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远来客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万叠山与聚乐集之间这片名字都不曾拥有的不毛之地,今日里却是迎来了一群怪异的客人。 两队装束怪异的商队并驾齐驱,残风卷起马车扬起的尘土在空中打了半个卷又被后面随性的队伍撕裂飘散开来。 对外宣称是商队的两队人马人人佩剑,衣饰更是整洁干净。 在此旱尘之地行路也不见布巾等物蒙住口鼻,似乎对此准备不足。 但近观这些人面相虽是称不上各个白净也是皮肤紧致光滑,丝毫寻不见风吹日晒的衰蚀痕迹。如何也不似是平日里那些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的行商之人 最是离谱莫过于两队除去线头那辆打头的马车,浩浩荡荡千人有余硬是再凑不出整一辆驮货的马车。 商品货物一概皆无。 颠颠簸簸,一侧马车中手黑的老人闭着眼睛。他膝上的剑匣大开,黝黑打的粗短手指缓缓拂拭着看似虚无一物的剑匣。 古老的剑鸣随着指尖的拨点散聚一丝一毫未能传掌心之外。 睁开熠熠双眸合上了剑匣,老者侧身先开了车帘一角。 入眼处依旧是一程不变的黄褐色土地和零星几株马儿都不愿多瞧上一眼的枯黄衰草。 “还没到吗?”老人言辞间满是不耐烦。 轻飘飘的言语让驾车的中年汉子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神飘忽躲闪最后木愣愣的直视前方一动不动。 老人从座椅下摸出个小棍子朝着中年汉子的屁股猛戳。 “来啊,唱一曲儿啊?” 老人继续用木棍一下下的戳起来。 细小的剑气顺着木棍透入不了之间。 总是被扎的双眼通红,中年汉子也没干有半点动作。 他也是足够的惨,日前手师兄弟怂恿生平第一次逛了青楼。 入夜,这兄弟们早早离去,只有他醉酒留宿了一晚。 也是好死不死,次日早晨嘴里哼着昨夜新学的小曲的他被师父逮了个正着。 自那天起,他五音不全,鬼哭狼嚎的歌声便会不分时间场合的在师兄弟一行人的注目下响起。 正如他哀叹。肉体虽是无恙,灵魂早已于羞耻中死去。 一首令风月女子含羞带臊的荤歌,愣是被他唱出了视死如归的悲壮和无尽的凄凉。 也是成了一行人几日里快乐的源泉。 但对于那一日一同寻欢作乐的几人来说,整首歌从他嘴里唱出来自带着一股子惊悚。 这位马车中其貌不扬的老人,真实身份是上十宗的南剑宗宗主高灏。 在这片崹阳大陆实打实是为跺跺脚能令其为之抖三抖的大人物。 至于这种明眼人眼里一眼穿帮的商旅扮相,其目的也只是避免沿途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所以这一路的某些高调行为,老人不甚在意。 这种“高歌”猛进的姿态也很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至于“高歌”的某位中年汉子,那真是一幅愿化黄土愿做埃,车辙底下把头埋的心思。 自家兄弟关上门闹闹笑话也就算了,另一边如今可是北剑宗的人马。 双方为天下剑宗之名争斗百年,自己这一嗓子唱出来绝对这辈子别想抬起头来。 这一旦流传开来,他这算与那些水灵的小师妹们彻底断了缘分。 他可怜巴巴将目光挪向一旁的师叔,眼神里满是对生的渴望。 熬不过汉子“脉脉含情”的眼神,师叔卢真一脚将他踹下车开口 “大哥,丁世白那老东西最近不太对劲啊?” “呵,那老东西几时正常过。别看他平日里人模狗样兴许是被他那漂亮的女徒弟替下了床,正躲在车里没脸见人。” 瘦黑老人扔掉木棍嘲讽。 他们口中的丁世白是同属上十宗的北剑宗宗主,也就是南剑宗的死对头。 “师兄此言差矣,我看那老东西乘马车时也是慢吞吞的,定时夜里卖力删了腰。”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发出一阵不堪入耳的怪笑。 周遭底子仿若对此习以为常,对车上的二维的谈话充耳不闻。 唯有另一中年男子跟在车旁,对两位为老不尊的师傅师叔口中的污言秽语难以忍受翻了个白眼插嘴说 “师父,您就是妒忌丁世白收了个美人徒弟。” 两位老人对弟子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不,是更加变本加厉的编排起来。 说到这美人徒弟,被誉为邱仙子的邱晓晓着实是高灏一块儿陈年心病。 要做天下第一剑宗,自然事事皆要比对方强。 剑术自不用说,宗门气派要比,楼阁高矮要比,就连门前剑宗两个字都要比上一比。 直到北剑宗收了个名邱晓晓的女徒弟。不仅自身资质极佳,更是一等一的美人。 而南剑宗则是远近闻名的和尚庙。 就这样北剑宗的名号一夜间盖过了南剑宗,一时风头无两成了多少男修士的心往之地。 那段日子,北剑宗弟子苦不堪言。每日被叫到堂前骂了足足三个月有余。 那些话,那场景南剑宗弟子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偶尔酒席中还会有人有模有样的学上两句。 “你们这些个不孝徒弟,个个仪表堂堂。可实际呢?啊?全是群酒囊饭袋!瞅瞅丁世白底下那些个歪瓜裂枣,怎么就让他们拐了个邱晓晓回去?一个个,嗯?瞧瞧!手脚健全的抢都不会吗?眼看着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往火坑里跳啊!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来着?都不觉得愧对祖师爷吗?要老夫是你们早就把自己阉了。丢人啊,丢人!半年时间里,老夫要见到女徒弟。比那邱晓晓还漂亮百倍的女徒弟。老夫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绑也要给我绑回来。” “完不成?嘿嘿,老夫给你们每人添一件新衣服。再送你们每人一大盒胭脂水粉,全都给老夫穿女衣擦脂粉,什么时候把邱晓晓比下去什么时候换回来!” 中年男子脑中闪过某个师弟阴恻恻的语调和笑脸。 那学的是惟妙惟肖,至今回想仍是脊背发寒。 想想门内师兄弟那段日子,就跟中了邪一样看见冒昧女子就走不动路。死缠烂打哭爹喊娘也要带着人家姑娘上山,好几次差点让当地官府当人贩子给逮起来。 直到有天瘦黑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女娃娃回来。 “我那依儿徒弟哟!” 思绪被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好打断。 中年男子捂着脑门再度翻起了白眼,这才是真的丢人啊。 “不知道我那依儿徒弟在那君戒山有没有受人欺负。睡的好不好,吃的饱不饱...” 见高灏一脸的愁容师叔卢真提议 “师兄,不妨等此间事了就去君戒山把依儿接回宗里来。依儿如今也长大了,要直到师兄如此挂念她定是要感动得哭红眼睛。” “不妥不妥”听了卢真的话瘦黑老人摇头叹息。 “那君戒宗谭行之忒是不要脸,要再跑到我祖师堂来满地撒泼打滚耍无赖我可受不了。要不是念他重伤未愈不想动手落个恃强凌弱败坏我剑宗名声,当年还能让他拐走我那宝贝徒弟?” “是啊是啊,那谭行之忒是不要脸。跑到别人家祖师堂撒泼打滚耍无赖,真实丢他们君戒宗的人。”卢真闻言连声附和。 听着车上俩师兄弟在那里不要脸的一唱一和,中年男子最终还是没忍住出言纠正 “依儿妹妹本来就是君戒宗谈前辈的徒弟吧。还有师父您就是我们宗门的开派祖师爷,我们宗也没有祖师堂。” 中年男子斟酌再三还是没把睡去了谁家祖师堂撒泼的真相一并纠正过来。 整件事不算复杂,但是与眼前这两位老人所说则是南辕北辙。 当天高灏带着个没见过的女娃娃回宗门,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门内弟子们对这个骑在自家宗主脖子上到处玩耍的女娃娃震惊之余更是无比好奇。 那是一副奇异的光景。 那个性情糟糕的老爷子,任由女娃娃拽着自己稀疏的头发左顾右盼。 孩子开心起来还会拍打老人黝黑的脑门咯咯地笑,看的一众弟子心惊肉跳。 老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不如说是乐在其中,笑声更是盖过了头顶的女娃娃。 剑心天成,女孩的资质莫说名门大宗即便扔给野修教授最多不过百年至少是一位板上钉钉的女剑神。 就在所有人为自己逃过一劫松上一口气的时候,三天后的清晨君戒宗打上了门来。 众人这才知晓“从天而降”的女娃娃的来历。 君戒宗谭行之的弟子,藏花一脉的传人。 高灏去君戒山做客,看上了人家女徒弟。遂道别后去而复返,回山上把女娃娃拐了回来。 尽管孩子家长找上了们,高灏也是颇有一宗之主的“气度”。 临危不乱就地编起了瞎话,说这孩子入南剑宗的门已有一年,只是恰巧与他谭行之的土地有那么一点神似绝非他的徒弟。 还拉出弟子为自己作证,气的谭行之差点就撸起袖子抽人。 当然,抵赖不可能有用。人最后还是让君戒宗带了回去。 就这样,堂堂南剑宗宗主还跑去君戒宗祖师堂撒泼打滚多日,最后让人轰了出来。 高灏也成了君戒宗历史上首位恕不接待的上十宗宗主。 第二章 偶遇“传说”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见自家徒弟又是帮腔北剑宗女子又是站理君戒宗姓谭的,高灏终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吃我的穿我的睡我的,现在有帮着外人添你师父的堵。师弟啊,你瞧瞧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哀嚎半晌竖起手指朝着中年男子上下比划着 “瞅瞅这张大饼脸,再看看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半点不会讨女娃娃欢心。你这么费心费力的维护可曾让你那位邱仙子正眼瞧上一眼?家门不幸啊!” 说完不再理会脸涨成猪肝色的徒弟,嘱咐卢真快些超过北剑宗的车马。 北剑宗那边无从知晓这边发生了什么,依旧不紧不慢的赶着路。但这在高灏眼里更像是胜利者的余裕。 老人一摔门帘眼不见为净。 一众窃窃私语的弟子,对上中年男子那择人而噬的怒容迅速改换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山青水碧的。” “是啊,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啊。” 马儿一歪头巡视眼前贫瘠的荒凉,对几人的鬼话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在这一片喧闹中太平村也快到了。 至于这对人马为何聚集于此,时间还要回溯至四个月前。 太平村座落于万叠山脉脚下,属崖州境内大洵国治下。 此地距离大洵国都城鄢城万里之遥,说是化外之地也不遑多让。 土地贫瘠加上道路车马不便,村民世世代代以采摘,狩猎,蓄养牲畜为生鲜少与外界来往。 不夸张的说,大洵国年号更迭传到这里村民知晓的时候大概也快成上一个年号了。 钱币在这里也不多见,村民们交易多数还是以以物易物来完成。 村里也只有太平药铺的柳掌柜和富户赵家首位问一年又那么几度去往聚乐集采购。 其余大部分村民一辈子也未必出的了这太平村。 那么几个例外也是走出去后再也没回来。至于是飞黄腾达还是客死他乡无从知晓。 也只有头几年茶余饭后被提上一嘴,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红砖堆砌的墙根角落里,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家伙顶着顶不知什么毛坯制成的帽子谈出了头。 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瞧了瞧,见没有行人才小心地讲身子移到了太阳下面。 溪流了几声鼻涕,才慢慢抽出双手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迟解”。 他是村里方屠户的儿子。姓氏不同据说是随了母亲的姓。 村里富户赵家有一双儿女,要大上迟解两岁。 几年前赵家捡了个落难书生回来教导蒙学,如今在这太平村落了户。 现在这个时辰,迟解应该在那位自称秀才的张先生学堂里。 与多数贪玩的孩子逃学的理由相反,他的理由听着有些荒唐。 他自认为在张先生那里已经学无可学。 张先生翻来覆去教授的那些个字句他早就能倒背如流,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他每每想问上几句之外的问题又总会被以为时尚早的理由搪塞过去。 加上课堂内容又反复单调难免让人瞌睡。而打盹的代价就是手心上爱上一顿戒尺。 张先生是不是秀才有没有真才实学他不懂。但每个月方屠户送去的山猪肉那是实实在在的。 送着猪肉挨戒尺这买卖怎么想也不划算。 这些天,他没能说服方屠户弃学随他去上山狩猎。索性今日就逃起了学。 随着日头西斜,天气也逐渐转冷。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是放学时间,迟解撑起冻麻的双腿迈向熟悉的归家路。 远远方屠户倒提扫帚的亲切身影伫立在院门口,让迟解提前能够感受到即将来自屁股的火辣辣的亲情与温暖。 “张老头,腿脚不利索告状倒是真快!” 虽然早有准备,也没曾料想会来的如此之快。 想到接下来的皮肉之苦,迟解一阵胆颤撒开脚丫子往回跑。 耳边隐隐能听见远处哼哧哼哧愤怒的追逐声。 无论躲在哪里都一定会被揪出来,从没有例外。 也不知道是父子间的血脉联系还是猎人的嗅觉。反正照着迟解以往的经验,肯定不能再村里藏着。 来不及多想就跑进了山里。 南山腰一带有山猪出没,那里是一片松树林。入冬的山猪很喜欢在那一带觅食。 因为靠近村落,年前村民们组织过狩猎预防这些个饥饿的牲畜冲下来袭击村民。方屠户当时也是其中一员。 迟解也只知道大概方向,不清楚具体位置。如今也只是寄望与那些吓破胆的牲畜还没胆量再回到这附近一带来。 对于迟解来说,这些经常被方屠户拔掉皮毛剁成块块挂上铁钩的山猪远远不及自己追在身后的爹来的可怕。 阴沉的天空积云汇聚,天气突变在这入暮时分飘起了片片硕大的雪花。 伴随着山风的呼啸顷刻间化为了遮天蔽日的漫天暴雪。 艰难的睁开双眼,十丈开外已然模糊一片难以辨别方向。回头去看去自己的脚印也在被突如其来的风雪迅速淹没,只要再有一会儿怕是再难找到半点痕迹。 迟解意识到不能再向山里走了。他知晓一旦在这种天气迷了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愿跌的气已经消了” 趁着还能辨清来时的路,迟解还是决定立刻下山去。 虽然自知回了家定是难免一番毒打,但是脖颈处灌入的冰雪寒风也不会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 刚迈出一小步迟解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这股味道很是特别,腥甜中带着少许的焦糊气味刺入鼻腔之中勾起了心中的某根弦。 大山荒野总会流传很多古老的传说。孤魂野鬼,山野精怪便是其中常客,太平村也不例外。 故事中的妖怪被人们称之为“山鬼”的传说便在这里代代流传。 传说中其有首却没有五官,周身灰雾缭绕仅仅可分辨四肢。如人一般站立行走,藏身于万叠山脉深处。出现时伴有腥风和焦糊味,是灾厄的化身遇之则亡。 迟解布置一次听过这样的故事。虽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但故事中那个倒霉蛋恐怖的死相无一例外都让人不寒而栗。 而受村中某位老爷爷的影响,迟解确信这种妖怪真实存在于这幽幽深山之中。 这位爷爷,迟解叫他一声潘爷爷。村民们却不敢造次将姓氏挂于口中,只敢尊称为仙师。 顺着山坡上的树木之间,影影绰绰似乎是人的东西站在那里。 至此,迟解已经务必肯定自己遇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喉头,又被更深层次的恐惧牢牢锁死在口腔之中,在牙齿的碰撞间磨碎。 那不知会化作哭嚎还是绝叫的本能在鼻腔之内仅留下短促的音节便是再难逾越雷池一步。 庆幸呼啸的风雪及时带走了那声细小的杂音。 在僵持原地许久之后他发现拿东西并没有靠近自己。 眯眼的风雪之中迟解死死紧盯着那东西的反应缓缓伏低身体。 手掌撑在雪地上,冰雪抽离着血液中的温热,慢慢从刺骨的冰寒变为钝痛。 他的身体终于完全贴附在雪地上,只有脑袋微仰着。乌青的嘴唇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他只得咬紧牙关不让牙齿打颤的声音传出去。 那东西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在一棵树下打着转暂时没有发现迟解。不久,在迟解的注视下离开这里。 任由大雪肆意覆盖在身上,迟解没干移动分毫。再确认“山鬼”不会去而复返后才艰难站起身摊开几近失去知觉的拳头拼命的呵气。 皮肤下每次血液的鼓动都让人胀痛的难以忍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迟解抄起袖子抹了一把,知道现在还不能哭出来。 幸运的活了下来这件事没能给他带来绝处逢生的喜悦。因为顺着“山鬼”离开的方向走下去必然会抵达太平村。他必须赶在拿东西前面将这件事告诉潘爷爷和村民。 必须要赶在那东西前面下山! 眼前闪过方屠户的脸,迟解咬了咬牙。 不知过了多久,当树木渐渐稀疏村中灯火遥遥在望的那一刻,精疲力竭的迟解忽然冒出了无穷的力气迈开脚撒腿狂奔。 也正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气味有一次刺激了他的鼻腔。 骇然转过头去,一张灰蒙蒙的怪脸竟是近在咫尺。那灰败的同仁不似活物所有,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与传说中不同,“山鬼”有着五官,只是因为身体由类似半透明的凝态灰雾所构成在远处无法辨认其五官。 当然,这时的迟解没有余力去想这些。村里那个被大火烧掉半张脸的瞎子大爷就让他做了几个月的噩梦,他现在没被当场吓死已经是祖上积了德。 高昂尖锐的尖叫之中身体本能的后仰,迟解失去平衡从雪坡上滚了下去。 怪脸勾起可憎的嘴角,死鱼般的灰败瞳仁里满是戏谑。双膝屈起,几个起落间比进了撞在树墩上的迟解。 被撞了个七荤八素的迟解顾不得疼痛就欲爬起身来,瞥见已是来到三张开外的“山鬼”心一横朝准了开阔的方向一个前扑又一次滚了下去。 强撑着头晕目眩,当他再次看向身后。那东西不远不近的吊在三丈开外,明显是有意戏耍。 迟解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 第三章 异动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绝望与惊恐交加的迟解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嗷嗷怪叫着跑向山下。