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躬安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嘉靖二十八年。 三月十七,丁亥日。 晨光熹微,虽已入春,京畿仍感微凉。 北京城中,坐北朝南,静默盘亘的紫禁大内,宫禁森严,无有喧哗。 自大明门至北安门,又东安门至西安门,内侍、宫娥晨起列队,步履无声。 至东华门内侧西北角,觚棱云耸、丹漆霞绚的清宁宫,如今却是宫人面色慌乱,往来行色匆匆。 尤以寝殿内外,气氛最是凝重。 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中,隐隐有哭泣声发出。 床榻上,朱载壡双眼微微一动,睁开一道缝隙,耳畔那些哭声直让人天旋地转。 “咕咕咕……” “噗!” 寝殿床榻上,朱载壡忽自起身,一口浓黑血水自嘴里涌出,刹那间便已将衣裳与被褥浸染。 然而。 却也是他这忽然一下动静。 原本还哭声不止的寝殿,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万籁俱寂。 寝宫无风。 可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透骨冰凉。 诈尸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们面前了! 几名东宫管事太监跪的最前,惊恐之下,本欲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挡住退路。 几经挣扎犹豫。 其中一人颤巍巍抬起头。 “太……太太……太子殿下?” 未得回应。 太监只得又将腰直起了一些:“殿下?” 殿内寂静,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伸着头越过重重看向床榻上。 也不知过了几时。 终于。 床榻上有了动静。 吐出一口淤血的朱载壡,正神色漠然的扫向周遭。 十多岁的少年,虽然已经长得俊朗星秀,眉宇间掩不住的刚毅内敛之神韵,如今却也面色发白,挂着诸多病态。 已然思索良久的朱载壡,心中微微一叹。 他穿越了。 自四百余年后,穿越成了被称之为万寿帝君的嘉靖皇帝朱厚熜之子。 但也不知对于普通人的自己,到底是好是坏。 毕竟后世常言:明之亡,非亡于崇祯,而亡于天启,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 亦可知如今朝堂之上的争斗到底有多激烈。 而若依着后世芸芸之辈的阴谋论,便是自己这个前身也是死的莫名,或为文官集团所害。 在朱载壡看来,与其用文官集团四字概之,倒不如解释为封建地主士绅阶级,以同乡、同年、同科等关系,自地方至朝堂中枢结成纽带关系,各自抱团,经营私利。 谓之结党营私。 而如今光从时间线和自己的情况来看,其中也大概率是存在阴谋的。 哪有前天还好好地举行了加冠礼,今天就死掉的太子? 昭昭青史,也只用了暴毙二字来形容。 是谁? 又或者是哪一方? 是正在被浙江巡抚兼福建海道提督军务朱纨,厉行海禁,打压的抬不起头的东南沿海官员海商? 亦或是已经拖欠朝廷数百万石税赋,正在朝中被提及将要追缴的苏松、江浙清流士绅? 更或是如今已经开始挟寇虏以自重,屡屡额外奏请增派钱粮,又常常被减半甚至拒绝所请的,九边军镇文武官员及晋党之人? 朱载壡只根据当下掌握的情况,全然猜测不到具体方向。 更不知道如今自己穿越而来,替前身重活一世,又是否会有下一次遭受暗害的可能。 那么。 自己如今也不需要去理会,到底有没有一个充满阴谋的文官集团。 不管是有,还是没有。 他都必须有! 必须存在!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能在这座四处透风的紫禁城里活下去,自己只需要利用起这件事即可。 毕竟谁也绕不过嘉靖当年南巡,横遭三次火灾,又遭壬寅宫变。若非陆炳舍身将其背出火海,又有太医许绅大胆冒死进药救回。 这位万寿帝君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阴谋之论早已萦绕在其心头。 自己只需要再次加重这份情绪。 您万寿帝君都能被火烧,被宫女勒脖子,您儿子难道还能安全? 再借机谋划,为自己立下忠孝人设,获取更多空间和权力。 更何况…… 万寿帝君已经幽居西苑七年,终日与那道士陶仲文等人论经问道,往后数十年亦会如此。 那么自己此番因缘而至,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九州万方,亿兆黎元,锦绣山河,合该由自己来扛! 思忖良久,朱载壡渐渐理出头绪。 正当此时。 近前太监又小心翼翼满脸胆怯的伸着头又缩着头,呼喊道:“殿下?” 太监还不忘伸手离着远远的,朝着太子视线所及处摆了摆。 似乎是要确认一下,分明前不久骤然暴毙,已经没了气息的太子,到底是诈尸,还是真的活过来了。 朱载壡目光一动:“去西苑万寿宫!” 太监们愣住。 朱载壡只得看着这些人,再次重申道:“本宫,要去求见父皇!” 这一次。 他说的更为坚定了一些。 语毕声止,便已自顾自的掀开被褥,双脚探出踩在地上,作势就要往外走。 太子此番动静,吓得宫人们顿时惊慌失措。 此刻也顾不上细究太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透之类的事情。 有去取靴子的,有去选衣裳的。 乌泱泱一群人,霎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殿下,此间尚还天凉,便是要去西苑,也得换一身衣裳再去啊。” 说着话,宫人们便开始为朱载壡套上靴子。 又准备为他换下那染了一口血的里衣时。 朱载壡却是横手拦下,只拿了外袍披在身上。 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布满血渍的里衣。 多好的血衣啊。 为何要换? 朱载壡心中嘀咕一声,便在宫人搀扶下出了寝殿。 这时宫外已经有人备好了步辇。 裹着外袍,朱载壡再不言语,坐上步辇,由着宫人抬往西苑万寿宫。 乘辇赶路之际。 朱载壡也总算是有了清静思索的时刻。 步辇起伏,穿越宫苑。 已然行至水波粼粼、绿柳成荫的西苑之中。 自承光殿前跨过玉河桥,穿过灵星门。 斜靠在步辇之上的朱载壡,已然能见到位于脏罚别库南边的万寿宫。 再往前一段路,便算是到了万寿宫前。 “停下。” 他带着疲倦喊了一声。 宫人忙不迭停下脚步,回眸看向这位今日晨间呕血的皇太子。 “落。” 朱载壡目光闪烁,静出一字。 步辇稳稳落地。 他便起身下辇,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的站在了宫门下。 此时。 天色方才微微放亮。 紫禁内外,晨钟嗡然。 而坐落在西苑太液池畔的万寿宫,神霄绛阙,玉楼金阁,皆是映照在晨曦之下,金光绝伦。 宫门之后,大殿内此时亦有隐隐钟鼓乐声,伴着那更为微弱的诵经声传出。 望着眼前这一切。 朱载壡伸手撑膝,缓缓跪下。 “儿臣载壡。” “叩请见驾。” “圣躬安否?” 第2章 青宫复生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在朱载壡站到万寿宫前不久。 大殿之内。 因晨曦之时大内传来太子暴毙而亡,变得气氛凝重。 内殿偏室一方八卦道台上,正坐着一名身穿道袍,头戴道冠束发披至身后,两鬓微白,面有长须,眉头微顿,轻抿嘴唇的男子。 正是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也! 嘉靖面上带着几分悲痛,许久未曾开口,至此方才抿着嘴看向面前坐着的那位,同样身着道袍,只是年岁已然过了七旬的老道。 “陶师。” 陶仲文抬头应了声,劝慰道:“陛下,还望节哀。” 嘉靖神色默然,摇头道:“陶师原早有劝谏,所谓朕即真龙,太子乃潜龙,潜龙不及真龙,二龙相见,潜龙必死。难道这一次……却是朕累及太子了?” 陶仲文观望着皇帝的神色,心中算计着,默默开口:“陛下乃为天子,有何过错?太子诞下至今,已有一十四载,皆因陛下循守二龙不相见之法,方得保全太子至今。” 嘉靖眉头一顿,语气中尽是不解:“可如今为何太子却又先走一步?又叫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位皇帝面有戚戚,念及太子往日纯良,心中愈发悲痛。 那可是平日里连手都不敢高举起来的太子啊。 问及原因,便会说那是因为天在上面。 何等纯良?何等躬孝? 陶仲文心神绷紧,一番思量,方才缓声开口:“陛下,如今太子之薨,正应二龙不相见。此番陛下降旨为太子加冠,使之成人,骤兴于东宫,方致……” 不等陶仲文继续进献二龙不相见之说,以此加强皇帝对自己的依赖时。 忽的。 殿外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止住了陶仲文的未尽之语。 殿门外,有脚步声远去。 嘉靖下意识的探长脖子,看向殿门处,眸子里尽是期待。 而在宫门外。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快速起来。 身着红袍,面无胡须之人,自宫中走出,到了宫门下望见跪地的朱载壡,神色一愣,继而又见其所披外袍下,里衣皆是血渍,而地上又有一滩殷红,顿时面色大震,惊呼一声,快步上前。 却又停在了三步之外。 “殿下?” “当真是殿下?”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朱载壡举手擦拭着嘴角的血渍,面上挤出笑容看向因自己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而惊恐胆怯,却又满心关切的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大太监黄锦。 他笑着点点头:“黄大珰,是我!我是载叡!” 听到朱载壡开口言语,黄锦顿时面上一松,先前的惊恐胆怯也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他一步跨过三步,双手紧紧攥住朱载壡的双臂,双眼涨红,竟然是喜极而泣了。 “真是殿下!” “殿下当真是幽而复明了!” “苍天庇佑!列祖列祖庇佑!” “殿下您没事了!” 这位老奴一时间因为激动,哭的双眼泪流不止。 朱载壡凭着记忆,举止亲昵的拍了拍黄锦的手臂:“黄大珰,父皇圣躬安好?” 黄锦重重的点着头:“好!主子爷就是……” 说罢,他又看向朱载壡那胸前的血渍,赶忙将其搀扶起来,言简意赅道:“殿下,此处非是言语之地,老奴伺候您入殿。” 朱载壡如今确也有些脱力,任凭黄锦搀扶着,却也不忘嘴上念叨着:“父皇无恙便好……万幸父皇无恙……” 说者有意。 听者亦有意。 黄锦眼神飞快的看了一眼胸前染血的太子,眉头凝起,眼里精光闪烁。 少顷。 两人便已进了大殿,往内殿过去。 此刻内殿之中。 嘉靖早已被弄得心神纷乱。 正当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 黄锦人未至,声音却是已经透过殿门传了进来。 “大喜!” “大喜!” “青宫幽而复明!” “太子殿下无恙!” “主子爷,太子亲至问安!” 终于。 黄锦搀扶着朱载壡进到了内殿。 刹那间。 殿内气氛陡然一变。 见到黄锦搀扶着活生生的皇太子进来,方才还在进言二龙不相见的陶仲文,瞬间浑身绷紧,宛如炸毛,后背冷汗顷刻之间如雨下。 他飞快的看向道台上的皇帝。 却见嘉靖已经闻讯起身,快步走下道台,行至朱载壡面前,却不似先前黄锦,而是径直搀住朱载壡,眼看着儿子重新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嘉靖满脸动容:“太子……皇儿!朕的皇儿还活着!” 因太子骤然薨逝,而悲痛不已的嘉靖,如今亲眼看到儿子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嘉靖一时间竟被激动喜悦之情充斥,尚未察觉到方才陶仲文所说的话。 朱载壡却是依计,就要脱身作揖,嘴也张开:“儿臣载叡,问父皇圣躬……?” 嘉靖却是浑然不顾,牢牢的搀着朱载壡,便与黄锦两人,将他安置在了殿内一张软榻上。 他直接开口:“皇儿在,朕便安!余下之言,皇儿不必再说!” 说罢,早已修道多年的嘉靖却是不由分说,一把掐住朱载壡的手腕,竟是亲自号起脉来。 少顷。 他便长出一口气:“我儿无恙!皇儿当真无恙!” 血脉虽有些奔泻无序,气息也忽重忽浅。 可那跳动的脉搏错不了! 嘉靖当即问道:“这到底是怎回事?皇儿为何会……为何会……” 为何会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活过来了? 嘉靖说罢。 见得太子好生生的活着,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嘉靖忽的心中一动,侧目看向已经走过来的陶仲文,眉头微微一紧。 陶师过往便说二龙不相见,方才询问之际,亦是言及此事。 可原先东宫分明已经报了太子薨逝,如今却又活了过来。 这便有些说不通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陶仲文只觉得浑身发凉,在确认太子竟然真的活过来了后,他就焦急万分了。 而朱载壡坐在软榻上,与嘉靖这位传说中统御天下四十五年,权谋制衡文武百官几十年的皇帝,近在咫尺。 目光游走,瞥见陶仲文那有些不自然的模样。 心中暗自一笑。 想到方才琢磨明白的谋划。 他当即开口道:“父皇明鉴,儿臣也不知究竟生了何事,只记得昨夜睡下之后,仿若至晨曦之间,忽的浑浑噩噩起来了。” 嘉靖眉头一紧:“浑浑噩噩之际,又生何事?” 朱载壡依着心中早已想定的,低声答道:“儿臣彼时浑浑噩噩之际,只觉得耳畔凄厉,如堕深渊,却又炽热无比,虽见识不得,但觉得周遭恐怖至极,似是……似是……” 见他犹犹豫豫,面露胆怯。 嘉靖赶忙温声道:“似是什么?” 朱载壡抬头看了一眼嘉靖,这才看清对方那面带担忧和疑惑的目光:“似是有甚跗骨一般的邪物,扰的儿臣痛苦不已。” 瞬间。 嘉靖眉头一紧,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和事情。 但见太子如今安好,便挤出些许笑容,转口问道:“而后呢?我儿又是如何……梦中脱困?” 有些事情虽然当下有了猜疑,但尚未查实前,他只谨慎的用了梦中脱困一词。 朱载壡这时也笑了起来:“然后儿臣就听到耳边似乎有些人声……只听清了些许,便忽然间只觉得身子变轻不断上升,穿过一片云层,却见满是苍松的高山,有群鹤盘绕。” 随着他开口解释,嘉靖面色顿时微变。 而寝宫众人,更是目露诧异,面生好奇。 朱载壡继续解释着:“儿臣也不知怎回事,朦胧中便听得一白发长须之人,好生仙风道骨,拍了拍儿臣的脑袋,只说了句:吾与汝父缘,料汝有危,遂来相助。然后……然后儿臣就醒了。” 听到这等离奇之事,嘉靖顿时陷入沉思。 而朱载壡默默的看向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近前的陶仲文,对其暗自使了一个眼色。 稍有些刻意。 陶仲文见其眼色,顿时心中一跳。 这位幽而复明的太子,何故对自己使这等眼色? 一念之间。 忽的,陶仲文灵光一闪,他目光深邃的看向这位幽而复明的太子,心中已然有些些许猜测对方的用意了。 正是这时。 朱载壡也是带着好奇和微笑,冲着陶仲文开口道:“不成想因我之事,陶师也来了。” 这话点到了陶仲文,却也点到了嘉靖。 嘉靖当即回头看向陶仲文。 “陶师。” 这一声呼喊,比之过往多了一丝冷漠。 陶仲文肩头一颤,赶忙又上前一步:“陛下。” 嘉靖观望对方,询问道:“太子所言,依陶师之见,该当何解?” 心中装着猜测的陶仲文,当即不假思索便已开口。 “仙人抚顶!” “是仙人抚顶!” 第3章 奸佞欺天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虽然眼前这位君王,对自己从来都是以师相称,礼遇有加。 但陶仲文从来就不敢因此桀骜的得意忘形,反而是皇帝越是信重礼待,自己便越是敬小慎微。 皆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位皇帝的本性。 工于心计,善于权谋。 若论辨识人心,他平生七十年,就没见过能有谁人是胜过这位皇帝的。 原本因为在这宫中劝慰皇帝,惊闻青宫复生,已经心忧万分的陶仲文,回想刚刚见得这位幽而复明的皇太子示意后,心中便立马有了决断。 至于对方的用意如何,且等熬过这一关再说。 陶仲文连呼两声之后,脸上已经堆满笑容,躬身作揖,先行朝拜嘉靖,而后又礼拜朱载壡。 坐在榻上的朱载壡自然不能生受此礼,亦是拱手还礼。 陶仲文这时方才续上先前的话,继续说道:“启禀陛下,臣听闻太子殿下所述经历,思而再三,唯有仙人抚顶可以论之此事!” 朱载壡听到陶仲文如此说,心中顿时一松。 这老道如今也算是被自己给连带上了,所思往后诸事自当愈发顺遂。 嘉靖眉头轻挑:“哦?当真人世间能有仙人抚顶?” 陶仲文心中一顿:“陛下,人世间自然是无有仙人,但陛下却是天子,受上苍庇佑,列祖列宗荫护,又有天下黎元奉养,自得仙缘。太子殿下乃陛下血脉,潜龙之姿,国家之本,因而分得一寸庇护。又因陛下勤修玄道,垂拱而治,广施善政,仁德恢宏,方才有如今太子殿下身遭邪祟,能蒙仙人抚顶而救。” 一番解释,自觉总算是将问题圆回来的陶仲文,无声的出了一口气。 开始悄悄的打量起皇帝的反应。 嘉靖目光转动,面露思索:“可太子为何会招致邪祟?此事又要从何说起?” 二龙不相见啊。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萦绕在自己心头。 陶仲文点点头,反倒是看向朱载壡:“太子殿下。” 朱载壡佯装无知,面露茫然:“陶师……” 陶仲文心中一叹,开口问道:“先前殿下复述今日浑浑噩噩之间所生诸事,是否提到了如堕九渊,却又深处炽热。” 朱载壡如同乖宝宝一样的点着头:“嗯!陶师当真好记性。” 嘉靖侧目看了儿子一眼。 陶仲文面色凝重,沉声道:“陛下,若……若臣猜测无错,此番发生在太子殿下身上之事,必是暗藏邪祟,意欲神不知鬼不觉戕害殿下于无辜。” 从陶仲文嘴里说出的话,终于和自己心中原本的猜测契合。 嘉靖顿时眉头一紧,脸上蒙着一层阴霾,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挤出的声音:“陶师,你是说巫蛊之法?!” 世人皆知。 当年汉武帝是因巫蛊之事,误杀了太子。 随后汉武帝也知此事是假,悔恨不已。 但从古至今,却也没有人说世上就真的没有巫蛊之法。 而偏偏嘉靖就修道,就信这个! 陶仲文身子一震:“陛下,臣不敢言世上有无巫蛊之法。但太子殿下今日所遭受之事,亦非寻常。不然……不然也解释不清太子殿下为何会……” “好了,陶师!” 嘉靖忽的开口,打断了陶仲文的未尽之言,看了一眼对方,凝声道:“不论如何,太子既已无事,便是万幸。” 说及此处。 他当即转口道:“说来,朕倒是颇感玄妙,我儿竟能逢凶化吉。” 陶仲文无声低头,心中却在想着接下来如何消化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弥补自己的错漏。 而嘉靖则是默默盘算了起来。 未久。 嘉靖这才重新看向朱载壡,轻声询问道:“皇儿方才说,那梦中云端仙人,提及与朕有缘?” 朱载壡脆生生的点头:“父皇圣明,确实如此。儿臣以为,定是父皇的功德上可比尧舜禹,下如汉文宣之励精图治、汉光武之大度海量、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唐宪宗之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宽厚,所以儿臣才会得救,才能继续侍奉孝敬父皇。” 听到儿子的夸赞。 见其胸膛尽是血渍,却能赶来西苑,此等至纯至孝,当真世间难得。 嘉靖不禁一笑,忍不住伸手也拍了拍朱载壡的脑袋。 虽然是拍马屁,可这是亲儿子拍的啊! “朕如何比得了三代?” 这是自认功德能比肩文宣、光武等人? 朱载壡暗暗嘀咕诽议。 嘉靖却是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皇儿说那仙长言及与朕有缘,难道……” 他眉头一挑,而后立马看向陶仲文。 陶仲文躬身做聆听状。 嘉靖则带着些期待道:“陶师,难道是邵少师?” 陶仲文听到此名,悄无声息的飞快扫了朱载壡一眼,心中暗生猜测,这位太子殿下不会连自己的故友邵元节也给算进去了吧。 而他面上则是肯定道:“若非陛下所言,臣竟未曾联想到此处。陛下圣明,过往信重邵少师,如今殿下遇险,得少师出手相救,如此一来,便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是了!是了!” 嘉靖连连点头,脸上有些追忆,带着笑意:“唯有如此,才是与朕有缘之人,才能使皇儿得救!” 一旦某种念头生出,便会深入骨髓。 嘉靖此刻心中越想,越觉得事情便是如此。 忽的。 他脸色又是一沉,回想起方才太子所言,当即压着声音问道:“皇儿方才还说,在起伏之间,另有耳语,都说了甚?可也是与朕有缘之人?” 朱载壡心中大呼一声。 您老终于是想到这一茬了! 他当即低头,摇了摇头,小声道:“儿臣愚钝,不知那出声之人的跟脚,只隐隐约听见了些耳语。” 嘉靖愈发好奇:“可还记得说了什么?” 朱载壡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的谋算到底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句回答,能不能打开局面,让嘉靖相信,进而产生猜疑。 他当即回道:“回禀父皇,儿臣当时只听得耳畔有云:果有因,倒行逆施,自会承恶。后面囫囵还有些话,儿臣实在听不清了……” 一言毕。 朱载壡只觉得面前气温一低。 而嘉靖在听到这话后,也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整张脸阴沉如墨。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半响之后。 嘉靖这才压抑着戾气,冲着朱载壡挤出笑容:“朕已知晓,皇儿今日身受诸事,且先在御宫东偏殿住下,以备陶师问诊调理。” 朱载壡察言观色,心中了然。 想来自己总算是借机在对方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旋即便恭顺起身,却又不忘开口道:“儿臣愚钝智短,但此番经那明镜,似是豁然。儿臣不知儿臣所生之事为何,万望父皇以圣体为重。父皇兼祧社稷,泽被黎元,纵然儿臣有事,父皇也绝不能有事!” 随后便是在黄锦的搀扶下,拱手深深一拜。 我都死了,活过来第一时间就是赶过来看你。 我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这是什么? 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孝子啊! 见黄锦将朱载壡搀扶去外面的东偏殿。 念及儿子今日一言一行,嘉靖心中尽是柔软,慈父之心暴涨。 但他却也很快将其压住。 “陶师。” 陶仲文心里还在想着,如何寻个借口,单独去寻那位太子见面,此刻听到皇帝呼唤,赶忙低头:“陛下。” 嘉靖此刻面上阴晴不定,神色翻涌:“陶师觉得太子所言,可有虚假蒙骗朕的地方?” 陶仲文立马说道:“陛下,臣观太子今日神色反应,加之所述之事,似并无虚假之处。” 嘉靖当即冷哼一声:“如此说来,便当真是有人在行邪术要害太子?” 不等陶仲文开口。 嘉靖又冷笑着说:“恐怕不只是太子,还有朕!若非有陶师持道护卫圣前,朕又闻道多年,只怕这一次也要遭灾!” 陶仲文闭上了将要开口的嘴。 皇帝如今已经被猜忌包围,自己不管是说好的还是坏的,都不能更改对方的意志和种种猜测。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旋即他又心中生出一缕念头,这难道是那位死而复生的太子希望的? 嘉靖抬头挤出笑容,看向陶仲文:“陶师,太子如今刚渡过一劫,朕心却仍难安定,还望陶师辛劳,替朕看护好太子。” 原本还想自寻由头的陶仲文,心中一喜,赶忙领命退下。 黄锦则是去而复返时。 嘉靖已伏案望着摆在桌案上的,近来朝中的诸多军政事务奏疏。 胸膛起伏激烈,呼吸愈发急促,两眼怒视几欲喷火。 他的声音也在刹那间变得嘶哑浑浊。 一种莫名的猜忌,在他的心头不断反复的滋生蔓延着,让这位帝王只觉得这座万寿宫都充满了不安全感。 “十八年的事,朕忍了!” “二十一年的事,朕让了!” “朕移至西苑,闻道数载!” “如今,他们难道还不自足?还要因朕而害国家储君?!” 黄锦劝谏:“万岁息怒。” 嘉靖却仿若无闻,面上怒意激增。 “国家禁海之下,海贸百万之利,皆为他们拿去!” “屯田之数每况日下,他们得利无数!” “贪食盐课,跗骨漕运。” “他们还想要什么?!” “朕又阻了他们何事?!” 黄锦默不敢言。 终于,这座深藏西苑的万寿宫中。 满桌奏疏奏本散落一地。 嘉靖怒不可止,仰头咆哮。 “奸佞欺天!” “欺天了!” 虎啸龙吟,直达天际。 而在大殿之外东偏殿。 已经躺下的朱载壡,听得耳畔传来的已成低吼之声,面上付之一笑。 一根刺,总算是悄悄的扎在了老道长的心头。 顿时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便已合眼睡熟。 第4章 二龙不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万寿宫内殿。 虎啸龙吟之后,嘉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黄锦这才敢上前劝慰:“主子爷息怒,如今太子殿下得仙长出手救下,吉人天相,主子爷万不能因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嘉靖冷哼一声,面目阴沉:“查!” 黄锦当即点头:“出了这等天大的事情,奴婢即刻让人严查。” 应下来后,黄锦这才搀扶着愤怒之中的嘉靖,进了偏室那方八卦道台上。 随便便径去一旁手脚麻利的忙碌起来。 嘉靖也未在道台上打坐,而是坐在台阶上,目光幽幽的盯着黄锦的背影,眼里流光闪烁,无数的猜忌在心中生起。 少顷。 黄锦已经是端了一碗汤药送到。 “主子爷,进些汤药,安安神。” 嘉靖斜觎一眼,未曾伸手,而是沉声道:“太子此事,清宁宫内外……” 黄锦目光一闪,微微低头:“奴婢明白,清宁宫的人如今已然用不得了。” “不!” 嘉靖断然开口,掷地有声。 黄锦闻言心中一震,而后将药碗推向前,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道:“奴婢会处理干净的,万不会再叫太子殿下出事。” 殿内安静了片刻。 嘉靖这才嗯了一声,卷着道袍扫过,便取了药碗,将其中汤药一饮而尽。 “朕还是有些不放心,若太子居万寿宫,自然无虞。但……陶师早年二龙不相见之说,朕亦不能长久太子在身边,累及于他。” 嘉靖低声念道着,而后看向黄锦。 “你亲自挑一批信得过的人去太子身边伺候,清宁宫和太子身边,再从东厂、锦衣卫挑几人,随侍太子身边充作扈从。” 如今尚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暗中出手,为了杜绝隐患,目下也只能加强太子身边护卫的力量。 黄锦应下,将此事记在心里。 嘉靖语气已经转变阴森道:“朝中亦要让人盯紧了,如今千头万绪如乱麻,但既然做了此事,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尤其盯住那些联络南北之人。” 黄锦俯身:“奴婢领命,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叫那奸人逍遥法外!” 嘉靖点点头,长叹一声:“查!好生的查!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朕难安!” 太子居东宫,加冠之后便遭了害。 自己如今虽然幽居西苑,但千日防贼,终有疏漏。 那些人今日能害太子,明日便能再害自己! 黄锦将一桩桩事情记下,伺候着嘉靖上了道台,等见到皇帝开始闭目打坐,才敢压着声音悄悄退下,安排诸事。 …… 东偏殿。 朱载壡做了一个梦。 梦中。 他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整个人间。 而在高山山脊上,站着一人背对自己。 朱载壡猛然伸手,却抓了个空,睁开眼方才见到自己是在这万寿宫东偏殿里。 睡梦醒来,朱载壡呆愣了片刻,而后长出一口气。 将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驱散,朱载壡这才开始默默思索着当下的局面。 按照嘉靖现在的反应来看,必然会心生警惕,进而会对自己的安全留意到,如此一来自己倒是不用再多担忧东宫那边的安全问题。 只是如此却还不够。 性命岂有寄托于他人之手的道理? 自己如今是大明的太子,还熬过了这一劫,朝中必然会知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至于会作何反应便不知道了。 但自己如今活下来了,前些日子也正式加冠,定然要在近期被安排出阁读书。 不可避免,就会被那些安排的先生们灌输儒家仁君思想,被动的进入到朝堂上的争斗之中。 然而对此,自己如今也做不了改变。 唯一能做,也最有效的。 就是抱紧嘉靖的大腿! 让对方更信赖自己,展现更多的能力,获取更多的权限。 想到这,朱载壡目光一沉。 若要做到这些,自己当下却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挡在面前。 二龙不相见! 数遍历朝历代,就算是那些奸臣权臣,也得要能时时接触到皇帝,不停的在其身边进谗言,才能得以掌握大权。 自己要是连嘉靖都见不到,不能时不时就出现在对方身边。 又怎么兜售自己的谗言? 又怎么当好大明朝第一孝子?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 朱载壡循声看过去,只见屋门外正站着一道人影。 “谁?” 心中藏着事的陶仲文,站在东偏殿门口,听到里间声音,当即笑着开口:“太子殿下,是臣。” 朱载壡眉头一挑,面生笑意。 当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他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殿门后,脸上堆满笑容,伸手拉开殿门:“原来是陶师,今日载壡遇险,若非陶师解惑,调制汤药,还不知我会如何。” 说完后。 他便侧过身,快目看了一眼外头,伸手向内做请。 “陶师快快入内。” 陶仲文脸上带着笑意,躬身颔首走进东偏殿。 这时候朱载壡已经是为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纯良真挚的笑容:“陶师请用茶。” 才将坐下的陶仲文,赶忙又半抬起屁股,伸出双手接过:“多谢太子殿下。” 做完了这一切后。 陶仲文才目光中带着打量的看向坐在对面的东宫储君。 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若非这位太子当时在圣上面前提到梦中之事,自己如何能道出仙人扶顶之说。 要是没有这一茬,恐怕太子幽而复明之事,自己就全然解释不清了。 只是他却也没忘了,当时太子的眼神。 思虑再三。 陶仲文终于是带着试探的开口:“此番殿下横遭灾厄,若非邵少师出手,当真不知该当如何了。不过殿下亦是吉人自有天相,竟能得邵少师梦中现身相救,可见殿下道缘深厚。” 朱载壡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正经道:“陶师所言极是,我过去便时常听闻,邵少师乃龙虎山上清宫道法最是高深的真人,在嘉靖三年听征入京,常侍父皇身边,祈祷风雨。陶师亦是与邵少师结识多年,互为道友,为我父皇讲道解经。若非这层渊源,恐此次也难得邵少师出手相救。” 见太子对他们的过往之事如此了解。 陶仲文心中也稍稍安定,进而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少师在嘉靖十八年便已羽化,终不能再与他论道逍遥了。不过此番太子之事,倒也有幸探得,少师许是因道功深厚,恐怕真是羽化飞升仙界了。” 朱载壡附和了一声:“少师高功,定是飞升仙界。陶师近年释道,依我之见,道法定是与邵少师并肩的。” 这是在夸陶仲文日后也能羽化飞升仙界。 陶仲文心领神会,马上含笑,却又摇头摆手:“祖师在上,贫道如何敢做此设想。” 只怕你比谁都想! 朱载壡暗自腹诽,又说:“不过今遭此劫,却也让载壡心中多有感慨,若往日能效父皇,多习道法,也不至于横遭此难。” 说罢。 他又摇着头,满脸惋惜。 “也不知能否得道祖垂怜。” “于父皇、陶师身边参悟道法。” 第5章 暗结默契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下欲习道法?” 陶仲文面露诧异,心下却是猜测已起。 难道是为了这事? 朱载壡则是面色人畜无害道:“父皇勤修于道,得道祖庇佑,所以这一次我才能逢凶化吉,难道我身为父皇的儿子,皇帝的太子,不应该效仿父皇习道法吗?” 见这位太子说的如此果断。 陶仲文却是心中犯难了,眼里也显露质疑。 皇帝修道那是一回事,太子也要修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太子刚刚加冠,前朝文官们恐怕早就已经私下商议好了,等太子正式出阁读书,该让哪些人为其讲读四书五经了。 这个时候太子却要修道? 想都不用想,前朝的文官们肯定要炸锅。 旋即。 陶仲文心中一跳,目光小心的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太子。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陶仲文压着心头浮出的猜想,低声劝说道:“殿下,此前陛下将是为殿下加冠,本就是为殿下出阁读书一事。想来日后殿下必当课业繁忙,又如何能得空习道?” 朱载壡却是摇头道:“陶师,《易》曰:天伦攸叙,父子有亲。又云: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我父皇潜修于道,我做儿子的,如何能不亲近父皇之道,以求侍奉?” 陶仲文皱眉又松,面带笑意:“殿下至孝,今日见得。便说往日,殿下孝奉双亲,亦是内外尽知。往后殿下乃为国本,出阁读书,常问安双亲即可,又何须耽搁学业,只求侍奉陛下?” 虽然有了些许猜想。 但陶仲文目下却不敢确信,更不敢提出来。 朱载壡却是笑着摇头:“陶师之虑,自是为了我着想。只是,陶师却是过直了些。” “哦?”陶仲文眉头一挑,询问道:“殿下此言何解?” 朱载壡拱手道:“我虽要出阁读书,受前朝大臣教习,身为东宫,当为天下表率,学业自不可废。但陶师门下,却也有子孙弟子追随习道。若陶师与我父皇提奏,遣一人常伴东宫,与我释道,想来父皇有鉴今日所生之事,必当准允,更或以加官予之,以便诸事。而我亦可常问道于此道长,若有不解,亦可闲时再往西苑而来,以求父皇、陶师解惑。” 他对眼前这个陶仲文也有所了解。 算不上是贪图功名利禄之人,若不然此人也不会因病乞归之时,将历年赏赐所得的莽玉、金宝、法冠,乃至白金万两,都尽数献还。 但是! 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人是不去为子孙后代考虑的。 果然。 陶仲文听到朱载壡说要求得子孙弟子一人,随侍东宫,心中顿时一喜。 外人或许不知,但自己却是知晓的清清楚楚。 皇帝对眼前这位太子,除了不能常伴左右之外,那是宠爱的无以复加。 而这位太子眼看着,也是聪慧过人。 若是不出意外,待皇帝百年之后,这大明朝该落到谁人身上。 陶仲文心中也是了然。 若是自己儿孙能这个时候早早的就伴随在其身边? 如今已经年过七旬,天命所剩无几的陶仲文,心中一时间浮想联翩。 到了自己这个年岁,没有什么能比家门兴旺更重要的了。 不过下一秒。 反倒是朱载壡主动叹息摇头道:“只可惜,亦因保我之缘故,无法常伴孝奉父皇左右。也不知我如今这般作想,能否得父皇准允。若无设想,我也只好照例读书,舍了这份习道之心。” “殿下不可!” 陶仲文几乎是吐口而出。 随后面上显露尴尬。 他面带尴尬的看着朱载壡,一时间竟左顾右盼不知该当何言。 朱载壡看着这位老道长,心中一笑,面上却是愈发惋惜:“陶师所虑我亦知晓,陶师乃是好心好意。所谓二龙不相见,本就是为了保我性命。若我当真习了这道法,以求孝奉父皇身畔,恐是要出事的,我又不忍因我之事,而让父皇忧虑伤神。” 说话间。 他还不忘悄悄打量着陶仲文的反应。 然后站起身,似是要往门口走去。 俨然一副不愿再多说,欲要送客的模样。 “陶师……只当今日不曾听了我这番言语吧。” 陶仲文终于是站起身,心下已有决断。 老道士修道多年,腿脚麻利,快步走到朱载壡身边:“殿下,此事也并非不可。” 朱载壡眉头一挑,脸上顿时佯装大喜:“当真?!陶师不曾骗我?我当真能随父皇与陶师身边习道,以全孝道?” 陶仲文此时心中也是颇为挣扎。 可想到今日这位太子,似乎是刻意帮了自己解围,如今又有荫及家中子孙的契机。 老道士释然一笑,点头道:“贫道如何敢诓骗太子?” 见他已经有了决断。 朱载壡反倒迟疑起来:“只是……” 陶仲文笑着摆摆手:“殿下莫忧,难道殿下忘了,如今殿下是得了仙人抚顶,有飞升仙界的邵少师垂爱庇佑。” “当真?” 朱载壡面上愈发欣喜起来。 陶仲文却是心中一叹,如今越是与这位太子接触,便越发觉得对方当真聪慧过人。 只是有些话自然不能挑破了说。 留一份默契才好。 他笑着说:“自是当真。贫道如今之所以来此东偏殿,便也是得了陛下旨意,为殿下诊脉调理身体,兼之看顾以防不测。只是贫道亦要侍奉陛下,若能让家中孙儿随侍殿下,如此方才能周全。” 这时候,陶仲文自动略过了自己的那帮弟子。 更是直接提到要让自己的孙儿入宫。 见老道士竟然开始自顾自的安排了起来,朱载壡顿时安下心来:“如此,却是要劳烦陶师与家人,为我之事而累了。” 陶仲文当即回道:“殿下是东宫太子,便是国家储君。贫道等人虽是方外,可为君分忧,亦是我等应做之事。” 悄然无声。 陶仲文已经开始对朱载壡的身份地位,往君上方向看待了。 思虑之后。 他又浅声说道:“只不过此事亦非一日可成,殿下习道之心日隆,但还望殿下能静候些许时日。” 自己当年提出来的二龙不相见,皇帝深信不疑。 如今突然要对此说法做出更改,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孙儿能随侍东宫储君身边。 陶氏一族三代兴旺,就在眼前。 加之自己所在的正一道门,能否始终在皇家有所影响,也不能完全依托如今的皇帝一人。 思来想去。 陶仲文还是决定,可以去促成这件事。 事情敲定,又有了一份默契存于二人之间,随后朱载壡、陶仲文两人自然是言谈甚欢。 期间朱载壡更是知晓,这个老道士不光是会道法,医术竟也不俗。 老道士更是遵旨问脉,为他开了方子用以调理身体。 “今日有劳陶师。” 东偏殿门口,朱载壡满脸笑容,礼貌有加。 陶仲文已经走出殿外,回身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呕血,还需多多静养,贫道煎熬汤药之后,便遣人送来。” 朱载壡笑容愈浓:“陶师辛劳,慢走。” 