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女名叫玲珑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又是一年寒冬。 祭拜了娘亲的墓,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暴雪,因山路湿滑难行,我只好住进山腰上的一间简陋的客栈里。 桃青不再身边,所以一切都需要自己打理,在小小的客房里,我卸下披风,立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期待着明日一早雪会停下。 缪落的雪景望了久了,眼中有些酸楚,不禁忆起母亲在身边的日子。 娘亲温柔善良,美丽贤惠,却也只做了别人的妾室,而且还是第六房。 生下我之后,爹爹就再也没有踏进母亲房门一步,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是个女子。 玉家男丁单薄,爹爹无非是想要有个儿子,继承玉家的香火罢了,可惜老天翩翩不如他意,连娶七房妻妾,生下的都是女儿。 虽然知道自己不受宠爱,娘亲却依旧默默无闻地甘愿留在玉家后院一处僻静的小院中,每日除了教我识字念书,抚琴作画之外,就只剩下窗前独坐,含泪相思。 直到去年腊月,娘亲因相思病重,孤零寞落地含泪离去,那个风流成性的爹也不曾因愧疚地来见她最后一面,我趴在她的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亲眼看着她从气若游丝到最后撒手人寰,即使娘亲生前嘱咐我千万不要记恨爹,但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能由着母亲对爹的宽容,而否认他的绝情与冷酷,说到底,我还是不能原谅他。 寒风从窗子上细小的缝隙中窜了进来,身子微微一颤,紧了紧领口打算钻进被窝暖暖身子,刚一转身,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又迅速关上。 四目相对,我已经认出了他。 两年前的中秋,至尊无比的皇帝准许众朝臣携带妻儿入宫观赏烟花美月,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大臣们纷纷携着自家女儿,出席中秋庆典,表面上是观赏美月,实质上是为了能让女儿们得以入了皇上的眼,从此荣华富贵,哪怕是入了哪一位皇亲国戚的眼,那也是半边身子成了凤凰的事儿。 那一夜,所有及笄的少女们打扮得艳美迷人,对着高台上的至尊时不时的抛送着妩媚的眼波,整个庆典焦味弥漫,各路嫔妃与大臣之女目光如火,熊熊燃起。 我的六个姐姐亦是如此,几个平日里蛮傲无理的姐姐,在那场盛宴中也如脱胎换骨,娇喘不断。 玉白石阶下,传来一阵娇笑,因坐在离石阶较近的地方,刚一侧目,便望见从台阶下走上来一个人,那人有着倾城的容颜,雍容的气质,更不容忽视的便是他那尊贵的身份。 邪魅的笑,惊艳的面容,足以让在场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一见倾心。 冷冷地一笑,低下了眸,不再看他,我想,这样的男子,一定也像爹一样,欠了许多风流债吧。 似感觉到我的不屑,一双妖艳的桃花眼向这边投来深不可测的目光,坐在身侧的少女们急忙整理了发髻衣衫,然后摆出娇弱可人的模样,不时地对他抛出媚眼。 许是被盯地不自在,亦或者是与这喧闹的宴会格格不入,我轻轻搁下瓷杯,悄然离席,独自一人走进御花园透口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待我扭头去看,人已近身到身前。 “见过侯爷……”对来人微微欠了欠身,语气似有些僵硬。 见我态度生硬,他一把扯过我,按到身后的假山上,我被圈在他的双臂中,有些惊慌。 他轻柔地捏着我的下巴抬起,对上我的眸子,妖孽般地笑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优美的声音,性感的低语仿佛一杯醇香浓烈的玉兰醉,醉眼迷离的模样确实有蛊惑人心的嫌疑。 收起惊慌,轻轻推开他的手,对他淡淡一笑:“侯爷真的想知道么?” 望着他一脸的毋庸置疑,黑眸中依稀闪烁的一丝玩味,我收起嘴角几不可察的鄙夷,对他无害一笑。 “那侯爷可要记清楚了,小女名叫玲珑,玉玲珑。” 推开他就要贴近的胸膛,径自离开御花园,坐回位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第二章 我们又见了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聪明如他,我预感着他一定会去玉府寻人,朝野无数,除了我爹玉云卿,怎会有第二个玉姓朝臣。 翌日,玉府果真迎来了这个自负的贵客,爹爹受宠万千,摆了酒宴款待与他。 酒宴过半,当他向爹问起,‘贵府可有名叫玉玲珑的人’时,气氛蓦然陷入一片尴尬之中,平日里深得爹欢心的几个妾宠,脸色剧变,原本还在心底打着把女儿嫁入侯门的如意算盘,也因此被这一言,击成了一地散沙。 爹斟酌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告知于他。 玉玲珑,确实是玉府的人,是原本在玉府厨房烧菜的厨娘,府中的小丫头们亲切的唤她玲珑婶。前一年,因年迈体衰而告老还乡去了,那时的玲珑婶年岁也已六十多岁了。 听着小桃青声情并茂地向我描述着靖远侯是如何铁青着脸离开玉府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为表喜悦之情,特意塞给小桃青一两银子,作为奖励。 傲慢的靖远侯如消失了一般,许是受了一个小丫头的辱,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京城里。 没想到,事隔两年,还是与此人打了照面,看来,有些纠葛还是要解决才行…… 好看的桃花眼自见到我之后霍然一亮,邪魅般地笑看得我浑身一颤,想必,已认出了我。 傲慢的男人,微抬着俊美的下巴,眯着细长明亮的眸子,缓缓向我走近。 “是你,我们又见了。” 望着他嘴角那一抹笑,我有强烈的预感――来者不善。 虽然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面对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面上还是要强撑镇定,但我毕竟是个女子,对于两年前的戏弄于他的事情还是显得底气不足。 “是啊,侯爷,我们又见了。” 近身到我跟前,他似调侃般压低声音,温柔地轻吐性感嗓音。 “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中秋之夜?” 原来真的没有忘记,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还在为两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察觉我的鄙夷,面色忽然一沉,抬手捏起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对上他的,手上的力道不痛不痒,充分披露了这个人征服女人的手段,是有多么地高明,多么地滥用情调。 “乖,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想知道。” 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足以艳冠京城,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可惜,我见惯了爹的风流,对俊美的男子向来是退避三舍,心存鄙夷。 我退后一步,转身面朝窗外,不想与他继续周,旋下去。 “我累了,想要休息,侯爷无事的话,就请回吧。” “你是在赶我走么?” “随便侯爷怎么认为,但擅闯女子卧房一事若是传出去的话对侯爷对小女都不好,还请侯爷三思……” “嘘……” 身后的人低嘘一声,把我拉到他的胸膛里,轻轻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轻吐在我的脸侧与颈间,一阵瘙痒。 “外面来了一群嗜血狂徒,乖,别出声。” 很想反抗,可是身子像是不受控制般,乖巧的呆在他的怀里,只隐约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唬人。 门外一阵轻而乱的脚步声响起,身后的人松开了手,把我护去身后,目光紧紧逼视着门口,好像随时都会冲进来一群猛兽一般。 从他身上散出的兰花香沁心入脾,幽幽淡淡地,虽然清香好闻,但我却无比抵触,这种味道只有像表哥那样的人才配拥有。 推开他的手退到一旁,避开他深不可测的打量,望向窗外。 今时的雪,何时才会停下呢,这里,我一刻也不想留。 第三章 一件披风而已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就在门外的不速之客破门而入地前一刻,我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人揽住腰支飞身跃下,稳稳落到地面。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身子又是一轻,被人横空揽住,飞往不远处的树林。 因为害怕从半空摔下去,只好牢牢抱住那人的腰,一起一伏的感觉晃得我头昏,无奈下把脸埋进身旁热的胸膛中,不敢往下看。 待我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中,头顶的洞岩上被火光染红了一片,想要撑坐身,却感到头昏昏沉沉,全身软弱无力。 “醒了?” 借着火光循声望去,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火堆旁,虽然没有看见正面,但听声音就知道,是侯爷。 不理会他,吃力地坐起身子,脑海里回想着之前的事,一低眸,吃了一惊。 我身上,为何穿着他的衣服? “你……” 欲言又止的话徘徊在嘴边,紧咬着唇努力压抑心中的恐惧,但愿这个人不会卑鄙到人面兽心的地步。 “你受了风寒,发了烧,我见你颤抖地厉害,就脱了一件棉袭给你。” 见我仍然持狐疑的态度,他站起身走到我身旁,笑说:“不然你以为呢,本侯像是乘人之危的人么?还是你希望本侯对你做些什么?” 翻翻白眼,眼中的鄙夷毫不留情地抛向他,惹来的却是他清朗的笑声。 沉默一会,忽然想起披风还落在了客栈里,那可是娘亲一针一线亲手做给我的…… “在想什么?” 看出我有心思,侯爷望着我一脸愁容,轻轻蹙眉。 “我的披风还在客栈里……” 声音弱弱地,仿佛呢喃,我知道,在这时候回去客栈一定很危险,想到破窗而出的一瞬间,门外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手持利刃,如狼似虎的目光恶狠狠地望着我与侯爷离去的窗口,若是在迟上一会,现在指不定是一具死尸了…… “一件披风而已,回了京城本侯送你一箱。”见我不说话,他又说:“若是困倦了就先睡吧,我出去找些干树枝,过了今晚,明日一早我带你回京城。” 看着他起身往外面走去,心里有些害怕,偌大的山洞只有我一人,四周黑漆漆地,若是他一去不回了…… 看出我的担忧,他停了步子,向我保证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坚定的话语,顿时令我安心不少,只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只身一人身处空旷的山洞之中,担忧害怕还是难免地,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洞口,我不禁抱紧了身子蜷缩在火堆旁,定定地望着不断跳跃的火光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等到侯爷回来,外面的大雪纷纷扰扰地飘落,漆黑的夜空下除了铺天盖地的雪,再也看不清其他,洞口呼啸着凛冽的冷风,似夜下凶猛的野兽般肆掠地咆哮,仿佛要把一切吞魇。 他一定不会回来了,在心底我对自己说。 也许早该离开这里了,连亲爹都不在乎的人,怎么还会以为那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侯爷会回来带我离开这里,我真是太傻了。 眼中噙着泪,望着眼前逐渐变小的火光我再也坐不住了,捏紧了小手往洞口走去,我必须在洞口被雪掩埋之前离开这里。 第四章 温柔的安抚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站在洞口,冰冷的雪花吹落在脸上,令我不停轻颤,寒冷的风扑面而来席卷着身上仅存的温度,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棉袭,向四周张望。 铺天盖地的白印地眼睛生疼,分不清方向,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没有村庄落户,没有树木生灵,除了一望无际的雪地之外,空谷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再也掩饰不住绝望悲愤,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我咬着唇,脑中一片空白…… 回到洞中,抱着膝盖坐在仅剩几缕微微跳动的火苗旁发呆,没有力气再去哭,也没有力气再去害怕,只是静静地坐着,若是猜的没错,侯爷一定是借此惩罚我,两年前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也终是有机会‘回报’我了,现在的他,一定坐在放置暖炉的卧房里,得意地睡不着觉吧…… 雪地靴在厚厚的雪地上摩挲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传进我的耳朵,半分期待半分惊慌地盯着洞口,是侯爷回来了吗?若不是,又会是谁? 洞口人影晃动,黑夜中的身影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躲到黑暗的角落里,手心已捏出了汗,却不敢出声。 “还在吗?”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我蓦然一惊,心底滋生出丝丝暖意,湿润了眼眶。 听见我的呜咽,那人已近身到我身旁,轻轻蹲下身子楼我进怀。 “对不起,我回来的太迟了……” 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抽泣着,感受着温柔地安抚,恐慌不安的心也渐渐平息下去,两个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坐在冰冷潮湿的山洞里,直到微弱的火苗渐渐黯淡下去,他才在我耳边轻语。 “累了吗?现在已经三更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生火。” 见他要起身,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半步,真的太害怕他会再次丢下我,不管不问了。 头顶一声温婉地笑,俊美的下巴蹭了蹭我的发,轻轻拿开我的手说:“乖,听话,我不会离开的,生了火会暖和些……” 从来不知道一向傲然的靖远侯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我如温驯的小鹿般听话地放开了小手,定定地望着他走向已经奄奄一息的火堆。 山洞重新被照亮,火苗欢快地越跳越大,噼里啪啦地响起令人兴奋的声音,原本因寒冷而轻颤的身子也渐渐感受到暖意。 “过来这边暖暖身子。” 我依言拖着疲倦无力的身子走到火堆旁坐下,缓缓伸出被冻的通红的小手靠近滚烫的火焰。 沉默一会,身旁的人蓦然打了一个喷嚏,转头看去,他面色苍白,眼神黯淡,原本温润的薄唇也微微发白,望向他身上的衣衫时,我猛然一惊…… 慌张地取下他临走前裹在我身上的棉袭披去他身上,心底滋生起一丝怜惜与感动,这个人到底是真自虐还是假好意,竟不穿棉袭在风雪里逗留那么久,要知道他身上除了锦缎华贵的棉袭可以御寒,其他的都只是单薄的衣衫而已。 眼泪在眼中打转,眼看就要落下来,身旁的人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着火堆对面,邪邪地笑道。 “只是一件普通的披风而已,害得我喝西北风,若是本侯因此染了病痛,今后可就要赖着你了……” 似玩笑的一句话,让人听上去却是那么地真切,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我知道,这个人,我不应该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绕过火堆,蓦然看见地上一件火红的披风被叠的整齐,在火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我欣喜地捧起它,咬了咬唇,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第五章 吃了你不成?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不知何时睡去,渐渐感觉洞外天色渐明,撑起疲惫的身躯环视四周,明白色的身影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略显沉重的呼吸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有些刺耳,许是昨夜在雪中奔波地太疲倦,这人竟睡得昏昏沉沉。 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大雪已经停了,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寂静的山谷一片萧条的白,映得双目丝丝酸楚,一夜未回去,小桃青怕是担心地一宿未眠吧…… “雪停了呢……” 身后一声轻叹,悠悠扬扬,待我回头,人已走到身旁,他望着苍茫的雪地,嘴角勾起一道惊艳的笑。 “回了京城,本侯该送你去何处呢?” 微微一怔,已明白他语出何意,事到如今,也只能告诉他我身住何处了,心底虽有些许不愿,但转念想想也无妨,就算他去玉府寻人,怕是那时我已经搬出玉府了。 娘亲过世之后,我便想离开玉府,家中虽然姐妹成群,却互不言语,爹爹尚在人世,却也对我不闻不问,人味是有了,可就是少了一点人情味,再者,随着娘亲的过世,我在玉府的地位也是越来越卑微,就连府中的下人见了我都是横着走,其实不与他们计较并不是怕他们,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前些日子,我与小桃青在京城一处僻静的地方找了一个还算雅致的小院,虽然简陋,但也温馨惬意,小院的价格倒也合情合理,买小院的银两是娘亲生前留给我的,她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熬不过那年寒冬,所以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镯子典当了去,换了银两存下,知道把我一人留在玉府也是吃亏受苦的多,临终前为我考虑了周全,把典当镯子的银两与平日里积攒的一点钱全部留给了我。 娘亲是懂我的,一直都是,即使我日后搬出了玉府,也一定不会责怪,因为只有娘亲才会疼惜我,不希望我在玉府委曲求全,受人挤兑,她虽然是柔柔弱弱的女人,也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妾,但在我心中却无比伟岸,无人媲美…… “在想什么,不会又在寻思如何捉弄本侯吧?” 倾国倾城的男人,斜睨着我,眼角掠过一抹戏虞之色,桃花眼角淡淡的粉红衬得此人如妖如孽。 如此妖艳的人令我一阵目眩神迷,脸上微感炙热,慌忙地别过脸去,恹恹地笑。 “小女岂敢……” 男人一改邪魅,笑地晴朗。 “两年前你就敢了,如今一句岂敢之说又从何说起呢?” 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辩解,因为他说得的确是事实,我也只好咬了咬唇立在一旁不出声,以不变应万变。 “话说回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这般不情不愿,是怕本侯吃了你不成?” 黑眸一眯,慵懒的声线让我背脊一凉,只感觉无形中有股寒气鬼祟般窜进身体,令人颤栗。 见我不语,他又如变脸般放荡不羁地笑道。 “不说也无妨,但你必须牢牢记住君无言这三个字。” 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举步走出了洞。 一声长哨起,自远处奔近一匹良驹,健壮的马蹄踏在雪地上敛起积雪涟涟,沉闷的啼声优雅而又欢快,棕红色的鬃毛漂亮且长顺,一起一伏之际,竟潇洒如风。 一个轻挑翻身,人已坐立马背之上,他侧过脸来看着我,忽然俯下身来圈住我的腰肢,手臂向上一提,我便稳稳地坐到他身前。 第六章 回城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被圈在靖远侯的臂弯中,就是想要挪动一下,也会被禁锢的死死,更别谈什么挣扎,每次想要脱离他的胸膛,一声轻哼,足以令我浑身一震,乖乖巧巧地动也不动。 覆了一层雪的山路湿滑陡峭,他只驱使骏骑缓缓地前行,像是走了许久,马儿才载着我们下了山,我不知这里是什么什么地方,又因大雪刚停,太阳还停留在阴霾的乌云背后不肯露面,即分不清时辰,也分不清方向,心中忐忑之际,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靖远侯,镇定如他,任由骏骑寻路,对其不闻不问。 不安的感觉随着马儿的前行越来越强烈,最后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这是要去哪儿?” 身后的人,似在讥笑我的猜疑,冷冷地笑。 “你在怀疑我么?难道你认为本侯会把你带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丢了不成?” 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再一次有意无意的轻哼止住,我蹙着眉窝在他的怀中,无辜地像只小鸟,可怜楚楚地不再吭声。 不知走了多久,马儿累了乏了,我的身子也快要僵硬了,靖远侯的一声轻叹,让我心头一喜。 不远处,原本傲然耸立的城墙此刻已是银装素裹,透白的雪紧紧依偎着城墙上的青石,远远望去如玉砌般,夺人视野。 只是天气寒冷,北风凛烈,进出城门的人稀疏可数,显得格外地萧条冷清。 来到城门口,守门的侍卫目光蓦然扫过来,犀利的眼神闪着警惕的光,待扫向我身后的人时,瞬间变了脸色。 “侯爷!” 侍卫对着他跪了一地,语气恭敬地无可挑剔,与刚刚所见截然不同,有那么一瞬,以为是幻觉。 靖远侯勒住缰绳让马停下,双目迅速扫了扫四周,压低了声。 “近日可有可疑的人经过此处?” 那侍卫似乎不敢妄自揣摩他的心思,于是低眸想了想问道。 “不知侯爷指的是?” “瀛都人。” 明明是语气淡淡,却令人不寒而栗,只见那侍卫几不可察地哆嗦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侯爷,军务府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瀛都人的情报传来,所以属下并不知此事……” 靖远侯面色略显凝重,沉默片刻,踢踢马腹,载着我驶入京城深处。 “你住何处?” 冷风扑面灌入颈中,耳边靖远侯的声音略微提高。 我微微沉吟,也提高了声音回应于他。 “玉府,玉云卿是我爹……” 话音还未落净,身下的马儿蓦然行缓了速度,身后的人怔了怔,随之颇为得意地笑道。 “果然是玉府小姐!” 说完,手中缰绳一抖,打马奔腾。 原本我以为他会送我回玉府,可不曾料想,他会带我去靖远侯府,任他抱我下马,望着我踌躇不安的样子,俊脸邪美如他,嫩红的唇勾勒出狐媚一笑。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本侯府上。” 看着他的眼神,我皱了皱眉,连心都在颤抖。 “为何?我要回去!” “昨日那些人已经认得你的样貌,随时会取走你的命,若不想变成那些人的刀下亡魂,就听本侯一句劝,等事情平息了,我自然会送你离开,毕竟是本侯先拖累了你。” 隐约中似乎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些人所指是谁,回想刚刚在城门口,他问那些侍卫的话,直觉告诉我,昨日在山上客栈里闯进客房的黑衣人一定是瀛都人。 而对于瀛都人为何要来京城,为何要追杀靖远侯,为何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之云云,这些事不关己的人和事,我也懒得去猜想;我一女子住在侯府,多少也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虽然靖远侯的话也不无道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与不愿。 感觉一道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面颊,微微抬眸,对了上去,轻轻拧了眉心,倔犟地不依。 “侯爷的好意,小女心领。一夜未归,怕是爹爹已担心了一宿,我必须尽早赶回去,虽然小女有性命之忧,但也不劳烦侯爷上心了,是福是祸,听天由命……” 心底不禁自讥自嘲,向来对我不闻不问的爹爹又怎会担心地不眠不休呢?怕是这些年来早已记不清我的样貌,在他心底我与娘亲一样不被重视,我们只是挂名父女,并无亲情之实。虽然有的时候很渴望得到他的关爱,但也觉得很多余,对娘亲的爱我埋藏在心底,对爹爹的恨我亦埋藏在心底,这种爱恨纠结的感觉几朝压地心头窒息,但我还是隐忍了下来,渐渐地也就学会了铭记与忽略…… 对靖远侯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刚迈出几步之遥,身子忽然一轻,人已被扛到肩头,任我如何捶打,独,裁霸道如他,不予理睬地踏进侯府。 第七章 死活与我无关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靖远侯特意布置了一间女子闺房给我入住,又命人做了很多点心给我享用,丝绸锦缎任由我挑选,待我的态度自然没话说,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他立在我的房中,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我,房中跪了一地的下人,而我怯怯地坐在床边望着他修长的身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刚吐出一个单音,可怜的脖子就会被拧断。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许久,因为坐着不动,身体有些僵硬,刚想轻轻地挪动一下,却被他蓦然转身吓地浑身一颤。 阴沉的表情,冰冷的目光,眼角的一抹嫣红似火似焰,仿佛要灼人眼球。 “是这卧房你不喜欢?点心不合你的胃口?还是这些绫罗绸缎没有一匹入得了你的眼?” 摇了摇头,否认他的质疑。 明明就是知道我为何不乐意,却还要这样扭曲事实,他分明是故意的。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望着这个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男人,因害怕,不敢出声反驳。 “你为何不说话?是被说中了吗?” 邪魅的俊眉一挑,冰冷的眸子,直直的逼视着我。 “不是这样的,你明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去!” 不知哪来的胆量唆使我提高了声音讲出不满,下人们闻声纷纷倒吸凉气,一时间,气氛如无底深渊越陷越深沉。 “回去?” 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哀怨,显得有些凄凉,但话已出口,自然覆水难收,暗暗深吸一口气,望着他的目光坚定无比。 “是!我要回去!” 越是与这个人接触多了,越是不明白,不知他所用何意,所为何故,在我心底,他在两年后的出现并非偶然,终究还是要向我一讨雪耻,只是我不曾想到,两年前的事情竟让他如此地刻骨铭心。 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门外,幽幽地冷笑。 “好……本侯让你走,只要出了这里,你的生死存活一概与本侯无关……” 淡然一笑,顺着他所指方向走了出去,我本就没有想要他为我负责,至始至终都是。 出了卧房的门,走出不远,身后蓦地响起一声怒喝,接着便是瓷器被摔了粉碎的声音,似还夹杂着下人们惊慌失措的惊叫。 即使走远了,依稀可闻那里传出的嘈杂纷乱之声。 “侯爷,别摔了……” “侯爷,您的手出血了……” “侯爷……” 没有一丝怜惜,我只觉得可笑,尊贵如他,果真是不容别人半点地忤逆…… 不理会下人们的指点与议论,径直向着靖远侯府的大门走去,前脚刚踏上台阶,迎面走来一个人,四目交汇地一瞬,各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都没有驻足。 收回目光,埋头走出靖远侯府,心底忐忑作祟,步履越发加快。 第八章 少年英雄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回到玉府的小院,小桃青委屈地拉起我的手噘着小嘴,满脸担忧焦急。 “小姐,你可回来了,昨夜雪下的那么大,知不知道桃青好担心你……” 望着贴心乖巧的小桃青为我担心害怕的样子,心中溢满了欣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亲,小桃青便成了我唯一的亲人,被人心切的滋味真的很好,很满足。 轻轻拍拍她的小手,安抚着她。 “昨日下山的时候遇上了暴雪,这才住进了山上的一间客栈里,没有让人捎个口信给你,让你担心了……” 小桃青捏在我手上的手紧了紧,漂亮的杏眼已湿润变红。 “以后小姐上山祭拜夫人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桃青一起,不然……不然桃青会以为小姐不要我了……” 啪哒,啪哒。 小桃青咬着粉嫩的唇,晶莹的泪珠仿佛断了线似的涌出眼眶,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揪心,看来,昨夜把她一人留在这小院中,确实没有为她考虑周全……但转念一想,又十分庆幸。 若是昨日出城带上小桃青的话,无论是我一人还是和小桃青一起,靖远侯都是要推开那扇门,同样也会遇上瀛都人,靖远侯就是有在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同时救走两个人,而剩下的那一个,必定会…… 不敢再往下想,反手握住小桃青的手,轻蹙眉心。 “小桃青,我们明日就搬出玉府好吗?”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地望着我,像是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可……可是三天后是大小姐的生辰,小……小姐不是可以见到李公子么……” 小桃青的话就如一道霹雳,重重地击醒了我。 是啊,三天后就可以见到清彦表哥了,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也许……是昨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扰乱了心神…… “那……那我们就再推迟三日吧……” 其实推迟几日又有何意义,清彦表哥与大姐才是表兄妹,我也只是随着几个姐姐与他这般相称,清彦表哥向来受人敬仰,儒雅的气质,无论一举手一抬足都十分有涵养,无论从样貌到才学,表哥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然而,仰慕于他的女子自然也不在少数,正是因为这样,我对他的情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敢表露。 衣袖被小桃青一阵轻扯,惊觉回神之际,蓦然看见门口立了个人,望向小桃青,粉嫩的红唇微微扇动。 “小姐,老爷派人来传话,要你去前厅,说有人要见你。” 一抹红色身影自我进门之后,缓缓转过身来,嘴角一丝古怪的笑意,似乎别有深意。 不动声色的扫视正厅,除了他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心下一沉,轻拧着眉对上他俊朗如星的眸子。 古铜色的肌肤,健壮的身躯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训练,他一见我,深邃的瞳孔闪烁出明亮的光,如墨的剑眉轻轻一挑,笑颜逐开。 “玉姑娘。” “民女见过荣郡王……” 尤然记得,那一年,西宾侵我东昭,少年英勇的他带兵征战,仅短短一月便令敌军全军覆没,他不负众望凯旋而归,这个英明神武的英雄少年在一夜之间,几乎成为京城女儿家心目中理想的如意郎君。 只是,刚才在靖远侯府的门前偶遇,此刻便找上门来,这是所谓何故呢? 第九章 做我的女人可好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一道炽热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被他这毫不遮掩的古怪目光盯地不自在,有些愤怒。 “荣郡王找小女可有事要说?” 不理会我的话,口中幽幽地呢喃,仿佛陶醉。 “玉婴雀……” 心中一阵诧异,因为在京城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身为郡王的楚茖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好像已经与我相识甚久似地,可我却视他如陌,除了时常从姐姐们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以外,几乎与他形同陌路。 “荣郡王竟能够叫出民女的名字,真是令民女深感荣幸,且倍感诧异。” “我知道这个名字,让你很诧异么?” “民女一向足不出户,像荣郡王这样身份显赫的人能够知晓民女的名字,民女当然感到诧异。” 楚茖闻言之莞尔,笑面如风,令人神怡。 “不知玉姑娘可还记得三年前在沁园八角亭中弹奏广陵散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提及,倒是隐约忆起一些,但在沁园亭中弹奏的是何曲子,一时也想不起,令我狐疑的是,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他又是如何知晓地?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你虽然已经记不清了,可在我心中,玉姑娘亭中奏曲的样子,一生都难以忘怀……” “荣郡王来这里找我,该不会只为了说这些吧?” “为何不可呢?” “容郡王说笑了,像郡王这样整日朝事傍身的人,怎会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浪费宝贵的时间呢……” “玉姑娘认为我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 沉默不语,只因一句反问,便让我进退两难。 若说是,那就是对郡王不敬,若说不是,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总之前后不是人。 一双眸眼迷离,似忆起从前,幽幽地轻吐往事…… “那一年,沁园亭中端坐着一个女子,看上去似还是个为及笄的少女,她面颊微红,神情专注地用心抚琴,琴音更是绘声绘色,一曲气势磅礴的广陵散竟在一个奇女子的手下被弹奏地恍若擂鼓,激昂无比,甚至荡气回肠……那时,我身在沁园外的猎场,闻见琴音传来,悠悠扬扬,沁心入脾,不禁勒马策来,只为目睹奏此琴音者一面,站在亭外不远处,循声望去,那人竟是如此令人心动……” 面颊潮红,又羞又恼,但念在他郡王的身份,又不好对其发怒,无奈之下只涨红了脸,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别三年,皇上一声令下,让我镇守边关三年之久,你可知这三年来,我是如何度过的?虽然功勋在身,但若是没有人同我一起分享,又有和意义?我每日度日如年,总盼望有朝一日回程之际能够见到你,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荣郡王……” 想要说些什么,可又被他急急打断。 “今日与你在靖远侯府一见,只一眼就足以令我的心神翻江倒海,要知道靖远侯他……” 忽然止住,楚茖上前握住我的肩头,声音在微微颤抖。 “雀儿,做我的女人可好?” 第十章 男人的誓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炽热的目光如火,似要灼伤我的面容,被他盯地面颊绯红,才意识到那将近的身躯就快环抱上来。 震惊之下,猛地推开他,退离数步,深锁眉心。 “雀儿……我苦等了三年,好不容易见着了你,而你却视我如蛇蝎,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令你这般厌倦我……” “荣郡王,你我并非熟络,何况我又怎会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你不相信我吗……也对,在此之前我也未曾向你表露过心意,是我疏忽了。” 他的面上染上一丝忧怨,随即抬手对天明誓。 “我楚茖对天发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谎话,必遭……” “荣郡王!” 因愤怒,我提声打断他的话。 “够了!若你执意继续说下去,那也只会自讨没趣罢了!” 眸眼一黯,溢出浅浅忧伤,有那么一瞬,觉得楚茖并非在欺骗我,但我心有所属,再也承受不起其他的人。 “你认为我在说笑吗?” 男人一改柔情寸断,面色一沉,几乎咬牙切齿。 “等了三年,我到底等来了什么?是你的绝情还是等我走出玉府之后便会传开的笑柄?呵……可能都是,两年前的靖远侯不也是如此么!” 心头一紧,秀眉已蹙起。 两年前,关于靖远侯的传言,远在边关的楚茖竟也有所耳闻,看来那一事对靖远侯的影响确实有些非同小可,细细想想,靖远侯除了样貌妖艳风流以外,并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风流史事,说到底对他还是心怀愧疚的。 “荣郡王,我想你是误会了,关于靖远侯的事情并非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 楚茖似乎打算质问到底,但这些事情又与他何干呢。 “民女的事情不劳烦荣郡王操心……” “我偏要操心呢?” 黑眸一眯,寒冽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 “你和靖远侯在云山遇袭的事情,千尘已经与我说了,既然你不想呆在靖远侯府,那就去军务府,若你执意留在玉府,那只会连累玉府所有的人。” “千尘是谁?” “能够这么清楚靖远侯事情的人,当然只会是他的贴身侍卫。” 见我不语,楚茖又道。 “之前靖远侯在府内大发雷霆也是因为你不肯留在他的府上的缘故吧……” “他是为何发火,我又怎会知道?还望荣郡王不要胡乱猜测。” “是吗……” 转过身去,不想再与其争辩,对于楚茖的无理取闹,只能选择沉默。 “我已经与玉大人说过了,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来接你。” “我不会去军务府的!” “由不得你,这是我的责任。” 他睨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不容抗拒的话,然后略带怒气地拂袖而去。 第十一章 搬出玉府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楚茖的话让我隐隐不安,他说的没错,瀛都人一向神秘诡异,若是因为我而连累了玉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那岂不是罪孽深重了。 与玉府一样,无论是靖远侯府或是军务府,我都不想呆,如今万全之策,只有在今日就搬出玉府了,怕是这么悄悄一走,便永不再回来,只化身平民淡然生活。但我宁愿做一介平民,也不愿再做什么玉府七小姐!这里,只是囚禁我的牢笼罢了。 疾步赶回小院中,在小桃青疑惑的目光下匆忙地收拾了几件素净的衣服,然后拉起她走出小院。 一声刺耳的上锁声,响彻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娘亲,我会把你在身边最美好的回忆,带到一个安稳平静的地方,永远地远离这如梦魇的玉府…… 我让小桃青抱着包袱站在玉府一处僻静的墙根下候着,待我出了玉府,绕到墙外再把包袱扔出来,之后小桃青便也可以空手出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会永远不再回来,或许我的离开,根本不会令玉府上下任何人感到不舍,更多的,只会是幸灾乐祸跟冷嘲热讽。 意料之中的,一切都很顺利,玉府门前守门的侍卫丝毫没有起疑心,只当做是出门散步,一会便会回来。他们定是以为我与那些姐姐们一样,舍不得玉府这个银窝。 轻车熟路,早已决定要搬出来,所以在京城南面找的小院也轻松的到达,望着远去的马车,我与小桃青也终是舒缓了一口气。 “小姐,你不是说三天之后才搬出来吗?为什么今日就搬来了?而且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带出来呢……” “小桃青,玉府,我不打算再回去了……以后要你跟着我吃苦,委屈你了……” 可人的小脸,微微一抬,笑颜如花。 “不委屈,有小姐在身边,桃青已经很满足了!小姐既然说不回去那桃青也就不回去!” 欣慰地笑笑,望向身后简陋的小宅子,心中不禁涌上一丝酸楚。 三天来,我与小桃青精心地打扫布置着小院,原本萧条的小宅院也渐渐有了生气。 白天我们为了掩人耳目扮成少年晃荡在市井买货,晚上打扫小院直至深夜,虽然很累,但也乐此不疲。 三日的奋战,终是得以告终。 这一晚,我与小桃青在房中的暖炉旁取暖,小桃青忽然一声惊叫,打破宁静的气氛。 “小姐!今天是大小姐的生辰!” 猛然站起,心尖突突乱跳,几乎窒息。 “小姐,你是不是很想见李公子?” “不见也罢了,这时他应该离开玉府了吧……” 小桃青执着地握起我的手,甜甜地笑。 “桃青知道小姐的心思,既然想见,那就去见啊!” 苦涩地笑笑,心里某处不安分地抽痛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是不会回玉府去的。” “小姐……” 可人儿几乎急得落泪,撅起小嘴撒娇般莺笑。 “你可以翻墙啊,只要不走正门,没人会知道小姐会去玉府的!” 第十二章 情人间的呢喃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幽幽漫漫,天气也变得格外的寒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立刻变成一缕白雾消失在眼前。 紧了紧棉袭,搓了搓冰冷的小手,与小桃青一起扎进夜幕中。 “吱吱――”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且刺耳的声响,只因两个女子行夜路,所以不禁加快了脚步。 这里离玉府其实并不远,只是比较隐蔽,只需步行半个时辰便可。 雪似乎越下越大,寒冽的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衣领,激起全身寒颤,害怕小桃青在湿滑的雪地上跌倒,紧紧握住她的手。 谁能够想象一个纤弱的女子,在夜间顶着寒风大雪,迈着艰难的步履,只为看一眼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怕是京城痴情女子无数,谁又与我堪比,而那个男子,至今不知我心意。 沉重的喘息在墙根下响起,两道身影因疲惫瘫软在地,跪坐在地上许久,终是忍不住小声抽泣。 “小……小姐,不要泄气,现在的你与李公子只一墙之隔,来……踩这里,桃青撑得住的……” 望着小桃青拍着瘦弱的肩头,坚毅的小脸定定地望着我,泣声渐渐制住,心头一缕冰凉也化作春水,暖流而过。 是啊,小桃青都如此坚持,为何我就不能为了表哥坚强一点呢。 脱掉棉袭,才发现里面的衣裳已经湿透,虽然很累,但仍然奋力地攀爬,脚下的人儿肩头颤抖,一咬牙,使劲全力攀上墙头。 颤栗地抓紧墙头上的瓦片,望向墙院里,夜色下的玉府一片寂静,只有屋檐下的引路灯笼高高挂着,在寒风中摇摆不定,几遭险被吹灭,漆黑的院落令我背脊发凉,从来都不知在墙上眺瞰玉府,竟如此阴森凄凉。 一声闷哼,跌坐到墙院下的灌木中,不知胳膊被何物刮伤,一阵火辣辣地痛楚袭上心头,几乎疼地我咬破嘴唇。 抱着受伤的胳膊站起身,胡乱地拍去沾在身上的雪沫,悄悄向玉府南院走去,那里是玉府的客房,因清彦表哥家住南方,每次前来玉府为大姐庆祝生辰的时候,晚上都会留宿一宿,第二日才辞别返回,所以那里几乎成了清彦表哥的专用客房。 秀美紧锁,小手紧扣,心尖颤抖,站在南院门前踌躇许久,始终没有勇气去推开它。 若是他还未睡,我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冒昧呢……若是已经睡下,会不会打扰到他呢…… 只是想见见他,一面也好,好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瘦了没有,开不开心,有没有作新诗,描新画,谱新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渴望了解,太久没有相见,思念如潮涌般泛上心头…… 沉闷地声响被席卷而过的寒风吞咽地无影无踪,轻轻合上院门,望向被烛光印得泛黄的窗子,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一声娇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宛如惊雷,不偏不倚,刚好落入我耳中…… 心下一沉,攥紧了小手,指尖掐地手心冒血,却全无感觉。 半响,回过神来走到窗下,静静地蹲在那里,希望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轻一点……” 娇喘般的呢哝,暧昧的话语,银铃般的细语……如此熟悉,却也如此陌生。 