,并不气馁;又往另外一条秘密所留的路径寻去。 那条道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其他人知道;府里这时,人人自危,人人都在自寻出路逃生;谁也顾不上谁;谁也不会留意到梁婉他们的动静。 那条道路十分隐秘;并且还相对安全;王府里大火肆虐,但那条隐秘的道路,只有几点零星火苗,根本不曾影响到他们逃生。 梁婉领着一家人满心欢喜的钻了进去。 只不过,她的欢喜,只能持续到出口那段路。 她以为绝无人知的秘道;她在起事之前还曾亲自检查确认过安全的秘道,此刻,成了她最后的葬身之地。 因为在她领着家人进去之后,有人立刻从外面将入口也给封死了。 风络这时就在离安王府不过两里的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幕冲天烈焰。 “她还在同升戏院看戏吗?” 他身后的侍卫立即答道:“是的,主子,她似乎很喜欢看戏,现在那出戏正演到*上,她看得正入迷呢。” 风络淡淡笑了笑,幽深眼眸里微微漾过一丝温柔,“这就好;就让她在那里好好看吧;待那边的戏落幕,这里的戏也该收场了。” “对了,中途可有什么异样?” 风络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愈烧愈烈的大火,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异样?没有什么奇异的举动;就是在中途的时候,她身边一个丫环曾经离开了一会。” 风络眉头一跳,心中忽地一动。 “拿她最近一个的活动资料给我看看?” 侍卫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十分迅速将资料递到他手里。 因为风络随时都有可能想要了解那个女子的任何情况;所以侍卫身上也就随时都备着资料。 风络翻看的速度很快;但是他越看,脸色便越沉冷。 “她最近这一个月才开始频频到戏院听戏?” 风络眉梢拢起,“将之前的资料也拿给我看看。” 侍卫不敢怠慢,又赶紧从身上掏出另外一叠资料来。 风络大略翻看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冷沉。 “想不到,连我也被她蒙骗了;她从前根本从来不去戏院,这证明她根本不爱听戏;这个月却频频出入戏院;这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侍卫心头疑惑,但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问出这句。 “赶紧,让人到戏院近前看看,她可真的还在那个包间听戏。” 风络一边吩咐,却同时一边走下高楼,往那片汪洋火海的安王府走去。 侍卫见状,一时傻眼。 不过他也只是呆了那么一下,随后便迅速让人去执行风络的命令了;而他则迅速召集人手跟随风络往安王府而去;这可是他们的王,若他有什么闪失;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别想再好好长在脖子上了。 很快,有讯息通过飞鸽传了回来。 这时,风络正掠到安王府附近。 飞鸽带来的纸条上只写着两行简短的字:她已遁;包间仅两丫环在。 风络盯着纸条;眼里似乎也在瞬间盯出火来。 他狠狠握着拳头;纸条一瞬在他掌心里化为纸粉,自他指间簌簌落下。 “她,果然早就察觉,也早有预谋。” “快打开那条密道;我要进去。” 侍卫在他身后石化了一秒钟,今夜所听到的各种命令实在诡异得让人难以消化。 安王府的密道,不是在两个时辰前由他下令刚刚给堵死的么,现在又要再挖开;那不是也得费上两个时辰。 “主子,大火大概还得再烧上两三个时辰;你不如还是在外面歇息一会;那密道若是再挖开的话,也得费上两个时辰;那个时候,大火也就烧得差不多了。” 侍卫没有直接否定风络的命令,却也委婉说明了原由;这种徒劳无功的事,何必要反复折腾人。 风络一听这话;顿时怒得从地上跳起来,他红着双眼,看四下望了望。 忽然疯了似的跑去将宫人为他准备的茶水,也不管是烫的还是凉的,一股脑的往自己身上淋;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撩袍子,拔腿就往安王府里冲。 众人被他这风驰电掣般的举动吓傻了。 半天,侍卫才反应过来。 然后一窝蜂的往安王府火海里涌,他们不得不冒着烈焰焚烧的滋味往火海里跳啊;因为他们的皇帝已经不顾不管的发了疯般往里奔。 “主子,主子,你别进去啊;里面危险;危险啊!” 侍卫在外面惊慌追来,一面担忧嘶声大叫。 风络哪里听得进去,他此刻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飞鸽带来的纸条。 她既然知道那个人有危险,一定会不要命的赶回王府;密道早就已经被他下令堵死;如果她在里面;而那个人又按照他的计划那样,在大火烧来的时候发病;她绝不会将那个人丢下,独自逃生的。 