望着老道士离去的背影,朱载壡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起来。 站在东偏殿门口。 朱载壡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周身舒畅,神清气爽。 舒展了腰身,刚要转身回殿。 远远的,朱载壡便见黄锦从宫外回来,竟然还是落在一人身后半步,模样也颇为恭敬。 他定睛一看。 只见那人约莫也有六七十岁,身着一袭绯色大独科花圆领袍,头戴乌纱帽,腰系玉束带,正步履不急不慢的往万寿宫大殿走去。 竟是个当朝一品大员! 正当朱载壡疑惑猜测这老头身份的时候。 黄锦与其已经走到了大殿前陛阶。 黄锦当先开口:“严阁老慢些,小心抬脚。” 朱载壡顿时心头一震。 这老头儿…… 竟是如今的当朝少保、太子太傅、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严嵩! 第6章 大明忠良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万寿宫大殿。 严嵩手持奏疏,立于殿前,目光却是往内殿方向看去。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当真能有人幽而复明? 宫里虽然不曾对外透露什么,可东宫那边晨曦之时,太子骤崩,不久之后却又复生,这事可已经将前朝搅的沸沸扬扬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严嵩心中暗自猜测,尽力思考皇帝又会对此有何态度。 当他独自琢磨之际。 黄锦已经伺候着嘉靖,自内殿走出。 听到脚步声。 严嵩便当即卷起官袍,朝着尚还空置的御座跪拜在地。 “臣,严嵩,叩见陛下。” 脚步声近了。 嘉靖看着此刻入宫的首辅,心头亦是生出几分猜疑,坐于御座之上,却也只是淡淡开口:“严阁老来了。” 严嵩叩首道:“臣,问圣躬安。” 嘉靖答:“朕安。” 又对黄锦说道:“严阁老年事已高,快些扶起来,赐座。” 黄锦遵命照办。 取了一方软凳送到严嵩身后,又将其搀扶起来。 严嵩只是落下半只屁股坐在软凳上,欠身道:“臣谢陛下赐。” 嘉靖面色如常,不见分毫异样:“严阁老今日入宫,是为何事?” 宫里的事情,想来宫外也早就知晓。 只是外头现在是何反应,尚未可知。 严嵩则是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而后低头道:“臣入宫见驾,为朝中二事而奏。” 说罢。 他便将随身带来的奏疏取出。 黄锦接过,送到御前。 严嵩这才继续开口道:“此为兵科给事中张秉壶所呈备边要务十事,曰修险要、设屯堡、选战锋、造战车、用步兵、习火器、议失机法、酌功罪、诘奸细、任守将。” 嘉靖点了点头:“朕知晓此奏,前番已下兵部议,如今是有了定论?” 严嵩颔首恭敬道:“兵部商议,张秉壶所奏十事,大多采用。但是,南北两山各山口固然是要尽快修缮,但东北二路大边防也不容延缓。兵部认为,应当将居庸关外、怀来、黑峪各处山口及东北大边防交付总督翁万达。将黄花镇以东各关隘交由侍郎范鏓商定,以其轻重缓急,定工序先后。” 说完一事。 严嵩稍稍喘歇,又道:“至于边关屯堡失守之罪,兵部认为只应当判处将领不救之罪,而不应当与不设守备之罪同等论处。至于冲锋陷阵人选,近日朝廷实则已经有过诏令废除招募,无需再行招募。只在本镇的正兵、奇兵、游兵、援兵各营严格选拔,再择将演练操训,如此自是各处皆有精锐士卒。” 这里面其实就涉及到去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七年九月,俺答虏来犯之事了。 当时寇虏从宣府东路镇安堡两河口越境,大军行经云州、赤城,深入永宁、隆庆、怀来等处,屠堡数百,杀掠百姓数以万计。 彼时。 永宁、怀来只见,流血成川,积尸满野,游骑南掠,至岔道八达岭,关辅震动。 而更为要命的是,当时宣府东路明明有主、客兵将四五万之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迎敌,甚至连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去。 所以兵科给事中张秉壶这道言边备奏疏,便算是因此次宣府之事而生。 当时宣府被贼寇进犯之后,朝廷便调拨数万两用于防备。 事后,本月十三日,又发太仓银十八万四千五百八十两给宣府。 如今都是为了确保宣府边备充足,以此保证京畿无虞。 嘉靖目光闪动:“兵部商议无漏,可从此议,下有司及宣府。” 严嵩颔首抱拳:“臣领旨。” 此事当下便算是议定了。 嘉靖亦是目光打量起严嵩。 心知接下来另一事是何。 严嵩也果然是在犹豫之后,轻声开口道:“臣等今日闻听清宁有变,虽不敢窥探紫禁,但清宁系于国本,而朝中各部司虽有堂官弹压,群僚却议论非非,猜忌横生,无心衙务。为避朝堂生乱,臣斗胆请见,奏请圣谕,以安群僚。” 清宁自然就是清宁宫,也就是东宫。 此番话说出,自然也是用意明显。 不管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如今到底是死是活,也该给朝廷一个说法。 嘉靖却是不急,反倒是问道:“朝中议论非非?都横生了何等猜忌?” 严嵩心头一顿,念头一转,便开口道:“回禀陛下,原是东宫已然加冠,所为出阁读书之事。朝廷如今业已拣选学识渊博之人,正待入宫讲读。所以……朝中群僚是欲要知晓,臣等该当何时入宫,为东宫讲读经文课业。” 严嵩可不敢将朝中那些个杂七杂八的议论说出来。 难道自己要对皇帝说,有些官员们担心太子嗝屁了,已经开始准备在裕王和景王之间选出一人,进言册立新的太子,好完成早下注的事情? 嘉靖面生冷笑,却是开口道:“原来是为此事,那倒也无妨。” 言罢。 他便看向黄锦。 “去看看太子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正好叫来听严阁老说说,朝中都为他选了哪些老师。” 说完后,他便再次观察起严嵩的反应。 太子幽而复明的事情,外面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倒是要看看当前朝官员们通过严嵩,知晓了太子如今还活的好好的,会是个什么反应! 少顷。 朱载壡便带着疑惑,在黄锦的带领下,进到大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 他模样恭敬有加。 而后又看向坐在软凳上的严嵩。 朱载壡亦是拱手道:“元辅。” 严嵩见状,心中一跳。 当真是活着! 他赶忙起身:“臣,参见太子殿下。” 言语间。 严嵩几番打量着如今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东宫太子,似乎是想要辨识出什么不同来。 只不过终究是徒劳。 上头。 嘉靖却是笑着说道:“太子,严阁老今日入宫,是因为前朝百官如今已经商议出,该让哪些人做太子的老师。” 朱载壡亦是面带笑容,再朝御座上的嘉靖躬身作揖:“儿臣得旨加冠,出阁读书,自当谨遵父皇之命,跟随先生们潜心读书,用心课业。” 严嵩则在旁笑着说道:“原先陛下有过旨意,命臣与礼部尚书掌翰林院事徐阶,同为经筵官,却不责太子出阁读书日讲。朝中近日商议,太子出阁读书日讲,选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张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吕本为主讲官。国子监祭酒孙升、翰林院侍读学士闵汝霖、翰林院侍读学士高拱为讲官,责于太子出阁读书事。” 对于严嵩说的一箩筐话,朱载壡只听见了高拱二字。 不成想,这个素有性格强势暴躁之称的高拱,竟然也被选在自己出阁读书的日讲官中。 随后他又想到另一人。 联合李太后、冯保干翻高拱的,那位出身湖广江陵县的张居正! 这个张江陵竟然没成自己出阁读书的日讲官。 朱载壡心中一乐。 这个张居正,当官不积极啊。 都没混到能当自己老师的地步。 不然自己说不得,就要早早的对他进行一番思想改造。 这头朱载壡心中琢磨着高拱和张居正的事情。 那头。 嘉靖听到朝中对太子出阁读书的安排,倒也觉得无需补充。 便点头道:“朝廷和内阁上奏此事,可具此人选奏来。” 严嵩领命,便缓缓起身。 “臣领命,告退。” 随后便一步一步退下,至了殿门处,方才转身离去。 等到严嵩离开之后。 许久未曾开口的嘉靖,这才看向守在一旁的儿子。 见太子呆愣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嘉靖心中一动,脸上便生出笑意。 “太子。” 朱载壡本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急需思想改造的张居正,听到呼唤,赶忙躬身:“儿臣在。” 嘉靖面带玩味,却又有几分考校的问道:“太子观首辅,觉此人如何?” 朱载壡低着头,眉头却在闻声之后一紧。 老道长这是何意? 难道是要自己说一番黄河长江之论?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心中所想。 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笑容,注视着自己的老道长。 他面色一正,沉声道:“回父皇的话,严阁老乃我大明忠良!” 第7章 深肖朕躬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严阁老是大明忠良。” 朱载壡带着小心谨慎,回了一句。 御座上。 嘉靖面上笑容不改,好奇的问道:“太子为何有此评说?” 朱载壡轻步上前,躬身作揖,颔首说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朝堂内外,一切皆恩出于上。父皇垂拱西苑,独掌乾坤,选人用人,皆为圣裁。严阁老自是因忠良之心,方得父皇拔擢,机预内阁,总揆百官。” 说完后,他便目露纯良的盯着嘉靖。 嘉靖却是一笑。 朱载壡当即小心询问道:“难道是儿臣答的不对?” 嘉靖却是笑得更为明显:“太子说的自然没错,朕若不取严阁老那份忠心,又如何会使他总揆文武百官?不过……” 说完后。 嘉靖又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儿子,心中暗自琢磨,也不知儿子能否答好自己的问题。 但他还是说道:“不过,朕是想要你评说一下严阁老这个人。” 躲不过了! 朱载壡心中默念,自己都已经尽力避开这些敏感问题了,老道长却还要问到底。 无奈之下。 朱载壡只好点头应下,佯装陷入沉思。 见儿子思索琢磨起来,嘉靖倒也不急,反倒是好整以暇的等着。 这可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元子。 如今又得仙人抚顶,幽而复明。 在嘉靖看来,自己这个儿子就该是与众不同的! 朱载壡刻意沉默了一阵子,终于缓缓开口:“回禀父皇,儿臣先前说严阁老是忠良之臣,乃是自父皇所在而论。” 嘉靖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为何如此说?” 朱载壡小心回道:“父皇乃是我大明的皇帝陛下,用人治国,自然是通盘考量,而非简单选拔。于父皇而言,严阁老最是难得的便也是他这份对父皇的忠良。臣子可以才疏学浅,但绝不能少了这份忠良。” 能臣?天才? 从古至今,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和能臣! 嘉靖顿时兴头大起,皇儿果然是与众不同,如此年纪便能说出这等言论来。 他当即带上催促道:“继续,还有何要说的?” 朱载壡颔首继续:“儿臣虽在清宁,却也时常耳闻前朝议论。严阁老于父皇而言,便是忠良。但在朝野之中,似是也有些诽议。而如今朝中文武百官,已有十万之数,在京供职者数以千计,若论才能,比之严阁老胜者亦有不少。” “然而君王用之于人,儿臣观父皇之政,应当首在臣子于上之心,首评忠义,再定才干。若臣有二心,则君欲行之政必当难出紫禁,难离京畿。忠良之臣,授之以权,运筹中枢,则政令方得下行百司。” 当朱载壡缓缓论政的时候。 嘉靖彻底沉默下来了。 然而。 他的心头却已经诧异万分。 太子所言,已经触及帝王之术了! 自己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年太子在清宁宫虽也读书,却不曾有师长专门教授这些啊。 嘉靖心中越想越是惊讶。 他不由的看向一旁已经面带笑意的黄锦。 黄锦会意,趁着朱载壡换气停歇之际,笑着开口说:“陛下,太子殿下英睿,不堕陛下之圣,当真是我朝之幸!” 朱载壡眨眨眼,侧目看向开始吹捧起自己的黄锦,心中默然。 自己也不过是考量着当下的年纪,如此一说而已。 却也是刚刚好。 嘉靖此刻已经是彻底来了兴趣,想要对太子一探究竟,观其才智到底如何。 他当下又问:“若任用之臣有缺,招致诽议,甚嚣尘上,以致国家板荡,又当如何?” 这等问题已经不同于先前评价一个臣子了。 而是开始涉及到治理朝政了。 原本嘉靖以为,这个问题太子还需要想的更久一些。 然而。 朱载壡却是不假思索道:“弃之不用便是!” 他倒是想说杀之泄愤。 但如此一来,终究是太过强硬,也与自己当下年纪不合。 可就算是收着说了。 弃之不用一出。 殿内却已安静了下来。 黄锦眼里藏着闪亮,深深的看了一眼此番经历大变故的太子,心中已然震惊不已。 而嘉靖更是差点没忍住站起身。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今日历经大变,幽而复明的儿子,心头大震,早已是掀起千层浪。 是巧合之下的误打误撞? 还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有如此天赋? 嘉靖压着激动,好半天方才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道:“为何如此做?” 殿内这番气氛转变,朱载壡亦是察觉到了。 心知是自己小小显露一下政见,果真惊到了老道长。 他却是平静的很,甚至抬头看向嘉靖的时候,显露出一丝胆怯:“父……父皇,儿臣说错了?” 嘉靖当即开口:“没错!朕只是想知道,我儿为何如此说?” 朱载壡配合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儿臣是想着,若当真任用之臣,招致诽议,倒也无妨。但若是诽议之下,朝野板荡,自然是要出大事了。” “届时定然会因一臣子,引来朝堂纷争,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虽说广袤无边,可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时候,从中枢朝堂,至地方府县,必然相互辗轧,攻讦不断。如此,与国与民,便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说的很慢,争取一字一句都能说的清楚。 而嘉靖已经不知该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嘴里低声念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父皇身负社稷,如何能因一人而使天下生乱?臣子虽忠良,却横生此等大变,自当顺势而为,弃之不用,以全父皇圣明仁德之名,以抚群臣之心,以安社稷之宁。” 严嵩最后的结局不就是如此。 实在是因为朝堂之上,严嵩已经把控不住,地方上也乱象齐出,徐阶等清流不断做大,制造麻烦。 如此之下,严嵩才被驱逐离朝。 正契合了弃之不用。 嘉靖如今眼里尽是感慨,目光闪烁的盯着跟前的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竟然都生出要好好亲自教导儿子的念头。 但很快却又迟疑否决。 半响之后。 嘉靖这才犹有不舍道:“太子所言已然暗合乾坤,今日回宫之后,不日便要出阁读书,还需好生仔细,不可懈怠,天资蒙尘。” 还是二龙不相见! 朱载壡低头,眼角一紧,心中也不知道陶仲文那个老道士,什么时候才能帮自己破了当年的箴言。 他当下也只得躬身作揖:“儿臣领命,儿臣告退。” 说完后,他便躬着身默默退下。 嘉靖看了眼,却是心中不忍,便又开口:“黄锦,遣人护送太子回宫。” 黄锦当即领命照办。 待他将朱载壡送离后,重返内殿,却见皇帝正伏案持笔。 黄锦当即轻步上前,便见皇帝竟然已经写好了一幅字。 他不由低声念诵起来。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江浦风。” 刚念完半首。 嘉靖便已放下墨笔,面带笑容,昂首念道:“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黄锦赶忙夸赞:“前唐郑谷这首诗作的好,主子爷写的这幅字也是极好!” 嘉靖却是神色一黯:“郑守愚写出了渔家老少合欢情景,可朕之天家……” 一言未尽。 嘉靖便连连摆手摇头:“罢了,罢了!只如今朕观太子,渐已长成,天资聪慧,语出惊人,言之有理,已然欣慰。” 黄锦当即附和了起来:“主子爷圣睿哲聪,太子乃是主子爷血脉所系,自然天资不凡。今日太子所言,奴婢听着也是惊叹不已,主子爷圣聪之智,如今也是继之有序了!” 听得这番话。 嘉靖终于是复现笑容。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字,然后轻拍黄锦的肩头。 “太子聪睿,言人说政,虽还浅薄,却也入木三分。” 想到不久前考校儿子时的应答,嘉靖面上笑容更盛。 他不禁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兴奋:“这天下事,还当真就如太子所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一人乱之,则弃之不用,说得好啊!朕当年……当年许也只能说出这等话来了。” 黄锦在旁也是一脸的高兴。 皇帝这些年秉持二龙不相见,可自己不需要,因而见着太子更多一些,也算得上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喜? 嘉靖这时猛然挥手:“太子如今长成,深肖朕躬,可谓喜事!” “黄锦,取酒传膳。” “朕今日当要庆饮!” 第8章 东宫新人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且说自西苑探闻离去的严嵩,独自回到内阁。 迎面就撞见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位新晋的内阁同僚。 “元辅,今日青宫究竟发生何事了?” 首先询问的是原本已经改迁南京吏部尚书,还没启程赴任,就被改命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办事的张治。 随后便是自国子监祭酒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召机预内阁的吕本问道:“是啊元辅,宫中传闻太子幽而复明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严嵩眉头一皱。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弄不明白,心里尽是糊涂。 原先分明是探听到清宁宫那边传出太子骤薨的消息,可转眼自己竟然就在万寿宫见到了活生生的太子。 更为关键的是。 太子是出现在万寿宫! 张治和吕本见首辅不开口,心中发急。 自己二人上月方才入阁,朝中商议,两人兼起太子出阁读书时的主讲官,这个位子可是不同一般。 出身湖广茶陵县的张治不由又问:“元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您得说啊!” 严嵩看向对方,犹豫半响才解释起来:“太子无虞,适才老夫圣前奏张秉壶言边备事,奏问东宫出阁读书事,太子便在圣前侍立。” 太子还活着! 终于听到了结果。 张治和吕本两人齐齐一松,又对视一眼。 吕本才又小心问道:“那太子此番加冠,所为的出阁读书一事……” 严嵩斜觎了一眼,未曾当下开始解释,而是径直走进值房。 等到坐定之后。 已经有在内阁当差的中书舍人送来茶水。 严嵩这才看向面带焦急的两人:“老夫已按朝中商议,将原先定下的日讲人选,奏明陛下,如今得谕,内阁依所选之人上奏疏,陛下自会降旨准允。” 老严头慢吞吞的说着,目光打量着面前两人。 见两人面上终于是焦急一扫而空,心中不由一笑。 他又说道:“青宫之事,到底是宫禁之中,不可僭越妄议。如今太子既然无恙,不久便要正式出阁读书,还望二位多多费心,好生教导储君。” 他很巧妙的最后提了储君二字。 张治连忙点头:“应该应该。” 吕本亦是面带笑容:“在理在理。” 见两人如此,严嵩也不挑破。 他转口道:“如今宣大山西总督翁万达几番上疏,言及宣大边事,此番宣府无能,不敢御敌,致使关辅震动,陛下心里还是憋着火的,二位如今遇事入阁,目下还是要会同各部商议几个条陈出来,以备圣上谘询。” 当下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宣大边事。 如今已经是在百官之中热议不止。 若是再不整顿宣大两边,这一次俺答部能打到居庸关外,明年是不是就能打到北京城下? 张治、吕本两人也知此事紧要,不再提及太子读书一事。 …… 清宁宫。 原本由黄锦送出万寿宫,不见先前过来时随行的东宫侍从,只有一队锦衣卫、东厂官兵护卫,还不觉有异。 等他进了东宫,才终于发现异常之处。 如今清宁宫中所用太监、宫女,竟然全都是生面孔! 心中瞬间明了。 他当即回头看向护送自己回来的厂卫,便见这些人也不离去,显然是得了命令,此后就在此戍卫清宁宫了。 看了一圈。 朱载壡这才向着这帮厂卫问道:“你们是……” 他的目光盯着为首那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瞧着对方似乎就是这队人的头头。 “回禀太子殿下,标下朱七,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官,领命扈从东宫。” 朱七? 朱载壡嘀咕了一声,随后眉头一挑,眼前一亮。 再看这个叫朱七的锦衣卫百户,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正当他要问一问这个朱七功力武艺如何的时候。 却听一旁已经有脚步声传来,直至身后近前。 转过身。 朱载壡便见一名穿着红帖里缀本等补服的,腰佩牙牌的太监,已经躬身低头站在面前。 这便是往后清宁宫的管事太监了。 朱载壡心中沉吟,开口道:“可是黄大珰让你们伺候清宁宫的?” 冯保抬头露出笑容,躬声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司礼监冯保,奉黄大珰之命,此后当值东宫。” 听得解释。 朱载壡又是心中一惊。 不由多看了面前的冯保两眼。 竟然是他! 一时间,朱载壡忍俊不禁。 自己这小小清宁宫,被老道长清理了一遍,更换新人,先是来了个朱七,现在又有个冯保。 依着这个剧本,是不是之后还要给自己安排个能生下万历的李氏? 想到此处,朱载壡赶忙摇摇头。 自己可不想成为多情小蜜蜂。 是六年即崩的小蜜蜂! 将脑中杂念抛去,朱载壡再看冯保:“即是黄大珰安排,本宫平日无所事,不日亦要出阁读书,尔等便一切循制照旧。” 冯保此前不过是司礼监一太监,如今才突然被遣来东宫当差管事,态度分外恭敬:“奴婢领命。” 随后朱载壡便准备歇息,提前预习一下将要出阁读书的内容。 却不想刚进书房,朱七领人守在门外,冯保便跟随着走了进来。 他先是为太子倒了一杯茶。 便开始在旁研墨。 “殿下。” 刚刚开始按照如今儒家教学大纲,已经找出《大学》以及朱熹所作的《大学章句》两本书的朱载壡,抬头看向冯保。 “冯大伴有何事?” 冯保看了眼太子找出的两本书,说道:“今日清宁宫有事,传至后宫,除了皇贵妃娘娘,还有沈皇贵妃、文贵妃、康妃、靖妃、肃妃、懿妃、雍妃、贞妃、德妃等娘娘都遣人来问,言语颇是关切担忧。” 闻言。 朱载壡眉头一顿。 冯保见状,小声询问:“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朱载壡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方才询问起来:“母妃和后宫诸位娘娘,谁先派人来的?” 冯保不觉有他,径自说道:“皇贵妃娘娘的永宁宫先来人的,然后就是康妃娘娘那边踩着脚后跟来的人,余下的娘娘们宫里隔了一阵子倒是差不多时辰来的。” 听到这话,朱载壡更是心生疑惑和猜测。 自从嘉靖二十六年,老道长的第三任皇后方氏薨逝,大明如今其实是没有正宫皇后的。 依着惯例,自然是母凭子贵。 自己生母王氏,嘉靖十九年就被封为皇贵妃,凭着自己太子的身份,俨然就是后宫之主,居住在东六宫之首的永宁宫。 清宁宫这边的儿子出了事,自然会闻讯遣人过问。 后宫各宫的妃嫔也是要循制探问东宫情况。 只是…… 那位康妃似乎显得有些急切啊。 至于康妃是何许人? 自然是多情小蜜蜂,也就是如今已被册封为裕王的皇三子朱载坖生母。 按照逻辑合理的推断解释。 自己要是真死了,小蜜蜂裕王恐成最大赢家。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想到此处。 朱载壡眉头一紧,自己原本去万寿宫在老道长面前演戏立人设,注意力只在老道长和朝堂身上,反倒是忘了后宫这一茬。 冯保不知皇太子当下在想什么,只能默默无声的站在一旁。 朱载壡却是嘴角一笑:“裕王和景王现在何处?” 他又问了一下自己如今仅存在世的两个弟弟。 冯保赶忙回道:“裕王和景王殿下,似乎就在永宁宫。” 有意思了! 朱载壡当即起身:“走,摆驾永宁宫。” 第9章 兄友弟恭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永宁宫。 往日里作为太子母妃寝宫所在,本就是人来人往。 今日更是人多的落不下脚。 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的永宁宫正殿。 乌泱泱坐着十数位穿戴并不奢华的女子,皆为当今天子的后宫妃嫔。 正坐上位的则是近年宫中地位最是显赫的太子生母皇贵妃王氏。 如今不过三旬的王氏,脸上韶华依旧,虽不施粉黛,却也难掩雍容堂皇贵气。 只是今朝,这位显赫后宫的皇贵妃,却是满面愁容。 不时的看向殿门外。 同为如今宫中唯二皇贵妃的沈氏见状,扫眼殿内乌泱泱的妃嫔们,面带笑容宽慰道:“妹妹也不必担心了,前番派去东宫的人不是已经回禀,如今太子无虞。太子往日纯孝,想来明日就会前来与妹妹请安了。” 王氏看向比之自己年长一些的沈氏,长叹一声:“谢姐姐安慰,只是我这心里终究是不安啊。” 说完后,王氏亦是打眼看向殿内这花花绿绿的一群帝王妃嫔,心中压着一团无名火。 再看到殿门外,时不时来回奔跑的几个孩子,更是安生猜忌。 这时候却是又有一人开口说道:“姐姐自可宽心,太子殿下那是有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庇佑,如今既然西苑万岁爷那边也说了无事,那定是安然无恙的。” 王氏立马看向说话之人,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沈氏亦是看向那人,淡淡一笑:“康妃妹妹说的极是,有万岁爷在,太子殿下又能出什么事?自然是福寿绵延,吉星高照,日后是要和万岁爷一样,兼祧宗社,乾坤天下的!” 说完后,沈氏伸手拉住王氏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 王氏看了一眼这位无子,抚养已故曹端妃所生皇三女的姐姐,默默的点了点头:“只求皇儿无恙,我便是日夜供奉三清祖师也无妨。” 康妃笑吟吟的附和了一阵。 只是心里却是冷哼连连,颇为懊恼可惜。 正当这时。 外头孩子们玩耍声忽然消失。 殿外。 朱载壡已经在朱七的扈从下,由冯保伺候着进了永宁宫。 抬头便见宫苑里正有好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耍。 细数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人。 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余下四个女孩子,最大的也有十三四岁,最小的则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也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三弟朱载坖、四弟朱载圳,还有大姐朱寿媖、二妹朱福媛、三妹朱禄媜、五妹朱素嫃。 只不过六人见到朱载壡到来,都齐齐一愣,而后赶忙聚到一起,脸上带着惊讶和不安。 而后才有些害怕的或躬身或福身施礼。 “见过太子皇兄/皇弟。” 朱载壡心知这几人为何这般模样。 他当下面露笑容,朝着如今才八岁的五妹朱素嫃招了招手:“五妹,过来。” 到底是最小的,对生死没那么多概念。 听到太子皇兄招呼,朱素嫃立马面露笑容,脆生生的走上前。 到了朱载壡面前,又停了下来,双手掐礼福身颔首:“嫃儿见过太子皇兄。” 说完后,小丫头便往太子皇兄的侧腰看去。 若是往日,皇兄总是会偷偷给自己带一些零食的。 朱载壡拍了拍这个最小的妹妹的脑袋:“今日来的急,等下回你去清宁宫,我让人多多弄些你爱吃的。” 朱素嫃这才满脸笑容的嗯了声。 朱载壡这才问道:“我母妃和其他几位娘娘都在殿内?” 朱素嫃点点头:“皇贵妃娘娘她们都在里面,好像是在说太子皇兄的事。” 听着妹妹这么说,朱载壡也是心中了然,瞧着对方肉嘟嘟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随后他才走到其他几人面前。 “皇姐。” 如今后宫这一辈里头,也就皇长女朱寿媖比他痴长几个月,该礼敬的地方还是要做到。 朱寿媖却是避了一下:“太子皇弟是东宫储君,怎还这般。” 朱载壡却没应下,而是看向一旁低着头的朱载坖,以及正瞪大双眼盯着自己的朱载圳。 “三弟,四弟。” 朱载坖浑身一颤,脖子僵硬的抬头看向面前这位传闻之中幽而复明、死而复生的太子皇兄:“臣弟见过太子皇兄。” 而景王朱载圳则很想上前亲手摸一摸,眼前这位太子皇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不容易忍住了。 朱载圳嘴巴却没转过弯:“太子皇兄,您真的没死?” 一旁的小蜜蜂朱载坖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拉了四弟一把。 朱载壡却是满脸笑容:“四弟你看我是死是活?” 朱载圳这下也不敢说话了。 瞧着两人紧张兮兮的样子。 朱载壡淡淡一笑,摆摆手:“好了,不开你们玩笑了。今日事多,先前冯保说近来御园牡丹开的正好,东宫那边已经在准备做些牡丹饼,这两日你们有空便去东宫,一同分食。” 落在后面的冯保眨了眨眼,满头雾水。 我也没说牡丹饼啊? 然而这头,朱载壡却已经是丢下众人,径直走进了永宁宫正殿。 刚一进殿,鼻子里便尽是胭脂香粉味。 朱载壡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两侧,便昂首挺胸走到了记忆中熟悉的皇贵妃王氏跟前,一扫衣袍便跪在地上。 “儿臣今日在清宁有变,惊扰后宫,叫母妃担忧,是儿臣不孝,使母妃和诸位娘娘伤神忧心了。” 说罢。 他便径自叩拜再三。 而原本已经提心吊胆一整天的王氏,见到儿子活生生的跪在自己面前,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一声呼嚎,便将朱载壡紧紧抱住。 “我总算是见着我儿了!” “我儿当真无恙!” “谢天谢地!” 感受着王氏那掩不住的关切和担心,朱载壡也是心中一叹,随后轻轻的拍着对方的后背。 原本坐着的皇贵妃沈氏则是满脸带笑:“如今太子便在眼前,妹妹可不许再担心了。太子殿下纯孝之至,今日便来了永宁宫,妹妹往后是要福寿尽享的。” 朱载壡也看了一眼这位无子的皇贵妃沈氏,随后配合着将王氏搀扶起来。 这头。 后宫众人果真见到活生生的太子,亦是各自说着喜庆的话,随后便要告辞。 朱载壡寻眼一圈,却是忽然开口。 “母妃,诸位娘娘。” 他这一喊,原本已经起身的一众后宫妃嫔,又不得不停了下来,纷纷目露好奇的看向这位当真是幽而复明的皇太子。 王氏更是满脸的疑惑。 朱载壡却是面带微笑,神色从容道:“今日儿臣在万寿宫,时有内阁首辅严嵩来奏国事,并言儿臣出阁读书事宜,朝中已经敲定先生人选,想来儿臣不日便要跟随前朝的先生们读书学习了。” 王氏如今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只要儿子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沈氏却是笑吟吟的点头道:“太子如今业已加冠,又是东宫储君,是该好生读书了。想来太子英睿多聪,课业之事必定能得诸先生夸赞,学业精进。” 朱载壡笑着拱手作揖,随后又说:“母妃,儿臣是想着,既然是要出阁读书,我又非只一人,还有兄弟,便想着……” 说到此处,他侧目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康妃。 “若是母妃和诸位娘娘觉得合适,儿臣想奏请父皇,让三弟、四弟随儿臣一同读书!” 虽然按照自己知道的历史,裕王和景王读书的事情,都要等到他们成婚出宫之后才会有。 但那是建立在自己前身死透了的前提下。 如今自己活得好好的,那么这两人读书的事情,想来也不会拖太久。 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提出来。 至于说怕了这两人读书出才,得了前朝官员们的喜爱,进而拉拢到大臣们? 真要是那样,自己也可以去紫禁城后面的煤山上寻一颗歪脖子树了。 更何况,如今虽然不能判断康妃在前身骤薨这件事情里,有没有牵连。 但对方能在得到消息后,就那么着急忙慌的派人去东宫打探消息,便已经存了歪心思。 与其被动应对,不如将她儿子小蜜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甚至…… 王氏听到这话,却是眉头一皱,本欲直接开口拒绝,却又转口道:“你读书之事,也是陛下钦定,母妃如何能插手其中?” 这是不愿让同为皇子的裕王和景王,早早读书明智呢。 朱载壡却是付之一笑,随后转头看向在场的康妃杜氏,以及景王生母靖妃卢氏。 “母妃,如今三弟和四弟也已长大,比之儿臣不过小上一岁而已。儿臣为兄长,既要出阁读书,又怎能不想着弟弟们?” “此事若是儿臣奏请父皇,想来也能得父皇准允。” 此时,朱载壡全然就是一副好兄长,为弟弟们考虑的模样。 王氏黛眉凝紧,一时间不知道儿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康妃杜氏和靖妃卢氏,也是一头雾水。 这皇太子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刻。 朱载壡便看向康妃杜氏,脸上满是纯良,人畜无害道:“若是康妃娘娘和靖妃娘娘愿让二位弟弟随我一同读书,我便奏明父皇。” “等读书之时,便叫三弟和四弟,从后宫搬去前头的清宁宫偏殿住下,如此……” “也方便二位弟弟读书。” 第10章 天家和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朱载壡满脸笑容,尽显厚道老实。 目光则是盯着康妃和靖妃。 让小蜜蜂和景王读书,去清宁宫住下,是为了方便读书。 但更方便自己盯着这两个弟弟。 康妃杜氏却是心中一跳,顿时焦急,这岂不是要使她母子分离? 当下便犹犹豫豫道:“如此……恐怕……恐怕不好吧?毕竟清宁宫乃是储君居所。” 靖妃倒是单纯些,也没有想的那么多,只觉得儿子也能和太子一起读书,倒也是好事。 朱载壡却是一摆手,面露劝慰道:“无甚不好,我与三弟、四弟皆为父皇血脉,同为亲亲兄弟,天家之情,自当为天下万民表率。再者说,也非是要二位弟弟住进清宁宫正殿,只寻了前头的偏殿住下便是,如此也不算僭越逾制。” 康妃杜氏嘴唇蠕动,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愿意让儿子被放在太子跟前眼皮子底下? 除了这个,也不能说是不愿意让儿子读书。 天下可是儒家子弟入仕为官的,天家皇子不读书? 那是要被百官骂死的。 一番犹豫,康妃终是找不到好的借口,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了下来,却又说一切还要听凭皇帝发落。 随后。 便与皇贵妃王氏告辞,同一群妃嫔心神不宁的离去。 少顷。 永宁宫正殿,诸多宫人都被驱逐出去,只剩下朱载壡和王氏。 母子两人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开口。 “皇儿为何要叫裕王、景王读书同住清宁宫?” “母妃今日是特意叫了各位娘娘和弟弟妹妹们过来的?” 两人说完后,又对视一眼。 母子两人都面露哭笑不得。 朱载壡躬身作揖,先行回答:“父皇这些年虽在西苑修道,却从未放下对我等的教导,如今儿臣既然是要出阁读书,想来裕王和景王读书也不会太久,与其如此,倒不如叫了一同读书,就住在清宁宫,平日儿臣也能盯着他们。” 此间只有母子二人。 朱载壡便没有在老道长面前的警惕。 毕竟。 这世上唯一牢不可破的关系,便是母子情。 见儿子这般耿直诚实。 王氏先是一愣,心中有些惊讶,儿子竟然能想到这些,并且还要这般做。 她当下却是有些犹豫,半响后才小声开口:“今日我儿在清宁宫有变,骤……骤……母妃当真是被吓得三魂丢了六魄,这时候不将杜氏、卢氏和她们的儿子叫来跟前,难道要等着他们俩其中一个被你父皇册立为太子?” 话越往后说,王氏的声音便越发的小。 这里面已经牵扯出天家争斗的事情了。 朱载壡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母妃当真也是不俗。 他当即上前,为王氏换了一杯茶。 然后便坐在旁边,轻声宽慰起来:“母妃宽心,如今儿子不是活的好好的?经过这一遭劫难,儿子往后必定能万事皆吉。等有朝一日,儿臣定要让母妃晋封皇后,母仪天下,生受天下命妇民妇敬拜!” 王氏心中顿时一紧,赶忙又看了一圈,然后伸手轻轻的捶打着儿子的肩头:“胡言乱语!如今都已经加冠成人,还与小时候一般乱说话!往后嘴里可得把着风,不敢什么话都往外说。” 如今见到儿子还活着,她便觉得万事无忧。 至于母仪天下的事情…… 只要儿子活着,迟几天也无所谓嘛。 这头朱载壡便在永宁宫陪着王氏说话闲聊,一直陪着对方用过晚膳,又当着永宁宫这边宫女们的面为其铺好床榻被褥,才恭敬辞别,返回清宁宫。 夜幕已下。 西苑万寿宫的灯火,倒映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绚丽璀璨。 大殿之内。 黄锦已经用将崭新的松木桶倒上酒水,带着浓郁淳厚的酒香,送到了道台前。 “主子爷,今年四川永宁宣抚司那边,蔺州进的贡酒。” 说完,他便开始为嘉靖脱下靴子,挽起裤脚,小心翼翼的托着皇帝的双脚送入桶中。 嘉靖顿时眉目舒展,长出一口气,赞道:“朕记着,是四川那条赤水河畔以郎泉泉水以回沙之法酿造出来,又深藏那口天宝洞中的郎酒?” 