在心底默默祈祷,那声粗重的喘息,但愿不是他。 下一刻,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坠入深潭,寒冽刺骨…… “嫣儿……你好美……告诉我,你要我……” “嗯……我要你……” 情人间的呢喃,就像一根根尖利的银针,深深扎进心口,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再也听不下去,粉嫩的薄唇上丝丝腥甜溢进口中,想要立刻离开,脚下却一滑,狼狈地扑倒在冰凉的雪地…… 第十三章 雪夜突变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是谁!”屋中的人一声低喝,似要震碎心门。 身下寒凉贯穿全身,就在表哥破门而出的前一刻,我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人揽腰提起,飞上屋檐。 寒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已没有力气去过问身旁的人是谁,此刻的我身心如焉草,疲倦至极,再也不想振作…… “放下她!”隔空响起一声怒喝,身子蓦然停在半空,腰间的手却不肯松开分毫。 “雀儿,是你吗?” 楚茖的声音略带着倦意,小心翼翼地盯着我,仿佛声音大点,就会把我惊飞。 不想说话,低低的呜咽着,任由身旁的人揽着腰身,不愿抬头让他看见狼狈的样子。 “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对于楚茖的追问,我已力不从心,脑中不断盘旋着刚刚那些事情,根本塞不进任何东西。 见我不语,身旁的人缓缓开口,冷嘲热讽的话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哼,她不愿理你,看不出来么?难道要她亲口说出来,你才肯罢休?” 楚茖阴冷一笑,迅猛地拔起腰间的剑刃,指像身旁的人。 “你是何人,三更半夜在尚书府附近鬼鬼祟祟,究竟想做什么!” “那你又为何在此呢……荣郡王。” 似乎惊讶于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楚茖更是恼怒,咬牙切齿般怒道。 “你究竟是何人?我劝你尽快放了她,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放开她了……” “你!” 楚茖似乎害怕他伤了我,不敢轻举妄动,只恨恨地立在原地与他对峙。 片刻,只觉得放于腰间的大手蓦然一紧,就要带我离去。 不知哪里飞出一支暗器,迅猛地速度让人误以为是幻觉,身旁的人目光一凛,抱起我退开十余步远,冷冷笑道。 “躲躲藏藏真没意思,出来吧!” 话音刚落,屋檐下瞬间跃起数十个身穿劲装的人,稳稳地落在瓦片之上,不出半点声响。 这些人刚一站定,随即又一人跃檐而上,清朗性感的声音依旧无比尊贵。 “放了她,或许本侯还可留你条活口……” “是吗……” 腰间一紧,身子已被抱离屋顶,那些人瞬间变得渺小,变得模糊,不知是因寒风落入眼中的酸楚还是因伤心所至,眼泪似泉涌,怎么止也止不住。 身后楚茖与靖远侯紧追其后,喝止的声音越来越逼近,眼看就要追上,身旁的人猛地变势俯冲下去,终是在一个空旷的雪地上落了下来,其间,那人有意无意地轻笑,令人寒颤。 “呵,看来真是捡到宝贝了。” 未来得及缓神,楚茖与靖远侯随后而至,目光交错之际,杀戮的火熊熊燃起。 感觉到对面两个人的杀意,身旁的人缓缓放开了手,没有地方可以倚靠,身子一软,跌坐到雪地上。 “雀儿……” 楚茖微微颤抖的声音,似隐忍着什么,英俊脸庞上那抹担忧的目光,在这一刻,盛载着满满的柔情。 第十四章 雪夜突变(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靖远侯趁着楚茖说话之际,袖口一抖,似有只闻其声不见其物的暗器闪电般射过来,眼前一抹高大,身形一晃,避了过去。 楚茖眸光一沉,提剑刺来。 原本寂静的雪地上,顿时电光火石,刀剑碰撞之声,铿锵刺耳,一道道寒光闪地我一阵眩晕。 撑起瘫软的身躯,拖着沉重的步伐,踩着蓬松的积雪,一步步远离刀剑无情的嘈杂之地。 那个场景,那些声音,一遍遍盘旋在脑中,越是想忘记,越是深刻,掺拌着自己绝望的哭泣声,凄凄艾艾,挥之不去。 表哥爱的是四姐吗? 一定是爱的,要不然也不会…… 心,一点一点的凉彻,多么后悔自己今夜会回到玉府来,听见那些刺痛人心的呢哝,若是可以,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遇见表哥,没有遇见他,便也不会如此痛苦,如此煎熬…… 感觉身子越来越轻,似乎就要失去知觉,是要死掉了吗…… 倒下去的一刻,身后忽然有只手臂伸出揽住我的腰,原本是要栽入雪地的身子也蓦然撞进一个温热清香的胸膛,仅存的一点意识,让我听见耳边颇为急促的心跳,这一刻,仿佛无比安心。 把我打横抱起之际,身后两道身影闪过,楚茖的声音慌张中带着心疼。 “侯爷,快带她离开……” 靖远侯停了步子,微锁着眉望向楚茖,低沉地嘱咐道。 “你自己小心!” 不知哪里来的骄子,靖远侯抱着我迅速进了骄子,轻轻地把我放到软铺上,低声命令。 “回府!” 无力地倚靠着靖远侯的怀里,因哽咽而颤抖的身子也渐渐安稳下来,借着一丝薄力,揪着他华贵的锦衣虚弱无力地说,“侯爷,与我一起出来的人还在玉府的墙外……求你派人带她离开吧……天太冷……我怕她……” 搂在肩头的手紧了紧,一声叹息夹杂着男人特有的气息轻吐在我的脸上,随后微一抬手,骄子里的帘子被撩起一角,对着外面幽幽地说着什么,片刻,帘子被放下,俊美的下巴蹭了蹭我的发,肩上的大掌更加收紧了些。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察看了。” 睡眼朦胧了,似醒非醒的感觉难受至极,但我知道,靖远侯是要带我去他的府邸…… 身下柔软暖和的感觉猛然惊醒了我,手被人紧紧攥着,侧目望去,欣喜地差点落泪。 “小桃青……” “小姐,你醒了!” 和小桃青还未来得及说上话,门外忽然地走进来两个人,看着面容憔悴的我,两双眼睛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心疼。 “醒了?” “雀儿……” 小桃青闻声放开我的手,默默地退了出去,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一转看向楚茖因受伤而被包扎的手臂…… 第十五章 郎有情妾无意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雀儿,你的伤口还疼么?” 楚茖快步上前坐到床边,目光紧紧盯着我的胳膊,眼中是无尽地怜惜与难过。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纤细的胳膊上被包扎着厚厚一层纱布,草药的味道熏得心中一阵翻滚,自从娘亲过世之后,太久没有闻见草药的味道,一阵忧怨滋生心底,凝滞成了永不愈合的伤疤。 见我摇头,楚茖似捶胸顿足般自怨道。 “都怪我,若是我早一步发现你,也不至于让那人伤了你……” “不是……” 本想解释一下这伤口的来由,可一提及关于玉府的一切,都能使我回想起那一幕,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话说一半,便给硬生生地咽下肚子里去。 一直负手立在一旁的靖远侯冷冷地轻哼一声,似乎并不赞同我半调子的话,妖艳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缓缓勾起一缕戏虞的邪笑。 “这半夜三更的,且还下了这么大的雪,小玉儿为何不安分地呆在屋中,非要到处乱走呢?” 小玉儿? 何时又成了小玉儿…… 听着靖远侯的话,楚茖剑眉一拧,似乎并不满意靖远侯对我这般称呼,目光犀利般扫了过去,对上他邪魅的眸光,只片刻,蓦然贴了过来占有性地把我搂入怀中,像是对靖远侯宣布,我是他的所有物。 “雀儿……那日我亲自去玉府接你,却听说你失踪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还以为你被瀛都的人掳了去,这三日来,我一刻也坐不住,生怕你会遭到不测……你去了哪里?为何要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该不该回答他。 经过表哥的事情一折磨,身心聚累,也无力在回应楚茖的问题,望着他期许的目光,也只能装作没听见恹恹地别过脸去。 看出我是故意回避,英俊的剑眉蹙起,轻声哼道。 “你是在故意折磨我么?明知道我很担心,却不言不语,你要我如何待你,才肯乖乖的听话……” “好一个郎有情妾无意……” 靖远侯的话无非是火上浇油,楚茖的脸色蓦然阴冷下去,冷峻的眼眸对上靖远侯微微眯起的黑眸,无形中擦出危险的火花,许是碍于靖远侯的身份,楚茖发怒不得,只森森地冷言相向。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侯爷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淡然邪魅如他,靖远侯轻扯嘴角,目光深不见底,慵懒的笑,仿佛一只乖张妖魅的猫。 “可这是靖远侯府,小玉儿是本侯的客人,为什么不能管呢?” “我现在就带着雀儿离开……” 说话间,楚茖就要把我从床榻上抱起,架势容不得半点忤逆,我微微蹙眉,想要阻止,却发现手脚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任由楚茖打横抱在怀中。 “荣郡王,你最好搞清楚脚下是什么地方,小玉儿怎么说也是本侯府上的贵客,明目张胆地在本侯眼皮底下抢人的,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个人试过,怎么?你要做第一个么?” 脸上是笑着的,却令人寒栗,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杀意,惊地我心口一窒。 不祥的预感不断膨胀,目光紧紧锁着靖远侯的黑眸不敢放松丝毫。 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反目,也不希望自己被卷入一场纷争之中,更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因我而受伤,令我自责羞愧,也不想亏欠他们,一切的一切都不想与朝野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第十六章 郎有情妾无意(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淡然一笑,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苍白地没有一丝情感,只僵硬地笑着。 “荣郡王,放我下来吧。” 璀璨如星的眸子黯然一沉,手掌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依旧紧紧地把我锢在怀中,定定地望着我眼中的,覆上一层不可思议的质疑。 见他不动,我从他怀中缓缓挪了下来,轻轻抖了抖被弄皱的裙摆,淡淡地说。 “荣郡王请回吧……” 楚茖震惊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目光盯得我背脊发凉,沉静中令人不安的寒气一点一点席卷着全身。 沉默片刻,一声凄美地低语打破沉寂。 “雀儿,你是在赶我走吗,你想留在这里是吗?” 我不想留在这里,却又不能说出口,若是说了,楚茖会认为我倾倒于靖远侯,若是否认了,又以为我甘愿跟着他离开,无论我说是或否,都会让楚茖误解,所以我依然选择沉默。 “荣郡王,既然小玉儿的意思已如此明了,你就不要在强她所难为好……” 四目再度相对地瞬间,房中顿时一阵寒冽,一阵阴恻恻的冷风席卷而过,阴沉地极为诡异。 剑眉轻轻一挑,原本愤然的神情豁然释怀,楚茖的嘴角逐渐勾起,微微抬起的下颌,仿佛得意不已。 “我还是把雀儿带到军务府为好,难道靖远侯忘记了,半月前太后要将丞相的千金孟柳柳指给侯爷的事情了么,要是太后知道靖远侯府住着一个女人,那么……” “那又怎样?”靖远侯毫不在意地反问。 楚茖望着靖远侯阴沉沉的面色,嘴角的弧度不禁加深。 “侯爷若是为了雀儿着想,要不要把她送往军务府暂住,还望三思……想一想太后若是知道她在这府上,那太后会如何待我的好雀儿呢……” 怔怔地站在一旁,多少也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也明白了轻重,小手在不安中紧紧攥在一起,愤然的怒火窜上心头。 “不劳烦侯爷和郡王担心,小女自有去处……” 欠了欠身,转身向外走去,还未跨出门槛,身前便被人挡了去路。望着楚茖蹙起俊眉,我垂下眼眸,冷冷地说:“请荣郡王让一让……” “雀儿,你这样一个人走出去无非是自寻死路,瀛都人已经认清了你的样貌……” 认清了又如何,杀了我不是更好,免得总是回想起昨夜…… “楚茖,你认为带她去军务府是好事么,那里人多事杂,整日军务缠身的你怎会有时间处处护着她,到时候岂不是让人钻了空子……” 听了靖远侯的话,楚茖沉默了,拦在我身前的手臂缓缓地放了下去,幽幽望着我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心头冰凉一片,我弄不清自己脸上是笑还是哭,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如万箭穿心,最后只强扯出一丝别扭的笑。 “谢过侯爷和荣郡王的好意,民女自是感激不尽。不久后侯爷自有良人相伴,荣郡王身系军务重任,还望别再为了民女所牵绊,也请两位放过民女,自当感恩一生。” 第十七章 泪染画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与小桃青回到城南的小院时,天色已是傍晚,吩咐了她去厨房烧水,房间里很静,只有我一个人。 书案上的画,轻轻的展开,画上的男人,有着我喜欢的线条,浓黑如墨的眼眸,淡薄清澄,如万里无云的晴空,让人忘记一切的烦忧。薄薄的唇,总是温柔的抿着,偶尔勾着的笑容,渗着让人心安的沉稳。 指尖缓缓的在上面描着,那眉、那双黑眸,好想见到他,又不愿再看到他,甚至有些怨他。 还清晰的记得这张画,是初见表哥时,我凭着记忆描绘出的。那时,我惊讶自己竟能将他的样貌记得如此深刻,欣喜地藏好它,安好地保存至今。 再次翻出,望见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底不由一痛,下一刻,纸上的墨却被眼泪晕染化开。 “小姐,天色暗了,怎么不点灯呢?” 小桃青掌灯走进来,看见我趴在书案上小声的抽泣,连忙跑过来关心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任眼泪肆意地流淌,我几乎委屈地说不出话,无法告诉她昨夜在玉府看到的那一幕,表哥与四姐暧昧呢喃的话语就如同梦魇,恐怕将要纠缠我一生。 望了望被我压在身下的画,小桃青咬着唇,轻轻地拍拍我的背道:“小姐不哭,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令你这样难受,但是小桃青看得出侯爷和楚公子似乎都很关心你,无论小姐选择了谁,将来都会像块宝一样被捧在手心里,而论身份论地位,李公子哪里及得上他们。” 眼泪再次布满了双眼,泪水涌了上来,我一把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小桃青,我好难过,为什么他会和四姐做出那样的事情……” 小桃青听得稀里糊涂,疑惑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我拼命地摇头,心疼的快要窒息,最终泣不成声,滴落的眼泪终于还是把珍藏的画给浸湿,渐渐蔓延成一朵诡异的黑色花朵,就像昨夜看到的那一幕,丑陋、可怕。 许是哭得太累,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映在地上呈现出窗格的影子,细小的尘埃在光亮下缓缓浮动,屋子外面麻雀的叫声清脆可闻,我拉开门,望见小桃青蹲在水井边上洗衣服,她一边搓着手中的一衣物,一边不时地对着被冻红的小手呵气,瘦小单薄的身影叫人十分心疼。 “咦?小姐,你怎么醒了?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吃。”小桃青丢下衣裳就要往厨房跑。 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走开,心中倒有些欣慰,如果没有小桃青在身边陪伴,我都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也幸好有她在,这沉闷的小院里,至少多了份朝气。 看着木桶里清洗一半的衣服,我情不自禁地蹲下,想要拿起它学着小桃青的样子把它们都洗干净,可谁知手刚入水,一阵刺骨的凉意瞬间袭满全身,冻得头发都发麻。 忍不住缩回了手,但一想到过去不管是寒冷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夏天,一直都是由小桃青来洗,她就是承受这样冰冷刺骨的感觉才换来我身上干净如新的衣装,鼻子不由一酸,难以想象小桃青跟着我和娘亲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着实是委屈了她。 “哎呀,小姐!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呀!”小桃青急忙跑过来,用干净的手巾擦干我手上的水又道:“小姐的手要是冻伤了可怎么办呀?小桃青生来就是下人,这种粗活自然是由下人来做,小姐以后要是还这样让我担心,我可不理你了。” “如今我已不在是什么小姐,你我相依为伴,总不能叫你做这些粗活,我只在一旁看着,不会做的我都会学。” “小桃青做惯了倒无所谓,伺候小姐也是我的责任,而且小姐才不是做这种粗活的命,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个好男人,享福一辈子的。” 说话间,院落的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人一身劲装打扮,年纪轻轻的男人,他望着我,谦卑有礼地说道:“在下千尘,侯爷担心玉姑娘独自住在外面不安全,便吩咐属下务必要将玉姑娘送回尚书府去。” 第十八章 好意记在心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简陋的客厅里,气氛异常压抑。 饭桌上摆着小桃青做的两道素菜和一碗菜汤,与小桃青相对而坐,我端着饭碗旁若无人的夹菜吃饭,她却一直看着立在门口的几个人,有点不安。 过了许久,小桃青终于忍不住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给她碗里夹了一口菜,柔声道:“别想那么多,快吃饭。” 听出我的回避之意,小桃青不再多问,埋下头默默的吃饭。 饭后,小桃青收拾了碗筷回来,见那几个人还站在门口,便劝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小姐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几个人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杵在那里不动,小桃青拿他们没办法,就端了张长凳放在门口:“你们坐下歇歇吧,站了这么久不累吗?” 坐在床边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他们想要在这软磨硬泡,我唤小桃青进屋,嘱咐她:“别理他们了,他们喜欢站在那,就随他们去站吧。” 转眼到了中午,小桃青心不在焉地蹲在院子里洗菜,一会儿打翻了菜篮,一会儿踢倒了木桶,她看我坐在堂屋里看着书,连忙把东西移到厨房去了。 从未见过她做事这样粗心大意,傻傻的又显得可爱,用书遮住嘴偷偷地笑了两声,我假装没看见,低头继续看书。 午饭的时候,我暗示小桃青去叫那几个人也过来吃点饭,小桃青看了看桌上失败的菜色有些为难,但还是走过去对他们低声道:“几个哥哥过来吃点饭吧。” 其中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嘀咕道:“侯爷说了,姑娘什么时候回玉府去,我们才能吃饭睡觉……” 千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对小桃青微微笑道:“我们不饿。” 我暗暗吃惊,靖远侯竟这样折磨自己的部下?如果我一直不回去,他们岂不是要饿晕在这里了。 饭后,闲来无事找了针线来做女红,小桃青坐在我身边帮我理着线,时不时向门口张望几眼,唉声叹气地,“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走,要是到了晚上还不走可怎么办呀?” 我静了静,压低了声音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回玉府的。” 以前觉得离开玉府是为了过平凡安稳的生活,现在却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四姐和…… 想到痛处,不禁锁紧了眉心,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手上一抖,被绣花针戳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顺着皮肤滑下,滴落雪白的绣布上。 小桃青心疼道:“哎呀,我的小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了,我听夫人说过十指连心,这得多疼啊。” 听到‘夫人’两字,更是倍感伤心,念着有外人在,哭哭啼啼叫人看了笑话,我举袖抹了抹眼角,拼命将眼泪往肚里咽。 小桃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匆匆闭口跑去找了块干净的布给我擦手。 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用棉被裹紧了身子,依旧觉得寒气凛凛,不知为何,辗转反侧,总是睡不安稳。借着微弱的烛光向窗外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且安静的出奇,偶尔还能听见寒风席卷而过的呼啸声。 轻轻起身,披了一件棉袭走到小桃青的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走到门后轻道:“还在吗?” 门外果然有人应声道:“玉姑娘有事吗?” 咬了咬唇,我不由感到愧疚,于是劝道:“你们回去吧,我离开玉府自然就没打算再回去,你且替我转告侯爷,他的好意我记在心里,我有自己的生活,还望侯爷莫要强人所难了。”顿了顿,“外面天冷,你们赶紧走吧。” 我紧了紧棉袭,听外面没有了回应,站了一会儿,便吹灭了烛火,钻进被窝里去。 第十九章 世情薄人情恶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第二天一早,小桃青把被子抱到外面去晒,就听见她和那些人说,“你们不会整晚都站在这里吧?昨儿个站了一整天饿了一整天,不觉得难受吗?待会儿我多煮一点白粥,你们多少吃点,反正你们家侯爷又不知道……” 在屋里听着,她说了一通也没人搭个话,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我掩嘴笑了笑,随她去闹。 不出一会儿,小桃青忽然跑进来,又惊又喜地拉住我的手说,“小姐,你看谁来了!” 微微一愣,好奇是谁能让她这样欣喜,便走过去往外看,站在院门口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端详着小院。 手中的木梳啪地一声掉落到地上,望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走近,心头蓦然紧张起来。 他走进屋里,小桃青连忙搬了张凳子给他,“老爷,请坐!”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父亲将地上的木梳捡起来塞到我手里,又环视一圈屋内简陋的摆设,才嗯了一声坐过去。 微微侧目看向门外,千尘领着那些家丁早已回避去了院子外面,我心一沉,想着这件事怕是与靖远侯有关,不由暗暗恼火。 “孩子,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踌躇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我垂着眼眸,没有抬眼去看他。 “之前是爹疏忽你了,让你吃苦受了委屈,待会儿叫人将东西收拾一下,同爹回去吧。” 多么简单轻巧的一句话,究竟是该怨他恨他,还是该为他的到来而感动万分?他明明是我的父亲,可我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甚至觉得相处起来十分尴尬和不安。母亲等了他半辈子,捱到病逝的时候他也不肯去见她一面,他那么自私无情,伤透了母亲的心,如今又要带我重回那个冰冷的牢笼,终究只会害了我。 我想,他应该从未替我想过,玉府有那么多孩子,他甚至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之所以愿意屈尊来这里找我,大概是靖远侯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仅存的亲情,竟是倚靠别人的势力乞求来的,我真的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来找我,与他,恐这一生都做不成父女。 “回家以后先好生休息着,改日我让人去云山,将你娘的土墓建成墓陵,旁边再种上几株海棠和矮松,当作陪伴。”他看了我一眼,又道:“过去是爹不好,忽略了你和你娘,但今后爹会好好待你,你且安心回家吧。” 我抬眼看向他,口中幽幽念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念到最后,我不禁流下眼泪。 回想起母亲患病之后,总爱反复书写唐婉的这首《钗头凤》,虽然她与唐婉最终的命运一样,都是相思成疾、郁郁而终的结局,唐婉却比母亲幸福百倍。唐婉是一个极重情谊的女子,与陆游的爱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结合,却毁于世俗的风雨中,至少他们曾经相爱相守。而母亲,不仅要和多个女子分享一份爱,甚至从未得到过这份爱,同是一首《钗头凤》,道尽了母亲的凄怨和悲哀。 父亲目光游离,像是勾起了某些回忆,最后叹声道:“是我辜负了你娘……” 我闻言心中一痛,闭上眼,终是掩面而泣。 第二十章 回府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平复了情绪之后,父亲又对我说了许多劝说的话,但始终未提起靖远侯。父亲每日都要入宫处理许多事情,今天这个时候过来,估计早朝也没有去,怕是靖远侯对他施了压,若我执意不回去,父亲和门外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一面又想到千尘和那几个家丁昨日在这里站了一天,晚上被冻了一夜,如果再坚持留下,必定在心里恨死我。掂量了几分轻重,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答应同父亲一起回府。 父亲领着我走出院子,便看见门前停着两顶轿子,微微一怔,已明白过来其中一顶是来接我的。 小桃青一脸受宠若惊地指着轿子低声笑道:“小姐,有轿子坐唉!”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身为尚书府的七小姐,生平竟是第一次坐轿子,说出去恐怕只会让人笑话罢了。 千尘吩咐那些家丁替我们收拾好了行李,然后交到小桃青手上,锁了院门随我们一同离开。 一路上,我不时地撩起窗上的帘子看小桃青是否一直跟在身旁,每当望见她冲我笑,便安心不少,看出我的担忧后,她就一直和我说话,有时说几首童谣来听,两人正说得开心些,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玉府。 父亲在外面唤我一起进府,我矮身出了轿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刚入大门,一股沉重的感觉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这才稍稍松口气。 父亲停下步子,唤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带七小姐去芙玉轩住下。” 我一惊,连忙说:“还是回原来住的地方吧,我在那儿住惯了……” 芙玉轩是什么地方,就连下人都知道那儿是专门留给下一任小妾住的院子,他会对我说出这样忍痛割爱的话,也许早猜到我根本不可能去住,就算我真的搬进去,到那时只会让自身的麻烦雪上加霜,成为别人的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他这么说,根本不是心甘情愿,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 父亲看了我一眼,深沉的目光里不知蕴藏了什么,他顿了片刻对那下人又道:“既然如此,你多叫些人过去,将那里打扫干净了,多日不沾人气,想必落了不少灰尘。” 要是旁人听了这话,兴许会感激他,我只在心里冷笑。 重回与母亲住了十六年的院落,感伤的回忆也重新被拾起。 小桃青在屋里和下人们打扫屋子,我见没什么可插得上手的事情,便坐去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冬日的天空。 记得小时候母亲怀抱着我,坐在这里温柔地和我说话教我读书,那时候我的世界就只有头顶这片天空这么大,每天和母亲快快乐乐的生活,但没想到最后的母亲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不知该说母亲痴情还是傻,为等一份真心,苦了自己一生…… 下人们一直打扫到中午才离开,不仅清洁了屋子,还在房间里填置了一些东西。不过父亲到底是做了件好事,叫人送来一只暖炉,日后再也不用担心晚上怕冷睡不着觉了。 第二十一章 敲门声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将近中午,与小桃青围着暖炉往里面加新的炭块以备晚上来用,她平时做惯了事,动作比我麻利的多,不一会儿便把炭填好了。她顺手点了些熏香,正要去择菜做饭时,有个丫环跑来告诉我,父亲让我参加晚上的家宴。 小桃青闻言连忙搁下手上的事,欢喜地跑进屋里选衣裳,打算晚上帮我好生打扮。 我叫住那丫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除了几位夫人和姐姐,可还有其他人?” 她望着天想了一会儿回道:“哦,回七小姐的话,还有大小姐的表哥李公子也在。” 我心口猛然一窒,身形摇摇欲坠。 那丫鬟急忙扶住我,关切道:“七小姐,你怎么了?” 我努力压抑住情绪,无力地摇摇头:“没,没事……你且告诉父亲,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去参赴家宴了……” 她见我脸色苍白,欠身道:“是,七小姐,奴婢知道了。” 回到屋里,望见小桃青还在柜子里面挑选着衣裙,我走过去拉住她低声道:“别弄了,今晚我哪儿也不去。” 小桃青撅起小嘴,疑惑地问:“啊?为什么啊小姐?” 我扶住额头,心中烦乱不堪:“别问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注意到我的异常,一只小手连忙伸过来探了探:“咦,没有发热啊……” 抬手轻轻将她的小手隔开,艰难地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没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 小桃青把我扶到床上躺下,又在我额上探了好一会儿,确定我真的没发热,这才替我掩了门离开了。 泪水流了满脸,我伸手用力的抹着,脑海里全部是那晚的梦魇,心好痛,真的好痛,就像是被撕裂般。 我不明白,为何他还会在府上?如今别说见到他的人,只提起他的名字我便会觉得心如刀绞般难受。 曾经我认为谪仙般的人,所做出的事情却叫人不耻,心中本完美的梦境,竟一下子就破碎了,呵,果然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如此么…… 泪水浸湿了被褥,直到最后再也没有眼泪可流,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床幔,我已经无法再思考。 就这样望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只记得小桃青来送过两次饭,又替我点了暖炉,见我熟睡便没再打扰。 夜,幽静而漫长,静到让人感到害怕,冬天的夜,更是寒冷寂寥,空旷的房间里面黑洞洞的,依稀可见的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进屋里,说不出的诡异和不安。 我下床掌灯,下意识地环顾屋内,所幸一切如常。 松了一口气,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书来看,但一个字也不曾看尽眼里。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发出一声敲门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却足以令我感到恐慌。 “小桃青?”我望着门口,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 但我确定方才那声音的确是敲门声,若是小桃青也不会不应声,那这么晚了……会是谁? 捏了捏拳头,努力压抑心头的恐惧,朝门边走过去。 站在门后,心口起伏的厉害,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静得出奇。 第二十二章 夜入闺房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屋外的一切仿佛又回归了平静,我垂眸想了想,心底告诉自己方才的动静大概是幻觉。 回到书案上,静静地望着烛火出神,不多时那跳动的火光却慢慢形成一抹人影,然后逐渐清晰。 我蓦然一惊,那竟然是清彦表哥的模样。 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如今只要静下来整个心神都被他占据了,看见何物都会出现他的身影,这明明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忘掉他,忘掉他的所有,但不知为何越想忘记的事物就越深刻,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疯掉。 胡乱的挥散眼前的影像,惊慌地摊开纸张来书写,随便写点什么也好,只要让自己不去想他。 点墨,下笔…… 啪嗒―― 缓缓扯开嘴角,看着纸上的字,眼泪不争气地滚落而下,滴落在案桌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格外刺耳。 李清彦。 这曾经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名字。 我开始茫然,它今后带给我的又是什么样的意义,不敢想,亦不愿去想。 在纸上补完彦字最后一笔,将它缓缓揉碎在掌心丢到地上,一头扑倒在案上,忽然感到好累。 还未从母亲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偏偏又发现了清彦表哥和四姐的情义,这样的打击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重了。母亲的离去意味着,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温暖的臂弯去倚靠。 好想念母亲在身边,看到我悲伤的样子就会过来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一些安慰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伤心难过了。 眼泪浸湿了衣袖,努力压低了抽泣的声音。 其实很想大哭一场,忘掉悲伤的一切,然后重新面对生活;可我不能大哭,也忘不了一切,更不知如何去面对以后的日子。有一瞬间,我竟想到了死,转念却又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咐,她要我好好活着,不望我攀龙附凤,只盼我平凡安逸;我刹那清醒,不禁自责。 头顶淌过一阵温热的抚慰,似有什么从头发上抚摸而过,我惊觉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惊艳的红,抬眸望去,对上一双桃花美目。 “侯,侯爷!” 我惊诧地望着他,一时忘记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黑眸划过一丝漪涟,如幽潭般的目光打量着我,带着探究、思虑和一点点的玩味。 “夜半三更,玉府的小姐为何独自在房里哭泣?” 我微一怔,连忙伸手擦脸,试图擦掉不愉快的痕迹。 深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温柔而磁性。 “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我窘迫地站起来背对向他,看着洒在地上的朦胧月光,冷声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重要么?”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下真的叫我又羞又恼,他身为王侯,对女子的名节竟这般轻浮无视,别说半夜,就算是白天独自前来女子闺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会惹来闲言碎语。况且不走正门,更不知从哪里钻了空子进了屋……想到此,我忽然明白了方才的敲门声并非幻觉,而是这人所为。 第二十三章 玉镯赠佳人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夜已深,空气中飘荡着股股寒意,令人感到微微颤栗,四周除了我和他的呼吸声,安静地有点诡异。 正要下逐客令,他的声音却是一低,像是发现了什么。 “这是何物?莫非在这偷偷画本侯的画像?” 身后响起纸张摩挲的沙沙声音,我猛然一惊,急忙转身去夺他手中即将展开的纸团。 他嘴角浮起的一丝浅笑,身形轻巧地躲过,并将它举高,一面盯着我红透的脸颊笑道:“怎么,害羞了?” 我顾不得羞恼,踮起脚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急得就像做错事的嫌犯,拼命想要毁掉证据。 忽然掌心一热,他反将我的手捉住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瞬间传遍全身。 邪美的脸庞缓缓向我靠近,从他口鼻中呼出的炽热气息不断吹拂在我的脸上:“画都已经画了,为何还怕我看到?” 说着,手上一抖,纸上的秘密终是被一览无遗。 “李,清,彦……” 他一字一顿的念上面的字,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甚至感觉到握在我手上的手掌蓦然收紧。 听见我闷哼了一声,他顿时放松力道,快速地揉了揉我的掌心,然后放开了手。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正好碰上他盯着我的目光,沉沉的,深不见底。慌忙低下头,把视线集中在他胸口衣服上的花纹。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淡淡地道一句。 “这字写得倒有几分怨尤。” 紧接着便将纸还到我手上,红衣一晃,坐去了暖炉旁。 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宽阔的额头,笔挺的鼻梁,朱红的薄唇,再到俊美的下巴,勾勒出一道完美的线条,不愧是响彻东昭国倾城般的男人。然而身着华丽红衣的靖远侯,雍容高贵,却与我这间清简的小屋格格不入。 “侯爷请回吧,民女想要歇息了。”大概被他看到了这个掩藏心底的秘密,不禁有些心虚,我把手中皱巴巴的纸搁到一旁,尽量压低声音。 他侧目看向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说道:“过来这边坐,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微蹙着眉,我踌躇不觉,转念想到他的身份,怕是不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侯爷要给民女看什么?看完了还请回吧,叫人知道……” 他嘘地做了个噤声,打断了我的话,一面握起我的手腕,见我欲挣脱,勾起唇角威胁似的笑道:“乖玉儿,你若再乱动,本侯就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这里过了夜。” 我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边不容置否的笑意,一下子软弱下来,显然他的话对我来说是致命弱点。虽然明知他不会乱来,但我深知这个人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当真后悔两年前戏弄了他,如今他可以随意找任何机会报复我,甚至毁掉我。 他牢牢抓住我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通透的镯子套进手腕上,声音清朗:“送你的。”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咳了咳道:“虽不是价值连城,好歹也算稀有之物。这东西性暖,可以御寒,你且戴着它过冬。” 第二十四章 谁都没有资格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不知是否因为点着暖炉的缘故,屋内的温度逐渐升暖,我低眸望着那只镯子,心底流过一阵古怪的暖意。 感觉他温暖的手掌,蹭着我的手背,突然心乱如麻。匆匆缩回手,想要取下来还给他,又因慌张,怎么都取不下来。 他按住了我的手,沉声说道:“想拿掉的话,至少要等我走了之后。就算是丢掉,我也不会管你。” 周身围绕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奇怪,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靖远侯慵懒地站起身,好看的俊眉下,幽深的眼睛,黑亮得像宝石,目光流转间还映着迷离,炫目迷人。他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本侯困倦了,你也早些歇息,怕是快三更天了。” 我闭了闭眼,喘出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可心里却隐约难安。 “侯爷!”他动身要走,我忽地想起一事,连忙叫住他。 “怎么?舍不得本侯走了?”那双黑眸,掠过我眼中的不安与焦躁,轻轻的眯了眯,微抿的薄唇,几不可察的划过一抹惑笑。 “侯爷误会了。”忙不迭解释道:“之前侯爷还曾说过,我若留在玉府必定会连累这里所有的人,而如今侯爷又遣人说服我回府,甚至还惊动了尚书……我的父亲……貌似前后矛盾,于理不合。还望侯爷以后别再左右我的事情了,我不是三岁孩子,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不清楚瀛都人有多可怕,记得之前同侯爷说过,是生是死与侯爷无过,更何况民女和侯爷本身就毫无关系,侯爷自然不用为民女操心。” “关系?你可知道本侯是谁?” 靖远侯紧紧盯着我的眼,目光里折射出深沉的黑芒,他的声音不大且淡然,听上去却无比坚定:“本侯是要做你夫婿的人!” 顿了顿,他的语气越发缓淡,一字一句,清晰深刻:“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 我不与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诡异地加快。 “脸红了?”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丝邪邪的笑意。 我摸上自己的脸,确实热热的。可一直以为是暖炉的原因,我才会觉得热。难道自己在脸红? “没什么……”我随便敷衍了一句,匆忙将他的手隔开,低头掩饰面上的潮红和眼底的不安。 红衣逼近到我身前,如玉般细腻的指尖捏起我的下巴,微眯着眼眸正色道:“你是本侯看上的人,除了本侯,你这一生也休想爱上其他男人。” 见我不语,男人缓缓直起身,微抬着下巴与我四目相对,面上淡淡地笑着,嘴上却沉声道:“今后除非本侯死了,你再流些眼泪。否则本侯就叫那些让你流泪的人滚进棺材里去哭!” 我呆怔住,心知他所指方才写在纸上的名字。 靖远侯不是傻子,大概已经猜出我为何而哭,他今晚过来对我说的那些话,听上去仿佛真切,可我无法信任,或许从两年前的初遇开始,我便没有信任过他。他冠着朝中有他的太后姑姑撑腰,又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举世无双的才学,无疑是锦上添花。男人的艳羡,女子的倾慕,东昭国内多少未婚女子,就算没有名份,也想挤进侯府的大门。 而正是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却被一介弱女子,戏弄得满城风雨,颜面扫地。我想,他必定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报答”吧?他失去之后可以得到更多,而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总之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他输得起,我输不起。 拉开门,只见月光下有着一抹修长的火红身影,乌黑浓密的发丝披泻而下,更衬得脸庞银白如玉,俊美逼人。 