那么,此刻,她就在火海里……。 风络不敢再想下去;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无法想像她遭受大海焚烧,痛苦而无助守在那个人身边等死的模样。 他脚下在狂奔,心在狂奔中剧烈呯呯乱跳。 老天,求你保祐她,千万不要出事。 如果能让她安好;我愿意以十年之寿来换。 风络奔掠的速度十分迅速,各种火苗热浪扑向他身上;他完全没有感觉;追在他身后的侍卫们,眼看着就要跟丢,当下有人顾不得危险,加快速度也狂奔了过来。 风络掠到流光阁,这个时候,流光阁除了层层叠叠乱舞的火舌,什么也不不剩下。 他在火舌吞吐之中愣住。 侍卫终于及时追了过来;这个时候,谁也顾不得对他敬不敬的问题;侍卫首领趁着他发怔失神的瞬间,从后面狠狠袭上了他后颈。 风络倒下去的时候,眼睛还是瞪着的,从他瞪大的眼瞳里还可以清晰看到里面夹杂着惊恐痛苦狂乱等种种情绪。 安王府占地广阔,这场被多人各自设计的大火,持续烧了几个时辰,那熊熊烈焰,不但焚毁了昔日繁华高贵的门第,也在同时映红了那一角低垂的天。 黑幕终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再繁华高贵显赫的门第也在这一场大火里成为了过去。 安王府在一夜之间被焚毁为平地,这场大火也同样烧破了黑暗的夜,破尽浓黑之后,迎来了迟到的白昼。 等大火终于熄灭之后,御医们才敢让风络清醒过来。 风络醒来后一言不发;每一件事是翻身下床;第二件事是赤足往被一夜大火夷为平地的安王府赶。 他赶到的时候,附近有大量百姓在围观,对着一夜成为废墟的安王府指指点点,大发感叹;他冷不丁冒出来,吓了百姓们一跳;也将留在那里勘查现场的侍卫与官员们吓了一跳。 不过,风络似乎谁也看不见一样;他凭着记忆,直奔那个曾经叫流光阁的地方而去。 安王府的面积原本十分广阔,他赤足狂奔,也奔了很久,才终于奔到那个地方。 这个时候,除了一片片的残亘断壁,实在已看不出一丁点昔日辉煌繁盛的原貌。 有两名官差正在小心翼翼搬开烧焦的横梁,欲要跨过去,将两具烧焦且姿势古怪的尸体从密道口给搬出来。 风络就是这个时候奔了过来。 他一见那两具尸体;顿时惊得心都要从嗓子跳出来;而他也突然觉得周围空气稀薄,他竟然用力呼吸,仍然觉得窒息。 从体型上看,那两具尸体便是一男一女。 他们的姿势很古怪,男女虽然相对,但男的却是坐姿,而女的则呈跪姿;看他们相交却又相拉扯的手势。 风络只觉得脑里嗡一声响,然后眼前一黑;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他还意识模糊想道:一定是那个人发病知道自己走不了;所以一直推开她,要让她单独逃生;可她怎么也不肯;最后纠缠着,哀求着,却宁愿跪在那个人面前,陪着那个人一起死。 安王府这一场大火不但震惊了东晟朝野;同样也震惊了那一个远在蛟玥风华潋滟的年轻帝王。 消息传遍天下,也传到了蛟玥。 十天后。 在那片昔日曾经无比繁华辉煌的废墟中,迎来了一匹快骑。 马背上依稀可见他容颜艳绝,风采潋滟,但从他银杏色的衣袍上,却可看见灰尘积了一层又一层。 他胯下那匹坐骑,明明是日行千里的良驱;这会也累得口吐白沫,几欲累死。 宁楚策马奔到那片废墟中,唰一下便自马背跃了下去。 往着昔日,他曾经小的某处狂掠而去。 然面此时,除了一地连烟火都已熄灭的灰烬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看着一地焦黑,慢慢蹲了下去,伸出修长而洁白双手,往那片焦黑的土地上,使劲狠狠的扒。 灰烬扬起,染黑了他双手;染黑了化华贵衣袖;也染黑了他如玉洁净的脸。 鹰七在他身后默默看着,喉咙也渐渐变得干涩。 滴。 原本静至无声的空旷废墟里,忽然响了这一滴让人心酸的水声。 鹰七闭上眼睛,心头酸楚。 他的主子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日夜不休不眠往这里赶;若非他途中曾趁着主子极度疲倦的时候偷袭,主子这一路十天都差不多没有合过眼。 这样的赶法,这样的捱,就是铁打的人也挺不下去。 可是,为什么这事竟然是真的! 宁楚还在不停地拼命用自己双手刨土,灰烬扬起,蒙黑他身上一层又一层;而他明珠一般的眼睛,除了赶路的憔悴,悲恸过度的干涩,这一刻竟有灼灼怒火在闪烁。 水光无声落下;顺着他原本潋滟的颊,滴滴无声。 湿润不了脚下焦黑的土地;却在人心里汇成了河。 除了从蛟玥闻讯赶来的宁楚;在两天后,也有另外一个人隔着千山万水赶回了帝都。 那个人,除了那双勾魂桃花眼依旧出神勾魂外;他的面容依旧清俊;只是原本常挂在俊脸上的张扬邪肆笑容,这时却不知被什么凝结成了森冷的霜,重重挂在眉宇之上。 他来到那片被大火烧成焦黑一片的土地;并没有如宁楚一般狂恸刨土;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了一夜寂寥的风。 半个月后。 