怪叫与救命的呐喊在风雪中也不知会传递多远,但却是成功激怒了山鬼。 收起戏耍的想法,一个起落间山鬼一爪勾向迟解后心。由于迟解脚底打滑,这一爪抓了个空。 一击未中,“山鬼”羞恼,拔地而起势要堵住迟解的去路。 “嗖” 一枚箭矢擦着怪脸飞过,噗的一声死死钉入身后的树干里。 背风之下,强劲的箭矢仍保持着非人的势头和准度。那钉入树干的箭矢尾羽竟是一时颤鸣不止。 躲避这突如其来迅猛一箭的“山鬼”被迫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嘻嘻打量起来人。 趁着这个间隙,突然杀出的圆滚男子单手拎起儿子的后颈干净利落的摔在了身后。 抽,搭,勾,举一气呵成。 圆滚男子第二箭含而不发,只是追着“山鬼”的动作缓缓移动。 似乎是对男子非人的箭术有所忌惮,“山鬼”发出一声怪笑慢慢后退。 身形渐远,“山鬼”转身几个起落之间就要消失于风雪无踪。 “给老夫留下吧!” 苍老威严之声在天空炸响,山鬼高高跃起的身体重重衰落。夜空中一抹耀目的白虹冲天而起,瞬息将“山鬼”钉入地面。 白袍老人悠然踩在剑首之上俯视着雪中的怪物,似是在看一下贱秽物。 见老人现身,圆滚男子也是松了口气,朝着老者背影行了一礼。 “多谢仙师出手相救,在下就先带着小子回去了。明日必定登门拜谢。” 老人闻言扭头看向躲在方屠户身后惊魂难顶的迟解哑然失笑,便挥手道 “晚些到我住处来拿几服跌打药回去。” “小子惹的祸事,性命无忧已然是万幸。吃些苦头也能长长记性,怎敢再劳烦仙师...” 圆滚男子抬起头对上老人的目光识趣的闭上了嘴。 “是。” 见男子背上迟解离去,白袍老人瞪着眼珠子嘀咕。 “你做爹的舍得,老夫还舍不得呢。” 老人拔出钉在山鬼肩头的剑,踩在伤口处开口道 “老夫道遥山潘抔,老夫知道尔等懂得人语。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紧紧贴在方屠户背上,那个往常都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地迟解安静的犹如熟睡。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只剩下呆滞,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已然痴傻。 直到看到眼前熟悉的黄土灶台,迟解才终于是哇一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疼痛,恐惧,无助在顷刻间催化出无穷的委屈,在小脸山如泄洪一般喷薄开来。 一手紧紧攥着肩膀,一手很明捶打方屠户宽阔的后背嚎啕大哭。 方屠户任由迟解捶打着,一路紧绷着的嘴唇在这一刻柔软了下来似有似无的长舒了口气。 一张宽厚温暖的大手覆盖在由嚎哭转为抽噎的迟解头上。温和厚重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儿子,去洗洗,咱吃饭了。” 半晌,迟解抬起头冲着方屠户龇牙咧嘴的说 “爹,手疼。” 用温水搓揉了好一阵,方屠户便出了门。 当方屠户气喘吁吁赶回家的时候没吃接早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方屠户烤了下手,轻柔的将迟解抱到了床上。 敷上药小心的给迟解盖好了棉被,他抱起墙角大年夜喝剩下的大半坛酒坐到灶台上看这牌位自斟自饮起来。 一杯又一杯,人静夜深。厅堂灯火中一人难眠,偶有一声孩童寻娘的梦呓伴酒下咽。 “好小子,这可真是大功一件。不愧是老夫选中的衣钵传人。”老人言辞中略带着激动。 对这个还没入门的传人是十分满意。但提笔写下一行后,却又顿住了。 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要上报到道遥山的,但是否要提及迟解的情况这件事上潘抔产生了犹豫。 迟解的天资虽然比不得君戒宗冉倾依那类妖孽。但“剑心净体”四个字也足够让那些老东西挣个头破血流。 若是内门哪个长老拉下脸皮同自己抢,以自己这个外派长老的身份就算是近水楼台也未必争得过对方。 思量再三,潘抔决定一笔带过。等迟解拜了师入了门生米煮成熟饭。 再度提起笔,重点又回到了灰厄身上。 灰厄也就是太平村传说里村民口中的“山鬼”。他们是原生于万叠山以西西部大陆的种群。 类人,灰瞳,无毛发,通体呈半透明灰色。“脏器”类似半凝固雾状,皮肤上覆盖有部分灰色角质。是智慧种,身高与人相若,据记载生性残忍冷血。但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这东西能够修行。 左手翻看有关灰厄的资料,潘抔揉了揉眉心。 宗门的资料记载十分详细,囊括了几百年来人与灰厄双方修士在陡沙长廊的交战记录。 据说与灰厄的战争早在六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只不过当时双方冲突规模不大,很少为外界人事知晓。 万叠山脉的存在几乎隔绝了挣个崹阳大陆西部土地,陡沙长廊则几乎是两域唯一的通道。 这就要讲到万叠山脉的特殊。万叠山脉深处受不明因素影响扭曲混乱,就是以圣境修为也难以深入其中。 大道总是留有一线生机。几百年来,也偶有小鱼小虾误打误撞穿山越岭而来。这也是潘抔驻守此地的缘由。 一般这些零星入侵者难以兴起风浪,各门派外派修士皆有驻守在太平村这般的山穷水恶之地。 再加上万叠山脉诡异的死域现象,这些本就凭着运气活过来的倒霉蛋若是想像那一边求救实属痴人说梦。 然而这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本该激战不休的陡沙长廊近十年来风平浪静,透着股不寻常的味道。 从昨夜那只灰厄处得来的情报,则终于让这分疑惑豁然开朗。 不计其数的灰厄被逼入万叠山脉以绘制横穿万叠山脉的地图的这个消息,令潘抔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失了万叠山脉这道天险,在出其不意的突袭下人族这一方极有可能面临被直插腹地的灾难性后果。 再算上后续源源不断的灰厄援军,一幅地狱绘图的花卷将在这崹阳大陆以东展开。 而此时在驻守陡沙长廊的部分主力驰援前,无法形成统战指挥的零散门派即使有心阻敌也会被各个击破,演变成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 看着桌上封装好的书信,潘抔躺在摇椅上呷了口茶。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老人轻笑出了声。来吧,然你们统统死在这大山之中。 四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潘抔的悠然自得因宗门的回信而击了个粉碎。 “让南北剑宗凑到一起?元老会那群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潘抔狠狠将手中的书信摔了出去。久违的头痛爬上了他的太阳穴。 若是让他知道这个提议是出自自家宗主之口,估计是要呕血三升。 小楼上,潘抔感知到涌入小村的陌生气息,闭眼往椅子里一躺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突然潘抔又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破口大骂 “你先人的,那小子怎么在村口?” 潘抔抓起笔伏案奋笔疾书,至此一身养气功夫荡然无存。 上十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鼎鼎大名的南剑宗宗主高灏做过什么混账事,他当然知晓。不仅知道,甚至对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因为整件事情过于混账,传来传去甚至不需要添油加醋。 反倒是南剑宗弟子,除了亲眼目睹的那些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无他,觉得丢人。 潘抔心知,高灏那老东西就连藏花剑神的徒弟都敢抢,何况是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道遥山外派长老。 必须立刻,马上上报宗门。扼杀这老不要脸会做出的无耻行径。 而此时在太平村村口,南剑宗宗主高灏正对着迟解啧啧咂嘴,眼睛里喷涂着无形的绿光。 “好东西呀,好东西。这么个穷乡僻壤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稀罕玩意儿!虽然不比我那丫头,但这剑心净体...嘿嘿嘿。” 迟解本就被这瘦黑老人盯的发毛,那目光就像是村里老光棍盯着人家闺女一样。再听老人称自己是东西彻底炸毛了。 “我叫迟解,你才是东西呢。” 虽然梗着脖子骂出了口,但摄于对方的气场和背后几个壮汉,听不出半点气势。 “喔~”高灏眯起了眼睛拉长了语调。 后面几个弟子终于是忍耐到了极限个个别过头去。 见小家伙紧张的一副随时准备跑走的样子,高灏收起赤裸裸的目光换上了和蔼可亲的模样问 “多大了?” 迟解一脸警惕,还是壮着胆子回答 “我四岁了。” 随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认识潘爷爷,他可厉害的。他是仙师。” 高灏看了眼迟解脖颈上的小珠子了然一笑,随手摘下自己的腰牌有指了指那颗珠子。 “我拿这个和你换。” 迟解捂紧珠子向后缩了缩不答话。 “我这可是金子做的,金子懂不懂?” 高灏一边强调着,一边用手指弹了弹腰牌。却是见迟解看都没往他手里看上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高灏会心一笑志在必得。 第四章 山雨欲来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拿来!” 高灏转身向弟子命令。 见弟子背过身去装聋作哑,高灏起脚踹了过去。 “你不是有两把吗?回去我找青炉峰给你铸一把。” 被一脚踹出去的弟子屁颠颠的跑了回来,在幸灾乐祸转为羡慕的师兄弟们的目光中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双手呈上。 “想通了?”接过剑,高灏一脸揶揄。 那弟子作势解下另一把剑说道 “要不您再踹我一脚?” “滚蛋!”高灏笑骂。 “这个腰牌再加上这一把剑来换?” 迟解看了看那柄剑,又看了看胸口的珠子犹豫不决。 在高灏等待的快不耐烦的时候才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何不换?是觉得那可破珠子更值钱?” 高灏紧皱眉头,这种贪得无厌令他很是不喜。 “珠子是潘爷爷送我的,没他的同意我不能换。” 迟解不舍的推回高灏的手,又狠心的扭过头一脸沮丧。 高灏闻言哈哈大笑,抹了开口 “你是个好孩子,这样腰牌还有剑就送你了。” “真的?”迟解激动到不能自已。 “来,拿好。”高灏将两物交到迟解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做个好孩子快快长大。” “谢谢爷爷!”迟解甜甜的叫了声。 未能达成目的,但瘦黑老人心情却十分畅快一般大笑着离去。 “师父,我看您还是放弃吧。您也看见了那是道遥山内定的孩子,不可能的。” 高灏嘿嘿一笑,举起手慢慢打开。一根红绳串着的珠子坠了出来。 “什么道遥山内定?我怎么没看到?”说着,双手一搓珠子化为了齑粉。 “卑鄙” 众弟子中不知和人小声说了一句。 “哪个说的?”高灏回头狠狠瞪眼。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 “联袂而至?呸!联你妹啊!” 潘抔提起壶往肚子里灌了大半壶茶水,明明只是句客套话却是连说出来的自己都觉得违心。 南剑宗高灏,北剑宗丁世白,这两位没在半途摆开人马打起来都算是非常克制了。 刚刚潘抔还是去见了这二位,当然潘抔如果有的选择他一定能躲多远躲多远。 只是于公,这次的事情关系重大容不得有任何差池。他必须将这边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说明清楚。 然若因误判而出了闪失,无论是南北剑宗也好还是身后的自家道遥山也罢,绝对饶不了他。 于私,他必须去套一套那个高灏的话。 如果那位对迟解根本没什么想法,自己这封书信寄回宗门铁定是要得罪人。 虽说道遥山与南剑宗同为上十宗不需惧怕他,可高灏毕竟是一宗之主,平白诬陷他要抢自己徒弟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惜像高灏这类的老狐狸,从他口中套出话不如期待石墩子开口诵经。 但也正是这样才令潘抔忐忑不安。 北云压山,似是山雨欲来。 村里太平药铺的店伙计最近忙的是上蹿下跳。 也不是说这没几户的小村子全村染了瘟病,他这属于是自己瞎忙叨。 近千人的商队进入万叠山,对于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外来面孔的村民而言确实是像闹了妖精一样的稀奇事情。 起初这么一大队人马的闯入也的确造成了不晓得恐慌。 要知道太平村总共才只有四十二户人家,这一大队比整个村的人口翻个倍还要多得多。 直到村里的汉子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几句才让村民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据说市面上出现了罕见的草药,查到源头可能是这里所以就来勘察一番。 村民们也去潘抔居所求过证。但潘抔直接以不愿为琐事露面打发了回去。 这反倒是让村民们彻底放宽心来,既然潘仙师不愿出面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大事。该忙什么忙什么。 当商队进了山,太平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祥和。 也有例外,这里外之人就是现在这位药铺伙计。 药经里的仙草,商队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在他眼里那可都是银子和金子啊。 眼看自己年龄也越来越大了还没讨到老婆,家里爹娘又走的早,也就留下个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房子。 或许那仙草就是与他有缘,让他得上一株也足够去外头娶个白嫩的婆娘回来。 至于村里的... “江家那姑娘长得漂亮,可惜太瘦。马寡妇不错,就是听说不能生娃娃。牛家那个屁股太小了...还得买个大宅子,一定要比赵家的大。对了,赵家...不成那丫头还太小...”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店伙计一夜没合眼。 次日,店伙计顶着两个黑眼圈火急火燎的来到掌柜面前。 “柳爷,我想告个假。” 柳掌柜正趴在桌上斗着白瓷瓦罐里的蟋蟀,头也没抬的问 “怎么?你婆娘生了?” 被噎了一句,伙计面色涨红讪讪笑这说 “我哪来的婆娘,柳爷您真会说笑。” “那你这么着急是去哪儿啊?”柳掌柜依然没去看他一眼。 店伙计往前凑了凑,弯下腰悄声细语 “柳爷,这几天您也知道村里来了不少外人。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反正不像是给你说媳妇的。”柳掌柜不咸不淡,没什么反应。 “仙草,仙草您听过么?药经里面的,说是只有咱万叠山上有。这些个人就是来采药的。”店伙计急的就差跳起来了。 “呵,药经里的仙草都出来了。”柳掌柜嗤笑一声,低下头继续斗起蟋蟀。算是对这小道消息彻底失了兴趣。 见自家掌柜不信,店伙计更急了。 “嗨,柳爷您还别不信。这可是我花好大功夫打听到的。这有没有上去看看也不吃亏。这万叠山可是咱的地盘儿,有这好事不能全让外人占了不是?再说,有好处我能忘了您吗?您当年没让我饿死,我可是一直想着给您养老送终呢。” 说完,店伙计还一脸正经的竖起了三根手指。 “咱的地盘儿?我给你的书你看完了吗?出了村里常抓的那些,这大山里的药草你能辨认几种?” “小子,你柳爷我五岁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十七岁接手这铺子,那几本药经我倒背如流。就那峰头,你瞧得见的都快让我犁过一遍了。仙草?屁的仙草。” 店伙计一愣,诧声询问 “您的意思是那群外人在骗我?” “你没钱,没祖产,没婆娘有什么可叫人惦记的。” 见伙计被自己一通说的有点委屈,柳掌柜这才缓和了下语气。 “也许是进到更深处,那万叠山脉更深处。” “更里面!?”店伙计悚然一惊,连连摇头。 “那可就回不来喽,那里面潘神仙都不敢进去。” “呵”柳掌柜轻笑出声,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柳掌柜有些怅然,起身对店伙计说道 “去吧。” “啊?去哪儿啊?”店伙计一脸茫然。 “你不是要告假吗?”刘掌柜反问。 “您刚才也说了呀?不是说没有吗?” 店伙计感觉有些跟不上这位掌柜的想法。 “你爱去哪去哪,今儿生意不做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麻溜给我滚蛋。” 店伙计嘴一咧开心道 “柳爷您忙,我这就不耽搁您嘞。” “等等” 刚迈出门槛,店伙计就被叫住了。 摆出一副苦瓜脸的店伙计心想,这变卦怎么说变就变啊。 “先帮我跑个腿,去趟铺子买点香烛和纸钱来。” “好嘞”由悲转喜,店伙计转瞬消失在了门口。 “柳爷,那个钱...” 几个呼吸的功夫,店伙计又再次折返回来。 “毛毛躁躁的。”柳掌柜失笑摇了摇头。 柳掌柜身上有着隐疾,直到天命之年才喜得一子。 老来得子夫妇二人宝贝的紧,十分溺爱。 只可惜好景不长,六岁那年老掌柜带着他上山采药时一个没留神,孩子一脚踩空滚落山坡后脑磕在了山石上没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那日,当柳掌柜抱着儿子以披头散发半人半鬼的模样敲开潘抔的宅门是却只得到了这样一句话。 “医术非我所长,且令郎已去多时。节哀。” 也是那日,他的夫人昏死过去,卧床数月终究撒手人寰。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家庭一夜间支离破碎。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柳掌柜孤零零一个人。 “已经十年了吗?”柳掌柜一声长叹。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治病救人一辈子老来却要遭此横祸。 靠山吃山,万叠山养活了柳家上下祖祖辈辈,却又夺走了他唯一的孩子断了柳家的根。 一辈子不曾作奸犯科,一辈子本本分分行善积德却要早如此报应。 他恨苍天无眼,恨那万叠山也恨这片与妻儿称量遥数过满天星斗的天空。 