黄锦笑着应了一声:“主子爷当真好记性,今日主子爷称赞太子深肖陛下后,所饮的也正是此酒。” “酱香别致,淳厚净爽。”嘉靖亦是眯起双眼,似是回味道:“难怪朕今日饮后,只觉幽雅细腻,回味悠久。” 黄锦眉眼带笑:“要不怎有人说,蜀中尽道多佳酿,更数郎酒回味长,便是主子爷说的这个意思。” 内殿偏室,酒香四溢。 嘉靖心头一动,却是吩咐道:“送些去清宁宫,太子如今既要出阁读书,总是少不了要拿这些东西赏赐先生们,以示东宫仁厚。” 这纯属是格外给东宫的安排了。 将这产自那赤水河畔的郎酒,送到东宫,再由东宫转送给入宫讲读的臣子。 黄锦倒是恭顺领命。 这时嘉靖似有所感,又问道:“今日太子回宫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如今东宫都是黄锦在西苑这边重新安排的人过去,其实也存了看顾方便通传消息的意思。 黄锦立即回道:“太子殿下今日回去后,见到东宫各色人等换新,倒是未曾说什么。而后便带着人去了皇贵妃的永宁宫,一直待到晚间前不久才离开。” 嘉靖睁开眼:“哦?他在永宁宫都做了什么?” 黄锦脸上露出笑容:“太子殿下纯孝诚善,在清宁宫未曾歇下,知晓今日后宫因殿下之事惊忧,便立马去了永宁宫。先是与裕王殿下、景王殿下以及几位皇女闲聊,说是东宫这些日子要做点牡丹饼,让二位殿下和皇女们去品尝。” 听到这些,嘉靖已经开始点头,面上都是满意。 黄锦又说:“然后太子殿下便与皇贵妃请安,言称有过,让皇贵妃担忧。” 嘉靖脸上愈发神色愈发满意:“他倒是没忘了他母妃十月怀胎的辛苦。” 黄锦点头应道:“太子殿下当真孝顺至极,安抚好皇贵妃后,还当着诸位皇贵妃、贵妃、娘娘的面,请过皇贵妃,与康妃、靖妃二位娘娘说,要奏请主子爷,让裕王、景王二位殿下,到时候也与太子殿下一同出阁读书。” 这让嘉靖神色一顿,面露猜疑:“他是怎说的?” 黄锦看了下皇帝的面色,才继续说:“太子殿下说,二位殿下如今也只比他小上一岁,三位殿下皆是主子爷血脉,是亲亲兄弟,身为天家,自当为天下臣民表率。奴婢以为,太子殿下这是想着,要以天下千金之身,引导天下臣民勤学。” 听到解释后,嘉靖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脸上重新布上满意,连连点头道:“到底是长大了,朕今日在你面前夸他倒是没夸错。这小子不光是深肖朕躬,还如此兄友弟恭,当真是我家之幸,也足以为天下臣民表率了!” 一番夸赞之后。 嘉靖又问:“这小子还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为何,又或许是有那仙人抚顶的缘故。 如今嘉靖也不曾发觉,自己对东宫太子竟然是越发的喜爱。 黄锦则是琢磨了一下,才禀奏道:“太子殿下还说,来日奏明主子爷,不光要让二位殿下一同读书,为便此事,还要让二位殿下不违礼制住在清宁宫前头的偏殿。” 此言一出。 嘉靖倒是脸色收敛了起来。 一阵思索之后。 他才缓缓开口:“你……他这是作甚?读书便是读书,何故还要让载坖、载圳住到清宁宫去?” 黄锦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帮着清宁宫解释了一句:“许是应在太子殿下今日在清宁宫说的,二位殿下也已经长大了,既然是要读书,也就不便再住在后宫里头了。” 这便是天子近侍的优势。 在朱载壡不知情的情况下,黄锦便主动帮他解释了这桩事。 嘉靖却又是琢磨了一阵子,这才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如此说倒也合理,倒是这小子比朕想的多了一些。载坖、载圳早早封王,如今也长大了,确实不宜住在后宫。” 黄锦紧跟其后的附和着:“太子殿下如今确如主子爷说的,长大成人了,或许是这一次虽然遭了灾,却又得仙人抚顶,开慧开智,思虑事情起来也更为周全。” 见黄锦提到仙人抚顶,嘉靖心中杂念顿消。 太子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修道多年,才让儿子遭劫之时得了仙人抚顶。 这除了自己诚心三清道祖外,便是太子有福分,是有道缘在的! 越是如此想,嘉靖心中便越发满意。 他当下便开口道:“清宁宫这一次的事情严查到底!至于太子对载坖、载圳的安排,一切照准。” 黄锦当即便点头应是。 嘉靖则是重新眯起双眼,面露舒畅:“太子纯孝仁厚,侍奉父母,亲亲兄弟,已有担当,朕想……想赏他些什么。” 说完后,却又觉得不妥,自顾自的摇头。 “如今还未出阁读书,等他读上些书了再说此事。” 黄锦只默默的听着,手上却不敢停下为皇帝搓脚。 嘉靖又似是自语道:“不过……等明日你去传谕后宫,让太子生母皇贵妃来西苑万寿宫,待朕修道之际,烹茶抚琴,住上两日。” 黄锦眉头一挑。 这是皇太子深受陛下宠爱,所以这份恩赏便落在了皇贵妃身上了。 嘉靖这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嘴上却还是不忘念叨着。 “你再催催内阁,明日就将太子出阁读书的日讲官报上来,尽快选出吉日。” “朕到时候若是得空,便也去学一回窗外观子读书的趣事。” 第11章 三殿读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余后两日。 朱载壡终于是稍稍安定下来。 在二龙不相见的箴言不曾被打破前,他也只是每日按时都往永宁宫晨昏定省,完完全全阐释了什么叫天家孝子。 当然。 小蜜蜂和景王这两个弟弟一并出阁读书的事情,也得了道长的准允。 当然,就算康妃再如何担心和不舍,也没能阻拦下儿子搬到清宁宫住下的事实。 按照皇帝的口谕,太子身为兄长,而长兄如父,自然可以担负起教导管束裕王和景王的责任。 而内阁那边,也在西苑的催促下,确定了皇太子殿下首次出阁读书的日子,在三月二十日,于文华殿东偏殿开始。 是日。 一早,内阁首辅严嵩,便与新晋内阁大臣吕本进了万寿宫奏事。 至于另一位内阁大臣张治,则要带着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准备今日首次日讲。 万寿宫中。 吕本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却又不敢四处张望。 严嵩倒是自在放松了些,等皇帝自内殿伴着皇贵妃奏响的琴声,就走了出来。 “臣参见陛下。” 严嵩、吕本两人连忙见驾行礼。 嘉靖则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免礼,今日内阁要奏何事?” 严嵩回道:“启禀陛下,是此前本月初二,巡抚浙江、福建兼提督海道军务的右副都御史朱纨所奏,去岁三月,日本使臣周良一事。” 他刚说完开头,嘉靖便皱眉举手,打断了后面的话。 日本使臣这件事,其实早就发生了,事情也早早就上奏朝廷。 说的是两省巡抚兼提督海道军务的朱纨,因为当初斩杀过贼人张珠。然后去年三月,日本使臣周良等人到了宁波宾馆住下,当时就有人向宾馆里投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写了什么? 写的是天子已经命令朱纨带兵杀了周良这帮日本使臣,你们现在提前知道,可以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当晚就可以杀死朱纨。 也幸亏朱纨机敏,身边护卫众多,又各处安插探子,才知晓了此事。随后就是不查不知,一查竟然发现推官张德熹知道这件事,但因为当年朱纨斩杀的那个贼人张珠正是张德熹的侄子,所以知道消息后并没有告诉朱纨。 总之事情发生后,从浙江、福建那边到中枢,就是一通扯皮。 严嵩被打断后面的话,只能抬头看向皇帝。 嘉靖则是冷哼一声:“日前已经下旨三司查验奏闻,当初朱纨巡抚浙江、福建两省,朕亦给过他便宜行事的旨意,此事待一切落定之后再议。” 严嵩当下收起所有未尽之言,侧目看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张治。 皇帝对朱纨信重有加,不然也不会授意在浙江、福建提督海道军务巡抚两省的时候便宜行事。 自从出了这件事情,朝野上下其实也是吵的不可开交。 但所有人同时也知道,这件事表面看着只是一个使团的问题,以及朱纨和张德熹二人之间的私事。 但背地里到底还有多少勾当,现如今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嘉靖转而深深的看了严嵩、吕本两人一眼,而后似是无意道:“近年俺达汗及草原各部屡屡南下袭扰九边,朕常思太祖皇帝彼时每岁巡视边墙,成祖皇帝更是五次亲征。如今贼虏嚣张,朕觉可效太祖、成祖旧制,每岁巡边。” 吕本心头一颤。 严嵩更是深吸一口气,而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回禀陛下,陛下圣谟弘远,欲上法祖宗,甚盛心也。然,今边地之事,只需严督将臣守御,自可无事。巡驱之典……似与彼年早已大相不同。” 嘉靖顿时眉头一紧,将心头不满压下,立马转口笑着说道:“听说今日便是朝中定下的太子出阁读书首日?” 严嵩原因劝住皇帝巡边之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今听到太子出阁读书之事,心中一动,瞬息之间一个琢磨,就已经有些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躬身笑着说道:“太子亲亲兄弟,加冠之后越发有长兄风范,孝奉陛下、皇贵妃,更兼劝学裕王、景王两位弟弟,此等至诚至孝,当为天下臣民表率。” 吕本因为也担着太子出阁读书主讲官的差事,亦是笑着说:“陛下,今日便是太子殿下与两位殿下首次出阁读书。张阁老今日已经带着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去文华殿东偏殿了。” 嘉靖面上带笑,也不急于表态,而是询问道:“哦?不知这头一次出阁读书,张治他们安排了哪一课?” 这下就轮到严嵩应答道:“太子殿下与两位殿下这些年虽未正经出阁读书,但在宫中也没少了研读经义。民间孩童开蒙、识字的课业自然是可以跳过的。而按照通义讲读来说,先读四书,再读五经。读四书,则先读《大学》,通背其字,再学朱子作序的《大学章句》,如此便可通晓大学本章之意。” 这时候。 终于是轮到嘉靖表现的时候了。 他眉头一挑,面带考校的说道:“《大学》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又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和裕王、景王当真能懂得这里面的圣贤之意?能悟得个人之修养,可兼济天下的道理?” 若是换做旁人来这里,许是只会将皇帝这番话当做是个质疑。 但如今站在这里的,且不说严嵩。 就算是上个月才入阁办事的吕本,那也是心里透亮如镜。 但这等体察圣心的事情,吕本还是选择了退让,不敢抢先占有。 他有意迟疑停顿了一下。 果然。 严嵩便笑着说:“既然是太子与两位殿下首次出阁读书,加之今日臣等也无事再奏。若陛下允臣等所请,不妨由臣等侍奉陛下去一趟文华殿,也好在外头看看今日日讲官等人经学如何?” 嘉靖当下便面生笑意,甚至多看了严嵩两眼。 这叫什么? 知道自己想去看看太子读书怎样,却偏偏不提这事,而是说去看看日讲官们的经学才能怎么样! 这就叫大明忠良! …… “太子殿下。” “二位殿下。” “昔日,朱子将《大学》自《礼记》单列出来,为《大学》《中庸》做章句,为《论语》《孟子》做集注,编为《四书章句集注》,自此方有四书之称。而若读四书,则必先读《大学》,晓其意,方入四书五经之道。” “臣等今朝奉旨,为太子和二位殿下讲读经义,早先便已禀奏顺序,不知太子殿下和二位殿下,可有温习?” 文华殿东偏殿,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机预内阁的张治,手抱一本朱熹作序的《大学章句》,面色和煦,循循善诱。 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则是分列左右。 在张治面前,朱载壡单独站在前列,面前是一张高桌。 而在他身后,才是同样站在高桌前的小蜜蜂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 兄弟三人齐齐点头。 张治面露满意的点点头,先看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殿下,而后视线绕到后面,看向裕王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裕王殿下、景王殿下,谁能先背诵《大学》本章?不必全能熟背,只要能背下几段亦可。学问一道,决然不能有拔苗助长之理。” 说完后,这位翰林学士又看了站在前面的太子朱载壡一眼。 先让两位殿下背诵几段,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也能多点时间多看几眼《大学》本章。 想来以太子殿下的聪慧,等下也能背的更多。 而听到先生点名之后。 景王朱载圳立马举手,得到授意后便开始背诵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善……善……” “善……” 刚背完开头第一句,朱载圳便忽然卡壳了,脸也肉眼可见的逐渐涨红起来。 最后更是忍不住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坐在上方师位的张治心下一愣。 这就完了?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料到这位景王竟然只将《大学》开篇第一句背下。 正在这时。 东偏殿外,刚刚踩着点在严嵩、吕本两人侍奉下赶过来,站在窗下的嘉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太子前日就奏请了让两个弟弟一同出阁读书,他也是当时就允了。 两天的时间,景王竟然只温习背熟第一句? 这和没背有什么区别! 殿内。 张治已经等候的够久了,见朱载圳始终接不上下一句,心中默默为这个学生定下一个考评后,脸上用力的挤出笑容:“景王殿下不必苦劳,读书本就不易,非寻常事。” 随后他便转头看向小蜜蜂朱载坖。 心中暗自想着,或许是景王最小,所以背会的不多,但或许这位年长一些的裕王至少能背下半篇也说不定呢? 迎着先生的目光,朱载坖脸上一红,随后便低头低声开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 “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 “……” “《诗云》……云……云……” 师座上,饶是张治不断的安抚着自己,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位裕王也就比景王好上一些,会背下四段。 朱载坖倒是比朱载圳恭顺一些,实在想不起后面的内容,便当即红着脸拱手道:“还请先生恕罪,学生只会背到这里……” 听到这话,张治才觉得胸中那口气通了一些。 十多岁的孩子了,两天时间准备,半篇《大学》本章都不会背! 若不是眼前这三位学生身份不同,他都能请出戒尺了! 而在殿外窗下的嘉靖,已经彻底面黑如墨。 当真是丢人啊! 还是当着首辅和阁臣的面,丢的这个人。 站在殿内的朱载壡也没有想到,小蜜蜂和景王这两个弟弟,会准备的这般差。 背书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大学》本章也不过才两千二百余字而已。 很难吗? 为保皇家颜面,不能就这么生硬的砸在地上。 朱载壡当即拱手抱拳,面朝吕本作揖行礼。 “先生,两位弟弟到底还是年少些,又值首日出阁读书,不能通背也是情有可原。” “还请先生准允,学生背诵《大学》本章。”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兄长关怀之后。 朱载壡面露真挚,带着纯良笑容的看向张治。 第12章 学惊在座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东偏殿师座上。 张治有鉴于先前景王、裕王的表现,此时再看太子主动请缨,却有些犹豫起来。 他又不知道太子到底能将《大学》本章背诵到哪一段。 只是如今也无可奈何。 张治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太子殿下可慢慢背来,也不必急于首日通背。” 朱载壡却是始终面带笑容,从容不迫的嗯了声。 旋即便开始背诵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 殿内,朗朗读书声响起。 内容已经背到了小蜜蜂朱载坖后面。 守在窗外的嘉靖脸色终于是渐渐缓和了下来。 原本不敢说一句话的严嵩,这时候也是面露笑容,小声道:“首日出阁读书,裕王、景王二位殿下想来是准备不足,倒也如太子殿下所言,情有可原,往后只需多加用功,定能突飞猛进。只是臣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如此聪慧,虽必然已有准备,可如今背诵却不曾有半点磕绊,臣当真是要为陛下贺。” 吕本也在一旁配合着拱手道:“臣为陛下贺。” 局面终于被扭转过来。 嘉靖的脸上也多出笑容,心中对如今正在殿内背诵不断的太子,更是愈发满意。 但面上却还是不曾有半点夸赞。 而是淡淡开口道:“既为天家子嗣,当为天下先,便是能通背也不过是本分而已,等什么时候通晓《大学》经义,品悟朱子作序的《大学章句》,恐怕才能担得起卿等今日这番夸赞。” 说完后。 嘉靖心中却是愈发高兴起来。 只因为殿内的背书声依旧不断。 殿内。 朱载壡没有丝毫的停顿:“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坐在师座上的张治,这时候已经瞪大双眼。 快了! 快了! 还有最后三段,太子殿下当真就能将整篇《大学》本章两千余字通背完毕! 他眼神飞快的看了眼后方的裕王和景王,然后视线里自动屏蔽掉了这二位,只余下依旧在背诵的皇太子殿下。 而朱载壡这番熟练的通背,也早已引得殿内的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面露诧异。 尤以如今官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高拱为最。 原本他是不乐意来当太子出阁读书的日讲官,觉得这事太过麻烦。但熬不住上司和同僚劝说,多了一份给太子当日讲官的经历,往后升官也能更快一些,他这才来了。 高拱是没有抱能见到什么天才读书种子的念头。 却不想,如今正正好似乎就要见到了。 文华殿东偏殿。 此刻唯有读书声。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殿内,朱载壡面带笑容的合上嘴。 却是余音绕梁,辗转在殿内众人耳中。 众人无不是面带惊讶。 当真是首日出阁读书,便能通背《大学》本章。 虽然这个年纪通背下来不算什么,而太子殿下也已经十四岁了,方才民间可能都有那等神童已经考中秀才,甚至是举人了。 但却不能忘了,太子殿下此前从来就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经义,今日也不过是首日出阁读书。 除了天赋,便是这位东宫储君,是真的将精力方才课业上了。 而这才是最难得的! 窗外。 嘉靖的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只觉得今日这天气怎么突然就格外大好? 严嵩打量着皇帝的反应,亦是小声进言:“陛下,方才陛下说太子殿下要等来日才能担得起臣等方才所言,可如今看来,只怕太子殿下已经足比臣等所言了!” 嘉靖此刻欢喜的只顾着伸手连连摇摆。 吕本亦是进贺道:“读书本就是最磨性子的事情,太子殿下如今能早早温习课业,通背《大学》本章,足可见太子殿下已经是心性稳重,愈发老成。待日后不论作甚,必然都会无往不利。臣当真是要为陛下贺,太子殿下之聪睿心性,足为天下表率!” 等到这个时候,嘉靖才脸上笑容尽显:“还算这小子准备充分,若是他也背不出来,朕今日倒是要好生训训他了!” 严嵩和吕本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而在殿内。 背诵完毕的朱载壡,趁着喘息换气的机会,活动身子,不意竟然是终于看到窗外的影子。 他心中一念而过,便大致猜到外面是什么人了。 随后他也不挑破表明,只是看向坐在上方的张治:“先生,学生业已背完。” 张治如今除了惊喜,便还是惊喜。 他当下开口便夸赞起来:“太子殿下温习备课十足,今能通背,臣亦是惊叹不已。” 此刻这位阁臣眼里只有面前这位东宫太子学生。 朱载壡则顺势露出被先生夸奖的憨笑。 张治则是下意识的多了几分期待,不由开口道:“何为明明德?” 说完之后,张治便后悔了,暗叫自己是又犯穷学究的毛病了。 见才就喜难抑。 他顿时面露尴尬。 然而朱载壡却是脱口而出:“回先生的话,明明德,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俊德。’皆自明也。” 殿内再次一片寂静。 然而这一次,震惊更多更浓。 张治更是猛然站起身,瞪大双眼张大嘴,全然忘了该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高拱,忽然开口道:“何为新民?” 朱载壡侧目看向如今不过官居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高拱,面生笑容:“回高先生的话,新民,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有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听得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答案后,高拱却是长出一口气。 原本坐在他身边的孙升亦是起身问道:“何以止于至善?” 朱载叡依旧从容不迫的回道:“回孙先生的话,止于至善,是以,诗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贤,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这位国子监祭酒,亦如吕本、高拱一样,面露诧异,双目精光闪烁。 随后闵如霖亦是起身询问,何为本末。 朱载壡依旧正确回答。 随后。 这座文华殿东偏殿,竟然是陷入到以张治为首的四位先生,围绕着《大学》不断的提出问题,朱载壡则是不改颜色,井井有条的回答着。 何为诚意。 何为正心修身。 何为修身齐家。 何为齐家治国。 接连数问,朱载壡无不是按照儒家解释,完美作答。 在他身后,小蜜蜂朱载坖和四弟朱载圳默默对视,兄弟两人满脸茫然的眨着眼,而后齐齐的将视线挪到站在前面的太子皇兄身上。 两人此刻心中也是巨浪翻涌。 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明明只比他们俩大一岁而已。 明明都是第一天出阁读书。 他怎么就能通背《大学》本章,还能答上来先生们轮番询问的那些,他们俩连问题都不知所谓的问题? 就算不是一个娘养的。 难道还不是一个爹养的了吗?! 没道理啊! 然而没人去理会这两个学渣的心思。 张治此刻如获至宝的看着面前器宇轩昂的皇太子,如见一块无暇璞玉。 这就是儒家子弟入仕为官,最想看到的君主模样啊! 张治小心翼翼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开口,问出最后一个有关于《大学》本章的问题。 咯吱。 一声轻响。 殿门已经从外打开。 道袍显露。 殿内众人心中一跳,赶忙就要离席。 而在外面终究是忍不住的嘉靖,在黄锦的伺候下,领着严嵩、吕本两人走进了东偏殿。 “朕与严阁老、吕阁老议事,不想行至此处,便进来瞧瞧,诸卿免礼。” 跟在他身后的严嵩嘴角顿时一抽。 这理由当真是拙劣! 而嘉靖则是压着心头的狂喜,目光定定的看向已经回过身的太子:“何以释治国平天下?” 这是《大学》本章最后一问了。 皇帝问完,张治、高拱等人喉头一动,皆已明白皇帝这是有备而来,恐怕早已在外探听殿内情形了。 小蜜蜂朱载坖和朱载圳两人将脑袋深深的埋下,还不知内情,只是在担心先生和父皇告状,让他二人招来训斥。 朱载壡颔首躬身:“儿臣参见父皇,见过严阁老、吕阁老。” 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礼法。 严嵩、吕本回礼。 朱载壡这才在老道长那双眼里藏不住的期待中,缓缓开口:“回禀父皇,若以朱子等圣贤之言,释治国平天下,则在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太难下谬矣。” “在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在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在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在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此刻,已经处在他身后的张治,满脸大喜。 答对了! 又答对了! 整篇《大学》本章经义,太子殿下竟然早已熟透! 吕本心中狂喜不已。 此等君上,此等学生,当真是平生…… 不! 十生难求难遇! 嘉靖亦是眉头一挑。 连带着严嵩和吕本两人也是满心惊讶。 十四岁才出阁读书的皇太子殿下,固然能通背《大学》本章,只当是勤勉用功。 但能通晓其意,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尤其是在没有专门跟随师长学习的前提下。 说一句神童也不为过! 嘉靖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这个太子儿子。 自己今日不过是兴起,想要看看太子和另外两个儿子首日出阁读书的情况如何。 没成想,就是这第一天,便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惊讶了。 半响之后。 却不等嘉靖开口。 朱载壡压着心中的念头,轻声试探着开口:“启禀父皇,儿臣所答治国平天下之释,在圣贤注解。但……”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色有所变化的嘉靖。 却没有打算停下。 而是继续沉声开口。 “但儿臣观父皇秉国之法,读列祖列宗治国之政,习圣贤之理,却也有儿臣自己的一番拙劣见解。” 第13章 治平天下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内。 朱载壡不断的给自己叠加护甲。 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一切,都是因为身为太子观察皇帝秉国执政总结的看法,也是读大明列祖列宗如何施政自悟的,更是承袭了儒家列代圣贤的经学道理教化。 所以,就算是说错了。 那也是自己年轻,对皇帝和列祖列宗以及列代圣贤的解读,不够全面。 他在这里默默的叠甲。 殿内其他人却是面露好奇。 作为如今东宫皇太子的家庭教师之一的张治,更是面带笑容道:“太子殿下今日通背《大学》,熟稔本章经义,若放在民间,寻常学子,开蒙之后,学习四书五经,若无半载时光,也难以品味其中圣贤之理。” 跟随皇帝从西苑赶过来的吕本,亦是接住话说道:“想来太子殿下定是品读日久,方才有所感悟,这便是习圣贤文章的道理所在。” 如今只不过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高拱也很想开口说些,但他在这里算是官职最低的了,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人群中的皇太子殿下,心中对这位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天赋,且勤勉有加的储君,已经是充满好奇。 就连严嵩,这时候观察着嘉靖的神色,也笑着开口:“太子殿下品读《大学》,如今有所感悟,便是契合了读书悟道之理,只是不知太子殿下读《大学》有何感悟?” 他这算是替皇帝将心里的话给问出来了。 嘉靖亦是立马向着自己的这位新首辅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朱载壡终于是沉下心,吸了一口气,朝着众人拱手作揖。 “回禀父皇,诸位先生。” “学生读圣贤文章,知孔师之仁,孟子之民贵君轻,知天下当以仁义礼智孝为本,行仁道,执礼制,如此天下方得太平,百姓无纷争。” 连带着嘉靖在内,众人都面带笑容的点着头。 这便是儒家的核心思想论点。 太子殿下并没有说错。 已经悄然藏在人群后的小蜜蜂朱载坖和朱载圳兄弟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透着羡慕和苦恼。 朱载壡则是继续往下说:“今我大明承平日久,天下虽有灾患,却尚安宁,此便是我大明行仁义王道,父皇圣明仁德所致。” 再一次叠甲后。 朱载壡终于是话锋一转:“然,国中之政,尚且清明,九边之外,贼虏不断,岁岁南下,以我子民为食,东南沿海。倭贼合流海贼,袭扰海民,夺我黎元钱粮。湖广、西南流民渐多,土人不服王化,耗损有司兵丁钱粮。儿臣读书之际,思之父皇与诸公忧神,难道是我大明行仁义王道不足才会如此?儿臣以为,我大明仁义王道足矣,可天下为何尚存忧患?” 叠甲。 他还是在叠甲! 然而,这几处问题一经提出。 嘉靖脸色顿时微变。 而如严嵩、张治、吕本等人,更是神色一凝。 殿内气氛也变得有些不同于先前。 朱载壡小心的观察了一下老道长的脸色,这才继续说道:“儿臣觉得,圣贤所传仁义王道,可治理服我大明教化之民。可地方之患,边外之贼,仁义王道之外,恐还需补以别法?” 殿内气氛又是一沉。 嘉靖余光扫过在场的臣子们,立即沉声道:“太子今日所言,是要为朝廷献策?” 有些事情是不能上台面的。 嘉靖给了儿子一个眼神,却又觉得儿子如此聪慧,或许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朱载壡点点头:“儿臣如今不过舞象之龄,尚且出阁读书,朝中又有父皇信任有加的严阁老、张阁老、吕阁老等衮衮诸公,儿臣不敢言为国献策。” 再一次小小的叠甲之后。 朱载壡这才道出真意:“儿臣只是觉得,治国平天下,重在仁义王道,却也要兼行别法。如荀子彼时于《议兵》有云: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兵家器械虽利,若民不附则如无根之木。故荀子《富国》篇亦云:‘足国之道,节用裕民。’历朝历代行平籴法以丰仓廪,开矿冶以铸农器。昔管仲制盐铁之策,齐桓遂霸;商君行辕田之制,秦卒并六国。此皆以经济为武备之基也。” 当着皇帝和群臣的面,提出荀子的道理后。 朱载壡赶忙再次补充解释道:“所以儿臣近来常思,何以使民附?如今天下百姓服王道仁义教化,自是心向朝廷,可天下卫所、京营、边军士卒,却渐有懈怠之色,儿臣便想着,若是父皇能以天子之身,巡视京营、探视边军,或可使士卒振奋。内阁与朝中诸公伴驾释圣意,便可使我朝将士知其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知其身后乃父母妻子,乃君父陛下。如此之下,又怎会有去岁宣边四五万精锐,却视敌入边而不发一箭?” 他小心又大胆的将自己想要说的道理,和去岁才发生的宣边畏敌一事结合起来。 从逻辑上来看,这其实已经是一篇策论了。 果然。 当他将想说的和去年宣府发生的事情结合到一块后。 嘉靖顿时眼前一亮。 尤其是太子刚刚说的,自己可以巡视京营、探视边军,振奋军心。 这不就是自己今日在西苑万寿宫,当着严嵩、张治的面提到的事情? 只不过自己稍一试探,见严嵩回绝,这才没有继续往下提。 嘉靖眼里透着惊讶,看向面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满意渐生。 而严嵩等人却是眉头一紧。 几人都不由默契的看向了皇帝。 这难道是皇帝借太子之口的一次试探? 就连张治也是心生疑惑,若不然的话,光凭太子本人,又如何能如此熟知荀子的道理? 不过嘉靖很快便问道:“太子如今方才出阁读书,此等荀子之理,又是从何而知?” 一句话,便算是明面上解了严嵩、吕本等人心头的疑惑和猜测。 朱载壡面露笑容:“儿臣平日读书识字,疲倦闲暇之时,便也看看这些书……” 悄然间他又一次叠加。 自己可不是因寝废食,专门去读这些书的。 见嘉靖点了点头。 朱载壡这才又说道:“儿臣还看到《商君书》农战篇说:国待农战而安,主待农战而尊。《孙子》作战篇也说: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我大明若要抵御贼虏,乃至于每战必歼灭敢于来犯之敌,自当重视农战一事,优以百姓,国中兴农,边地开垦免征,如此便能粮草充足,军心稳固。大军开征,携匠户、商户随行,于敌采食,就地铸械,斩获贩于商户,以利士卒,如此一来,军民皆得其利,不伤我朝子民,士卒百战不畏死,又合《大学》所言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不大的东偏殿内,皇太子的声音回绕到所有人耳边。 严嵩眉头悄然皱紧,几番想要出口,一时间却又难以开口。 而更为重要的是,在他明明觉得不妥的地方,太子殿下却又能在最后绕回到《大学》本章上去。 自己若是说大军开征,携匠户、商户随行不妥。 可太子殿下也说了,这是因粮于敌,对敌又不是对大明子民,并没有伤害到大明子民,自然是契合了《大学》里说的以义为利也的道理。 如严嵩一般想法的,自然还有张治、吕本等人。 至于前面一个问题,皇帝巡视军营,振奋军心。 这事就更不好明着否定了。 毕竟皇帝能亲临军中,自然是能激励军心的。 但他们难道能说,如今的大明皇帝就不该和军队接触? 这可是大逆之言! 可以做,但不能明着说。 就算是劝谏,也得如今日在万寿宫中的时候一样,以所谓的边镇自有将官统制为理由。 而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 朱载壡却没有停下自己的第一次展露政见:“儿臣这几日温习课业,也看了些杂书,如《韩非子》五蠹篇云: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吴子》图国篇谓:必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司马法》仁本篇曰: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昔汉武帝悬赏斩首捕虏者比三百石,遂有霍去病封狼居胥。昔范仲淹兴武学而西夏惧。我朝行仁义王道,内抚百姓,国泰民安,外以义利驱之,悍卒争赴。兴农取粮,以商养战,以战护民,循而环之。” “儿臣愚钝再三,自觉或可行之。” 此时殿内除了他的声音,再无旁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皱眉思考着太子殿下说的这些话。 朱载壡见状,颔首躬身,面上微微一笑,进而又说:“父皇乾坤社稷,诸公总揆中枢,儿臣如今出阁读书,日后自当奋发勤学,愿有所成,愿能为国效力。” “儿臣平生之愿,惟愿九边烽燧可熄,七海波涛荡平,助父皇定万世太平之基。” “使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令帆樯所至,俱奉正朔!” “儿臣妄言,顿首再三,若有粗鄙错漏,实乃儿臣才疏愚钝愚钝,还望父皇、诸位先生敲打斧正。” 东偏殿内。 依旧是寂静一片。 只有当朝皇太子殿下那恭顺,满是对学问知识渴望的声音。 严嵩等人相视无言。 终了。 目光齐齐的挪到了皇帝身上。 第14章 嘉靖训子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周围臣子们的目光注视。 嘉靖自然是感受到了。 然而此刻的他,却是心情复杂。 一面是心知太子读书用功,学问虽然瞧着浅薄,却也出乎自己所料,甚至超过预料好几倍。 可是另一面,儿子今日当着众人说的这些话,又实在是太过…… 太过不可理喻了些。 对! 嘉靖心中无比肯定,儿子说的这些事情,不管是说皇帝巡视军营,还是说因粮于敌,以利激励士卒。 甚至儿子最后那含糊不明,未曾道明的开疆拓土、船下大洋的言论。 在朝中官员看来,恐怕都是不可理喻且不能接受的。 而偏偏就是这,才让嘉靖头疼不已。 过往未曾注意,如今再看这个太子,当真是刚硬的很啊。 可这小子懂这么多道理,难道就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 嘉靖目光扫过众人,脸色顿时一沉,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荒唐!不学无术!” “如今不过才出阁读书,本该好生跟随先生们钻研四书五经,岂是让你看这些杂七杂八书本的?” “今日又这般胡言乱语,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天下亿兆黎元,军国大政,自然有严阁老等人操办,岂是你可以置喙的?” 朱载壡眉头一挑,当即拱手跪下。 他低着头:“儿臣知错。” 张治见状,却是心中一软,赶忙拱手劝谏道:“陛下,太子殿下心性纯良,今日首读,更是熟稔课业,足见太子殿下天赋承袭陛下圣睿之聪。闲暇之时,更未曾如外间那些士子们追捧腌臜话本般。不过是读了些各家经典而已,初学悟得些许浅显,并非过错。臣等如今选为日讲官,自当恪尽职守,日后细细辅导太子殿下。” 和严嵩、吕本两人相比。 张治作为今天首日的日讲官,亲见太子殿下这块璞玉,到底是不愿这块美玉遭受皇帝的厌恶和责罚。 高拱终于是找到机会,亦是上前一步,低头劝谏:“皇上,太子聪慧不减,而太子殿下本就非寻常人,乃为天家子嗣,陛下血脉,国家储君。天下士子,只需读四书五经,入仕为官,治理一方。然,君上岂是士官?自当博览众家之长,兼听则明。” 嘉靖看向两人,而后余光里又扫向严嵩、吕本两人。 他浑然不顾吕本和高拱的劝谏,继续责骂道:“天下之事,现如今还轮不到他来说!自觉读了几本书,便能挥斥方遒?当真笑话!不过一小儿也!” 听到这话。 跪在地上的朱载壡却是心中一安。 他不熟悉其他人,可太懂老道长了。 若老道长真的生气了,绝不会说这么多。 尤其是方才最后一句,用小儿来责骂自己。 其实换个角度去看,难道不是在维护自己,为自己开脱? 看来是自己今天说的那些话,有些事情是说到老道长心里去的。 可其他人一时间却难以品悟出来。 严嵩更是眉头成川,见皇帝似是暴怒,终于还是开口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若说有过,也只是过在聪慧天赋用于旁处,而非全数投之于四书五经。但太子殿下所言之事,也并非不无道理。” 说完之后。 严嵩又说:“臣现在细细想来,倒也觉得太子殿下今日所说虽然于国家而言尚还浅显了些,但亦是颇为有理。