东晟南境相接的一片蔚蓝大海上,有一艘外表不算气派,但十分实用的大船,在徐徐航行;船行的航向不朝着蛟玥,也不对着另外彼岸的漠漠黄沙,而是向着一片浩瀚水域,驶往遥远的北辰国。 此刻,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海风徐徐。 大船的甲板上,有一双十分俊俏的少年男女,正随意和盘膝靠背而坐。 “小语,我们上了岸之后,先去拜祭我母妃;然后我们就悄悄去我之前秘密建造的那个庄园;至于那些家国仇恨的事;我可没兴趣操心;我只想和你在那个地方,在我为你建造那个王国里,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少女昂着头,望着头顶上如海水蔚蓝成一线的天空,懒洋洋笑了笑,“我是无所谓;反正我们那里有句话叫嫁狗随狗嫁鸡随鸡;只不过,你觉得王爷他能同意吗?” “他可是为了这个计划,为了这一天,筹谋了半生;眼看着他就可以实现你母妃复国的愿望了,你说他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放手让我们走吗?” 说起这个,东方语就在心里默默感慨。 他们当初借助那一场大火遁走之后,辗转到了边境,坐上了安王爷早准备好的大船,往北辰国而去。 也就是在他们登上大船之后,他们才从安王爷口中知道,墨白真正的身份是北辰国三皇子;墨白的生母原是被北辰灭亡的大商国公主。 当年北辰亡大商的时候,还是将军的北辰帝君对那位谎称是宫女的公主一见钟情;那位公主为了复国,忍辱负重嫁给了自己的敌人,还育下一子,只不过,双重的压力与秘密令得那位大商公主心理扭曲;墨白体内另外一种毒,就是这位一边痛恨着北辰国君一边又对墨白寄予深厚复国期望的大商公主所下的。 安王爷在早年游历的时候,遇到了天真烂漫的大商公主,从此便死心塌地暗恋着这位公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换得墨白一线生机。 安王爷真正的儿子现在就代替着墨白生活在北辰皇宫中,由当年大商公主身边一位忠心婢女抚养着。 安王爷此举,便是欲带墨白返回北辰,他筹谋多年,此时时机已成熟;觉得应该让墨白回去夺下北辰帝位;从而恢复大商,实现大商公主临死前的遗愿。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墨白知道实情之后,并没有表现什么激动或热衷。 安王爷曾经留在身边那幅空白画卷,其实用清水浸泡过后,上面才显示出真正画像来。 而安王爷让墨白看了上面的画像;东方语才知道,原来画像上面,竟是墨白生母的肖像。 不过,现在他们仍在大海之上;墨白没有立即答应安王爷要回去夺取帝位为大商公主复国;也没有明确拒绝这事。 他已经与东方语暗下商定;待上岸之后,他们会先去拜祭大商公主;然后,再找个机会悄悄离开。 再然后,前往早前墨白在蛟玥边境秘密建造的一个庄园。 那个庄园,墨白当初建造的时候,只是想着东方语曾说过喜欢游历天下看风景;他想着总有一天,会与她携手结伴相游;那个地方,会是他们其中一个家。 船逆风而行;在大海上又航行了半个月;然后,他们一行终于上了岸;踏入到北辰国的国境。 风权铮在安顿好之后,第一时间带着墨白到大商公主墓前去了。 次日,风权铮以另外一个身份进入北辰皇宫去见大商公主的忠婢时;墨白借口仍想到公主墓前上香,以弥补这十几年来的遗憾。 风权铮允了;并且毫无疑心,十分放心让墨白与东方语一起去上坟。 傍晚,风权铮再回来的时候,才发觉墨白与东方语已经人去楼空。 车马如龙的官道上,两匹快骑疾驰而过。 隐约还听见有清脆女声笑问:“墨白,你说我们这一走,会不会气得他一病不起呀?” 墨白沉吟了一会,慢悠悠答,“我从他的口气中推测,韶华姑姑应该一直都很喜欢他;如果他气病了;那正好给韶华姑姑一个机会,也许能就此成就一对良缘佳偶呢。” 少女转动着明亮眼眸,笑眯眯凝视他漆亮眸子,笑道:“我但愿他们日后也可以如我们一般,那就幸福美满了。” 男子偏头,凝定她晶亮眼眸,隐隐含笑,道:“正是;我的人生只要有你,就是圆满。” 两人正深情脉脉对望;忽然听得骏马一声嘶鸣,两人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发觉他们走得过近,两匹马都挤在一起了,头都撞上了。 两人赶紧抓紧缰绳,坐正身子。 望着路边如画景色,相对无奈一笑,惊魂稍定之后,安抚好座骑,然后一路并肩同行,往他们美好的家园奔去。 (全文完) ------题外话------ 终于完成了长达两百多万字的写作;时间持续了将近八个月;这两百多天里,谢谢那些一路与我同行不离不弃的美女们。 还有特别感谢各位自动踊跃积极投票票送花花送钻钻的美女们。 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在此提前祝愿所有美女来年健康美丽,银子越挣越多,身体越来越棒。 谢谢你们。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