你一辈子往返的山路更是他最为憎恶的地方。 他不服,可又能如何。醒来骂,醉了骂,睡着了梦中也骂,睡醒了接着骂。可谁看见那天踏过一层皮,那扇崩过一座峰。最后的最后,还是他先骂累了。 他讲妻儿安葬在了离山很远的地方。 那些年,每晚带着恨意入睡的他很久很久没再梦到过妻儿。那最为熟悉的面孔回忆起来也变得模糊不清,像那晕开的墨渍难以细细分辨眉眼鼻唇。 于是后来的后来,他把酒戒了。 第五章 刀光血影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柳掌柜生于这里,他的妻子生于这里,他的孩子剩余这里。他的每一份记忆全部都属于这里。 就想着小坟包离了万叠山很远,却还是能依稀辨认得山的轮廓。 偶有梦回还是会回到这里,他逃不掉。 “平儿他娘,我想把这点手艺留给咱们太平村。” “那孩子虽然冒失了点,懒了点,嘴巴碎了点,但心眼不坏。” “他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平儿他娘,你说是吧。” “再等等,等些日子我就搬过来住。陪你们每天聊聊天。” “......” 万叠山脉中南北剑宗已经部署完毕,只等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伏杀。至于一些漏网之鱼,潘抔已经清理了个干净。 随意的来到仙风道骨的老人身侧,瘦黑的高灏开了口。 “那老不死难得提了个这么靠谱的主意。这一战之后谁一谁二自然有了公论。丁老头,不如我们再添些彩头如何?你输了就把你那边那个姓邱的女娃娃过到我门下,我输了底下嫡传任你挑怎么样?” 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是北剑宗宗主丁世白。 丁世白似乎不愿与这无赖多费口舌,扭头就回了北剑宗驻地之处。 “怂包一个。” 高灏望着丁世白离去的背影嘲讽。 又过了两日,高灏有种预感,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 但这一边却是状况频发。为公平起见,两宗驻扎之地相聚较近。这两日来大小冲突斗殴屡禁不止。 不知是大战在即的焦躁,还是这万叠山怪异所致。下手也是没有轻重,已经有不少弟子受了伤。 这样的情况如若继续下去,也不知到时候还能留存多少战力。 搞好紧蹙眉头,一场恶战在即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不能拖下去。 这两日,他也是心神不宁没办法静下心来考虑事情,情况似乎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 此战若是有失,对万千黎民百姓将是灭顶之灾。 那时这崹阳大陆再无南北剑宗只有千古罪人,争个一二再没有任何意义。 “得去找那老家伙谈谈,看看他修的是说什么氧气功夫。这都这样了还能足不出户的成天窝在帐篷里。” 高灏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决定要见就叫上师弟卢真找上了丁世白的住处。 帐前让弟子通禀一声,不久对方便将他们请了进去。 “请。” 待到二人入座,丁世白吩咐道 “看茶。” “丁老头,什么时候做起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了?” 见丁世白别说相迎,就连个起身都没有。高灏狠狠地讥讽了一句。 要说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同为上十宗宗主基本的表面礼仪可是不曾缺斤少两过。这点气度还是必要的。 再加上这几日这丁世白那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双方冲突都是由他来出面调解。 有几次要不是心里那可大局为重的大义压着,他真想撸起袖子一拳头咋过去。 见识了这丁世白的态度,高灏更是越想越气。一把夺过茶碗,也会不顾滚烫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刹那之间,高灏心中一凛。 一点寒芒自递茶弟子的腹腔透体而出,径直刺入自己的胸膛。 高灏依靠本能勉强比过了要害。低头看着刺入胸腔的利刃,高灏扔保持着手握茶碗的姿势。 剑气倾泻入体的剧痛也没办法唤醒此刻一团浆糊的脑袋。 丁世白叛变投敌了?这是什么鬼扯的笑话。 那帮灰厄许诺了什么好处才能让堂堂上十宗宗主勾结异类造自己的反?要知道上十宗和元老会就是这崹阳大陆最高的掌权人。 是什么样的条件让他不惜背弃剑宗之争,以卑鄙下流的手段致他这个做梦都想折服的对手于死地。 “师兄!” 卢真焦急地呼喊终于让高灏认清了现实。 眼见北剑宗丁世白要再刺一剑,高灏的师弟卢真飞起一圈砸了过去。 凶狠的拳罡直奔面门而来,丁世白一剑横扫,雪瀑般的白色剑气淹没拳罡将他掀飞了出去。 营帐也在这一击中化为飞灰。 周遭弟子们也对眼前的情形茫然不知所措。 巨大的剑匣悬停于高灏身后。手捂汩汩流血的胸口,高灏死盯着丁世白抓紧调息混乱的气府。 北剑宗并未再向高灏出剑,抽身后退。竟是一个俯冲杀入了南剑宗驻扎之地。 “该死!” 腥红的雾气自地底蒸腾而起,高灏知晓这雾气的诡异却无暇顾及。他必须首先阻止丁世白。 “保护宗主!” 北剑宗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么一句。 北剑宗弟子赤着双目疯狂的扑向高灏,更有一批追随者丁世白杀入了南剑宗驻地。 “退开!” “退开!” 一声声暴喝未能阻止北剑宗弟子拦阻他的决心。反倒激起了悍不畏死的斗志和凶戾。 一时各色剑气炸裂,喊杀声,哀鸣声,质问声,喝骂声震天动地。 高灏一眼扫过处处惨状如坠冰窟,击退一波又一波北剑宗弟子后再难留手。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口口腥红雾气吸入,高灏只觉得一股无匹戾气直冲脑海。一步踏出一掌狠狠拍在拦阻他的北剑宗弟子身上。 血雾自口中喷涂而出,这不知名的弟子倒飞数十丈之远不知死活。 暴戾之气流淌全身,这雾气京能渗透真气钻入体内。冰冷的剑意流转压制住了这个戾气。 “所有人听着,这雾气有诡异。用剑意镇住心神远遁红雾之外方能活命。你我两宗并非生死之敌,这是我们中了埋伏。” 高灏还待继续说下去,却见四周弟子已然是浑身被戾气侵蚀根本不进人言。 悲鸣一声,青虹剑气破出剑匣冲破云霄。 一柄古老的百丈巨剑倒悬于顶,无数飞剑自巨剑解体而出冲入人群。被剑气翻搅,粘稠的腥红血雾不断被卷起,犹如沸腾的学海再难分辨四周景物。 聚乐镇又叫聚乐集,是大洵国西部最西一个大型城镇。 虽然规模不小,但地处荒凉以西只有万叠山,又不与他国接壤不存在边境纷争。因此少有被千里之外的庙堂里所提及。仅仅在商贾间小有名气。 这里是洵国西部最后的补给点。不仅物资齐全,价钱也算得上公道。 其实及时稍贵一些,西行之人也会选择在此地休整补给,毕竟若是错过这里便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 这里口音各异鱼龙混杂,没人在意别人的过去。只要还是个端碗吃饭的那就是生意。 通往聚乐镇的官道附近的小溪涧,潺潺溪水流淌之间灰袍男子蹲伏在石头上,照出他那张毛脸和蓬垢的长发。 将整个脑袋探入溪水中洗漱一番,汉子从石鞘中抽出把锈蚀斑斑的长刀握着刀背刮起了胡须。 也不知道是刀刃太顿还是手艺不行,再大汉满意的冲洗长刀之后脸上满是没刮干净的胡茬。 有些随意的将湿漉漉的卷发束在脑后,他又将石鞘刀背了回去。 倏然,汉子竖耳聆听皱紧眉头。 “哪方的势力如此大胆,敢在管道上肆无忌惮的动手。” 以强烈的灵气波动来判断动手之人修为不低。 几个闪身汉子出现在了打斗地点。 一个满身血污的身影倒飞而出,样躺在地上看不清样貌。青面獠牙面具的五名男子围在四周。 其中一人举刀砍向地上之人的头颅,这些人没有因突然现身的胡茬汉子而有半分迟疑。 胡茬汉子握住石鞘刀刀柄一甩,石鞘嗖的一下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挥刀之人的手腕上。 青面獠牙面具的四人欲要阻拦,仍是俱皆迟了一步。 长刀脱手掉落扬起了一片尘土。 胡茬汉子冲入五人之间一脚踢开丢了兵器的男子,刀背一挥逼退了四人。 手腕受伤的男子飞身捡起脱落的面具,见胡茬汉子没有看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五人打量了一眼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又看了眼地上的血人相互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嘶声道 “活不成了,撤!” 胡茬汉子放任他们离去未去拦阻。 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检查“血人”伤势。 全身上下处处是利刃切割造成的伤口。光是正面深可见骨的就有多达十二处,其中多半足以致命。 现在还能吊着口气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顽强。 胡茬男子从怀中摸出小瓷瓶,倒出三颗丹药喂男子服下。 不久男子睁开了眼。 他先是浑身紧绷,再又是释然。犹豫挣扎了几下吐出了惊人话语。 “是道遥山的佴翮佴师兄吗?请你救救我南剑宗。” 太平药铺,柳掌柜刚出趟远门回来。整理着妖精和手札上的内筒,尽量将上面的注解备注的通俗易懂。 不知怎么的今日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天店伙计总是往山上跑他是知道的,显然还是没有死心。 柳掌柜也由着他,佯装不知道。 有些事情别人再怎么劝也没用,到最后只能靠自己眼见为实。 “嘭” 一道人影先是撞在门上,接着又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柳掌柜张嘴就要开骂,突然间那道人影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柳掌柜见店伙计狼狈的倒在地上,担忧的询问 “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柳掌柜起身上前去搀扶,店伙计也不答话只顾埋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柳掌柜正要用力扶他起来,忽然眼前寒芒一闪而过,一股腥甜之气自喉头喷涌而出。鲜红的血液喷溅染红了店伙计扭曲的脸。 第六章 炼狱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鲜血从捂住喉咙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柳掌柜跪在地上眼前是滴血的柴刀。 用尽力气抬起头看向浑身浴血的店伙计,那满是血丝的癫狂的眼神。这是日前发誓要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同一人吗? “咳咯...咳...呵...呵...” 柳掌柜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有鲜血从口中喷吐而出。 终于柳掌柜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再无声息,只有满脸的绝望与不解。 而店伙计,再一次举起了柴刀。 潘抔此时奔走于太平村与万叠山之间,嘴里一绝望的重复着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一阵汹涌的腥红雾气将还想继续深入的潘抔逼退。浓厚粘稠的腥红雾海从空中缓缓压向太平村。 潘抔纵深来到小楼楼顶,长剑出鞘声嘶力竭的嘶吼。 “老夫潘抔,这武器有毒万万不可沾染。所有人立刻回屋紧闭门窗等待我道遥山救援。” 潘抔提起长剑,剑气不惜一切的向上方腥红雾海倾泻。 “我道遥山决然不会看着各位...” 尖叫,怒吼,哀鸣,哭啼打断了潘抔的话语。 村民被戾气夺去了人性,嫣然化为一只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入眼处处是人间炼狱。 泪水梗在喉头让老人再难讲出任何言语。 他站在上面看着,直至在那骨肉相残的惨相前痛苦的别过头去,无力阻止。 他猜不到是何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布下此等歹毒的阵法。 是他害了太平村,是他害了南北剑宗。身后的无数黎民百姓也将因他死去,一切皆源于他的失察。 他自诩一生无暇,却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收尾。 潘抔,仰天而泣。 “是我有负师尊教诲,有负道遥山数十载的恩遇。罪人潘抔无颜面见道遥山列位。不敢苟活,一死难赎。赴九泉之下给各位村民及剑宗诸位叩头谢罪。” 言毕,自碎气府,逆流气海散尽一生修为引颈自刎。 小楼上一道白影直直坠落,砸在地上扬起了几缕尘埃。 方屠户家中,迟解已经被方屠户丢进地窖。 紧闭的门窗外,哀鸣和野兽般的绝叫不绝于耳。 用浸湿的抹布和衣物堵上门窗的所有缝隙后,方屠户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袭来。 暴戾与嗜血的情绪被无限放大,飞速消磨着他的理智。 他扯下平时用来锁挂猪肉的铁索,捆在自己的腰间。将一头抛过房梁用力拉扯将自己掉了起来。 用余下的铁索一头将双脚连同左腕紧紧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用嘴上预先咬着的门锁环扣锁死在了一起。 痛苦与暴躁让方屠户压抑不住扭动挣扎。随着他的挣扎绑在铁索上的圆滚身体如同钟摆一般在空中悠来悠去。 “嘭” “嘭” “嘭” 接连的撞击声让方屠户勉强找回了一丝清醒。 大门已经被撞破。在门口,柳家药铺的伙计正浑身浴血面容扭曲而癫狂的盯着他。 他手中那把断裂卷刃的柴刀沉默的揭示着主人的罪行。 店伙计冲向方屠户挥砍手中的柴刀却只在方屠户背上开了条血口。 方屠户家虽然砖瓦破落,但几年前修葺的时候为了屠猪方便独独把房梁架的很高。加之方屠户将身体荡来荡去,理性全失的店伙计只是追着方屠户的身体左右乱砍一通。 这样的追砍持续着,方屠户的背部血肉模糊一片却没有一处伤及要害。 疼痛和雾气同样激发着方屠户的暴戾。但即便他有心反击,以这样的姿势也很难用仅剩的右手挥拳打到对方。 荡起来,荡的更高更快。 房梁在一摇一摆中发出阵阵沉闷的哀鸣。 “就是现在!” 方屠户看准时机甩出肩膀,灌入巨力的拳背轰在店伙计的鼻梁上,狠狠地将他打飞了出去。 摔出去的伙计落在地窖的铁门上发出一阵空荡荡的回响。 “砰砰砰...砰砰砰...” 铁门下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吸引了店伙计的注意。 店伙计挥起柴刀劈砍脚下铁门,一时火星四溅。 愤怒焦急的嘶吼震耳欲聋,却不再能吸引伙计的注意。 方屠户一遍又一遍拼命的荡起身体,而房梁原本沉闷的哀鸣也开始变的越来越脆。 “铛” 一声脆响,柴刀终于承受不住主人的暴虐于手柄处断裂弹飞出去。 伙计看向自己的手中愣了一下,接着暴跳如雷狠狠踹了铁门几脚。目光一转,走到墙角处拎出了斧头。 “镗” “镗” “镗” 店伙计举起斧头继续劈砍铁门。 方屠户睚眦欲裂,再压抑不住心中的嗜血于暴戾。 “咔嚓” 房梁终于在这一番挣扎中断裂,整个房屋也随之塌陷下来。 抽出血肉模糊的昨晚,方屠户一把扯掉铁索。 狰狞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睛。方屠户一脚踢开半截房梁,双手各抄起一块砖头狠狠排在店伙计的脑袋上。 哭啼声自地窖里传来,方屠户知觉吵闹烦躁随手抓起斧头一把劈在铁门上。 哭啼声并未止住,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吵。 方屠户暴躁到了极点,癫狂的劈砍在贴门上。 随着劈砍的震动,一块木牌过落下来落在地窖的铁门上。 方屠户连滚带爬远远退开。他知道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找回理智。 眼中的牌位逐渐在视线里模糊。 “要是还有机会能守着他长大就好了...” 方屠户伸手抹了把脸,分别看向自己的手臂和双腿,咬紧牙关毅然劈落了斧头。 “轰” 白色剑气打在激射而来的漫天飞剑上,源源不断的飞剑自空中射向丁世白。飞剑如被折断了翅膀被一道道剑气咋如地面。 高灏捂着胸口哈哈大笑。 “老家伙,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没忘记怎么出剑吗?” 丁世白丝毫没有闲聊的打算,只是在挥剑中逼近。 高灏的状态其实远没有表面上那般轻松。胸口被一剑贯穿,心脉被斩断,结果来说只是堪堪避免了一剑毙命。这一条命,如今全凭借强横的修为吊着。 若非出剑之人无法完全驾驭其中剑意,就凭刺入心脉的磅礴剑气,他早已经死透了。 呕出一口黑血,将体内搅乱一通的最后急死剑意逼出来。高灏虽面如白纸,神态却轻松了许多。 丁世白见那些飞剑气势大跌,攻势更加疯狂起来。 长剑吞吐慈母的白芒,飞剑被白芒席卷倒而去。 无数飞剑被打入二人周遭,似是身处剑林剑海。 对于丁世白的步步紧逼,高灏表现的神色如常。目光穿透红雾穿透剑气的白芒,死死锁定在丁世白那把质地普通的长剑上。 剑身上的细密纹路正在一条条增加扩散。 高灏在等一个机会,一击扭转局面的机会。 那柄剑已经快承受不住丁世白肆无忌惮的剑意注入了。 果然,白芒闪烁中长剑碎裂,丁世白平静僵硬的脸在这一瞬间充满了错愕。 也正是这一瞬间,高灏手臂前伸摊掌一攥,暴喝 “疾!” 万千飞剑爆射而出,剑林剑海骤然喷涌向一点。 看着眼前状如海胆的巨型球体,高灏面色阴沉似水。 雪白的如瀑剑气从海胆中迸发开来,飞剑有一次倒射而出围绕着二人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环状带缓慢旋转。 看向丁世白手中的灼目白芒,那细小的剑气似电弧般在剑身上跳跃。 高灏悠长一叹。 “该来的总归要来,丁老头你回来了。” 高灏看着丁世白身上刺入的五柄飞剑,这才面色好看了一些。 “这下也算是公平了。” 腥红雾气被吸入体内,丁世白面露痛苦之色。那如新雪一般的白芒也开始渗出丝丝血色。 “被人摆弄成傀儡不好受吧。你再怎么说也曾是与我齐名的一代见到宗师,今日怎么沦落到了这般田地。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活像个拉不出屎的老猴子。比你以前那张道貌岸然的臭脸可要讨喜百倍。” 周遭稀稀落落的厮杀声停息,高灏也不顾丁世白还保留几分自我,自顾自的说着。 “有多久了,想与你分个高低。