若陛下择吉日,巡视京营、御马监,会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察察京军情蔽,惩处不法。定然如太子殿下所言,军心振奋,将士无不以拱卫京畿为荣。” 挑来挑去,未免皇帝真的发怒。 严嵩只能是将巡视京营的事情提了出来,但也自动忽略了朱载壡说的巡视边军的话。 既然皇帝今天都在万寿宫提了这事,如今堵不如疏,就让皇帝在京师折腾一二吧。 反正别离开了朝廷的视线就行。 吕本见首辅也开口劝说了,便当即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陛下,太子虽然是多读了些杂书。可太子殿下所言国中兴农,边地开垦,确也契合当下朝中所要做的事情。如今边军每岁损耗御增,若是边地能开垦荒地,即便免征赋税,亦可就地使得边军士卒粮草增之。太子殿下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可见太子殿下亦是当真用心读书,潜心观政。” 见严嵩和吕本也终于开口劝说。 嘉靖扫了一圈众人,然后冷哼一声,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儿子,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冷着呵斥:“到底还是太过闲散了些,杂书看的乱了心智!罚抄《大学》十篇,呈送圣前,若有错字杂乱,再罚!” 朱载壡顿时心中大呼,竟然还是罚抄这种老一套的惩罚。 十篇啊! 加起来就是两万多字! 不过好在老道长没有限制期限。 他当即颔首领命:“儿臣知错,领罚。” 这头张治眼看着这个璞玉学生领了罚,竟然是当着众人的面,上前将其拉起。 严嵩看的是眼角一抽。 嘉靖又看了一圈,愠怒的一拂袖:“今日便到这里吧,叫诸卿看了狂妄小儿的笑话。” 皇帝表现出一副因子颜面丢失的模样。 严嵩等人心知今天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了,当即躬身作揖:“臣等告退。” 言罢。 众人这才当着皇帝的面,鱼贯而出。 等到众人走到殿外,便听殿内又传来皇帝恼怒的声音。 “不学无术!” “徒增笑话!” “今日便在万寿宫,当着朕的面抄写完十篇《大学》!” “敢有下次,朕再不容你!” 严嵩等人闻声,脚步放慢,无声回头看向大殿。 吕本摇头低声道:“日后再为太子殿下讲读,恐怕还要多加留意,杂书还是不能再读的。” 严嵩点头说:“目下看来,太子殿下只是为杂书所扰。今日虽然多提农战兵事,却也涉及未深,只是却要劳烦诸位,万不可使我大明再有一位武宗皇帝了。” 众人齐齐无言点头。 武宗啊,那可是能折腾的大明朝上上下下不得安宁的皇帝。 张治却有些犹豫,但还是压着心头的念头,笑着说:“元辅与诸位倒也不必太过担忧,至少目下看来,太子殿下心性纯良并无可言,加之如今便能忧心国事,难道是什么坏事吗?圣贤教化,重在教化,往后我等协力,好生教导太子便是。” 这话亦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同,除了高拱之外,无不是一一开口赞同。 众人一路说着话,商议着东宫的教育问题,便各回本部。 另一头。 小蜜蜂朱载坖和朱载圳,看着太子皇兄跟随父皇离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一路到了西苑万寿宫。 朱载壡都在捉摸着,接下来老道长会怎么对自己。 等他低着头跟着嘉靖到了内殿,见到前面的靴子停下,便赶忙乖顺的束手停下脚步。 嘉靖看着一路跟过来的儿子,眉宇间带着忧虑,几番思虑之后沉声问道:“今日那些话,都是怎么想到的?” 说完后。 嘉靖又觉得或许这小子听不明白,便解释道:“朕今日其实也没恼你所说的,只是……当着前朝臣子的面,有些事不得不这般做,你可明白?” 朱载壡听到这话,立马拱手作揖:“儿臣明白,今日让父皇分忧,还望父皇恕罪。” 嘉靖摆摆手,接过黄锦送来的茶。 喝了一口润过嗓子。 才点点头,语重心长道:“等你日后便知道朕今日为何会这般做。” 我当然知道了! 朱载壡心里嘀咕了一声。 嘉靖这时又说:“说说吧,你都是怎么想到的。” 朱载壡恭顺的抬头看了一眼老道长,面色小心道:“儿臣就是看了些书,知父皇近来为宣府一事烦忧,加之朱都御史在浙江、福建的事,才会有此一说。” 听到这等不同的解释。 嘉靖眉头一跳:“那也不该当着前朝臣子的面说这等话!” 太子好武,太容易出问题了。 嘉靖心中明白,至少在朝堂上那些臣子看来,是这样的。 朱载壡如今见老道长是这等反应,便知晓自己此前心中猜想大致无错。 当下便壮着胆子说道:“儿臣实在是看不得父皇与朝廷委曲求全!更看不得明明我大明太祖、成祖皇帝,甚至是宪宗皇帝,都能打的贼虏抬不起来头,如今却是闻战便惧!可……可儿臣平日也难见父皇,今日才大胆当着前朝的面说了这些事……” 说完后,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愤懑和委屈。 仿佛一切都是急嘉靖之所急,愤嘉靖之所愤。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孝顺的太子所为。 而在朱载壡看来,如今自己虽然是大明皇太子,但当下的一切却又是必须要做的。 毕竟。 通往权力的道路,本就是由虚伪和牺牲铺就。 自己装着纯孝,牺牲些面子,只要能换来更多的信任和权力。 一切都是值得的。 嘉靖却是罕见的上前一步,伸手拍在儿子的脑袋上。 随后松开手。 他才继续循循善诱的说道:“痴儿!父皇知你向来孝顺,如今知闻朝堂之事,不愿为父委曲求全。可朕是天子,是大明的皇帝,又如何会是你说的这般委屈?” 轻叹一声。 嘉靖看着站在面前,不知不觉已经快要长到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 心中一动。 他是想到了朱载壡刚说的最后一句话。 嘉靖不由暗自思忖,心中生出犹豫。 若是太子能日日见到自己。 或许今日也就不会当着朝臣的面说那些话了。 只是二龙不相见? 第15章 初现政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嗡…… 万寿宫内殿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铜磬声。 嘉靖已经坐回到偏室那座八卦道台上,面色思索。 朱载壡侧目看了一眼,接过黄锦本欲送过去的茶水,缓步走了上去。 “喵……” 一声猫叫。 朱载壡站在道台下,看向被嘉靖环抱在怀里,那只通体呈微青色,唯双眉洁白被唤作霜眉的卷毛猫。 这猫已经在西苑陪伴老道长多年。 通晓人性,更会在嘉靖游玩西苑的时候,走在前头充当导引,又经常陪伴在皇帝身边伺候其休憩,所以最得皇帝宠爱,视如珍宝。 霜眉卷着身子,盘在皇帝的腿上,只有那双洁白的眉毛扬起,透亮的眸子看向走来的东宫太子。 “喵!” 霜眉又叫了一声。 朱载壡上前,将茶递到老道长手上,顺势撸了一把霜眉,引得小家伙尾巴翘起,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嫌弃表情。 嘉靖喝了一口茶,方才开口问道:“今日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了这么多,当真都是你的想法?” 朱载壡颔首嗯了声。 老道长这里问的,自然不是文华殿东偏殿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别人教自己的,而是在问自己真实所想是不是如说的一样。 面对嘉靖审视的目光。 朱载壡轻声解释道:“儿臣如今虽然不过舞象之龄,今日也才首次出阁读书。但观闻父皇御极之后,多年施政,耳闻目染,总能明白些道理。” 嘉靖眉头一挑,将茶杯放下,手掌安抚在霜眉的身上,将儿子撸逆起的猫毛捋顺:“那你便说说,都明白了些什么道理。” 又到了考校的时候了。 朱载壡心中知晓,当下便开口回答:“儿臣今日于文华殿所言,悉数皆为兵事,兼之以农耕屯田,然而于国家而言,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非只有兵事屯田。” 嘉靖闻言,不由的点了点头。 他当真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如今愈发看好的儿子,会变得和自己那位无后的堂兄一样,嗜好兵事,而荒废政务,疏于平衡文官。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只是今日那等场面,儿臣不能说,更不敢说旁的事!” 说完后他便默默的看向正在撸猫的老道长。 果然看到嘉靖眉头一凝,神色一沉。 他赶忙低下头。 便听到嘉靖问起:“哦?何为不能说,何为不敢说?” 朱载壡小心回答:“儿臣以为,治国之道,首在吏治,若吏治不明,便是有再好的善政,也难以施行,百姓也绝无可能受仁政泽被。然而,若要刷新吏治,势必会导致朝堂震动,百官惊忧,进而或各自为营,党同伐异,以求自保。又或是……又或是……” 他刻意语露犹豫,看向道台上的嘉靖。 嘉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又或是,他们会私下串联,沆瀣一气,而后行宫门跪谏之事,以此逼迫朕停止整饬吏治?这样的事,他们当年便没少干,你也不必有所顾虑不敢说。” 朱载壡躬身抱拳:“儿臣领命。” 而后他便继续说:“江山社稷,虽尽掌于父皇之手,可天下之事,却又要依仗文武百官听命遵旨执行。所以儿臣以为,吏治乃国政之首。” 这是很稳重的政见了。 嘉靖亦是心生满意的点头,进而又问:“若可整饬吏治,之后又当行何政?” “回父皇的话,若吏治大新,自当整顿经济。儿臣愚钝,目前只知若要整顿经济,则需清丈田地,禁止兼并,限制优免,再要重订商税,关钞、坐商,皆要重新厘定应缴税课之额。开垦荒地、冲刷河南等地盐碱、鼓励边民开垦边地。如此,国家方可渐渐粮草财税充裕,朝廷便可以此为底气,去做更多的事情。” 说完后,朱载壡便止住了话。 如今面对老道长的考校,说这些已经够用了。 至于所谓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固然这是必行之事,但现在说出来,只怕会让嘉靖心生疑虑。 不要忘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十四岁常年身居皇宫的太子而已。 嘉靖此刻听着儿子的政见,依旧是带着满意的点头。 随后他便笑着说道:“朕当你在文华殿言语皆是武事兵备,会将这件事放在前头。” 朱载壡当即躬身颔首,语带忧虑道:“儿臣不敢妄议,轻言兵备之事,使父皇招致前朝猜忌,横生变故。” 有些话,这个时候终究还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 但嘉靖却是听懂了,目光深邃的看向儿子,轻轻一叹:“我儿当真是长大了,知晓父皇的难处了,也知晓我大明的难处。” 黄锦在一旁看着这对天家父子的对话,面带笑容。 虽然皇帝此刻面色忧愁,可他却知道,皇帝如今心里是开心的。 主子爷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好心情了! 朱载壡面色郑重道:“父皇肩负社稷,承我大明列祖列宗之重望,为政如履薄冰,儿臣万不敢再让父皇因我而徒增烦恼。” 说完后。 他便笑着转口道:“不过,儿臣倒是觉得,若吏治能得以刷新,而经济整饬完好,国帑充裕,便可再言我大明兵备一事。如今地方卫所早已不复太祖、成祖之时精锐模样,京营亦是腌臜一片,边军畏战。若是国帑充裕,父皇自可许之以利于士卒,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往今来不过如此。军饷充足,我大明军中健儿,又岂能不知忠于何人?又岂会闻战必惧,望敌必逃?” “倒也不必说等到整饬经济,国帑充裕之后,再说兵备一事。” 嘉靖眼里透着玩味的看向朱载壡。 自从那日当着黄锦的面说出太子深肖朕躬之后,嘉靖如今再看面前这个儿子,便越发觉得当真是像极了自己。 今日太子这番吏治为先,经济随后,再言兵备的政见。 当真是叫自己老怀大慰! 原本因文华殿东偏殿,太子当着朝臣的面言论国事,而生出的少许本就不多的不满,也在此刻荡然消失不见。 朱载壡则是面露疑惑:“现在亦可说兵备?儿臣愚钝,还请父皇开释。” 见到原本还夸夸其谈的儿子,如今竟然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 嘉靖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载壡则很是配合的露出尴尬的憨态。 嘉靖狠狠的揉了揉拍在自己腿上的霜眉的肥臀,满脸笑容道:“治国之道,确实首在吏治,这一点我儿倒是未曾说过。可何以治吏?”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嘉靖又说道:“治吏则在人心,虽为阴阳调和,实则亦是阴阳相搏。朕若当真依着你今日所说,御驾巡视九边,朝堂之上自然是皆起反对之声。亦是因你今日那番话,因缘际会,倒是叫严嵩唯恐朕当真如此去做,主动退让一步,便说朕可巡视京营,振奋军心。” 说完后。 嘉靖脸上带着得意:“既然首辅都开了口,朕又岂能推辞?” 朱载壡此刻已经举起双臂,合抱双手:“父皇圣明。” 嘉靖拨弄了两下霜眉的白眉毛,笑着说:“当下你且好生读书,许是过些日子,朕便赏你个好差事。” 朱载壡心中顿时一动,已经猜到这桩所谓的好差事,大概是和巡视京营有关了。 不过现在倒也可以装作不懂。 “儿臣领命。” 嘉靖此刻已经思绪放飞,看了眼太子:“回你的清宁宫去吧。” 朱载壡亦是俯首遵命。 等他挪动脚步,嘉靖的声音再次从前方传来。 “十篇《大学》,明日天黑前,呈至朕前。” 朱载壡脚步一颤。 心知这两万多字的罚抄到底还是没躲过。 嘉靖却是继续说道:“记牢了,有些事是不能明说的,更不能与前朝那帮文武明说。” “天家,为君者,牧朝野应于无形为上。” 第16章 二龙可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依旧是万寿宫内殿。 得谕赶来的陶仲文,心中带着疑惑,看向已经来过无数次的内殿殿门。 他小心翼翼的在黄锦领路下,走入殿内。 尚未见到皇帝的身影,便听到一击磬声下,已经传来皇帝的声音。 “山前山后是青草,尽日出门还掩门。” “每思骨肉在天畔,来看野翁怜子孙。” 一首晚唐曹邺的《北郭闲思》念完。 嘉靖已经怀抱霜眉,出现在了陶仲文的眼前。 陶仲文赶忙躬身作揖:“陛下。” 嘉靖面带笑容:“陶师免礼,黄锦,赐座。” 道了声谢,陶仲文欠身坐在软凳上,目光打量着怀抱那只卷毛猫的皇帝。 嘉靖则是低头轻抚着霜眉:“陶师,朕修道多年,常思古之贤者,长居方外青山之中,有那虫鸟山兽作伴,倒也清静无为。朕不得青山,却有霜眉作伴,亦是清静又无为。陶师以为然?” 陶仲文心中不断的琢磨着,皇帝今日召见自己究竟是为何意。 这又是念诗,又是拿着卷毛猫霜眉说事。 意义匪浅啊。 陶仲文颔首回道:“万岁清修,虽置身于内,却得方外之人难得清静,早已至无为境。” 嘉靖眉头挑动,低眼看向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霜眉:“这猫儿,当真也是无忧无虑,每日朕只要喂饱了它,便再无所求,常伴圣前,悠然自得。” 此刻陶仲文已经是眉头锁紧。 皇帝今天当真是话说的太生涩隐晦了些。 自己又不是前朝那些文武官员,往常也不会如此与自己交谈啊。 黄锦自然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见陶真人这般时刻还没有想透彻,只好笑着搭话递台阶道:“主子爷如今清修玄妙,有霜眉伴身。如今清宁宫三位殿下业已出阁读书,等再过几年,东宫与两位殿下各自成婚,诞下皇孙,主子爷这里恐怕就不得清静了。” 嘉靖目光满意的看向黄锦,接话道:“我大明寻常百姓,自然无不是盼着含饴弄孙,阖家欢喜,颐养天年。朕虽清修,却也担着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如何能做寻常百姓家老人?” 说罢。 这一主一仆,两双目光都投向了陶仲文。 陶仲文心中还在琢磨着,小心试探道:“彼年成祖有好圣孙,后成我大明宣宗皇帝。今昔,陛下修道日久,皇子成年,假以时日,必当有好圣孙,如这霜眉,常伴圣前,天家爷孙欢乐,传唱后世。” 嘉靖却是轻叹一声摇头道:“陶师,朕自是也想我大明再有好圣孙,天下承平百年,盛世万代。但……” 他面露犹豫。 随后摆手摇头道:“罢了罢了,朕前几日方才连累太子,往后到底不能因效仿成祖,再害了皇孙。” 一番话说完,嘉靖满脸皆是唏嘘。 陶仲文却是眼前一亮。 皇帝今日为何如此,他一时间倒是想不明白。 但如今皇帝这番模样,岂不正好就是自己已经等了好几日的机会! 陶仲文当下便压着心头的激动,开口道:“陛下,前些日子东宫受垢,臣日夜思索,如今却也是参悟了些不同之处。” 嘉靖当即看向陶仲文:“陶师参悟出何等不同了?” 虽然念着家中儿孙之将来,陶家家门传承。 但陶仲文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半响之后才重新说道:“臣以为,此番太子虽然遇险,经历一番大变,幽而复明,虽其中凶险万分,却也未尝不是天降机遇。若不然,也不会有邵少师虽已羽化登仙,却仍出手相救东宫。” 嘉靖想到了那日陶仲文说的仙人扶顶。 当时自己便想到,可能是邵元节这位故人。 如今再听陶仲文此般说。 他不由追问道:“陶师当真觉得,那日……是少师出手了?” 陶仲文重重点头:“臣以为,必然如此。所以臣才会说,此次之事于太子殿下而言,于陛下而言,或许也是天降机遇。” 嘉靖问道:“机遇是何?” 见皇帝已经生出兴致和好奇。 陶仲文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臣以为,二龙不相见之局,或可时逢机遇而破之!” 听到这话。 嘉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他原本是在想着,若是陶师能出手,或让其弟子护法东宫,自己便能多一些与太子在一起,好亲自教授其治国之道的机会和时间。 未曾想到。 如今竟然能破了二龙不相见的局? 他不由变得有些急切:“陶师何以教朕?” 陶仲文则是复盘着心中近日所思,缓缓开口:“陛下,太子此番遇险,即是得了仙人扶顶,出手相救,其身自是沾染了些道法仙气。此般情形,臣近日观望太子殿下,亦能窥见一二,其身果真沾染道缘。” 他默默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反应。 继续说道:“原先,之所以言二龙不相见,乃是因为陛下乃是天子真龙,而诸皇子则为潜龙。潜龙不比真龙,见之必当生故。可如今,太子业已加冠,本就是东宫储君,虽非真龙,亦非潜龙,已是脱胎换骨之际。此次又有仙人扶顶,身染缘法,便有一份护持在身。虽不能终日位处真龙之畔,但若有道功护卫,化解真龙之威,却也可每日停留片刻,而自身无伤。” 为了这番说辞。 也为了能顺势将自己的孙儿放在东宫太子身边。 陶仲文这几日几乎都在琢磨着如何解说。 如今终于说出。 他倒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自己当年提的二龙不相见之说,自然不能真的打破了。 但自己却也可以给那位年纪轻轻却非同寻常的太子,加上层层解说,稍稍破开一丝二龙不相见的说法。 如此。 自己当年之说,不会生出祸事,如今自己孙儿也能再与皇家结缘。 两难自解! 嘉靖还在犹豫之际。 黄锦却是呀的一声,满脸震惊:“真人,如此说当,主子爷与太子,当真能二龙相见?” 听闻这话。 陶仲文神色忽的一闪。 此刻方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皇帝召见自己,竟然也是为了破二龙不相见的局。 自己当真是误打误撞了! 他面带笑容道:“皇上真龙临世,太子道缘仙缘加身,自然是二龙可见。” 见陶仲文如此说。 嘉靖却是迟疑起来:“若当真二龙可见……恐怕也要小心防备才是。” 陶仲文面带笑容的注视着皇帝。 嘉靖这时又说:“此事恐怕还要劳烦陶师,若是能将家中子孙或亲传弟子,放于太子身旁,或更为妥当?” 陶仲文依旧是满脸笑容,起身站立,躬身作揖:“臣受皇恩已久,圣眷浩荡无以复加。此番臣孙忠辅若能为陛下、太子分忧,实乃臣之幸也。” 老道士心头忽的火热起来。 自己大孙早年夭折,从孙良辅在十年前便被封为太常博士。 如今,若是幺孙也能入宫伴驾太子,自己日后也能死而无憾了。 嘉靖此刻已经是大手一挥,道袍翻卷。 “黄锦。” “奴婢在。” “拟旨,荫陶师孙忠辅,为锦衣卫千户,持道入宫,护法东宫。” 第17章 观政西苑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从西苑回到清宁宫的朱载壡,倒是不知,在他走后,嘉靖便召见了陶仲文。 想着明日天黑前便要抄写整整十篇《大学》,呈送给老道长,他就心头冒着火。 回了东宫之后。 见到如今已经被他借以读书之由,弄到此处来住的小蜜蜂朱载坖和朱载圳。 也不等这两人开口说话。 朱载壡便恶趣横生,板着脸道:“今日虽说是首日出阁读书,但温习课业本就是学生该做的事情,父皇方才也多加提点。所谓温习,以求通背,死背不如烂笔头,三弟、四弟。” 小蜜蜂朱载坖和朱载圳两人对视一眼。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觉得在这位太子皇兄面前,就是莫名的紧张。 两人齐齐的动作恭顺,开口道:“太子皇兄。” “你我三人乃亲亲兄弟,日后私下里便只以皇兄相称吧。” 朱载壡摆了摆手。 旋即便目露玩味。 “言归正传,为了你二人能不堕我天家体面,今日子夜前,各自抄写三篇《大学》交到面前。” 一听这话。 朱载坖和朱载圳两人,顿时面如霜色。 朱载壡却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一挥手便迈出脚步,声音传了过来:“父皇在上,三弟、四弟如今住在清宁,为兄便是要担起你二人学业的事情,万不敢掉以轻心,为兄也是为了你们好。” 将罚抄的痛苦转嫁之后。 朱载壡便已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到了寝殿,冯保已经亲自送来了茶水,看向守在殿门外的朱七等人,小声说道:“太子爷,茶来了。” 朱载壡随手指了指桌案,业已取出空白的抄本,随口问道:“本宫当下忙于课业,近来内外如何?” 冯保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围,上前低声道:“回殿下的话,都打听清楚了,先前在东宫的太监、宫女,领头的都没了,余下的也全都罚去外面皇庄做事了。” 朱载壡目光一沉,无声的点了点头。 看来老道长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很高。 心下稍稍安定一些。 他便已提起墨笔,准备攻坚两万多字的罚抄。 冯保倒是又小声说道:“不过近日沈贵妃的翊坤宫倒是传了些话出来。” 这是皇贵妃沈氏的寝宫。 也是除了东宫太子母妃王皇贵妃外,如今宫里头妃嫔地位最高的另一人了。 朱载壡侧目看过去。 冯保便说:“是康妃,这几日往沈娘娘跟前跑的格外勤,言语间多有思念裕王殿下的意思。” 朱载壡面上淡淡一笑。 这是小蜜蜂他母妃想要让儿子住回自己的宫里呢。 是怕自己害了她儿子? 他只是问道:“那娘娘怎么说?” 冯保顿时面色灿烂:“沈娘娘还会说甚?只说皇子读书乃是天家大事,德智育人,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如今裕王和景王都已经出阁读书了,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便将康妃给打发了。” 朱载壡倒是有些意外,但对沈皇贵妃的反应,却又在预料之中,当即便笑着说:“今日晚间照例往永宁宫与母妃问安之后,再去一趟翊坤宫问安,往后也都按此去办。” 沈皇贵妃无子,只想着自己的三妹,皇女朱禄媜。 后宫无子便无依仗。 自己倒也可以多多亲近,不说能拉拢沈皇贵妃,其在宫外的母族沈家,往后说不得也能有一二人为自己所用。 冯保应下此事,便退至一旁。 倒是朱载壡又叫了在殿外值守的朱七。 看着站在眼前,虽然身上裹着飞鱼服,却已经能看出其身材健硕的朱七。 朱载壡眼里就透着欢喜和期待。 朱七倒是一板一眼:“太子殿下。” 朱载壡便已满脸堆笑道:“朱百户往后许是要久在东宫,待有机会,本宫自会向父皇奏请,这东宫诸禁卫管领侍卫官的位子,总是要让朱百户担一份的。” 东宫管领侍卫官名额是有两个。 官面上是全权负责东宫内外护卫职责。 荣耀高过实质。 但朱七却也面露激动:“臣谢太子殿下恩。” 朱载壡连连摆手,又好奇的说:“我观朱百户身形健硕,动作却又矫健非凡,想来便是在锦衣卫衙门,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 朱七面带羞涩,推说道:“锦衣卫历来皆为天家爪牙,能人辈出,臣不过微末而已。” 朱载壡却是摇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朱百户既能被选入东宫,定是有非凡手段的。本宫如今读书,思及孔子彼时所言君子六艺,亦知圣贤当年游走列国,皆仗剑而行。不知朱百户瞧着本宫,可有习武之资?” 其实这两日注视顺利,自己也空闲下来后。 朱载壡心头便萦绕着一桩事。 那就是明年,即嘉靖二十九年发生的那件震惊朝野内外的大事。 庚戊之变! 大明朝的京师北京城,就在明年,被蒙古俺答部生生打到了城头下! 大明朝的颜面再一次丢尽。 朝野震动。 不过对于朱载壡而言,明年是凶险,却也是大机遇的一年。 而这话到了朱七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他可不知道明年,煌煌大明还能被蒙古人再次打到北京城下。 “太子殿下虽已过了打磨根骨最好的年纪,但如今若是只求强身健体,能舞得枪、挥得刀,倒也正当合适。” 太子言语习武,在朱七看来,这无疑是和方才许诺自己东宫管领侍卫官一样的做法。 无非就是拉拢。 自己如今不过锦衣卫一小小检校百户官。 自然会对此趋之若鹜。 朱载壡又问:“若成持刀杀敌,需打磨操练几时?” 冯保在旁听着,面上一紧。 天爷爷的。 皇太子殿下不会是想着去杀蒙古人吧? 朱七倒是实诚些:“若论杀敌,非只看个人武艺,如今营中,多以军阵合力杀敌为主。不过……” 他又看了眼面露渴求的皇太子殿下。 便转而笑着说道:“若是殿下勤于操练,只需两三载倒也能比过寻常士卒。” 得到这等回答,朱载壡也未再多解释,只是点头道:“若是如此,还望朱百户往后每日晨间辛劳一番,本宫欲在每日读书前,跟随朱百户习练武艺,权当是……强身健骨了。” 朱七立马欣然一喜,躬身作揖:“臣奉谕领命。” 一日无语。 随后半月有余,朝中亦无大事发生。 朱载壡的日子亦是渐渐安稳下来。 每日晨曦天未亮,便会跟随朱七习练武艺。而他所表现出来的专注却也实实在在惊到了这个锦衣卫百户官,不知不觉便开始教授更多真正的杀人技和技巧。 而每日晨曦练武完毕,朱载壡便会稍稍洗漱一番,按部就班的先到永宁宫请安,再去翊坤宫与沈皇贵妃问安,渐渐话题也开始从宫里聊到宫外。 在永宁宫或是翊坤宫用过早膳后,便会提前赶到文华殿东偏殿,跟随以张治、吕本为首的日讲官们学习四书五经、儒家经典。 不过东偏殿里的学习却是分成了两个部分。 当朱载壡学完《中庸》及诸子注释,开始攻读《论语》的时候,小蜜蜂朱载坖和铁憨憨朱载圳还在苦读《大学》。 为此,张治和吕本不得不调整教学方式,开始专门教授皇太子殿下更多四书五经的延伸注解和内容,而对裕王和景王,则是以只求能通背经典,知晓其意为先。 但也正是因此,朝中如今也渐渐传开,皇太子殿下聪睿无比,禀昊天之粹精,承列圣之鸿绪,聪明天纵,仁德性成,端的是个好读书苗子,更是个不日圣明之主。 这等话,尤其是说朱载壡是不日圣明之主。 若是方才别的时候,皇帝大概是要心生忌惮的。 但如今嘉靖听到朝外如此言论,心中却是愈发高兴。 隔几日就会当着黄锦的面,说上几句太子深肖朕躬,皇儿业已成人的话来。 一直到了四月初八日。 刚刚下课的朱载壡,便接到了黄锦从西苑赶来的传谕。 黄锦当着张治、高拱等人的面,朝着皇太子躬身作揖,随后便传达皇帝口谕。 “传陛下谕:” “朕闻《礼记》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今皇太子载壡,冲龄毓秀,天资颖悟。” “旬月之间,《大学》《中庸》皆能通其大义,翰林、百官皆曰:‘东宫之敏,可比周成王诵《金縢》之篇,汉明帝受《尚书》之训。’朕心甚慰,然治国非独章句之学,必观政以通实务。幸太子长成,彼亦监国。兹命太子自明日始,每日经筵日讲毕,即至万寿宫观政听决。” 黄锦色恭言顺的传达完皇帝的口谕之后。 最先反应过来,面露激动的却反倒是今日在东偏殿执教的张治。 这位出身湖广茶陵县的内阁大臣,瞬间满脸惊喜,左看黄锦,右看太子。 随后赶忙躬身上前。 “陛下口谕,命太子观政圣前,传祖宗之法,定国本社稷,臣等为陛下贺,为太子贺,为大明贺!” 自从那一日,皇太子殿下首次出阁读书,显露才华。 张治心里对内阁辅臣的身份倒是愈发的看淡,反倒是对太子殿下的学业愈发上心。 一个内阁大臣名头,哪里比得过日后备受新君信任的潜邸先生来的重要? 在他身后的高拱亦是心中震惊不已。 多次看向终于有了反应的皇太子,心中泛起无数浮想。 朱载壡这边倒是显得从容了些。 无他。 前几日陶仲文这个老道士,私下里遇到自己,早就提过这档子事。 他只是面色平静的上前躬身作揖:“儿臣谨遵谕。” 黄锦却是满脸笑容,上前托起太子,当着众人的面笑着说:“殿下,皇上还说,惟愿太子勤学,圣前观政,于钱谷知百姓膏血,于刑狱悟天道好还,于边事识夷夏之防,于漕运通南北血脉。待他日太子殿下嗣承大统,便无皇上提点,自能运乾坤于掌上,抚四海若烹鲜。” 朱载壡含笑点头:“还请大珰代为转呈,儿臣定不负父皇淳淳教诲,殷殷期盼。” 而在旁的张治更是心中大喜。 虽说东宫皇太子本就是国家储君,可皇帝这还是头一次提到太子嗣承大统的话。 只要太子日后无错无过。 大明传承今日便能定下了! 这位已经看不上内阁辅臣之位的官员,心中忽然冉冉升起两个字。 人群中的高拱亦是几番张嘴,欲言又止。 终了压下一切,心中却已经悄然生出无数策论。 或许…… 日后可以更为主动些,等张治、吕本不执教的日子里,自己该好好与这位储君畅谈经学之外的国政了。 这个高新郑倒是全然忘了。 自己前些日子,还不大情愿入宫讲读的。 总之,此刻东偏殿内众人各怀心思。 等到黄锦离去,太子回宫。 有关于皇太子明日开始万寿宫观政的消息,也如风一样吹出了紫禁城。 第18章 风云渐起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四月初九。 内阁值房。 刚刚在文华殿给太子授课完毕的张治,将桌案前的奏疏归类完毕,又将拣选出来需要奏明皇帝圣裁的部分单独放在面前。 墨笔洗净,归置笔架上。 然后便好整以暇的叫来一杯茶,端着茶杯,悠然自得的靠坐在椅子上。 吕本眼带鄙夷的斜觎了一眼张茶陵。 倒是严嵩,高坐内阁首辅的交椅,面色却有些凝重的看向两人。 “宫中之事,乃是天家私事,天子圣明,太子聪睿,固是国家之幸。但如今朝中纷扰又起,我等身为阁臣,还是要以国事为先。” 同在内阁,严嵩如何瞧不出张治对东宫的看重,又是如何一门心思扑在太子学业上的。 现如今,同为主讲官之一的吕本,三日才会去一次,亲自给太子上课。 反倒是张治,按理来说也该是三日亲往一次,余下一日该由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授课。 但这厮却偏偏是每日都去。 仿佛去文华殿东偏殿给太子上课才是他的正差,来内阁坐班当差属于附带。 张治知晓首辅这话是在点他。 当即喝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抱起面前的奏疏站起身。 吕本亦是单独拿起几本奏疏,面色凝重道:“如今东南和九边的事情一起到来,当真是多忧之时啊。” 张治侧目看向吕本,面露疑惑。 东南和九边出了什么事? 自己怎么不知道? 吕本斜觎向一心当帝师的张治,有些没好气道:“福建、浙江那边上了奏疏,要弹劾朱纨,朝廷里也有不少人附奏弹劾。因为日本那个叫周良的倭人,还有李光头等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他这话有些抱怨的意思。 你张治整天忙着教授太子,朝廷里的差事可都落在自己和严阁老身上了。 张治顿时面露歉意,随后皱眉道:“朱纨受陛下差遣,不过倭人和盗匪之事,如何就要弹劾了?这不是胡闹?” 吕本翻了翻白眼,已经不愿意搭理对方了。 张治只能是看向上方已经起身的严嵩。 自己是真没弄明白这里头的勾当啊。 严嵩也有些无奈,看了张治一眼,想要开口解释,但听到外头传来敲钟声,心头一动:“太子已经移驾,我等还是快些去西苑奏事吧。” 张治只好按下心头的好奇和疑惑。 与吕本一同,跟随在首辅身后,往西苑赶去。 …… 往西苑的路上,并非只有严嵩三人。 在文华殿收拾完课业的朱载壡,也同样在冯保、朱七,以及昨日才到东宫当差的陶忠辅,三人陪同下,去往西苑万寿宫,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圣前观政。 陶忠辅,自然就是如今已经荫官锦衣卫千户,在自己身边当差做事的陶仲文老道士的幺孙。 此人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岁。 在其入宫前,朱载壡也让冯保打听过,陶忠辅从小就深受家学影响,也不读书科举,只钻研道法。 原本他还有些犯愁,自己的身边多个整日里无量道祖的牛鼻子。 没成想陶忠辅初到东宫的第一天。 朱载壡才发现。 原来人心中的成见是那么的大。 陶忠辅初到东宫,朱载壡便问他修道如何,是否有清规戒律。 这家伙倒是反问,自己若是不陪太子殿下诵经释道,每日晚间都讨要一壶酒喝,可不可以。 朱载壡就知道,这家伙在自己身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众人已入西苑,走在太液池畔。 朱载壡好奇的问道:“道长,你说道祖他们当真是无为而治?我若要达此境界,又当如何修习?” 躬身落后跟随的陶忠辅默默的翻了翻白眼,然后语气坚定道:“回太子殿下,小道以为,道祖他们也没有无为而治!真要是无为了,又何须我等徒子徒孙每日供奉,晨昏诵经祝祷?” 包括朱载壡在内,冯保、朱七等人,闻言之后,嘴角齐齐的抽抽着。 这厮这话。 当真是欺师灭祖啊! 朱载壡也彻底打消了和这厮讨论道法的念头了。 指望这厮释道,还不如指望他能每日完成好道家功课来的更容易些。 不过如今嘉靖将他放在自己身边,却也是存了为自己护道的意味,如此心性,也是省事不少。 几人行走间,又闲聊了一阵。 终于是到了万寿宫。 入殿,便只有朱载壡一人,余下众人都候在殿门外。 少顷。 严嵩、张治、吕本三人也联袂赶至。 “太子殿下。” 三人行礼。 朱载壡亦是拱手见礼:“严阁老,张阁老,吕阁老。” 严嵩则只是观望了一眼朱载壡,未曾多看。 吕本则是心里装着朝堂上生出的纷争,无心多顾。 只有张治,一见到自己的好学生,便满脸堆笑,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看。 三人心思不同。 却又在一道磬声中,默契的神色肃穆庄严起来。 脚步声响起。 嘉靖便在黄锦的伺候下,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今日皇帝没有念出场诗,步履也显得格外的轻快,三两下便坐到了御座上。 不等严嵩三人行礼,嘉靖便手臂一挥:“诸卿免礼,今日太子观政之初,朕本意亦是为了让东宫能早熟国政,三位爱卿不必格外在意,诸事奏来,东宫只听只看,不言政事。” 等到皇帝吩咐完。 严嵩三人和朱载壡到底还是躬身作揖行礼。 嘉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儿子身上,眼里带着笑意。 心里却又哼哼了两声。 要知道自己当初从湖广安陆入京,便承袭大位,从无人在旁指点自己国政之事,全都靠着自己慢慢摸索,与满朝文武角力。 不过自己吃过的苦,总不能再让儿子继续吃。 皇帝心里想着自己的当初,和儿子的现在。 吕本已经率先出列:“启禀陛下,近日巡抚浙江、福建提督海道军务,都御史朱纨得诏安之捷。其言闽地贼寇盘根错节日久,伪千总李光头等九十六人,被擒拿之后,未俘奸恶之徒必定对其愤恨咬牙切齿,恐会因此生出变故。为防变故发生,方才下令都指挥卢镗、海道副使柯乔将李光头等九十六人斩首。” 站在皇台御座前,侧身而立的朱载壡,扭头看向吕本,心中开始琢磨起来。 福建、浙江那个巡抚都御史朱纨,最近可是朝中热议人物。 又见吕本继续说道:“前有巡按福建、御史杨九泽越巡抚朱纨,以诏安之捷奏报朝廷,不合规制,陛下已下令都察院弹劾,降两级调用地方。如今,兵部已派人前往东南查验核实朱纨命卢镗、柯乔斩首九十六人之事。” 说到此处,吕本稍稍停顿了一下。 在查看了皇帝的神色反应之后。 吕本才重新开口:“兵部、都察院、兵科知晓此事,已有官员上奏弹劾朱纨。其虽奉有陛下敕令,可便宜行事。但贼寇在二月被捕,奏报却在三月发出,并不合临阵便宜处置之情,按理应当等奏明朝廷,得旨处置。卢镗、柯乔虽是奉命而行,却有过错,当问罪。朱纨枉顾圣意,肆意斩首,亦当问罪。” 嘉靖眉头一紧,却淡淡说道:“朕当初授朱纨以便宜行事浙江、福建,既是阵前捕获贼寇,斩首似并无不妥。只是朝中既然有劾,可追派有司官员勘察缘由。” 说完后,他便看向了首辅严嵩。 严嵩此时却是面色冷静,缓声开口:“陛下,朱纨过去陈奏六事,曰明国事、曰明宪体、曰定法守、曰定要害、曰除恶本、曰重决断:国初海禁严苛,东南地方安宁。近来地方豪强依仗权势与外勾结,主官不敢追究,诸事牵制。东南海禁之事,当需朝廷严法令,巡抚都御史总领法纪,重申此令。” “命浙江、副将各镇守、巡察官员,按地方分别驻守,各司一职。福建月港等地当建城,安海、南安等地当重划统辖。桐山、梅岭等地处边境,当再设通判、同知各一员,专管桐山等地。” “而东南沿海贼寇,多与当地豪强大族暗中勾连,官府动作每每皆有泄露,亦当除恶先除本,严惩地方有司官吏及勾连豪强大族,严防讯息外泄。浙江、福建两省若要禁海,更应诸事发于一出,行于一令。” 这是重提朱纨过去在福建、浙江两省禁海之事上的谏言。 朱载壡听闻之后,倒是对这个朱纨起了兴趣。 谁都知道大明东南沿海所谓的倭患,其实更多的是东南沿海地方上的明人所为,谋取的也不过就是海贸那一份利润。 这个朱纨倒是敢于直接说出来,还要朝廷严加惩处东南地方官府和豪族。 他不被弹劾才有问题呢! 朱载壡心中默默一念。 这种动人财帛的事情,犹如杀人父母。 看来朝中已经在海禁和海贸走私这件事情上的矛盾,不可缓和,正式进入到明面争斗中了。 那上一次日本使臣周良住在宁波宾馆,别人投信,劝其抢先诛杀朱纨这件事,就明显是福建、浙江当地被朱纨触动海贸利益的人做的手脚了! 念头一动。 朱载壡已经大体捋顺如今东南两省的局面了。 他不由抬头看向御座上的嘉靖。 这时候严嵩亦是再次开口:“如今朱纨被罢免官职,闲住待察,福建、浙江巡抚一职空缺,朝中群议,或废除两省巡抚一职,或重谋两省巡抚之职,还请陛下圣裁。” 在朱载壡的视线里,嘉靖眉头明显一凝。 显然是对朝中的这个提议感到不满。 毕竟朱纨若是不得皇帝信任,当初巡抚浙江、福建两省的时候,又如何能得便宜行事的敕令? 然而正当这时。 吕本却又开口出声。 “皇上,宣大三边总督、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翁万达。” “近日奏三边虏警兵备之事。” 朱载壡顿时眉头一挑,目光深邃的看向奏言的吕本。 方才好端端的还在议东南的事情,现在怎么跳到九边兵备的事情上去了? 他赶忙看向上方的老道长。 果然。 嘉靖在听到吕本奏言后,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朱载壡心下一沉。 看来朝中是要又起风云变幻了。 第19章 太子巡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万寿宫。 御座上,嘉靖压着心头的愠怒,看向吕本。 “翁万达所奏何事?” 吕本心神警惕,小心翼翼的观望着皇帝的面色,半响后才缓缓开口:“禀奏陛下,自去岁俺答部犯宣府,进逼居庸关,关辅京畿震动,翁万达总督三边,便调兵遣将,分守宣府各路要害,频奏边备兵事。” 未等吕本说完。 嘉靖便开口插话道:“朕知道!自去岁,宣大三边奏来之兵备之事,抽兵选将、钱粮辎重,朕无有不从,无有不允,今又何言?” 吕本咽了一口唾沫,愈发小心道:“前些日子兵部左侍郎范鏓奏言经略河川、居庸关等处事宜。请再筑新堡与居庸关外各处要害,以求关外边地稳固。发内帑库银及太仆寺马价银,用以选军中精锐士卒、增补古北口以西及居庸关等处新军合七千五百四十五人,加粮饷三万三百二十两。关内军中各营缺员五千七百七十人,各营战马亦短缺过半,亦应发库银、粮草补足。” 头一次观政的朱载壡听得脑袋发晕,这事情当真是一件一件的转,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绪。 可他却又见嘉靖的脸色愈发的黑下来。 吕本声音愈发变小:“此番三边总督翁万达进奏,知兵部所奏之事,并附议。令请调延绥、宁夏、固原三地游击官兵,以及辽东、保定汉达两族官兵,再请发内帑库银、户部粮草、太仆寺马价银,补抽调官兵之需。” 守在一旁的张治忽的眉头一动,侧目问道:“兵部左侍郎范鏓所奏已有居庸关外增补新军,如何三边总督却还要请调延绥、宁夏、固原三地官兵,并辽东、保定汉达两族官兵?岂不反复?” 吕本回头看向张治,而后朝拜在上的皇帝。 “启禀陛下,因三边总督翁万达还有奏言……” 御座上。 嘉靖此刻脸色已经带着些清冷。 见到吕本说起翁万达还有奏言,也只是淡淡开口。 “奏来。” 吕本深吸一口气,随后才小心翼翼的代奏道:“翁万达奏言,边镇乃京师屏障,因此自国初便审视地势、斟酌良策,于关外设险阻、戍堡镇守要害。” “翁万达亦言,汉唐之时重西北,我朝重东北,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都邑所在也。汉唐都关中,偏西北,因此常有战于河西、陇右一带。” “我朝都幽蓟,偏东北,居庸关后便是我朝皇陵所在,夹于燕山之抱。神京坐幽燕,东北有山海关、古北口等要害,西北有居庸关等关隘险胜。” “而在诸险之外,便是宣府各路边军、戍堡、城寨。若不修宣府边备、士卒、屯田,待贼寇再复去岁之况,来犯宣府,横越燕山漫道,则畿辅内地不免震惊,又安得不为之寒心也?” 只是一瞬间。 朱载壡就听明白了现任宣大三边总督、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翁万达这番进奏的目的。 这是挟宣大边镇要挟京师中枢! 别看对方处处都在说京师的要紧,再说宣府等边的重要性。 可若是反过来看。 那就是若朝廷不听从他们这些边臣的奏议请求,那么蒙古人就必然会如他们所说的一样,打到北京城下。 这又岂能不是挟寇自重! 嘉靖亦是压着心头的火,沉目看向吕本:“翁万达奏谏此事,又进了何事于中枢?” 吕本低着头回道:“翁万达奏谏五事,一言宣府五路军夫及河南班军仅四万,请再调山西、保定一万五千人,给以军粮,即刻赶赴宣府。二言宣府东路边墙一道、北路内外边墙各一道及各墩台房舍水门,计需工役七万人,当以一百五十二日为期,度支费银四十三万六千六百两,请朝廷拨付。” “又言……宣府二路不必增加兵力,应移副总兵驻永宁城,永宁参将调四海治。宣府东路、北路兵力单薄,请调京营六千赴永隆协防,若京营不便调拨,请命朔州兵备道官员招募三千人补充。永隆、怀来、保定等地平坦,可御敌以车战,保定巡抚刘隅创战车数千辆置于内地无用,请调三分之二至宣府,用作守备。” 说完后吕本便深深的低下头。 朱载壡更是听闻之后,心中大呼一声。 这个翁万达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开口就是宣府增补士卒一万五千人,另要七万工役,还想抽调京营六千人驻守宣府永隆。 更是还要为了修造边墙,只此一项就向朝廷伸手要四十多万两银子! 要是不给他呢? 朱载壡心中不由生出此般设想。 恐怕朝廷要是不给的话,回头就会再有奏疏,会直接说宣府无法守御边镇,蒙古俺答部可能会再次进犯,惊扰京畿! 毕竟今日这个翁万达的奏言里已经着重说明了宣府和京师的关系。 朱载壡当即侧目看向嘉靖,观察着对方的面色变化。 若非如今边事乃国家最为重要的事情。 在听到这些文武变成,动辄就向自己讨要几十万两银子和不计其数的役夫、兵马,嘉靖都要掀桌子了。 然而现在他只能强忍着,转头看向首辅严嵩,沉声开口:“宣大边事,朕以为可着内阁、兵部及有司再议进奏。只是翁万达奏请调京营六千赴永隆,此事京营当下可否成行?” 严嵩缓缓抬头看向皇帝。 暗暗揣测着皇帝这番话的意思。 既然翁万达奏请的事情,是要内阁、兵部等处再议。 那就说明皇帝现在并不想立马就听从准允翁万达所请诸事。 毕竟动辄数万人员的调动,数十万两银子的支出。 至于京营…… 严嵩通盘琢磨之后,方才开口:“启禀陛下,前些日子兵科给事中杨允绳,弹劾兵部尚书赵廷瑞今年身患重病,行事错乱,推用举荐不当。京营之中,西官厅总兵李凤鸣、立威营座营安乡伯张坤、神机营出纳将徐溥等人,皆于近期被罢免。如今京营将校选用繁琐,恐难调京营官兵开赴宣府永隆驻防。” 哼! 嘉靖顿时冷哼一声,面带不满道:“赵廷瑞早被弹劾,朕彼时开恩优容,如今边事紧迫,却仍不尽其责?着其闲住,吏部择举才能堪掌兵部!” 吕本当即说道:“陛下,兵部尚书赵廷瑞闲住,若要择才掌事,兵部左侍郎范鏓堪当此任。” 嘉靖看了眼吕本,沉吟片刻后才说:“命吏部勘察范鏓过往,若无过错,才堪任用,降旨掌事。” 得了皇帝的准允,吕本立马躬身领命。 嘉靖这时方才说道:“巡抚福建、浙江两省,乃要职要事,都御史朱纨一事中枢遣人尚未回奏,暂不议巡抚两省一职存留。” 吕本有心进言,可想到皇帝已经同意了让吏部勘察范鏓升任兵部尚书的事情,便压下念头。 见无人开口反对。 嘉靖便又说:“京营前番用人不当,乃赵廷瑞之过。然京畿关辅要害,悉仗京军拱卫,近年士卒为将官私做工役,不复精锐,士气低迷。今边臣奏调而不得,前有首辅于文华殿进言朕可巡营京军,以励军心,朕深以为然。” 说话间。 皇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一旁的儿子身上。 “然,朕思圣驾不可轻移,徒增耗费,徒劳人力。着皇太子载壡课闲出宫,巡五军都督府、京军各营,商朕圣驾巡营之事,先查各营士卒实缺之额、钱粮存余。” “待诸事议定,朕即视军。” 说罢。 嘉靖目光重新看向严嵩、吕本二人。 提出巡视京军的事情,是首辅严嵩。 代奏宣府请调京军六千人的,是辅臣吕本。 自己如今不过是从其所言,但也知道圣驾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先让皇太子出宫查看。 可当皇帝说明要做之事,严嵩却是心中一紧。 果然。 皇帝还是想要亲自巡视京军各营。 吕本更是眉头微皱。 自从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之后,皇帝移居西苑,就再也没有出宫过了,更不要说出城巡视军营了。 这个苗头可不是太好。 但一旁的张治却是忽然大呼一声。 然后就在严嵩和吕本目光诧异中,躬身一拜。 “陛下圣明,京营干系关辅之地,若为精锐,亦可援边,朝廷当须重视再三。” “皇太子聪睿可追陛下昔年之姿,今又出阁读书多日,学业精进,如今得旨观政,本意便为储君通晓军国大事。” “此番出宫巡营,既是圣驾前驱,亦是考校历练,正当合适。” 张治多少是有些单纯,又或者说是目的纯粹。 皇太子现如今读书精进,已经在朝中有了些贤名。今日又开始正式观政,若是能再得出宫历练,对将来可以说大有益处。 自己既然抱定了要好好教导皇太子的念头。 又如何能不支持呢? 严嵩和吕本两人被张治抢了先,也只能认下这桩事。 “陛下圣明,太子聪睿,臣等附议。” 嘉靖脸上终于是有了些笑意,挥了挥手:“今日若无旁事,诸卿回值,下各司各处议行诸事。” “臣等告退。” 严嵩三人躬身告辞。 待到三人离去之后。 大殿内便只剩下嘉靖和朱载壡父子两人,还有一个黄锦伺候在一旁。 朱载壡默默的琢磨着今日的事情。 见到嘉靖已经坐下御座到了近前,赶忙侧身,黄锦上前搀扶着皇帝,朱载壡便跟在后面,往内殿走去。 半途中。 嘉靖忽的开口询问:“今日所议东南事、宣府事,你可看明白些内里?” 第20章 吾家麒麟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跟随在老道长身后。 朱载壡并没有急于开口回答。 而是继续默默的思考着今日这两件事。 等三人进了内殿。 嘉靖已经盘坐在道台上,黄锦端来水盆、毛巾好让皇帝洗手净面。 朱载壡还在思忖着当下的两件事。 东南那边,巡抚浙江、福建的朱纨,明显就是老道长信重的人,不然不会许以便宜行事之权,更不会在今日还格外说了,巡抚两省一职,要等朱纨的事情查完后再议。 这分明是奔着等查明朱纨没有重大过错,还要让他继续巡抚两省,操办禁海一事。 而这件事里,又明显是有浙江、福建本地的官吏和士绅豪右大族暗中勾连,因其本就私下里背着朝廷长期在做海贸走私的事情,所以朱纨这等能将地方豪族与贼寇勾连的话说出来的人,势必会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早早将其拔除了。 所以,就有了日本使臣周良于宁波宾馆一事。 也就有了朱纨命卢镗、柯乔妄杀李光头等九十六人的弹劾。 而至于宣大三边之事。 如今看来,自然是三边文武将官人等,以蒙古人进犯为由,在朝中制造紧张感和危机感,然后就能自然而然的让朝廷调拨钱粮人力。 甚至于。 他都觉得,三边总督翁万达奏请调拨四十多万两银子去修建宣府边墙,这个数目也是一个试探。 若朝廷足数准允,那就说明他和一干边臣还受朝廷和皇帝信任。 若是折半拨付,那他们可能就要开始小心起来。 而要是朝廷分文不给。 恐怕蒙古人就要打进来了。 想到这里,朱载壡心中喝了一声。 明年可不就是蒙古人打到北京城下了? 可明年的庚戊之变,和今年的事情又是否有关联呢? 先前吕本在奏东南之事的时候,又忽然转奏宣大三边之事。 这里面又有什么联系? 朱载壡一番思考琢磨后,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默默无声注视着自己,目露考量审视的老道长。 他赶忙躬身作揖:“启禀父皇,今日儿臣观政,听闻之事,尚有不解,还请父皇开释。” 嘉靖眉头一挑。 自己之所以让太子观政,就是为了让对方能尽早熟悉国政,明白该如何处置诸事。 今日首次观政,他有此一问,也是存了考量其在国事上的天赋究竟如何。 现在看到儿子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还有不解的地方,想要让自己先为其解释。 这份沉稳,便已经难得了。 嘉靖面带笑容:“何处不解?” 朱载壡复想心中之思,开口问道:“不知吕阁老为何地人氏?生平如何?” 一旁正为皇帝端来茶水的黄锦,当即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吕阁老是浙江余姚人。早年受教于前朝内阁大臣谢迁之子谢丕,嘉靖十一年中的进士入朝为官。” 朱载壡顿时眼前一亮:“谢迁似也是浙江人?” 黄锦点头笑道:“太子殿下好记性,谢迁亦是浙江余姚人。” 这一问一答间。 道台上的嘉靖不由的点着头,面露欣慰。 朱载壡这时又看向嘉靖:“父皇,不知如今的宣大三边总督领兵部尚书衔翁万达,又是何地人氏?” 这会儿嘉靖半抬起手:“此人乃是广东潮州府人。” 朱载壡眉头却是微微一皱:“倒是东南诸省人氏,却又不是福建人?” 他这番嘀咕,嘉靖和黄锦也是听得清楚。 黄锦上前一步,笑着说:“太子殿下为何关心翁尚书是否是福建人?翁尚书虽不是福建人,不过其姻亲邹家却是福建兴化府莆田县人。” “那我明白了!” 朱载壡忽的开口,语带惊喜。 随后又佯装方才反应过来,赶忙看向道台上的嘉靖,颔首躬身作请罪状。 嘉靖却是不曾在意,反倒是面露好奇道:“太子明白什么了?” 朱载壡躬身作揖:“回父皇的话,今日朝议之事,儿臣有些明白了。” 嘉靖哦了一声,眼里露出更多的期待:“既然明白,快与朕说来。” 朱载壡点点头。 决定在自己想通的关节上,再稍稍的添油加醋一点。 他当即便肉眼可见的神色肃穆凝重起来:“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巡抚浙江、福建两省的都御史朱纨,乃是因为触动了浙江、福建两省以海贸走私为生之人的利益好处,所以方才招致近来反复不断的弹劾!” 嘉靖眼里带着意外的看向一旁,同样面露诧异的黄锦。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我朝自太祖之时便严厉海禁,后虽有成祖用三宝太监数下西洋,但海禁从未松解。然而众所周知,海贸走私之利历来惊人,可以海量形容。” “东南诸省,如浙江、福建、广东,皆多山地而少耕地,又东临大海,造船之业自古便有,而无耕地之地,亦历来多出商贾,譬如浙闽商贾之流。” “沿海各省无耕种之利,则商贾辈出,国朝虽有海禁,但海商唐宋亦有。人皆逐利,便有朝廷禁海,可滔天之利,彼人安会坐视守法?” “诸省海贸走私之人多不可数,亦如朱纨所言,沿海诸省各地士绅豪右大族暗中出海行商,积攒财货,而后供应乡邻亲族读书,官居公门,为吏地方,如此便成官吏勾连地方豪族,相互遮掩。” “朝廷即便想要厉行海禁,便会有官府之人私下传递讯息,地方豪族便会迅速掩藏。若被逼无奈,便会勾连海外贼寇及倭人,假借海寇倭人之名,掩其十之八九皆为豪族豢养打手死士之实,冲击官府,为祸地方,杀烧抢掠,再得一份利益。” 这就是当下大明东南沿海各省的根本问题。 哪来什么倭患? 不过是沿海各省想要独占海贸走私这笔巨大的利润。 嘉靖此刻心中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他已经对儿子的天赋有了心理预计。 却不曾想。 这个儿子,竟然会有如此超乎预料的天赋在国事上。 他不由开口问道:“那宣大三边之事呢?” 朱载壡正色回道:“宣大三边乃至我大明九边,实则亦如东南沿海各省大差不差。” “哦?”嘉靖面带好奇:“为何如此说?” “回父皇的话。” 朱载壡脸色沉下,语带愤懑道:“九边之于我朝,便如山中百姓之家中院墙。九边固然守御北方,拱卫京畿、山西、陕西等地。却也因此,如今渐有反行其道,以此裹挟朝廷之意。” 嘉靖眉头一挑,心中激动之情愈发浓郁:“何出此言?” “国初,九边或为守御天下安宁。然而时至今日,朝廷于九边所支一应钱粮,恐怕早已倍超国初。” 朱载壡眼里透着杀意:“儿臣常在东宫有闻,九边各路文武将臣,多私下于关外往来贸易,货买货卖,暗通盐铁茶及马匹等物,居中获利无数。更不消说,天子脚下,京营有空饷之事,九边便不曾有。京营有奴役士卒之事,九边天高皇帝远,便不会有驱役士卒之事。近年九边逃卒倍增,有短缺粮草之因,可朝廷分明支粮草无数,为何还报粮草短缺之因?恐除此之外,便是九边文武将臣,驱役士卒所致。” “此乃九边文武将臣,窃利之举。儿臣或未曾尽言,但料定必有所言之事!” “而九边文武将臣,除此之外,想来定会常常以贼寇来犯为由,如今日一般请拨钱粮人力,言之必提九边之于京畿关辅,乃重中之重,必言九边诸如宣大若有失,则京师震荡,若中枢不加重视,恐怕会有贼寇进逼京师城头之下!” “中枢为保京畿安危,则必然会每逢九边来奏请调钱粮等事,必当重加视之,或尽允所请,或之多折半允之,绝不会也不敢训斥拒之!” 说到最后。 朱载壡算是揭了朝廷的脸面,半点没给中枢留面子。 嘉靖也从原本的惊喜之中,转变为脸色阴沉。 无他。 皇太子所言,句句为实! 嘉靖目光深邃的看向朱载壡,语气缓慢道:“那你今日询问吕本、翁万达之出身……” 朱载壡心中一定,举臂拱手抱拳:“儿臣以为,吕本、翁万达等一干人等,既是浙江、福建、广东各省人氏,如今又官居高位,必定与东南沿海各省海贸走私人家有所瓜葛牵连!” 原本他还不确定这些事情,也不敢断定这里面的联系。 毕竟一个是在九边,一个是在东南。 两地隔着十万八千里。 可当他知道吕本是浙江余姚人,翁万达是广东人,而他的姻亲则是福建人。 就基本可以断定这里面的关系了。 不然今天吕本也不会在进奏东南事情的时候,忽然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宣大三边上头去。 嘉靖目光闪烁不断。 他从未想过,自己儿子能在这个年纪,能在出阁读书不久,能在初次观政,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惊喜和意外。 这般见识。 便是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恐怕也不过是堪堪相当而已。 朱载壡却在老道长惊讶之际,再次沉声开口:“父皇,儿臣方才询问吕本、翁万达等人出身,方才知晓其中根结。如今想来,儿臣敢料定,若是都御史朱纨一事拖延下去,如翁万达等一干东南沿海各省在朝官员,必定会弹劾倍增。” 这便是展示政治预见能力了。 嘉靖亦是不由点头:“皇儿所言,恐怕将会成真。” 朱载壡则继续说:“父皇,儿臣甚至认为,若父皇久不从朝臣所劾,如翁万达等人必定会再以宣大边事进奏圣前,以此要挟父皇,于东南海禁之事退让于他们!” 闻言。 嘉靖双眼一沉,眼里锋芒闪现。 见嘉靖此时反应。 朱载壡心中暗松一口气,转而小心翼翼的说道:“父皇……儿臣观政此二事,知晓其中关系,如今想来……恐怕这些人若见父皇悬而不决,必定会再出手加害朱御史,还望父皇多加留意,若能将其召回庇护,或遣人贴身护卫,最是妥当。” “加害!” 嘉靖忽的出声,而后眉头一紧,抬眼看向面前语出预警的儿子。 他忽然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若是那些人敢暗中加害朱纨。 那么上一次清宁宫幽而复明之事? 嘉靖顿时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不过。 儿子今日说的这些事情,又真的会发生吗? 嘉靖心中一时间颇为犹豫纠结。 朱载壡也不急迫,只是静静的站在道台前。 半响之后。 嘉靖压下心中种种猜想,脸上露出笑容,扫向朱载壡,看向一旁的黄锦,尽是笑声道:“我儿今日初观国政,便有如此见解,当真令朕意外。” 黄锦亦在旁附和道:“太子殿下毕竟是主子爷血脉所系,自然不能以寻常人度之。” 嘉靖哈哈一笑,看着朱载壡,满脸满眼的喜爱。 “皇儿长成,日益精进。” “当是我家麒麟子!” 第21章 可解海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儿臣不敢当父皇盛赞。” 眼看着嘉靖夸出吾家麒麟的话,朱载壡赶忙躬身辞谢。 嘉靖却是一挥手,脸上笑意不减。 “放眼天下,如太子此般年岁,又有几人能看透这一南一北二事?” 他是真的高兴。 也是真的满意太子能有这般眼界和聪慧,思事机敏非同常人。 见老道长这般喜悦,朱载壡也就没有再扭捏的推辞了,只是笑着低下头。 算是认下老道长这份夸奖了。 嘉靖则是欣喜的敲了一下道台上的铜磬。 嗡声大震。 嘉靖这才语气爽朗,满是期待的询问着:“太子既明此二事,若让太子施展,该当如何处置?” 此刻。 嘉靖的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儿子最近实在是给他太多惊喜和意外了。 就算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当下这两件事,也并无什么不妥。 毕竟。 太子不过十四岁而已。 自己又非那等好高骛远之人,只要观政的敏锐依旧,自己就能教会他如何掌控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倒是朱载壡这时候心中泛起了犹豫。 可面对眼前这位皇帝。 朱载壡最终只能是凝神回答道:“儿臣愚钝,妄议朝政。但父皇既有此问,儿臣便不得不答。儿臣以为,当下福建、浙江之与都御史朱纨事,亦或是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之与边备以安关辅京畿事,都……都只能违心而办。” 违心而办? 此四字一出,原本并没有抱有太多希望的嘉靖,忽的眼前一亮。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道台上显得更为庄重一些。 “违心而办,又该如何办?” 朱载壡脸色一黯:“巡抚福建、浙江两省,兼提督海道军务之都御史朱纨,得天子敕令便宜行事,却引两省军民不满,地方生乱,本差难行,当从朝野所劾,罢其巡抚两省制职,即召回京听参待审,为平两省军民心中之忧,应废两省巡抚一职。” 说完东南沿海海禁之事后。 朱载壡又说:“九边之重,重于泰山,如九边文武将臣奏谏之言,关系京畿关辅安危。诸镇总督、巡抚、总兵等,所奏凡为守御边墙之事,皆准之。担当重任者,敢有谏言者,应降旨嘉奖以激励。” 言毕。 朱载壡躬身作揖,抬头看向老道长。 “回禀父皇,儿臣说完了。” 此刻嘉靖面色郑重,原本平静的内心,再次掀起波澜。 太子所言,还当真就是最好的选择。 若当真如此定夺,则朝中一切风波和弹劾,都将烟消云散,朝堂终归平静,自己亦可得到安宁,耳边再无聒噪。 不过很快,嘉靖神色不明的询问:“此乃太子所言违心而办之法,若朕不欲违心,从心而行,又当如何?” 问完之后,嘉靖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些。 他想听得更仔细清楚一些,看看儿子还能说出什么来。 朱载壡低下头:“若不违心而行,则朱纨奉旨出京巡抚福建、浙江两省,本就得便宜行事之敕令,所行之事皆为社稷,又有何过错?当降旨申斥中枢、地方敢于弹劾之官员。” “为免朱纨遭受暗害,亦应降旨遣锦衣卫等处官兵,近身护卫。为防浙江、福建两省因海贸走私之利心生歹恶,可再遣京中老将勋贵坐镇两省,敕命南京各营戒备,命江西、广西、广东等处都司、总兵等,严防边界。” “拣选朝中不与两省往来之官员以作储备,两省但有风波,便即刻拿问两省三司官员,派遣可信官员坐镇地方。” 这俨然是一副要彻底将浙江、福建两省的桌子给掀了,掘地三尺的路子。 而他则是继续说:“而至于宣大三边之事,则以稳定人心为先,从三边总督及一干将臣所奏之言,朝中命兵部、户部共商拨付相应钱粮辎重。” “再以论功、论劳,加翁万达等边镇文武将臣官衔官职,三孤及东宫三师三少,不吝赏赐加封。重赏之下,自当召还京师任职,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都督乃至内阁大臣之位,皆可允之。” “调受信之臣执掌边镇,操练京营官兵赶赴边镇驻守,以替边军,召河南、山东、河北等地卫所官兵赴京轮班操练,以期尽数替换三边士卒、将校。” “如此,则需数年甚至十数载,方可使边镇尽为天子掌控,而再无挟寇以自重、言边备以自持之人复现!” 对于边镇之事,其实就算是朱载壡也觉得应当徐徐图之,万事皆以边墙稳固为先。 如此一来,朝廷当真要想处置九边,便不能草莽,而应当以退为进。 哪怕是让九边重臣入阁为相,也不为过。 只要能让对方离开边镇,那么对方的影响力自然会随着时间而被削弱。 然后便可通过整顿操练京营和北方各省卫所官兵,以此替代边军,从而将九边那一座座军头给打下来。 道台上,嘉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他向后一靠,长出一口气。 朱载壡却是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侧目看向守在一旁的黄锦。 黄锦则是面露笑容,摇了摇头,示意太子殿下可以稍安勿躁。 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脸上的笑容很纯粹。 心里也少不了欣慰。 一来是替皇帝欣慰,毕竟东宫储君如今能有这等天赋和能力,日后想来也不会差。 除此之外,自然是觉得大明日后定会圣君在位,国家兴旺。 道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嘉靖再一次长出一口气,起身睁开双眼,定定的看向朱载壡。 “朕这些天,常说你深肖朕躬,我家皇儿长大成人,是我家麒麟子。” “然而这些都是朕之期望,亦是……” “亦是为父之于你的殷殷期盼。” 嘉靖脸上笑容很纯粹,由内而外的笑着说:“不过今日,朕当真是觉得,我儿成人了!” 见闻此言,朱载壡也终于是心中长出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儿臣愚钝,这些年父皇迁居西苑,儿臣虽不能时时问安圣前,却也不敢忘父皇秉国之道,方得今日些许感悟。” 嘉靖却是摆了摆手,面带笑容:“天下十四岁的少年郎,谁家又能比之我儿更有见识?” 反问一句后。 嘉靖欣然起身,走下道台,竟然是当着黄锦的面,拉住了朱载壡的手腕。 这等亲昵的动作,亦是让朱载壡眼角一跳。 却又不敢妄动,只能任凭老道长拉着自己走出内殿,走到大殿外高高的台基上。 这时候。 嘉靖站在大殿台基上,看向前方:“你所言违心之法,朕自不会取。而所说从心所欲之策,当真亦不可用之。为父如今倒是觉得,我儿或许还有此二法之外,当下最为妥当的法子处置此二事?” 不知不觉间。 嘉靖在与朱载壡相处时,已经悄然的改变了二人之间的称呼。 朱载壡亦是心细,侧过身朝向嘉靖,面带笑容:“父皇,儿子以为九边之事,还是应徐徐图之,先将那等心存私欲之人调离边镇,哪怕是给他们个尚书、阁老当当也无妨嘛。” 嘉靖耳听儿子的奏言,脸上露出笑容。 朱载壡继续说:“除此之外,九边之事便不能再急了。还是应当先将京营和河北、河南、山东等地卫所官兵操练整顿完毕,拣选勋贵之中可用之人,委以重任,再于军中不看出身,简拔一批新人为将为校。待有一批忠肝士卒将校,方可替代今日之边军。” 嘉靖面上又是一笑:“哦?我儿觉得,如今外头都在说的我朝那帮猪一样、狗一般的勋贵,还能任用?” 朱载壡被老道长这忽然一下弄得差点没绷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勋贵与国同休,虽然土木之后便不似国初,可终究比之朝臣更可信些。如今亦是非常之时,也只能矮个子里拔高。” 嘉靖这才点了点头:“那东南呢?你心里到底如何敢?总不能真要朕在沿海各省杀一批人?” 九边如今只能以稳为先。 所以,朱载壡现在最看重的,其实也是东南沿海的事情。 他当下便轻声开口。 “儿臣以为……” “既然难以海禁,不妨开海解禁?” 第22章 神仙耳目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春风拂过。 太液池上波光涟漪,湖边垂柳摇曳。 微风拂面,沁人心扉。 嘉靖举目眺望湖光十色,杨柳依依:“开海解禁?为父设想了不少你会说的话,却当真不曾设想过你会如此说。” 朱载壡则是上前一步,反手搀扶住对方。 嘉靖稍稍一愣,显然是有些不太适应儿子这等亲昵孝顺的动作。 但很快也平静下来。 任由儿子搀扶着自己走出宫门,到了太液池畔的垂柳下。 黄锦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望着眼前天家亲昵,心中欢喜不已。 朱载壡这时候方才重提海禁之事:“父皇,我朝国初行海禁,实为当时须得禁海。可海上之利,父皇知晓,我朝臣民亦知,可谓惊人,取之无尽。莫不然,彼时三宝太监郑和,如何能让成祖皇帝数次命其出海?” “只是我朝惯会以祖宗成法言事,所以海禁之事一直行至于今,而朝野明知海外利益巨大,却不加重视。” “可我家与朝堂不曾意动,却不代表沿海各省士绅、豪右之族便会无视。他们攒下钱粮,便会造船出海,货通与外,揽下这份利润。有了更多的钱,他们便能培养更多的子弟读书科考,入朝为官,以此遮掩他们所行之事。” “所以儿臣想来,都御史朱纨之所以上疏声称,沿海禁海一事,为何会多有地方官府勾连大族,便是这等缘由。” “如今禁海之事,于儿臣看来,已经到了禁而不绝的地步。朝廷屡屡申斥禁海,地方上仍会自行其事,甚至朝廷动作强硬,沿海便会突生海寇、倭寇登岸劫掠烧杀。” “儿臣更可以笃定,我朝东南沿海往后,必定会倭患四起,但实则其中恐怕大多皆为沿海窃得海贸之利的人所为!” 嘉靖走在前头,沿着湖畔踱着步。 他望着面前这一池湖水,淡淡一笑。 “所以你觉得,既然海禁不绝,不如开海解禁?” 朱载壡颔首点头:“儿臣确实如此认为。” 嘉靖则是反问道:“也可以说,我朝……朝野惯以祖宗成法言事。朕若开海解禁,到时候必定会招致满朝反对。毕竟如你所说,朝堂之上或许就有不少大臣,是与沿海走私海贸之人暗结牵连。” 说罢。 嘉靖便长叹一声。 “难啊,便是朕也难。” 这话倒是有些诉苦的意味了。 朱载壡却是面色不改,神色沉稳,进而说道:“匆匆轻言开海禁,自是不可。若妄加开议此事,亦势必会如父皇所言,招致群臣反对。” 嘉靖稍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儿子。 脸上带着笑容。 “那你又为何与为父说这等开海解禁的话?” 朱载壡亦是笑着迎上对方的注视:“神仙做事,多让耳目代劳,本尊坦然自若,如下棋一般。可怜那些棋子啊,他们明明自知是棋子,却心存侥幸,甚至引以为傲。” 嘉靖眉头一挑,这话说的通白,却又暗藏玄机。 他不由转过身:“此言何意?” 朱载壡面带笑容回答:“儿臣的意思是,父皇乃是天子,于开海解禁一事上,自然无需亲身下场。自可寻些可用之人以为棋子,或言开海解禁之事,以作朝中吹风,或亦可复如沿海士绅、豪右之事,暗中造船货通海外,以此暂时充盈内帑财源。” 嘉靖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 他便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而后笑着说:“所以你方才提到我朝勋贵,言其比之文武更为可信,也是应在此处?” 他到底是从安陆一路北上,亲手开启大礼议、火里闯、脖子硬的大明皇帝! 这等眼光自然是有的。 瞬间便明白太子所提与国同休的勋贵,可以用来做什么。 朱载壡则是面上堆笑,躬身作揖,表情颇为浮夸:“父皇圣明!” 嘉靖被他弄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还不忘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子。 而后嘉靖伸手点着朱载壡:“如今长大了,好的不学,倒是学会了这等奉承言行!” 朱载壡却是不改颜色,继续说道:“若非父皇圣明,又何来儿臣愚钝之中窥得一二真解。如今人人皆言我朝勋贵,犹如猪狗,可当真便不能用了?儿臣觉得,不尽其然。便是猪狗,也可用之!” 嘉靖收起笑声,脸上笑容却是不减。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如何用?” 朱载壡当时亦是收敛心神,沉声回答:“儿臣以为可让父皇所信之人,近来上奏一二言及开海解禁,用作铺垫。也不必急于一时、一年、数载,只要让朝中开海之声不断,此事便可点到为止。” 开海、禁海。 这里面都是上千万的利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促成的。 就算是开挂,也断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随后他又说道:“至于我朝勋贵,这些年之所以被称之为猪狗,全然是因勋贵再不勤于操练武艺,而大多只知奏请田地、盐引,又在地方侵占民田、军中贪食空饷,更有甚者或私采矿山、贩运盐铜。此等之事,自是国法难容,可若从人性而论,却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因此儿臣想着,与其如此,倒不如重为他们寻一份利益好处。可许他们自今往后打造船只,于地方上购置货物,遣人贩运出海,谋这一份利益。逼进勋贵行事,便是挤占了东南沿海各省正行走私海贸之人,恐怕也不会将官司打到朝堂之上。况且,海外多利,也不会当真我多一船卖出,你便少卖出一船。” “如此一来,勋贵们便能少在国中贪得一些利益,若是这笔买卖当真可行,届时亦可商榷,无非是讨价还价,总之也能让他们将国中侵占的好处让出来些,国家也能好过一些。” 眼看着儿子井井有条的讲解着开海一事。 嘉靖忽然问道:“便是朕不允他们这帮勋贵,难道他们这些年便没有出海?” 朱载壡顿时一笑:“父皇,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沿海士绅豪右本就占了地利,又有海禁这等天时,再有人心趋利而得人和,自然是海贸走私的买卖做的风生水起。我朝勋贵,国中便可得利,又如何会辛苦出海?” 其实这也是朱载壡心中的真实想法。 海禁和海贸的事情,其实从来就不能绝对去看。 大多数人是因为利益出海,但也不可否认有些沿海百姓,实在是过不下去,才会想着去海上闯一闯。 但这一切,都不能是背着朝廷,偷偷去做! 嘉靖则是眯起双眼,沉吟着说道:“让勋贵造船出海通商?” 朱载壡点点头:“内帑亦可出一份银两,权当是干股,若是他们都愿意便一同出海,若是不愿也就各家做各家、或几家一同做一样生意,内帑只需出些银两,每家或每样生意都少占一些干股和利润。” “而他们却暗中也有了我皇家的名义去行事,内帑亦可借此多一个财源,届时父皇不管是要整顿京营还是旁事,也可绕过户部国帑,从心所欲。” “等时机到了,到时候朝中再议开海一事,自然会更为顺畅,阻力更小。” 说到最后。 朱载壡面带笑容看向老道长。 “毕竟,一国之政,说到底实则不过是钱粮二字。” 嘉靖又是眼前一亮:“好一个一国之政不过钱粮二字!” 这已经是很深的见解了。 他又说道:“太子设想虽好,可勋贵便能照此行事?” 朱载壡脸色一沉,双目显露锋芒。 “不过是我家近臣而已,遵旨行事,侍奉君王,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胆敢不从,这些年背地里做的那些个蝇营狗苟,父皇自可让都督陆炳挑几样出来弹劾!” 一帮猪一样、狗一般的勋贵。 又不是让他们上阵杀敌。 还敢和皇家讨价还价? 嘉靖听得是眉开眼笑。 却又伸手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 顺带着一脚踹在屁股上。 “滚!” “才多大的人,就敢打人杀威棒?” 朱载壡自然是佯装吃痛,双手兜住屁股,挤眉弄眼。 “儿臣知错。” “儿臣再不敢了。” 说着话,已经窜出去好几丈远。 嘉靖则是眉眼带笑,大喝一声:“滚回去,仔细准备着,朕若点用于你,敢办砸了差事,小心朕打你廷杖!” “儿臣遵旨。” “儿臣告退。” 朱载壡远远的传来声音,然后便一溜烟的消失在嘉靖视线里。 望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嘉靖竟然是有些没柰何的苦笑着摇头。 黄锦见状,在旁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当真不同于以往,主子爷也可放心了。” 嘉靖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否认黄锦的说法。 两人一前一后,径往万寿宫回。 半道上。 嘉靖忽的开口。 “混小子说的事,倒是在理。” “传陆炳入宫。” 第23章 舐犊之情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当朱载壡回到东宫。 开始思考着老道长对自己今日所提之事,会有几分认同。 又是否会借着自己过些日子出宫巡营,将其与联络勋贵一事并到一起去办。 而在西苑。 漫长的宫墙下。 一名身着头顶乌纱,身着胸前绣狮子补绯袍,腰坠牙牌、悬绣春刀,年岁四十左右,脸颊方正,蓄有短须,眉目威严的男子,已然到了万寿宫无逸殿前。 守在门口的太监见到此人,便当即神色一凝,赶忙恭敬作揖。 “陆都督。” 陆炳站在无逸殿前,看向左右,点了点头,心中猜想着皇帝今日为何召见自己。 他举臂拱手,朝着殿门内躬身作揖。 “臣陆炳。” “奉谕见驾。” 虽然作为当今天子儿时玩伴,其母更是天子幼时乳母,而自己也备受圣眷,深受信任。 陆炳却从来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有半点懈怠骄纵。 少顷。 黄锦便亲自到了殿门外。 “陆都督来了,主子爷正在内殿打坐。” 说罢,他便恭迎着陆炳入了无逸殿。 往内殿去的路上。 陆炳稍稍放慢了一些脚步,看向走在身侧的黄锦。 最近朝野内外多有传闻。 他现在实在是有些好奇,想要一探究竟,接下来好正确应对皇帝的垂询。 黄锦亦是知晓这位执掌锦衣卫的都督所想,便笑着低声说道:“今日太子观政无逸殿,阁老们在圣前议了朱纨依旧宣大三边的事情。” 他能说的就这么多。 再多。 那便是不忠了。 至于陆炳能听懂多少,就得看他自己琢磨了。 陆炳听完后,倒也只是点了点头,抱拳低语:“多谢黄大珰。” 黄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因陆炳与皇帝的关系,倒也不必再在内殿外请求陛见。 两人转瞬便已到了内殿。 近到内殿道台前。 陆炳便跪拜在地。 “臣陆炳,问圣躬安。” “喵……” 道台上。 霜眉伸着懒腰叫唤着。 那双洁白的眉毛下,双眼明亮充满灵性,好奇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类。 正在默默打坐的嘉靖,缓缓睁开双眼,手掌压在霜眉的脑袋上,看向赶过来的陆炳,面露笑容:“起来吧,与你说过多少次,在朕这里无有外臣,不必如此繁文缛节。” 陆炳却是不卑不亢,不改颜色:“陛下乃万岁天子,臣侥幸得一份恩缘,已是福缘圆满,万不敢忘了君臣之别,上下尊卑。” 嘉靖笑笑,摆了摆手:“黄锦看座,你也起来吧,朕今日召你过来,不过是有些事想要亲自问一问方才安心。” 这头。 黄锦已经搬来软凳。 陆炳起身躬谢之后才坐下,而后抱拳道:“臣奉命提督锦衣卫,执掌内外八方风闻,陛下有问,臣自当知无不言。” 嘉靖愈发满意这位幼时玩伴的态度,点头道:“上一回叫黄锦给你传话,查的事情如何了?” 陆炳当即抬头看了黄锦一眼。 随后便回答道:“回陛下的话,上月十七清宁宫有变,臣奉谕有闻,知此乃天家私事,便不敢张扬。遂亲问此事,遣臣之心腹暗中查探。彼时,清宁宫中除当日由司礼监及东厂处决之八人外,余下尽数发配城外皇庄之七十二人,现已查明,其中有十五人乃与外暗有勾连。清宁宫外,今岁以来与宫内有往来之人,凡三百二十七人,有三十六人出身不明。” 紫禁城就是个处处漏风的筛子。 这句话从来就没有错。 道台上,嘉靖亦是眉头一沉,手上一紧。 痛的霜眉喵喵叫了两声,以作宣泄不满。 嘉靖沉声询问:“查出什么没有?” 陆炳摇了摇头,神色惭愧:“与外勾连的十五人及出身不明的三十六人,臣尽数押入诏狱,严刑逼供,然而却未曾发现这些人与清宁宫当日所生之事有何瓜葛。但亦查得,这些人实则便是潜于太子身侧沟通内外,暗中传递东宫讯息。” 听到这等解释,嘉靖眉头不禁浮出阴霾。 见皇帝脸色阴沉。 