静静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任由寒冷的气流袭进来,原本被暖炉蒸得温热暖和的房间逐渐变得冰冷。 案上的烛火越来越微弱,几度险些熄灭。我回过神,把房门悄声合上,正欲宽衣就寝,指尖一凉,触碰到手腕上的玉镯子。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终是将它取下,随意找了个木盒装起来塞进了梳妆屉里…… 靖远侯走后的这一夜,我的思绪乱做一团,几乎又是彻夜未眠。 第二十五章 一念之间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一夜的辗转反侧,难免精神萎靡。 小桃青伺候洗漱的时候见我气色不好,提议吃完早膳后去花园里散散步。我心想着这个季节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去那儿悠闲,便答应了。 然而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吹冷风,这个时节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玉府的花园褪去往昔的艳丽芬芳之色,眼下到处枯谢的花草萧条一片,唯有几株腊梅和矮松的点缀,好歹挽救了花园的一丝生机。 今日的风虽小,但寒冰刺骨的温度似乎要把空气凝结般,好在小桃青出门的时候带了两件披风御寒。我俩在园内走了一圈,后又坐去六角亭内发了会儿呆,直到感觉双脚被冻得有些发疼,才想起是时候该回去了。 半路上看到两个扫地的丫鬟,她们停下手中的活,躲在不远处的松树后面窃窃私语,偶尔发出几声嬉笑。 我本无意去听,但是听见她们后面的对话时,不由自主地停了步子。 “这次大小姐被选上,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可就跟着沾光了。” “我看哪没那么容易,入宫参加选秀的人有那么多,论才华和样貌,谁不是极出众的。大小姐能不能被选上还不一定呢。” “可论出身,大小姐是咱们尚书府的嫡女,老爷又是朝堂上的一品官员,能与大小姐媲美的人也就只有宫里的公主了,我还听说负责此次选秀的官员和老爷关系交好,大小姐肯定势在必得。要不然你以为其他几位夫人们干嘛巴巴的去给大小姐送东西。我昨儿个经过大小姐门口的时候,看见二夫人和二小姐在那,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大小姐呢!” “真的吗?” “骗你干嘛,昨日老爷摆了家宴就是为了此事,几位夫人和小姐都到齐了,就连大小姐的表哥李公子也在,可偏偏七小姐没来赴宴,听说是病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七夫人忽然去了,七小姐她难免要伤心难过,没想到竟伤心成疾了,真是可怜。”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病了。七夫人生前就不受宠,自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就算有,怕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等着被人笑话,干脆不去掺合。再说七小姐是庶出,七夫人在的时候就不得宠,七夫人这么一去,更是势单力薄,哪里争得过其他几位夫人和小姐,索性破罐子破摔。算计到日后大小姐就算当了皇后,再多恩宠都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现在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进去,我扶住墙壁,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不是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我和我那不爱争宠的母亲,但此刻亲耳听闻别人说出看法,竟很不自在,甚至感到气愤和无奈。我和母亲在这深深府邸中始终甘愿默默无闻,但尽管如此,还是逃脱不了悠悠之口,我们到底做错了些什么?想要有自尊的活下去,就必须博得宠爱,坐拥雍荣华贵么?或许这就是人性罢,你趴在低处时,人人都想践踏你,一旦你立于高处,便发现众生都趴在低处任你践踏。 想到此,忽然冷静下来。 回想起母亲曾说过,做人最大的心魔就是计较和妒忌,虽出于本性,但方可控制。若失去了理智,就会丢失自我,成人成魔,一念之间,遇事则静,遇强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是母亲的一生都是说服自己要忍,隐忍自己对丈夫的爱,忍受另几房夫人的排挤,忍耐下人们的冷眼,忍到最后却偏偏害了自己。 我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自己要走上与母亲一样的命运么? 不,我可以不计较,也可以不妒忌,但就是不能再忍。我只想驳回属于母亲和我的尊严,仅此而已。 第二十六章 没有如果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然而在身旁,小桃青早已听得怒了,想要冲过去制止她们继续胡言乱语,却被我拉住。 她气红了脸,愤愤不平地在我耳边说道:“小姐,我看她们都是太闲了,没事就知道嚼舌根!何不让我过去教训她们一番,真是太过分了!” 我摇摇头劝阻她:“不能去,堵住了两张嘴又怎样?还是会有千千万万张嘴,你总不能一一教训。” 一面拉着她往回走,一面低声对她说道:“昨日家宴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是为了大姐入宫的事而操办,表面上看似大姐一人的婚事,实质上大姐入宫后的命运时刻牵系着玉府,父亲自然视此事如己任。若是日后大姐当真成了皇上的枕边人,府上的人必定沾光。我好事不求,只求你我安宁度日。这次大姐入宫前我若没有付诸行动,假若今后哪一天她想起这事来故意刁难于我,岂不是追悔莫及。” 和大姐接触不多,她的脾性我倒是略晓一二,虽有点大小姐脾气,还略有些贪慕虚荣,好在是长女,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心思也比其他几个姐姐成熟些。但我不能保证她今后入了宫,一旦水涨船高不会变得自负。 既然方才也听见了下人们的那番话,我实则有必要做点什么。 回到小院,我让小桃青去一趟大姐的院子,若是没有外人便回来告诉我。小桃青见我在想着事情,也不多问,匆匆出了门。 在屋子里面找了一圈,如那丫鬟所说,果真翻不出值得送人的东西,都一些零散的首饰根本不值几个钱。我甚至想到“礼轻情意重”的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 正苦恼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梳妆台的抽屉上。心头一动,伸手过去。 取出盒中之物,手指触碰的地方丝丝冰凉,片刻竟越发温热。 昨夜,那人执起我的手,注视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温存。 如果他没有尊贵的身份,如果他在清彦表哥之前就与我相识,如果我当初没有戏弄于他,如果…… 不,没有如果。 我终究不会与他交集,何必胡思乱想呢。 指尖在玉镯上蹭了蹭,心下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我几乎被自己吓到,连忙找了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重新装起来放到一旁。 在小桃青没有回来之前,我为自己换了身衣裳,又将发髻梳整一番,一切妥当之后恰好小桃青也回来了。她说五姐刚走,现在大姐那边正好没人。 我嗯了一声,柔声问:“有人看见你吗?” 她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没人看见,怎么了小姐?” 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拿起那只檀木盒子:“拿好它,跟我去见大小姐。” 小桃青打开一看,顿时呆住,过了半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玉镯子好漂亮!这么漂亮的镯子肯定值很多钱。”顿了顿又疑惑道:“小姐,这镯子从哪里来的?我好像记得小姐没有这只镯子呀。”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淡道:“别问那么多了,走吧。” 朝着大姐居住的院子而去的路上,我不断地在心底沉吟,这次是我欠靖远侯的,日后有机会必定偿还。 第二十七章 赔礼和嫁妆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与那些零散的首饰比起来,靖远侯的这只玉镯不知好上多少倍,自小与母亲住在深院,没机会见识奇珍异宝,但关于玉的说法我倒在书中看过不少。就如靖远侯说的那样,这镯子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是个稀有之物。想必堂堂侯爷出手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差,靖远侯只是没想到终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选择将它送给大姐,其一是堵下人们的嘴,其二是为自己留条后路。被选入宫的秀女多则是为了稳固家族的兴衰,奇妙的是历朝历代以来,女人总能左右江山的兴败。总说自古红颜多祸水,男人征服天下,而女人却征服男人,没有扶不正的天下,只有祸乱朝纲的女人。如若大姐受宠,在后宫平步青云,那么受益的便是父亲,如若一步走错,受牵连得就是整个玉府。但目前来看,父亲这个吏部一品尚书在皇帝面前应当是受尽皇恩的,毕竟他也曾效忠过先皇,新皇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会给大姐机会的。 大姐的院落很宽敞,院子里载着十几株腊梅,此刻正开得艳丽,与我那萧条的小院相比可谓是满园春色,但景致再美,此刻的我亦无心观赏。 在屋前停下步子,解下披风交给小桃青,然后略踌躇了一下,才抬腿往里走。 房间是两进,很敞亮,陈设淡雅精致,帘幔地毯均是淡粉色,一看便是千金小姐的闺房。 许是听见动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侍女,脸蛋圆润白皙,眼神中且透着精明,是大姐的贴身丫鬟,她快速打量了我和小桃青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咦了一声,笑着疑惑道:“原来是七小姐,您有事吗?” 我自然听得出她的话里,夹着几分嘲笑的意思,这种情况在我的意料之中。 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目光紧盯这她的,直到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我才微微笑道:“大姐在吗?” “在……”她讪讪地笑了笑,一面有些心虚得躲闪着我的注视,一面领着我往里屋走。 大姐身披一袭水蓝色夹袄,背对着我们端坐在梳妆台前,正从首饰盒里取一只发簪往发髻上佩戴。大概是听见了我们在外面说话,刚一走进来,便听她不冷不淡地说道:“听说七妹病了,怎么还到处走动。” “小妹是来向大姐道歉的。”我望着她的背影回答道。 她的背影微微一顿,紧接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摆弄着发簪问道:“何来道歉一说?” “昨日身子不适所以误了家宴,今早才听下人们说起大姐要入宫的事,小妹实在惭愧……” “这事你也知道了。” “是。” “我并没有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七夫人去了,留下你一人孤苦伶仃的,若我再计较这些未免太小气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另一个盒子挑选起手镯。一会儿拿起这只看看,觉得不满意又搁下,一会儿拿起另一只打量着,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我心头一动,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直到她失望地把盒子合上,才从小桃青的手中取过带来的檀木盒子走到她身边说道:“大姐为人大方,这我是知道的。但入宫选秀怎么说也是大事,放在普通百姓人家就是婚嫁之礼。若我母亲还在,恐怕也会责备我不知轻重。” 顿了顿,我将盒子轻轻放到她面前,继续道:“这是作为小妹赔礼和代母亲给大姐嫁妆。大姐应该也知道我母亲生前并不招待见,自然也没什么更好的东西相赠,还望大姐不要嫌弃才是。”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双眸深藏一汪秋水,煞是娇美,却仿佛还包含了几分意外。 第二十八章 天生媚骨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大姐名唤芙双,样貌出落得就像她的名字般,宛如出水芙蓉,清丽如仙,与大夫人十分相像。 我曾听母亲说过,当初若不是大夫人连生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未满周岁就夭折了,岂会同意父亲一娶再娶。之所以父亲百般宠爱大姐,也是因为对大夫人心存愧疚,而大夫人又出生江南第一富甲之门,父亲也就忌惮她几分。 眼下大姐即将入宫,关系到父亲的官衔仕途,他必然全心地投身此事当中,只怕那深宫里又将掀起一场没有硝烟的腥风血雨。 忽然之间心头冰凉,心想在府上受宠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沦落成一枚棋子任人摆布。宫门似海,谁也无法料定宫里女人会有怎样的命运,好则荣华高贵,暗地却也是如坐针毡,坏则一生孤独,粉身碎骨。 也许,这就是官家女眷的命罢。 从大姐的院子离开,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也感叹了很多。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及笄之后便嫁给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安逸的生活,至少此生圆满。 但生在这里,使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安宁,甚至看不到自己。不知道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眼前一片迷茫,不知所向。 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我,声音娇惑。 一抹紫色身影灵巧地挡至身前,不悦道:“莫非七妹生了病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么,唤了你好多声为何不予理睬呀?” 抬头望去,心底顿时如翻江倒海般纷乱。 匆匆垂眸掩盖眼中的不安,双手紧紧捏起藏于袖中,只听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四姐……” “看来真的病得不轻,怎么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声音骄傲得就像她的气质,眼前的人天生媚骨,随意一颦一笑都足以撩拨起男人的春心,也许这也是吸引清彦表哥的一点罢…… 我低头看着地面,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一开口便忍不住心酸。 小桃青替我着急,为我打圆场道:“四小姐莫怪,我们小姐昨夜高烧不退,只怕现在还迷糊着呢。” 四姐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站在身前似乎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笑道:“说起来妹妹真叫人意外,平日默默地呆在府上也能招来靖远侯的待见,任我东昭国的女子谁不羡妒呢。”她忽然放轻声调,凑得更近:“不过姐姐是不会跟你抢的。” 闻言,心下竟是一痛,如今她身旁有良人做伴,确实没有必要再去争抢。她说这样的话,无非想要炫耀自己。只怕她到现在还不知那夜在墙下听见她与表哥欢,爱的人是我,真是极为讽刺。 “哎,不与你多说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她直起柳腰,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锦盒,说完便转身走了。 如泄了气般,双腿一下子变得软弱无力,小桃青扶住我,紧张得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我在心里苦笑,却觉得庆幸。 原以为再看到四姐,会触景伤情而没骨气的哭出来,没想到只是心头痛了一下而已。 我心下不禁黯然,连自己也搞不懂,究竟是痛到极致而不痛,还是对清彦表哥的情义变得浅薄了。 第二十九章 娇小的军师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几日之后,大姐终是要随着负责选秀事务的官员一同入宫去了。 听说父亲携几位夫人和姐姐们在玉府门前为大姐送行,大夫人忧喜参半,拉着大姐的手嘱咐了好多话,依依不舍了好久。 我害怕看到离别的场面,只找了个借口让小桃青传话说去不成了。好在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大姐身上,哪里还管我。 然而大姐这么一走,府中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有些低沉,但不出三两日,又恢复如常。 这日,阳光甚好,金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上,温暖而美好。难得的好天气,我决定带上小桃青去山上祭拜一下母亲,其实也是想去看看父亲上回说要为母亲的墓修整的事是否兑现。 她生前什么都没有争到,过世之后又孤独的长眠于山上,算起来真是可悲。虽说人已去,万事皆空,但我这个做女儿的好歹也要为她争些门面。既然父亲自己开口提议的事情,我就在后面默默看着便是。其实这事并非要他亲自督促,他只管说句话吩咐下人去做,母亲地下有知,倒可以瞑目了。 出城的时候意外的碰见了荣郡王楚茖,他一身官服笔挺的立在城门口,目光如猎鹰般审视进出城门的人们。按理他应当呆在军务府内处理军中内务,此刻却出现在这里,想必城内必然是出了些事情。 低头前行,拉着小桃青不由加快脚步,心中安慰自己,进出的人那么多,应该不会注意到我。 结果偏又在意料中,早些醒悟逃不过他那双敏锐的双眸,我就该转身回府,改日再出城。 他上前,将我和小桃青引到一旁,眉心微蹙,声音有些沙哑:“雀儿,近几日就别出城了,好好在府上呆着。” 向他欠了欠身,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都是些乱党贼子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且先回去吧。” 见他神色凝重,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瀛都人。而望了望手中已买好的祭拜之物,我犹豫道:“这都已经来了,况且今日是要去祭拜母亲,估计中午就能回来了。” 俊朗的眉心再度蹙紧了些,深邃的黑眸中亦闪过一丝无奈,沉吟片刻,他终是松了口:“也罢,让你出城也可以。” 我正要道谢,又听他说道:“但我不放心你。” 说完,身形一转,便走到对面和别人说起话来,听不清讲些什么,但他不时回头看过来,大抵在说有关我的话。 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官兵打扮的人来到我跟前,说道:“我暂时走不开,让他陪你去吧。” 对方是个秀气的少年,个头足足比楚茖矮了一个头,几乎和我差不多高,且身形也不比楚茖那般精壮,恐怕放在他们身后那些官兵里也算是个娇小的身材了。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楚茖却一扫面上的沉重,微笑拍着他的肩膀介绍道:“玉临风,我东昭国最聪明的军师。” 军师,还是最聪明的,竟是个年轻人?我感到诧异。能听得出,楚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十分骄傲的。因此,我倒也信他。 少年负手而立,目光清澈明亮,面上微微莞尔,笑容里透着三分自信七分谦逊:“玉姑娘,幸会。看来我们还是本家,都姓玉哩。” 我并不反感,但因还是陌生,便场面上地笑了笑:“能有玉军师这样的本家,可是荣幸。” “他身手不错,还很机敏,好歹有个照应。”楚茖道。 自知拒绝不得,我只好默声接受了。 第三十章 与众不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前些日子下了雪,融化之后浸入泥土,山路又湿又滑。好在今天天晴,地面干燥且坚硬,相比上一次上山的路要好走许多。 我与小桃青走在前面,玉军师跟在身后,几番险些崴了脚,幸亏玉军师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 他有些不解:“玉姑娘为何将你母亲的墓置在这城外的山上呢?” “母亲喜静,临终前嘱咐我将她安置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放眼望向北方,那里是一座城,是住了我和父亲的城。 母亲选择长眠于此,也许是想远远地观望着、守候着我们吧。女人的爱,到底有多无限呢…… 身后的人没有再多问,他随着我的目光看去,透过干枯的枝桠,却只看到一片苍茫的天。 其实我还猜想到母亲之所以这样决定,也是想离开那个地方,毕竟她在那里经历了无数个孤独痛苦的日夜。 这样一来,反是一种解脱。 回过神,心底一阵酸楚。 “走吧。”我深吸一口气,唤他和小桃青。 来到母亲的墓前,看到原来的小土堆此时已变成理石砌成,坟墓周围环栽着几株半人高的翠松和几株光秃的海棠树干,树干上裹着稻草绑成的麻被,且树根处的泥土松动,看上去应该是从某处移植过来不久。 我不禁感到些许宽慰,父亲的话,终归是做到了。 小桃青在碑前帮忙摆放祀品,我则取了两柱香和一些纸钱来点。 祭拜完之后,回头看了看玉军师,他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我们,怕是一早就回避去了一边。 “玉军师我们回去吧,这次真是有劳你了。”我走过去,心存感激地对他说。 他抿唇笑道:“唤我军师实在愧不敢当,玉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临风好了。” 我微微一怔,心想直接唤他的名好像有点亲密,但又看他面色坦然,叫人着实不忍拒绝。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 回城路上,他不时和我说几句话,气氛也不似来时那般尴尬。 想到楚茖说他是东昭最聪明的军师,我打心里佩服他,便忍不住感叹道:“我小时候看过一些军书,不过都是些皮毛,但也无法想象将一些兵法布阵运用到现实的战争里。而你这样年轻就做了军师,自古以来也不多见,想必有着过人的才能和机智,真叫人敬佩。” “其实那都是荣郡王太抬举了。当年我东昭国的军队在边关与西宾交战,我只是一个跟随他去打仗的士卒罢了。同你一样,我自幼读了些许军书,偶尔有幸在旁提出一点建议而已,哪里算得上是军师。”他转头看向我,意气风发的气度,即使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一腔热血和无怨无悔。 这个人与楚茖不一样,甚至与任何人都不一样,他说他只是士卒,可是气质却并非如是。 我紧紧盯着他,试图察觉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与众不同,他却冲我一笑,眸光清澈如水:“玉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第三十一章 五味杂陈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进城之后,楚茖看到我们回来,似乎是松了口气。他有意想送我回府,又因公脱不开身,只能叮嘱我自己小心。 玉临风见状,在旁打趣地说道:“郡王若还是不放心,我便还是好人做到底,送玉姑娘回去吧。” 楚茖闻言立即对他投了个‘你真懂事’的眼神,面上却故作不苟言笑的样子说:“嗯,那就麻烦你了,临风。” “临风做事,郡王尽管放宽了心。”玉临风冲他挑眉一笑,一面伸手搭上我的肩,领着我转身离开。 诧异地扭头看,目光落在对方线条柔和的侧脸上,不知怎地,我却看得有些恍惚。如若不是他问一句:“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令我匆忙收回不礼貌的视线,恐怕已经找出了心底疑虑的答案。 玉府门前,玉临风识趣的停了步子:“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临风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说完冲我笑笑,就如一阵清风,在玉府门前的长街上潇洒地远去。 回到小院,小桃青搬了凳子让我坐下歇息,然后便一下子趴倒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样子,虽然嘴上没有喊累,但跑这云山一趟来回确实够呛。 府上有祠堂,按理说母亲去了,不管身份是正是侧,好歹是玉家的媳妇,父亲总得为她立个牌位。但是老祖宗留下了规矩,侧室者必须在正室逝后才能将牌位立于祠堂里,倘若正室还在世一日,侧室的牌位就不能先入为主。 然而这是祖上立下的规矩,我亦无奈。 如今母亲的墓经过一番整修,再在也不用担心遇到阴雨天时对它有所损伤,这确实令我放心不少,且每次祭拜都要走好些路,眼下城里城外又隐隐有些不安的悸动,倒不如先在附近的寺庙里为母亲立个牌位,这样一来方可解决一些困难,且有佛主庇佑,也好让母亲可以好生安息了。 斟酌良久,心下便做了决定。 ------------------- 都说人心隔夜变,就像这冬日里的天气,白天时候还是晴朗温暖的好气候,到了晚上却开始飘起了雪,气温骤降,让人措手不及。 雪不大,下时便飘忽飘忽,时有时无,经过一夜,到底也是小有功绩,薄薄地覆盖了砾瓦青砖。我站在院中,风簌簌伴随雪末落下,钻入颈中,阵阵发凉。 大姐已入宫多日,不晓得在经历着怎样的试练与考验。其实我是希望她好的,毕竟她还在府上那时,也不曾为难过我们母女,而且大夫人出生世家,教女有方,应该也是受到自己身份的影响,到底做不出一些刁难人的事来,况且进了宫的女子多半后生炎凉,都是可怜人。我不望她能步步为营,起码要保全自己,伴君如伴虎,终究还是有点同情她。 院子的门被轻声推开,而我的思绪还在神游,一时不察。 直到那人走近:“七妹为何站在雪地,赶快进屋,以免冻伤了。” 温醇的嗓音不再似初见时那般沁人心脾,如痴如醉。乍一闻见,竟令我浑身一颤。 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心中五味杂陈,我居然连一句表哥都已无法叫出口了。 第三十二章 若只如初见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雪如绒花,飘飘荡荡落在身上地上,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十分缪落。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双腿僵硬,也无法走动。 身着一袭白袍,四周的白雪映衬,令他的周身散着薄薄的雾光,就像误落凡尘的仙人,仿佛梦幻。 “经久不见七妹,好像消瘦了不少。” 他眼角眉梢噙着柔柔的笑,礼貌而疏离,化解不少尴尬。 曾几何时,我是多么迷恋这种带着礼貌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如今竟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是心虚的,害怕他问起有关那天夜里的事情,也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那晚狼狈的跌在他门外的人是我,想起来这些就不禁感到难受,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到底还是咽回了眼泪,偶尔会想到有一日将要面对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突然。 “表哥……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情?” 压抑着不安,实际上不知所措更多。厚实的披风下,我悄然按住胸口越发急促的跳动,努力使自己面色如常,可惜还是未能掩藏好略微颤抖的声线。 他走近,轻声叹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说七夫人病逝的消息,只望你不要太难过了。” 只是与我说这些? 忍不住感到失望,却又庆幸他还想着我。可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暗自酝酿着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向他,最后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我,一改方才的消沉,唇边扬起一抹浅笑,说话的时候就像落入凡尘的上君,儒雅而高贵。 “芙双进了宫,我自然要回南方去了,在此之前,特意来瞧瞧你。” 心不由一痛,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那种感觉远比那一晚所听见还要痛上数倍。 大姐进了宫,日后他便没有理由再来府上了,然而他这一走,以后再见,应该是他前来迎娶四姐的时候…… 他编织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梦播种在我心,如今却又是他亲手敲碎了这个梦。或许是时候清醒了罢,当他与四姐甜蜜呢喃的时候,我早该猜到这样的结局…… 人生若只如初见时。 我愿用十年寿命,换取与他的相遇,一切都停留在初见时的美好,也许就不会觉得这般遗憾了罢。 一缕淡淡的清香,从身旁的人身上散出。下意识地深吸一口再屏住呼吸,妄图将这抹独特的香气永远留存记忆中,可惜一口气如此短,呼出时便一同将往日的倾慕席卷而空。 我终是感到内心的一丝丝释然,但脸上始终不能如愿地强颜欢笑,最后只淡道:“多谢表哥,还惦记着小妹。” “那日与芙双闲聊,说起七夫人的事情时,无意间听她提起了靖远侯。听说最近侯爷与你走得近,想必他有意纳你。我虽不该过问你的私事,但也沾得上是半个亲戚,将你当作妹妹看待,如果七夫人还在,必定也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他顿了顿,又道:“要说这府上,就属你和芙双的性子最好,而现在七夫人已去,芙双说你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听着真叫人担忧。” 说话间,他已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伸到我眼前:“前几日尚书大人邀我参加这府上的家宴时便听说你病了,现在瞧见了你,脸色倒还是有些苍白。我从家中过来也未带什么好物件,这东西且送给你添些气色,这样一来心情自然也会跟着好了。” 第三十三章 胭脂扣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他走了,纯白的背影就像一团云雾,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独留下我一人杵在雪地,望着他塞入我掌心的锦盒发呆。 心中拼命在想着,他来找我的意义,到底是劝我嫁入侯门,还是听说我病了特意前来看一眼。结果想来想去,我认定了前者。 不记得何时与他变得这样熟络,竟也关心起这种事情。以前打了照面顶多互相问候一声,其他别无话讲,他在他的云端,我在我的人后,各自没有交集。而他今日过来只匆忙和我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给了我这样一个锦盒,然后匆匆离去。 真好,真的很好,到了如今,还有什么是不好的呢?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竟劝说自己嫁给另一个人,呵,多大的讽刺啊! 细细地看着掌心大的盒子,上面雕刻色彩斑斓的纹路,看上去很精致。指尖在边缘摩挲,轻轻把锁扣一拨,打开,是一盒裴红色的胭脂……难怪他说要送我添些气色,原来我的脸已经苍白到需要这东西来弥补血色了。 “咦,小姐,你刚才和谁在说话呢?”小桃青闻声跑出来,好奇地张望四周。 我急忙将手缩进披风下,刚想说没有,可目光一瞥却看见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就只好说:“是父亲托下人来问问我的身子好些了没,问完就走了。” “真的?”她满脸惊喜地拉住我的胳膊笑道:“就知道老爷还是很关心小姐的!” “也许吧……”我无奈的笑笑,牵着她进屋。 总觉得今年冬天特别寒冷,晚上卧床休息的时候,就算小桃青为我点了暖炉又多加了一层棉被,我还是觉得浑身冰凉,怎么都捂不热。小桃青说我本来就体虚,每天又粗茶淡饭,加上因母亲的离世而伤心过度,如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在书案前抄写佛经的时候,她便在耳旁劝我:“小姐,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最近我瞧见你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又犯了咳嗽,还不让我去找大夫。每天抄写这些东西可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心情倒也能舒畅些。眼看就快过年了,你可得养好身子迎接新的一年呀,我听府上的老人们说,这新年可不能带着病,初一病年年病。” 我低声嗤笑:“你现在倒和府里的人聊得挺熟。那些话没有根据,以后可别乱说。” 她得意的说:“这都是沾了小姐的光,她们都说老爷现在宠着小姐,什么吃穿用度上只要有好的东西,老爷都会替小姐想着。”她忽然又扁嘴:“可是小姐呢,就只留了两条被子和两件棉衣。” “这些都是实用的东西,其他的只能长眼睛看着,派不上用场,搁着又占地方,倒不如不要。”况且父亲对我的态度之所以有所转变,暂时还摸不清到底是为何,可能是因为母亲去了,他可怜我孤零一人,又或者是其他,总之我不太相信他会平白无故地关照于我。 自古都说父爱如山,而他对我不闻不问多年,如今他的父亲形象在我心中已经定性时,偏偏才说要弥补。而我也时常怀疑他、猜测他、不信任他,眼下的父女关系竟是如履薄冰。 我暗自叹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开:“和人家还聊了些什么?” “她们说正月十五的晚上,城里有个灯会,小姐,我们要不要去看?” “灯会?” “嗯,我从来没有逛过灯会,好想去看看呢,小姐,我们一起去吧!” 我又何尝不是没有见识过呢,自小生长在这深院里,视线只有头顶的天那么大。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失去了对事物的探索和好奇,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内心深处似乎又萌生出了一丝悸动,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答应到时一起前去。 第三十四章 光景辗转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然而,日子过得就像流水,眨眼之间就到了年三十。 除夕前夜这晚,天气分外寒冷。原本我以为自己的身子并不似小桃青说得那样单薄,咳嗽几日自己就好了,可是这才过了半月,轻微的咳嗽就衍变成了风寒发热。小桃青坐在一旁煎药,浓浓的草药味道溢满了整间屋子,起先还觉得刺鼻难闻,但又怕她跑去外面被冻着,只好忍着点,后来闻着闻着,辛辣的味道钻入鼻中,竟渐渐止住了喉咙里的瘙痒,头也不似先前那般昏沉了。 许是这药味能让人安心,不知不觉中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朦胧中,似乎有人来过,隐约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然后还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但不一会儿,那声音便消失了,四周静得出奇。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透亮。 我艰难的撑坐起来,身子犹如散了架,酸楚无力。 拉开门,一缕金黄色余辉挥洒而入,倾泻在我身上,暖和中透着一丝丝凉气。抬头望向天边一轮半坠的落日,才明白过来这个时辰已是傍晚了。 小桃青在院子里收着衣服,看见我出来便连忙跑过来嘘寒问暖:“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吗?” 我会心的笑笑:“好多了。” 她扶我进屋,匆匆把房门合上将寒气隔在门外,一面说道:“饿了吧,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待会儿再去把药热一下给小姐喝。昨晚小姐睡得可真沉,我想唤你起来吃药,可唤了好多声都没叫醒呢。” “昨晚可是有人来过?”想起昨夜睡梦中听见的对话声,不由好奇的问。 “是老爷来过。” 我怔住。 “老爷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小姐,但是小姐你当时睡得那么沉,老爷不忍打搅,就没有叫醒你!不过事后老爷叫人送过来好些药材,还有一些点心和新衣。”她指向一旁柜子上堆满的东西:“呐,那些都是老爷派人送过来的。本来老爷打算让你去赴今晚的家宴,可看你病成这样厉害,便嘱咐我好生伺候着了。” 父亲他……竟然亲自来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底掠过一阵受宠若惊的惊喜,随即转瞬而逝,只因想起了母亲。 心,忽然彻凉了。 我为何要觉得惊喜?难道他只过来看了我一眼,就能够完全的抹灭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女的无视和凉薄么?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为了顾忌靖远侯吧……就连清彦表哥他都有意将我推向靖远侯,何况是身为朝臣的父亲呢。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生在官宦人家,本身就被捆绑了身不由己的命运。父亲之所以待我亲近起来,怕是已经在算计如何将我送进靖远侯府了…… 噼里啪啦―― 屋外忽然响起烟花炮竹的声响,以至后来连绵不绝,响了一夜,直到黎明,仍然热闹蓬勃。 真快啊,又是一年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光景早已轮换,身边事物辗转,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第三十五章 比陌生人还生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隔天日上三竿,整个玉府似乎还沉浸在沉寂当中,大概是昨夜欢腾得太累,都忙着在休息去了,然而这样的气氛却一直持续了好几日。 年初二的时候,府上的夫人则带着姐姐们各自会娘家拜年去了。按理说她们都应该与父亲一起回去,但父亲一人到底是分身乏术,又总不能一一陪同,与其闹出矛盾,索性就以朝中事务繁忙的理由推脱了,这倒也不失是明智之举。 年初七八的时候,几位夫人和姐姐们陆续回来,大多都是心情舒畅,偶然心血来潮还会赏给下人几两红包,可只有大夫人自回府之后有些忧郁寡欢,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起初听小桃青这样说,我便以为是大姐进了宫,大夫人觉得自己独自回娘家去,一路上再也无人做伴,身单影只的难免会感伤。但直到后来有一日,我带着小桃青去附近的寺庙为母亲里立牌位的时候,在府上遇见了她,觉得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望见迎面走来的妇人,绸缎华服着身,虽年近四五,体态丰盈,但仍旧风韵犹存,只是面容稍显憔悴,就连平日步履如风如她,此刻竟也显得有些拖沓,浑身透着无力与疲倦。 “婴雀见过大夫人,夫人新年好。”我向她福福身,新年刚过,毕竟这是今年第一次见她,晚辈对长辈拜年也是应该的。 方才还在神游的她,仿佛被我的说话声所惊醒,怔怔地看了我半响,然后才冲我笑了笑,叹息一般:“好,好,但愿托你吉言,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不禁感到疑惑,搁在平日里,大夫人若见了我,再怎么慈眉善目,也不会用这般柔软的语气对我说话,更何况是对着我笑! 隐约中仿佛感觉有一丝不对劲,要说她转眼变成这样,应当是从娘家回来之后,莫非她的娘家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回江南这一趟,一来一去,身子是否都还安好?”我扶她到一旁亭子里坐下,心下不禁有些担忧。 其实我自知心中担忧着其他,却不能直接去问,只能先通过她了解一下。 “哦,我的身子挺好。”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一面感叹道:“自芙双进了宫,许久没人这样关切地问过我身子如何了,难得你还记挂着。也让我想起芙双还在身边的时候……小姑娘转眼长成了大姑娘,如今还进了宫成了秀女,日后有幸博得圣宠,说不定还会受封成为嫔妃,作为母亲应该为之感到高兴,但私底下还是会牵挂担忧。只可惜儿大不中留,她有她自己的归宿和命运,若她能够在宫中过得安稳,我便别无他求了。” “大姐自小聪慧过人,在宫里自然会有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天地,大夫人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嗯,希望如此吧……” “今日的天气要比前些日子暖和许多,可还是有点凉意。”我顿了一顿,目光紧紧盯着她的面上神情试探道:“大夫人刚从江南回来,相比之下,那边的天气要比这里好的多吧?” “哦,是啊……”她抬眸看了看我,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之色,面上却依旧佯装镇定地说道:“南方的气候一直都是四季如春,虽然冬日里偶尔会冷上几天,不过从未下过雪。” 我心下一沉,心口好似被何物猛地揪住,难道说她的娘家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么……那么清彦表哥他…… 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就怕大夫人未必能告诉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看她今日神情恍惚的模样,我心中也有了些许定数,再多做纠缠反而会引来猜疑与防备。 同大夫人话别之后,我亦心事繁重,但想到给母亲立牌位的事情为重,便拼命让自己别去多想。 也许大夫人她只是有苦难言,并非与清彦表哥有关,再者,若真是他出了什么事,更无需这般遮遮掩掩了。 跨出玉府大门的那一刻,蓦然令我感到一丝丝地如释负重,深深府邸之中,人各有心,各怀异思,明明共同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却处得比陌生人还生。 第三十六章 神秘的面具人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古木参天的墨安寺,座落于城里东面的一个隔绝尘世一切烦嚣的地方,让人从心底感到宁静。 在佛前拜完香之后,正欲去后厅找主持方丈商谈为给母亲里牌位的事时,小桃青在身后拉住我,指着佛堂里的一道背影奇道:“小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上次送咱们回府的玉军师?”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堂中的蒲团上跪着的人果真是他,只见他身穿一袭宝蓝色短袍劲装,腰间系一抹白色腰带,衣领和手腕处亦是白色,上面有黑色跟金色丝线交缠修成的花纹,如墨的黑发高高束在头顶,发尾末梢一直垂至腰间,整个背影看上去都十分笔挺精神。从这个角度望去勉强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他双眸紧闭,双手合十,虔诚地面对身前的佛祖金像,似乎在做祈福。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站起,仰首默默注视着佛像片刻,然后风中柳一样离开。 “走吧。”我轻唤小桃青,牵着她往去后厅走去。虽说在这里碰见他确实让人感到意外,但不管他来这里祈福还是祭祖,好像都不是我一外人有权操心的事。 走在青石路上,闻见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肺的淡淡的檀木香气和寺中独有的香火味道,足以令人心静止水,远绝红尘,这一刻,内心竟是无比平静。 禅房内,一位老者盘坐席上,身披黄袍袈裟,满面苍老却不失容光;他眉目微闭,从容淡定,一身远离世俗而又与世无争的气度倒令人不知不觉地为之敬仰。 我向他道出了为母亲立牌位的请求,又奉上些许香火钱,他见我一片赤诚孝心,倒也没有嫌弃钱少,答应选个吉日便将牌位供起。 离开的时候,大师却叫住我,他慈目微张,对我淡淡地笑道:“姑娘面带愁容,心中含怨,还望将心放宽,怨得太深,只会束缚自己。” 