却终究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个满脸苦涩的瘦黑老人摇了摇头。 “老东西,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我今日胜负与剑道无关,就是分个谁是天上天下第一大蠢蛋。” 高灏话音刚落,腥红白芒如炙,竟是丁世白率先发难。 高灏伸手虚握,飞剑环带组成一柄巨大古剑再战白芒。 河流荒沙一闪而过,佴翮于空中飞掠,衣袍在强风中猎猎作响。 那南剑宗弟子他已经顾不得了,一定要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一刻也容不得他耽搁。 小溪涧边上,血衣男子倚坐在枯树下。 他微弱缓慢重复着吸气呼气的动作,好似已经睡去。 五个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周围。 其中一人欲要抽刀上前了解了此人的性命,却是被为首一人阻拦了下来。 为首男子冲着持刀男子摇了摇头,再注视了一会儿血衣男子后转身离去。 见状,其余三人亦是同样快步跟上。 那持刀男子走了两步停下身,深深回望了一眼树下就此离去。 第七章 灭门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万叠山脉剑宗驻地,一横一竖胜负已分。 丁世白仰面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高灏站在不远处打理着被剑气撕烂的衣袍。 腥红雾气之中寂静的可怕。 打理的动作一顿,高灏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殷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洒落在地面上。那本该是腹腔的位置空无一物。 “时间不多了吗?” 举目望向蠢蠢欲动的西方,忽的想起丁世白偷袭的一剑,高灏闭眼沉思。 “这莫非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高灏嗤笑一声。 “好心计,好算计,真是妙到毫巅。” 视线远眺太平村方向,高灏瞳仁中闪过一抹异色。 “是叫迟解对吧?小家伙你算是撞了大运了。老夫不管你今后入哪个门拜哪个师父,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南剑宗高灏的传人。” “虽然你连老夫一分剑意都没办法完整继承下来,但我高灏的传人未必就要走老夫的剑道。” 抬手一点青芒从指尖分离射向远处,痛苦挣扎着的迟解身上的那块腰牌青光大放流入迟解体内。 “可惜师父不能教你怎么追我那依儿丫头。不然非得气死谭行之那不要脸的东西。” 高灏深觉惋惜的长叹一声。 拨开血雾来到一处轻轻坐下,高灏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伸手抚摸像自家弟子的额头,目视着深邃的远方柔声道 “整天就知道和师父拌嘴。臭小子,现在怎么一句都不说了。” 捏了捏男子冰冷的脸颊,他沙哑的催促着 “说句话吧,师父心里闷得慌。” 声音中孤独与萧索在雾气中回荡。 “记得你上山的时候还这么小。” 高灏伸手在空中比划着 “还是老夫背你上的山。老夫让你骑在脖子上,上上下下带着你跑。你小子乐的直流口水。哈哈哈咳咳...” 咳出几大口血,瘦黑老人的笑意依旧没有收敛。 “你瞧瞧你,两条腿都找不着了,这黄泉路还怎么走。还得是老夫来背你。你性子别急,再多等一会儿...” 高灏目光如炬,站起身来。巨剑再次悬浮于顶。 “路上只有我剑宗弟子实在冷清,还是热闹些的好。” 当高灏手指虚握巨剑高举,青芒璀璨无双。万籁俱寂,剑锋所及云开风藏天地倒悬。 巨剑劈落,剑锋未至重山已开。沉重的剑气将前方一切一分为二。 山峦阻隔不在,唯余两面如镜般光滑的峭壁。 世间无数修士在这一刻眼望西之尽头,感受这一剑之威。 高灏手捏剑指,遥指东方大喝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狗,可敢接我一剑!” 一剑之威血雾暂退。 佴翮赶到此处之时,眼前的一切已经不足以为惨烈二字来形容。 尸骸遍地。十步,百步,千步皆是同样的景象。 闭眼仰天伫立良久,佴翮双膝跪地一拳狠狠锤在了地上。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虎目含泪望向高处那个身影,佴翮露出了惊慌之色。 暴雨倾泻如注敲击在马车顶棚上,声如闷鼓在狭小的车厢内急促的喧嚣不止。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霉味和汗水的酸臭味。 头戴斗笠的灰袍汉子坐在车驾上,一脚踩着车辕,另一脚脚趾夹着草鞋,随着颠簸在空中摇晃。 赶车鞭被随意丢在一旁,只有仰头饮酒的时候才偶尔露出毛茸茸的半张脸来。 他侧身瞥了一眼在角落缩成一团的迟解叹了口气。 哭了三天,傻坐了两天,五天了就是不见说话。到现在佴翮脸这孩子的名字都没能问出来。 他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想到这里一股揪心的痛楚就爬上心头。 “这才多大的孩子...” 佴翮又灌了一口酒,放下了车帘。 昏黄的灯火下,白净男子侧坐床榻号着脉。片刻后男子起身对这坐在桌边嚼花生的佴翮说 “一点风寒,吃开两副药调养两天就好了。只是这身子有些虚弱...” 佴翮白了一眼床上卧着的迟解。 “他自己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白净男子笑了笑,来到桌子旁写下了方子就准备告辞。 “树城那边最近是不是很乱啊?”佴翮随口一问。 白净男子怔了怔恍然。 “如果您指的是闹山匪的事情,那大可安心。” 还没等佴翮继续询问,白净男子解释道 “有好些年了,年年都有传闻。也有说这山匪是驻军假扮的。” “那事情不是很严重?朝廷不管吗?” 佴翮更加好奇了。 “您知道我大洵国军卒是一年两饷,春秋各一饷。秋饷倒还好,这问题出在春饷上。树城这里不比边关,多少年没有战事。驻军中很多都是当年国舅爷的旧部,这么多年也没有调防的意思。这军饷嘛,当然是哪边着急先给哪边,国舅爷病退之后这边的饷银每年都要拖上一拖。也是在这之后才有了闹山匪的传闻。” “这些年每到开春就会有传言流传,单页不见哪家哪户遭受掳劫。估计上面也没人想过来触这霉头。国舅爷虽然身不在庙堂之上,但对于整个大洵国来说依旧是那个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所以这山匪的戏码演的再烂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白净男子一番话,让佴翮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你是怎么得知的如此详细的。” 佴翮有些疑惑于这郎中的身份。 “家父有旧” 白净男子只抛出了这么一句。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将信将疑,年轻人摇头失笑。 “您出手阔绰,想来打听这点事情不难办到。我这方子也值不得这么些诊金。与其让您听那些个以讹传讹的流言,不如由我来送这个顺水人情。且不说这也算不得秘辛,上下一起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罢了。” “妙人。” 白净男子离去,佴翮笑着评道。 看了眼躺在床上含税的迟解,佴翮丢掉手中的花生壳颇有些无奈。 “就算你没了爹也不能那我当你爹使唤不是?” 忽的想到那个壮烈的汉子,佴翮这样的修士也在心底升起了敬佩之意。 “药铺应该还开着。还要给这臭小子跑腿,真是个劳碌命。” 倒也不是佴翮舍不得一颗弹药。 自丹修一途没落,那些含蕴草木之灵滋身养体的丹方和炼制手法也早已失传。 现在各个门派中的丹药也都是为修士炼制。需要以气府引导开化,对非修行者来说只会是刚猛异常的毒药。若是冲毁了气府,那就是神仙难救的下场。 几封书信在夜幕中寄出,也算是为两派剑宗遗孤尽些绵薄之力。 两宗为这次较量不遗余力,门里只留下老弱伤残和一群不大的孩子。 照着目前的情况,两宗一样都很难再延续下去。 元老会和上十宗多少会出手援助,但必然也会是杯水车薪。而且背后各自打着什么算盘也很难说。 最怕的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再度将爪子伸向他们。 这其中他最为担忧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南剑宗高灏的外孙宁凡。这人才智兼备一直被高灏当做接班人来培养。若他知道些什么,被灭口的可能性不小。 还有一人就是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迟解。佴翮在他身上发现了高灏的腰牌。 必须要护住这两人。 雨滴敲击在石板路上瓣瓣碎裂。马蹄踩踏声,车轮滚动声,闯入这篇夜幕融入其中细细叩击着长街的每一寸。 穿过嘈杂喧嚣的灯火,马车缓缓停下。 佴翮掀开车帘冲着里面说 “下车,今晚就住这里了。” 马车略高,佴翮一把将迟解抱下车来撵进客栈。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平常就是如此,客栈里面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轻车熟路的将迟解按到角落一处凳子上,佴翮转身走去柜台。 柜台后站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她未做过多妆点,细嫩柔和的轮廓上一点朱红口脂明艳动人。 就是迟解这种不解风情的毛头孩子也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有客房吗?” “你那间我租出去了。倒是我那间空着,你要不要来?” 妇人眼中秋波流转,伸出柔夷却被佴翮小心避开。 “别闹了。” 佴翮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什么时候你佴翮也成了那些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男人。这一年来也不见个人影,已出现就带这么大个儿子。我差哪儿了?” 妇人双眸蒙上水雾,泫然欲泣。 “没你想的事。” 人多眼杂佴翮也不愿在这里多做解释。 “没租,自己过去。” 妇人说完扭过头不再去瞧佴翮一眼。 佴翮叹了口气,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我有点事情要说,晚点过去找你。” 妇人闻言阴云转晴,唤道 “小二,过来替我看着。” 说完便喜滋滋的冲上楼,沐浴更衣去了。 佴翮拿起一壶酒来到迟解身旁坐下,变出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一盅酒仰头饮下。 “谢谢。”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酒水呛进了肺管子里。佴翮被呛了个半死,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儿。 捏着火辣辣的鼻腔,佴翮抱怨 “你小子说话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迟解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 第八章 兄弟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走吧,跟着我去客房。” 还好这孩子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佴翮都快以为这孩子哑了。 把饭菜推到迟解面前,佴翮开口问 “你叫...” “迟解,开解的解。” 没等佴翮问完迟解便开口回答。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澄澈的小鬼,佴翮稍稍安下心来。终于不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低头扒饭的迟解让佴翮很是欣慰,嘴上却说 “什么破名字。” “那你呢?”迟解气鼓鼓的说。 “佴翮。”毛脸汉子傲然道。 “什么破名字。”迟解有样学样的撇嘴回击。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不再说话,抬起筷子抢起了饭菜。 夜里迟解躺在床上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尽管已经接受了父亲去世的事实,但只要闭上眼睛他都像是再次回到那浓浓血雾之中,一声声凄厉的绝叫环绕在耳边。 因为昏迷,他也未能见到父亲的遗骸。那天的一切已经成为了心中那一磨灭的阴影。 跳下床拿起油灯,披上衣服在房门外茫然四顾。想起那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迟解大概猜到了佴翮去了哪里。 鄙夷的做了个鬼脸,迟解返回屋内栓上了门。 走走停停时间很快,已经是够了一个月有余。 两人一路作伴,不知不觉间亲近了许多。 一个迟小鬼迟小鬼的叫着,一个佴大叔佴大叔的喊着。喊的双方互翻白眼。 一个不想被当成小孩子,至于另一个...天晓得这个面相快四十的汉子只有二十八岁。两人一路拌嘴噎人倒也没觉得很无聊。 一路上迟解没有问佴翮要去哪里,天大地大但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家。对于他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陌生。 只是看佴翮那不怀好意的长相和阔绰的出手,不像是个做正经营生的家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虽然迟解也明白自己的说法有很大问题,怎奈也没从教书先生哪里学到更适合的词汇。 夜深人静过了午夜,马车在林间小路中穿梭。不同以往,佴翮在车厢顶挂上了个红色的灯笼。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道人影窜上了小路中央。 佴翮向着来人问道 “就剩你一个人了?” “嗯,都送走了。最后几人也在今天早上离开了。” 南剑宗散了,这个曾经的上十宗就此不存在了。 佴翮有些唏嘘,点头示意他上车。 那人掀起帘子往里面钻,看到里面的孩子也是一愣回头以眼神询问佴翮。 “太平村唯一活下来的,身上有你外公的腰牌。” 戒心顷刻消融,取而代之是悲愤与怜悯交杂的复杂眼神。宁凡柔和的看向被吵醒的男孩。 熟睡中的迟解被二人交谈的动静吵醒,因为背着光线只见得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钻了进来也是吓了一跳。 迟解求助般的看向佴翮却没得到任何答复。 “你叫什么名字?” “迟解。”心中还在胡思乱想的迟解下意识的乖乖回答了问话。 “我叫宁凡,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就是你的哥哥。” 不等迟解有所反应,少年就已经抱了上去。 “我宁凡在此立誓,定要为你,你们太平村和我南剑宗讨回公道!” 温柔的手掌轻抚在迟解蓬乱的头发上,勾动了迟解心中刻意回避的悲伤。 哭红鼻子的迟解和安慰他的宁凡抱在一起痛哭。 佴翮继续赶着车,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没人发现听到公道两个字的时候他攥紧的拳头。 脑中闪过黑手老人的身影,佴翮暗道了句真像。 这天夜里迟解迷迷糊糊的哭了一场后多了个“黑乎乎”的哥哥。 宁凡,南剑宗弟子,宗主高灏的外孙。 虽然现在已经无人提及,但高灏曾经有个女儿。 原本作为天下一二剑宗的宗主的掌上明珠,本该是如众星捧月般受人仰视被追求者踏破门槛的存在。 然而这位剑宗公主的故事却没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宁凡母亲自出生便被诊断为天生石脉。 所谓天生失败不是指脉络堵塞。石脉者天生身体脉络对灵气刺激不反应,怎么进怎么出不再身体中多停留半刻。 这是体质差异而非疾病,自然也就没有医治的可能。更为致命的是一些古籍中对此记载这类体质有遗传的可能。 因此这也就注定了无论她在其他领域如很努力如何优秀都不会让这些修士多看上一眼。 这对于当年的高灏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南剑宗宗主并未因此冷落这个女儿。 但暗地里的排挤与嘲讽却是宁凡的母亲如何也逃不开的事情。 对于完全继承了父亲高傲的性格的她而言,自懂得人情世故的那年起,这无数人向往的上十宗的生活却是每日如同地狱一般。 这条放过自己的坎坷心路,她独自走了十余年。 当她的诗篇轰动全国时,当她赌上一切想要证明自己时,她收货的只有师兄们怜悯的目光。 当她情窦初开坠入爱河的时候,对方却一心只想把她当做跳板。 她下山的那天,高灏一路跟随身后自始至终没有阻拦。 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穷酸书生,高灏还是没有阻拦。 再后来,宁凡出生了。 宁凡没有遗传她的石脉,他还是坚持给孩子取名为凡。 宁愿凡尘埋枯骨,不入长生无情门。 高灏来接自己这个外孙上山的那一天,也是她以死相逼。 在一个偏远破落的小村庄,宁凡的母亲度过了其一生最快乐的四年。 宁凡手里摸索着那块儿腰牌,想起他记事来第一次见外公那日的情形。 宁凡四岁那年,邪修流窜入村彻底摧毁了这片世外桃源。年幼的宁凡被迫目睹了双亲惨死的整个过程。 在他被邪修掳走绝望的时候,是那个瘦黑老人犹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也是因为他才得以亲手报了爹娘的血仇。 最终,宁凡还是不顾高灏的反对入了南剑宗。 他想成为像外公一样救人于苦难与绝望中的那样的人。 但只有高灏知道他从未能在绝望中拯救自己的女儿,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山下。 当宁凡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理想的时候高灏没能出言反驳,他只是痛的难以呼吸。 “宁凡哥哥,宁凡哥哥。” 急促的呼唤将宁凡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回过神来,一身湿漉漉泥污的迟解献宝死的打开了双手。一只小鱼苗在手掌中蹦跳。 “知道你厉害了,看这一身弄的。” 说完用袖子擦干净了迟解的脸和头发上的水渍。 