陆炳这才又说道:“如今清宁宫所用诸色人等,臣倒是已经查明,虽有些人过往在宫中手脚并不干净,却也算得上是清白之身,还请陛下圣晓。” 黄锦在旁眉头一挑,当即说道:“清宁宫乃是储君所在,既然都督查出有人手脚不干净,还请将名单送一份于咱家。” 索要人名是为了什么,自然不消说。 陆炳亦是心知肚明点头应下。 上方。 嘉靖则是转口问道:“近来朝中对浙江、福建两省所生之事多有异议。朕想着,去年既然都生出了投书日本使臣,挑唆杀伐之事,那么是否该派些人去那边?” 这便是说朱纨的事情了。 他是想到儿子前几回的提醒,需要防备有人暗害朱纨。 方才来的路上有过询问的陆炳,当即点头抱拳:“臣以为,可从锦衣卫派些人,近身护卫都御史,以防不测。” 嘉靖嗯了声,又说:“东南和京里往来的消息……” 陆炳亦是沉声开口:“臣今日回衙,便责令北镇抚司暗中盯着,至于翁总督那边,后续也应当盯一盯?” 到底是聪明人。 知道今天圣前议的是浙江、福建两省的事,又议了宣大三边之事。 陆炳很容易就能将如今的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和东南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自然也不需要皇帝多做提醒。 见陆炳依旧如此机敏,嘉靖的脸上渐渐多了些笑容。 他面上含笑道:“你做事,朕历来都是信得过。” 陆炳拱手作揖。 嘉靖则又说道:“朝中的事情无非便是这些,倒是这些日子太子无论学业、政见,都颇有建树,隐隐有稳重之色。前些日子严阁老他们说,朕若是得空便可以出宫巡视京营,此事你应当知晓的。” 陆炳点头道:“太子殿下聪睿犹如陛下当年,如今朝中虽也有猜疑,但终究是盛赞更多些,多言太子殿下仁厚多智,已有贤名在外。至于陛下出宫巡视京营,臣觉得亦该当有此。若陛下巡营,必可激励军中士卒,震慑宵小,剪除积弊。若再有去岁贼寇来犯,自不会再有宣府数万边军望敌胆怯之事发生,则京畿亦可无虞,处事泰然自若。” 称赞太子是政治正确。 而认可皇帝出宫巡营,也同样是一种正确。 嘉靖很满意陆炳这样的态度。 却又摆手道:“朕便是要出宫巡营,也不可轻举妄动,圣驾一动,动辄便是八方震动,如此不免惊扰京畿百姓。” 陆炳察言观色,分辨前后缘由,忽的心中念头一起:“陛下仁厚待民,不愿惊扰京师百姓,倒不如先由太子出宫巡视各营,总汇军中优弊,呈于圣前,陛下执掌乾坤,再行出宫巡营一事?” 嘉靖多看了陆炳一眼,也未曾点破,只是转口道:“只是太子终究年少,如何查问军中优弊?便是要出宫先行待朕巡营一番,总也要有些依仗方可有几分底气,不至于为军中老将老卒拿捏哄骗。” 他倒是未曾与陆炳说起,要让内廷出银子,勋贵出人去造船出海货通域外的事情。 但陆炳也非常人,当下便挑眉开口:“臣手上倒是有些涉及京营将官,以及管带各营勋戚过往的一些过错。因不至于论罪,便未曾奏明陛下,但如今若是要让太子殿下有所依仗多些底气,用上倒是恰好合适。” 嘉靖思忖片刻,方才嗯了声。 “如此,便照你说的去办,叫清宁宫那边好生准备上。” 陆炳当下领命,心中知晓这才是皇帝今日召见自己的真正原因,自是将此事放在心头首要。 待到陆炳离去。 嘉靖这才眉眼舒展,笑着看向黄锦:“混小子头次出宫当差,朕到底是要帮他一把。” 黄锦躬身上前:“主子爷舐犊之情,太子殿下定能感悟到。” 嘉靖撇撇嘴:“拟旨吧,等陆炳那边将东西送到东宫,便叫混小子滚出宫去办事。” 黄锦面上笑容愈盛。 “奴婢领命。” 不过下一秒。 道台上。 一声猫叫。 嘉靖已然是冷声发话。 “既然陆炳查出清宁宫旧人与外勾连,今所用之人也有手脚不净者。” “西苑这边,你也一并查查。” “不干不净的,都照旧去办。” 顷刻间。 黄锦面色收敛,归于寂静。 第24章 八方议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越明日。 昨日晚间。 西苑便有旨意发出。 依着旨意上所说,自然是因为如今边事急切,而九边又有胆怯无能之处,累及关辅京畿安危,所以皇帝有整顿激励军心之意。 加之内阁首辅严嵩进谏。 所以皇帝决定要择日出宫巡视京营,力求革除军中积弊,铲除不法,振奋军心。 以上是先决条件。 随后便是话锋一转,皇帝自言深知圣驾出宫的影响,而皇帝又最是仁爱百姓,不愿百姓受到惊扰,所以不会轻易出宫巡视京营。 但军心却还是需要激励的。 所以怎么办? 既然你们这些大臣都说太子现在很有贤名,那就让已经开始观政的太子,代替皇帝先行出宫巡视京军各营。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皇帝才会选一个日子出宫巡视,力求无需繁琐出宫巡视,便能将事情办好。 旨意一出。 朝中对此自然是议论纷纷。 除开不发一言的中立派,反对的有,支持的也有。 不过到底还是因为皇帝的旨意写的太好,由头正大光明,没人会挑朝中正在整顿宣大三边,加强边备的节骨眼上,去置喙阻拦皇帝巡视京营。 可没人上书反对,却也不代表就没人议论这些事情了。 内阁。 早早的。 严嵩、张治、吕本三人便开始点卯坐班。 一众在皇城内外办事的中书舍人,亦是开始忙碌起来,或书写文案,或往来各处通传消息。 严嵩今天脸色有些不大好,坐在交椅上,便一言不发。 而吕本则同样有些沉默,只顾着审阅兵部、户部呈上来的最新奏疏。 唯有张治气色最好,眉眼间尽是笑意。 坐定用了一杯茶后,张治抬头看向严嵩和吕本。 “元辅。” 张治轻唤了一声。 严嵩抬头看向对方,眉宇间带着疑惑:“文邦何事?” 文邦是张治的字。 见张治开口,对面的吕本亦是放下手中的奏疏,抬头看来。 张治笑着说道:“元辅,依着规制,如今太子及裕王、景王二位殿下出阁读书,经筵亦是要开的。再有几日,便到了经筵之日,不知元辅与徐尚书有何商议,可需我等早做准备?” 徐尚书是指今年二月被擢为礼部尚书,仍兼掌翰林院事的徐阶。 张治和吕本是日讲官,而高拱等人则是讲官。 负责的是日常讲解课业。 经筵则是泛泛而谈,将各类学问都融汇一处,做延伸讲解的事情。 然而吕本听到张治竟然是提这事,不由眉头一皱。 他也不等严嵩开口,便抢先一步,带着些不悦道:“文邦,如今朝中因福建、浙江两省以及宣大三边之事,百官早就头疼不已。昨日皇上又降旨,要太子近日出宫先行代天子巡营。你如何还只记着日讲经筵的事情?” 这几日吕本当真是过的有些烦心。 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上的奏疏,皇帝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照准,而是让兵部和户部商议。 可让二部商议那四十多万两银子的开支,以及数万徭役和军兵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议出个定论? 东南的事关系身家亲族。 宣大三边的事,牵连着他们这些人在朝中的官位。 如何能安心? 张治却是挑眉侧目看向吕本,有些不解:“太子如今贤名在外,代皇上先行出宫巡营,难道不是朝中要事?翁尚书上疏,也提了请调六千京军驻守宣府,便是因为京营如今不堪用,才未曾成行。若京营军心可用,士卒皆为精锐,又何如劳师动众,辛劳皇上与太子巡视?” “你!”吕本顿时面上一急,最后却是微微涨红着脸,挥了挥袖,有些愤懑的扭头看向一旁:“不可理喻!” 张治如今当真是一心扑在朱载壡的学业和贤名上。 见吕本这般作态。 他也不过是心中付之一笑。 自己难道是不知吕本他们这些人,背地里的那些蝇营狗苟? 不过是不愿理会罢了。 瞧着吕本那副愤懑的样子。 张治依旧是面带笑容,语气幽幽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他摇着头,有些唏嘘的开口。 “我等如今是既有功名,也居高位,得受皇恩。若是只思一处,枉顾国家社稷,倒是妄为人臣。” 没有什么遮掩。 算是很直白的告诫。 随后张治扭头看向坐在内阁头把交椅上的严嵩。 严嵩也有些无奈,只得皱眉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等臣子,自当要遵旨奉命。太子如今随时都会出宫巡视各处,朝中难道便不管不顾?老夫觉得,不论是吏部还是兵部,亦或是户部,甚至是刑部、都察院,也都要动一动,有所表示。” 老严头现在确实很有些受伤。 朝中如今对皇帝和太子出宫巡营多有不满,顺带着对提出这个意见的自己,也指责不少。 昨日旨意下来,自己在家里,本想喝口茶歇一歇,却不想连儿子都跑过来明里暗里责怪了一番。 可若是不满足了皇帝巡视京营。 难道还能真让皇帝跑去九边巡视? 如今让吏部、兵部,甚至是户部、刑部、都察院都动一动,无非是想要平息朝中对自己的指责,各部衙门都出人往京营里走一趟,能遮掩的就遮掩,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的腌臜就亮出来晒一晒。 总是要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内阁值房里,气氛稍稍有些沉重。 张治也没了什么劝说的念头,无非是等太子再长大一些,朝中再多一些忠良,到时候再做打算罢了。 话分两说。 内阁里头相对无语,而在宫外各处,却是热议不断。 靠近城北德胜门,毗邻积水潭与什刹海的发祥坊内。 坐落着一座营造煊赫,门第巍峨的府邸。 府门上疏敕造成国公府描金大字,门前功勋武将仪仗琳琅满目,往来行人无不是高官厚禄,少有寻常百姓过路。 而在今日。 这座成国公府前,停下的车马轿子比往日更多了些。 但这些来者,却大多都面带遗憾和担忧的未进公府之门,便姗姗离去。 而在成国公府内。 前院正厅。 如今方才三十五岁,正值壮年的现任成国公,加特进光禄大夫、太傅衔的朱希忠,正座于上。 在他的身边,其子朱时泰正穿着轻便潇洒的曳撒,侍奉在旁。 而在厅内,另外还端坐着两人,皆穿着戎服。 早已闻旨赶来成国公府的现任保定伯、坐五军营右哨的梁继藩目光中透着担忧,看向朱希忠:“国公爷,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出宫巡营,您当真处之泰然?” 两家都是起于成祖皇帝靖难,关系比之旁处更亲近些。 与保定伯梁继藩坐在一起的,则是同为靖难功勋后裔,出自成安侯府的郭应乾亦是面上堆笑:“国公爷,皇上如今要巡营京军,遣了太子先行巡营。咱们各家都知道,这是为了应对宣大等边守御不利的缘故。可不管是皇上巡营,还是太子巡营,定不光是要激励振奋军心,也必然是要查一查各营过错,这……这总是叫人不大安心的。” 与保定伯相比,郭应乾虽然出身成安侯府,爵位比对方高,但他爹死后,他还一直未曾承袭侯爵之位。 如今若是京营再出了事,他袭爵的事情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故。 坐在上方的成国公朱希忠,脸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打量向两人:“朝中文官这几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上疏言及京营,多说京营缺额甚多,老弱泰半,将校屡屡,士卒懈怠。天子要巡营,难道我还能给挡回去?” 保定伯梁继藩脸色僵硬。 未袭爵的郭应乾却是更为紧张不安:“国公爷,您自嘉靖二十一年便掌右军都督府事,提督团营及五军营,京营这些年究竟如何,您也是知晓的,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明着是此般说,可暗中却又是在说朱希忠这位成国公,对京营如今的局面,也是要背负一定责任的。 朱希忠立马看向郭应乾,倒也没有生怒。 反倒是脸上露出笑容:“今日宫里旨意下来,我便知道,你们不是寻到我这成国公府,便要往英国公府、亦或是定国公府去。所为何事,我亦知晓。” 梁继藩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国公爷既然通晓诸事,还请教我等目下该当如何?” 说完,便示意身边的郭应乾一同站起来,朝着朱希忠躬身作揖。 朱希忠侧目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儿子,随后才面带笑容的重新看向两人。 “你们啊,身在局中,便总是看的不清。” “天子巡营确为边事,可难道便只为了九边?” 朱希忠在两人诸事下,面含笑意的轻摇着头。 郭应乾上前一步,神色愈发恭敬:“还请国公爷教我等。” 他这般作态,梁继藩也只好走上前。 朱希忠则是目光深邃的看向外面:“都安分下来,若我未曾猜错,想来咱们那位已有贤名在外的太子殿下,今日便会出宫来寻本公了!” 两人全然不知,面露茫然。 这成国公怎么就笃定,太子殿下今日便会出宫,更是这般确信那位就一定会来成国公府? 第25章 出宫之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清宁宫。 在冯保、朱七、陶忠辅的簇拥下,朱载壡没有穿戴繁琐庄重的太子礼服,而是选择了一套靛蓝色的曳撒。 视线从铜镜上离开。 朱载壡看向三人,颇是礼贤下士的开口。 “既然领了父皇的旨意,事情便要操办起来,只是要劳烦诸位往后日子与本宫多往宫外各处走动了。” 太子殿下是礼贤下士。 三人却不敢拿捏做大,纷纷躬身作揖。 冯保更是面上堆笑道:“太子爷,出宫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朱侍卫官已经叫了一队人作出宫扈从,也按照殿下的吩咐,免了仪仗。” 朱载壡满意的点点头。 真要是按照规矩操办,自己出宫就得全副依仗,乘坐高一丈二尺二寸、广八尺九寸,辕长一丈九尺五寸的皇太子金辂。随行还要有在前引路的,持皇太子依仗道旗的,左右要有厂卫和禁军护卫,后方则是马军骑兵压阵。 太不亲民了! 也不符合自己现在在外的贤名。 至于说安全? 那就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了。 此刻见一切都准备好了,朱载壡便领着三人出了寝殿,随着往清宁宫外走,身后跟随的人到底还是多了起来。 等到了东宫外头,在他前后便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 说是不要依仗,要亲民一些,但到底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坐上步辇,朱载壡看向跟在旁边的冯保,忽的想起一事。 “今日许是要回宫的晚,永宁宫和翊坤宫那边恐怕是不能去问安侍奉晚膳了。” 冯保赶忙笑着应道:“太子爷孝奉两宫皇贵妃,亲近诸宫娘娘,宫里宫外人人皆知。如今领着万岁爷的差事,耽误一回也不会有甚。” 朱载壡却是摇了摇头:“礼不可废,这几日宫里不是做了些牡丹饼?” 冯保心领神会,这还是上一次太子爷在另外那两位殿下和几位皇女面前说过的。 他当即颔首:“奴婢这就让人准备好,送往各处。” “万寿宫那边也不要忘了送一份过去。”对于冯保的态度,朱载壡近来一直很满意,当下便又说:“咱们宫里也都分分,你做主,让大伙都尝个新鲜。” 冯保面上带笑,模样愈发恭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等一行人到了文华殿前,也就是到了内阁附近。 朱载壡看着内阁方向,忽然招了招手。 队伍停下。 方才吩咐完让人将牡丹饼送去后宫各处的冯保,好奇的看了过来:“殿下?” 朱载壡望着内阁那一片屋子,沉吟片刻才吩咐道:“现在就去取三份牡丹饼,送到内阁。” 冯保依旧是遵命照办。 只是随后,朱载壡却是刻意压着队伍的速度。 一直等到他出了西华门,身后才远远的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听着声音,朱载壡微微一笑,示意队伍再次停下。 他回头看去,便见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机预内阁的张治,已经是快步到了自己面前。 瞧着张治额头上的汗珠。 朱载壡赶忙佯装不知,坐下步辇,面露惊讶道:“先生?先生怎么过来了?” 张治看了一眼周围,而后躬身作揖:“殿下这是要出宫了?” 朱载壡点点头,看向不远处隔着太液池的万寿宫:“父皇降旨,学生要先替父皇出宫巡视京营各处。” 张治也是看了一眼万寿宫方向,随后面露犹豫:“臣……臣等方才受太子殿下赐下牡丹饼,特来谢恩。” 朱载壡对此不置可否:“父皇常与我说,先生和严阁老、吕阁老为国辛劳,恰逢清宁宫做了些饼子,便想着送一份过去罢了。” 虽然是刻意等着自己这位先生过来。 但朱载壡却没打算先开口。 毕竟自己出宫是为了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内阁和朝廷不可能对此毫无异议。 朝中的争论如何,眼前这位如今已经视自己为关门弟子的张治,必然会有所交代。 张治见状,只好又扫了一圈周围:“殿下如今出宫是预备去往何处?” 朱载壡面带笑容,给了冯保等人一个眼神示意。 随后他便与张治两人走在前面,冯保等人压着队伍吊在后面。 这时候,朱载壡才开口道:“先生是有什么要叮嘱学生的吗?” 张治落后半步,摇头道:“太子圣睿,臣不敢言叮嘱,只是不知殿下可曾知晓,如今我朝京营积弊究竟如何?此番奉旨出宫巡视各处,为天子前站,又是否已有腹稿?” 若不是今日东宫忽然赏了三份牡丹饼过来,自己还真没机会当面找这个学生谈论这些事情。 这位皇太子学生虽然聪明绝顶,但宫外不是宫里,京营的事情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了的。 朱载壡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张治疑惑的目光中开口解释道:“学生也不敢瞒先生,此番出宫,是欲要往成国公府,父皇那边昨日也给了些京营不法的实证,欲要让学生能不受掣肘哄骗。” “至于说对京营巡视有何腹稿?学生以为,总是要让京营能少一些坏事的,能让将士们不受苛待,心里能念着大明和朝廷,等遇到了战事,便不会闻战胆怯。” 张治一路跟随,默默的聆听着,不时点头,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太子殿下果真聪慧过人,若是当真如此行事,此番天子巡营之事便当无恙。如今英国公府势弱,定国公府虽在军中多有威望,但远不如成国公府受天子信任。太子殿下此番去成国公府,亦是合情合理。只是……” 朱载壡侧目看向这位先生:“只是什么?先生在学生面前,不必担心旁的,尽可畅所欲言。” 张治心弦紧绷,几番抬头看向朱载壡,等两人已经要走到万岁山附近的时候,才低声开口:“今日朝中对天子巡营之事多有议论,内阁也已经准备让兵部、户部、吏部、刑部及都察院,在天子出宫巡营前,提前勘察京营各处。” 朱载壡眉头一紧,这事他倒是没想到,当下开口:“先生的意思是……?” 张治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如今心念念的那个帝师之名,终于是做出决断:“殿下,如今之京营,便如目下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样,早已是积弊沉重,牵扯多方,受各处掣肘牵连。太子殿下圣睿可比昔年之陛下,臣知殿下心有大志,但此番却并非施展作为之时。万望殿下自重,不可因此事招致千金之躯受垢,成国公亦是大智慧,此番殿下准备充分,其必当愿意配合巡察京营各处,何处该罚、何处该轻轻揭过,何处又该按下不表,还望殿下心中有数。” 此言一出。 便是朱载壡心中有过估量,也为之面色一正。 这算得上是张治的真心话了。 也是真心待己。 朱载壡当即便颔首作揖:“先生教诲,学生记下了。只是……学生难道真就什么都不做?这亦非先生昔日教训学生之愿。” 张治一时沉默下来。 思虑再三。 这位一心志向帝师的老臣,终于是咬着牙沉声开口:“殿下可与成国公好生磋磨一番,不求全盘刷新京营十数万大军,只求能得几员忠心勋臣将领、三五千士卒,日后可操练成精锐,待朝中但凡有所需,便可调动各处,如此一来便是殿下之功,而这三五千士卒也必当尽数忠于太子殿下!” 朱载壡眉头顿时一跳,这话可是相当僭越了。 张治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面前这位皇太子。 自己过去虽然视对方为日后圣明君主,一心放在教育对方的身上,但今日才算是真正赌上了一切。 朱载壡刻意停顿了片刻,才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他便面露笑容,伸手抓住张治的双手。 张治肩膀一颤。 朱载壡却是语气真挚的开口:“先生寄托叮嘱,学生自当牢记。只是可惜,先生为内阁辅臣,学生只得每日日讲才能与先生见面,不能时时请教先生。” 这便是成了! 太子懂自己! 张治心中一时大喜,面上也渐渐浮现喜色:“殿下聪睿远超常人,又何须急于一时?老臣虽年事已高,可元辅如今已是七旬之龄,仍在朝中总揆诸事。” 他这是在自比严嵩,等以后朱载壡成了天下共主,他哪怕是七老八十,也能为其做事。 朱载壡亦是面露感动,随后又低声呢喃道:“只是学生愚钝,往往体察国政欠缺颇多,若是能有如先生一般之人在身边备问国政,才是最好。” 说完后。 他便眼前一亮的看向张治。 “先生在朝多年,南北任官,执掌过翰林院,想来定是知晓诸多贤良,亦或是与先生一同出身自湖广的才俊?” 说完后,他便心中暗暗琢磨了起来。 湖广可是个好地方啊! 自己眼前这位张治,号称张茶陵。 但他们湖广,却还有另一位张江陵! 那才是被自己视为夹带中的储才。 张治心中一想,确也如此。 且不说自己无法时时陪在太子身边,若是能有自己举荐的人侍奉左右,也算是在太子潜邸之时,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一番思量。 张治躬身作揖,很谨慎的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选才之事还需慎重,待臣细细观察朝中贤能,再为殿下举荐。” 朱载壡见事已成,便面带笑容:“先生大可多多拣选几人,到时候学生与先生一同商议。” 张治点头将此事记下。 随后便退到路旁,目送重新坐上步辇的朱载壡,跨过太液池往西安门外驶去。 第26章 恩威并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发祥坊。 敕造成国公府。 当打前站的清宁宫人赶至府前街上,亮明了身份。 原本还欲挤在国公府前,求得国公一见的京中勋贵武将们,顿时作鸟兽散。 太子殿下代天子出宫先行巡视京营各处,亲至成国公府的消息,也在瞬间传开,并送进了国公府里。 少顷。 现任成国公、特进荣禄大夫、太傅、提督团营及五军营,掌右军都督府事的朱希忠,已经携子朱时泰并一众家小,亲自迎出府门外。 “臣,朱希忠,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希忠打头躬身作揖。 在他身后,朱家众人则是纷纷跪地。 “臣等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载壡面带笑容的离开步辇,看向左右,街头巷尾不见人影,但他却始终觉得暗中有人在盯着此处。 他也未曾在意。 径直上前到了朱希忠面前。 “国公不论年岁还是辈分,都远在载壡之上,又是国家重臣,父皇信臣,快快免礼,诸位也快快请起。” 他伸手虚托着朱希忠的双臂,一副君臣和睦的场面。 朱希忠心里装着事,面上却是笑容不减,转身冲着儿子,开始为朱载壡介绍起来:“太子殿下,这是臣子时泰。” 朱时泰赶忙上前:“臣朱时泰,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载壡亦是面色亲切:“时泰兄长当真俊朗,日后必当光耀成国公府。” 这等都是场面话了,但从来都不能少。 双方一番见礼之后。 朱载壡才终于在朱希忠的陪同下,进到了成国公府正厅。 等到茶水送上,朱希忠便遣散家中仆役,只留了儿子陪侍厅中。 他看向与自己并坐上方的朱载壡,心中念头流转,笑着拱手道:“殿下今日出宫,驾临臣府,恕臣猜测,殿下是为陛下不久之后巡视军营而来?” 朱载壡点点头:“国公所言不错,载壡此番出宫,确是为了此事而来。” 说完,他便默默的扫向对方,环顾厅中左右。 虽然经过了打扫,但那几张椅子的摆放,到底还是有些不齐。 显然今日成国公府也进了不少人。 朱希忠则是思忖着说:“天子巡营,意在振奋军心,查处积弊,臣身为功勋之后,受天子信任,掌团营,于此事自然责无旁贷。” 朱载壡面上一笑:“载壡年少,舞象之龄,幸得父皇信任,朝臣夸赞,方才领了这桩差事。只是到底该如何做,却还是要国公这等久在军中的人建言献策才不会生出乱子来。” 他说的很收敛,中规中矩,暂不露痕迹。 朱希忠却是心中一顿。 过往虽然因为勋贵出身,常出入宫廷,也常能见到这位如今已有贤名的皇太子,但当下再看对方,却又和过往不大一样。 他愈发谨慎道:“殿下谬赞,以殿下之才,便是京营因日久而有所错漏,于殿下面前,也定然是无所遁形。臣亦只敢斗胆进言,但凡军营有贪赃枉法者、有操役士卒者、有任职无能者,必当谨奉圣谕,严惩不贷!” 这便是表态了。 至少态度上,必须站在皇室一方。 朱载壡对此也只是笑了笑。 他侧目看向陪侍自己的冯保,侧目扫向桌上的茶壶。 冯保会意,便当着朱希忠父子二人的面,将那茶壶送到了太子面前。 朱载壡这时候已经从袖中取出,昨夜陆炳通过朱七送来的那份有关京营不法的证据。 他手拿着这份罪证,抬头看向面前目光疑惑的朱希忠,笑着说:“既然有国公这般言语,那想来父皇给的这些东西便也无用了。” 说着话。 他便将手中的罪证没入茶壶之中。 朱希忠回味朱载壡方才所言,忽的浑身一震:“太子殿下!” 朱载壡却已经是将罪证尽数没入茶壶之中,还不忘伸手在里面搅动两圈,看着纸张浸水碎裂,这才松开手。 接过冯保递来的帕子,将手擦干净后。 朱载壡这才面带笑容的看向朱希忠:“国公不必惊慌。” 已经明白过来,那壶中装着的可能是皇帝授意太子,今日用来震慑自己的东西后,朱希忠心中不由慌乱起来。 太子现在是将其溶于水中了。 可天知道皇帝那里还有没有留存备份? 而依着自己对皇帝的了解,则必然是有留存的! 朱希忠却已经站起身,弯着腰走到了朱载壡面前。 而朱载壡却依旧是面带笑容:“国公当真不必惊慌,载壡今日……” 朱希忠却是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太子殿下乃是东宫储君,千金之躯,臣不敢以长辈而居。” 他想过天子和太子巡营可能引发的种种事情。 也想过太子驾临国公府,会有怎样的对局。 但他却不曾想过,太子会将那些罪证当着自己的面,溶于水中。 然而。 却偏偏就是如此,朱希忠只觉得自己一时间被眼前这位年近十四的皇太子给钳制住了。 朱载壡亦是体察对方的变化,稍稍坐正:“国公,本宫方才说了,今日国公不必多虑。京营的事,也如本宫所言,还需国公多多建言献策。” 朱希忠却愈发恭敬,颔首弯腰:“臣不敢!但殿下有令,臣掌团营多年,身在营中,亦风闻军中多有不法者。此番皇上将要巡营,臣必当上疏,弹劾军中不法,待天子巡营之际,京营必当朗朗乾坤,天日可鉴!” 到底还是要将一些人交出去的。 到底也要舍弃掉一些人。 朱希忠心中很清楚。 一来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显然不是好对付的,二来则是太子背后还藏着西苑里的那位! 朱载壡也知道这里面的小九九,更知道当下没有可能刷新整个京营,就如张治不久前的叮嘱。 他一念而动,已经笑着站起身,重新再次将朱希忠搀扶起来:“有国公这番话,本宫便心安了。若是国公准允,本宫倒是想今日回宫后奏明父皇,叫时泰兄长入京营为将,领上一营兵马好生操练起来。” 若非自己真正想要的一龙一虎,现在还远在天涯,自己也不必用眼前这些勋贵。 成国公世子朱时泰听到这话,顿时面上一喜。 朱希忠反倒是犹豫起来:“殿下,臣子纨绔,不学无术,如何能……” 朱载壡却不管这些,不论是自己这些日子因明年的庚戊之变所思,还是今日张治的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有一批信得过的官军。 自己又不能每日都待在军中,搞那套同住同食的事情,自然就只能通过成国公府去做这件事了。 他也没让朱希忠继续说下去,不由分说便拉着对方,回到原位。 在朱希忠神色疑惑之际。 朱载壡已经面带笑容,话锋一转:“京营之事不过尔尔,本宫今日奉旨出宫,实则却是有一桩大买卖要与国公商议。” 第27章 居正见驾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是夜。 西苑灯火通明。 湖面涟漪荡漾,灯光投射,波光粼粼。 “回禀父皇,成国公已经应下与内府合作,暗中造船货通海外之事。” “儿臣思来想去,终还是觉得君子谋事在严,慎于密。内帑开源之事,最好还是只与成国公府知晓,由其出面联络京中可用勋贵行此事。” “至于京营之事,成国公不日便会上一道奏疏,弹劾检举营中不法之徒,只是还需朝中科道言官先行上奏弹劾,他才好明面不得不附奏弹劾。” “儿臣今日去往,见其子时泰虽如京中勋贵子弟,却也未尝不可用,便斗胆私下应了他一营将官之位,以示拉拢,亦是想借此为父皇巡营之时,可得一支精锐之师镇守京畿。” 朱载壡默默的跟随在嘉靖身后,将今日在成国公府上商榷的事情一一道来,没有隐瞒。 嘉靖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听说你今日当着朱希忠的面,将陆炳给的罪证都溶于茶壶之中了?” 如今虽然已是农历四月,步入初夏。 可朱载壡却是浑身一冷。 他赶忙低头:“儿臣确如父皇所言那般做了。” 面上承认,但他心中却分外警惕起来。 嘉靖却只是笑了笑:“做的不错,恩威并用,方为正道,若非成国公府里的人传话进来,朕倒也不曾知晓,你如今初次出宫做事,便能将威权运用的如此醇熟,做的不错。” 这话一出。 朱载壡心中顿时一松,默默的吐出一口气。 他不由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黄锦,对方见到自己看过去,立马露出一个笑容。 朱载壡这才确定,是成国公府有东厂的暗探潜伏。 嘉靖这时候又开口发话:“朱希忠是个体察圣意且懂事的,这些年让他掌团营、都督府、五军营,操办祭祀,便是取了他这份机警懂事。现在让他出面去做造船通商海外的事情,内廷大抵是不会暴露出去,你想的很妥当。” 朱载壡这才续上解释:“此事儿臣不敢逾越,只是草拟了一个章程,估摸着内帑出五成银子,占三成的利,岁入内帑,不入账目,但父皇日后却可用之恩赏或分发京营士卒军饷。” 嘉靖却是转过身,看向儿子。 朱载壡当下来不及思考,只得默默低头。 “你前些日子多次提及朱纨既已被盯上弹劾,或会有人暗中加害,朕已经让陆炳暗中派人前往护卫。” 朱载壡依旧保持恭敬模样,心中想着也不知陆炳的人能不能赶得及。 嘉靖则是继续说:“至于朱希忠儿子去京营的事情,朕也允了,这件事你往后还要继续出宫巡视各处,自己盯着便是,但若是他不能仔细操练营卒,朕亦会免了他的差事。” 朱载壡躬身作揖:“父皇圣明。” 面对儿子的吹捧,嘉靖一笑了之,摆了摆手:“虽说要以成国公府为门面造船出海通商,为内帑开源,事情尚未去办,但既然是宫中隐在后头,出五成银子得三成利,也无不可。不过,若是到了得利的时候,两成利进内帑,一成利送到清宁宫。” 朱载壡心中一跳,面带不解的抬头看向老道长。 嘉靖却是神色有些淡淡的忧伤:“毕竟朕这些年……罢了,反正是一成利给你清宁宫,往后也不必如今日一样只拿着几块饼子赏赐人,显得寒酸!” 他是想说这些年疏于关心儿子,现在想做些补偿。 可中式父子关系嘛。 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是说不出口。 朱载壡却不敢应下,仍是开口:“儿臣有过,不该因张先生而赏……” 他话未说完,却已经感觉到老道长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随后。 嘉靖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怎么?” “才开始观政,出宫办事,就开始担心朕会忌惮当朝太子结交臣子了?” 朱载壡心中一紧,愈发恭顺。 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事情。 毕竟皇帝嘛。 这种生物,不管是谁,都不能以常人待之思之。 嘉靖却是哼哼一笑:“朕这些年得子八人,仅存三。你出生的时候,朕便当众以元子称之,便是将我大明的祖宗江山社稷,寄托在你身上。” 说起这些,嘉靖变得有些唏嘘起来。 他摇着头,看向近前的湖面,轻声说道:“你三弟裕王迟钝,心思颇多,日后得一个贤王之名便是邀天之幸。你四弟景王才疏而志大,秉性暗藏暴躁,不可操事。” 嘉靖重新看向面前的儿子。 “此番你经历大灾大难,幽而复明,朕便常常想着,或许这便是上仙和列祖列宗将福分映在你身上的。” “好生学着做事,朕这些年想做不能做的事情,或许也要映在你身上去做。” “朕这般厚望期盼。” “又如何会忌惮与我儿结交外臣?” 当朱载壡从西苑返回东宫后,还觉得脑袋浑浑噩噩的。 嘉靖今夜这番话说的端是吓人。 不过不管老道长嘴上如何说,又是如何因为愧疚没有照顾好儿子之类。 朱载壡到底只是将话听到耳朵里,至于说当真不需要去考虑这等事情,却也不可能。 太子虽是储君,可国君只有一个。 只不过如今却算是一步步得到了嘉靖更多的信任,也得了出宫的机会,更兼之用自己引诱着张治入了坑,并借着海贸的事情拉拢到成国公府。 余下的,便是等着外头的局势变化,自己继续一步步获得老道长更多的信任和授权了。 将今日的事通盘思量一番。 朱载壡这才合眼睡下。 …… 往后两日,朝野无事。 若说有什么事,那自然就是有科道言官上书,大谈特谈京营勋贵将领贪赃枉法之类的事情,俨然一副要是再不整顿,别说皇帝来日巡营,恐怕不日京营就要哗变了。 声音喊得很大。 成国公朱希忠无奈,只得上了一份奏疏,为京营辩解之余,也抖了几人出来。 皇帝震怒,当即便免了这些人的差事,统统闲住在家,随后许是为了安抚勋贵,又赐成国公府世子朱时泰,坐营管带十二团营中奋武营的马军营。 营中有兵额五千,实三千人。 三日后。 朱载壡早早的,照例跟随朱七操练武艺,洗漱,往永宁宫、翊坤宫请安,再至文华殿东偏殿准备日讲。 如今他在东偏殿的课业,算得上轻松了。 自从《大学》《中庸》学完之后,便在稳步就班的学习《论语》。 倒是小蜜蜂朱载坖和铁憨憨朱载圳两个弟弟,才堪堪学完《大学》两千余字及其各家注释讲解。 殿内的读书声和讲读声,传到殿外。 和平时不同的是,今日殿门外还候着几个年轻人。 人不多,拢共只有五人,瞧着年纪也都在二三十岁左右,身着绿袍官服。 倒是其中一人,有些显目。 只见其面颊方正,便是不动声色,眉宇间也透着一股刚毅和韧劲,再加上蓄着两鬓胡须,完全就是当下官场士林最为触碰的那类美男子形象。 几人此刻也不言语,只是侧耳听着殿内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东偏殿内。 朱载壡面带笑容,朝着张治、高拱等人躬身作揖:“诸位先生辛苦。” 张治等人亦是起身还礼。 随后便朝着裕王和景王说道:“今日日讲完毕,二位殿下可先回东宫温习课业,预习明日内容。” 朱载坖和朱载圳自然是乐的不被先生留堂,行礼之后便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张治又看向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 孙升和闵如霖先行拱手:“既然今日日讲已毕,我等便出宫回衙操事。” 张治点点头,目送两人走向殿外。 倒是高拱今日留在了原地,未有动静。 朱载壡眼里藏着一份玩味,看向这个高肃卿。 张治亦是看向对方:“肃卿,可是还有未尽之言?” 高拱连忙躬身作揖,而后才有些犹豫的说道:“阁老……如今太子学业精进,而阁老身上还另兼内阁诸事,若是日日皆来讲读,身子骨是否会……” 他是想说张治天天来给太子讲读,可能会耽误内阁的事情。 可本质上想要做什么。 那就不可言喻了。 朱载壡在旁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笑。 他急了! 这个高拱竟然急了! 张治面上也不好显露,只得敷衍道:“劳肃卿挂怀老夫,不过太子学业形容国政社稷,老夫亦不敢轻易懈怠啊。” 高拱脸上露出几分不情愿。 朱载壡瞧着心急的老高,在旁笑着说道:“先生,早就听闻高先生在礼经上造化颇深,虽说四书五经研习有序,但礼之大事,学生倒也想得空能与高先生请教一二。” 他这话倒没说错。 高拱十七岁的时候就以礼经,也就是礼记,闻名当地。 张治也知道这事,方才点头道:“礼法大事,太子殿下若有不明之处,确也可以与肃卿请教。” 说罢。 他便看向高拱,示意对方可以离去了。 高拱也知道一时间恐怕难得与太子殿下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只好默默退下。 等其离开。 张治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子:“殿下,此乃臣为殿下于朝中拣选可用之人,虽如今皆官职不高,却无不是身在翰林、詹事府亦或六科言官。” 朱载壡故作意外,接过簿子,便看到上面写着五个人名。 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随后便是张治对这五人一一介绍。 最后躬身道:“殿下选才,以供问政,实乃良苦用心,此五人皆可信之,不论殿下选用何人,都必当能为殿下尽心竭力。” 朱载壡则是再次看向簿子上,而后仿佛是在思考琢磨。 半响之后,手指方才落在一人名上,笑着看向一旁的张治。 “先生,您是湖广出身,号称张茶陵。” “这位似乎也是湖广出身,却居江陵。” “一字之差,不过却也缘分不浅。” “不如……便用他试试?” 张治先是探头看向被太子殿下点到的人名,而后面露笑容,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圣目简拔,试试自是无妨。” 少而。 冯保便去殿外传谕。 随着殿外有脚步声传来。 朱载壡已经是正了正身子,目光中带着期待的看向殿门处。 这时候。 已有一道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传来。 “臣,翰林院庶吉士,张居正。” “奉御见驾。” “问皇太子千秋岁安。” 第28章 国之将亡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政治从来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更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全局。 朱载壡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当年一个小小的农村旱厕改革,自己主办都耗费无数精力和人力才最终做成。 更何况是如今面对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大盘子。 所以他需要有一批可以信任的人手,可以在日后交付重任,可以肩抗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大臣。 现如今。 他也终于等来了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 东偏殿内。 日讲结束后,朱载壡便坐在主位,张治陪坐在一旁。 两人皆是默默的看向走入殿内之人。 如今。 