我怔了怔,低声问道:“大师可知我在怨何事?” 他只笑不答,随即闭起双目,容态又恢复如我刚进来时所见那般,叫人难以捉摸。 ------------------------ 走出寺庙,思绪却停留在大师对我说得话里,直到被人撞到才蓦然回神。 对方先一步捡起我掉落的手绢,谦谦有礼地递到我手中:“呵,看来真是捡到宝贝了……” 清冷沙哑的嗓音,还夹着几分戏虞语调,我的心突的一跳,忽然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当脑海中的记忆重回跌倒在表哥门外那一晚时,血气翻涌,低垂的头猛然抬起去看,可周围哪里还有人影。 “刚才那个人呢?”我拉起正在捡东西的小桃青急急地问。 “谁啊?”杏眸中闪着疑惑,一边把捡起的盒子给我看:“小姐是说刚才把这个放在你脚边的人吗?” 低头看去,是一个枕头大小的红色盒子,方方正正,上面印着藤蔓一样的花纹,看起来异常古怪。 看来这人是有意的,我心下笃定的想。 “你可看见那人长什么样子?” “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小桃青拧起秀眉,作苦思冥想状:“个子高高的,穿着黑色袍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那人脸上带着一张金色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 肃然感到背后一凉,整个人的重心仿佛坍塌一样跌坐去地上,心底不由地生出阵阵寒意和恐慌。 第三十七章 字条迷雾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小姐,你怎么了?”小桃青见我跌坐去地上,大抵是以为我的风寒未愈,连忙伸出小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发觉并没发热,这才松了口气。 而我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红色盒子,它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拼命地将我的记忆拉回那一天夜里,情人之间的暧昧话语就如突如其来的浪涌,瞬间将我席卷淹没,甚至连一句呼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之后便迅速石沉水底,永世逃脱不了梦魇的侵蚀和纠缠。 当我落魄地跌倒在他们门前的那一刻,清晰记得有人将我从地上捞起,然后逃离远去,这个人必定亲眼目睹了一切,我却没有去看他的样貌,只记得是同样清冷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呵,看来真是捡到宝贝了。多么轻蔑的口气,但如今足以令我惊慌失措。 微颤的手指缓缓伸向那只盒子,再猛地打开,紧张、无措之后却又是不解。 盒子里并没有可怕的东西,只是一件叠得整齐的衣裳,上面铺着一张字条,八个字,清晰醒目。 “元宵戌时,琼楼相见。” 琼楼是什么地方?为何要约在那里见面?见面之后要与我说些什么? 我正疑惑,小桃青已在旁抖开了衣裳,欢喜的惊叹道:“哇!小姐你看!这衣裳真漂亮!” 抬眸看去,竟是一袭雪白色广袖裙,袖口处绣着几朵娇艳的梅花,却恰似点睛之笔,而裙袍外则是罩了一层火红色的薄纱,也使衣裳褪去了单调俗气,可谓是精巧之作……可为何要留下这件衣服?难道说此人要我穿着这身衣服去会面? 这个人上次似乎还同楚茖和靖远侯动过手,身份不明且行踪神秘,纵使这样,到底还要不要照他所说去做?我越想越乱,心下莫名有种道不清的预感,总觉得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安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也越来越强烈,直到元宵节的来到,我整个人都变得坐立不安。 这天晚上,小桃青为我穿戴好那神秘人留下的衣裳,又替我梳妆一番,她特意在我的发髻上插了一支梅花发簪,只为让妆容与衣服相映衬。 然而想到之前同她说好要一起去看灯会,现在却要去赴别人的约,我不禁感到歉意,便拉起她的小手道歉:“对不起,小桃青。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我保证日后若还有灯会的话,一定只和你去。” 她摇摇头,毫不在意的笑道:“没事小姐,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我只担心小姐你一个人去会遇上危险,毕竟你们不认识,又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应该不会的……”我垂眸沉吟,心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转念回想,若是此人有意要伤害我的话,不论在那天夜里,还是在寺庙前,他都有机会下手,何必要等到今日。况且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就无需费太多精力去对付,更何况我素来默默无闻,又从未与人结怨,对方有什么理由伤害要来我呢? 想到此,我亦觉得安心不少,但是眼下任我如何揣测也猜不透这个神秘人邀约我见面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唯一之策,只能如期赴约,才能知晓谜底。 第三十八章 如期赴约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是夜。 京城的长街上,到处可见华彩流溢的各式灯笼,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长街两旁,楼宇阁台建造得高低交错,别致不一,也因夜幕降临,每户都已掌起明灯,辉映了整条街道,无尽的长街上人头涌动,各式玩意儿的小摊、小吃摊、杂耍人、说书人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卖花灯的铺子,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热;时有三三两两的妇人结伴而行,驻足在首饰摊位前挑选着发簪首饰;一边有壮汉拖着满车的蔬菜瓜果不知是送往哪家酒楼;手执风车的孩童在街道上奔跑,无忧无虑,欢快无比;捏着小扇子的公子摆着儒雅姿态,漫无目的的晃悠;胭脂水粉的摊铺上,小哥编着顺口溜吆喝不停,让那些娇羞的姑娘忍不住停下步子…… 站在街头看着这一幕,偏偏无心融入其中,我四处张望着每间店家的牌匾,急急地寻找着名唤琼楼的地方,可惜半个时辰已过,依然没有任何着落。情急之下,便向路人询问,谁料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却惹来对方古怪的目光和打量。 一再追问之下,那人才告知我,过了前面那条街,往左拐个弯便是。我感激地对那人道谢,而他却看了我一眼,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地走了。我不明所以,亦无暇揣摩,只按照他指的路而去。 要说天下男人最爱的是何物,那当属权势和美人,但终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没有权势,却还可以醉倒温柔乡。 琼楼,便是聚集了无数美人的地方,也是男人最爱流连忘返之地。 望着那门前招摇的身姿和挥动的手绢,顿时令我明白了方才指路的人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恐怕以为我与这琼楼有着什么瓜葛吧。 心底一股羞辱感蓦然生起,就当我欲愤然离开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抓住,那力道几乎疼得我叫出了声。 我回过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竟忘了挣扎和疼痛,剩下的只有惊诧和呆怔。 华丽雍贵的紫色大麾,风华绝代的气度,邪魅无双的眼眸,东昭国除了一个靖远侯,谁还能称得上这般倾国倾城。 “怎么是你?” 他双眼紧盯着我,黑流涌动的眸光里掠过一抹惊艳之色,但又迅速变得冰冷无比,生冷的眼神优胜刺骨的雪地冰天。 “你怎么在这里?为何还穿着……” 他忽然欲言又止,只盯着我身上的广袖裙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手!” 我见旁人渐渐围观过来,便拼命想要甩掉他的手,但无论如何掰弄,那只玉白修长的手仿似镶入了我的皮肉,不仅分毫未挪,而且越发收紧。 “放手?那你就得给我好好解释!” 不顾我的挣扎,靖远侯强势地将我拉离人群,他走的那样快,身上的大麾也迎风鼓动,仿佛连它都在对我咆哮着喷怒。 “你放开我!我说过我的事情无需侯爷来操心!” 突然间停住了脚步,男人蓦地转过身来,犀利的寒眸,冷冷的瞪着我。 “那就等我死了之后再做这样的梦吧!” 男人的低吼,让我胆寒,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令我一阵窒息,喘不上气来。 掠过我颤栗的眼睫,幽深的黑眸,倏然间,溢满了温柔的宠溺。 “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想让你怕我……” 一只手臂,挽到了我的后颈,然后将我圈进一面幽香的怀中…… 第三十九章 自知之明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暧昧的姿势,我浑身一阵发烫,一张脸遍布着红霞,惊慌胆颤地不敢抬起头来。 感受到我的僵硬,对方将指尖攀上我的鬓发上蹭了蹭,柔软的指腹,细细的轻抚我略显苍白的脸颊。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眼前温柔的靖远侯,与刚刚几欲暴戾的他,完全判若两人,而我也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时隔多日未见,竟相遇在这种烟花柳巷之地,果然是意外中的意外。转念想,男人来这种地方实属正常之举,而我一介女子出现在这里才是不正常中的不正常。 一丝苦涩由胸腔涌了上来,闷闷的赤赤生痛,说到底,原来我还是对他抱有奢望的,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竟然还暗自妄想让一个男人一生一世只容我一人,呵呵,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了。 “你为何会穿着这身衣服来这种地方?你不该来的……” 缓缓推开男人的胸膛,对上他邪魅深邃的目光,此时的我反而异常冷静,窒息一般的沉寂,好半晌过后,我的嘴角,轻轻的弯起。 “侯爷能来的地方,为何我就不能来?” “你一女子来做什么?” “也对,是民女叨扰了侯爷的雅兴,还望侯爷莫要怪罪才是。” 手心,蓄满了虚汗,我微微的垂下眼帘,企图遮掩自己快控制不住的情绪。 “你!” 深深的瞥了我一眼,俊惑的桃花眼眸,淡淡的给我一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眼神,他的嗓音中似乎还夹着几分无奈。 “我君无言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我淡漠地笑:“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民女岂敢争议。”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清朗的声音,在他的眼底,隐约的期待着什么。 我抬头看看他,力持平静:“侯爷是臣,民女是民。” 如月华般流转的黑眸看着我,潋滟四泛。僵持良久,他的唇角终是勾起一丝讥讽弧线。 “我究竟做错了何事,竟能让你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问得真好,我在心底笑。 错,就错在你是侯爷!错在你终究也摆脱不了世俗!错在你会娶三妻四妾!错在我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正是因为他,才使我的母亲走向了郁郁而终的结局。我宁愿后半生庵中度过,也不会再将这样的悲剧延续…… 仰首望天,我眨动双眼,试图将泪光咽回,面对眼前的人,这些话只能烂在腹中。 “侯爷乃人中龙凤,又怎是我这样的女子能高攀得起的,民女虽无过人才智,但起码有自知之明。” 听着我的话,略带幽怨的男人盈盈的望着我,在我的眼瞳之中,反射出他凝肃的神情,镇静如磐石的黑眸,仿若一潭寂然的池水,看似平静如镜,却是高深莫测,藏着我看不透的层层波澜。 “很好,本侯就是喜欢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尚书府也是名门之地,对我靖远侯府来说,不算是高攀。” 第四十章 虚华一梦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皓月当空,点点的繁星,把漆黑的苍穹装饰得华贵而美丽;微凉的晚风拂过,万籁俱寂的夜晚,渗出了丝丝的寒意。 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此地多呆无益,正要找借口脱身,手腕蓦然被握起,微带幽冷的眼神,黑色的眸子稍稍一暗,落入耳边的声音,有愤怒,更有不甘。 “你倒是狠心,那东西怕是没捂热就被丢一边去了吧。” 我心头一沉,自知他说的是上次送我的镯子,因为被转赠给了别人,不禁心虚得无言以对。 审视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沉默,在他的唇边慢慢的化作一抹自嘲的笑,握着我手腕的修长指尖,随即慢慢的展开。 他垂眸打量着我身上的广袖裙,眉心越发紧蹙,接着命令似的口气说道:“你先回去,回去之后把这身衣服烧了。”说完,再也不看我,紫麾一动,转身走了。 为何要把它烧了?望着靖远侯远去的背影,我不明所以,更加想不透为何他看见这身衣服开始,目光便急转变化,从最初的震惊再到方才的愤然,态度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只不过是一件广袖裙罢了,怎会令他如此激动? “玉姑娘,千尘送你回府。” 忽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转头看,竟是上次奉命送我回府的人——靖远侯的贴身侍卫。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明明只看见靖远侯一个人……难道说他一直都守在周围? 想到这里,面上一热,不由感到窘然。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避开他的视线,我只顾匆忙逃离。 街景两旁,花灯明晃,一切事物急急倒退,熙攘的喧闹声也随之在耳旁划过。 此刻,我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洗去一身的尘嚣,平凡的过自己的日子,什么李清彦,靖远侯,神秘人都不过是虚华一梦罢了。 许是走的太快,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下坠的身子,被一只有力手臂稳稳的扶住。 “姑娘当心!” 我借力稳住身形,微一抬眸,却怔了怔,对方亦是一愣。 楚茖和玉临风身着官服并排而行,身后的几步外,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群官兵,看上去像是在执行公务。 我尴尬的低下头,心情有点郁卒:“民女见过荣郡王,郡王军务繁忙,民女先行告辞了。” 透过月色,凝视着我的晶亮鹰目,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哦,只是带着他们到处转转而已,今晚灯会人多事杂,难免会出点乱子。” 楚茖一边话落,立在一旁的玉临风便朝着那些官兵们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去那边看看。” 我闻声望向玉临风,他面色从容,明眸闪动,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浑身散着一种形容不出的精明神气。 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玉临风一眼,楚茖黯沉的目光渐转深浓,他有意无意的咳了一声,暗示着我回神:“雀儿,只有你一个人吗?最近城内乱党暗涌,还是安分地呆在尚书府内,别轻易出来到处走动为好。” 说着,便用略粗糙的大掌执起我的手,不由分说的要带我离去。 第四十一章 不嫁的理由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郡王!” 正当楚茖拉着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玉临风却蓦地唤了他一声。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声太过于突兀,身形微微一顿,浓密的眼睫轻轻的垂下,迅速掩去眼中的异色。 “既然郡王有事,临风就先回军务府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好,你先回去吧。” “是。” 转身一瞬,玉临风似有似无地望了楚茖一眼,眸中仿佛流转过一抹奇异的亮光,我疑心自己错觉,再看过去,人已飘然走远。 楚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黝黑的双眸中隐隐闪着妒忌的光,危险而犀利。 “你舍不得他走?” 我听着懊恼,顾及着他的身份,只能撇清道:“荣郡王言重了,上次玉军师陪我出城一趟,又将我送回去,我自是心存感激,但是并非像郡王所想那样。” “是这样……”他见我一脸怒然,目光中的质疑才缓缓褪去,严肃的神情终是松懈下来,化作一抹浅笑。 我低下头,无心去想它的含义,一面悄然把手从他掌心缩回袖中。 沉默片刻后,忽然他问:“雀儿,上次我向你提的话,你考虑的怎样了?” 我一愣,觉得莫名:“考虑什么?” “我打算向皇上求赐婚。”他注视着我,沉着的笑。 忽略我的诧异,他继续说道:“这点请求,我想皇上一定会回答应的。雀儿,你要做好待嫁的准备。”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唇边那信心满满的的笑意,心中的积郁好似再也容纳不了更多,我的心就像这夜晚骤降的寒气凉到极致。 男人凭什么可以任意主宰女人的命运,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从不过问女人是否愿意,是否甘心。他日娶回家中,日夜共枕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躯壳罢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的人,自称心心念念着我多年,不过与我见过几次的面而已,谈何感情?如今突然要想皇上求得赐婚,可曾事先征求我的同意? 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无比:“我不会嫁的。” 楚茖那猎鹰般的黑眸沉了沉:“你觉得我不配?” “荣郡王年少封爵,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你这样的英雄,东昭国多少女子仰慕于你的名下。但是,婚嫁并非感情,你愿娶我,是我的福分,可我对你只是敬重而已。”我摇摇头否认,心底的怒气不知为何竟演化成了无奈。说到底,我对他终归是心存敬佩的,毕竟他也是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可惜在感情里却认错了对象。 “这是你的理由?” “是……”我坚定的点头。 楚茖还想和我说些什么,剑眉却倏然一凛,精锐的目光迅猛地扫过两旁的楼阁屋顶。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苍劲有力的手臂,一把将我锁在臂弯下,并抓起我的手强行地揽住他健硕的腰身,然后压低了声音沉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别放手!” 第四十二章 冷夜遇伏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身旁是有力的心跳声,犀利警惕的冷芒,越来越清晰的凝聚在男人的瞳仁里。 然而,劫难来得太快,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一轻,瞬间脱离了地面,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响彻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还有楚茖急迫的低吼:“抱紧我!” 我浑身一震,忙扣紧他的腰支,因整个人都是悬空状,若稍微松懈必定万劫不复。 残月下,漆黑的箭头映射出诡魅的光芒,让人心颤的刺耳声响,穿破了凄冷的夜空,凌厉无比的向我们席卷而来。 漫天的箭雨,在我眨眼之间,黑箭刺中了紧护着我的威武身影,不偏不倚,正中胸口。 紧紧抱着他腰身,明显感觉到楚茖的身形猛地一颤,然后重重的跌落下去,周围的袭击也因楚茖的中箭而嘎然停止。 眼看就要一起坠地而亡,我心中万念俱灰,绝望之下双手紧紧抱住楚茖的身躯,只望阴曹地府之下,能替他受尽刀山火海之苦来谢恩。但一转念,想起他本是铁血英雄而非凡夫俗民,就算入了地府,也不会受到如此极刑。不由的心安同时,又笑话自己,将死之人居然还能想到这些,不过我也坦然,其实死并不可怕,一刹那的事罢了。 掠耳的风声叫声,似乎都离我好远,就当我闭起双目准备迎接死亡的那一刻,肩头一紧,有股力道生生地把我和楚茖分开,随即平稳着地。 千尘见我站稳,才放下抓在我肩上的手,毕恭毕敬的颔首说道:“玉姑娘,千尘无意冒犯。”说完,便俯身让抓在另一只手上楚茖躺到地上。 我看着楚茖胸前的官服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已顾不得在意他是否一直跟着我,只急切的问:“他怎么样了?” 千尘伸手探探楚茖的鼻息,一面察看着他的伤口说道:“伤口太深……” 我闻言失神,几乎摇摇欲坠,千尘连忙扶住我:“别慌,荣郡王他体格刚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郡王!”伴随一声凄厉的惊叫,原本已经离开的玉临风忽然出现在长街尽头,在他身后紧跟着大队官兵,正踩着一地狼藉,疾步往这边赶来。 “来得正是时候!”循声望去,千尘似是松了口气。 玉临风几欲飞驰奔来,并迅速甩落众人,急疯了一样跑到楚茖身边,一把捧起他苍白脆弱的脸,撕心裂肺般地大叫着:“郡王!郡王……” 身后陆续赶到的官兵看着眼前这一幕,亦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千尘在旁冷静地劝说:“玉军师,救命要紧!赶紧遣人送荣郡王回军务府,再叫人进宫叫太医!” “对,对,救命要紧……”玉临风点头如捣蒜,却有些失魂落魄地命令起身后的官兵:“你们还不快过来把郡王抬回军务府去!你!快马进宫,去请太医!” 紧接着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我杵在一旁发现自己竟帮不上任何忙,于是千尘在旁安慰道:“玉姑娘无需紧张,只管让他们去做便是。” 我点点头,但悬着的心始终搁放不下,无奈站在边上焦虑担忧。 第四十三章 烧毁广袖裙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官兵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受伤的楚茖走了,玉临风紧随身侧,影影错错的众人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下。 原来欢闹的元宵灯会也因刚刚的惊变,落得鸡飞狗跳,狼藉一片,熙攘的人群早已四下逃窜不见了踪影,花灯滚落了满地,甚至有些已经烧成灰烬。整条街道上,萧条落寞,唯独剩下我和千尘两个人,还有一地的残支乱箭。 我想跟去,守在楚茖身旁,也好最快得知他的伤势好坏,但千尘却说军务府乃军事重地,且人多手杂,我一女子过去反而会增添不便,所以他劝我先回玉府,静候佳音为好。我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听了他的劝,并在他的跟护下回到了府上。 一回小院,我匆匆脱下身上的广袖裙,吩咐小桃青端了个火盆,绝然地将它丢入火舌。不是为了靖远侯的话,而正是因为这件衣服更因为我,才会发生今晚这么多的事情。 靖远侯的愤怒,楚茖的负伤,竟然都是因我而起。假如我没有去赴约神秘人,便不会撞见他们二人,甚至令楚茖为了保护我而中箭生死未卜。我终究是累赘,不论在这府上还是在别处,只会拖累别人而已…… 小桃青惋惜的看着盆中烧毁的广袖裙,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看的裙子烧了呀?放着看看也是好的,你若不喜欢那样式,我可以请府上裁衣服的沈娘帮忙改掉啊。” 我摇摇头,笑她什么都不懂:“已经烧了,后悔无用。” “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见到那个神秘人了吗?” 我亦摇头,心情低落:“没有……” 小桃青歪头看了我一会儿,见我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忍再烦我,只默默为我烧好了洗澡水,唤我沐浴。 她把寝衣放在画屏上,告退了声便离开了,空旷的房间,只余下我萧漠的清冷身影。 一件件的脱下衣服,赤*裸的脚尖,触上雾气袅袅的水面,然后慢慢的矮身入水,温暖水流轻柔的冲刷着我的肌肤,冰冷的身体一旦放松下来,无尽的疲惫感觉,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弥漫在周围的水雾,眼皮,慢慢的闭合起来。 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醒来的时候,楚茖还是完好如初…… ------------------- 窗外的雨声,一直持续不断,在我醒来之时,就已经下了许久。 我站在窗前,看着笼罩在雨雾之中的夜幕,几许萧条,几许冷寂,几许彷徨,心里不禁涌起了阵阵的茫然和担忧。 不知此刻,楚茖的伤情是否乐观,太医们是否竭尽全力救治,昔日的东昭英雄是否还能像过去那样驰骋沙场……还有太多的忧虑,可我不敢再往下想,这一夜,注定无眠…… 邦邦邦—— 院落里急促响起的拍门声,令我与小桃青都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撑起油纸伞跑进雨中开门,一边提声问道:“谁呀?” 回应的却还是连续不断的叩门声。 我走到房间门口向外张望,雨下的太大,根本无法看清进来的谁。 第四十四章 夜半雨人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脚步掠着积水奔跑的声音,足以盖过外面倾灌而下的雨水声,冰冷的雨夜中,一道人影蓦然跳进视线当中,卷夹着一阵刺骨的冷风。 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的身影,我已震惊地说不出话。只见玉临风浑身湿透,脸色煞白,嘴唇也被冻得乌紫,一头乌黑长发胡乱地沾在脸上、颈上、衣服上,一别往日的精神气,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 “玉……玉姑娘……快……快随我……去军务府……”玉临风几乎快要喘断了气,好不容易把整句话说完,身形一晃,就要栽倒。 好在正碰上跑进来的小桃青,她连忙丢开收落的油纸伞,上前扶住他。 我松了一口气,配合小桃青将他扶进屋来,并吩咐她去取一件棉袭,再打盆热水过来。 玉临风挣扎站起,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袖口急道:“玉姑娘……你先随我去……” 我心头一沉,已猜到他匆忙跑来,必然跟楚茖有关系,但他这般冒雨过来,难道说楚茖他…… “荣郡王他怎么了?”这回换我激动起来,我反抓起他衣袖,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见我反应之大,玉临风却愣了愣,异样的神情转瞬而逝,声音有些呜咽:“太医说……郡王失血过多……生命危在旦夕……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这话像是五雷轰顶,我脚下踉跄,满腹的负罪感顿时倾涌而出。 而他继续道:“郡王他……他在昏厥中一直……一直叫着玉姑娘的名字……不论他是生是死……只求玉姑娘去见见他吧……” 我望向他那湿漉漉的脸,上面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或许都有,心下忽然觉得奇怪,但究竟是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理清。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先随他去一趟军务府,我何尝不想去看望楚茖,他所受的伤本就是我引起,别说去见他,若他能够逢凶化吉,我也甘愿日夜守候照料。 “好,我这就随你去!”我稳了稳身形,当下做了决定。 小桃青看我要出门,撂下衣服上前拦住,急道:“小姐,你风寒刚好转些,外面又下那么大的雨,定会再淋出病的,何不等雨小些再走?” 我看她一眼,顺手拿起地上的油纸伞道:“带着它就好了,你无须担心了。” 说着,和玉临风两人便一头扎进了雨中…… 玉临风牵着我在雨中跑,雨点犹如豆粒大,拍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纵使有雨伞遮挡,但我们迎风逆行,身上还是迅速湿透,索性丢开它不管了。 府邸门前,玉临风从守门的侍卫手中牵过黑马,他先翻上马背,然后拉我上去。 他示意我抱住他的腰,我即照做,尽管两人贴得很近,但这种情形下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可我的手刚一触及,不由暗暗吃惊:这腰身极纤细柔软,竟像极了…… 浑然甩了甩头,努力将心中的质疑甩去,大概是我想多了罢…… 长鞭甩下,惹来黑马嘶鸣,马蹄笃笃作响,穿破雨夜,向着军务府的方向疾驰…… 第四十五章 昏厥的军师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磅礴大雨,仿佛倾倒般永无休止的下着,掺着冰冷的风刺在脸上身上好似刀割,令人睁不开眼。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颤栗和僵硬,身前的人忽然将一只手松开缰绳,紧紧按住我放在他腰间的双手,清亮的声音提高几分,划破雨帘传入我耳中:“玉姑娘,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军务府了……” 身下的黑马奔驰的太快,颠得我七荤八素,再加上灌入口鼻的寒风冷雨,让只存一丝清醒的我,只能弱弱地回一句好,也不知他究竟听见没有。 相比之下,玉临风却好似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在驱马赶路,他挡在身前,明明不是十分强健的体格,但我可以感受到他这一路来时刻都在挺直身形,只为了让我少受寒风冷雨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颠簸终于渐渐平稳,身前人影一动便跳下了马,而我没了依靠,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幸好玉临风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我,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强撑着让自己站稳:“还好……走吧……” 他抹着脸上的水,定定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拉起我的手腕走进一座府邸,我知道,脚下正是军务府。 玉临风并未直接带我去见楚茖,而是领我进了一间没人的卧房。 他不顾我的疑惑,在墙角的柜子里翻出几件干净的衣服递给我:“玉姑娘,你去里面把身上的湿衣都换了吧,免得染病……”说着,自己却先打了几个喷嚏。 我见他脸色发青,不由地担忧道:“那你呢?” 他指了指门边:“我去隔壁换……” 门被从外合上,我心中念着楚茖的生死,一刻不敢放松,可越是想快点把衣服穿好,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就越不听使唤,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衣服套上身。 说来也奇怪,玉临风给我的这些男人衣服,在我穿来竟很合身,按理说,男人的衣物不是都应该很宽大么? 有那么一霎那,心底的一团迷雾里,蓦然跳出个光点,且逐渐扩大,就在我快要找到出口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有人大叫:“快来人啊!玉军师昏倒了!” 我心中一惊,急忙循声跑出去。 隔壁房外的廊檐下,一眼就望见晕厥在地的玉临风,他身上依然还穿着湿透的衣裳,想必还没来得及走进隔壁房间就已经晕了过去。 “玉军师!”我焦急的跑过去,他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已有一些官兵围了过来,吵吵杂杂地商议着要将他抬进房里去,还有几个人好像已经跑去唤太医了。 我自知自己靠在边上会碍手碍脚,便早一步从中退出来站到一旁,那些官兵见我是识相的人,也就没说什么。 玉临风的重量,两个官兵,足足有余。 他们抬着玉临风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本着担忧的心看了看他的面色,除了极难看的脸色外,目光无意一瞥,仿佛还看了到他的颈间有点异样,像是在喉结处,有块东西摇摇欲坠…… 第四十六章 女儿身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那是什么? 怔在原地,忽然跳上心头的疑惑,使我感到恍惚不安,好像隐隐约约有一缕光照进了心底的迷雾之中,并迅速散开云雾。出口就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但始终就只差一步之遥,便能拨云见日…… 那一步究竟差在何处?我心中带着疑虑,脚步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两个官兵抬着玉临风走进了我刚刚换衣服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榻后,其中一个正要给他盖上被子,旁边那人却阻拦道:“没看见他身上衣服都湿了吗,先把衣服都脱了再说!”说着便伸手去解玉临风的腰带。 “等一下!”我惊叫一声,鬼使神差得跑过去隔在他们之间急道:“不能脱他衣服!” 两个官兵面面相觑,奇道:“为什么不能脱?” 我一时哑口无言。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为何要上前,只道心下有一股意识,别说是让他们去脱玉临风的衣服,就是再碰一下,我也会断然阻止。 “姑娘可别胡闹,这种天气把湿衣服捂在身上的话,没病也会憋出病的!” “就是啊姑娘,你且先回避一下,待我们兄弟先给玉军师换身干衣服。” 他们作势又要去脱,我一急之下举起双臂拦在床前,用起缓“兵”之计:“两位大哥莫要误会,之前玉军师蓑羽未披,冒雨在外跑了许久,这么冷的天必然是染上了风寒。眼下他昏厥不醒,只换了干衣还不行……” “哦,姑娘放心,已经有人去找太医了。”对方看了看我头顶湿漉的头发又道:“姑娘也淋了雨吧,一会儿请太医也看看。” “太医来军务府是为了医治负伤的荣郡王,眼下郡王命在旦夕,若是此刻请太医过来替我们诊治而误了救治郡王,依你们说孰轻孰重?” “这……那姑娘说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劳烦二位大哥先端个火盆进来,再去府外请个大夫来便是。” “那玉军师身上的衣服不用换了吗?要不再叫其他兄弟过来帮忙?” 话如醒钟,我不由心头一动,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不让他们帮忙脱衣的坚持了,难道说我一直在猜疑玉临风他是…… 女子!? 几欲被自己的想法所吓到,为了证明虚实,我惊疑不定的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玉临风,目光不由自主的滑落到他的脖子上,一块肉色指甲大小的东西黏在皮肤上,却偏了位置,好像真似脱落下来的一块肉…… 喉结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玉临风是女儿身吗? 回想初见他时,那不太健壮甚至可以用娇小一词来形容的身段和秀气的容貌,我就该大胆的猜测到,他竟丝毫不露声色。然而他这般乔装打扮参军入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捍卫国土?还是为了其他? 其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会令一女子投身沙场? “姑娘?姑娘?”耳边有人在唤。 回过神,我倒吸一口凉气:“暂时不需,等大夫来了再说……若大夫家中有女眷,也一并请来……我……”我欲言又止,不晓得该如何再解释下去。 正苦恼着,他们却不好意思的说:“姑娘家的事情我们不懂,我们还是先去找大夫了……” 说完,两人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第四十七章 原来为了他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窗外的天色渐渐放亮,但雨还是持续不断地下着,好在原先的倾注大雨已变成了淅沥小雨。一整夜下来,雨水似乎冲走了万物尘埃,甚至连人心的阴郁也一起席卷入了土,这场雨过后,必然能见到艳阳了吧。 伸手轻轻将窗关上,隔去一阵冷风的侵袭,我转身回到火盆旁边坐下,静静地等待床上的人醒来。感受着冉冉火光喷出的暖意,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一些。 玉临风是女儿身的秘密,除了我和昨夜赶来的大夫以及他的夫人之外,暂时应该还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我想玉临风她自己也不愿更多的让人看破吧,不然她亦不会刻意乔装打扮成男人来隐瞒身份。 但不论我如何猜想,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保家卫国的责任,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应当挑起的担子,甚少听说过女子参军的前例,而玉临风竟然在军营里做过军师,此举实在令人感到震惊。 记得初次见面,楚茖曾十分自豪的向我引荐玉临风,夸赞她是东昭国最聪明的军师,想必三年前我东昭国与西宾一战,她为此出谋划策奉献了不少才智,可她自己却说只是随行打仗的士卒,看来军师头衔并不是受圣上卿点,而是限于兵营。想想也不足为奇,她本是女子出生,倘若女扮男装面圣受封,这便是首当其冲地犯了欺君大罪,到头来论功不成而丢了性命,反倒落得覆盆之冤。 但是排除功勋之外,她还能为了什么呢?为发挥满腹的才华?或者是舍身报国的一腔热血?在她还是“他”的时候,我便是这样认为,现在迷雾散去,身份终被揭晓,我偏偏觉得事实并非那么简单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不管她目的何在,却不失为一个奇女子,既然这个秘密被我知晓,我便同她一起守下去,就当做是感谢她之前陪我出城祭拜母亲那一行罢…… “咳咳……咳……” 床上传出的咳嗽声打断我的思绪,抬头望去,恰巧对上对方的双眸,虽然她整个人都虚弱无力,但依旧可以看到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明澈的光,十成是与生俱来的。 “你醒了。”我走过去,看着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先前的滚烫已褪去大半,才稍稍宽了心。 “你……你怎么在这儿?”低弱的嗓音,带着一丝疑惑,玉临风略显虚软得倚靠在床头诧异地盯着我看,好像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我淡淡一笑,从桌边蓄了杯热好的姜茶递到她手中:“是你带我来的,你忘了?” 她垂眸想了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结果两腿一软,连同手中的水杯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听见她在喃喃的唤着什么,细细听来,却是:“郡王……郡王……” 郡王?她在叫荣郡王? 脑中画面倒退,迅速回到了昨夜惊心动魄之后的一幕:楚茖负伤,长街尽头,一抹身影飞奔而来,口中也是不停地喊着郡王郡王,那样的呼唤,如今回想起来竟是无尽的肝肠寸断,令人闻之感到无比悲凄…… 所有恍然觉悟似乎都哽在心口,过了半响,我听见自己自言自语地低喃道:“原来是为了……” 原来是为了他,荣郡王楚茖。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如此一来,一切的困惑就都解开了! 第四十八章 从未听过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这个谜底,比起知晓她是女子的身份更加令我震惊,若她真的喜欢楚茖,那么她为假扮男人入营参军的做法就能够说得通了。 我扶她上床,一面劝慰道:“你放心,荣郡王他没事。” “你,你怎么知道?太医明明说郡王他……”她顿了顿,望向我的目光里仍旧有几分迟疑:“玉姑娘,荣郡王他真的没事吗?” “太医说,虽然荣郡王在拔箭的时候失血过多,但好在他是习武之人,体质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如今经过太医的救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而你若是关心他,且先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再去看他也不迟。” “你……去看过郡王了?” 我摇摇头,重新为她蓄了杯姜茶递过去:“没有,我也是听这里的官兵说的,而且你这里也需要人照顾着。眼下荣郡王还在昏睡当中,身旁又有太医守着,你若还是担心,天亮之后再去看他吧。” 她见我神色淡定,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接过姜茶正准备喝的时候,动作忽然一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紧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剧变,惊恐不定地问我:“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我心中一动,不由想要逗逗她:“大夫来了之后唤我去帮忙煎药,应该是那些官兵帮你换的吧。” 她愣住,本就因染了风寒的苍白脸色变得更加惨淡,过了半响,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我伸手轻轻在她眼前晃晃:“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见她还是不说话,脸色也越发难看,我不禁感到有些自责,便又暗示道:“或许是随那大夫一同前来的妇人也说不定……” 沉默良久,玉临风抬起头,眸光渐渐转成释然,声音里却透着涩意:“你都知道了……那妇人是你找来的吧,多谢你了玉姑娘。” 我凝视她:“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唤你,玉姑娘?”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无需再瞒你。”她看了看我,又垂眸看向被褥,缓缓道:“其实我不姓玉,也不叫玉临风,我的真名叫凤宁玉……” “凤宁玉,凤宁玉,玉临风……原来如此!”她竟想到将名字颠倒过来唤,相比之下果然还是玉临风这个名字更像男子所取。 “女扮男装可以理解成,为参军提供方便,但隐姓埋名,又是为何?”我奇道。 “我爹是个后备役军官,在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不幸的是,他们二人在三年前的那场战争里相继牺牲了,因此我爹重病了一场……”她那清澈明眸里渐渐染上一层水雾,仿佛回到了那时的哀痛之中:“我看不得他沮丧颓废,便发誓要向敌国为两个哥哥雪耻报仇,但是碍于女子身份,想要入营参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便扮成男人才被编入了军册。从当初做这种决定开始,我已经知道自己身负欺君之罪,为了不连累我爹,名字自然要改……” 她忽地握起我的手,眼中噙着泪光,央求似得说道:“玉姑娘,我只希望同你说的这些话,你且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生死无所谓,但我不想让我爹也被牵连……” 我心中恍悟,原来她不仅仅是为了楚茖才参军,更多的确实为了替兄报仇。如今西宾早已告败,她的两个哥哥也总算可以安息了。 长出一口气,我嗔怪她的一时糊涂:“如今你们家只剩你和你爹了,现在你就是家里唯一的希望,若是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觉得你爹还能活得下去吗?” 她闻言怔了怔,终于还是点点头,赞同了我的话:“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我拍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吧,玉军师,这些话我只当从未听过。”