他起身返回马车,取出了见干爽的衣服熟练地给迟解换上一脸的宠溺。 佴翮语气酸溜溜的嘀咕 “不是婆娘可惜了。” 宁凡是天生的男生女相,换个性别就是妥妥的绝世美人。 才几天的时间迟解就天天跟宁凡黏在一起。完全不顾佴翮这个救命恩人的感受。 宁凡也确实将迟解照顾的无微不至。 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包括迟解尿湿的褥子这几天也都是宁凡洗的。宁凡的精湛的厨艺也让佴翮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这些天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赶路,也没带足够的干粮。以佴大厨仅能保证吃不死人的厨艺,没有宁凡这世上保准多出两个面黄肌瘦的难民。 也是这份在修士中难能可贵的贤惠让佴翮起了疑心,还偷偷怂恿迟解去确认。 不久前,在宁凡惊愕的目光中迟解偷偷在他胸前捏了两把。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佴翮虽然打死不承认,还是在事后挨了宁凡一记老拳。 “宁凡哥哥,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做媳妇。” 在迟解天真无邪的笑容中,宁凡轻轻捏了把她的小圆脸笑着说 “哪有兄弟结婚的,哥哥以后给你找个绝世好看的。” 抛开那点嫉妒不谈,看到两人相处融洽佴翮还是很欣慰的。 瞥了一眼已经在给迟解梳头发的宁凡,佴翮无语望天。心说这是当哥还是当妈?再看宁凡的面相,他很怀疑高老爷子是不是抱错了。 其实这不难理解,宁凡的童年经历让他对迟解的遭遇有更多的同理心。要说现在谁更能理解迟解的心境,那一定是非宁凡莫属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迟解压抑心底的憎恨与害怕。 憎恨造就这一切的凶手,更害怕自己从此变成孤身一人。 像极了那天他,但他宁凡有高灏拉他走出深渊手刃仇人,可迟解却是连该去恨谁都不清楚。 这无疑更增加放大了孤身一人的恐惧,现在的迟解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宁凡想帮着迟解走出来,一如高灏当年为他做的那样。 宁凡埋头洗脏衣服的功夫,迟解又一转眼跑了出去。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怎么也闲不住,对此宁凡也只能报以苦笑。 身后佴翮的话传了过来。 “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等他们安顿好,算算时间今晚应该就有消息了。” 宁凡预期轻松的转向佴翮问道 “佴大哥认为这次的主谋真的是与北剑宗主丁世白有关吗?” “不管是不是他策划了一切,至少北剑宗内部一定出了问题。”佴翮的话似是有些答非所问。 第九章 安排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可据我的了解,以丁世白的为人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以外公的性子,也绝不可能将那种人当做毕生的对手。” 宁凡还是不太相信。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于佴翮这般敷衍的回答,宁凡微不可察的冷笑了一下。 静静地坐在岸边看着远处嬉闹的迟解,宁凡再次找回了宁静祥和。偏偏美少年抛下了所有杂念融入到了一阵微风之中。 佴翮豁然扭头瞳孔收缩,周遭一切有再次恢复如初。 真是惊人的天赋,佴翮感叹了一声。 少年的柳叶眉轻拧问 “在那里,你见到姜师兄了么?” 佴翮摇头。 “你不是接到姜师兄的求救才过去的吗?” “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地死尸。那古怪的雾气聚拢太快我只来得及把他带出来。” 佴翮冲着迟解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只能确定他是唯一的活口,其余的不清楚。” 正当少年还想再问些什么,余光瞥见在挖鼻孔的佴翮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你拿着姜师兄的信物,我绝对不相信你们会是朋友。他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 宁凡在脑中搜寻着适合的措辞。 “洁癖么?” 佴翮眼前闪过满身血污的男子嘴里有些苦涩。同样顺着宁凡的目光望向远处的迟解出神。 远处的迟解朝着这边挥手叫喊起来。 “来了。” 宁凡脱掉衣袍走过去,挽起裤腿才如清凉的溪水中。 溪水从脚背上流淌。缕缕阳光照射在后背上泛起了懒洋洋的倦意。 见宁凡不做防备闭目享受的样子,迟解促狭一笑偷偷掬起水浇在宁凡身上接着扭头就跑。 宁凡一怔,终于也是被勾起了少年心性。 二人你追我赶让这片慵懒的午后森林变得惹恼了起来。 佴翮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少年似沁水的羊脂白玉一样的上身再次肯定道。 “绝对是抱错了。” 篝火边上,看着熟睡的迟解,宁凡心帮他掖好毯子向着佴翮问 “你准备送他到哪里去?” “怎么?我还以为你俩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佴翮调侃。 宁凡也不恼怒,自嘲 “我清楚自己的处境,带上他只会害了他。” 他的神情落寞。前路未卜,心亦惶然。 见此,佴翮也没再拿话刺激他。 “旻国。” “旻国?” 宁凡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急欲开口便被佴翮堵住了后话。 “再坏也死不了。” 宁凡盯着佴翮的眼中满是愤怒。佴翮则淡然与他对视。 “这是我弟弟。” 宁凡的语气平淡,神色却是冷若冰霜。 “我救出来的。” 佴翮昂起下颚寸步不让。 枯枝在火堆中劈啪作响。灼热的火光映照在脸上忽明忽暗,沉默静静流淌。 宁凡捡起了几根柴火丢进了火堆。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面对宁凡最后的挣扎,佴翮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半晌,见宁凡终于默认了这一决定,佴翮仰望夜空开口 “你呢?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宁凡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样的话从你这种人嘴里讲出来还真是可怕。”佴翮一副信你才有鬼的表情说道。 “我这种人是什么人?” 宁凡的眯起眼睛眼神愈发危险。 “夸你,我这是在夸你。”佴翮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水辩解道。 见佴翮那浮夸的演技,宁凡也只感觉无趣悠悠转问 “先说说夏鸾国的情况吧。” 佴翮没有急着说明,先喝了一口酒整理了一下脑内的情报。 “截止今年为止,夏鸾内战分裂已经有二十三年。不过境内宗门还是在擎纳门、池山宗、眓月教三家掌控之下。” “这些我都知道。”宁凡打断道。 “稍安勿躁,怎么你听我说话就这么没耐心。” 宁凡对迟解和自己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佴翮实在忍不住抱怨出口。 “昨天我留给我弟弟的兔腿是不是你给吃了?还有...” 佴翮连连摆手,慌忙道 “我们说夏鸾,说夏鸾。” “继续。” 宁不二抖了抖袖袍,说话的语气俨然就是个要账的地主。 “是。”佴翮装模作样的应了声接着说 “夏鸾最乱的时候层分裂成二十二个小国。当时盗匪恶徒横行,邪修猖獗目空一切。大概是在十年前吧,由擎纳门和眓月教各自秘密扶持的小国迅猛崛起,各自吞并周边的小国成就了如今两国对峙的局面。也就是现在的东夏和西鸾。你也知道,原本上十宗干预国家纷争的行为是元老会明令禁的。但那时候的情况有些特殊,纷争的持续加剧了邪修的温床。上面那群人也就默许了这件事。后来这些邪修被杀的抱头鼠串,我记得有几次越境逃到...”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某些传闻停顿了一下,小心偷瞧宁凡的神色。 “继续。” 宁凡的神色古井无波。 该说是心机深沉吗?佴翮心道。 喝了一口酒润乐润嗓子,他接着说 “池山宗几乎不会干涉王朝纷争,只要不是闹出捅破天的大乱子一律放任自流。东夏的背后是擎纳门,现任皇帝是原夏鸾皇帝的侄子。西鸾是由眓月教扶持,皇帝是原皇帝的兄弟。两边都是以正统自居,目前尚未撕破脸面。没有战事,但是小摩擦不断。以你的身份处境不适合趟这摊浑水。如果起了冲突不要硬碰。...这样吧,再过几日我会给你一份名单。棘手的事情就找他们出面解决,你的身份我也会对他们保密。” “其余小门小派不必理会,有三座庞然大物压着他们本分的很。你要注意的还是那些个邪门邪修。虽然当年死的死逃的逃,但依然有一部分在境内流窜。当年你外公越界插手手段相当的残忍霸道,难免不会因你的身份而迁怒于你。最近擎纳门那边也有流言称眓月教与邪修有勾结。但两宗想来不对付,所以可信度不高。总之小心无大错。” “那边有消息了,一切正常。兴许是我们多虑了。” 宁凡开口眼神里透着疲惫。 “人命关天的事情哪有多虑一说。”想起那天那五个贼人佴翮训斥道。 宁凡默然望向佴翮收起了松懈点了点头。 “受教了。” “你小子要学习的还多着呢。要么他们的目标只有你们两个,要么另有所图。”佴翮自得的嘿笑着说道。 “闭上你那乌鸦嘴。” 宁凡不客气的打断,顺手塞了颗果子堵住了佴翮的嘴。 佴翮呜呜了两声,啃了一口丢进了火堆。 “什么东西,算成这样。呸!” 宁凡疲倦的揉着太阳穴,这些天好久没有真正的休息过了。 哪怕在南剑宗尽数前散后的今天,他的大脑也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他逼迫自己去思考,去分析,去衡量,去谋划那虚无缥缈的破局可能。 一次又一次计算查漏补缺,还要时刻地方这会随时降临的危险。 宁凡有些自嘲,不知道自己这块儿小身板还能扛起多重的担子。 佴翮坐在一旁看的直摇头,这孩子温柔的就不像是个修行中人。 咽下一口酒佴翮状似随意道 “放松些,这不还有我呢。” “你这人,心肠和长相都挺极端的。” 宁凡用很认真的口吻说完就拍拍屁股解手去了。 身后传来佴翮气急败坏的骂声。 “臭小子,你给老子回来说清楚。老子长得怎么得罪你了。想当年我可是迷倒万千女修,是千万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梦中情郎。我还是...” 话到后面佴翮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一定是酒喝多了。”佴翮自我安慰。 “喏,前面的那条官道一直走下去就是西鸾了。” 佴翮头也不回的向后丢过去一卷帛书。 “这是那份名单?” 宁凡何等聪明立刻猜到了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对。”佴翮应道 “都是些陈年人情债,不用白不用。” “可信吗?”宁凡也没客气问出了关键。 “我在上面分了类。不是实力划分,是按照我对他们为人的了解。不得已的情况下甲等无需估计可以完全信任。乙等劝你有所保留,但道义上不会出卖你。丙等则是可以利用,但注意提防。” 当佴翮皆是完这些,宁凡也对这帛书的份量有了了解。 “多谢。”宁凡真诚的道谢。 宁凡这突入起来的态度让佴翮浑身不自在,赶忙江头扭到一边。 “要不是你那师兄,我才懒得管你。我也只是还他的人情债而已。” “就在这里歇歇脚吧。” 马车缓缓停下。 佴翮呼喊 “迟小鬼,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你去打些水回来。” “好嘞。” 迟解接过水壶一溜烟跑了出去。 一个包袱迎面飞来,宁凡伸手接住已获得看向佴翮。 “换身衣服,你这身太扎眼了。” 宁凡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素白色袍子点点头转进了马车。 没多久,马车车联被掀起。一套淡青色莎罗长裙狠狠摔在了佴翮的脸上。 宁凡的脸因愤怒而涨红,漆黑的双眸圆瞪整个人像是一头狂怒边缘的雄狮。 他沉声质问 “你什么意思?” 第十章 暂别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换个衣服而已,没别的意思。”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我虽生得女相但真真实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是认为我没能力复仇,所以这是嘲笑我没种吗?就算我南剑宗如今亡了,也由不得你道遥山佴翮来羞辱于我!”宁凡咆哮道。 “高老爷子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孬种。”佴翮冷笑。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宁凡冲向佴翮揪住他的领口一字一句的说道。 佴翮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火上浇油的讥讽 “怎么?这就扛不住了?外公的陨落,分崩离析的门人,抓不到影子的强敌。反正南剑宗大旗已经埋沙沉土,想一死了之了是吗?讨公道?你宁凡也配!” “混蛋!” 宁凡一拳打在佴翮脸上,使得佴翮后退了两步。 “在这里分别以后,我不再能护你周全。想想你面对的是群什么样的敌人。那是群将世间两大剑宗覆灭在万叠山的家伙。不用些极端的方法,你真的认为可以瞒过他们的耳目?”佴翮瞪视着宁凡的眼睛说道。 宁凡咬牙怒视良久没再继续冲向佴翮,转身捡起衣物走向马车。 佴翮擦拭嘴角的血迹,得意地看着他的背影。 宁凡脚步一顿转头盯着佴翮说道 “好好保护我弟弟,若是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必杀了你。他若是受了委屈,我一样饶不了你。” 佴翮闻言也终于涌起了怒意。 “用不着你操心,大不了老子这条命赔给他。要是出了岔子老子先捅死自己,不劳您动手。” 佴翮忽然感到身体一沉惊人的威压压在他身上,那源头正是宁凡。如有实质的威压试图扭曲佴翮的视线。 “保护他,我劝你说到做到。”宁凡气势一收钻进了车厢。 “真是个小怪物。”佴翮揉了揉下巴,倒是安心了不少。 “宁凡...姐姐?” 迟解回来看到宁凡的模样,回头望向佴翮一脸疑惑。 “是哥哥。” 宁凡捂着额头轻轻在迟解头上敲了一记。 迟解一脸发现新世界的模样绕着宁凡转了一圈又一圈。而神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两眼放光到后来转为了一脸遗憾。 “可惜可惜。”迟解哀叹。 “可惜什么?”宁凡好奇。 迟解也不说话,抬起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 “找打!” 让迟解这么一闹,宁凡纠结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边境已经近在眼前,宁凡伸手帮迟解正了正领口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柔声叮嘱 “要记得好好吃饭,你佴翮叔太懒不能学他。以后吃鱼要自己挑刺,多点耐心别又卡了喉咙。吃饭细嚼慢咽,填在热睡觉也要盖好肚子。还有一定要听你佴翮叔的话不要乱跑...还有如果哥哥不能来找你,你要先来找哥哥知道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怎么比我爹还啰嗦。”迟解红着眼眶点头应着。 离别在即,宁凡心里不是滋味。迟解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宁凡的头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佴大叔会保护我的。” 宁凡走了。穿着那身淡青色莎罗长裙带着他的觉悟。 在附近找了个客栈逗留了几日,佴翮再次带着迟解启程。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再往深山老林里钻,而是走官道。 佴翮懒洋洋的驾着车,对身旁的迟解说 “怎么了?你也想穿裙子了?下个镇子到了我也给你买一件。” 正在伤感的迟解闻言翻了个白眼。他别过头去不打算和佴翮说话。 佴翮见此也乐得清静。 不久佴翮又自言自语 “可算要到九河镇了。哎呀呀,真的是饿死我了。九河镇卢氏那烧鸭可是一绝。外皮焦黄,肉汁饱满,手指一掐就能掐出油水来。油而不腻,入口即化。第一次吃的时候那可是差点连同舌头一起吞下去。” 佴翮停下话头顿了一下,用余光扫向迟解。见他眼神发直,喉头上下滚动不禁暗暗发笑。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接着说 “可惜,可惜啊,某人思兄心切怕是没有这个口腹之欲。也是,刚刚和兄长分别就只顾着自己大鱼大肉吃香喝辣...嗯,确实不太像话。唉,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支持一直也太可惜了。要不然...” 听到这里迟解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要不就我吃一只再陪你看一只,哈哈哈。” 迟解闻言猛然转头对这个坏心眼的毛脸汉子怒目而视。 佴翮嘴一咧,笑着问 “怎么?你也想吃?” 迟解不答话就这么瞪向他。 佴翮仰着头眯起眼睛坏笑道 “想吃你说话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吃呢?” 见迟解伸出两根手指,佴翮瞪大眼睛怪叫 “两只?也不怕破了您老人家的闭口禅?” 迟解终于受不了佴翮阴阳怪气的腔调大声嚷道 “两只,我自己吃一只,替宁凡哥哥吃一只!” 这回轮到佴翮翻白眼了。 “还真的要吃两只,也不怕撑死你。” 迟解有些结巴的附带起了条件。 “还...还有,要对宁凡哥哥保密。一定!” “切~” 佴翮给了迟解一个极度鄙夷的眼神。 “答不答应?”迟解蛮不讲理的威胁佴翮。 “好的,行,可以。” 迟解男的没去和佴翮如此敷衍的回答较真。 迟解伸长脖子用力嗅着不知几里外飘来的想象中的烤鸭香气流起了口水。 佴翮一般看着迟解那副饿死鬼投胎的丢人模样,一边大摇其头。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势。 