年近二十五岁,才在前年考中二甲第九名进士,授庶吉士的张居正,自殿外走入殿内,默默的站在了那位千金之躯面前。 “臣,张居正,拜见皇太子殿下。” 张居正未曾抬头,长长的躬身礼拜。 看着这位挽天倾的人物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低头。 朱载壡心中却格外平静。 他只是轻声开口:“张卿免礼。” 张居正缓缓起身,抬头看向坐在面前的东宫太子。 很年轻,却又透着这般年纪少有的精明。 他微微颔首,看向一旁的张治:“下官参见阁老。” 张治则是笑着摆了摆手:“叔大啊,今日叫你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太子殿下如今学业精进,又得皇上准允圣前观政。你是前年的庶吉士,如今业已考中三年,不日便要由吏部授官,当下在文华殿坐值,正好可供太子殿下问政。” 叔大是张居正的字。 面对张治直截了当的抛出缘由。 张居正再次躬身,心中稍稍掀起一丝波澜:“臣谨遵太子谕,铭记阁老叮嘱,坐值文华殿,以备太子咨政解惑。” 他答得很果断,可心中却有些消沉。 自己前些日子也上书过,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原本他都打算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如今忽得太子召见,虽然是为了以备咨政,却也没抱太大的期待。 或许过上些日子,太子的新鲜感没了,亦或是觉得不需要自己了。 自己也就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朱载壡倒不知道张居正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而是看向身边的张治:“先生,内阁近来繁忙,学生也不敢耽搁先生太久,此处我与张先生了解一二便是。至于今日未得坐值文华殿的四位先生,还请先生代为转达,东宫会另赐牙牌,可随时入清宁宫,再各赐郎酒三坛、丝绸五匹。” 不能寒了队伍里的人心啊。 朱载壡心中默默一念。 张治则是欣然应下,随后便躬身告退。 殿内如今便只剩下朱载壡和冯保二人,以及尚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张居正。 朱载壡看了眼正在悄悄打量着自己的张居正,侧目看向冯保:“去宫里取些吃食过来。” 冯保会意,这是不希望自己在场,当即应下,便小心翼翼的退出偏殿。 至此。 殿内便只剩下当朝年近十四岁的皇太子,以及同样年轻只有二十五岁尚未授官的张居正。 见着张治和冯保先后离去。 张居正终于是开始紧张起来。 这明显不是正常的储君召见外臣的路子。 当他思忖琢磨之际。 朱载壡已经开口道:“张先生以为,我大明今时今日如何评论?” 他没有遮掩,也没有保留。 如今不过二十五岁,还只是庶吉士,连一个正经官职都没有的张居正,可不是几十年后身居内阁首辅的他。 张居正闻言之后,反倒心中又是一沉。 他赶忙低头拱手,小心翼翼的回答:“回太子殿下,今时今日之大明,虽有些许灾患波澜,却有圣君在位,储君聪睿,贤名广施于外,当是太平盛世也。” 话说的倒是谨慎的很。 朱载壡默默一笑,摇头道:“我大明既如先生所言,正值太平盛世,可为何前些日子张先生却上疏论时政,言宗室、才者、吏治、夷狄、财税五者之弊?奏中陈言,此五事如臃肿痿痹之病耳,欲除积弊?” 他面带笑容,望着已经面露诧异的张居正。 朱载壡面上笑容不减:“先生说,国朝待宗室,亲礼甚隆,而防范亦密。但亦有宗藩不思师法祖训,皆外求亲媚于主上,以张其势,而内实奸贪淫虐,陵轹有司,朘刻小民,以纵其欲。” “又说今朝廷济济,虽不可谓无人,然亦岂无抱异才而隐伏者乎,亦岂无罹玷用而永废者乎?” 一番开篇之言,张居正已经屏住呼吸,浑身绷紧。 这都是自己前不久上疏朝廷的那篇《论时政疏》中之言! 只是呈上之后,却并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可如今太子殿下竟然知晓的如此清楚。 朱载壡却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却在日后挽天倾的张居正。 他继续说道:“先生言吏治则是,迩来考课不严,名实不核,守令之于监司,奔走承顺而已,簿书期会为急务,承望风旨为精敏,监司以是课其贤否,上之铨衡,铨衡又不深察,惟监司之为据,至或举劾参差,毁誉不定,贿多者阶崇,巧宦者秩进。” “于夷狄又允,今虏骄日久,还来尤甚,或当宣大,或入内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边圉之臣皆务一切,幸而不为大害,则欣然而喜,无复有为万世之利,建难胜之策者。” “而财税一道,先生忧心倍多,今国赋所出,仰给东南,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而王朝之费,又数十倍于国初之时,大官之供,岁累巨万,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屡屡告乏。” 他一口气将张居正前不久拿到奏疏中的纲要说完。 随后便目光玩味的盯着对方。 张居正此刻已经是心中震惊不已。 他的目光充满复杂的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东宫储君。 心中却滋味复杂。 自己郑重其事呈奏朝廷的奏疏,不论是皇帝还是内阁、六部等中枢官员,都不曾重视过问。 可这位储君,却记得如此清楚。 这代表了什么? 原本已经因为上疏而无人问津,变得有些心灰意冷的张居正,心中忽然多了一缕亮光。 面对此刻迎面而来的注视。 张居正缓缓跪拜在地,非是抛心置腹投诚效忠,而是躬声道:“臣方才之言,遮掩过甚,欺瞒殿下,臣有罪。” 见张居正没有纳头就拜,献出忠心。 朱载壡也不急切,而是反问道:“不过群臣皆行之事,张先生何罪之有?” 张居正心中一紧。 但他却是明白,若自己当真如此应下,那便是在太子面前,表明自己和朝中官员并无不同。 可自己却又并不想如此。 张居正忽然一时犯难起来。 朱载壡倒显得颇为体恤朝臣:“本宫如今出阁读书不久,得父皇宠爱,圣前观政,自觉不通国政,便起择才咨政。今日亦不过是草草问询一二,庶吉士不必紧张过甚。” 虽然话语温和,和称呼却悄然改变。 张居正亦非常人,立即便听出前后差别,心中愈发紧张起来。 “太子殿下!” 张居正抬头看向面前已经面露从容平静的储君,脸上浮现一丝犹豫和焦急。 朱载壡则是默默的看向了他。 是如今抛心置腹?还是继续坐看朝野变化? 张居正心中生出种种犹豫。 朱载壡这时候已经是将手放在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夹带上。 是。 张居正是大明的挽天倾者。 是多给了大明五十年的人。 但自己也不是没了他,就不能做事了。 如今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多了个自己。 离了张居正,也照样能过下去。 而当他手握夹带之时。 张居正终于是心中防线松动,叩拜在地:“臣有罪!罪在妄自揣测储君心意,而臣因求得自身之稳,首尾言行不一!” 闻听此言。 朱载壡面上微微一笑,手也松开夹带。 “庶吉士这般说,却是叫本宫不明如何揣测我之心意了?” 张居正眉头加紧,抬头举目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储君。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臣今日得阁老传话,见驾东宫,初以为储君只因一时兴头,而非真心咨政,方言语不一。” “臣只当储君乃少年郎,而非胸怀天下者。” “然,实乃臣之狂妄,心怀成见。” “此乃臣之罪也!”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却也是给有胆识的人。 张居正此刻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固然自己可以等上几十年。 但若是当真有机会,有一位明主愿以天下为先。 自己难道就要坐视此等辅佐明主的机会,从自己眼前错失? 见着此刻已经赌上当下前途的张居正。 朱载壡脸上笑容愈浓,他轻声开口:“张先生,你还没回答本宫方才所问。” 他问的是什么? 问的是今时今日是大明,该当如何评论。 张居正屏住呼吸,思虑飞快。 一息之间。 他便已开口:“回禀殿下,臣今日言我朝虽有灾患,却天下承平,并无虚假。” 随后他缓缓闭上双眼。 “但承平之下,我朝两京一十三省却也积弊良多,深入骨髓。” “若此时不加以改正,革除积弊,广施新政。” “我大明……” “必将三代而亡!” 第29章 我有一法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一言而毕。 张居正伏拜在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属于自己前途的审判。 殿内寂静无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 张居正看到眼前忽然伸来一只手,在虎口位置还有很新的一层薄薄的新茧。 随后。 这只带着新茧的手,便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先生难道不怕本宫将你方才所言宣扬出去?” 朱载壡将张居正拉起,面露好奇的看向对方,双眼目光闪烁。 张居正起身后退两步,弹平衣裳,先是躬身作揖,而后才抬头迎上皇太子的注视:“回殿下的话,今日出了此门,臣便绝不会认下半句所说之言。” 他心中带着诧异和好奇。 旋即又笑着转口道:“况且,臣方才亡国之言,亦是太子殿下希望自臣之口说出。” 朱载壡面上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后摆摆手,重新落回原位,再一次打量起站在面前的张居正,心中不由感叹起来。 当真是聪明人啊。 虽然年纪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眼界和政治水平,却不会影响一个人的智慧。 他随口问道:“先生既然如此说,那若是依着先生之言,我大明若是当下不改,又如何就要三代而亡了?” 见到皇太子口中称呼重新恢复过来,张居正心中长出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 张居正便更显从容的开口回答:“其因在宗室,虽当下朝廷多有防备,亦减免宗藩钱粮米禄,但往往各亲王府却并不受影响,盘剥小宗分支,兼并王城附近民田。长久以往,一府或便可占地万顷、十万顷。” “其因又在吏治,如今皇上垂拱西苑,掌控朝堂,可文武百官亦是往往以同乡、同年、同科而论,在朝中结党营私,动辄相互攻讦,大肆辗轧,排除异己。中枢如此,地方更是如此,长久之后,我大明朝堂与地方,必当为数个私党把持,非党人之身不得高位,非党人之亲不得利。朝中有事,必当先议党利,而后论国利,再说民利。” “臣斗胆妄言亡国,亦在财税兵备,宗室、文武、士绅、豪右竞相兼并田地,百姓投献,权势者遮掩丁户、田地。又有盐政败坏,积弊数十年;漕运贪腐,成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再有海禁混乱,中枢不得海利,而东南各省争相出海走私。我朝每岁产出之利,恐只有一二成收至中枢国帑与内帑之中,而泰半产出之利,尽入私人之手。” 一旦谈论起军国社稷。 张居正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只见他此刻,激昂澎湃,挥斥方遒,力陈时弊。 “财税短缺,而九边奏请愈频,国初朝廷每岁只需开支数十万两于九边,而今每岁却要二三百万两之多。臣亦听闻,前些日子,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奏请额外拨付四十三万两。诸如此类之事,臣以为日后必当愈发多。待三代之后,恐我朝九边每岁便要耗损近千万两,尚不知能否御敌于外。” 张居正大胆的陈述着自己的推演。 他长叹一声,躬身作揖:“殿下,我大明虽有两京一十三省,亿兆黎元,可若是于当世而论,我大明便是如同一人。而此人,如今虽瞧着是健步如飞,却早已暗疾滋生。百病之中,暴症寥寥,多为病灶缠身,病势愈演愈烈,若不尽早剜去腐肉,刮骨疗伤。待再欲整治之时,恐是早已病入膏肓,药石难医,回天无力了。” 朱载壡目光明亮的看向对方,面带笑容:“古人云:治国如烹小鲜。想来今日先生之比喻,亦是此般道理。” 张居正默默颔首,等到呼吸平复下来后,才重新说道:“殿下今日召臣等于殿外,拣选臣入殿,或是以备咨政,又或是东宫储才,更或是欲买马前卒。臣食君之禄,不敢妄加言论,可若殿下非有革新国家之志……” 他抬头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储君。 朱载壡也是心中一动,迎着张居正的注视看了过去。 在他的视线里。 张居正面色刚毅果决:“殿下若无革新之志,臣今日既有此种种言论,待出宫下衙之后便上陈奏疏,辞官归乡。若殿下当真不欲见社稷倾覆,天下百业凋零,黎元疾苦,不畏前路艰险,臣愿作马前卒,受殿下驱使,荡平四海,还天下太平。” 说完后,他便高举双手,躬身一拜到底。 这便是能为大明延命五十年的挽天倾者! 朱载壡却没有立马给出张居正想要的答案,而是手臂向外一展,卷起衣袖落在膝上:“先生,而今既言国家积弊种种,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没有正面的回答,反而是这般询问。 张居正面带茫然的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向模样庄重的皇太子。 他无奈一笑:“殿下,臣如今馆选庶吉士不足三载,在朝中尚无实职,臣亦非天人之资,观政可知国家积弊,虽有除弊之思,治国之念,当下却并无成章。而臣若妄言革新之法,一时邀买殿下而得幸进,亦非臣之志,更不敢因臣狂言,而坏家国事。” 朱载壡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聪明人。 二十五岁的张居正能看到大明的危险在哪里,可要他现在就有法子将国家治理好,那才是强人所难。 只是不成想。 就在他要安抚一番的时候。 张居正却忽然又笑着说:“但臣今日得殿下召见选用,坐值文华殿,以备咨政。想来……殿下胸中已有成法,臣斗胆,恭请耳闻殿下之法,斗胆查缺补漏。若殿下欲行胸中法,臣既已言志,愿持书代奏,效犬马之劳。” 如今两人都已暗表其志。 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朱载壡见张居正眸子里透着一丝狡黠,只得笑着说道:“先生慧眼,本宫时下确有思,曰考成法。” 一个时代有匹配当时的制度。 朱载壡自然知道更好的制度,但现在的大明能用? 他更知道,一切政治制度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 要充分考虑经济基础和生产力,才能均衡的去制定较为先进的制度。 而不是盲目的,大跨越的去背离基础的制定新制度。 张居正却是眉头一挑:“殿下所言考成法,乃是用之于刷新吏治?” 虽然尚未知晓此法详细,但他的敏觉告诉他,这是奔着整饬吏治,刷新吏治去的。 朱载壡对此也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张居正好奇了,拿着朱载壡方才的话,拱手反问道:“还请殿下教臣明晓此法。” 朱载壡面带笑容,也不保留,径直解释道:“考成之法,其在考核天下官吏政绩,选优除劣。本宫近来日思,我朝京官虽有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员三年一次大计,可如今却依旧吏治腐败,政令难行。便是因六年京察、三年大计,并不足以盖定文武百官施政得失。” 张居正躬身聆听,不时的点着头。 这些都是前因,也是引发考成法的缘故。 朱载壡继续说:“本宫思之,若百官每岁皆有考,又是否会因严法而心生畏惧,不敢懈怠贪腐败坏?据此,本宫以为,每岁内阁勘定,以六科勘察六部各司衙门,六部各司勘察两京一十三省各府县官员。” “岁初定下各部司衙门所属官员应办之事,并立下期限。六部及都察院留一本,六科留一本,内阁存一本,合为三本。” “地方官府及中枢各部司衙门,每办一事,便勾完一事,反之则如实奏明缘由,不得隐瞒。” “如此,便可使六部、都察院督天下官员,六科督六部,内阁岁终稽查一切勾完未完之事。” “照此,即可赏罚升谪百官。” “不知先生以为此法如何?” 然而此刻。 张居正心中却犹如掀起惊天骇浪。 虽然如今皇太子在宫外已有贤名,但他今日之前从未想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储君,竟然能聪慧至此! 三本办事簿,一笔勾完。 便可责成天下百官。 张居正过去如何都想不到,还能用这等法子。 他当即拱手一拜:“夫治国如驭奔马,非绳墨无以正其轨;理政若烹小鲜,非火候不能得其味。殿下创考成之法,实承《周礼》八法治官府之遗意,而参以韩非子循名责实之精要。” 张居正轻叹一声,满脸感慨。 他又是上前一步,再拜行礼。 “考成之法,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其制之善,可比大禹铸鼎定九州,商君立木明法令!” “臣,心悦诚服。” 当诚服二字从张居正口中蹦出之后。 朱载壡已经是悄然走到了他面前。 在张居正尚未反应过来前,朱载壡已经面带笑容的伸手抓住对方的手。 不给张居正说话的机会。 朱载壡已经是拉着对方,走到了殿门外。 张居正心中激荡,看向只比自己低半个脑袋的皇太子,面色微微有些涨红。 这时候。 朱载壡方才松开了对方的手。 他站在殿门前,抬头看向院墙外,树梢上那轮播撒光明的太阳。 “先生。” “本宫方才未答之言,现在可以回答先生了。” 张居正立马抱拳躬身,眉头微微夹紧。 他此刻心中已经因为这位皇太子殿下的聪慧,和方才说出的考成之法,被搅的天翻地覆了。 此时。 阳光正好。 惠风和畅。 静悄悄的文华殿,至此相差十岁的二人。 “先生问本宫有无革新之志,本宫便赠先生一首诗。” 张居正抬起头,面露好奇。 皇太子殿下虽然读书精进,可不曾有诗词才能显露。 正当他疑惑之际,朱载壡已经开了口。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 “遍地英雄下夕烟。” 第30章 自戕东南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自那日与张居正互表其志。 朱载壡又吟诗一首之后。 两人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 到了后来,两人几乎是整日泡在文华殿东偏殿内。 朱载壡每日在东宫跟随朱七学习武艺打磨身体,照例问安两宫,随后便开始东偏殿内的学业。 诸事完毕,就会留下如今依旧不改,每日坚持主讲的张治和张居正两人,一同在东偏殿用膳。 当然,他也时不时的赐宴吕本、高拱等人。 而西苑万寿宫那边,似乎也因为太子观政的缘故,将大多数的事情都放在了午后才会商议。 这一日。 则是朱载壡赐所有的日讲官一同用膳。 众人保持着食不语的规矩,仔仔细细的将面前的赐宴尽数吃完,等待着太子殿下用完膳之后,方才一一起身谢恩离去。 人群中,高拱落在最后,见着并未同他们一起离去的张居正,已经开始夹着书本、账本走到皇太子身边,心中不由默默一叹。 原先太子应下的要让自己交接礼经,可自己是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没有等来太子殿下的单独留问。 待到众人尽数离去。 冯保也已经为朱载壡收拾好桌案。 朱载壡侧目看向等在一旁的张居正,面露笑容:“先生今日午膳可曾饱腹?” 张居正也是面带笑容,一边将自己整理好的东西放在桌案上,一边躬声回道:“臣每日清晨、午间都不敢多食,唯恐五谷饱腹,而致神魂浑噩,昏昏欲睡,诸事不明。” 说完后。 张居正便将一份章本,送到了朱载壡面前。 “此乃殿下当日所传考成之法,臣知晓其意之后,详细整理而出的总章细纲。” 朱载壡当即面上一喜,自己不过才说了没几日,不成想张居正就已经效率这么高的将整个详细都整理出来了。 他当即打开,细细审阅起来。 不看不知,一看却是心中大惊。 不得不佩服起来,不愧是挽天倾的人物。 自己只是给了一个大纲方向,张居正却能在短短数日间弄出这般详细的内容。 甚至于,他都将六部应当勘察哪些衙门,以及如何勘察地方官府的详细都写了出来。而且还在自己提出的基础上,从一年、半年的核查时间,细化到了每个月应该核查哪些衙门和地方官府,又应该稽查哪些方面的事情。 当真是事无巨细的将方方面面都给准备上了。 张居正这时候也在一旁解释道:“臣知晓殿下认为如今并非呈上此疏的好时机,臣便先行草拟一份,若是还有缺漏,还请殿下容臣细细修正。” 朱载壡则已经合上张居正整理出来的考成法细则,毫不吝啬道:“先生之才,可堪宰辅!” 张居正面上一红。 朱载壡已经转口说道:“本宫知晓先生革除积弊之心,但如今诸事不可急操,还需等一个恰当时机,再将考成之法呈奏朝堂才好,还请先生明白。” 张居正点了点头:“臣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若呈奏不得履行,倒不如暂时按下不表,静待时机,奏之即行。” 见张居正没有急于推行考成法,朱载壡心中放松下来。 而张居正则是又取出一份章本说:“此乃殿下前日提到的奏请开海疏,臣亦已备好。只是臣还是有些不明……” 朱载壡接过奏请开海的奏疏,笑着说:“先生,本宫这里有个道理,不知先生如何看。” 张居正立马向前俯身,作洗耳恭听状。 朱载壡笑着说:“舆为众,论为言,舆论即为芸芸众生之言。而舆论之地,我不去占领,敌人自然会去占领。” 张居正眉头一凝,正在品味着这番舆论之地的道理。 他如今也习惯了这位皇太子殿下,时常语出新奇。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道:“先生既然有意革新天下,而朝中近年以来,亦多有忠良之辈进言去弊。却似群龙无首,各自吆喝,不成体统,只闻声而无势。开海一事,便是革新天下之新事,今日先生当众喊出,来日便是首倡之人。日后百法皆行,则先生必是百法执牛耳者。” 张居正面上又是一红,默默低头,举臂拱手:“殿下……殿下所言精辟,臣近日便会将此奏请开海疏呈送朝廷。” 应下这事后。 张居正便说道:“殿下,近日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已经上疏,弹劾原先巡抚浙江、福建两省的都御史朱纨,另有数人随其一同弹劾朱纨。” 朱载壡闻言,双目一沉。 张居正小心打量了一眼皇太子,心中知晓,近来这位储君最关注的就是宣大三边和东南的事情了。 想到对方要自己上疏奏请开海的事情。 张居正轻声道:“翁万达出身广东,姻亲福建,这些年他能稳坐宣大三边总督之位,除了朝中有吕本等人支持,亦是他确有才能,坐镇边墙,可守御一方,拒敌与外。” “朱纨巡抚两省,厉行海禁,说到底是动了东南沿海各省的利益。即便翁万达本家不曾走私海贸,却架不住他姻亲家及那些门生旧故参与其中。更何况,他本人这些人也时常上疏言及海禁之事……” 朱载壡摆了摆手,脸色有些清冷:“翁万达这些年言及海禁的奏疏本宫都翻阅过,无非是他觉得东南各省沿海百姓,生活困苦,福建、浙江、广东又是山多地少,若不出海寻食,百姓恐怕要终日食不果腹。” 张居正收敛神色,默默闭上嘴。 朱载壡笑着摇了摇头:“本宫自然知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想着沿海百姓的。一如他即便屡屡奏请朝廷增拨钱粮给宣大三边,但他也确实将蒙古人挡在了长城外头,也是在边地整顿边军、治理屯田、修筑城寨,是干了实事的。” 说罢。 朱载壡也不由的轻叹一声。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 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人是可以纯粹形容的。 譬如当下这个翁万达,他在九边多年,干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谁也不能否认了他的政绩和功劳。但他在东南沿海的问题上,有倾向于当地百姓困苦,但同样也少不了他的姻亲和门生旧故的缘故。 这便是矛盾的地方。 也正是因此,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并不能简单的去用忠臣或奸臣去形容。 张居正这时小声开口:“然而对于殿下而言,开海乃是为朝廷开源,便容不得东南沿海各省把持海贸走私,窃据此等滔天巨利。所以……翁万达等人,乃至反对开海之流,若是时机得当,仍要剪除!” 这便是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了。 朱载壡亦是点了点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谋其政。 自己需要开海,大明也同样需要,所以东南那一摊子的人和事,就必须要去处理,要去惩治。 这是当下还少了个机会。 能让自己在老道长面前,将以成国公府为首的勋贵打造商船出海通商,转变成朝廷全面公开的开海,设立完善的关税制度,为朝廷开源增添财税进项。 勋贵出海通商,自己的清宁宫白得一成利,固然是好。 可若是朝廷能全面开海,财税猛涨,那自然是更为广阔的嘛。 想到开海一事,恐怕是千难万难。 朱载壡转口说道:“朝廷当下财用愈发增多,若是再无进项或节流之处,只怕会日益艰难。本宫近来常思,漕运或盐课一事,先生以为是否能……” 张居正目光一震:“太子殿下欲要整饬漕运盐课?” 就在朱载壡要解释的时候。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随后便是奏请皇太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冯保赶忙上前查看。 少顷。 从殿外回来的冯保,脚下步伐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面上更是带着惊恐。 一路到了朱载壡、张居正面前。 冯保连气都没有喘一口,便压着发颤的声音开口。 “太子爷。” “朱纨死了!” “自戕于东南!” 第31章 叫太子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顷刻间。 朱载壡猛然抬头,眸中带着诧异的看向冯保。 旋即。 他的脸上浮现阴沉。 张居正坐在一旁,亦是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可见皇太子神色不对,张居正只能小声开口:“殿下。” 朱载壡一时因为朱纨自戕的消息,而变得沉默不语。 心中却已经震怒不已。 自己前些日子连番在嘉靖跟前递话,终于是得了准话,老道长让陆炳派人南下近身护卫朱纨。 这个时候南边却忽然传来朱纨自戕的消息。 恐怕陆炳的人这时候还没有走出河北! 到底还是晚了。 大明朝一位巡抚两省的封疆大吏,就这么自戕而亡了? 哪怕他此前已经被免职闲住。 张居正再次小声提醒道:“殿下,如今西苑来人传话,必定是皇上因朱御史自戕而震怒,传太子殿下圣前商议。” 他有些担心已经有心开海解禁的皇太子,因为朱纨之死,而出现变故。 虽然太子事先未曾与自己商议过。 但自从对方让自己上疏言开海,张居正就想到了朱纨这个人,可办东南开海之事。 这等才能竟然就这么没了。 张居正心中亦是有些波澜生出。 朱载壡这时已经站起身,眼里透着杀意:“这就是朝堂之上那些官员们说的海民多贫困的东南沿海诸省!” 说罢。 他已经抬眼看向冯保。 冯保心中一颤,赶忙低头:“太子爷,西苑那边还说皇上召见,要您快些过去。” 朱载壡嗯了声,侧目看向张居正:“张先生也一同过去吧。” 虽然张居正不大可能到圣前,但这份态度和重视却不能少。 朱载壡说完后,便立马往殿外走去。 张居正亦是领命跟随在后。 …… 西苑。 万寿宫,无逸殿内殿。 道台上空无一人。 嘉靖站在御桌前,手中捏着锦衣卫最新呈送来的消息,脸色久久不曾恢复,阴沉如墨。 黄锦看向自接到消息后,大发雷霆,先后传召东宫及内阁、六部的皇帝,此刻还压着火,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送上前。 “主子爷息怒,如今讯息刚至,尚不知东南详情如何。主子爷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如此朱御史便当真是枉死了。” 砰砰砰! 嘉靖捏着写明朱纨自戕的锦衣卫密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反了!” “反了天了!” 嘉靖愤怒的怒吼着,眉宇间阴云密布,长须颤抖不止。 他将密奏拍按在桌上,扭头侧目看了过来:“太子早有提醒,可朕当时并未在意,拖延许久方才派人南下欲要护住朱纨,却不成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刻。 嘉靖心中生出了一丝懊悔。 若自己当初立马就听了太子的劝说,早早的派人赶赴到朱纨身边,或许现在就不会出这等事情了。 想到这些。 嘉靖连忙开口:“太子呢?” “叫太子来!” “叫太子来!” 黄锦赶忙说:“主子爷,方才已经让人去请太子殿下了。” 不过回了一句后,他还是躬身退出殿外,亲自查看情况。 当黄锦刚走出无逸殿,正欲再派人催促太子的时候。 朱载壡已经领着张居正、冯保两人,在朱七、陶忠辅的护卫下,到了无逸殿前。 见到太子,黄锦面上一喜,赶忙上前:“殿下,快些入殿吧,方才主子爷还在催问您到何处了。” 说完后,黄锦眼神飞快的看向太子身边的新面孔张居正,将对方暗暗记下。 朱载壡也不多说,随着黄锦快步走入殿内。 入至内殿。 朱载壡当即躬身颔首,举臂抱拳:“儿臣参见父皇……” 他话刚说完,嘉靖已经上前,大手伸出抓住儿子,便向内走去。 “让你说中了。” “朱纨当真出事了!” 将儿子拉到御桌前,嘉靖脸色阴沉着开口,将锦衣卫的密奏递了过来。 朱载壡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老道长的脸色,才将密奏接到手上打开查阅。 一眼望下去。 朱载壡当即沉声说道:“父皇,朱御史之死,必有问题!” 嘉靖则是长叹一声:“当日你便说过,朱纨远在东南,或会遇害,朕直到前几日才让陆炳派人南下护卫,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锦衣卫便呈上他自戕东南的密奏。” 说话间。 嘉靖的目光不断的闪烁着。 朱纨到底是如何死的,其实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自己敕令便宜行事的封疆大吏,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在东南自戕了。 这让嘉靖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影响。 朱载壡这时候已经将密奏轻轻放在桌案上,而后躬身抱拳道:“父皇,若朱御史当真是自戕而亡,即便他已被免职闲住待查,可官阶依旧,浙江、福建两省也应当急奏朝廷。可如今只有锦衣卫密奏,显然东南那边还在思考如何奏明此事。” 嘉靖冷哼一声,双眸泛着寒光:“他们是当朕不敢再杀人了吗!” 此时的道长还不是十年后的他。 眼前这位,可是在去年才当众于闹市杀了前任首辅夏言,并将其弃市的狠人。 但朱载壡却是沉声道:“父皇口含天宪,生杀予夺,然而如今浙江、福建之事,却非轻开杀伐便可彻底铲除积弊,还请父皇明鉴。” 杀一个人两个人简单。 皇帝一道旨意就能解决。 可难道还能将浙江、福建、广东三省走私海贸的人全都杀了? 就算可以杀,现在也没足够的军队可以调动。 别忘了近来宣大三边频频来奏。 嘉靖冷哼一声,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儿子:“朕明白你说的,但这件事绝不能草草了之!” 朱载壡进言道:“父皇圣明,国朝重臣,封疆大吏,如此轻易便报来自戕而亡,此事绝不可轻易了结,进而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 嘉靖脸色凝重,默默的注视着面前的儿子。 半响后。 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 “下回出宫,明白告诉朱希忠他儿子,若是不能将营中士卒操练成精锐之师,朕必不饶他!” 再一次。 嘉靖的心中升起了要争夺兵权的念头。 朱载壡则是心中一喜,赶忙躬身领命。 这时。 黄锦又从外面赶了进来。 “主子爷,严阁老、张阁老、吕阁老已至殿外” “还有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等人,也来了。” 嘉靖看了过去,脸上浮出一抹讥讽。 “宣至前殿。” 黄锦躬身领命,折身出去传话。 嘉靖看向朱载壡:“好好看看这些人今日会如何作态。” 朱载壡颔首应下。 而后便跟随在其身后,往前殿赶去。 第32章 各执一词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前殿。 今日比之过往奏事时,人多了不少。 首辅严嵩手持笏板,站在最前面。 在他身后是同为内阁辅臣的张治、吕本二人。 而后依次是现任吏部尚书闻渊、户部尚书夏邦谟、礼部尚书徐阶、刑部尚书喻茂坚、工部尚书文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 以及因前番兵部尚书赵廷瑞便罢官闲住,后又有左侍郎范鏓不愿担任兵部尚书,而引得皇帝震怒,被削去官职,如今操办兵部差事的是左侍郎詹荣。 合共十人,神色各不相同。 眼神往来也大有不同。 嗒嗒。 正当这些代表着如今大明中枢权力核心的十人,还在猜测着皇帝今日何故如此大动干戈召见群臣的时候,已经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纷纷躬身作揖。 “臣等参见皇上,问圣躬安。” 朱载壡陪在嘉靖身后,缓缓的到了皇台上,搀扶着老道长坐在御座上,自己便侍立在一旁。 而他也借机看向面前众人。 有赖于这段时间刻意去了解前朝的官员,尤其是眼前这些现任六部尚书们,他很快就分辨出各自的身份。 嘉靖坐定之后,亦是冷眼扫了一圈。 “诸卿免礼。” 他直接略过了严嵩等人的问安。 这又让众人心中一突。 纷纷抬头,却又见皇太子竟然也在。 众人不得不再次躬身:“臣等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载壡倒只能拱手还礼。 嘉靖这才开口:“首辅七旬,操事辛劳,赐座。” 虽然过往严嵩在圣前奏事的时候,时常会被赐座,但都是他单独前来万寿宫才会有此待遇。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赐座。 却是让严嵩神色一愣,而黄锦却已经搬来了一张软凳。 “阁老请坐。” 严嵩心中装着不解,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只得合手谢恩缓缓坐下。 嘉靖这时候才语气清冷的开口:“今日召诸卿前来,是因锦衣卫呈上了一道密奏。” 说完后,他便侧目看向朱载壡。 朱载壡会意,立马将从内殿带出的那道载有朱纨自戕的密奏,先送到了严嵩面前。 “元辅,是这道密奏。” 严嵩抬起头看向年轻的太子,脸上露出笑容:“有劳太子殿下。” 在众人注视下,严嵩缓缓打开密奏,定睛一眼,却是肩头一震。 众人顿时面露狐疑,神色好奇。 而严嵩这时候已经是面色复杂至极,伸手递出密奏给身边张治的时候更是手臂微微颤抖了起来。 张治见状愈发惊讶,连忙接过密奏,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在他身边的吕本更是看的一脸茫然,不等张治将密奏递过来,便伸手抢了过来。 不多时。 密奏已经在殿内众人手上转了一圈。 气氛也悄然变化。 朱载壡侧目看向御座上的嘉靖,只见其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目光审视的盯着殿内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堂官们。 “朱纨死了。” “朕敕令便宜行事,巡抚浙江、福建两省,提督海道军务的大臣,死在了东南!” 殿内回荡着皇帝意味不明的声音。 众人喉头耸动,只觉得头皮发麻。 吕本面目犹豫,终是咬着牙开口道:“陛下,朱纨自戕,兹事体大,还请降旨补催兵科都给事中杜汝祯查明此事,上奏朝廷。” 他将自戕二字咬的很重,其意也很明显。 就是不能将朱纨的死,绕到是被人暗害之类上去,而必须要按死在是他自己自戕而亡上。 随着吕本开口之后。 便是吏部尚书闻渊站了出来:“陛下,朱纨如今自戕,皆有前因。自去岁,福建主宾司林懋和、御史周亮、给事中叶镗等进奏,言朱纨行事激烈,与日本使臣周良冲突。再到今年,先后有兵部、福建巡按等弹劾朱纨擅权妄杀,杀良冒功,方才有其被免职闲住待察。而今兵科都给事中杜汝祯与巡按御史陈宗夔尚未抵达,但其必定已知晓讯息,方才惊忧己罪,自戕谢罪。” 朱载壡看着吕本出面之后,便是这位吏部尚书站出来,继续给朱纨扣帽子,心中冷冷一笑。 吏部尚书闻渊,亦是浙江出身,祖籍浙江宁波府。 就是去年闹出日本使臣周良居住宁波会馆,遭遇投信事的宁波府。 这时候。 上方的嘉靖亦是目光先后扫过吕本和闻渊二人,最后似有似无的看向坐在软凳上的严嵩。 然而不等严嵩开口。 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朱载壡定睛一看,不是旁人。 正是现任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掌翰林院事的徐阶! 徐阶这时候亦是看了朱载壡一眼,而后便转向御座上的皇帝,躬身开口:“陛下,不知朱御史自戕之际,可还有言语?” 朱载壡眉头一挑。 不成想,徐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询问这种事情。 嘉靖倒是没有开口。 殿内不由冷场了起来。 终于。 沉吟许久的严嵩,缓缓开口:“陛下。” 听到严嵩开口说话,嘉靖立马看了过去。 严嵩这时候已经继续说道:“朱纨当初南下,是领了巡抚浙江、福建两省的差事,还有陛下敕令便宜行事的旨意。去岁宁波会馆投信一事,至今尚未查明。地方和朝中今年以来,虽然也常有官员弹劾朱纨下令柯乔、卢镗擅自杀戮,争辩被朱纨处死的路光头等九十六人究竟是贼是民。” 说至此处。 严嵩抬起头,原本好似晕晕欲睡的首辅,此刻双目清明透亮:“陛下圣明,兼容并蓄,朝中时有弹劾,陛下便下令杜汝祯、陈宗夔南下查问案情。但案事未明,即便朱纨被免职闲住,也不能说他便是有罪之人,更不能说他便是擅自杀戮,杀良冒功。” 这便是表态了! 来自首辅的态度。 一时间,殿内如吕本、闻渊等人,面色陡然一变。 而严嵩却是直起身子,沉声道:“朱纨乃是我朝堂堂二品大吏,臣实在想不到,究竟会因为何等事情,让他做出枉顾皇恩,自戕东南的事情来!” 