说完冲她一笑,从袖中取出昨晚从她身上掉落的假喉结递还过去,然后默默地坐回了火盆旁。 第四十九章 使人变傻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这个夜晚,我是在焦虑不安度过的,楚茖虽没有生命危险,却一直没有醒来,听说太医守到天亮,也不曾见他的小手指头动一下。 宁玉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几度脚软险些跌倒,但还是没能阻止她奔向楚茖的脚步。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缩回了脚,也罢,这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次机会,我若在过去,那便是太不识相了。 可过不了多久,有个官兵来唤我说,玉军师让他来接我去郡王的寝房。 我心中疑惑,但没作多问,只匆匆关了门随他去了…… 宁玉伫立在楚茖床边,静静地望着他,身后则坐着两个神情疲乏的太医。而一见到我进去,她便转身对太医说道:“经过一夜的救治劳碌,想必两位大人也感到困倦了,在下已叫人准备了两间卧房供大人们休息,这里请先交由在下看守,若有情况,在下会立即派人通知。” 两位太医想了想,觉得也无不妥,又嘱咐了宁玉几句便随门外的官兵走了。 宁玉拉着我来到床边,低头去看,楚茖的脸色苍白无力,气息微弱,曾经猎鹰般精锐的双眸紧闭着,似乎从此再也不会睁开。 她对着我笑,眼中却是泪:“玉姑娘,郡王他醒来之后一眼就能看到你的话,应该会很高兴……” 我心中趟过一阵莫名无奈,抑制住上前关怀的冲动,低声问道:“你会高兴吗?” 拉着我手腕的手松了松,不顾她的诧异,我继续道:“昨夜荣郡王负伤之时,我就隐隐猜到了几分,得知你是女子的时候,我便又肯定了几分,当看见你不顾自己染了风寒,还毅然跑过来看他之时,我就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 “玉姑娘!”宁玉惊叫一声,又屏息凝声地转头去看床榻上的楚茖,明明那人平静的睡容没有一丝波澜,但她仍然害怕我的话落入楚茖耳中,惊慌失措的拉我到一旁,稍稍放缓了声音道:“作为郡王的部下,关心郡王自然合情合理,还望玉姑娘切莫乱猜……” 我笑笑:“看来玉军师已经知道我在乱猜什么了。” 她顿时哑然,好半天之后,却释然地笑了笑:“看来,玉某再也没什么可以瞒过玉姑娘了。” 我面上亦是笑,偏偏心下竟感到有些酸楚,想着身为军师的她,纵使在战场上拥有着过人的聪明才智,但在面对感情时,又显得破绽百出,难道爱情真的会使人变傻么? 也许是吧,当初我为了和清彦表哥见上一面,不也曾在半夜里翻过墙头么,现在想起,那种举动果真是傻到了极致…… 我甩甩头,挥开过去种种不愉快,一面看向宁玉说道:“看到郡王安好,且这里有你照顾着着,我便安心了。” “你是要回去吗?” “恩,一夜未回,小桃青难免会担心。”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道:“好吧,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你一定也累坏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我微微颔首:“多谢了。” “以后你我,无需再客气。”她对我笑,明眸闪动,甚至比以前还要晶亮。 第五十章 最后的温柔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就如宁玉所说,经过一夜的折腾,的确令我感到身心疲累。好在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安排了底下的官兵准备了一辆马车送我回府。 车窗外,雨过天晴,街道上的积水有些已冻成了冰,天气也比以往更冷了些,估计也是因为这样,街上的行人少之又少,甚至屈指可数。或许又是因为昨晚在灯会上的突发的变故,才使得人们不敢出门吧。城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该有人出来查一查事情的原委了。 回想起来不禁感到奇怪,昨晚街上这么多的人,可偏偏那些无眼的利箭只伤了楚茖一人,并且一得手就匆匆隐退了,真是古怪极了。近来,楚茖好像一直再说城内又乱党潜伏,莫非伤他的人正是那些乱党么?记得之前楚茖和靖远侯都曾提过瀛都人,难道楚茖所指的乱党说的便是神秘诡异的瀛都人? 这么一想,貌似不无道理。可是我一介弱女子,又能为楚茖做些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多想无益,只盼那凶手尽快归案,也好让楚茖能够安心养伤。 缓缓放下帘子,余光之中一抹白色身影自路旁走过,步履轻盈,似曾相识…… 待我回过神,猛地撩起车帘去看,那身影犹如凭空消失了一样,任我如何张望,却再没找到。 我跌坐回车内,震惊、疑惑、诧异、甚至不可置信,统统涌上心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他不是亲口告诉我说要回江南去吗?为何还会出现在这京城里?清彦表哥一向儒雅端礼,又怎会欺骗于我,更何况有什么理由非要欺骗我? 强烈的窒息感觉几乎要将我吞噬,铺天盖地的晕眩袭来,我扶住额头,不断告诉自己:那是错觉,那是错觉,那一定是错觉…… 玉府门前,我浑浑噩噩地下了车,整个人轻飘飘的,每踏出一脚,都好像站在云端上,那么的不真实……原来,他留给我最后的温柔,竟然是欺骗。 现在想来,应该是从最初的相遇,他的眼中就从没有过我的存在,一直到现在,亦是如此罢…… 我呆立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摇摇晃晃向府内走去。 “小姐,你可回来了!”小桃青从小院迎出来,跑到我跟前便说道:“侯爷他一早刚走……”她还想说什么,却见我神情恍惚不定又穿着男人的衣服,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小姐,你的衣服呢?” 我神乎不定地摇摇头,感觉没力气再去回答任何问题,眼前满满的都是那道纯白身影,虚虚幻幻,好不真实。 一阵冷风从身旁吹过,也吹走了那抹云雾般的影子,突然的清醒,耳边回响起小桃青的话,不禁愕然道:“侯爷……来过?” 小桃青忧心忡忡的回答道:“是啊,昨夜小姐随玉军师走了之后没多久,侯爷他就来了,他问我小姐去哪了,我如实说了。然后他坐在屋里烤了一夜的火,天蒙蒙亮的时候还未见小姐回来,就离开了,那时候还下着雨呢。” 靖远侯来这里的目的,无疑是已经知道了我和楚茖在昨晚的灯会上遭受暗袭的事情,千尘一直跟着我,他没理由不告诉自己的主子。但想到之前曾在琼楼碰见过他,不由感觉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知道了……”我垂眸望着湿漉漉的地面,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进了屋去…… 第五十一章 高抬贵嘴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楚茖养伤,已是第五天,这几日,皇上的封赏已经颁下,大量的珍贵药材送进了军务府,皇上每隔几日便派人去探望楚茖伤势病情,传旨要楚茖好生将养。 前两日楚茖醒来,宁玉便命人来府上告诉了我,让我有空可以去军务府看看楚茖,我念着宁玉的感受,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毕竟楚茖是因我而伤,打心里总觉得亏欠于他。 军务府门前,意外的碰见了靖远侯,他一改往日华丽乖张的穿着,换上了中规中矩的官袍,但即使是这样,也未能掩盖去半点雍容气度。 我虽不愿再见他,却不得不给他行礼:“民女见过靖远侯。”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隐藏起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却又无比平静地道:“只怕本侯快要消受不起了。” 我当他是记着在琼楼碰见那次,我直呼“你我”也未向他福拜,便淡然地歉声道:“上次情形特殊……是民女疏忽了,还望侯爷恕罪。” 他先是一怔,随即瞪向我:“你跟我装傻?” “装傻?民女本来就不是聪明的人,何来装傻一说?” 他冷笑:“本侯看你是越来越能耐了……”顿了顿,又嗤笑道:“不过你这般伶牙俐齿倒像极了尚书大人。” 我心头一沉,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做哑巴。 “提起尚书大人,你好像不太高兴,莫非那只老狐狸待你不好?” 老狐狸?他竟然说我父亲是只老狐狸?纵使我和父亲感情再不好,听见外人这样称呼他也会感到不满,当即便沉了沉声说道:“还望侯爷高抬贵嘴,放过我父亲,毕竟他也是朝廷命官,侯爷这样说他,教人听见了岂不笑话。” 他挑了挑眉:“好吧,看在他日后将会是本侯的岳父份上,且不在你面前说就是了。” 我低头掩去窘色:“民女不明白侯爷的意思,民女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侯爷走好……” 提步要走,擦肩之时,胳膊却被他那温热的手指扣住,他的嗓音一下子黯沉下去,慢慢拉近的距离,似是在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不明白也无妨,过几日你自然就会明白……你进去吧,姓玉的那小子好像有事要问你” 定定的看着我,黑眸里翻涌着暗沉的异色,映着若有似无的愤懑:“今晚我会去找你……” 说完,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悻悻地松开手,身形一晃,坐着轿子离开了。 军务府内,宁玉见我六神无主地坐在一旁,以为我在担心楚茖,便安慰道:“郡王他现在以无大碍了,太医说只要休养半年即可恢复如初,只是那胸口处必然会留下一道疤痕……” 我回过神,想起方才看见楚茖安稳的睡容便冲她笑笑:“恩,有你照顾左右,相信郡王恢复的会更快。” 她面上微微一红,慌忙别开目光打起马虎眼:“恩……但愿如此吧……” 说笑归说笑,想到靖远侯离开时的话,我不禁奇道:“你有何时要问我?” 宁玉闻言,顿时收起笑意,正色道:“给你看样东西。”说着,领着我往书房去。 第五十二章 奇怪的人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一支残箭横放在我面前,尖锐的箭头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不过已经风干凝固。 “这支箭是……”我惊诧地看着它,眼前仿佛又跳出那天晚上的惊骇一幕,不由背脊一阵发凉。 宁玉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俊俏的眉心微蹙:“没错,这就是射伤郡王的那支箭。” 我不明所以:“这支残箭有什么问题吗?” “有!”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她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地踱着步说道:“这是羽箭,箭头用的是上好的马口铁,箭杆的用料则是上好的竹,目前来讲,这种箭的用处还未普及到军营中去,甚至可说只限于一些王公贵族们防身所用。” 我讶异:“你是说……射伤荣郡王的人是某个王公贵族?” 她盯着那残箭的目光沉了沉:“暂时还未确定,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具体要等调查之后才能知晓。” “可是荣郡王本是舍身为国的忠良之将,为何还会有人要伤他?那人若是被查出,难道不怕皇上治罪么?”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不过朝中之事向来就是如此,不是说做个忠臣就能置身事外的。”宁玉轻轻将箭搁下,转身问我:“玉姑娘,你们遇袭那晚,你可曾看到了那些人的样子或是着装?”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我只记得当时郡王他好像有所察觉,可是等到反应过来已经……” 她见我欲言又止,想必看出我为楚茖负伤的事情而愧疚,便劝慰道:“玉姑娘你不必感到是自己拖累了郡王,我听千尘说当时郡王一朝中箭,那些贼子就迅速撤离了,我想他们的目标很显然,只是要置郡王一人于死地。” 我垂下头,依然心中有愧:“但若不是我在,郡王他也不会……” 她亦摇头:“不,就算你不在,那些人也一样会对郡王下手,郡王以一敌众,难免要吃亏,甚至比现在的后果更严重。反倒是有你在,身后有千尘跟随,那些人才不敢太过嚣张,一经得手就立即隐退了,不然以千尘的身手,对方怕是已经暴露了身份。”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下也默默感激起千尘来,那晚若不是有他一路跟着我,只怕我和楚茖都难逃一死,可归根结底,千尘之所以会一路跟随于我,定不是自作主张,如此叙来,最后该感激的人竟是靖远侯。但一回想起在琼楼那种地方遇见过他,我也不知究竟是该为楚茖的事谢他,还是该厌恶他…… 宁玉却是笑,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别有深意地看着我道:“应当感谢侯爷,因为千尘只听命于侯爷一人,没有侯爷的的指派,千尘自然也不会跟着你了。”说到此,她又奇道:“那晚,在我和郡王遇到你之前,你一直跟侯爷在一起?” 我先是点点头,想了想不似她所说的一直在一起,又摇摇头:“只是碰见过而已。” “哦?你们在什么地方碰见的?”她问。 我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和他是在烟花柳巷之地遇上的,事后还不知宁玉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我和靖远侯。 看着她一脸好奇的表情,我不禁微微红了脸,讪讪地说道:“在路上,无意碰见的。” 她笑着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她见我要走,便又在耳边嘱咐了几句,临别前还不忘提醒我:“玉姑娘,如果你想到那天晚上见过什么可疑、奇怪的人一定要告诉我,也许对侦破此事有所帮助。” 我会意地应了声,就此话别。 坐在宁玉为我安排的马车内,我反复回想着那天所见,并没有像宁玉所说的什么奇怪的人…… 不过说到奇怪,带着面具的人,算不算? 第五十三章 该负责的是你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坐在宁玉为我安排的马车内,我反复回想着那天所见,并没有像宁玉所说的什么奇怪的人……不过说到奇怪,带着面具的人,算不算? 虽然那天没见到面,但是那人自己约好的时间,没理由不去赴约。而之前楚茖和靖远侯与那人动过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那神秘人蓄意报复楚茖,雇人杀他也不无可能,照这样想,那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瀛都人。 可是一个瀛都人为何要约我见面?送我广袖裙?还曾出现在玉府……算了,等到下次再见到宁玉时告诉她便是,但愿对侦破楚茖负伤的事有所帮助。 是夜,骤然变强的风,吹开了窗户,带着雨雾的气流飘了进来,卷起了房里的沙帐,吹熄了案上的烛火。 窗玑敲击发出的“啪啪”声响,风越来越大,窗口处似是有一抹黑影拂过,我暗想应是我这几天休息不好,错把树影看成了人影。 我放下书卷摸索着走了过去,淋漓的雨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哆嗦了一下。漆黑的夜晚,诡秘而吓人,滴答作响的雨丝,掩盖了所有的声响,伸出去的手,被一只冰冷的大掌牢牢的握着,耳边有呼吸声传来,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向那抹站在大雨之中的阴影。 “你,你是谁?” 没有回应,手心的压力却是越来越紧,眯着眼看过去,男人朦朦胧胧的轮廓,我刹时一惊。 松开了我的手,不顾我防备的表情,身影轻松的跃进了房里,转身把窗户紧紧的锁好,男人挺拔的身躯,慢慢的向我靠近。 “本侯说过今晚会来找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警惕道:“你,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微嘲的语气,灼热的眼神,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在濯濯发光。 靠得极近的脸庞,完美的轮廓,透着魅惑,吹在我嘴边的粗嘎呼吸,夹着浓烈的酒气,我微蹙着眉,努力稳住胸口的慌乱。 “你,你喝酒了?” 他呵呵一笑:“你是小狗吗?鼻子那么灵敏?” 我不可置信地瞪回去,却有些敢怒不敢言,这么浓的酒味,凡是嗅觉正常的人都能闻见吧! 拉开了些微的距离,黑暗中的靖远侯不同于平时高傲自大的姿态,笑起来的声音爽朗清亮,倒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小桃青的声音:“小姐,你睡了吗?” 我一惊,连忙上前捂住靖远侯的嘴巴,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哦,我已经睡下了……” “咦,奇怪……”她在门边又自言自语了一通,然后打了声哈气,回屋去了。 屏息听着外面没了动静,这才松懈下来,正要将手缩回,对方却反手一抓,就势在我手心一吻:“你在维护我……” 我顿时红了脸,一边把手往回抽,一边否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手掌收的更紧,紧接着一把搂住我,嗔怪似的说:“呵,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坚实的臂膀把我箍得好紧,几近让我无法呼吸,不知道他将要做什么,无尽恐慌我只能低声奉劝他:“你最好不要乱来,堂堂侯爷私闯尚书府小姐的闺房,传出去一定会令侯爷颜面扫地吧……” “颜面?”他嗤笑一声:“本侯颜面不是早就砸在你手里了么?说到底该负责的人是你啊……” 第五十四章 初吻(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我一时哑然,心知以前戏弄他的事,只怕已成了他心里的一抹阴影,想到此心下不禁感到内疚和惭愧。但转念想到他说要我负责,又犹豫起来,这人哪里是来讲理的,眼下的行径分明就和轻薄之举没有任何区别。 回过神,我开始做不安的挣扎。 “别动,你先听我说!” 有些微颤抖的嗓音,却是坚定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微一愣,并未停止挣脱:“还请侯爷先放开我,好好说不行吗?” “动吧动吧,将本侯惹急了,便立即要了你!” 头顶骤然变冷的声音,令我的身形陡然僵住,就连喉头也被无形的大手扼住般,说不出任何话。 骇人的寂静,良久之后,他缓缓松开了些力道,无奈地说:“你真的快要把我逼疯了……” 到底是谁把谁逼疯了?我在心底冷笑。 他嗅上我的脸,微凉的下巴有意无意地蹭着我:“玉儿,我不能再等了……三日之后,我来接你去侯府好不好?” 我别开脸,躲开浓浓的酒气,声音不觉有些哽咽。 他伸手轻轻的拨开我被风吹乱的头发,夹杂着焦虑与怜惜的嗓音又道:“我不能等到楚茖向皇上要了你,更不能等到太后做决定,现在唯一方法就是尽快娶你……” 我微微紧缩着眼眸,收不住的泪水,沿着脸庞滑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不想……” 他急急地打断我:“你对我……究竟为何要这样冷漠?你若能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我必定不会再纠缠你……” 理由?楚茖要理由,现在他也要理由,难道想要拒绝一个人非得要说出个理由来吗? 我苦笑,却异常平静:“我不知侯爷为什么要娶我,比起这京城里的众多千金小姐来说,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出之女,不仅样貌平平且琴棋书画无一精通,若真嫁入侯府,也许只会煞了侯爷的面子……何况,我做不到平常女子那样可以容忍多人共侍一夫,侯爷若真望我好,就别再强人所难了。” 钳住我身子的手臂松了松,耳边响起靖远侯暗沉的语气:“你觉得我做不到此生只爱你一人?” 我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空气仿佛凝固,沉默半响,搂在我腰间的双臂,蓦然收紧,下一刻唇上竟是一热,喷张的酒气扑面而来,卷席着温热的气息,瞬间令我脑中一片空白。 被他的气息笼罩着,我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想张开嘴反驳,灵活的舌尖却趁机撬开贝齿窜了进来,卷去了我的神智。 薄唇缠绵在我的嘴上,探进嘴里的舌尖,将我仅存的意识淹没在缠绵的深吻之中,似是怕我会突然消失在他眼前般,他急切的吻着我,舌头不断的纠缠着我的舌尖,急促的呼吸,不断的撩拨着我,引诱我的回应。 舌尖与舌尖的交融,四溢在唇间的味道,震撼的恐惧让我不知所措的挣扎着,只想摆脱这股不受控制的灼热感。 渐渐清醒的意识,我开始意图挣脱,胡乱扭动着被他禁锢在怀中的身子,可是强壮而有力的手臂,让我根本无法逃脱…… 直到听到我的呜咽,靖远侯才缓缓停了下来,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小心的力道,带着怜惜与呵护,柔软的薄唇,细细的吻去我唇上那些咸苦的味道。 “别哭,除了你,我这一生恐怕也很难爱上别的女人了……” 第五十五章 初吻(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禁想起了在琼楼遇见的情形,想到他曾流连在那种地方,更是止不住的屈辱和委屈,我哭得更加伤心。然后我浑然不顾他尊贵身份,开始拼命将他推离,一面怒道:“你走开!你不要碰我!” 他微微一顿,邪魅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欣喜:“这是你的初吻?” 我抹着眼泪,已经委屈的泣不成声。 而他一把搂住我,得意的笑道:“乖玉儿,你真是我的宝贝!” 我一想到这个怀抱也曾搂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一气之下竟口无遮拦地说道:“侯爷寂寞空虚大可去找你的那些温柔乡去!何必要来此羞辱我!我一介深院弱女子,不比她们看得开,若再纠缠下去,我必定会横尸在你面前。” 话落,只觉得靖远侯身形猛地僵住,隔了良久,才听见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温柔乡?” 我吸吸鼻子,忍不住鄙夷道:“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琼楼那地方碰见,只怕是我坏了侯爷的兴致吧!” 他怔了怔,忽然嗤笑一声:“你在吃醋?” 我正要否决,他却又正色道:“本侯从来没有去过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说着,语气竟逐渐变成了魅惑的气息,阵阵吹在我的脸上颈上,最后转变成轻柔一吻,落在了我的耳边。 我受够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亲昵,忍不住冷嘲道:“侯爷要是真心待我,何不用真实行动来打动于我!这样的轻薄,到底算什么?” 在我以为他会放弃时,谁料身子一轻,却是被打横抱起,大步走到了床边,然后把我放在软被上,待我反应过来,他那修长的身形已把我牢牢的抵在了身下。 “你要做什么!”我惊恐地低叫。 越发粗重的呼吸,他的大掌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我的脸庞,声音里透着一丝隐忍和倦意:“放心,除非你自愿,我不会强要你的……” 说完身上一轻,人已躺倒了我身侧,不一会儿耳边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纵使身边的人没有兽性大发,我的思绪亦无法平静,未出阁的女子闺房里躺着一个男人,这种情形任谁也无法平静。 屏息凝听了半响,除了听见靖远侯此起彼伏的呼吸,屋外的风似乎已经停了,我拼命压抑心口不安的跳动,试图将床榻留给他一人。 就在我刚撑坐起来的一瞬,一只手臂忽然伸过来,按在我的肩头,使我重新躺了回去。 靖远侯慵懒的魅音在耳旁响起:“你要去哪?乖乖的躺着……” “我……” 凑到耳畔的气息,若有似有的轻触着我透红的脖子:“嘘,别说话……” 下一刻,他伸手扯过我另一侧的被褥,将我的颤抖和恐惧统统包裹进了被中…… 不知靖远侯何时离开了。 我醒来时惊慌地坐起,却发现天色大亮,床侧已经没了温度,只留下微皱的床单,证明了昨夜那地方曾躺着一个人。 小桃青伺候我洗漱的时候,还奇怪的问我有没有闻见酒味。 我闻之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尴尬地红了脸。 第五十六章 二姐出嫁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日光透过门框照射进来,洒满了一室的金亮光芒,旖旎而绚烂。 我用拧干的手巾捂着脸,遮去一脸的羞红和不安,嘴上连说没有闻见什么酒味。 好在小桃青并未注意这些,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事:“小姐,二小姐要出嫁了。” 我觉得不足为奇:“二姐今年已经十九了,自然是要嫁人的。” 小桃青道:“小姐怎么不问我,二小姐嫁给了谁呢?” 我心知二姐无非是嫁给了官家子弟,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得到父亲的应允,但看着小桃青一脸期待的表情,只好笑问道:“她嫁给了谁?” 小桃青嘻嘻一笑:“回小姐,二小姐嫁的人呢,是二王爷墨亲王。今天一早墨亲王府的聘礼就送到咱们府上来了,听说近几日就要成婚了。但墨亲王已经有了一个王妃和四个侧妃,估计二小姐嫁过去也只能做个侧妃了。” 我虽感到微诧,但也听得意兴阑珊,只轻声嘱咐她:“不论是正侧,也是府上的一桩喜事,记住谨言慎行,千万别再到处说了。” 她点点头:“嗯,桃青明白了。”顿了顿,她又问:“小姐,二小姐成婚,咱们需要送东西去吗?” 小桃青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上回我送大姐东西的事情估计早在府上传扬开了,这回二姐成婚,我若两手空空,她必然会对我抱有成见,可若送了,便成了无底洞,送完二姐,后面还有三姐、四姐……难道我都要以母亲的长辈名义一一送些嫁妆吗?想到此,我忽然有些后悔将那镯子送给了大姐,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还是尽快想个法子为好。 我想了许久,脑中终是有一根即将尘封的记忆之弦被拨动了一下,有些心痛,亦有些伤怨。 从箱底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递给小桃青:“你替我将它送给二姐吧。” 她接过去一面打量一面稀奇的笑道:“难不成小姐会变戏法?竟能变出胭脂来!” 我明知她是开玩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盯着上面色彩斑斓的纹路看了一会儿,最终决绝地别开脸:“快去吧,记得切莫多言。” 既然他无情,我又何苦妄想,留着他的东西只会令我睹物思人,不如让给需要的人。 二姐待嫁,本该十里红妆,没有比她更需要这种艳丽夺目的红了。 然而小桃青所说的‘这几日就要成婚’未免来的太快,只在隔天,当我踏出院门,想走动走动时,发现整个玉府已变成红色,府邸上下,喜气十足,红绫飘摆,说不尽的富贵繁华,光是这样的排场,足够虚荣一生。 又一日,府上便乐声不断,花园子里筵席大摆,到处是罗猗,满目是焰火,众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我站在后花园的观景楼上眺望,前来迎亲的墨亲王身穿一袭喜袍,器宇轩昂,牵着新娘缓缓向府外走去,两抹火红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放佛也抽走了我心底残留的色彩,从此苍白。 大婚第二天,新娘回门。 二姐果然如小桃青所说,做了墨亲王的侧妃,父亲领着府上众人门前跪拜。 虽然嘴上说着折煞云云,可谁都看得出二姐眼中闪着洋洋得意的光。 厅堂中,父亲与二夫人端坐上席之位,墨亲王携二姐正要上前敬茶时,一个下人匆忙跑进来说了一句话,顿时打断了一切融和。 第五十七章 聘礼已下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老爷,侯爷来了!”那下人估计是跑得太急,说话有些断句:“侯爷他,他带来了好些聘礼,人已到了前院儿了。” “什么?”父亲一下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惊诧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然后对一旁的墨亲王歉声歉意地拱手道:“王爷,下官并非事先知晓此事,还望王爷在此等候片刻,待下官先出去看个究竟。” 墨亲王笑而不语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一时间,厅堂内的人便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大概是顾忌着墨亲王,只能好奇的随着父亲的背影向外张望,而没人敢跟去。 过了一会儿,只听墨亲王笑着说:“各位也出去看看吧,想必府上又将有喜事临门了。” 这句话好比大赦,众人先是面面相觑,又见墨亲王笑容平和,这才匆匆跟了出去。 望着屋里的人鱼贯而出,我的双腿仿佛镶在了地上,竟一步也挪不动,脑中更是犹如惯雷滚过,嗡嗡作响。 一道身影走过我身旁时,略微顿了顿,娇媚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看好戏一样的笑意:“七妹真是有福呀,不过侯爷真是不太会挑时间,竟赶上人家回门之日上门来提亲……”说完,身形软如拂柳似的走了。 我闭了闭眼,心头烦乱如麻。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我以为厅中只剩我一人,缓缓地睁开眼,却看见墨亲王立在身侧不远,静静地盯着我看。 我被那深沉的目光看得一惊,顿觉直视亲王,乃是失礼之举,于是连忙垂下头,怯怯地退到了门外。 宽敞的庭院,几乎被不断从门外抬进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占据了大半,可想而知下聘的人是有多么的奢侈和张扬。 有声音说,这些聘礼远比墨亲王府下聘的东西多得多。也有声音在说,这存心是让墨亲王难堪。还有的声音在说着其他,总之各执己意,论说云云。 趁着纷扰,我悄然绕开人群,打算从假山后面逃回小院,谁料身后忽然有人捉住我的手,问道:“你要去哪儿?” 一回头,只见那人身穿锦蓝色华袍,肩披一袭黑色戎麾,衬着冠玉般的面容,竟是说不出的华贵气度,他眼若桃花,其色璎红,映着漆黑深邃的眼睛,精致玉华。 “侯爷……”我看得有些呆,一时忘记了挣脱。 “我说过,三日后会来接你。”他对我说道。 “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要跟你走。”回过神,我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他默然,死死盯着我看了半响,最后冷冷一笑,说道:“你到底是铁石心肠,纵使我说此生只爱你一人,你也不曾有半点动容吗?”顿了顿,他又道:“聘礼以下,你若是决定了要拒婚,那便尽管开口,我就不信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被世人耻笑!”说罢,握在我掌心的手蓦然紧了紧,不待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拉了出去。 靖远侯是一个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能一瞬间令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其上的那种人物,他的一出现,自然便有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但是当看到靖远侯手牵着的人是我,那些目光便转变成了刀剑,即使我是铜墙铁壁,也招架不住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的注视,羞耻心使然,我试图抽回手,谁知却被抓的更紧。 他微微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微怒的眼神似乎在示意我不要做无畏的挣扎,感受到我安分了些许,才不再看我。 父亲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老臣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 靖远侯挥挥手:“玉大人不必多礼,本侯来此未先派人告知,才是失礼了。” 父亲看了看摆放在院中的聘礼迟疑道:“不知……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靖远侯连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本侯自然是来提亲的,不知玉大人觉得这些聘礼够是不够?” 没等父亲作答,“啪、啪”两声鼓掌声,蓦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打另一边走出一个人,不是别人,那正是今日陪二姐回门的墨亲王。 第五十八章 侯爷请自重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原来是墨亲王。”见了来人,靖远侯只淡淡地无声地扬唇一笑,连行礼都免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恐怕整个东昭国已无人不知靖远侯在朝中有个太后姑姑撑腰,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令我父亲那样的一品官员俯首。 靖远侯会如此自傲,据因他的父亲不仅是前朝国舅爷,又曾助先皇执政有功,被追封为一品摄政王。然而摄政王逝世之后,其子靖远侯便受封为侯,他的资质得以摄政王的传承,且几番救驾有功,当今圣上自然十分器重他,特例将他的品介从正四品提至正一品,是东昭国建国近百年以来的首例。 大概是顾及朝臣的感受,也怕被说是太后从中左右,所以圣上只提了靖远侯的品介,却没有为他换掉封号,如此不伦不类的官衔,却意外的堵住了言官们的嘴,大抵是看在已故的摄政王的面子上,才没有过分讨究吧。 所以,就算对方是亲王,但同样是一品官介,靖远侯才会毫不畏惧,何况他本身就是个乖张自傲的人。 墨亲王从人群中走出,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说道:“无言果然出手豪阔,本王都自叹不如了。” 靖远侯挑了挑眉,笑得坦荡:“墨亲王别误会,我并非有意冲你而来,只是我和她有约在先,今日不得不出现在此,若是扰了墨亲王,还望见谅。” 墨亲王闻言,转目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要娶的人是她?” “如你所见。” 墨亲王深沉的目光不时地在靖远侯握住我的手上打转,不紧不慢地说道:“呵呵,若是本王没有记错,几日前太后不是已经下了一道懿旨,将孟丞相之女孟柳柳许配给你了吗?怎么这时却将聘礼送到了尚书府来了?” 一阵微风吹过,寒意沁人,整个人似坠入了万丈冰潭,我试着吸气,入口却是冰冷蚀骨的气息。 “丞相之女又如何?本侯谁也不要,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 耳边隐约响起靖远侯的声音,却好像隔了好远。 “侯爷……”我听见自己在唤,声音犹如浸在冰潭深处。 身旁的人闻声回头,与我的目光相对,漆黑的瞳孔,映着我冷清的面容。 我只觉心中冰凉,太后已赐婚于他,而他为何还要当众令我难堪? 呵,真是个自私的男人…… 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羞辱,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掌,冷声奉劝:“侯爷请自重!” 我的话,骤然的寂静,靖远侯面上的血色仿佛被瞬时抽干了般,变得一片惨白。 微起的唇角,他笑得凄凉,黯然的眼神,倒映着似怨似诧的光,紧紧的盯着我,冷凝的脸上全然是彻骨的寒意。 我亦是笑,不过却是自嘲。 目光扫过父亲蹙起的眉目,我心沉如灰,垂眸,转身,留下一道决绝的身影。 第五十九章 被招入宫(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回到小院,我关上房门,将所有尘嚣隔绝在外。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真好啊,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应该乐得自由…… 可为何还觉得心头委屈难耐,偏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泪,欲求宣泄,也成了一种不可触及的奢侈。 夜色中,我辗转坐起,迎着窗前的月色伸出手掌,接住那缪落的月光,竟像极了白天时候看到的那张倾城脸孔上的颜色,惨白,凄凉…… 闭上眼睛,我终于还是潸然泪下―― ** 清晨,阳光大好。 只一夜之间,空气里便褪去寒凉,多了一丝氲暖,寒料峭的尾巴仿佛在渐渐消失,初春即将到来。 我立在院中,目光怔怔地盯着树枝上刚刚冒出的嫩芽发呆,漫长的季节更替,如今看来却又是那样的快。 “小姐,进屋吃点东西吧。”身后,小桃青轻声唤我,声音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回过神,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正要转身进屋,忽然听见院子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从外推开。 来人中一个是府上的管家,另一个则是内监打扮,年纪轻轻的模样,他慢慢地踱步到我身边问道:“这位可就是玉婴雀玉姑娘?” “七小姐,这位是宫里的王公公。”管家伛偻着腰身在旁提醒道,一边朝我递了个眼色。 我会意,向对方欠了欠身福道:“民女见过王公公。” 他微微一笑:“玉姑娘不必多礼,咱家只是来为太后传话的。” 我听闻‘太后’二字,便立即寻思着接下来的话必定和靖远侯有关,心头仿似堵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那王公公慢悠悠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后想让玉姑娘前去慈安宫一叙。” 我心中一惊,努力稳了稳心绪后,忍不住问道:“敢问王公公,太后娘娘要我进宫去,可说是什么为了事?” 王公公眉眼一弯,呵呵笑道:“太后的心思咱家可不敢妄自揣测,不如就请玉姑娘随咱家一同入宫去,到了慈安宫自然也就知道了。” 我微诧:“公公是说,现在就去吗?” “正是,玉姑娘请吧。”说罢,他笑了一笑,当即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自知这一去多半不是好事,心中纵使万分忐忑,却不能违抗太后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终究往外走去。 马车缓缓前行,我端坐在其中,垂眸发呆。直到车身在城门口微顿,复而继续前行,才将我拉回现实。 掀开车帘,看着那遥遥在望的宏伟宫殿。屋顶上金色的砖瓦,在阳光的照射下,亮闪耀目;连绵不断的屋脊,仿佛没有尽头;高耸的红色砖墙隔绝了那里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实实在在昭显出皇家的尊贵与森严。 东昭建国近百年,历经无数沧桑,历经几代皇恩,朱红的宫墙,一砖一瓦,凝骤着岁月的古朴与雄浑,高大的殿堂,尽显雍容与华贵。 轻轻放下帘子,想到一会儿要面见太后,双手不由的攥紧了手绢,越发紧张不安起来。 第六十章 被招入宫(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玉姑娘,到了。”王公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我按了按跳动如麻的心口,微叹一口气,这才矮身下了车。 王公公笑道:“玉姑娘,宫中的规矩,外头的马轿车辕一律不得驶进东宫,接下来还劳烦姑娘随咱家步行一段路。” 我微微颔首,欠身道:“有劳王公公了。” 前往东宫的御道上,拼贴无缝的青石砖一直延伸至深处,两旁宫墙深锁,拔地丈高,仿佛一道屏障,隔去了外面的一切事物。以前不是没有来过皇宫,只是没有仔细看过这宫墙院深,如今一看,竟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一路上,不时有迎面走过的宫女对着王公公行礼,看着她们的模样打扮,不禁让我想起了多日前进宫来的大姐,心头一动,不自觉低声问道:“王公公,民女可否向您请教一事?” 王公公面目含笑,脚步却不停:“姑娘请说。” 我轻道:“敢问公公可否知道,数日前入宫的秀女何时才能面圣?” 他忽然停下步子,疑惑的看着我:“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我实话说道:“不瞒公公,民女的姐姐也是秀女之一,民女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想了想:“姑娘所说的,可是名唤芙双的小主?” 见我点头,他便道:“哦,姑娘不必担心,芙双小主在宫里吃饱穿暖,身边儿有人伺候着,自然安好。”说罢,又提步前行。 我亦低头跟随,不再说话。 ** 慈安宫殿大而宽敞,富丽堂皇自是不在话下,殿中雕梁画栋皆印刻着祥云凤飞,意态多姿,炫目斑斓且不失大气。 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怡神香气,殿内熏香袅绕,不禁让人觉得是脚踏浮云,身在云端。 王公公领着我来到一袭漫天垂落的珠帘前面说道:“姑娘再此等候片刻,待咱家先进去通传一声。”说着,已伸手轻轻拨开一方珠翠,躬身走了进去。 里面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那珠帘一动,发出清脆声响,王公公从内走出对我说道:“玉姑娘,进去吧。” 我强压心头惶悸,面上故作镇定道:“嗯,多谢王公公。” 垂首入内,只用余光瞥见上面的软塌上端坐着的人,珠冠华裳,端庄尊严,旁侧则站立着一个人,想必是宫婢。 步子停在离软塌几步之远,我稳了稳心神,如仪跪拜:“民女玉婴雀,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只听一道妇人的声音入耳,不浮不躁,淡淡的,却透着不可小觑的威严:“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我深吸一气,缓缓起身。 对方的声音依然淡淡地:“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是……”我应声慢慢将头抬起,垂着双眸,定定地望着地面。 太后一面打量着我,一面说道:“嗯,出落的倒挺干净秀丽,人也还算端庄……” 我小心翼翼地喘着气,不安的搅动着手中的绢帕,生怕发出一个单音,便会惹得对方不悦。 身后珠翠再次响动几声,有个太监轻声走进来恭敬地说道:“太后娘娘,吏部尚书玉大人求见。” 太后“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然后,不紧不慢地端起香茗细品,一副意料之中的从容之态。 第六十一章 被招入宫(三)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宫殿之内,细细青烟不时从香炉里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香气弥漫了整个宫室。 软塌之上,太后雍贵而坐,受进门之人跪地礼拜:“微臣玉云卿,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前岁千千岁。” 太后淡淡地道:“免礼。” “谢太后。”父亲站起身,颔首而立。 太后笑了笑:“玉卿家怎么得空跑到慈安宫来了?” 我低头退在一旁,暗叹太后摆明是明知故问,恐怕笑颜背后已在斟酌如何问罪了。不谈靖远侯违抗懿旨一事,就我当众拒婚和两年前曾戏弄靖远侯的事,先后抹了她侄子的颜面,这新怨旧恨,她必然不会叫我父女二人好过。 想到此,我担忧地瞥了瞥父亲站立的方向,此事是我一人所致,但愿他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父亲拱手,面色凝重:“回太后,微臣下朝回府,便听说太后派人将小女接进宫来了。”顿了顿,又道:“小女年幼无知,若是有什么地方触犯了太后,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微微笑道:“玉卿家无需紧张,哀家只是听闻玉卿家的女儿个个品貌端正,知书达理,尤其是你这个小女儿,不仅端庄识礼,琴艺过人,还饱读诗书,写了一手好字,哀家可喜欢的紧呢。” 父亲道:“女儿家,平日里深居简出,闲来之余,自是喜欢摆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物,怕是要让太后错爱了……” 太后轻轻搁下杯茗说道:“是玉卿家太过谦逊了吧,既便来了,就让她留在这里住上几日罢,正好哀家也愁无人陪伴呢。”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心涔涔冒出了汗,再抬眸去看,却对上父亲若有所思的目光。 匆匆垂了眸子,耳边响起父亲颇为无奈的声音:“一切听随太后的意思,就怕小女伺候不好,扰得太后烦心……” “玉卿家尽管放宽了心,只是说说话而已。” 