当马车驶离九河镇的时候,那慢腾腾的模样给人一种车辙是不是深陷了积分的错觉。 佴翮和迟解半躺半靠在车驾上摸着员工的肚子哼哼唧唧着 “说吃两只你还...嗝,真就把两只都吃了啊?你说撑的难受不难受?”佴翮鄙夷道。 “自己吃了三只的人还好意思说我?”迟解立马还嘴。 拉车的老马适时打了个响鼻,不只是抱怨二人吃的太多还是嘲笑二人的幼稚无聊。 悠哉悠哉的赶着路,这几个月来佴翮似乎真就成了闲云野鹤的散修。最近这段日子的目标就是带着迟解将口腹大业进行到底。 一路的颠簸抛去了诸多烦恼,遍地的美酒佳肴淡忘掉了人世的苦涩。游离人间淡忘岁月,花开花谢枣树也结了果。 塞了两大块儿枣糕入口,迟解心满意足的拍掉了手上的残渣。 这是附近集市的特产,早上路过的时候迟解缠着佴翮买下了很多。 佴翮开口叫住了要钻进马车睡觉的迟解,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 佴翮也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任由这么沉默着不知怎么去开口。 迟解似乎也是从佴翮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什么没有催促,只是低着头不去看佴翮的眼睛。 “迟小鬼,有没有哪里想去的地方。朋友也好亲戚也好?” “我有吗?”迟解埋头反问。 “如果没有地方可去,愿不愿在我给你找个地方先住着。怎么说也比跟着我这么个糙汉子要好上一些。” “你要走了吗?” 迟解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头埋进了臂弯之中。一中的孤独与落寞让佴翮的呼吸为止一颤。 他抬起手臂向着迟解的后背伸了几次,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暂时而已,你佴大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佴翮仰头望向夜空,故意不去看迟解是害怕自己心软下来。 “我是不是很烦人?” 迟解抬起小脑袋瓜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 “谁说的?没有的事情,一点都不烦。只是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去追查那些坏人,这也关系到你和你宁凡哥哥的安全。所以我必须要走。” “好,我去。”迟解咬着嘴唇痛快的答应。 佴翮诧异的望过去,那澄澈干净的眼睛不像是自暴自弃说出来的话。 “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佴翮准备了数月的说辞全都成了无用功,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这些日子的相处,佴翮清楚知道迟解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懂事。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佴翮对一次就说服迟解也没有抱上多大的希望。 “就算一个人,我也会好好认真活着的。” 迟解挤出了个僵硬的笑脸快速转换话题 “追查坏人的话,佴大叔会遇到危险吗?” 知道迟解担心自己,佴翮伸手抚了抚迟解的额头。 “不会的,你佴大哥跑得快他们追不上。” “你跑的快那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拉钩。” 这一夜,佴翮少有的没去拿起他的酒葫芦。他从身上摸出一根短箫来,凑到唇边轻轻吹起了会的唯一一首曲子。 曲调幽幽婉婉柔情绵绵,似是道不尽的故事。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箫声也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歇。马车依旧在道路上潜行着,只是空荡荡的车厢里未留半点余温。 迟解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的后背。向着一旁看去矮墙后面是红砖堆砌的瓦房。破旧程度能看出已经有了好些年头,上面还能找到一些修补翻新的痕迹。 虽然与沿途看过的那些精美大气的建筑完全没办法相比,但这种和自家老宅差不多的老房子也让他多出了几分安全感。 第十一章 托孤旧人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似梦非醒之间,迟解只记得佴翮吹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没等迟解明白过来,佴翮已经背着他走进了院落敲响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粗布麻衣的精瘦中年男人。约四旬左右的男子向着佴翮深深行了一礼,嘴里说了些什么。 随后又走出两人。一位似劳心早衰头发花白的枯瘦妇人和眼窝深陷,面色有些病态般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是有些活动不便的样子,走路很是缓慢。 他来到佴翮身前同样深深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喊了声恩公。 佴翮蹲下身子放下迟解,转身走出了院子。自始至终没去看迟解一眼。 迟解呆呆的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良久才从浑浑噩噩种清醒过来。 佴翮走了,以这种方式不告而别。 “这算什么?” 迟解咬着嘴唇低下头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指关节被他捏的发白。 “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迟解跟着年轻人进了屋子,红色的砖瓦房紧紧掩上了房门。 “咚” “咚” “咚” 一滴滴雨水从屋顶滴落到陶罐礼,迟解在旻国迎来了最后一场秋雨。 迟解坐在床头盯着屋顶上结出的水珠发呆,这是安举一家为他安排的房间。安举就是那个行动不方便的年轻人,据说曾经在洵国读过书。 至于家中两位长辈夫妇也就是安举的爹娘。 迟解问起过关于佴翮的事,安举只说是救命之恩对于当时的情形只字不提。只是那时问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安居的脸色非常难看,迟解也就没再问过了。但隐约猜测或许与他的腿脚有关。 住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迟解却很少能与安举说上话。也只有迟解询问的时候才会勉强回答上一句。 迟解认为,这或许和自己刚来的时候曾经很没礼貌的盯着安举的腿脚看过有一些关系。 安举自尊心非常强,明明是个跛脚却宁愿走的非常缓慢也要努力掩盖这一点。 现在即便迟解想要消除这份芥蒂,但以安举对跛脚的在意程度很难判断,如果贸然前去道歉捅破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反过来弄巧成拙。 而安举本人除了吃饭就是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不出面,迟解也找不到任何亲近的机会。 至此,迟解对早先唐突的行径悔不当初。 不用去读书,也不用赶路。迟解目前的生活只有醒来吃吃完睡。 他也尝试过去外面,但村中人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还不时指指点点让迟解发怵,自那次以后他就没再出去过了。 除了每日想想宁凡现在正在做些什么,还有那个自己曾扬言再不纠缠的佴翮。 一天对于迟解太过漫长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他应该会子承父业成为太平村下一代屠户。 也有可能幸运的被潘爷爷看中收为弟子。 不过也是从佴翮和宁凡对话中知晓了万叠山脉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之后,他对这些个修士有了心结。 这也是他在与佴翮同行过程中半句不提拜师一事的原因所在。当然佴翮离去时的决绝,他也未必肯收自己为徒弟。 他就像是累赘一般的被抛下了。 想到这里迟解黯然神伤。 “怎么又想起他了。” 迟解拍打着自己的链家为自己的犯贱而懊恼不已。 “不想了,总之要找些事情做。再这么下去就要闷成傻子了。” 来到安举的房间外,迟解壮着胆子敲响了房门。 安举此时正在沙盘上全神贯注的练着字,并没有看向迟解。 迟解见状屏住呼吸没敢出声打扰,而是站在一边等着安举忙完。 踮起脚尖朝着桌上看了看,迟解没能看懂是什么字。但每一笔每一画都给自己一种锋锐的感觉。 迟解看过太平村的那位先生写的字,与眼前的安举比起来那些字就像是趴在纸上的癞蛤蟆。 但比起宁凡的字又差了些,少了几分美感。也可能单纯只是迟解自己不喜欢这种过于锋锐的字。 安举稳稳写下最后一笔随手将树枝丢进沙盘中抬头问道 “有事?” 也许是迟解很规矩的等在一边没有去打扰他的缘故,不知是否是错觉安举的语气似乎比较之前稍好了一点点。 “安大哥,你可不可以教教我认字啊?”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安举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只是把学写字改说成了学认字,迟解心底抵触不太想学安举的字。 安举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说 “可以,每天这个时辰来找我。” 没等迟解答话安举开口道 “我要练字了。” 迟解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逐客令,小心地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安举磨平沙盘找寻着心中的平静,长吸了一口气。 树枝在沙河中疾走。越写越快,越写越急,最后狠狠将树枝插在沙盘中央,一把将沙盘扫落在地。 沙盘倒扣在地面上,里面的细沙流落一地。 似是仍觉得有结难梳安举与抬起脚将沙盘踢飞了出去,却让他站立不稳失去平衡跌坐进了椅子里。 安举揪起头发捶打着大腿由怒转哀,房间里再次变的安静。 夜里迟解睡的很香甜,睡梦之中佴翮回来找自己。坐在床沿上对着一路上的见闻绘声绘色的讲述着。 迟解将他口中的故事一页一页的记录在纸张上,惊得佴翮目瞪口呆拜服的五体投地。 有了目标,迟解的生活变得规律了起来。 每日准时去到安举房间里学习认字,时日一长安举也不像之前一样冷漠以对。 虽然尚且谈不上亲近,但迟解能感受到先前的那点芥蒂现在已然消融一空。 不得不承认,安举是一位很好的先生,教的细而泛。对于迟解层出不穷的问题他总能耐心聆听为他解惑。 特别是讲解到兴酣之处,整个人都会焕发出迥然不同的光彩。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让安举花心思教授自己认字。迟解偶尔察觉自己是不是比那位太平村那个骗吃骗喝的假秀才更加不要脸。 于是乎迟解决心做些利索能级的杂物。扫扫院子,打打水,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逝。 不久,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哎呦,你手上轻点!” 安居的娘小心地给安父翻了个身。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小心着点。儿子已经那样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俩可怎么活呀?”安居的娘边说边留着眼泪。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急,据说已经有几十年没遇到这么大的雪了。拜这场雪所致,安举家那许久没再修缮过的房顶塌陷了一块儿。 就在今天早上,安父在修缮房顶下来的时候一脚滑倒不慎从屋顶摔落。 郎中诊断腰伤的不轻,需要卧床静养。每个三五个月是下不了地了。还需要特别注意,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听到丈夫还能够恢复过来,妇人的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最初看到丈夫从房顶摔下来的时候,这位体弱神衰的妇人险些昏死过去。 送走了郎中,妇人又发起了愁。 儿子一直醉心于书籍,这家中的活计一直都是由丈夫来操持。 家中有几亩薄田,往年过冬也都是靠多余的粮食购置些许过冬必要的准备,余下还能买些炭火背着。 可今年不是闹旱就是闹涝,地里收成本就不好家里又突然多了张嘴。 “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收下那位的钱了。” 原本还想拿出往年的积蓄值班写年货,现在要全部搭进汤药费里去了。就这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安居的娘来到柴房想取血柴火给丈夫熬药,来到柴房才发现里面的干柴所剩无多。 一肚子怨气涌上心头尖声叫骂 “都是那小扫把星害的,这是克死了自己父母现在还要渴死我们一家呀!” 原本就不喜欢迟解的妇人,终究选择将所有的祸事推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牙璋山与其威武的名字相比只是一座小山。与万叠山脉比较更是只能算作一个小土包。 牙璋山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也不是这一代有名留青史的将帅出身此处,仅仅只是此山山形形如牙璋而得名。 边尖中凹状似被传说中的巨兽啃了一口,十分陡峭。 迟解背着柴火架子一步步的向上爬。 昨晚晚饭从入座开始,安举的娘就开始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那尖酸刻薄的言语让迟解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里的。 于是今天起了个大早,迟解早饭也没吃就背着柴火架子上了山。想象会继续被安举的娘阴阳怪气的骂上一顿,迟解也就没了早饭的胃口。 虽然气愤于妇人刺耳难听的话语,迟解也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是要由自己来做的。 安父卧床,安举的娘身体孱弱,安举又是腿脚有疾行动不便,迟解年龄虽小但是腿脚灵活。 这拾柴火的活计也理当有他来做,总不能等着四个人一起在家里冻死。 就这样悄然的,迟解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每天上山拾柴火成了他一天的开始。 第十二章 翻脸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虽然迟解每天都有上山拾柴火,但安举的娘刻薄的言语还是没有完全停下来。最多是从贫嘴贱舌变成了一顿饭下来偶尔蹦出来一两句的程度。 安举倒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每日教迟解识字。 天气突然转冷,有天安举的娘给迟解拿了件新袄子。开心的迟解抱着新衣服傻乐,那安举的娘在心中尖酸刻薄的形象也淡化了许多。 冬、十二月初。 严寒席卷大地,一群旻国学子与大洵国边军爆发冲突。大洵国边军以这些书生携带禁书为由将一行十余人全数收押。 旻国朝野上下得知此时无比震怒,一时间在市井之中也穿的沸沸扬扬。两国国民情绪的激化也到达了顶点。 迟解今天也是准时来到安举的房间。推门而入却发现安举并不在屋内,似乎是难得的出了趟门。 迟解同以往一样拉了张椅子坐下等他回来。 “砰” 房门被打开,安举站在门口。 “你回来了。”迟解起身相迎。 “你为什么在这里?” 安居的脸色阴沉似水叫人不寒而栗。 “滚!滚出这里!滚出我的房间!”安举愤怒的咆哮起来。 迟解杵在原地一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安举跛着脚走进房间,洵国人那肮脏的气味让他抓狂。掀起桌子上的砚台丢想迟解,他歇斯底里的吼道 “滚啊!听不懂人话吗?滚!滚!滚啊!” 殷红的血液自额头一角汩汩流淌。迟解一声不吭任由血液浸湿脖颈走出房间。 安举尤觉不解恨破口大骂 “洵国的杂种!” 迟解去而复返,站到安举面前挥拳狠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你再说一遍!”迟解怒吼。 安举松开捂着鼻子的双手,缓过神一拳打在了迟解的肚子上。趁着迟解抱着肚子倒地,安举骑跨在对方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朝着脸上砸了过去。 安举嘴里不断叫骂着 “小杂种!小杂种!敢打我!小杂种!” 迟解被打的没法还手,只好扯着安举的头发反抗。 “住手!” 门口妇人尖锐的叫喊声终于是结束了二人的打斗。 饭桌上,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安举埋头扒饭,妇人则是时不时的给他夹个菜。 自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安举的娘有心将迟解赶出去,却还是怕招来佴翮的报复。 且安父卧床依旧,这严冬腊月还需要有人去拾柴火回来。 思来想去,决定把迟解当做空气不存在。 当然如果迟解能自己滚出去那再好不过。过冬取暖的事情,大不了将家中五十卖了总能应付过去。 见迟解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间,安举拿起准备好的火钩子伸向了迟解的腰间。 “刺啦” 袄子从腰间被刺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漏出了里面雪白的棉花。 “抱歉,没注意到。” 安举扔掉火钩子重新端起了饭碗。 迟解看了眼腰间的长口子没多停留回了房间。 “杂种。” 看着迟解那间紧闭的房门,安举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从抽屉柜中找出针线,迟解脱下袄子将被褥紧紧包裹在身上。 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袄子上,无论几次伸手抹去泪水总会倔强的一次又一次模糊他的视线。 手中的线头似乎永远穿不进针孔,迟解丢掉针线将头埋进膝盖无声地抽泣。 旻国与洵国本是百年之盟的友邦。 当初的夏鸾国和大晋帝国过于强大,为了不被吞噬洵旻两国抱团抵抗相互援助。 就算后来洵国一方飞速发达起来,双方依旧共同抵御过数次来犯外敌。 但与近百年来洵国国力突飞猛进相反,旻国因为国土面积小又接壤大晋等因素一直遭受打压和限制。 停战协议签署之后,旻晋两国也是有很多贸易上的往来。只是大晋一直牢牢掌握着旻国所需的命脉物资。 大晋一方宁愿这些东西烂在手里也不肯多流出一点出来。 如驽马和矿石,旻国多次向大晋提出高价购买更多的意愿均被对方一次次的搪塞了过去。 而作为盟国的洵国也因为在国力快速发展的阶段,对于各种原料的需求量逐年增长,自己国内都是供不应求。 因此也是难以顾忌到旻国这一边,只能在其他方面给予些支援。 对旻国来说,原料和运输问题始终是绕不开的大山。 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进过皇帝抛出了饵料。一个让旻国难以拒绝的饵料——联姻。 那夸张到难以置信的礼单让年迈的旻国皇帝闻到了陷阱的味道。 那绝对不是能这般随意拿出收的数目,大晋虽然强生富饶却也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旻国老皇帝曾认为大晋意在太子妃的位置,却不曾想联姻对象竟然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三儿子。 若不是他对自己这个儿子了如指掌,很难不去怀疑这中间的勾结。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阳谋、真真实实的大手笔。 旻国老皇帝本人很是好奇这份礼单出自何人之手,不仅由衷的赞叹此人的胆魄,也为此人对旻国处境了解的如此透彻而感到惧怕。 这份礼单在旻国老皇帝的书案上放置了七天。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老皇帝动用了一切手段将自己这个三儿子的家底查了个底朝天。社交人脉、喜好、常去的地方、以及他平日里的语录,详细到每个语气词。 翌年,在旻国老皇帝和大晋协商下,封闭所有消息渠道的前提下两国缔结了联姻。 直至晋国公主抵达旻国都城,老皇帝才想洵国递交了说明始末的国书。 这足以危及两国同盟的危险举动最终没能掀起足够的风浪。 这场风波以洵国皇帝派遣使者贺喜,并缔结另一联姻的方式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过去。 但事情终究没能照着老皇帝的期望发展下去。 二子谋逆篡位于狱中自尽,私自与叛党厮杀中落马重伤身死。左相联名朝中重臣以与邪修勾结为由弹劾太子,收缴文书中证据确凿。 这一系列变故只在短短一个月内发生。老皇帝旧疾复发与次月归天。第三子现任皇帝赵霖入继大统。 在利用大晋这颗大树坐稳皇位之后,又迅速颁布政令与之划清了界限。 后来晋国派遣使者递交盟约商讨共同讨伐洵国被赵霖巨之城外。 使团为首一位是晋国公主也就是当今旻国皇后的同胞哥哥。他们以探望皇后为由申请入城获准。 也如实依照约定尽在城中逗留数日,未去觐见赵霖便打道回府。 而在同一时间,当时任洵国摄政王的洵太子得到旻国深夜召见晋国特使入宫欲对洵国不利的确切情报。当即怒不可遏,冲上鄢城城楼上扯下象征两国同盟的旻国旗帜,当着数位随行大臣的面当场开了屁股丢到城楼下扬长回府。 当赵霖得知此事的时候,洵国太子的这番作为早已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等羞辱也只剩下加倍奉还一条道路。 洵旻两国彻底决裂。 赵霖命人在边境截住晋国使团,热情招待了一番后正是欲晋国缔结了盟约。 同年六月,晋国正是向洵国宣战。 晋国三十万大军开拔,借道旻国直插洵国腹地。 几百年来的两国交好使得洵国便捷兵力和防御工事都异常薄弱。 洵国一败再败,一直退到树城才稳住了颓势。 当时的洵国太子的大舅子,也就是今天洵国的国舅爷以忽略不计的战损硬生将战事拖入了冬季。 晋国五个多月未能再进寸步,士气严重受挫。加上粮草出了问题,粮道每每遭受疑似洵国军队的人马袭击。双重打击之下,晋国不得不选择撤退。 在国舅爷的带领下,洵国乘胜追击直至彻底将晋国军队驱赶出了国境。 翌年正月初五,双方就此签下停战协议直至今日不曾再犯。 几年后,洵旻两国再度恢复了贸易往来,但双方芥蒂已然根深蒂固。虽然也曾互相派遣学子促进交流,但洵旻两国之交终究是再难回到当年互利互惠的关心。 在双方朝廷为当年的正当性大肆渲染之下,一方成了辱国的死敌,一方成了背信弃义的叛徒。 安举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洵国。 洵国一直以治国之术闻名天下,安举当初游学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但他的求学之路在一场冲突中彻底断送了。 在学院中双方于当前时局的症结和责任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几个争论不过的洵国学子便对着滔滔不绝意气风发的安举动了手。 动手之人仗着家世深厚,出手毫无顾忌。若不是正巧路过的佴翮出手相救,安举就不是打断条腿吗,而是命丧当场的结果。 从此,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不见了。那个贫寒触身却始终站在旻国学子阵列最前方,舌战八方力驳群雄的麒麟之子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安举憎恨洵国,憎恨洵国有关的一切,包括洵国出身的迟解。 哪怕十分清楚自己所遭遇的不幸与迟解无关,但那就“小杂种”骂出去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快意。 那种畅快的感觉没能消减他的恨意,只有更加的变本加厉。 第十三章 春暖一束光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春意暖,花未开。在冰雪开始消融的山路上,迟解蹒跚而行。 冬季已经过去了。柴房里的柴火也已经少了七七八八,但生火煮饭一阵子肯定是够了。不过还要防着倒春寒,多备一些总归是好的。 这也是迟解今天上山的原因。 安父还是老样子,安举的刁难一直没有停下过。刺耳的辱骂声听着听着也就这么过来了。 如今他除了上山拾柴火,每日都是发呆望着院门口。 等着那熟悉的酒臭,那张满是胡茬的毛脸,一天有一天。 他想念与佴翮、宁凡三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段是是像梦境一般无忧无虑的日子。 正在他回忆过去的时候,迟解脚下一滑向着一旁滚落。惊慌之中迟解拼命的挥舞着双手四处乱抓,好不容易才堪堪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身后是怪石嶙峋的断壁悬崖。十指扣在雪地里,伸出脚来左右探了探却没能找到任何借力点。 尝试着用大腿内侧力量借力上拱,却在使力的一刹那再次向下滑了一点。吓得迟解再也不敢乱动了。 “救命!” “救命!” “来人啊!救命!” 求救的呼喊嘶哑了喉咙。 可惜就像迟解整个冬季在这山上没遇见过几个人一样。在这个季节几乎不会有人登山。 在这冰雪开化的危险时段上山的也许就只有迟解这么一个人而已。 “要死在这里了。” 许久之后迟解脑中闪过了这么个念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趴了多久。 迟解埋脸啃了一小口积雪,冰冷的雪水刺痛着干裂的嗓子。疼的迟解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等太阳下山,夜晚就该来了吧” 迟解缓缓闭上了双眼。 也许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夜幕就会降临。迟解自己很清楚,等到那时候自己即便不会摔落悬崖也会冻死在这里。 “我死了以后宁凡哥哥和佴大叔会伤心吗?” “他们真的回来找我吗?”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认真的活下去。” “爹,我好困...” “这样也好,去了下面有爹在有娘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松动,随着迟解放松全身的力道身体也跟着一点点下滑。 忽然一只纤纤素手抓住了迟解的手腕轻巧一带就将他整个人拉了上去。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迟解,呆靠在少女怀里愣了好一会儿。绝境逢生的眼泪如决堤一样停不下来。 视线模糊中,迟解甚至没看清救命恩人的脸就死死搂紧了少女的腰。他嘴里一遍遍的说着谢谢,整个身子颤抖的厉害也不分清是冷还是怕。也许两者兼有。 豆蔻年华的少女,见孩子没有歹意也就放下了戒备。少女庆幸孩子没碰到自己的痒痒肉,不然可能就下意识的将他甩出去了。 不停说着谢谢的迟解莫名心口一堵嚎啕大哭起来。这让少女好一阵手足无措。还好迟解没哭多久就在少女怀中沉沉睡去。 淡淡甜甜的花香索绕鼻尖,这个气味他和佴翮在赏花节上闻到过的桂花香。 沁人心脾的体香让迟解整个身子酥软了下来,脸朝着舒适柔软处挤了挤。 梦中他好像摔落了山崖,又好像被一个看不清脸的温柔姐姐给救了。然后...迟解倏然惊醒,咫尺眼前微微隆起的鹅黄衣衫映入眼帘。 迟解悄悄仰起脸看向少女。 好美的一双眼睛,这让迟解想起曾经与娘亲看过的最美的夜空。 想起自己刚才在这样一位神仙姐姐的面前流着鼻涕嚎啕大哭的糗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察觉少女看了过来,迟解像是做坏事被当事人发现了一样瞬间紧张了起来。 迟解紧闭双眼想要埋起脸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脸所处的位置一时以极为别扭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噗嗤” 少女看见迟解那怪异的姿势被逗得一笑。抬起手指在迟解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说道 “醒了就别装睡了。” 迟解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映出的是面若梨花空灵似一汪泉水的绝景。 柔顺的长发撩于耳后,稀碎柔软的绒发一直延伸至耳垂出。她伸出的素手纤纤如新雪,点点雪尖上梅骨朵悄然等待绽放。 迟解觉得自己小小的心脏停搏了,好一会儿又像是发疯一样乱撞。心跳的声音如此的震耳欲聋,迟解很怕只要一张嘴它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迟解发傻的看着,身体中的变化又怎么能瞒过少女的耳目。 她得意地一笑 “你家在哪里?” 迟解恍恍惚惚随便指了个方向。 这一路迟解眼睛的都未曾再离开过少女。嗅着少女身上醉人的桂花香,再一次轻轻入梦。 少女见迟解又睡了过去,有些担忧的检查迟解是不是伤到了头部。迟解的脸上脏兮兮的,她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抹了抹。 “长相还挺干净的。”少女对迟解的样貌点评了起来。 “只是...” 少女翻开迟解额角被发丝遮挡的狰狞疤痕皱起了眉头。伤疤已经愈合了很久,显然不是这次造成的。少女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在迟解的额角抹了抹。 迟解在床榻上醒来之时已是深夜时分。身上残留的余香淡淡如梦似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迟解开始患得患失。 他很想现在就冲进安举的房间揪住他的衣襟问问是谁送自己回来的。 思来想去迟解还是忍住了。既不是担心安举闭口不答更不是怕他坡口大骂。真正担心的是早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这一晚,迟解失眠了。 天蒙蒙亮,迟解一跃跳下床夺门而出。扭伤的脚踝传来阵阵的疼痛也没能让他停顿一瞬。 迟解怀着忐忑与期待打开了柴房的门。 原本该是放置柴火架的地方空无一物。 是了,是自己昨天掉落时掉在了某处,一切真的不是梦境。 迟解恍惚了半晌又是一阵失落。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位姐姐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 茫茫人海还会再次相遇吗? 许是世间一些事一些人不曾是梦也将会是梦。 五岁的春天是风和雪融的一天,迟解害了病,病名相思。 云柱白顶是最为典型的夏鸾建筑风格。夏鸾人认为白色象征着圣洁,白色的建筑没有太多的装点,只有圆顶上那些精致的浮雕向世人展现着此处主人的底蕴。 佴翮坐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椅子上,品着夏鸾特产的上等花茶。 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那和咋舌赞叹。 “少爷让你进去。” 一声突兀的嗓音搅乱了佴翮所有的兴致,令佴翮一阵胃痛。 这声音的主人佴翮认识,帛书甲字名单上原百宴楼杀手宴十一。 当年这位欠下自己人情的时候也只换来一句 “若是有难处,可为你赴汤蹈火一次。”的冷峻男子,现在却俨然成了宁凡的家仆,或者说是走狗。 这显然不会是自己的那份人情所致。 这个曾贵为百宴楼十字以下第一人,号称圣境治下无不可杀的家伙,那份傲气哪怕脱离了百宴楼的现在依然丝毫未减。 因此这也是佴翮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宁凡的可怕。 内院的书房内,十余个书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一面容较好的女子身着一身单薄的衣衫侧坐在躺椅扶手上,纤手轻轻拨开晶莹的葡萄果肉喂给身旁如温玉般的少年。 少年全神贯注于书中,只有那纤纤柔夷凑近嘴边之时才会张开嘴唇。 女子痴迷的盯着少年绝美的脸,双颊绯红身心皆醉。 少年坐起身,将手中的书籍放在几案上叠起一角缓缓合上。 那女子也站起身披上了外衣,绯红的双颊一瞬转变为冷冰。只有在那眼神深处未来得及消退的柔软才能觉察到这是同一个人。 眓月教圣女,就如传言中那般妩媚诱人喜怒无常。 脚步声渐渐清晰,佴翮悠哉悠哉的跟在宴十一身后进了书房。 “少爷,佴翮带到了。” 宴十一躬身退出门外。 佴翮自顾自把椅子搬到了宁凡对面大咧咧的坐下,没形象的挖起了鼻孔。 姑娘的眼神愈加冰冷更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佴翮则像是刚发现面前有这样一位姑娘一样,色眯眯的眼神游走于她的全身上下不时还发出啧啧怪声。 姑娘忍无可忍就要动手,宁凡伸手轻拍她的背说道 “你先出去。” 姑娘狠狠瞪视了佴翮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她半刻不想与这人呼吸同一个空气。 对于警告意味浓厚的那一眼,佴翮吹着口哨变现的满不在乎。 片刻后宁凡开口 “人走了,说吧。” “再等等,眓月教隐匿气息的功夫可不敢小瞧。”佴翮一边盯着门口一边说。 宁凡不理解的笑着说 “都猜出来是谁了,还敢这么招惹她?” “不是还有你在吗?一会儿那姑娘要是想剜我的眼睛,你可得帮忙拦着点。不过能见识眓月教圣女的真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再加上刚才那一眼,嘶...绝对够本。” 宁凡见佴翮抚摸着胡茬一副回味的模样,决定在更下流的话语出口之前堵住这家伙的臭嘴。 “行了,有话快说!” “怎么?不会是吃味儿了吧?”佴翮调侃。 “佴翮,你要再废话就永远不用说话了。” 第十四章 各有路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宁凡额头上青筋突突猛跳。 “待会儿弥儿要剜你眼睛我拦着,全当还你人情。不过她割你舌头的时候自求多福。” 佴翮一转语气面容肃穆说道 “你与西鸾牵扯太深了,别再继续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别忘了你现在不是南剑宗,更不是上十宗。一介散修介入朝政和两国斗争,上面不可能无动于衷。也许待查出你是南剑宗遗孤会有所款待,但你的行踪也就完全暴露了。你也不想一辈子躲在眓月宗圣女的裙底对吧?”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宁凡也没有因此恼火。 “从下山那天开始直到今天,哪一步不是在搏命?”宁凡反问。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像现在。当时你没得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选择。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 佴翮说出这么一句也算苦口婆心的规劝。 “蛰伏之后积蓄力量对吗?十年?二十年?没关系,我宁凡能当缩头乌龟,但那些线索呢?他们等你吗?”宁凡拍着桌子问道。 “上十宗和元老会那边也在彻查这件事情”佴翮试图安抚宁凡的情绪。 “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一年他们都查到了什么?你说啊?啊?”宁凡质问。 “所以你没做缩头乌龟却做起了粉郎?”话一出口佴翮就后悔了。 宁凡愤然起身破口大骂 “佴翮,你他娘的别太瞧不起我宁凡。来人!送客!” “我自己有脚!” 佴翮抬脚就走觉得自己一片好意喂了狗。 “站住。”宁凡叫住他。 “我有自己的打算,不用再来劝我了。相比之下多替我关心关心迟解那边。上次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一遍了。洵国和旻国这段时间摩擦不断,你能保证这把火不会烧到他身上吗?” “我佴翮别的没有,识人的眼光还有那么点自信。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说罢,佴翮哼了一声。 “呵...” 宁凡不置可否的歪了下头,又把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记住那天我说的,也记住那天你说的话。”说完,宁凡不在多言。 佴翮走出书房撞见候在外面的宴十一,脸上的表情别扭的抽搐了起来。 