父亲沉吟片刻,终是说道:“既然如此,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他躬身退至珠帘旁,有意停下步子,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后才缓缓退了出去。 没有抬目去看,我知道父亲他想透过眼神传达什么,无非是想让我‘好自为之’‘谨言慎行’,尊人面前,这道理谁都晓得。不过我却也感到奇怪,太后不仅闭口不不提靖远侯,也不提拒婚之事,只要我留下住几日,目的何在? 软塌上面,太后朝我招招手:“过来这边。” 我心头一紧,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走到身边,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后的尊容,随即悄然收回目光,心下却惊叹不已。 眉如远山黛,美目似桃花,眉间一点朱砂,如似铅华,万缕发丝梳成华丽繁复的抛家鬓,金钗对敛,缀满珠玉。端坐在上,宝相庄严,虽已年过半百,但依然风韵犹存。 耳旁太后对我说道:“你不用太过拘谨,哀家只是要你在这里住上几日便可,时候一到自然会派人送你回去。” 我听不明白她说的‘时候一到’指的是什么时候,又不敢冒然询问,于是只好顺从的欠了欠身道:“民女谨遵太后安排。” 第六十二章 被招入宫(四)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在慈安宫的偏殿住了三日,衣食无缺,太后不仅命人好生伺候我的起居,还派人守在我的门外,表面上说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实质上与软禁无差。慈安宫是什么地方,又怎会有安全隐患?一切都是太后的借口罢了,太后声称是留我陪同说话,但别说是见上一面,连日以来,我只能呆在房间里,能见到面的只有前来送饭的宫女和一桌食不知味的饭菜。 我不知道太后究竟要禁足我到什么时候,也想不透她为何要把我留在这里……想了很多而得不出答案之后,我倒释然了,与其做无声的挣扎,倒不如选择随遇而安,毕竟太后不可能禁足我一辈子,现在就要等太后说的‘时候到了’那时,方能离开。 又过两日,我如往常一样坐在案前观书静心,乍闻正殿里传出一阵声响,听来像是谁在与太后争执。我不由暗惊,是谁如此大胆,竟在慈安宫这般嚣张? 心底莫名淌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搁下书卷,贴到门上去听,可偏殿与正殿隔着一道回廊,且门窗隔音很好,尽管我屏息凝神,只隐约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细细辨识,说话声中竟有靖远侯的声音! 下一刻太后的声音蓦然提高几分,像是在厉声训斥着什么,骤然令我浑身一震,仿佛受训的人是我,那种威严气度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 然而,靖远侯终归是忌惮太后,不知又与她说了些什么话,不多时,正殿里便恢复了安静。 我呆立了半响,脑中的思绪似也随着话音的落寞一并被抽空,久久未能回归现实…… ** 渐沉的夜色,皇宫内已经停止了一切喧哗。 伸手推开窗子,月光顿时迎面倾洒而下,扑面的微凉不禁令我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去,窗下的人工湖上倒映着一轮弯月,微风拂过,荡漾起莹莹波光。远处的长廊上点亮了一盏盏琉璃宫灯,晕黄的光点,明灭闪烁,好像暗夜的星子,总教人以为是身在虚幻中,或许真的就是虚幻中罢…… 伴随房门一动,太后身边的宫婢岚慧轻声走了进来,却是唤我去面见太后。 我跟着她来到正殿,心中一半是不安,一半是欣喜。不安的是,不知太后会不会因为白天靖远侯前来争执的事而迁怒于我,欣喜的是,终于可以踏出牢笼一般的偏殿了。那种心情就像欲被放飞的囚鸟,即将获得自由。可孰不知,我这囚鸟,只是被人从慈安宫这只小小的牢笼,放到了名唤皇宫的大牢笼里而已,四面宫墙,仍然无法逃离。 太后背对着我,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鸟笼里的珍珠鸟说道:“你可真耐得住性子,将你安置在偏殿多日,也不曾听宫女们说起你有何烦躁之处,哀家倒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我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那只四下躲着逗鸟棒撩拨的鸟儿,默默垂下头去,静候她的后话。 未听见我的声音,太后果然又道:“听说此番进宫选秀的秀女中,有个名唤芙双的秀女是你的嫡姐?” 我心头一紧,低声应了声是。想必定是从那日接我入宫的王公公口中得知我问过大姐芙双的事情,这才提起的吧。 “昨日皇上钦点宫嫔,你那姐姐已被卿点为七品舒妃,在举行册封大典之前,那些被留名后宫的秀女们还住在储秀宫内,你既然也在宫中,不如明日就去给她道声喜吧?” 我暗叹一口气,心想还能如何?这显然是命令而非商议,于是亦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儿,太后意兴阑珊地搁下逗鸟棒,转过身来看向我,声音倦惫地说道:“哀家并非想要故意为难你。”她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又道:“哀家自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沉静端庄,知书达礼,只是哀家也有哀家的难处。” 我垂眸道:“民女不觉为难,能够陪伴太后左右,是民女的福气……” “嗯,天色不早了,让岚慧带你下去休息吧。” 第六十三章 被招入宫(五)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翌日,天气大好,碧蓝晴空,万里无云。 我在慈安宫一个名唤彩颜的宫女陪同下,来到储秀宫,这里不比慈安宫幽静庄严,但是因居住在这的小主众多,却多了几分生气。 彩颜带着我进了一座小别院,我们进去的时候,恰巧看到几名宫女太监从内走出,手上端着空空的朱木托盘,低着头默默离开。等人都走尽,彩颜才领我走了进去。 “奴婢彩颜见过小主。”望见端坐在房中的娇琢丽人,彩颜连忙福了福身。 我快速地扫了一眼堆满仙桌的珠宝银饰、元宝绸缎,也随着福身道:“民女见过小主。” 大姐咦了一声,有些诧异:“七妹,怎么是你?” 不等我回答,身旁的彩颜却先一步福身道:“小主与姑娘慢慢聊,奴婢先回慈安宫了。”说着又转向我道:“姑娘,彩颜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你。” 大姐听闻彩颜是慈安宫的人,面上立马露出笑颜说道:“有劳了。” “小主言重了。”彩颜亦是笑了笑,紧接着便躬身退了出去。 大姐见人一走,立即将房里其他宫婢也打发了出去,转而问我:“七妹,你怎么会在慈安宫?” 我心头一涩,但并未立即回答,想着来时的初衷,便欠身道:“七妹恭贺姐姐御封七品舒妃,舒妃娘娘万福。” 大姐微微一愣,然后扶我起身笑道:“快起来吧,还未册封呢,这样唤着叫人听见不好。” 我顺势站起身,目光无意一瞥,望见她那彩袖之下有一抹莹白隐约可现,衬着她藕断般的手腕,玉光夺目。 原来这玉镯她一直带着,如今她已身处荣华之中,却还瞧得起这镯子,由此可见,果然是件好物…… 她牵着我坐到软塌上说道:“你还未告诉我,你如何会在慈安宫呢?” 我抬头看了看她的娇容,心叹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略施粉黛的面上褪去进宫前的青涩,覆上一抹从容贵气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相比之下倒是我,连日来禁足在慈安宫那不见日光的偏殿内,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见我不语,她似嗔怪道:“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莫非你还与我见外不成?” 我连忙解释道:“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实在……” 她嗤笑一声打断我说道:“行了,别民女民女的称呼自己了,这里又没有外人。”顿了顿,她又道:“不瞒你说,玉家几个姐妹,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其他几个妹妹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姐姐不是说你不善争得爹爹的宠爱就说你好,而是人与人有了比较自然就分得出谁好谁坏,我没拿你当外人,你也别把咱们姐妹看得太生疏,有什么话你放心说就是。” 我微诧她能这般对我坦言,想着或许是那镯子的功劳,心下竟觉得隐隐酸痛。念在有大姐在,我只好拼命压制住这种奇怪的感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与她说了一遍。 第六十四章 被招入宫(六)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大姐听完之后,却劝说道:“七妹你又何苦这般固执,那些寻常百姓人家娶三妻四妾的男子大有人在,何况靖远侯他是皇族,其实这和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你瞧咱们的爹,连娶七房夫人还不是为了给玉家传继香火,都叹这样的男子多半是凉薄之人,可是你再想,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这些男子只钟情于一人,却又生不出儿子,那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我本不愿赞同她的话,可是细细斟酌也不无道理,但我总顾忌着母亲的悲戚先例,总是无法像她一样看得开,心中郁结已生,再想打开并非易事。 大姐想了想又道:“依我猜太后这么做,一定是想以你为筹码,让靖远侯娶那孟柳柳过门,毕竟太后的懿旨容不得旁人违抗。” 我一愣,诧然地抬头看向她,脑中忽地忆起昨夜太后与我说,她并非故意为难我,而是她有她的难处,原来太后所说的难处是指懿旨……我不禁苦笑,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苦思许久的问题,在旁人看来,竟如此轻易解开,若真如大姐所说,太后可真是瞧得起我…… 许是见我一脸愁容,大姐浅浅一笑说道:“七妹你无须担心,只要靖远侯肯娶那孟柳柳,太后自然也就会让你出宫的。” 我点点头,轻声道:“多谢大姐指点,若不是大姐这番话,恐怕小妹还处在混沌之中。” “好了,不谈这些了。我瞧着你这些天呆在慈安宫,脸色有些难看,不如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见见日光也好。”她提议道。 我寻思着离彩颜说的一个时辰还有段时间,又觉自己的确快被闷得发霉,有机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当即点了点头。 ** 初春刚至,寒气欲褪。 御花园中,花木扶疏,假山嶙峋,这时节虽不是翠色匝地,却开了好些迎春和海棠。 海棠树上开满了密密层层的淡红的花,在阳光下就像几座喷花的飞泉。迎春枝条披垂,花色金黄,叶丛翠绿,倒体现出了皇宫的繁贵之气,当真是极美。 大姐随手拈起一朵海棠小花,情不自禁地吟诵道:“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我静静地坐在亭中,望着她俯身嗅着花香的侧脸,倒与清彦表哥有几分相像,心头一酸,口中不自觉地喃喃念道:“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什么?”大姐回眸看向我,似乎没有听清我所说。 我断不能告诉她使我想起了清彦表哥才会念这样忧郁的诗,于是连忙摇摇头,只说是感叹海棠开得茂密繁盛,好在她的心思全在赏花上面,并未太在意。 赏完海棠,大姐邀我去御花园的人工湖畔观赏金盏菊,我见她兴致正浓,便将飘落在衣裙上的海棠花瓣轻轻拍落,起身与她一同前往。 通往湖边的小道铺满了青石碎玉砖块,阳光透过树影枝桠照射在上面,折射出点点星光,宛如天河鹊桥,如梦如幻。走到半路,大姐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欠身福拜,我微一抬眸,却是对上走在对岸的一名女子剪水般的眸子,看穿着装束想必是宫里的某个妃子。 因为之间毕竟隔着一面人工湖,宫中女子又极看重礼仪与形态,所以行完礼之后,大姐与那女子彼此谦礼一笑,算是礼成,随之对面那女子才领着几名宫女缓缓走远。 “她是沈贵妃,名唤琴知,听说当年初入宫中,便以一支广袖蝶衣舞艳压群芳,掳获了圣心,至今荣沐圣宠。”大姐望着那人背影,又转目看了看我,忽然奇道:“不过说起来,我觉得七妹与她的模样倒有几分相似,难怪之前我一直觉得她看起来好生眼熟。” 我微一怔,而后谦卑道:“姐姐说笑了,贵妃是何等尊贵之身,岂是我一平凡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第六十五章 被招入宫(七)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回到储秀宫的时候,彩颜已候在了大姐的寝院,与大姐拜别后,彩颜便领着我往慈安宫而去,我跟在身后,心绪却烦乱不堪。 “奴婢见过王爷。”彩颜忽然停下步子对着迎面走来的人欠身福拜,我一时不察,冷不丁的撞上彩颜的后背。 我惊觉回神,抬头一看,连忙低头欠身道:“民女莽撞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扶起,头顶墨亲王的声音淡淡的响起:“都是自家人。” 细细一想,二姐嫁于他,他可不就是我的姐夫了,难怪说是自家人,但他终究是王爷,一切礼数自然怠慢不得。 我顺势起身,颔首道:“谢王爷……” 彩颜伶俐,见他似乎有话要与我说,便轻声对我说道:“玉姑娘,奴婢在前头等你。”又转身对墨亲王欠了欠身:“奴婢先告退了。”说着,默默走开。 “在慈安宫过的可好?” 我垂首道:“回王爷,宫中衣食无缺,自然是好……”原来我被太后“请”进宫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 “你可还怨本王?”他问道。 我不解:“敢问王爷,此话怎讲?” “那日在玉府,若不是本王说了那番话,如今你怕已是一品侯夫人了。” 我心头一紧,抬眸对上他莫测高深般的眼神说道:“想必王爷是误会了,其实就算那日王爷不在,民女也不会答应那门亲事的。” 他淡淡的凝视着我半响,说道:“那件事本王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改日让你姐姐邀你去王府喝杯茶,当作是本王的赔礼。”顿了顿,又道:“好了,本王还有事,你也且先回吧。” 我退去一旁,欠身道:“恭送王爷。” 话落,只看他衣诀一动,朝着御道深处走去。 ** 慈安宫内,依旧是香气缭绕,正殿里传出一阵说笑声,隔着珠帘隐约可见太后身旁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许是听见动静,里面的说话声便停了。 “进来吧。”太后在里面唤,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和愉悦,想必方才与那女子聊得正起兴。 我轻声走进去,对着软塌上的人行叩拜之礼:“太后娘娘万安。” “嗯,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我依言起身,却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即使我垂着眸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的罗云毯,仍能感受到一道不甚友好的目光,心头不由一动,已猜到那名女子的身份。 自知是我的到来而打断了融合,识时务者为俊杰,抽身离开为上策,于是我便轻道:“太后有客,民女先行退下了。” 太后“嗯”了声,缓缓地挥了挥手。 我退出珠帘外,珠翠碰撞声还未落净,便听见那女子如银铃般声音响起,似是撒娇一样的娇笑道:“太后娘娘,柳柳刚才讲的故事好不好玩……” 我抬目看了看外面的天,透过宽赫的朱木门框,天蓝晴好,偶有几只雀鸟飞过,好不自在。只是好遗憾,这些美好似乎已与我无关…… 第六十六章 被招入宫(八)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房中,我一如往常,研磨,书写。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算起来,呆在宫中的日子已有十日之久,我很怕自己撑不住,毕竟我不是圣人亦不如空门,被禁足在这偏殿内,仍能心如止水。我自认心气浮躁,只能依靠佛经静心,抄写这样的心经似已成了我进宫以来的每日必修。 不知写了多久,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以为是送饭的宫女,便搁下笔,走过去欲道声谢,谁知四目相对时,我却怔住。 来人亦是一愣,但很快便眼去眼中的惊诧之色,她转身挥退了门口的宫女,然后慢悠悠地走进来,扫视一眼四周的摆设,又毫不客气地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当侯爷看上了怎样一个倾城女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心头一沉,已明了来者不善,却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想必是因为靖远侯的事情对我已然心生芥蒂。 暗叹一口气,袖口一动,指着她腿边的檀木凳子淡道:“坐吧,孟姑娘。” 她似是对我的淡然感到不满,轻哼了声接着上茬说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与我表姐有些相像罢了,不然就凭你一个庶出之女,怎能入得了侯爷的贵眼!” 我蓦然停滞住斟茶的动作,脑中不禁忆起前几日在御花园时,大姐曾说我与那沈贵妃有几分相似,想到此便忍不住迟疑道:“孟姑娘的表姐……可是这宫中沈贵妃?” “正是!”她挑了挑秀眉,面上立即露出得意之色。 我微微蹙眉:“就算我的样貌与贵妃相似,又与侯爷有何关系?” “那是因为……”她忽然欲言又止,低眸想了想,紧接着面色一松,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算了,没什么。” 我心知再问也是自讨没趣,但从她的话中,倒是听出些许异样,想必靖远侯和那沈贵妃之间必然有些文章,我虽能猜测到一二,却不敢妄自定论,若能弄清事实真相,我真得好好感谢靖远侯的“真心”厚爱了…… 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讥笑,待我回过神,发现孟柳柳不知何时走到了书案前,手中正拿着我抄写的佛经翻看。 她用手绢半掩着笑意问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是佛经?” “还请孟姑娘不要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我搁下茶壶,看着她如此越礼的举动,不由提醒说。 而她却置若罔闻,径自翻阅完手抄经,又随手拿起书卷翻看,一面看一面道:“你抄这些佛经有什么用?想让佛祖保佑你能尽早出宫么?” 见我不语,她便意兴阑珊地丢开书卷走到我身边笑道:“我劝你别枉费心神了。”顿了顿,她将脸庞缓缓贴近,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还是默默地祈祷侯爷尽快娶我吧……因为只有这样,太后娘娘才会放你出宫……” 我垂下双眸,鼻尖不时嗅到阵阵冲脑的胭脂香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中却没有了讶异,太后的意思,果然还是被大姐猜中了。 第六十七章 被招入宫(九)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晚风习习,月如钩。 我独坐窗下,却无心赏月,只静静的盯着远处晃动的宫灯发呆。 也不知小桃青是否因为担心我而睡不着觉,相伴这么久以来,这似乎也是我和她分开的时间最久的一次,进宫那日如此匆忙,大概她和我一样没有想到我此番进宫竟是有去无回吧。还有荣郡王楚茖,不知他的伤势是否已经开始康愈,不过有宁玉在旁悉心照料,我倒不是太担心。至于靖远侯…… 抚上有点发闷的胸口,闭上双眼,我对自己黯然轻笑,待到我出宫之日,亦是他与别人相结欢好之时,这个人,终究不会再有交集了…… “在想什么?”耳旁响起一道男人的低醇声音,低低淡淡的,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没什么。”下意识的摇摇头,目光依旧眺望着远处夜幕下的宫人掌灯来来回回,下一刻,我猛地惊坐而起,因为太过慌张,腿边的檀木凳蓦然翻到在地,在这静谧的夜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恐惧的压抑感,心跳像要蹦出胸口般的赤赤生痛,我抬目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夜行衣,全身被黑色包裹,就连脸上……我定睛一看,对方脸上虽然被黑色遮住,但在窗外洒下的月光照射下折射出亮光,似乎并不是黑布,而是黑色的……面具! 看着那张漆黑而诡异的面具,背脊爬上一阵寒意,握在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掐着掌心,只为压抑心头的惶惧。趁着对方未有动作,我飞快往门边扫了一眼,屏息而听,门外竟一点动静也无。 “你是不是在想,外面那些人怎么不进来?”神秘人忽然问道。 被看穿心思,我更加感到不安,慈安宫守备森严,宫殿四周不仅有禁卫军把守,且每隔半柱香便有巡卫军巡逻,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你在害怕?”他淡笑一声,因有面具阻隔,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仿似还略带一丝回音。 我拼命稳住心神,防备地看着他那面具下的双眸问:“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她们?你是指门外那些人?呵呵,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难道你就不害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我心下一凛,眉心蹙得越发深陷,张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 害怕?我怎么不害怕?这人连慈安宫都敢闯,且来无影去无踪,举动诡秘无常,先是夜探玉府,后又约我琼楼相见,如今竟然出现在这慈安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总觉得他来这里找我,必定是抱有目的而来。可是他又是如何进宫?如何找到慈安宫来的?如何知道我在这慈安宫里? 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疑惑,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声线微微颤栗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敢露出真容?” “你的问题好像太多了,我是谁,你无须知道。”他微微侧过身去负手而立,顿了顿,又冷冷地说道:“至于真容……只有将死之人才能有幸一见,怎么?你很想看到我的脸吗?” 我震惊地瞪着眼前的人,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冰冷,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卸成碎片。 “哈哈!”他笑得狂肆,身形一动,眨眼间便近身到我跟前,未等我来得及反应,一只有力的臂膀就已将我牢牢锁进怀中,耳边响起他面具下沉闷的嗓音:“你是我捡到的宝贝,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看见我的脸呢……” 第六十八章 被招入宫(十)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他这一举动,顿时令我浑然大惊,心头屈辱万分,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臂一用力,猛地从他的怀中退离。 我快步退到墙角,瞪着他面具下的双眸,伸手拔下头上的珠钗抵上自己的颈脖,冷声道:“别过来!” 他哼笑一声,冰冷的笑声回荡着面具之下,说不出的诡异渗人:“你以为用自己的性命可以威胁到我?” 我抿着唇,手中的尖利之物依旧抵在颈下,目光紧紧瞪着他,一言不发。 “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我!” 只听他冷哼一声,身形一动,就要走过来,我心下一沉,瞬间万念俱灰,手起钗落,一抹冰凉触及皮肤的一刹那,紧紧闭上双眼…… 咚―― 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随之却是骇人的安静。 我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扫过躺在地上的珠钗,望向身旁的那抹黑,目光相触的一刻,下巴蓦然被捏起,微热的指尖越发收紧,此刻的他犹如玩弄垂死猎物的邪恶猛兽,狠戾危险。 “你这该死的女人……”钳在下巴上的手指忽然松开,压抑着怒火般的低冷嗓音,几乎可以听见面具下发出恨恨的咬牙切齿的声响。 过了半响,他深吸一口气,隐忍着怒气沉声道:“现在还不是你寻死的时候,因为好戏还没开始……” 我微微一怔,忍着下巴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道:“呵……等到册封大典的时候你会知道的……”话落,只见他朝着窗外纵身一跃,跳落而下,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我望着他消失在夜幕下,瘫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花,跌坐去了地上。 房中恢复了安静,良久,我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待到呼吸渐渐平复,却忽然想到了守在门外的两名宫女…… 探着她们鼻间平稳的鼻息,我终是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睡着了。 看着她们倚靠在墙上昏睡的样子,我心中不由一动,望着通往正殿的回廊上一人也无,安静地有些异常,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殿内,殿门紧闭,袅袅散出的甜梦香沁人心脾。太后和宫婢岚慧都不在殿内,大殿空无一人,唯剩通明的烛火孤独的燃烧。 当我正欲前去太后寝房时,忽闻另一侧的回廊里传来岚慧的声音:“奴婢退下了……” 我暗自一惊,连忙退回了偏殿的回廊里。 按住因紧张而砰砰跳动的胸口,心中却是庆幸,还好太后安好…… 不过,那神秘人是如何让守在我门前的宫女睡着的? 带着疑惑,我悄声走回偏殿门前,复又蹲下仔细看了看她们的睡容,面上并无痛苦神色,想必并不是被打昏的,但如若不是如此,又是用什么方法? 一筹莫展之际,怎料目光无意一瞥,看见在朱木门槛下的罗云毯上,沾上了些许褐灰色东西,像极了香火上掉落的余灰,可是颜色上略有差异,应该不是普通的香。 难道是那神秘人燃了这东西,才使她们昏睡的? 是了,除此之外,别无更好的解释了…… 我盯着这些粉末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进屋取了一张薄纸将它收起包好,然后默默进屋从内把门合上。 看来出宫之后,实则有必要去军务府找宁玉了…… 第六十九章 被招入宫(十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镜中的女子,翠眉低,略施香水脂粉;浓密如云的发髻高高耸立,修长的细眉微微弯曲;在明亮的丹唇里洁白的牙齿鲜明呈现;晶亮动人的眼眸顾盼多姿淡淡扫蛾眉,玉面上星眸闪烁。浅浅抹胭红,那艳可压晓霞,胜百花。玉肌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梨涡轻陷,一番唇色引人入胜。 “七妹,看我今日这妆髻如何?”大姐回头笑问道。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静坐在一旁,看着宫婢为大姐梳戴完毕,忍不住赞道。 大姐嗔羞的对我笑:“嘴巴何时变得这般讨巧了。” 我亦是笑:“小妹说的是实话。” 其实我说得的确是实话,今天是册封大典的日子,太后特许我过来看望大姐。而她做为圣上卿点的妃子,宫女们自然要为大姐好生打扮。而大姐本身就生得美丽动人,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后,更是端庄贵气,引人注目。 然而,回想起前几日的夜晚,那神秘人让我在册封大典上看好戏的事,就感到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在今天的大典上发生些什么。我很纠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大姐,可又怕她知道后会心绪不宁,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 这时,有两名宫女走进来,微微颔首道:“回禀娘娘,御裳阁将衣服送过来了,请娘娘更衣。” 大姐嗯了一声,便起身走进了屏风后,两个宫女则双手托着折叠好的华服,紧随其后。 我见方才为大姐梳妆的宫女在收拾着梳妆台上的发簪首饰,念着自己闲来无事,就走过去帮忙。 那宫女见状好似有些惶恐,毕竟我是舒妃的妹妹,她哪里敢让我做这种事情,她连忙低声道:“这些事情奴婢做就行了,怎敢劳烦姑娘。” 我轻声笑道:“没事,我们一起,事半功倍。” 闻言,那宫女迟疑片刻,才道:“有劳姑娘了。” 收拾到一半时,只听那宫女在旁小声疑惑道:“咦,原本搁在这只首饰盒里的象牙簪怎么不见了?” “象牙簪?”我回忆着刚刚收进盒中的发簪,并没有收到过象牙簪,便帮她重新在桌上找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我无意间从搁放在小抽屉旁的珠花下摸出一只莹白剔透的发簪递给她问道:“是不是这个?” 她定睛一看,立即点头如捣蒜:“嗯,就是这只簪子。” 我看着她欣喜的模样,不禁想到了小桃青,心中一酸,不再言语。 收拾好首饰之后,亦帮着她整理胭脂水粉,当我伸手将一只的装着胭脂的锦盒合上时,不由愣住。 “姑娘,怎么了?”那宫女问道。 我回过神,指腹在盒身色彩旖旎的花纹上摩挲了两下,然后笑着摇摇头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胭脂盒做得很精致……”说着,悄然把那锦盒轻轻搁置到抽屉中。 原来,清彦表哥送我的胭脂,并非是独一无二。 到头来,终归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第七十章 被招入宫(十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银月悬空,华灯初上。 我默默跟随在太后凤驾旁,前往举行册封大典的地方。按照宫规,册封大典其实是向众朝臣引荐妃嫔,外人是不得参与其中的,但太后说册封的妃嫔中有我的嫡姐,又因父亲许久没见我,趁着这次大典,让他知道我安好,所以便带上了我。 举行册封大典的地方被设立在一座取名玉和殿的宫殿前,有一片宽敞的场地,最上方的台阶上放着一尊金黄色的龙椅,雕刻精美且宽阔大气,让人不禁生起敬畏之感,而龙椅的两旁分别摆放着两张华丽的金色软塌,后面也分别放着两排精致的太师椅,大概是为嫔妃们准备的位置。台阶下摆着百余张矮几,是供给大臣们就坐,也因册封大典即将开始,朝臣们已开始纷纷入座,候在一旁的宫女见他们入了席,连忙上前斟酒,斟完之后又立刻退到一旁。 咻砰――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爆出五彩斑斓的星光。 我仰首,望着零星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手可及,但又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席地而坐的大臣们纷纷鼓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儿的太监宫女们欣喜的欢呼,气氛也顿时变得欢乐喜庆,就在大家都兴奋地观赏者烟花的时候,只听一道尖细的声音扬声叫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只在瞬间,所有的王公大臣、宫女太监一齐面朝龙椅方向,屈膝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爱卿平身――”一道非常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庄重却又不失温和。 “吾皇圣恩――”众人应。 “爱卿们都坐下吧。”众人回座,面朝圣上。 我扶着太后就坐于软塌上,然后悄然退到一边,不由攥紧了手绢。生平第一次距离天子如此之近,难免会紧张畏惧,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往龙椅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皇帝身穿龙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面容俊朗亲和,威坐龙椅之上。圣上的左手边则坐着皇后,皇后眉目和善,端庄秀美,她身穿一袭金色霏缎宫袍,宽袖之上描金凤活现欲飞,头戴亮丽闪耀的金步摇头饰,气质华贵。而在她左手下方,则是妃嫔如云,芳姿动容,可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却空着一个席位,按照后宫尊卑分序,那个位置应当是贵妃之位。 我心头一动,快速扫视了在座的妃嫔,除了望见众多陌生脸孔,唯独没有看见沈贵妃的身影…… “在想什么?皇帝在与你说话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时,忽闻太后稍显不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原本还在走神的我,惊觉回神,连忙垂首道:“皇上恕罪!” “无妨,朕早就听闻玉卿家的女儿在慈安宫陪伴太后左右,原来就是你!” 我稳了稳心神,正色道:“回皇上,正是民女。” “朕记得玉卿家的长女也是这次被册封的妃子,叫玉……玉……” “嫡姐,名唤芙双。”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哦,玉芙双……” 第七十一章 被招入宫(十三)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哦,玉芙双……”圣上轻声念着大姐的名字,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始终垂首,目光盯着玉石地面答道:“回皇上,民女名唤玉婴雀。” 他嗯了一声道:“朕记得你的嫡姐是朕卿点的七品舒妃,她容貌娇艳,品貌端庄,给朕留下的印象也颇为深刻。”顿了顿又道:“你,抬起头来。” “是……”我微微一怔,念着他天子的威慑,终是依言把头缓缓抬起,却不敢与他四目相对,只默默的把目光投放在了他的龙袍上,我虽目不斜视,但依然可以用余光瞥见对方眼神里的丝丝诧异。 我心中不由苦笑,难道圣上也觉得我长得像沈贵妃,所以才感到惊讶么? 半响,太后似是有意的咳了一声,唤道:“康福全。” 候在一旁的内监闻声,立即会意地走过来请示道:“皇上,册封大典是否可以开始了?” 圣上这才回过神,挥了挥手道:“嗯,开始吧。” “是。”康福全颔首,退到一侧扬声道:“册封大典,即时开始――宣新进妃嫔――” 我趁势快速的看了一眼圣上,见他目视前方,便悄然退回原地,借着太后端坐的雕凤靠背,将自己淹没在阴影下,尽量不去引人注目。 今届被卿点为后宫妃嫔的女子共十八人,司礼内监一一念着她们的名字和品介,不出一会儿,底下的场地中央便站立了身穿各式华服的女子,各个样貌出众,艳煞众生。 当圣上给她们赐坐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找寻大姐的身影,她今日穿披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下着深紫百褶流仙裙,宽袖窄肩,娉婷玉立,一眼就能轻易认出。然而此刻的她正被圣上和众位嫔妃朝臣看着,自然不能东张西望,只嘴角含笑,端庄的坐去席位上,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符合宫规。 看着她有今日,我也是打心里为她高兴,但入选妃嫔只是第一步,往后久居深宫,盛宠与冷落也不过是一念之差,我能做的,只是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祈祷她可以走得更远,更稳。 再度低下了头,原本扬在我嘴边欣慰的笑意渐渐隐退,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只因刚刚无意中触及到的一道目光,不禁让我心头一窒。 脚步一动,往暗处又退了一步。 抬眸去看,靖远侯看着我的眸光,含着幽怨,不遮不掩,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见他官袖一晃,手中的烈酒竟被一饮而尽。 我心中一沉,连忙垂下头,不再去看。 耳畔,司礼内监好像又在宣读着什么,可我思绪烦乱,已无心去听。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忽然响起了一阵叮铃美妙的琴瑟之音。我微微抬头,便望见十多个身着红裙的女子,不知从何处走出,翩然来到场地中央,围成一个圈之后开始挥舞长袖舞动身姿,不多时,那些女子随着琴音的起伏跌宕,蓦然蹲下身去,如红花绽放般栩栩如生,就在同时,一个身披红纱的白衣女子宛如花蕊,从圈中缓缓站起,细细一看,却是缺席的沈贵妃,而她身上穿着的衣裙竟与多日前,那神秘人送于我的广袖裙一摸一样…… 第七十二章 被招入宫(十四)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天上一轮明月如镜,月下的女子,伴随宫廷乐师奏起的乐声,翩翩起舞。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臂摆动间,玉袖生风,好似笔走游龙绘丹青,脚下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曼舞,衣袂飘飞,飘忽若神,眸光流转间夺人呼吸。 她青丝墨染,嫣红的胭脂沿着眉骨挑上去,细细地勾勒出妖娆的花纹,额上贴了一块梅花花钿,映衬着广袖裙袖上的细碎梅花纹绣,舞动间宽袖随风飘动,犹如蝴蝶扇动着美翅,又如仙女落凡尘。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辉都笼罩在周围,她看上去简直像凌波仙子一般,玉洁秀丽。 “沈贵妃的这支广袖蝶衣舞真是教人赏心悦目,甚至比起当年出入宫中那会儿更加精进了。” 身旁,太后的赞赏声不偏不倚地落入我耳中,我呆呆的看着阶下起舞弄影的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酸涩感觉,脑中竟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起有关广袖裙的种种情境,从之前在琼楼和靖远侯的相遇,他见我穿着那身广袖裙时震惊愤怒的眼神,到前些日子与大姐在御花园和沈贵妃的偶遇,再到孟柳柳说起靖远侯与沈贵妃时对我的欲言又止……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好像是冥冥之中在为今日沈贵妃的这支广袖蝶衣舞而种下伏笔……不,也许只是我一人后知后觉罢了。 世上男子的情义,果然是如出一辙的轻浮薄情。 我只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哪怕是平凡普通的百姓人家。其一心于我,我便将心比心,执手共度此生。 但现在看来,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是最难实现的。 细细想来,靖远侯有什么理由来喜欢我这样的女子?我也忽然明白了孟柳柳所说的话,像我这样一个庶出之女,根本就不可能入得了靖远侯的贵眼,过往靖远侯对我的种种,大概也是将我看成了沈贵妃的替身吧。这个男人,曾口口声声对我说着情话,原来也不过是念着我这一副与人相似的皮相而已。我终是心如明镜,两年多前的那个中秋之夜,靖远侯只看了我一眼,便欲把我占为己有,到头来,竟是这般残忍的原因…… 女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变成别人的替身吧。烟花寂寞,绚烂之后落寞无踪,可至少有过短暂的耀目与美丽,如果将女人比作烟花,我大概就属于受了潮的哑炮。而靖远侯,恰恰就是那一盆将我淋湿的冷水。 我闭了闭眼,掩去心底古怪的落寞,抬眸又看了一眼如幻蝶纷飞的沈贵妃后,低声向太后请示道:“太后娘娘,民女突感头痛目眩,不知可否先行退下?”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道:“哀家见你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就让彩颜先陪你回慈安宫吧……” 我见她正要唤彩颜,连忙道:“民女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烦彩颜了……” 太后想了想道:“好吧。”顿了顿,却唤来边上的内监康福全道:“你去取一盏宫灯过来给她。” 康福全领了命,不一会儿便将一只通亮的灯笼递到我手中:“姑娘,请拿好。” 我颔首道:“多谢康公公。” 他则对我微微笑了笑,躬着身子默默退下。 我握紧了宫灯向太后欠身道:“民女告退……” 太后淡淡的嗯了声,轻道:“去吧。” 我下意识地快速瞥了瞥圣上,他的唇角微扬,目光始终落在沈贵妃的身上,眼底漾着迷醉,仿佛在欣赏着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心头一动,我不禁猜想。 或许靖远侯看着她的眼神,亦是如此吧。 第七十三章 被招入宫(十五)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离开玉和殿之后,我独自掌灯往慈安宫方向而去,幽深的御道上点满了一盏盏通明的宫灯,放眼望去,仿佛连成了一条绚烂星河,炫目如幻。 伴随着身后的琴音停止,我缓缓停下了步子,转身回望,玉和殿琉璃瓦顶,金碧辉煌,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衬着夜空明月,竟是说不出的孤寂与缪落。 收回目光,正欲继续前行时,余光里蓦然多了个身影。 我心中一涩,却没有再回头去看,然后当作什么都未察觉,低眸往前走去。 “玉儿!”身后的人唤道。 我没有去理会,只紧了紧手中的宫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许是看出我是故意置若罔闻,身后的人用更快的脚步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缕寒意:“好不容易才见面,你一定要躲着我么?” 我的心,闻言微颤,转头望向他的眼睛,耳边穿过风的声音。 良久,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恭敬的欠身道:“民女,见过靖远侯。” 他的手掌松了松,温热的掌心顺着我的衣袖慢慢滑落,深邃的双眸盯着我,忽然凄厉一笑,随即向前一步,重又握住我的手腕,似做了决定般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出宫!” 我后退一步:“还望侯爷三思,民女是太后招进宫的人,若是侯爷执意一意孤行,只怕会得罪了太后。” 他低低地哼出一声,手上的力道握得更紧:“如果我说,偏要带你离开呢?” “侯爷若真的希望我早些离开这里,不如先兑现太后的要求吧……” 他略一怔:“你……都知道了?” 我默声不语,算是默认。 他嘴角一动:“你当真宁愿看着我娶了别人?” 我垂下眼睑,密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黯然,淡道:“孟姑娘是丞相之女,谈及门第,与侯爷恰是门当户对,何况她是太后挑给侯爷的人,自然是最好。侯爷大可不必为了我,而与太后伤了姑侄之情。”我强扯出一丝笑意,又道:“侯爷喜结良缘之时,民女恐怕不能前去道喜,不如就在此预先恭贺侯爷,新婚意笃,永寿偕老……”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最终化成了沉寂。 看着我眼中的冷意,靖远侯轻声的笑了,挑起的唇角,满是残酷的冰冷。 “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 我闭起双眼,不再言语。 而他一把将我的身子扳过去,迫使我面对着他,声音微微颤动:“我说过……这一生只娶你一人为妻……只爱你一人……我会给你所有的宠爱……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心中一悸,下一刻,脑中却掠过沈贵妃穿着广袖裙曼妙轻舞的身影,半响,我倔犟的抬眸迎上他那透着不甘的目光沉声道:“我虽是庶出,身份卑微,却不是任谁都能践踏摆布,你的那些鬼话还是留着对下一个替身说去吧!” “替身?”他拧眉。 