他想着加快脚步远离这个让他胃痛的人,不曾想对方保持落后半个身位的状态跟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佴翮驻足发问。 “少爷让我送客。”宴十一面无表情的回答。 听到这一口一个少爷的时候可想而知佴翮的表情有多么精彩。他宁愿宴十一穿上花裙在他面前跳个舞。 至少他还能说服自己这是在为刺杀做准备。 “甲字榜,死了三个。” 冷不丁宴十一冒出了这么一句。 “死了?为什么?” 佴翮知道他指的是那卷帛书上的名单。 “因为他们不该在甲字榜上”。 宴十一的语气平淡,就像是拔除了几株枯草。但这句话却让佴翮如遭雷击。 “那宁凡...”佴翮下意识问出口后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人是会变的。” 像是给出解释,宴十一说完即转身离去。 佴翮转身看过去,确实与上次分别的时候相比这个前杀手多了几缕不曾见过的银发。 “要不要我去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不知何时被宁凡称为弥儿的眓月教圣女出现在了宁凡身边。 “你是想着为自己出气吧?”宁凡哭笑不得的摇头。 “要不是宁郎你拦着他怕是走不出这院子。他道遥山佴翮的名号在我这眓月教的地界可不怎么好使。” 见这姑娘一副真的要去找麻烦的模样宁凡只好劝阻道 “可别,他还要照顾我弟弟呢。” “又是你弟弟,听你一天到晚总是挂在嘴上,我还真想见见这小叔子了。” “那边有结果了?”宁凡岔开了话题。 弥儿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懊恼道 “全都是一群废物,没有一件事能让我满意的。” “此事牵连甚大雄县异常,不会这么快抓到尾巴的。告诉她们若有不对,优先保全自身性命。”宁凡宽慰道。 弥儿整个人依偎在宁凡身上细声说 “宁郎放心,你想知道的事情,想要找的人,弥儿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找出来。宁郎的意思就是我眓月教的意思。宁郎的仇人就是我眓月教的仇人。” 轻抚爱郎的脸庞,弥儿越说越是沉醉。 “那个小皇女怎么样了?”宁凡若有所思的问道。 “怎么?宁郎有我一个还不够,还惦记着那个小浪蹄子?我这就把她绑过来。”弥儿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幽幽说道。 “啪” 宁凡不轻不重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小皇女那边多费些心思,我要她称为下一任西鸾皇帝。若我那弟弟不想踏足修士这条路,总该给他备一条后路。” 宁凡踱步回到几案前打开了西鸾地图。 “你对你弟弟还真好。送皇女这个小美人还不够,还要把整个西鸾送给他。”弥儿的语带醋意的嘀咕道。 “我答应过要给他找个绝世漂亮的老婆,怎么能食言呢。” 冬去春来,再不久应是花开的季节。宁凡一脸温柔。 “那你怎么不直接上君戒山把冉倾依绑到你弟弟洞房里。”弥儿嘟起了嘴。 宁凡面色一僵,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脸在微不可查的抽搐。 “打不过。”宁凡半天憋出了三个字。 “噗嗤” 见宁凡罕见的窘态,弥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也镇不住。” 宁凡补充了一句,为自己英明深远的考量暗暗点了点头。 初夏时节,白雪皑皑到绿意盈盈。 在安父康复如初的现在迟解还是每日坚持往牙璋山上跑,颇有些风雨无阻的意思。 迟解来到这里,在这个自己曾险些丧命的陡崖附近坐上一会儿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日程。 回味着甜甜的桂花香,迟解像山崖的那一边张忘了一下放弃了某个愚蠢的念头。 从目前的症状上来看,这已经算病入膏肓了。 那天之后,安家母子少见的没有为柴火架子丢失一事找迟解的麻烦。他也从二人的表情长笃定了那位姐姐有来过的事实。 “呦呵,这么高?跳下去死相一定很难看。” 男子说着穿过迟解朝崖下张忘了一眼大摇其头。 熟悉的酒臭涌入鼻腔,迟解差点就要开心的跳起来。不过又被随之而来的无名怒火无情扑灭。 迟解站起身来扭头就走,看都没看佴翮一眼。 “哎,我说。你这都长大了一岁。现在可是五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佴翮一脸无辜的说道。 “是谁不辞而别的?到底谁才是小孩子?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迟解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 “那我可就走了哈,真的走了。真...欸?等等!” 见迟解真的就这么走了,佴翮知道他是真的升起了。 “怎么办?哄吧。” 佴翮痛苦的拍了拍脑门。 “我记得你当时是醒着来着,怎么就是不辞而别了?”佴翮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追上来辩解着。 “你有说过自己走了么?”迟解回头瞪视佴翮。 “我记得那之前的那天晚上我有说过的呀?” 佴翮一副你冤枉我的神情说。 “那也算?”迟解被气的快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算?”佴翮理直气壮的说。 迟解决定不去搭理这个强词夺理的无赖大人,继续朝着山下走。 “不就是受了点委屈吗?来咱么走,去找回场子。你放心往死里揍,哪个敢还手我就把她骨头拆喽。”佴翮在后头大声叫道。 “用不着你管!”迟解双眼憋的通红,还是忍住了用衣袖擦了一下。 佴翮又像跟屁虫一样跟了上来,用手肘捅了捅迟解的腰间。 “你宁凡哥哥那边的消息你就不想知道吗?” 迟解闻言把头扭向另一边。他才不想被佴翮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说。” 佴翮也没打算不识趣的拆穿他。好不容易快哄好了,可不想嘴贱一句翻脸了。 “一人之下,好得很!” 佴翮故意在“之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调侃意味浓厚。 迟解当然听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 “他有没有提过什么时候来看我?” “他...他说...他说那个...” 佴翮抓耳挠腮的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那个,我没顾得上问。” “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帮你问,我保证。”见迟解走远了佴翮连连保证。 “你说来看我,你也办到了。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你回去吧。”迟解平静的对佴翮说。 “怎么这边也赶我走啊。” 佴翮突然怀疑自己是有多惹人嫌弃。 “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对吗?”迟解直视着佴翮的双眼问出了口。 沉默。 佴翮确实是打算见完迟解,试试能不能借着迟解的口再回去好好劝劝宁凡。毕竟迟解在宁凡心中的地位不是自己能比。 但照着现在打的情况来看,这边的情况要比那边急迫的多。 佴翮看向山下的村落叹了口气满是失望。 佴翮下意识拿起了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却不见几滴酒水流出来。 “打酒去吧。” 佴翮好生郁闷,身体腾空而起四顾找寻酒家。 第十五章 恩怨两清 - 君戒山 - 星空之礼 四道人影从远处向着自己而来。 佴翮悄然收起摸向石鞘刀的手,那是道遥山的人。 一方脸男子高声叫嚷 “瞧瞧这位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大叛徒师兄吗?这些年不回宗门是已经叛逃出门了吗?” “闭嘴师弟!不许再说了。”为首男子出言喝止。 “佴师兄,我们下去谈。”说完扭头道 “你们几个先回客栈等我。” 冷冷看了佴翮一眼,方脸男子与其余二人一同离去。 “佴师兄,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 见佴翮不答,男子长叹了一口气。 “师父一直念叨你呢。师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总归还是常回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吧。别让他老人家一直牵挂你。” 佴翮神情略有恍惚,末了才长叹了一声。 “师弟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师兄这么说,师弟我一定尽力。” 那事出了以后,佴翮这么郑重的拜托他还是第一次。 “能不能别告诉师父我在这里?” “呃,这...” 男子尴尬的伸手挠了挠脸。 “不瞒师兄,事实上这一趟是师父猜到你可能在这边。是他老人家特意遣我们来带你回去的。” “看来必须要回去一趟了。我明白了,我先处理些私事很快就回宗门。”佴翮皱眉道。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男子刚转身又转过头将信将疑的问 “师兄,你不会诓我吧?” 佴翮简装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驱赶一般的挥了挥手。 为首男子哈哈一笑拱手离去。 “要快些下决定了。”佴翮的双眼明灭不定。 “你是不是在这里埋了金锭了?” 次日佴翮找到山上坐在迟解身边,看着周围平平无奇的景色道。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静了。”迟解出神的说道。 “你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儿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小孩子要有朝气,朝气懂吗?” 迟解拍开佴翮掐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没好气的说 “闹性子说像孩子,不闹又说没朝气。你们大人是不是都这么难伺候。还是说像大叔一样满身酒臭就是大人了。” 迟解伸手摘下佴翮腰间的酒葫芦,还没等佴翮脑子反应过来就往嘴里送。好在佴翮没愣神太久,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 “你这个年龄喝了容易变傻。傻了以后老婆都讨不到了。” 迟解狐疑的盯了佴翮好一会儿,略带怜悯的将葫芦甩给了佴翮。 佴翮感受到了说不出的侮辱,却一时跟不善迟解的脑回路。想想还有正事要做悻悻作罢。 佴翮忽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转向迟解。 “迟解” 迟解扭头见到佴翮这幅样子,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你想做修士吗?”佴翮也不管迟解做何反应开口问道。 迟解眼中一亮,但仍旧装作满不在乎的摸样问 “有什么好处?” 佴翮不假思索的回答 “活得久,本事大。” 迟解想了想又问 “那坏处呢?” 佴翮思考良久有些沧桑道 “活得久,本事大。” 迟解现在十分确定佴翮一定是从小喝酒把自己喝傻了。活的久本事大怎么会是坏事呢? 迟解摇了摇头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我想做修士。” “为什么?” 佴翮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迟解有些火大。 不是你佴大叔自己说活得久本事大的吗?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刚想噎他一句。却见佴翮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像是以往蹩脚的演技。 “这样就不用一直等着你们来找我了,我可以去找你们。” 佴翮闻言别过头在迟解头上敲了一记。 “你干什么?” 迟解吃痛怒目而视。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佴翮说着耳根子一红。 “不许把这边受委屈的事告诉你宁凡哥哥。” 迟解闻言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狠狠地踹了一脚佴翮的屁股。 佴翮拍拍屁股站起身哈哈大笑。 “就这么说定了啊。” “走,下山。你回去收拾一下。”佴翮走在前面说。 “我没什么可收拾的。”迟解摇头。 “那就去把账结了。” 佴翮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安居和他的双亲来到了院子,佴翮的到来让安家气氛紧张起来。 唯独安举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站在最前面对佴翮行了一礼。看得出来,那是一副有什么冲我来的架势。 迟解见状绕过安举来到夫妇前深鞠一躬开开口 “感谢叔叔婶婶的收留和照拂。 没多看安举一眼,迟解转身离开了。 安举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在暴怒中扭曲破口大骂 “洵国的小杂种,你在看不起谁!” 迟解转身快走了两步一巴掌扇在安举下巴上。 “你!” 安举的娘见到儿子被打就要扑上去,却被佴翮冷冷的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样的威压让夫妇想到了面对县老爷时候的场景,一时间止不住的颤抖。 “我叫迟解,出身洵国。但我不叫洵国人更不叫小杂种。我知道你叫安举,一个懦夫。” 迟解没再继续动手,一脸平静的转身离开。 佴翮扫了三人一眼对安举说 “现在我们两清了,你也不必再喊我恩公。说来我出生也是在洵国。呵,我佴翮受不起。” 佴翮冷笑一声离开了小院。 “这样就够了?”佴翮追上迟解问道。 “那怎么做?再打断他另一条腿?”迟解反问。 “你要真想那么做也不是不可以。” 佴翮听闻迟解的话,皱紧了眉头却还是表示会为迟解撑腰。 迟解摇摇头。 “骂也骂回去了,打也打回去了。我不会给他任何一个恨我的正当理由。我偏不会称他心意。” “而且...”迟解有些犹豫。 “而且?”佴翮疑惑的等待下文。 迟解无奈的看了佴翮一眼。 “我也不太喜欢这种仗势欺人的感觉。” “我倒是更担心你把自己憋坏了。这对你以后得修行不好”佴翮担忧道。 “唉——” 迟解长长叹气。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够,没事咱们在回去打他一顿。” 佴翮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帮迟解解开心结。 迟解伸手朝着斜上方挥了挥说 “我要是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佴翮闻言安下心来轻松道 “等你长高了以后自己回来再扇他一个。” 夏日的溪水边蛙鸣阵阵。 迟解翻烤着草鱼向着一旁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佴翮大爷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 佴翮般瞌着眼懒洋洋的回答 “渡猫停,早上只顾着听你废话忘了问路。明天再找人问问,应该不是很难找。” 迟解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地方。只是听名字不像是城镇也不太像是什么宗派。 “什么事是渡猫停?” 佴翮坐起身子眉头一挑神秘兮兮的说 “嘿嘿,你见过会飞的猫吗?” 迟解摇头一脸认真的回答 “当然没见过,哪有猫在天上飞的。除了那些鸟见过最大的也就只有你和蝙蝠了。” 佴翮嘴角一抽心说你小子眼里我和蝙蝠算作一类是不是? “渡猫可以让人不需要修行也能飞到天上去。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佴翮一脸没办法跟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解释的眼神,拿起一条烤好的草鱼一口咬了下去。 “怎么考的?这怎么一点都不香啊?”佴翮吐出几根鱼刺抱怨出声。 “要不你来?”迟解一眼瞪了过去。 “别,说好的我抓你烤。”佴翮一边吃一边说。 佴翮知道是自己前些日子被西鸾那些宫廷御厨把口味养刁了。 丢掉鱼骨头,佴翮拍了拍要件的酒葫芦决定将就一晚。 第二天,二人在某个小镇里扫荡了整条街美食。 问路的店家说朝着东南方向走下去大概需要四五天的行程。 如今的事情就怕夜长梦多,行至人迹罕至处佴翮手臂环住迟解腾空而起。 远处车水马龙的城镇进入视野,古就得成娄山刻有青麓城三个打字。 佴翮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找了个偏僻处落下混入了入城的人群中。 牵着迟解一路东张西望,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 佴翮一拍额头,石阶口处离着两人高的石碑上刻有“厄苦停”的字样。 厄苦停,旻国境内三大渡猫停之一,也是旻国最早的一个渡猫停。 旻国厄苦、洵国厄难、晋国厄劫、夏鸾厄运,四国第一庭皆是以纪念渡厄大师而命名。 渡厄大师出神佛国,自称在佛门禅理上几无建树。此人远渡重洋来到崹阳大陆,一身化腐朽为神奇的机巧之术为当时的聚海商会会长奉为上宾。 渡猫这个飞行再聚就是出自这位大师的奇思妙想。 渡厄大师圆寂之时将他研究的手札和设计图草稿全数托付给了聚海商会。并在会长的坚持下倾尽财力打造出了第一艘渡猫,后又将所有人手札和草图原稿归还于佛国。 在与各国周旋,让利,护持,合作等层层交涉之下,聚海商会如愿在四国各拿下了一块地用于渡猫港口的建造。 眼前青麓城的这一座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四国第一停之一,绝对算的上鼎鼎有名。 若非同行者是迟解,那和这次免不了被狠狠取笑一番。 跟在人群之后拾阶而上便看到规模庞大的集市。 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五颜六色的摊位干净整洁,拼成了五彩缤纷的画卷。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