我张张嘴,想要当着他的面说穿他与沈贵妃之间曾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可是我不想为了眼前这个人,变得像成日只会妒忌吃醋的怨妇一样,更是不愿看着他得意,所以终究还是忍住了。 御道尽头,宫灯晃动,似是巡卫内监缓缓走来。 我慌忙地推开他的手,欠身道:“民女先告辞了……”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淡道:“我不会妥协太后的要求,你若想出宫,本侯随时可以带着你走,远走高飞也无妨……” 靖远侯的话,像是重重许下的誓言,说得斩钉截铁、永无回旋之地。 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侯爷,你何须这样固执……” “我究竟该如何对你……你才能明白……” 他看着我,忽然倒退两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朝着玉和殿的方向。 第七十四章 被招入宫(十六)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回到慈安宫,我匆匆把自己关进了偏殿的寝房中,推开窗,往声乐传出的方向看了很久,久到乐声停止,耳边静如空鸣;久到册封大典完美落幕,太后移驾回宫。 岚慧奉太后之命来唤我去正殿说话,宽敞的殿中依旧燃着怡人心脾的淡淡香薰,太后单手抚额,满面疲惫之色,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岚慧走过去附耳轻道:“太后娘娘,玉姑娘来了。” 太后闻言,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看我,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见她坐直了身形,便欠身福道:“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嗯,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身子可好些了?” “谢太后娘娘关心,民女已经好多了……” “嗯,那便最好。”顿了顿,太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若哀家将你指给靖远侯做妾室,你可愿意?” 我心中一沉,虽在岚慧唤我的时候,已心知这深夜太后定不是找我话家常,却也未曾料到是要和我说这个。 自古以来,都是强者为尊,尊者则可翻云覆雨,甚至掌控别人的命运。然而太后的地位更是尊过天子,她的话自然容不得旁人违抗,何况我这样一个庶出女子,在她眼里只卑如草芥,她想要安排我的命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倘若我胆敢违抗,薄了她的颜面,必然会牵连到在朝的父亲,甚至是整个玉府。 原来不仅只有大姐一人身系着整个家族的兴衰,大概是所有官家女眷,都是如此罢。我不由苦笑,到底是留着玉家的血,无论躲的多远,藏得多深,终归还是未能撇开与玉府的关联和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不由己的宿命…… 可是,我真的要听从太后的安排,嫁给靖远侯做妾室,从此活在女人的斗争里,而委曲求全么? 见我不语,太后的声音沉了沉:“怎么,你不愿?” “是……民女不愿。”我垂眸,淡然而坚定地说。 “哦?你可是觉得做人妾室,是委屈了自己?” 太后的声音稍稍提高,仿佛还夹带一丝怒气。 我想,太后不是认为我自命清高,便是以为区区妾室位分满足不了我的虚荣,觉得我贪心不足,才会觉得愤然吧。可若太后真的为此而勃然大怒,那时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么?怕是最后连活路也无…… 其实,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死,身毙仅腐躯壳,心死则万物俱枯。不过好在,我的心早在清彦表哥那里死过一次,虽未能看破红尘,但自进宫以来时常以佛经相伴,倒也在其中多多少少悟出些许道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还有小桃青,还要帮助宁玉找出令楚茖负伤的元凶。这些牵绊,足以让我无法就此独自解脱,做人万不能自私如斯。 想到此处,我不禁回过神,对着太后屈膝下跪,正色而道:“太后娘娘,民女之所以不愿,也是因为有着不得已的缘由。” “缘由?”太后舒了口气,沉道:“你倒是说说有何缘由。” 我缓缓道:“民女自知庶出低卑,对侯爷自然是望尘莫及,无福配及,也不敢妄然高攀。然而民女自母亲逝后,便日日抄经诵佛,实则早已看淡尘缘……”顿了一顿,我抬头对上太后诧异的眼神,淡道:“太后娘娘,民女有一事恳求,还望太后准允……” 太后低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半响才道:“你讲吧。” 我深吸一口气,低道:“民女恳求,青灯古佛旁,了此余生……” 第七十五章 身如浮萍(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你真的如此决定了?”太后问道。 我点头:“是,民女愿意……出家修行。” “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民女心意已决。”顿了顿,我抬眼看向太后,见她面上仍有迟疑之色,于是又道:“民女在慈安宫叨扰太后多日,实在惭愧。恕民女直言,其实民女心知太后娘娘在担忧何事,可如果因民女而使太后与侯爷的姑侄关系疏离,民女岂不更加罪过,但若是民女自愿之事,侯爷自然不会错怪太后娘娘。一切皆民女而起,民女愿日日在佛前为我东昭祈福,以为此谢罪。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闻言不语,只眉心微微蹙起,额间的一那点赤红朱砂却依然还是那样夺目。过了良久,终于叹息一声说道:“好吧,既然这样,哀家成全你便是。” “谢太后娘娘成全……”我低低垂首, “你心中可有了去处?”太后问。 我想了想回道:“京城中有座幽静的寺庙,名唤墨安,家母的牌位便是立于此处,民女想去那里奉佛。” “嗯,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孝道。”顿了顿,太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低道:“明日一早,哀家便叫人送你出宫,出宫之后,你且要好自为之。” 我颔首:“是,民女明白。” “另外,哀家会理一道懿旨,叫人提前送往墨安寺,那里终归不比庵堂,你一女子行事也诸多不便,哀家叫人在寺外替你找一座小院居住,平日只需在白天去那寺庙信佛即可,你觉得可如何?” 我心中微诧,未料太后竟想得这般周全,不由心生感激之意,一面思绪流转,想起之前曾买下了一个小院,自上次被父亲带回玉府之后,那儿便一直空着,许久没有问津,衣柜床榻上定是落了很多灰尘。想到这里,我不禁心思一动,提议道:“太后娘娘考虑周全,民女自是感激不尽。实际上也无需太后娘娘再命人费神寻找,民女知道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似乎废弃多时,不如民女就在那里住下,距墨安寺也相近。” “哦?”软塌上的人将双眸微微睁开看向我奇道:“原来,你果真是早有这样的打算……” 我垂下眼睑,暗叹兜兜转转,阴错阳差,终于可以重新回到那间小院,可心中却已经说不出是悲是喜,只默默地对着软塌上的人叩拜谢恩。 回到偏殿寝房,睡意阑珊。 夜长漫漫,我盯着床帐上的旖旎花纹发呆。 人生在世,世事难两全,没想到如今最好的结局,却是用我后半生的尘缘来换取自由之身。 常伴青灯古佛,倒也胜过囚于这深宫而日夜彷徨。靖远侯执意不肯遵循太后的懿旨迎娶孟柳柳,是我没有想到的,或许我这样做,亦能斩断他一意孤行的执念,如此一举多得,倒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次,我与靖远侯的交集,终该彻底结束了罢…… 第七十七章 身如浮萍(三)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竹林深处的禅房门内,我再次见到了方丈大师,他面对佛主盘膝而坐,听闻动静后便停下了诵经。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好奇:“大师还未看到我的样貌,怎知我们曾见过?” 大师道:“佛家从来只渡有缘人,姑娘既然选择了此处修行,必然来过本寺。” 我心知定是太后的懿旨早一步送到,方丈已明了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便虔诚跪拜道:“弟子玉婴雀,拜见方丈大师。” 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我,而是对着佛主铜像默声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搁放下手中的木鱼,起身缓缓走过来问道:“施主真的打算出家礼佛吗?” 我深吸一口气,答道:“是,弟子已下定决心要皈依佛门……” “哎……”大师叹了口气:“施主尘缘未了,又何苦要将自己逼于绝地。” “弟子……不明白大师所言,还望指点迷津……” “想要皈依佛门,必是心境所向,而施主却是暗下决心。老衲若猜得没错,恐怕施主是遇到了难处,才会如此决定。” 我不由感到微诧,都说出家人最易看破天机,没想到竟也能轻易看穿人心。想到这里,我涩然一笑,坦言道:“大师心如明镜,目能洞天,弟子不敢欺瞒。” “罢了,施主一心向佛,且有意皈依,不如就先带发修行,等到日后若能修行有为,再梯度出家也不迟。”大师淡淡地说道。 我诧异抬头,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本寺多是男弟子,所以无法授予你男子的法号,就先赠你一个字称。”大师想了想道:“以后你的字,便是‘念辞’。” “念辞……”我喃喃念着。 “不错,字念辞。不忘过往也须忘却过往。” “弟子愚钝,望大师明示。” “凡事皆有自己的造化,人亦如此,而字中玄机,还需你自己参透。” “是,弟子明白了……”我低眸看地,依然似懂非懂。 走出禅房,小桃青迎上来问道:“小姐,与大师谈得怎样?” 我无力回答她,只冲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 步行七里,于傍晚时分,我和小桃青终于回到尘封已久的小院。 其实这座院落离墨安寺并不近,我对之所以对太后声称相近,实则是不愿让自己完全被太后掌控,草芥如我,惹不起,但亦要躲得起…… 我轻轻拍去铁锁上灰尘,从怀中摸出钥匙,咔嚓一声响,拧开了微锈的锁芯。 刚刚过去不到半年,这锁上竟生出了铁锈,门扇上灰蒙蒙地落满一层浮灰,显得落寞萧条,看来又免不了和小桃青将这里好生打扫一番了。 吱呀—— 院门被推开,院子里一切如初,所有的摆放与我们离开时一样,那时的情境,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只是,时过境迁,今朝早已不同往日。 第八十章 身如浮萍(六)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宁玉走后,我的心绪一直不得平静。 前往墨安寺的路上,我不停地猜测那神秘人的身份和目的,但猜想的结果始终被卡在了皇宫内院中。此人夜探皇宫,竟能躲过无数双巡卫的眼睛找到慈安宫,并用古怪的迷香熏倒了两名宫女,现在回想起仍然令我心存余悸。不过幸好没有将我一起迷晕,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那神秘人若真的想要非礼于我,为何不将我也用迷香迷倒,而只迷倒了门口的宫女?还只对我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其目的是什么? 我不禁心思一动,细细回想当时神秘人对我说的话,最主要是让我在册封大典上看好戏…… 好戏?说起好戏……莫非,他是想让我看沈贵妃跳舞?册封大典的那日晚上,沈贵妃身穿的广袖裙和他之前送给我的广袖裙一摸一样,这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关联? 沈贵妃,神秘人,广袖裙……广袖裙……沈贵妃……靖远……侯? “靖远侯?”我不自觉地停下步子,口中喃喃地唤出了声,话落,却是沉默。 怔了半响,脚步动了动,继续前行。 要说这些人和事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是不可能了。 广袖裙一事,隐隐透露着那神秘人争锋相对的人,是靖远侯,而且此人知道靖远侯与沈贵妃之间的事,然而能够这样清楚他们的事的人,必然和那皇宫有着一定的关系。 想到这里,那神秘人的存在就更加让我疑心了,此事蹊跷,不排除那神秘人是皇亲国戚,亦不排除与瀛都人有关,如此说来,此人倒是一个隐患。 “念辞师妹早。”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闻声望去,却见一个年轻和尚正手执扫帚站在旁边冲我双手合十。 我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寺里。 “师兄早,小尼居所稍远,所以来得不算早了……”我亦双手合十,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道。 对方哦了一声,又道:“对了师妹,师父让我转告于你,让你前去禅房偏厅一趟,那里正有个人在等你。” “等我?”我讶异。 他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只埋头继续扫起了地。 寺院内,古树依旧参天耸立,撑开的枝桠交叠交错,阳光穿过缝隙洒下,映在地上的光点影影晃晃好不真实。 偏厅门口,我踌躇了片刻,才缓缓推开了门。 原本我还在担忧会见到不想见到的人,谁料房中只有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见了我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迎了上来:“这位可是玉婴雀玉小姐?” 我打量了他一眼,一面双手合十道:“小尼已不是什么小姐了,这位施主找小尼可有什么事情?” 对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交于我手中道:“这是咱们墨亲王府的侧妃娘娘亲笔邀请函,想邀小姐你于今晚,到府上看戏品茶。” 看戏品茶?我低眸回忆,蓦然记起上次在宫里碰见,墨亲王的确是说过要让二姐请我去府上品茶当作赔礼,当时我只当作是客套话,说完各自也就都忘了,没想到墨亲王却还记着此事。 其实靖远侯提亲一事,我根本没怪墨亲王多嘴,反倒要谢谢他提醒了我靖远侯已有婚约在身。而这邀请函表面是以二姐的名义送来,实则是墨亲王的意思,若不去只怕会教墨亲王心有不快。可我出宫的事并不声张,墨亲王又怎会知道我已经出宫,来到了墨安寺? “侧妃娘娘还特意赠了一套衣服给小姐,望小姐今晚赴邀时换上。”说着,那小厮便转身拿起桌上的方盒递到我手中:“小的傍晚时候自会驾车前来接小姐去府上。” 我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鹅黄色的新衣,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青衣道袍,心知若穿着这身衣裳去墨亲王府,格格不入是小,只怕会引来嘲笑而给二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细细一想,还是收下了。 “麻烦这位施主替小尼谢过侧妃娘娘,教娘娘废心了。” “小的必定转达,若小姐没有其他需要转达的话,小的就先告辞了。” 第八十一章 身如浮萍(七)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傍晚时分,墨亲王府果然来了辆马车,驾车的人正是白天送邀请函的那个小厮,另外还带来了两名丫鬟。她们帮我换衣梳妆,弄了好一会了,一切妥当之后天色已经暗下。 我呆呆地望着镜中人,面上粉黛薄施而俏,眉画远岱而灵;一身鹅黄色长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青丝几缕浅浅倌起于头顶,其余散落及腰,发髻上只别了两朵杏色珠花,上面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对称着垂于耳旁,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映得面若芙蓉,清丽脱俗。 “玉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快走吧。”小厮在门外催促道。 我醒过神,又回眸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才匆匆跟着他们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马车忽然一颤,停了下来,外面驾车的小厮唤道:“已到王府,玉小姐请下车罢。” 我在心中长叹一声,不疾不徐地应声下车,刚走进了王府大门,便见我那已是侧妃娘娘的二姐乌髻高挽,盛装着身,袅袅婷婷地迎上来,嫣嫣笑道:“妹妹可算来了,教我们好等,还当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刚要差人去问呢。” 我看着她嘴边的笑意,背后便禁不住发寒,当下欠身道:“民女来迟,还请娘娘责罚。” 二姐却挽起我的手,亲亲密密地拉着我朝里面走去,一面走一面笑道:“妹妹不必紧张,戏才刚开始唱,不算太迟。” 二姐就这样牵着我走了一会,琴瑟丝竹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西厢记的戏文。 一直走到看台下,那是一个半圆形的两层建筑,戏台子就搭在楼底,台上两个戏子同台,对着戏文却是崔莺莺和张生的初识场景。 楼下早有丫鬟笑吟吟过来,引着我们上楼去。此时的看台上已坐了些人,除了站着的下人,便是几个穿着华贵的女子,想必都是墨亲王的王妃和侧妃们。而唯一端坐其中的男子正是墨亲王,他一袭墨色锦袍着身,目不斜视地观望着戏台,偶尔端起香茗轻啜,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许是听见动静,众人齐齐侧目过来,见了我,目光似乎都变得不太友好,只有墨亲王淡淡笑道:“还好是赶上了,快上来吧。” 我走过去对其盈盈一拜,柔声道:“民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免礼。”墨亲王快速扫了一眼我的装扮,眼神却带着些惊艳与不确定,然后莞尔道:“人说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多日未见,本王竟险些认不出你了。” 我自知今日是由着二姐拨去的丫鬟们特意的打扮过,与平日的素朴不可同日而语,于是便转头看向二姐说道:“是娘娘替民女考虑周全,墨亲王府不比外面寒舍,穿着自是要整齐得体。” 二姐闻言,神情稍显一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随即附和着笑了笑。 紧接着墨亲王赐了座,我便没有过多去在意二姐面上的异色,只与她面向戏台默默坐下,一旁的丫鬟见状立即奉上茶水与瓜子。之后,再没有人说话,充实耳畔的全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被压抑的气氛包围,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我坚持听了一会儿,不禁好奇的转头去看。墨亲王的王妃和侧妃们之间甚少交谈,就是说话,也拽着衣袖,凑在耳边地低语;有的则意兴阑珊地嗑瓜子喝茶,心思似乎都不在戏台上。偶尔会有人察觉到,回视我两眼,目光毫不友善,更甚是高高在上的味道。 我只装做不知,迅速低了头去喝茶。 第八十二章 身如浮萍(八)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银月高挂,星辰铺空,墨亲王府的戏乐声在这静谧的夜下,却传得老远。 台上的戏子们仍旧唱而不疲,已将剧情推至守桥叛将孙飞虎带兵围住寺院,要抢崔莺莺为妻这一段,而崔夫人四处求救无援,因而许愿:“两厢僧俗人等听者,但有退的贼兵者,老生做主倒赔妆奁,将女儿莺莺配她为妻。” 张生人未现声先到:“张生有退兵之计。”随即便已书信一封传以身为征西大元帅的好友杜确,信词书:“小弟张生顿首拜,书奉君实老兄台,应试路过河中界,天外飞来大祸灾。孙飞虎兵困萧寺外,他要夺崔家女裙钗,三日后救兵不到贼不退,玉石俱焚事可哀,小弟与全庙僧俗翘首待,专望将军白马来……” “听闻前段时间那靖远侯去尚书府提亲遭到了这位玉小姐的拒绝,想必玉小姐心性颇高啊。”我好不容易被带入戏中,却忽然听旁边一个姬妾笑吟吟地说道:“要说我东昭国,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嫁入靖远侯府呢,玉小姐虽是庶出,但是难得侯爷看上你,为何玉小姐不喜反拒呢?” 坐于她身旁的另一个姬妾接上话娇笑道:“瞧姐姐说的,人家玉小姐可未必就看得上侯爷。你想啊,靖远侯虽官居一品,可到底只是个侯爷啊……” 我坐观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自然听得出她们明里是针对于我,可是我与她们素未相识,想来是借此机会教二姐难堪。正想着该如何婉辩,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那姬妾又道:“妾身还听说,玉小姐从墨安寺来,还对下人自称‘小尼’,莫非玉小姐已经出家了不成?”顿了顿,面上一改娇笑,奇道:“既然已是出家人,但瞧着玉小姐的这身妆容打扮,倒像是春心未了呢……” 这番话讽刺的意味显然露骨之极,我微微侧目看了看坐在身旁的二姐,她却低眸怔怔的看着楼下,不知在想着什么。原本我就未指望她能辩护我周全,如今看来,她果真是没有打算搀和进来。 细细一想,那两个姬妾既敢这样没轻没重的旁敲侧击,大概是根本没有将二姐放在眼里。如此一来,估计二姐在这王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哦?慧妃倒是说说,是哪个下人多的嘴?” 沉默了片刻,一道阴沉的男性声音骤然插了进来,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方才一直专心戏文上的墨亲王。 “来者是客,你们身为本王侧妃,却在这里口无遮拦,有失大体,存心想让人家看本王的笑话是么?”墨亲王沉声道。 那两个姬妾闻言一惊,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惶恐地颔首道:“妾身不敢!” “不敢?”墨亲王冷声一笑,淡漠道“本王得闲看个戏,被你们搅得这般不得安生,还说不敢?” “这……妾身……” 墨亲王看也不看她们:“你们回去反省思过吧,未得本王允许,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那两人面面相觑,吓得赶紧跪下磕头:“恕罪啊王爷!妾身知错了……” 墨亲王面沉如水,半晌,忽然将手一挥,森然道:“滚出去!” 两人顿时住了嘴,望着眼前发怒的人又不敢再说话,只任下人们将她们扶起,慢慢往外走去。 我默默地环顾四周,竟无一人站出来替她们求情,想必她们二人在这王府里也是友少敌多。墨亲王平日里看起来深沉稳重,却不知也有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可若只是因那两姬妾说的话难听了点,就被禁足于寝宫之中,确实有些小题大作。 禁足一事我亦早有体会,深知其中坐立不安的心情,倘若墨亲王一直不松口,她们岂不是要疯掉。 略作踌躇,我终是站起来面向墨亲王,拢袖轻道:“此事因民女而起,还望王爷切莫怪罪两位娘娘。” 墨亲王看着戏台,语气淡淡地说道:“本王管妻无方,与你无关。” 我还想劝解,只觉衣袖被人扯了两下,一回头,二姐冲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无奈之下,我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二姐凑过来幽幽地说道:“王爷做了决定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祸从口出不懂么?你冲动是小,可别连累了旁人……”说完,玉手一动,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 我望着她泰然自若的举止,心头不禁沉了沉,却没有再说话。 第八十三章 身如浮萍(九)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墨亲王的两个姬妾走了,看台上氛围顿时变得有点冷清,楼下戏台上的戏子们仿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仍然在唱着戏文,此刻听来竟好不苍白。 兴许是因方才的事所影响,而扰了墨亲王的兴致,一场本该圆满收场的《西厢记》还未唱完,就被喊了停。 墨亲王正要负手离开,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停下步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好好的一场戏,倒让你看了场笑话。本王设了晚宴,你与你姐姐一起过去吧。” 其实那戏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戏台上。可若太晚回去,小桃青怕是又该担忧了。今天来墨亲王府的事未能自己告知于她,只托寺里外出采购食材的小师父转达,也不知有没有找到那间小院,或是脚程颇远而忘了也说不定。 为了能够早点教小桃青放心,我便婉拒道:“谢王爷膳请,民女来王府之前已经吃过,就不久留了,倒是王爷和娘娘们还饿着肚子,民女实在惭愧。” 墨亲王看了看我,眉头一挑,淡道:“既然这样,那本王就不强人所难了……来人啊,备车送玉家小姐回去。” 二姐亲自送我出了墨亲王府的门,上车前依然亲密地拉着我说道:“妹妹以后得空尽管来王府玩。” 我被她手上冰冷的温度凉地心头一颤,微微笑道:“民女日后将一心礼佛,怕是不会再来了。” 二姐亦笑:“妹妹虽意向如此,只怕天意不遂啊。妹妹也不必见外,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家人了……”话落,眼底却闪过一丝黯然。 难道不是一家人吗?我不解地看向她,她却笑着唤下人来扶我上车。 车内挑着两盏明灯,散着晕晕澄澄的光,随着马车的簸动,一摇一晃地荡在眼前,晃得我无心去考虑任何问题,不出一会儿,便让人感到困乏。 迷迷糊糊中,忽觉车身一顿,外面传来驾车小厮的惨叫声:“什么人?你是什……啊……” 我顿时打了个激灵,提声问:“怎么了?” 外面无人回应,但车身仍在前行,偶尔还有落鞭的声响。 “停下!快停下!”我一面惊恐不安的叫,一面撩起窗上的帘子向外看,夜幕下的房屋树木快速倒退,车身颠的厉害,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眩目。 驾车的人仿佛充耳未闻,显然已不是先前的小厮。 我扶着车壁,尽量不让自己跌倒,也停下了喊叫。这个时候应当省点力气,以防后面需要自救,多少还可有力气挣扎或逃脱。 “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令我整个人猛地撞向了车门,然后却是额头上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吃痛地捂着额头,耳中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又是你这个不敢露脸的贼子!可教本侯好找!没想到竟自己送上门来!” 下一刻,亦是一道曾听过的熟悉声音,轻蔑无惧且有些沉闷地笑声:“哼,轻功不错……” 紧接着,却是一番拳脚相见的打斗声。 我坐在车内,胸口不自主地乱如擂鼓。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靖远侯…… 第八十五章 身如浮萍(十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车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雨点拍打万物的声音似要将人心击碎。车内,微薰的灯火摇曳,沉闷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靖远侯不可置信的目光紧盯着我良久,半响,他忽然哼一声,黑眸里露出一丝凶狠的神色:“皈依佛门?你打算出家?” 我闭了闭眼回答道:“是,如今我已是带发修行的弟子,用不了多久便将梯度为尼。” 他望着我,脸上慢慢地浮起一丝冷笑:“是太后逼你这样做的?” 我勉强吸了口气:“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恳求太后成全的……” 骤然地沉默,他定定地看着我,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凉彻骨:“好……很好……我君无言真是失败……呵……竟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全不了……呵……出家……真是讽刺!”话落,只听车壁猛地发出一声响动,却是他握拳狠狠地砸了上去。 那声响盖过雨声,震得我心头一颤,好像有什么嗖地钻入我的心内,刺得生疼。 “我再三示好,你一味不领情,你究竟要我怎样?”他望着我,眼睛里带一丝冷酷的气息,那声音说出来,亦全无温度,“须知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若你以为我喜欢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一再践踏于我,这主意可就打错了!” 我梗了梗喉头,把涌上来那口气吞回去,咧嘴一笑:“民女从来未曾奢望过谁会喜欢我,侯爷也不必这么低看自己,我会要侯爷怎样?” 他眼中的冷寒更甚:“你是诚心要惹恼了我吗?” “民女不敢。” “不敢?”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滑过我的唇,低低地说:“想出家?也先要问问本侯是否同意。”说着,便伸出手臂,向着我的方向抓过来。 我下意识的一缩,伸手格开他的手,他反手一抓,已经握住我的手腕,就那么轻轻一拉,便轻而易举将我揽入怀中。随即一个翻身,便将我紧紧的压在身下。 “你要干什么!”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有种不好的预感铺头盖脸而来。 他双臂揽紧了我,眉间略带恼怒:“这种事,不能说,只能做。” “放开我!”我大吼一声,震得自己的耳朵都疼。 “叫吧。”他那么淡淡地一笑,俯下头,在我的耳根轻轻一吻:“我喜欢你叫,你叫的越大声越好,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本侯是怎样宠幸女人的!” 我用力的瞪着他,不能相信我的耳朵。 紧紧咬了咬唇,猛地抬起头,咬上他握着我的那手腕,紧紧咬住不放。 他嘴角一声闷哼,却不挣扎,只是慢慢地说:“害怕吗,你心里在恨我是不是?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那就咬吧。” 鲜血渗出来,渗入我的嘴里,很不好受的滋味。 “放开我……”我再度叫,蓦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 “你是逃不掉的,这一生,你都注定是我的女人……”他的声音里透着势在必得,下一刻,头低下来,疯狂地吻住我的唇。 浓洌的男性气息,喷洒在我的唇畔,辗转吮.吸的磨人力度,让我捏紧了五指,在舌尖被卷起之际,我刚想别过头,却有一只大手扣在我的脑后固定了我的行动,牢牢的勾缠住我的舌尖。 我想要抗拒,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无法开口亦无法躲避,只觉得这个吻粗暴非常,攻城掠地一般,狂风骤雨一般,咬得我的嘴唇略略发疼,若再继续下去,恐怕我会窒息而死。在我唇上疯狂的啃咬,最后我只觉得唇上猛地一痛,一股辛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第八十八章 身如浮萍(十四)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晨光微曦,清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流动的光影把温暖透过车帘上的缝隙照了进来。 不知睡了多久,亦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只觉得身心俱惫,沉沉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迷蒙地意识到颈后枕着一方温热,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侧目一看,竟发现自己一直倚靠在靖远侯的胸口上。 目光不自觉的向上望去,恰巧对上一双探究的邪魅的桃花目。 “醒了?” 靖远侯唇角勾着一抹笑意,一面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壁上,姿态慵懒。 “嗯……”我别开脸低低的回应一声,脑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不由感到有些尴尬和窘然。 正欲起身下车,靖远侯却一把揽过我的腰肢,阻止了我的动作,然后身形一晃,自己先一步推开车门冲着外面叫道:“千尘。” 我暗自一惊,竟不知千尘在外面候着,又是什么时候候在外面了? 不多时,千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恭敬地应道:“千尘在。” “人呢?” “回主子,人跑了……” 靖远侯恨恨地捶了捶车门,几乎咬牙切齿地自语道:“该死的贼人,溜的倒挺快!” “千尘无用,请侯爷责罚……” “罢了,先回去再说。那贼子向来狡猾,你也不必自责了,过来驾车。”说着,重又关上车门,坐了回去。 车身动了动,像在调转车头。 靖远侯自坐回车内后,便一直阴沉着脸,似在想着什么事情,心事重重的。 “昨天你去墨亲王府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靖远侯忽然问我。 我略有迟疑,却终是坦言道:“侧妃娘娘邀我去府上看戏品茶。” “看戏品茶?”他看了我一眼,又问:“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刚和墨亲王成婚的女人?” “是,她是二夫人的女儿……” “她为何要邀你去墨亲王府看戏?” 我心虚地瞥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告诉他是墨亲王为了向我赔礼,才让二姐邀得我,必然会牵扯到他去玉府提亲的事,而对于那件事,我已不想再提及。 见我不语,靖远侯的眸光沉了沉,哼笑道:“没有墨亲王的准许,她会邀你去王府看戏?傻女人,墨亲王可不是一个能让女人做主的人,恐怕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一个墨亲王,竟然在背地里把算盘敲得这么响……” 他说着说着,却变成了自言自语。我偏又听不明白他在自语些什么,索性安静地坐着,免得言多必失。 回过神,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会惹上那蒙面的贼子?” 我心头一动,低声问:“他是什么人?” “贼人!”靖远侯想都没想,回答的干净利索。 “半年前,此人曾在玉府中虏过你,要不是我和楚茖及时发现,还不知那贼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情……”顿了顿,他蓦然疑惑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在那之前你不是已经搬出了玉府么?可那天晚上,你为何又会出现在玉府?”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心下不由一慌。 回忆再度被掀起,那个雪夜如同梦魇一般浮现在了眼前,清彦表哥和四姐的声音从房中传出,透着令人血涌澎湃的呢喃情话,噬魂啃骨地侵浊着我。 原来,越想拼命忘记的事物就越忘不了,再次被不经意地翻出时,果真越是伤人。 第九十章 身如浮萍(十六)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自靖远侯走后,我发现自己偶尔会想起他,甚至从最初的逃避竟渐渐变得对他有些隐隐的期待。 呆在寺中诵经念佛的时候,总是不能做到心无杂念,脑海中经常跳出车门合上的一瞬,靖远侯嘴边浮起的笑意,那一抹笑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无法看透,却也令我感到混沌不安。 好些日子过去,靖远侯都没有再出现过,我心头更加疑虑,反复猜测那抹邪笑背后,到底藏匿着什么。直至有一日,我在寺里看见了大夫人的身影,才使我从那百般纠结的猜疑中抽身而出。 这一日,我如往常呆在佛堂诵经,一个小师父前来相告,方丈大师请我去禅房,说是有事相商。我当即搁下木鱼前去,而方丈大师要同我商议的事情,却是帮我调整了每月来寺中礼佛的时间。因为每日从住处赶往寺里,需半个时辰的脚程,大师体恤我辛劳,便让我每月来寺里四次即可,他只说心中有佛,无处不菩提。 我虽感到有些莫名,但还是十分感激大师的用心和慈悲心肠。 回佛堂时,听见原本还是安静的佛堂里忽然响起了诵唱佛经的声音,想必是有人给了香火钱在求符。我不禁感到好奇,墨安寺向来香火稀疏,能请得起小师父们诵唱佛经的人,必定是大户人家。可大户人家为何要跑到这偏远的小寺庙来求符呢? 轻轻挑起偏厅的垂帘向外看去,只见佛堂里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体态丰盈的妇人,正闭着眼睛,面相佛祖铜像双手合十,好不虔诚。 我费解地注视着那张相识的脸,心下暗惊——此人竟是大夫人。 玉府内有祠堂,京城多的是更好的寺庙,为何她要来墨安寺? 带着这个疑惑,我一直等到大夫人取了符离开,才走过去询问方才与大夫人交谈的师父,他是方丈大师的大弟子,法号寂远,之前听其他小师父说,他画的符很灵验,也许大夫人便是慕名而来。 “寂远师兄请留步。”我走过去礼貌地对他行了礼,恭敬地问道:“可否向师兄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夫人求的是什么符?” 寂远师兄单掌回礼,淡淡地回道:“施主只求了一串开了光的佛珠。” “佛珠?” “师妹为何感到惊讶?” “没有,只是小尼还以为那位夫人求的是平安符呢……” “哦,那施主求的是家业兴和,虽已求得开光之物,但还需施主自己每日修持念佛,诚心的祈求,才能感化佛祖,稳和保兴。” 家业兴和?难道玉府遇到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清彦表哥的家中出了什么事? “师妹可还有其他事情?” 我回过神,双手合十道:“没有了,多谢师兄……” 寂远师兄离开后,佛堂里又恢复了如初的安静,供台上烧到一半的香火,袅袅散着檀香味道,浓郁却醒神。 转身看向佛堂外,一尊石雕香炉鼎立,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心头不知被何物牵扯了一下,脚步一动,低着头郁郁地走出佛堂,顺着寺门方向向前方走去。 脚下一滑,不知碰到什么,绊的我险些跌倒。 我停下步子,忽然握紧了手心垂下眸,心底的担忧如潮涌般倾覆而出。 第九十一章 身如浮萍(十七)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傍晚回到小院,我匆匆换下道袍赶往军务府。 其实我并不想去军务府,因为很可能会碰见荣郡王楚茖,但是眼下只有通过宁玉才能知道玉府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出宫修行的事,估计太后已经告知了父亲,但父亲却没有来找过我,不知是已经将我遗忘,还是从未惦记过我,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因我早已习惯被忽略。可若是因为身陷囹圄,而使得玉府中落,我终究是无法冷漠坐视,不闻不问。若玉府并没有遭到变故,那便说明大夫人的娘家出了事。 若不然,身为一品尚书夫人的大夫人,娘家又是江南第一富甲门弟,如此僚贵的人,怎还需去寺庙求得家兴?实在是于理不合。 我远远地眺望军务府,门口除了把门的侍卫,很少有人进出,这才稍稍放了心走了过去。 侍卫说宁玉下午便独自外出至现在还未回来,说是去调查一些事情。而我也隐约猜到宁玉要调查的事情可能跟那些迷香碎末有关,看来宁玉对找出射伤楚茖的凶手很是上心。倘若楚茖能知晓宁玉对他的这番心意,并有所回应,我想宁玉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刚刚推开小院的门,小桃青便急忙迎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 我看了看她满脸的笑意,问道:“怎么了?” 她像是吃了蜜饯,笑嘻嘻地说:“侯爷来啦!” 是他?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这么晚才回来?就不怕遇上些心怀不轨之人么?” 一只脚刚踏进屋中,靖远侯的声音便传进耳中,慵慵懒懒地,却教人听着不舒服。 我循声看去,此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细品,一副乐得自闲的模样。 “侯爷来此有什么事吗?”我问。 他仿佛置若罔闻,只搁下了杯子,自言自语道:“嗯,这茶的确有些清苦,果然不比本侯府里的茶来的清甜……” 我微微蹙眉:“侯爷该不会只是来品茶的吧?” “谁说不是呢,上次也不知是谁说这里的粗茶本侯喝不惯,所以本侯特意来品尝一下。”顿了顿,唇角一勾,笑得邪魅:“没想到还是你了解本侯。” 我怔了怔,竟不知自己何时跳进了他挖下的圈套,当即红了脸,好在是晚上,不易被察觉。 过了一会儿,他见我不说话,便起身将门合上,然后伸手要牵我的手。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虽是躲开了,但是我心底很乱,乱如潮涌。 靖远侯紧紧盯着我的脸,半响,却是意味深长地无声笑了笑,一边再次过来抓我的手:“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如他所言,只是牵着我坐下。 他一直望着我,也不再说话。 空气中似乎有种奇怪的味道弥漫。 我只好低下头去,没话找话:“侯爷想说什么?” “我多日没来看你,你怨我么?”他问。 我被他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想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他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顿了片刻,忽然说:“明日起,我要跟随皇上去围场打猎,说长不短地也需半月之久,这期间我不能来看你,你……自己一切要多保重。” 他不再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侯爷,保重……” “嗯,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他站起来往外走,到了门边蓦然停下,身形却未转过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听他的声音低低地说:“我倒是希望你怨我……” 第九十二章 身如浮萍(十八)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拼命地打了十几二十下。 我伸手按住胸口,酸涩的感觉从心头爬上眼底。 以前,就算靖远侯多日不出现,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如今他只是事先知会了我半月不能相见而已,简单的一句话,便能轻易地牵动我的心绪。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小姐,人都走远了——” 小桃青不知何时凑到我耳边,故意拉长的尾音笑道。 我回过神,抬手轻轻地在她额头敲一下:“不许贫嘴。” 小桃青连忙捂住被敲的地方,掩嘴笑道:“侯爷对咱们小姐好,桃青自然就替小姐高兴了!” 我先是不语,而后心思一动,奇道:“话说回来,你近来总是念叨着他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主子,可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骨碌一转,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头一沉,这模样分明是心虚。 “给了你什么好处?”我问。 她咬着唇,却不说话,只伸手指了指屏风后面。 我顺着她所指走过去,却见床边的橱柜上堆放着两个木箱子,打开一看,竟是一箱白银和一箱上好的锦缎和珠宝首饰,光是那些白银,足足有几百两。 “桃青,以前我不是教过你,无功不受禄不懂么?”我合上箱盖望向她,没由来地有些怄火。 许是从未见过我对她生过气,小桃青不禁一愣,怯怯地说:“侯爷……只是不想让小姐在外面过的辛苦而已……” “我有手有脚,缺了钱自会自己动手赚来,而不是倚靠外人施恩,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我的性子么?” “桃青知道,可侯爷又不是外人……他迟早会和小姐在一起成为姑爷……”顿了顿,她又道:“况且我们在手绢上绣的那些图案,根本就卖不出去……” “什么?”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了填补积蓄的空缺,我每晚都与小桃青挑灯到深夜,一起锈了些东西教她白天时再拿出去卖以便维持生活。可如今她却说那些东西根本卖不出去,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坐吃山空? 小桃青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便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匆匆走进来,把手中的竹篮递到我面前:“我将咱们这十多天来,绣出来的手绢拿到集市上去卖,可是许多人都觉得我们绣的图案太普通,都只是些花花草草,看起来太单调……” 我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手绢,满满的堆了一篮,呆了呆,难受的说不出话。 半响,我张开嘴,无力地问:“那我每日问你卖得如何,你为什么还说……”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小桃青歉意地看着我,叹气道:“桃青也是怕告诉小姐的话,小姐定会伤心……好在被侯爷碰见了,侯爷知道这些都是小姐夜里赶出来的,所以心疼小姐辛苦,便叫人取了好些银子和锦缎来了……” 我垂眸看地,突然觉得自己很天真,总以为就算脱离了玉府那个金窝银窝,也可以过的很好,眼前看来,却是这么狼狈。 原来生存并非是只靠一双手或是一个技艺便能维系的事,我所知道的事物还是太少,太少了,只一味的做自己喜爱的东西,而忽略了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 侯爷不在,配角们也该出来溜溜了~ 第九十三章 身如浮萍(十九)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这几天多雨,天总阴沉着,雨又偏偏不大,细密地,时落时停地地润湿着大地。 雨天不便出门,我又不爱出门,得闲便坐在屋子里做针线。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且翻看了靖远侯带来的那些锦缎上的图案,上面大多些吉祥富贵的花物,针线精细又大气,比起我先前绣的简单的花草飞鸟不知好看多少倍。 我以为朴素才是美,却不想世人都喜欢繁花似锦,锦簇雍贵。 小桃青说,挑选绢帕的那些女子不仅不喜欢单调,还不喜欢蝴蝶、画眉孤单影只,所以提议在原先已绣好的那些手绢上再绣上另一只为伴,寓意着好事成双,若是碰上未出阁的姑娘,便是预祝她们找个好郎君,比翼成双。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另外借鉴了锦缎上的绣工手法,在细节上做了改良,多用了些颜色鲜艳的绣线弥补图案上的单一色彩,如此一来,将重新绣好的绢怕再与原先的一比较,果然是鲜活不少,更甚还有一番灵动的味道。 正埋头研究着花纹针绣,院子里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叩了几下,我和小桃青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奇怪这阴雨天谁会来这里。 小桃青搁下手中的活,匆匆跑出去开门,我望着那扇紧闭的远门,有那么一瞬间,脑中竟闪过靖远侯的身影。 几乎被自己吓到,手上一抖,极细的绣花针险些刺到手指,再抬头望去,却是宁玉撑着油纸伞疾步走进来。 也是,此刻的靖远侯应该正在与皇上在围场,怎会来我这里呢,自己近来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在做什么?”宁玉刚刚进屋,见桌上堆满了东西便好奇地问道。 我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绣点东西打发时间。”说着,便招呼她坐下。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倒比那官袍来得更加精神,那双眼睛依旧是清澈明亮,不掺一丝浑浊。 她亦是笑:“玉姑娘心灵手巧,若换作是我,定是做不来这些。” 话落,却听小桃青在旁噗嗤一声笑道:“玉军师是男子,当然做不来了这些女活了,要是哪天玉军师拿起了绣花针绣东西,我才觉得奇怪呢。” 我闻言一愣,才想起这里除了宁玉,只有我知道宁玉是女子的事情,因为答应过她不告诉任何人,所以就连小桃青我也不曾透露过半句。想到此处,我情不自禁地掩嘴笑了笑,难怪小桃青会这样说,在她眼里宁玉终究还是个男子。 而宁玉只讪讪一笑,脸色好不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我心思一动,从绣好的手绢中挑出一块淡绿色的出来,上面绣的是一双五彩鸳鸯,绿水明月相衬,寓意极好,又不失雅致。然后递到宁玉手中说道:“这块手绢送你,虽不值什么钱,但也算是一份心意。” 宁玉迟疑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瞥了瞥小桃青狐疑的眼神,又笑道:“倘若日后军师遇到喜欢的姑娘,送与她便是。鸳鸯钟情,一双成对既一生形影不离,你就当作是我提前赠予的一番祝愿好了。” 宁玉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我这番话里的意思,盯着手中的手绢看了半响,终是释然一笑:“既然是祝愿,我便收下了,谢谢你。”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手绢折好,放进了怀中。 笑也笑了,祝愿也传达了,我蓦地想到她今日冒雨前来,必定是有事要说,于是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今日过来可是为了那些迷香的事?” 第九十五章 身如浮萍(二十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听了宁玉这番话,气氛不由变得沉重起来。纵使我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深闺女子,但也无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安稳的活在太平的粉饰之中。 我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三分天下,我东昭国本是三国当中实力最强,却也逃不过外隐内患,处处藏匿危机。” 宁玉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道:“边关刚平定不久,郡王便被传旨班师回京,皇上让军务府协助靖远侯彻查瀛都乱党一事。” 我恍悟:“原来是这样,难怪靖远侯和荣郡王都对瀛都人的事十分上心……” 微一抬头,却对上宁玉惊诧的目光,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你……刚才说什么?”她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紧紧地盯着我问:“上一句话……” “我说难怪靖远侯和荣……” “不对!”她打断我:“再上一句……” 我想了想:“没想到三分天下,我东昭国本是三国当中实力最强,却也逃不过外隐内患,处处藏匿危机……” “对,就是这句……”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小桃青疑惑的问。 宁玉手掌一抬,示意她不要说话,口中喃喃地:“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我见她的眉心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心思一动,预感她定是从那句话中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冲小桃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宁玉从凳子上站起来,踱步走到屏风前,一面低声地念叨:“瀛都……皇宫……神秘人……埋伏……荣郡王……靖远侯……外隐内患……外隐内患……” “外隐内患!” 一声惊呼,宁玉忽地转过身来,明眸转而变得犀利:“莫非是朝中有人在暗中勾结瀛都人!” 话落,我与小桃青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若真是如此,我东昭国岂不是危机四伏,那可真就从外隐内患演变成了心头大患了。 而另一边,宁玉继续说道:“京城禁军多达三千人,军务府又有一千精锐巡卫兵队,却屡次抓捕瀛都人未果。早先听闻瀛都人擅长忍术和用蛊,那些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忍术,要我看其实都只是障眼法罢了,而关于用蛊的传言似乎并不多,所以我不太清楚。可就算这些瀛都人的行踪再怎么神秘诡异,却也不可能藏得这般滴水不漏,我猜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替他们安排好了藏身避所,才会这么轻易的逃过了几千双眼睛!至于荣郡王被射伤一事,也能得出一个推断……” “什么推断?” “回京之后,郡王一直负责调动巡卫兵队来搜捕瀛都人,倘若我猜测有人在暗中勾结瀛都人的这个想法没错,那么凶手便是朝中某个勾结乱党之人,其目的应该是想阻止郡王继续追查瀛都人。” “但是为何朝中会有人去勾结瀛都人?” 宁玉看向我,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大概是为了名、为了利,亦或者是为了权势吧。权势这种东西,无形无色,却能激起人性贪婪和暴戾的本质。其实权势相争,破碎的永远是人,存在的永远是城,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不顾后果地前赴后继……”说罢,她叹息似的摇了摇头,仿佛是惋惜不已。 许是受她影响,我亦不禁感叹道:“到底是利欲熏心,竟使人做出这种卖.国求荣的事……” 宁玉闻言,不置可否的说:“未必只是卖.国求荣,从那些羽箭上不就可以知晓,此人并非官衔低下,反而贵如亲王,荣如朝廷重臣,想必钱财名利对其来说,恐怕已远远满足不了此人的野心了……另外,要说对郡王下手的人,倘若真是朝廷中人所为,那么理由应当就不止是为了帮瀛都人了。即是有野心的人,怎会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而先由别人受益呢?郡王掌管军务府,手中握有兵权,又深得皇上器重,朝中觊觎兵权之人自然不在少数。郡王若一死,兵权自然就会落入他人之手……” 我不由暗惊:“你的意思是……” 四目相对,一方是惊,另一方却笑而不语,没有言语,好像又能明白彼此。 半响,宁玉面容一松,淡淡地说道:“这些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其中是否隐藏了阴谋内患,还需进一步确实……” 第九十六章 身如浮萍(二十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听了宁玉的这一番猜测,我也终于彻底的明白,当初楚茖为何会如此骄傲的夸赞宁玉是东昭聪明的军师了。 虽然在这之前,我也曾这样怀疑过那神秘人与朝廷和瀛都人有关联,但也未能像她这样把思路理的这般清晰分明。然而我的怀疑只是怀疑,宁玉的猜测却是有几分的把握和说得通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又不由替她感到惋惜,明明才华横溢,可惜介于她是女子之身不能入朝为官,不过好在是遇上了楚茖。不知是楚茖慧眼识珠,还是偶然机缘,让宁玉的才智得以在战场上发挥奇效,不仅胜仗而归,且也算是给宁玉的两个哥哥报了仇。宁玉对楚茖的情义想必是从感恩开始,日久情深在后,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哦,对了玉姑娘。”宁玉唤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到我手中,“这是…郡王托我带给你的信。” “郡王?”我微微一愣,随即犹豫了一下,才将信笺接过来:“郡王他知道你今日来找我?” 她点点头,扯了扯嘴角笑道:“郡王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不便出门走动,所以便以书信一封,托我转交于你。” 我抬眼看了看她,感觉那双眼眸里的光渐渐黯淡,心中一沉,一种夺人所爱的负罪感倾覆而下,尴尬的气氛顿时取代了之前的紧张之感。 转念一想,忆起刚刚才送了一块寓意着情好的手绢给她,此时竟教她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的信转递到‘情敌’手中,这种事情换是旁人也许早就崩溃了,难为她还要一直掩藏内心的痛楚,强作镇定地笑颜莞尔…… 手上一动,从中取出笺纸看了看,却写着:三日后,沁园湖畔一会。 “沁园湖畔?” 我喃喃地念着信上所指的地名,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半年多前与楚茖在玉府的初次相见时,楚茖曾说过,他对我动情便是几年前在沁园亭一见。现在又约我重回沁园湖畔,其目的是什么呢?何况沁园湖畔的对岸似乎是围场…… “怎么了?”许是见我的神情异样,宁玉忍不住担忧地问。 我回过神,淡淡的回道:“没事,郡王信中说,约我三日后沁园湖畔会面……” 宁玉闻言,只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我想了想道:“军师,麻烦你帮我转告荣郡王,他伤势还未好,这种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宁玉一怔,随即说道:“话虽如此,但郡王早就想着要见你,你若不去,他定会很伤心……” 我心知宁玉心里不好受,目光一瞥转向小桃青,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轻声吩咐道:“桃青,这茶水凉了,你再去泡一壶过来。” 见小桃青端着茶壶跑了出去,我连忙低声对宁玉说道:“沁园湖畔一会,你去赴约吧。” 宁玉一惊:“我?那…那怎么行!” 我笑道:“你与郡王之间,我一直当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眼下细细一想,却是在你是男子身份的时候,这句话才得以应对。相反你若是女子,那流水不见得就是无情。” “你是要我…换回女子模样?”她更是震惊。 “是。你明知我的心意并非系于郡王,既然如此,难道你忍心看着他错付么?”顿了顿,鼻间忽然一酸,某个尘封的回忆仿佛再次涌现在了眼前,眼睛一眨,似有股热热的感觉在眼眶中游走,再一眨,便会夺眶而出。 我拼命抑制心神,不让眼泪肆意妄为,尽管努力地使自己镇静,可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哽咽:“宁玉。现在的你,就像从前的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胆怯不前,只敢躲在人后默默注视,以至于最后看着喜欢的人与别人……”说道痛处,再也无法继续,唇角一扯,却笑得苦涩。 宁玉定定的看着我半响,柔声道:“对不起,玉姑娘,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我承认是自己不敢正视对郡王的情义,也知道你是想撮合我与郡王……但是我心中亦有一道未知的坎,我不知道这坎有多高,为了不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或是全无退路,我不敢盲目翻越……” “你所指的坎是何物……”我问。 宁玉轻笑:“是他的心意。你在郡王心中已是先入为主,我若再向他表明心意,也不见得能够令他转意。到那时我的身份一经揭穿,就再没有理由留在军务府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而已……” 第九十八章 身如浮萍(二十四)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在湖上悠悠的泛着舟,我呆呆地望着船舱里摆好的酒菜,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楚茖的精心安排。 从船舱里向外看去,沁园湖的一切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仙境般的景致令人不觉感到叹为观止。楚茖为我斟酒倒水,畅谈着外面的优美景色,心情大好。而我却无心赏景,心里苦思冥想着如何点拨他,让其知晓宁玉的心意。 “在想什么?” 大概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楚茖终是停下说话,若有所思地看向我问道。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儿的景色太美,一时看入神了而已……” 楚茖亦是一笑,说道:“前段时间靖远侯去尚书府提亲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郡王.刚才不是说不提那些事么?” 他微一怔,随即笑道:“对,今天是属于你我二人。”顿了顿,又道:“雀儿,既然你已经拒绝了靖远侯,说明你心里没有他,那么上次我问你的话,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我垂下眸子,望着矮桌上的酒杯淡淡地说道:“记得上次郡王问我的时候,我已经给了郡王答案不是么?况且我已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嫁娶的那些事情已与我再无关联。” “你说什么?”楚茖像是听了无比震惊的话,手上一抖,握在手里的酒水顿时洒出来大半,他顾不上酒水沾湿了长袍,只不可置信地看了我半响,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太后逼你如此?” “是我自己恳求太后同意的。”对上他的目光,我正色地继续说道:“郡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也不知你为何非要娶我。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的后半生并非想要托付给为官为富之人。不怕郡王笑话,民女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过一生,不想牵扯到任何与朝廷有关的人和事上。可惜事与愿违,我已出家为尼,到头来这种愿望终是无法再实现了……” 曾几何时,有人对我说,‘你的愿望,我誓死都会为你实现。’现在想来,这样的承诺仿佛与我隔了好远,也许人家只是说说罢了,我又何必当真。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究竟怎样活才是不错的人生呢?是嫁于权贵,荣华一生?或是嫁于平庸,凡薄一世?亦或者像如今的我,青灯古佛,做个世外之人?我无从考究,只盼日后别无他事烦忧,能安稳的度过余生,便谢天谢地了。 见楚茖不语,我便又道:“今天我如期赴约前来,本就是想对郡王说个明白。” “你是想让我放弃?” “郡王是聪明人,自然已经知晓了民女的意思。” “你若是害怕靖远侯纠缠不清,你可以对我说,为何要出家?” “郡王,我做这样的决定与靖远侯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我已求得太后懿旨,郡王总不希望民女违背懿旨而受牢狱之苦吧。” “我可以去求太后收回成命……” “郡王,我早已有意看破尘缘,郡王何必强求。若郡王能回头看看,或许能够发现真正值得郡王去爱的人……” “回头看看……”他嗤笑一声,猛地灌下一口酒道:“你觉得像我这样常年累月身战沙场的人真的会有女子愿意嫁给我么?那些女人了解我多少?她们想嫁得是荣郡王,而并非是我楚茖。雀儿,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我喜欢的女子,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功勋利禄,与你一起归隐山林做一对寻常夫妻……” “郡王,人各有命,此命不仅只是指运命。郡王为我东昭鞠躬尽瘁,打下了边关的平定与安稳,亦为天子分忧解难。郡王少年成名,是我东昭的英雄,百姓需要你,朝廷需要你,皇上更是器重你。作为将士,郡王背负的是保家卫国的使命,难道郡王只为了儿女之情,便要弃整个国家的安危而不顾么?”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东昭国人才济济,国泰民安也并不是只靠我一人之力,再说即使我身负这样的使命,难道就不该拥有儿女之情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雀儿,你在担忧什么,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像我这样随时都可能死在战场上的人,的确是给不了你安全感……” “不,郡王,你还有玉……”我忽然打住,‘军师’二字到了喉咙却被生生咽下。 这样突兀地告诉他‘玉军师’是女子,他真的能接受么?更何况宁玉她并不希望将自己的身份披露。 “什么?”楚茖见我欲言又止,疑惑道。 我回过神,想起宁玉之前同我说过的担忧,终还是选择继续保守秘密,于是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好在楚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一个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我劝了几次无果后,便起身走出船舱与那撑船的人将船返回岸边,那撑船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头上的草帽压得很低,几乎整张脸都被遮住,当我正要回船舱时,刚一转身,四周的湖面上突然发出几声震响,紧接着却是四溅的水花铺头盖脸地淋了我一身…… 第九十九章 身如浮萍(二十五)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湖面上的响动,震得船身摇摇晃晃,正在我震惊无措时,忽然颈间一紧,竟是那撑船的人从后猛地勒住了我的脖子,下一刻眼前青光一闪,眼看利剑的刀口就要对着喉咙落下,却听身后的乘船人闷哼一声,顿时撒开了手。 此时楚茖已经从船舱跑了出来,见了几欲跌倒的我,立即跑过来扶住我并将我护到身后:“雀儿,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的摇摇头:“没,没事……” 话音还未落净,只闻周围刀剑出鞘的声响刺耳不觉,十多个黑衣人提剑围攻而来,楚茖拉着我退到船舱边急道:“快进去!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说着一把将我推了进去,而他却反手从外将船舱的门关起,瞬间隔去了打打杀杀的声响。 我跌坐在地上,眼前全是方才那些破水而出的黑衣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一面又想到宁玉说楚茖的伤势还未痊愈,若是这样以一敌众,就算楚茖功夫再好,必定无法招架得住。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就连撑船人竟也是同黑衣人一伙,看来对方早就知道楚茖今日来沁园湖,所以一早便在这里等着了。可是为何黑衣人会知道楚茖会来此地?明明他的信只有我一人看过…… 砰—— 船舱的门被撞开,伴随一声痛呼,楚茖整个人竟从外倒飞了进来,活生生地摔在我身旁,他看向我想要说什么,结果头一偏却呕出了一口鲜血。望着他的长袍多处被划破,肩头和胳膊上沾满了血迹,这番景象顿时令我大惊失色。 慌乱地掏出手绢按在他被砍伤的伤口上,看着他昏昏欲睡的苍白脸色,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大哭了出来,一边哭着叫着他的名字:“郡王!郡王!你别睡,别睡……” 与此同时,外面的黑衣人仍旧不依不饶,有人想往里面冲进来,却被旁边的人阻拦住:“行了,他已重伤,活不了的!回去复命吧!” “少啰嗦!这个人不做干净了,主上会绕过我们吗?还有这个女人,也不能留!”说着便提剑走了进来。 我望着那人慢慢逼近,心中一沉,已知摆在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条,这势头必然再无退路,闭了闭眼,垂眸望向满身血肉模糊的楚茖低道:“楚茖,这一世是我欠你的,但愿你我,来生有缘……再与你做一对圆满的夫妻……” “有你……这句话……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啊……”楚茖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伸手抓住我的,他对我莞尔一笑,那一口皓齿已被鲜红的血液染得通红,看起来何其狰狞,又何其悲戚。 我亦一笑,这一次没有再拒绝他,黄泉路上有他牵着我,也好过孤魂野鬼,身单影只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了靖远侯。但为何是他,而不是清彦表哥呢?对我来说,清彦表哥是无论任何时候都该第一个想到的人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靖远侯的身影似乎渐渐取代了清彦表哥。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承诺吗?还是从他消失两年之后再度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就已经注定了挥散不去的情愫呢? 大概是我自欺欺人了吧,才想着拼命守住自己的坚持而忽略了自己早已对他有了感情…… 捂住疼痛欲裂的胸口,那里似被人狠狠地用利刃扎了千百下,这样的感觉,终是让我无法再欺骗自己。 可事到如今,我一个将死之人,只怕今日过后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 我也爱你。 这句话了吧…… 抹了抹脸上止不住的泪水,钻心之痛如噬血浊髓般,我哭哭笑笑,已分不清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痛苦还是释然。 回头看向黑衣人,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近身到身旁,此时正用饿狼一样残戾的眼神盯着我,眼底的杀气不掩而露。 我动了动,本能的挡在了楚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前,微仰起头示意对方要杀先杀我。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被斩了头颅也不过碗大的疤。就像楚茖所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更何况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这一世,到底没有白活,只是还残留了几分遗憾和不舍罢了…… 第一百章 身如浮萍(二十六)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黑衣人手起刀落的一刹那,恐惧和害怕一下子奔涌而出,我紧紧地闭起了双眼,下意识地反握住楚茖的手掌,等待死亡一刻。 冰冷的剑刃夹带着一股冷戾的风从我脸颊旁滑过,本该令我身首异处的刀锋不知为何没有触碰到我分毫,反而诡异地砍偏。我猛地睁开眼,却是楚茖从后用力拉了我一把,才使得我躲过一劫。 楚茖侧头看向我,沉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话落,竟艰难地撑坐起来,鹰目一样凌厉的目光望向那黑衣人,唇边缓缓勾起一抹阴沉冷笑:“你们这些人渣!以为我就那么容易死吗?好歹……我也是战场上流过血的人,千军万马你爷爷我都不曾怕过,就凭你……也想置我于死地?” 那黑衣人眯了眯双眼,不以为意地笑:“看来还是先得把你解决掉!”说着,手臂一动,执起剑狠狠地劈向楚茖,速度之快几乎只在眨眼之间。 随着一声利剑砍入血肉的声响,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安静,我缓缓抬起头,看着楚茖的左手正死死地握住那柄剑刃,鲜红的血慢慢从他的指缝里渗出,啪嗒啪嗒的滴落而下。 未等我来得及反应,那黑衣人把执剑的手用力往后一抽,生生的将利剑从楚茖的掌心抽出,伴随楚茖闷哼一声,那剑刃上顿时沾满鲜红一片。 “去死吧!”黑衣人一脚踢开楚茖,然后便作势要砍,突然船舱外面有人探进来沉声催促道:“快走吧,岸边过来几艘船,上面全是官兵!” 眼前这黑衣人微微一顿,但没有要放弃杀死我和楚茖,他回过神看过来,杀气已然毕露无遗。眼前青光闪过,对方再度提剑刺来时,却听闻他口中忽然地吐出一个单音,身形咻然一顿,紧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 再抬眼望去,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的同伙,面上戴着的……竟是一张黑色的面具。 是他!是那个神秘人! “怎么回事!”许是听见动静,船舱门口有其他黑衣人跑进来,一看到地上躺着黑衣人的尸体,立即有人拔剑相向。 带着面具的男子用剑一挡,厉声道:“这个女人不能杀,这是主上的意思!”顿了顿,又沉声道:“快走!再不走想被抓吗?” 其他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地上晕厥的楚茖,脚步一动,快速离开舱内。 看了一眼黑衣人离去的背影,身旁戴面具的黑衣人一把将我扛上肩头,一面往外走去一面低声对我说道:“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乱动,我带你离开……” 我怔住。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威胁,而是有些无奈,他的声音也完全不是之前的那个神秘人,若不是同一人,那么此人又是谁?恐怕就算我问他,他也不会坦白的告诉我。 眼看他就要带着我离开船舱,我焦急地回头看向楚茖,心中笃定地想着断不能我一人活着离开,于是心头一横,伸手将头上的素簪拔下抵向黑衣人的喉咙,冷道:“要么把我放下,要么带……带荣郡王一起走……” 他对我的这一举动始料未及,连忙停下步子,看了看我簌簌发抖的手,又看了看我低道:“这是在湖面上,我不可能带走两个人……” “那就把我放下……” 说话间,外面蓦然传进来一阵打斗声,看来救兵已至,那些黑衣人并未来得及逃脱。 扛着我的黑衣人怔了怔,意外地往后退了两步,但却不是要将我放下,而是矮身往船舱另一头跑去。 这船身大小虽是普通渔船的三四倍,却也承受不住那么多人在上面打打杀杀,几经踩踏已摇晃得快要侧翻过去,偶尔还能听见木板断裂的声响,恐怕要不了多久这船身必然会沉入湖中,若是那样,楚茖他…… 我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楚茖,紧了紧手心的簪子,颤声急道:“带他一起走!” 黑衣人这次没有停下,亦没有说话,只手掌一晃,便将我的簪子夺下丢到地上,并将桌上的酒壶扔到地上,啪啪地几声响,碎瓷片与酒水瞬间溅了一地,然后从腰间某处摸出一直火折子用力一吹,往洒落的酒水上丢去,顿时窜出一条火舌,狂乱跳跃的火光仿佛要将最后的希望吞噬。 “不,不——” 慌挫地看着这一幕,从喃喃自语到撕心裂肺,我终是深刻的体会到了当初宁玉看到楚茖负伤时的心情。 而我又怎能,就这样看着楚茖被活活烧死…… 第一百零三章 身如浮萍(二十九)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想到此事,不禁令我浑身一震。我止住哭泣,忽觉这样被清彦表哥揽在怀中甚是不妥,连忙退离。 “怎么了?”他问。 我心头一动,悄然抬眸瞥了一眼他的耳根,那个地方有个黑色的虫子趴在那里,黑乎乎的一小团衬着他玉白的肤色好不刺眼。 半响,我轻声问:“那天的黑衣人……是你对不对?” 他微微一怔,随即温柔地笑道:“什么黑衣人?七妹,你在说什么呢?” 我紧紧盯着他的双眸,眼底却是波澜不惊,良久,才垂眸低道:“没什么,也许是我梦魇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药碗递到我嘴边道:“来,先把这药喝了。” 看了看盛满浓黑药汁的小碗,鼻间飘散着涩涩的甘苦味道,我微微别开脸去说道:“表哥,你先回去吧,我好累,想要躺一会儿……” “那这药……” “请放到桌上去吧,我待会儿再喝……” “那好,你好好休息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他站起身如我所言地把药碗搁到了桌上,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我:“记得一定要把药吃了,好得快些。”说完便轻轻拉开门离开了。 人一走,屋子里顿时又变得清清冷冷,明明现在已是明媚春日,而我却感到从头到脚似是被寒气侵袭,冷得我不禁寒颤。 躺下之后,我拉紧了被褥,转头看向桌上的药碗,此时正热气袅袅,鼻子一酸,湿了眼睛。 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额头上那股温暖的温度所惊醒。 “不要走!”我猛地坐起身子,下意识地抓住那只大掌,并紧紧握在掌心,生怕一松手,这样的温热便会消失不见。 可待我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心下一惊,连忙松开了双手:“是你……” 雍容华贵的男人,依旧不改华丽的衣袍发冠,一身火红的衣裳更是衬得他容颜如玉般,只是那张倾城的面上,表情却是生冷的。 他看着我,淡淡地说:“是本侯。”顿了顿又道:“不然是谁?” 我被他盯地有些心虚,便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觉得身子怎么样了?”不多时,他又问道,语气似乎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只盯着被褥低声回道:“谢侯爷关心,已经好多了……” “嗯,那便是最好。”他淡淡地说着,不温不火。 这时,小桃青从门外走进来,手中端着一只小碗,碗中正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她见我坐起,急忙搁下碗跑过来,激动地拉起我的手并紧紧握在小小的掌心呜呜咽咽地说道:“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好久……小桃青好担心……” 许是我真的睡了太久,连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我……睡了很久吗?” 小桃青愣一愣,随即转头看了看靖远侯才道:“嗯,小姐睡了十多天,侯爷他从几日前开始,便每日都来看望小姐,可是小姐就是不醒来……” 我心中一惊,悄悄抬眸去看靖远侯:他竟然每日都来看我…… 想到此处,便也不由自主得想起上一次见靖远侯的时候,还是在他陪皇上去围场之前的事情,他说过要陪皇上狩猎半月之久,可这样算来,似乎还不足半月,为何他前几日就会来看我呢? 第一百零五章 身如浮萍(三十一)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桃青,无法相信自己竟在靖远侯面前叫着清彦表哥的名字,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 来不及多想,望着靖远侯离开的方向,我伸手掀开被子就要追出去,无奈浑身无力,脚才刚沾到地面便猛地倒了下去。 “唔……” 我的一声吃痛,惊得小桃青急忙上前将我扶起:“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侯爷……” “侯爷?”小桃青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没事啦小姐,侯爷还会再来的……呀!膝盖都磕破了……” 还会……再来吗? 我看向门外孤寂的天色,心下不禁自责起来。若不是怀疑清彦表哥与宁玉所追查的事情有关,我亦不会去想他,这个人从我见他第一面起就只是个摸不清抓不住虚梦而已,等我就快要把他从记忆中忽略时,偏偏又扯上想要谋害荣郡王的罪名…… “荣郡王……”这个名字闪现在脑中的一瞬,我再也无法去担忧其他的事,只一把抓住小桃青的手急切地问道:“桃青,最近玉军师有没有来过这里?有没有说起荣郡王他……他还好吗?” 许是我的问题跳转得太突然,小桃青先是一愣,随即才回答道:“哦,玉军师前段时间倒是常来,但是最近自从侯爷来过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了,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荣郡王的事。” 常来么?她为何不留在军务府照看荣郡王,而总是来看我…… 见我不语,小桃青继续道:“那日在沁园胡,小姐坠入湖中真的快要把我吓死了,还好后来玉军师发现了小姐,并让人将小姐送回来还请了大夫,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桃青自小就只有小姐和夫人两个亲人,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了了,我就只剩小姐一个亲人了,所以小姐你可一定要把身子养好……” 小桃青她说着说着,后面的话不知不觉地变得哽咽,我不由地鼻子一酸,轻轻地点点头:“嗯,我会好好的把身子养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目光一转,看向桌上的小碗轻道:“我饿了……” 小桃青闻言,立即收起眼底的泪花,兴奋的跑过去将盛着米粥的小碗取过来:“来,小姐,不冷不热刚刚好。” ** 过了几日,我怕太久没有去墨安寺修行,方丈大师定会责怪,毕竟方丈体恤我路程较远而宽限我每月只需去寺中四次,而我已有半个多月之久未去,着实是失礼之举。可小桃青说我身体才刚开始恢复元气说什么也要替我跑一趟向方丈大师道明原因,我怕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跑一回。 春日的阳光温和亦温暖,小桃青出门的这段时间里,我便坐在院子里看书,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发起了呆。眼睛盯着书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上,心思却空空的,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院子门被人轻叩了几下,原以为是小桃青回来了,连忙起身去开门。 “你们是……” 望着门外站着四个身穿一样服饰的女子,令我不禁疑惑,这些人看起来像是婢女的打扮,大概是走错地方了吧。 “请问这里是玉婴雀玉小姐的住处吗?”其中一个女子恭敬地问道。 “是……不过我已不是什么小姐了……” 对方笑着说道:“我们是专门前来伺候玉小姐的婢女。” 第一百零六章 身如浮萍(三十二)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第一百零六章 身如浮萍(三十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身如浮萍(三十三) - 名门庶女,侯爷请自重 - 七盏 入夜,本身显得清冷的房间里因为多了两个人,所以变得热闹了些许。 我和小桃青还有竹九、兰八围坐在桌子上做针线,而菊七和梅十从晚饭后便没了身影,据竹九说是出门办事去了,既然她没有明说,我也不便多问。 等到菊七和梅十回来的时,却叫人搬回了几只大木箱,我一问才知道,里面装了一些生活用具和几张丝被。 竹九打开箱子对我笑道:“这两床蚕丝被是给小姐盖的,下面两床锦被是给小姐垫在身下的。”说完又引我走到另一只箱子旁说道:“这个琉璃盏是漱口的,犀角杯是喝白水的,象牙杯是喝蜂蜜水的,银杯是喝药的,金杯是饮酒的,紫砂杯是喝浓茶的……” 我听竹九滔滔不绝的说着,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小桃青估计也是被这些杯子快给搞昏了,膛目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 而梅十似乎还有些惋惜地说:“要不是马车上只能放三个箱子,且箱子里都装满了,我和菊七一定会把所有杯子带全的。” “啊?还有?”小桃青彻底咋舌:“喝水的话只需要一个杯子不就足够了么?哪里需要这么多?” 竹九则微微一笑:“下面一层是一些碗具。”说着又将我引到领一只箱子前,命人打开了箱子道:“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各地进贡的上等锦布和绸缎,待会竹九会替小姐量身裁剪,给小姐做几件新衣……” “这些都是你们侯爷的意思?”看着面前金银满目的东西和锦帛玉缎,我却有些兴致缺缺。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靖远侯是如何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但没想到他的生活竟是这般庸华细致,虽然竹九没说,可我足以想象靖远侯的日子过得是何等奢华讲究。 “侯爷让我们伺候好小姐,至于这些东西,几乎与侯爷所用相同……” “都送回去吧。”我打断她:“我只是一介市井草民,实则无福享用这些。你们也回去吧,帮我转告侯爷,民女谢过他的好意了……”正欲转身回屋,竹九和兰八四人忽然跪倒在地,只听竹九慌张地说道:“小姐,奴婢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您可千万别赶奴婢们走啊……” 很好,又是这招。 上次是千尘,这次是这四个婢女。 尽管靖远侯的心思细腻如丝,却无法看清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哪里是这些浮华的事物,而是…… 而是,他能够在身边啊…… “小姐,竹九她们好像还在外面跪着呢……”小桃青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小心翼翼地试唤我是否睡着。 我叹了口气:“别管她们,跪累了她们自然会去睡觉的。” 小桃青似乎不放心,作势要从床里爬下床:“我还是去看看吧……夜晚天气凉,冻坏了身子可不好……” 我心头一软,只当作不知,任她翻身下床。 小桃青点了盏灯,吱呀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只听她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哎呀,竹九,兰八,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呀……” 过了一会儿,我见小桃青还未进屋,便下了床,随意披了件衣裳出去看看情况。 竹九她们几个跪在院子里,不论小桃青如何劝说,她们依然不为所动地跪着,仿佛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样低着头。 我走过去停在她们身前,低眸望着她们簌簌发抖的肩头,心下不由升起一丝自责。这画面怎么看,我都像是个恶人,在深夜折磨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传出去只会让世人不齿。 “你们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伸手扶起竹九,一面说道:“我这小院本只有我和桃青二人,你们来了之后总算不那么冷清了,实话说我是高兴的,可是你们带来的那些东西我确实用不上。” “小姐的意思是……”竹九半解半疑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一旁的三只大箱子轻道:“还劳烦菊七和梅十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另外还有屋子里的两只箱子也一并带回侯府吧,你们若是想留下,我便很开心了。” “还有两箱?”竹九四人面面相觑。 ** 翌日一早,菊七和梅十就将昨晚带来的三个箱子送走了,至于先前靖远侯带来的一箱白银和一箱珠宝她们说什么也没胆量带走,我见她们是确实为难,就只好作罢了。 小桃青忙着整理这几日来绣好的丝帕准备一会儿拿到集市上去卖,竹九和兰八伺候我喝完药后便也跟着帮忙整理起来。 竹九说:“昨晚奴婢就奇怪小姐为何要绣这么多的手绢,原来是拿出去卖的。” 我无奈笑道:“恩,总要赚点钱养活自己。” 兰八奇道:“可是咱们侯爷很有钱,小姐又何须让自己这般辛苦呢?” “兰八!”竹九嗔怪的瞪了一眼兰八,似是责怪她多嘴。 我不禁苦笑:“没关系……我也只是不想让自己闲着,更想靠自己的辛劳赚些钱,这样一来用着也安心。” “奴婢就说,侯爷看上的女子必定是世间最好的,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竹九笑看着我说道。 我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红了双颊,竹九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看着我偷笑。 不多时,小桃青准备要出门了,为了能早些卖完,兰八主动提出自己也跟着去帮忙。她们俩一走,小院里顿时又只剩我和竹九两个人。 竹九去关门时,不知在门口与谁在说话,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俊秀少年走了进来。 “宁……玉军师!”我一看来人是宁玉,激动的差点忘了还有竹九在,险些叫脱了口。 宁玉依旧双眸明亮如星,只不过面容却消瘦了些许,也憔悴了许多,她冲我一笑:“玉姑娘,可否陪在下出去走走。”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竹九,点点头道:“好,玉军师请……”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