这就是当众否认了朱纨是自戕而亡。 随着严嵩开口表态。 户部尚书夏邦谟当即踏出一步,拱手抱住笏板:“皇上!朱御史自受命任事以来,可谓劳心劳力。自朱御史巡抚浙江、福建两省,厉行海禁,调度运筹,夺回宁波双屿、分兵驻扎漳州、泉州、福宁等地。讨伐温、盘、南麂诸贼,连战三月,海事顿时一清,大破贼军,平处州矿盗,得诏安大捷。此等公忠体国、不畏艰险之臣,何以有罪?何以有错?何至于自戕而亡?” 这位户部尚书虽然虽然唯命是从于严嵩,凡大事必当先和严嵩说明,小事通信严阁老家的那位小阁老后,才会执行办理。 但如今这番话,虽然有尾附严嵩之意,却也说的公允。 但随着夏邦谟附和严嵩,为朱纨辩解之后。 如今操办兵部的左侍郎詹荣,亦是脸色阴沉的站了出来。 詹荣先看了夏邦谟一眼,眼里明显带着讥讽和轻视。 随后才朝着上方的皇帝躬身作揖。 “陛下,我朝自太祖时便厉行海禁,东南沿海各省,多山而少地,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常乘船出海捕鱼。或有小民小贩,于沿海做些买卖,一切皆因贫苦所致。” “圣人有生民之德,而朱纨自就任两省巡抚以来,名为奉命而行,厉行海禁,却不辩是非。其讨伐诸贼,平处州矿盗,自是有功。但其妄杀沿海百姓,却也为实!” “朱纨以陛下敕令为由,沿海不过是偶有奸民商贩逾制违法,理当是有地方官府处置,但朱纨却将其一并概之为盗贼奸人,命麾下肆意屠杀,横增杀戮,东南地方百姓惊惧,畏官如虎。此绝非朝廷仁政所系,亦非陛下仁厚天下黎元所盼。” “今朝中遣使南下,朱纨知晓讯息,必然自知其罪,若布之于众,必当受万民唾骂,百官弹劾,陛下震怒,方自戕以谢罪!” “今朱纨已死,而如柯乔、卢镗等奉其命妄杀之人尚在,臣请陛下降旨,问罪处斩柯、卢一干人等,以正视听!” 那边严嵩和夏邦谟要为朱纨辩解,声称他是无罪的。 这边。 兵部左侍郎詹荣便直接将朱纨妄杀的罪名扣死,还要顺带着将柯乔、卢镗等人一并问罪处斩。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御座上。 嘉靖面色阴沉。 正当局势僵持不下,嘉靖苦思如何处置的时候。 朱载壡身子明显的动了一下,抬头之际,面上已经是欲言又止。 嘉靖瞬间抓住了儿子的小动作,眉头瞬间一挑:“太子可是有事要言?” 皇帝忽然发问。 立即就引得在场众人侧目注视。 一时间,十数双眼睛盯着。 朱载壡神色平静,仪态从容,拱手上前。 “回禀父皇。” “儿臣却有一事欲言。” 第33章 虚空造牌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万寿宫无逸殿内。 在一群七老八十的老臣面前,年仅十四的朱载壡神色如常,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沉稳不失风度。 然而朱载壡忽然出声。 却让在场的老臣们面露疑惑。 要知道,皇太子殿下如今不过是圣前观政而已。 难道现在也要插手朝政了吗? 众人默默的将目光投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如果皇太子现在能插手朝政,这背后蕴含的意义可就和圣前观政不一样了。 张治更是心中一急,眼里闪烁着担忧,看向被自己视为璞玉的学生,唯恐这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储君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而在殿外。 等候在殿门前的张居正,不时伸长脖子看向黑洞洞的殿门内,似乎是想要看清圣前奏对的场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年轻却已经开始蓄着美须的张居正,眼里透着几分期待。 冯保守在一旁,面露笑容,小声说道:“庶吉士如今得太子殿下信重,说一句同食同寝也不为过,假以时日定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张居正脸色一愣,稍稍泛红,侧目看向竟然瞧出自己心思的太监。 “冯公公说笑了。” 他有些敷衍的应了一声。 心中却已经是浮想联翩起来。 而在殿内。 嘉靖则是爽朗一笑,打量着面前的儿子:“太子欲奏何事?” 说完后,他又转头看向在场的内阁、六部众人。 “太子近来观政,多有裨益,实乃诸位先生教诲之功。” 张治、吕本微微颔首。 朱载壡则是上前一步,面露疑惑:“回禀父皇,儿臣听今日诸位阁老、尚书与父皇奏议东南两省巡抚朱纨身死一事。儿臣愚钝,不敢妄言朱御史之事前后缘由。” 这话一出。 原本还心中带着疑惑的众人,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果皇太子在朱纨这件事情上突然表态,那可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甚至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朱载壡继续说:“儿臣知晓一国之政,在官在吏,朝廷以科举选拔天下才学为己用,牧守地方,运筹中枢。我大明更是富有两京一十三省,天下黎元亿兆,若无中枢地方官吏治理,必当立时大乱。” 此言说出口后,无论是严嵩还是吕本等人,无不是默默点头。 太子还是好的嘛! 张治、吕本等人教的不错。 真要是让皇太子觉得天下离了他们还能治理好,那他们必然要拿张治、吕本等人试问了。 但是下一秒。 朱载壡便似是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如今朱御史一事尚未查明,一时也议不出个头绪。可巡抚浙江、福建两省提督海道军务一职,却要就此空缺下来,儿臣在想,是否会耽误地方政务?就如兵部尚书一职,自前些日子原尚书赵廷瑞被朝臣弹劾,父皇废黜之后,就一直空缺至今。” 说完后。 他便当真如同一位勤学好问的好学生一样,看向面前的内阁、六部重臣。 而朱载壡心中却是淡淡一哼。 朱纨的事情,今天是绝无可能议论处个结果来。 这件事眼下明显就是要扯皮,双方纠缠不休。 但现在朱纨已经死了,与其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将精力牵制住,还理不清头绪。 倒不如暂时舍了这个难题,重新造出一个问题来。 即,新的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人选,以及新任兵部尚书人员,究竟该推选何人。 如此也能开辟一个新战场。 御座上,嘉靖眼前一亮。 他是知晓儿子这般询问,并不是因为不懂,而是有意为之,但面前这些臣子恐怕是不知道的。 就算知道,也不能确定。 当下。 嘉靖便眼里透着一股莫名的神色看向朱载壡。 混小子脑袋倒是转得快! 与此同时。 一心要当一位圣明君主的老师的张治,亦是眼前一亮。 张治抢在所有人前头,面带笑容的开口夸赞起来:“太子殿下英明聪睿,忧心朝政用人之事,已有心系天下社稷之心。朝廷用事在于人,前宋有冗官之害,我朝避之改正,却也不能陷入正官空缺长久之局,进而延误中枢、地方政务。” 一旁的吕本默默的翻了翻白眼。 现如今只要是涉及到太子的事情,这个张治怎么都能挑出一两样加以夸赞。 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要了! 他当即轻咳一声。 吏部尚书闻渊立马循声站出:“太子殿下,原巡抚浙江、福建两省兼提督海道军务的朱纨,此次自戕之前,便已经因去年日本使臣周良一事,改为巡视两省地方。此后,两省政务及海道军务事,便由两省巡按、布政司、按察司及都司管辖处置。” 此话说完之后,闻渊又说:“彼时,朝中也上奏谏言,奏请免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一职,两省诸事自有巡按、三司等官员料理。如今朱纨持权擅自杀戮,负罪自戕,朝廷正可废除两省巡抚职,以绝再有得权之人,擅作威褔于地方。” 朱载壡立马侧目看过去,心中暗生警惕。 这分明是要废了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从而断了朝廷再派官员厉行海禁,妨碍东南的那些人继续走私海贸! 然而不等他开口。 身为现任礼部尚书的徐阶,也是面带微笑的上前一步。 徐阶抬头看向朱载壡,语气中带着劝谏和教导的意味:“殿下,我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废中书省丞相制,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加权六科言官,皆为官员相互制衡,避免权臣滋生。而地方上,又分设布政司、按察司、都司,各管民政、财税、刑名、军务等事,亦是避免地方上权于一人。” “而后又有巡按察察地方,监察地方三司府县官员,以为震慑。” “朱纨前番得权授命两省巡抚,行事如何,如今且不明了,尚无定论。但其以巡抚之权,命柯乔、卢镗等人擅杀李光头等人,此事确凿。” “东南时局本就复杂,稍有不慎,或就生乱。即便再设巡抚,亦不应当下急于廷推大臣,宜当稍后待诸事了结,东南局势稳定,民怨平息,才可再行廷推巡抚人选。” 见到这位名传千古,有明一朝被称之为清流魁首的徐阶,如此言语,动辄便是权柄制衡、人心民情,满口道义。 朱载壡心中没来由一阵腻歪。 然而他也知道,徐阶这是说给嘉靖听的。 现在朱纨的事情还没结束,要是敢这个时候就选派新任两省巡抚,那浙江、福建两省就有可能乱给朝廷看! 嘉靖亦是双眼一沉。 朱载壡轻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看向徐阶。 他声音极其平静。 “如徐尚书这般说,如今宣大三边亦因兵备之事繁琐纷乱,这兵部尚书一职也要空缺容后再议?” 就在他话刚说完的时候。 殿内忽的响起一声。 “自然不可!” 第34章 本宫有问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朱载壡面露好奇,眼里藏着玩味。 徐阶则是脸色一僵。 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方才说兵部尚书一职也要空缺容后再议不可的,赫然正是现任兵部左侍郎詹荣。 詹荣迎着众人的注视,尤其是徐阶那僵硬的脸色,面上露出尴尬。 重重的咳嗽一声。 詹荣便拱手抱拳,朝拜御座之上:“陛下,臣说不可,非是因臣乃兵部左侍郎,可在廷推本部尚书人选之列。臣自知才疏学浅,自就任本部侍郎以来,已经堪堪任用,不敢窃视尚书一职。而是如今九边兵事急切,去岁俺答部大肆叩边来犯,今年以来关外亦是频频来报军情,此事兵部正该速速廷推选擢干臣,署理部事。” 听完詹荣的解释后,徐阶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朱载壡却是心中冷笑不已。 原本九边能和东南放在一起说,现在却又要分开说。 这不是和他们这帮人往日里,有用之时便动辄祖宗成法,无用之时便顺天承命合乎大道之言一般无二? 瞬间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词。 道貌岸然! 只是如今自己却又不好强行争辩。 忽然间。 朱载壡扫向了此刻依旧坐在软凳上的严嵩,心中一动。 严嵩这会儿也已经默默的注视打量了这位皇太子许久。 见到朱载壡目光扫了过来。 严嵩心下思忖,便已笑着开口:“陛下,老臣倒是觉得太子殿下方才疑惑之言,言之有物。既然朝廷设有官制,便是为了百官各司其职。如今不光是兵部尚书、东南两省巡抚空缺,朝中各部、地方各司衙门,皆有官职空缺,宜当由朝中考评百官,添补官缺。” 看到严嵩竟然是将问题从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以及兵部尚书空缺问题上,转到天下各部司衙门官职空缺上去。 朱载壡心中顿时为其竖起大拇指。 而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古怪的念头。 谁说严嵩这样的官员就一无是处了? 谁说严嵩就是奸臣了? 眼下这个时候,可不就是严嵩这样的奸臣最能体察上意,最是忠良。 也是用的最顺手的! 若非场面不合适,他都想夸一句严阁老公忠体国了。 在严嵩说完之后。 户部尚书夏邦谟自然是紧随其后:“陛下,臣以为如今边备事急,兵部尚书一职不宜空缺长久,近日宜当廷推选用。而朱纨如今既已身死,巡抚浙江、福建两省一职也空缺出来,亦当尽早选贤用能,稳定两省局面。” 这位依附严家,唯命是从的户部尚书说完后。 不论是徐阶还是闻渊,皆是侧目看去,眼里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见严嵩和夏邦谟都跳出来了。 就两省巡抚和兵部尚书空缺一事,尚未开口的吕本,这时候终于是再次出班。 “陛下,如今国家兵事为重,兵部正印不可久悬,臣附议尽早廷推兵部尚书人选。” 言至一半。 吕本话锋一转:“但巡抚浙江、福建一职,如今已因朱纨导致地方民怨四起,两省官民无不诽议。两省沿海百姓,本就生计困苦,加之百姓不知朝廷政令,难以体察皇上圣恩仁德。若此时朝廷匆匆选任巡抚履新,恐两省百姓不会觉得,朝廷是有拨乱反正之意,更恐百姓以为新官之害更盛旧官,杀伐更于旧人。百姓惊恐畏惧担忧之下,必然会横生变故,若一旦选人不明,操事急切,届时便是两省民乱如火,海境波涛不止!” 否定了要立马选派新任两省巡抚之后。 吕本也没有就此闭嘴,而是给出了解决办法:“臣以为,如今选用才能巡抚两省,不如以稳定两省民心为先,以不变应万变。加之如今虽两省巡抚空缺,但两省巡按、三司及府县官员俱在,无论是安抚百姓,亦或是操办海禁,自无不妥,也无缺人当差。” 这位新晋的吕阁老一番话说到这里,瞬间引来众人瞩目。 这话已经是相当大胆了。 若是较真的话,他说的两省民乱如火又是什么意思,就够闹一出了。 不过当下。 确实也有人要较一较真了。 朱载壡当众轻笑一声,在众人意外的目光中摇着头。 严嵩看了一眼,面色好奇的笑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何故发笑?” 老严头当真是越看越好用啊! 朱载壡深深的看了严嵩一眼。 而后上前一步,先是朝着嘉靖躬身作揖,而后便看向众人,最后看向吕本、闻渊、徐阶三人。 “父皇,诸位阁老、尚书。” “我近来出阁读书,先生们教授四书五经,传授经义,讲解朝政国事。” “本宫年少,不过舞象之龄,实在愚钝。” “虽无父皇旨意,本宫实不该在诸位阁老、尚书面前显摆卖弄,若是说出去,岂不是黄口小儿在我大明衮衮诸公面前咿呀学语,引人作笑?”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颔首。 嘉靖嘴角微微一扬,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最后更是好整以暇的向后坐了坐。 朱载壡则是又上前一步,离着吕本等人更近了些。 “先生们常常与本宫传授圣贤道理,可如今却有一桩道理摆在面前,可先生们似乎都没看到。” 吕本脸色一顿,心中思绪翻涌。 张治侧目看了一眼,心中冷哼一声,而后笑面上前:“不知太子殿下说的是何道理,竟是臣等不曾看到。” 学生似乎都站出来了。 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又岂能退后? 朱载壡看了张治一眼,而后便沉声说道:“诸位肱骨皆说如今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一职,不该急于选用新人,应当让两省现有的巡按、三司及府县官员处置诸事,这是为了稳定两省局面,安定人心。” 站在台阶上。 朱载壡俯瞰着眼前这帮满口道义的大臣们。 他语气变得强硬了些:“若是福建、浙江两省巡按、三司及地方府县官员,当真能稳定局面,安定人心,厉行海禁。我父皇为何要在两年前,将朱纨调往两省,巡抚地方,督办诸事!” “若两省官员当真是贤能之辈,为何两省却又时时报奏海寇来犯?” “若两省官员可堪任用,为何倭人、弗朗机人屡屡窃占我朝岛屿?” “若两省官员当真大才,为何成祖、仁宣之时,我朝有海船无数,宝船威压西洋,而今浙江、福建战船在朱纨到任之前,不过十数艘,兵马不过千人,海寇上岸抢夺劫掠,肆无忌惮,无惧官府,无所顾忌,接踵不断?” “若两省当真太平无事,为何朱纨上任之后,便横扫擒拿许栋等海寇,逼迫其同党汪直等人远遁海外?又如何能连战三月,大破温、盘、南麂诸贼?能平定处州矿盗?” 原本朱载壡只想按部就班,一步步徐徐图之。 可在今日亲眼见到这些人的道貌岸然之后,他到底是不愿再隐藏锋芒了。 朱载壡满脸清冷,看向面前众人。 他一字一句的沉声开口。 “诸位皆是我大明肱骨,父皇信重的臣子。” “可本宫今日不禁要问……” “大明海禁不过是拒寇来犯,止民下海,为何东南沿海官员无数,兵将无数,却仍是屡禁不止。” “到底是海寇不绝,奸民狡猾。” “还是有人驱寇使民,暗中富贵?!” 一声极为严苛的质询之后。 朱载壡长出一口气,而后面上笑容如初。 他打着转拱手作揖。 “父皇,儿臣鲁莽。” “诸位肱骨,本宫年少,不知体统,观政日短。” “但心中有疑,诸先生教导有疑必问。” “本宫不得不问。” “还请诸位肱骨为本宫解惑!” 第35章 臣名居正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忍不住选择了正面对冲的朱载壡。 最后依旧是耍了个心机。 别管怎么说,至少自己明面上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然后有些愤世嫉俗的少年储君而已。 可殿内众人,却已经是因为他一连串的质询,而变得面目诧异惊讶。 严嵩悄无声息的抬头,看着仿佛是愤恨东南官员无能的皇太子,心中不禁一笑。 自己方才表态,没做错。 而吕本、闻渊、徐阶三人,则是神色诧异,心中满是惊讶。 其余人等则是心情各不相同。 倒是张治,心中是又惊又喜。 太子殿下眼界过人,虽不在东南却知地方情形,日后自然不会为朝臣蒙蔽。 可太子今日又实在是太过锋芒毕露了! 这是好事,可也是坏事啊。 身为储君却这么早就显露态度,自然会立马失去朝中小半数官员的支持。 面对张治这位一心想当帝师的老倌儿,朱载壡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担忧,不免给了一个眼神。 虽然自己可能会因此失去不少官员的支持。 可自己本来就没指望当一个人见人爱的太子。 失去了一切。 必然会在别的地方,补充回来相应的。 然而。 殿内却就此安静了下来。 原本也抱着观察儿子能力的嘉靖,如今也被惊到。 他眉头微皱,扫目看向在场的内阁和六部官员。 朱载壡这时候也已经将众人反应收入眼中,随后语气坚定道:“本宫窃以为,如今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一职,形同当下空缺的兵部尚书一职,不可再做拖延。须得要尽快推选堪用之人,接任两省巡抚大位,收拢各方权柄,厉行差事,督促两省巡按、三司及府县官员,而非权分地方,互相掣肘,一件小事便要三五个衙门间往来公文十数道商酌再定。” 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面前,当众表态一件事情。 而朱载壡的声音并没有停止:“诸位阁老、尚书今日种种谏言,想来皆是为国为民。如今两省巡抚空缺,局势既然如吕阁老、闻尚书、徐尚书所言,地方混乱,民心不安。本宫窃以为,这空缺的两省巡抚人选,更应从两省推选可用之人,不拘出身、官阶,只取其意志坚定、才能不缺者,速任速办诸事!” 先前他的一番质询,已经让在场众人沉默不语。 如今再提要速速选用新任两省巡抚,还要直接从地方上选用。 更是让众人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就在这时候。 殿内一人手抱笏板站了出来。 “臣,附议皇太子所言,浙江、福建两省官员若当真皆为才能之辈,近年以来便不会有沿海海寇不止,便不会有动荡不安,宜当速速选用新官巡抚两省。” “臣更附议皇太子提议,两省新任巡抚,自地方选用,速速就任,查办接任诸事,统掌两省人事,收拢各方权柄,尊奉旨意行事。” 朱载壡随着众人一同看了过去。 竟然是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 这位执掌大明宪台的人物,今日原本可是一言不发,现如今却忽然如此旗帜鲜明的表态,几乎是不加赘述的完全赞同支持朱载壡所说的。 就连朱载壡也不禁眨了眨眼。 自己过去也没和这位左都御史有过往来啊。 对方竟然这么坚定的支持自己。 但容不得众人细思屠侨此时表态附议的原因。 夏邦谟已经是再次躬身:“臣亦附奏,皇太子殿下所言居中持稳,选用两省现有官员,不费赴任辗转脚程,旨到即任,任即办事,又熟稔两省局势,最为稳妥。” 夏邦谟之后。 便是严嵩和张治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老臣附议。”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却又各自心思不同。 吕本顿时心下一沉。 如此一来,现在内阁之中便有严嵩和张治,六部有户部尚书夏邦谟,另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合共四人支持皇太子。 而更为关键的是,严嵩不光是如今的当朝首辅,更是深得皇帝信任。 就在吕本犹豫之际。 同样是今日一直不曾开口的工部尚书文明,也抱着笏板站了出来。 这位历来只关心工部差事的老好人,朝堂中间派,抬头看了眼上方的朱载壡。 随后便颔首低头:“臣附议皇太子之言。”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刑部尚书喻茂坚不曾表态了。 可现在到了这等地步,喻茂坚的意见已经无足轻重了。 突然之间,无逸殿中的格局就变了个样。 不光是朱载壡没有想到。 就连高坐御座的嘉靖也没有想到。 他不由再次侧目看了一眼儿子,心中颇为感慨和惊叹。 正当嘉靖要开口准允此事的时候。 忽然又有一道声音发出。 众人不由看向方才唯一没有表态的刑部尚书喻茂坚。 可喻茂坚这时候也是满头雾水。 众人一愣。 而声音却是再次传来。 这一次清清楚楚的,是从众人身后。 也就是殿外传来! 无逸殿外。 原本就已经听到殿内,皇太子殿下在那高声质询的张居正。 终于是几经思量后,下定决心。 “臣,张居正,有本要奏。” “臣,斗胆奏言国朝海禁事,伏乞我皇准允。” 殿外。 张居正忽然跪在了殿门前,吓得冯保浑身一颤,目光胆怯不安的看向殿门后,心里已经对这位年轻的庶吉士叫骂了起来。 这人当真是官小胆大。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里头又都是些什么大人物。 他竟然就敢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胆大包天的奏谏? 正当冯保一边心中暗骂,一边想着如何为这个愣头青庶吉士解释求饶的时候。 黄锦却是从殿内走了出来。 站在殿门下,黄锦先是看向冯保,然后才低头看向跪在殿门前的张居正,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不解。 “陛下准你入殿奏事。” “随咱家进殿吧。” 殿内。 站在御座前的朱载壡,同殿内所有人一样,瞪大双眼看着跟随在黄锦身后走进来的张居正。 望着对方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 朱载壡心中一阵翻涌。 老张当真是好小弟。 有事他是真上啊! 虽然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庶吉士,自己也是头一次走进这座无逸殿,而殿内除了皇帝之外,不是内阁大臣,便是六部尚书。 最次。 也是个兵部左侍郎。 可张居正脸上却全无惧色。 他挺直腰板,昂首挺胸,神色平静的一路走到殿内,跪拜在地。 御座上。 嘉靖目中带着几分好奇:“你是何人,要奏何事?” 张居正抬眼看向御座上方那道身影,而后微微侧目,看向御座下不远处的朱载壡。 他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 “臣,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二甲第九名进士,馆选庶吉士,坐值文华殿备太子咨政,张居正。” 空旷巍峨的万寿宫无逸殿内。 第一次回荡着张居正的声音,传递着张居正的名字。 而张居正三个字,也是第一次进到了殿内阁臣尚书们的耳中。 自报家门之后。 张居正依旧是昂首挺胸,目光囊括在场的所有人。 “臣斗胆奏言,伏乞皇上开海解禁!” “使我朝威德光被四表,皇明正朔永耀八荒!” 第36章 东宫党徒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大胆!” “放肆。” “小小庶吉士,安敢圣前狂言海禁?” “尔等往日在翰林院,便是如此不知体统的?” 无逸殿内,顷刻间怒声四起。 今日本就奏事不顺的吕本,更是当众呵斥张居正,转而怒喝道:“谁教的你一小小庶吉士圣前胡言祖宗成法?” 他这个话一说完。 张治里面脸色一沉:“吕阁老,这是在说本官不曾教好他们这批丁未科进士吗?” 殿内气氛一紧。 众人看向先行发难的吕本,以及正面回应的张治。 这不是没缘由的,张居正他们这批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进士,馆选庶吉士后,便是由当时还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的张治负责教导。 张居正他们现在三年庶吉士尚未结束,自然还是张治负责。 一旁安坐软凳之上的严嵩,这时也幽幽开口:“这事老夫倒也记得,前年四月份陛下降旨,是要龙湖和少湖两人一同负责庶吉士教习之事。” 龙湖是张治的号。 少湖则是徐阶的号。 两人很巧合的号中都有一个湖字。 然而严嵩一开口,吕本面色一顿,侧目扫向一旁。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徐阶,也已经是脸色微微变化。 吕本刚想解释。 户部尚书夏邦谟已经眼里带着玩味的扫了吕本和徐阶一眼,而后径直上前开口:“陛下,既然方才这庶吉士张居正在殿外奏请谏言,已得陛下准允,还是叫他先明白奏了开海解禁一事再说吧。” 上方。 朱载壡将视线从面前这帮明争暗斗的几人身上收回,侧目看向御座上的老道长。 嘉靖已经是面上一笑。 “朕既准允,自可奏来。” 这话算是在夏邦谟的拱火下,打了吕本一巴掌。 吕本也只能是默默低头退到一旁。 张居正则是双手抱紧,面无惧色,神色坚毅:“皇上,臣少时读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臣今观寰宇,泰西诸国操巨舰而纵横四海,弗朗机据壕镜,红毛蕃窥澎湖,此非天降灾异,而海疆鼎革之机也!” “追忆我朝成祖之时,郑和扬帆西洋,示大明威德于异域。海禁虽在,可我大明丝绸瓷茶却现扶桑、满剌加等地,是为何故?” 当着满朝肱骨的面,张居正很不留体面的直接戳穿了某些泡沫。 朱载壡眼里带着玩味的看向因为张居正直白之言,而面色微变的众人,心中不禁好笑。 大明的海禁真要是有用,这些人真当祖宗成法,就不会有大明的货物跑到海外去。 张居正这时又说:“太祖片板之禁,成祖下西洋之业,此后终困祖制桎梏,致使海疆日蹙,民生日艰。今日臣于殿外,依稀耳闻吕阁老、闻尚书、徐尚书等人,每每言及浙江、福建两省沿海百姓之苦,深感其言。” 听到张居正竟然将话绕到了吕本、徐阶、闻渊三人身上。 朱载壡终于是有些忍不住,只好侧目低头看向地板。 他现在用脚都能想到,这个张居正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张居正亦是继续说道:“吕阁老、闻尚书、徐尚书等人都言海民艰难,可见亦是认为海禁如今已是不妥。若不然,已故朱御史彼时奉命厉行海禁,捉拿海寇奸人问斩,为何朝中多有诽议,乃至弹劾?” 吕本、闻渊、徐阶三人顿时面色大变。 朱载壡默默掐手,控制自己别笑出声来。 这个张居正真的是在拿他们三人的话,反堵他们的嘴了。 而他依旧是面色平静不起波澜的说:“既海禁已误海民,致使百姓困苦,何以要守海禁之制?朝中肱骨皆言沿海百姓困苦,陛下何妨不如开海解禁?” “管子云,不通于轻重,不可为笼以守民。今南洋沃野万里,西洋奇货山积。何不妨效用了遣宝船旧制,许浙、闽、粤商民领海旗出海通商,贩丝瓷于满剌加,易白银于吕宋,则太仓岁入可倍蓰于田赋。” 张居正昂首挺胸,正面仰视御座。 “皇上,群臣皆言朱纨厉行禁海伤民,肱骨云说沿海百姓艰苦,此乃朝堂文武皆知海禁已伤社稷,诚不可续之。” “臣斗胆,奏请皇上降旨颁诏,以中枢发海旗,市舶司统征关税,严惩胥吏勒索,开海通商。附造坚船利炮,御敌海外,助剿海寇,护民出海。” “若行此开海,则沿海百姓必不再言生计困苦无以为继,则各省竞发海船,配备护卫,水师战船扬帆,海寇必当一扫而空,不负登岸劫掠。” 说至此处。 张居正话音一停。 合手高过头顶,目光则是看向御座旁站着的朱载壡。 而后叩拜在地。 “臣,张居正,伏惟圣皇圣明仁德之政,代朝堂诸公与各省海民,乞开海解禁。” 无逸殿内。 张居正长拜不起。 而吕本等人,却已经是满面阴沉。 他的目光不断的看向跪拜在地的张居正,以及侍立在皇帝身边的皇太子。 这个张居正原本名声不显,自从前些日子由吕本引荐到了皇太子身边,坐值文华殿以备太子咨政,便与太子往来密切,今日更是闹出这一通。 吕本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眼前这个小小庶吉士到底是张治授意,还是太子有意为之? 但不论怎么说。 不管是张治,还是张居正。 都是铁打的东宫一党! 这个张居正就是如今的东宫党徒,是来冲锋陷阵的! 只不过如今张居正奏请开海解禁,在场却是无人附议。 毕竟张居正虽然瞧着是东宫一党,但却非太子本人,自然不会有方才朱载壡言事时,有如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出面附议支持一样。 就连严嵩和夏邦谟也在默默的观察着殿内的动向。 御座上,嘉靖也在目光审视着眼前的臣子们,最后落在张居正身上。 这个庶吉士和太子近日关系亲昵密切,自己是知晓的。 只是今日张居正奏请开海解禁,又是否是儿子授意? 嘉靖心中不免存疑。 但想来大致也是如此了。 毕竟前些日子,太子才与自己说过,可以让朝中有开海解禁的声音。 于是乎,嘉靖面上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海禁之制,方才使得我朝沿海各省百姓困苦,又致铤而走险入海为寇,方才被朱纨斩杀?” 这话已经倾向于是认同张居正的奏言了。 吕本等人顿时面上一急,他本人更是侧目一望。 吏部尚书闻渊便立马站了出来:“陛下,我朝厉行海禁乃是起自太祖之时,如今已行二百余年,早已成制。沿海百姓穷苦,可由地方官府抚治,海寇来犯可由都司兵马剿杀驱逐。” 先说论点。 之后闻渊又说:“至于开海解禁一事,自我朝创立之后,便只有成祖时集天下之力,耗费无数钱粮民力,方得宝船、海船数百,百姓不曾得利一分。且时至今日,宝船图纸早已不复存在,我朝更无大船出海之事,若使官民出海,汪洋一片,波涛高过大山,无论官民之船皆如浮萍,顷刻之间,便能化作乌有,官民皆葬鱼腹。” 听到这种万年不变的话术,朱载壡顿时心中一乐。 不过他也没打算开口。 毕竟小老弟张居正今天都如此头铁的冲上来了,自己最后关键时刻再表态也不迟。 果然。 下一秒,张居正便冷笑一声,沉声开口:“敢问闻尚书,难道要因为饮食噎死,便不食?要因为路有盗便不行商?因为九边常有蒙古南下便舍弃边地?” 闻渊顿时脸色一急:“你!” 张居正此刻心中已经全然不惧,抬起脖子便说:“人有生老病死,难道便因此要百姓皆不生子?常有祝融之祸,闻尚书家中便不曾开火做饭了?” 一连串的反怼,激得闻渊满面涨红,恼火不已。 他怒指张居正:“你……你你你……竖子不可与之!” 怒骂一声,闻渊便挥袍转身,不再看这个难缠的张居正。 张居正却是轻笑一声:“难道闻尚书不久前口口声声,东南沿海各省百姓困苦,各省山多而地少,不得不下海寻食,都是空口胡言?难道开海许了沿海百姓出海,让百姓能得果腹,便是坏事了?” 当张居正不断发起语言进攻的时候。 徐阶可谓是满心忧愁。 这个庶吉士啊,自己原本还打算好生栽培的。 谁知如今竟是这般糊涂放肆。 此时见张居正还如此唁唁不止。 徐阶脸色顿时一沉:“张……” 然而。 他话未说完。 张居正便是冷哼一声。 这个年纪轻轻的庶吉士,竟然是当着满殿重臣,冷哼开口。 “难道诸公食君之禄,前言海民困苦,如今可开海解百姓穷苦,却又言语反对,是前言不搭后语……” “还是诸公在欺君!” 第37章 就说两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放肆!” “大胆!”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怒喝声。 再次在无逸殿内响起。 吕本、闻渊、徐阶三人已经是满面怒色。 而朱载壡却是目光疑惑的看向张居正。 如今他这幅模样,方才那番言辞,怎么这么熟悉? 颇有故人之姿…… 不对。 自己还没见到那人。 可这一言一行,这等以小小庶吉士的身份,就敢当面怒指当朝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的做派,可不就是那位的风格? 而在张居正奏言开海解禁一事后,一直没有言语表态的严嵩,终于是幽幽一叹。 当朝首辅一叹,自然是立马引来众人注视。 吕本等人心头戒备。 严嵩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张居正。 对于开海一事与否,自己从来就没考量过。 无论是禁海,还是开海,都不过是方式法子而已。 但现在自己却需要表态了。 因为。 吕本、闻渊、徐阶三人已经是旗帜鲜明的反对开海。 那自己就必须要支持开海。 甚至要从张居正手上接过开海的大旗,在朝中招呼大小官员上奏支持此事。 无他。 因为敌人反对的,正是自己需要支持的。 朝堂之上,哪来那么多的道理?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归根到底,不过是能站在这座无逸殿内的人决定走向的。 心中已经有了计量之后的严嵩,神色愈发平静从容。 他先是看了一圈在场的同僚们,而后才抬起头面带笑容的看向皇帝。 “皇上,庶吉士张居正言语狂放,虽有指摘当朝内阁大臣与六部尚书之嫌,可年轻人到底还是因为国事所为,言语有些激愤而已。” 一句话。 严嵩便将方才张居正说吕本等人是欺君的事情,解释成了年轻官员有心社稷。 吕本等人顿时面色一沉,眼里闪烁着不悦。 严嵩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说:“今日本是皇上召见臣等,议朱纨身死东南一事。而后诸卿皆言东南数省百姓穷苦,方才铤而走险入海为寇。若是据此论之,则若放开海禁,许百姓下海寻生,岂不是一可解百姓困苦,二可平地方民怨?” “再者说,商贾一道,古往今来,本就利益与风险共存,自东吴东出东番,至隋唐两宋,我中原商船早已遍及海外。尤以南宋,以半壁江山,续国祚百年,多仰海贸之利。”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反对吕本等人的反对开海的表态,那自己就必须要强有力且态度更加鲜明的支持开海。 无逸殿内,开始回荡着首辅支持开海解禁的声音。 严嵩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南宋得海利而续百年国祚,可知海外之利,并非撮尔小利。我朝国初厉行海禁,乃时局所致,国初天下动荡,中原尚不平定,何来气力处置海境?惟太祖圣睿,行海禁,绝一时之患。然而,成祖遣郑和屡下西洋,虽百姓无有得利,然船走西洋所得之利,皆支成祖五征草原,不费国中钱粮。” 虽然明明是在态度鲜明的反对反对开海的人。 但严嵩却说的不急不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就算是朱载壡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老严头能坐在这个位子上,是真的没有半点水分。 这头。 严嵩已经说到最后:“今时今日,不复国初时局,分明百姓下海便可捕捞渔获,商民出海便可货通诸国,何以要言一时之制?何以要言海波风浪?” 终了。 严嵩也终于是语气一沉,透着帝国首辅的威严和决断。 “若海上敢有海寇夺我商民之船,便造坚船利炮,如张居正所言,扫平四海!” “若敢有异邦占我国土海盗,大军顷刻杀至,万炮齐鸣,谁敢来犯?!” 说到激动处。 严嵩竟然是颤巍巍的站起身。 “皇上,我大明乃天下正统,日月所照,皆我汉土,四域之主,皆我妾室。” “我大明以上国自称,安能锁海居内?” “臣,少保、太子太傅领礼部尚书衔、兼谨身殿大学士,严嵩。” “附奏请开海解禁!” 殿内无声。 却又仿若一道旱地惊雷炸响。 严嵩以大明内阁首辅的身份和权威,态度强硬且鲜明的支持开海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就算是朱载壡,也有些始料未及。 若是换一个时间段,换一个时局,恐怕这位严阁老就要旗帜鲜明的反对开海了。 当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而随着严嵩开口表态之后。 夏邦谟一如既往的出班:“臣,附议,请陛下降旨开海!” 而在夏邦谟之后。 工部尚书文明也再次站了出来:“臣附议,今时虽宝船图难寻,然出海大船,工部亦可督造。沿海造船厂尚在,民船亦可造!” 紧接着。 又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出列。 这位执掌百官纠察之权的宪台堂官,更是言简意赅。 “臣附议,可开海。” 原本与严嵩过往有交恶的刑部尚书喻茂坚,见文明和屠侨都站出来支持开海了。 思来想去。 一时间也只好跟着站出来。 “臣亦附议,然若开海,百事俱新,务须中枢监察各方,杜绝贪腐,防备宵小。” 如此一来。 从内阁到六部,已经超过一半是支持开海了。 反倒是张治在这件事情上未曾表态。 这倒不是他这位一心想到将来新君帝师的老倌儿不支持开海,而是现在既然有了张居正挑头议论开海一事,他这位俨然铁打的东宫党百官之首,就没必要再火上添油了。 今日无逸殿内,议论的事情一件件的转变。 而局势也在不断的变换着。 吕本此刻只觉得头大不已,后背发麻。 如何也想到,原本只是要将朱纨残杀自戕的事情按死,会演变成中枢过半重臣支持开海。 开海? 真要是开了海,市舶司征收税课。 东南还吃什么! 自己要是就这么妥协了,明日就能受万人唾骂。 说不得自己家中祖坟都得被人给偷偷掘了! 一念之间。 吕本做出最后的坚持,沉声道:“陛下,如今九边兵备事重,本就兵事如火。若此刻贸然开海,我朝水师无船无炮,应九边之需,徒增造船造炮之重,国帑恐难以为继。而海上商船无数,落于海寇目中,岂非皆是金山银山,肆意夺之?” 闻渊亦是痛声劝谏:“皇上,海寇残暴,皆逐利于海,加之近来弗朗机、红毛蕃驾船而来,窥视沿海,若我朝商船一出,必当成诸贼目中肉食,还请皇上怜百姓力弱不可御敌,绝开海之议。” 吕本和闻渊两人先后开口反对开海。 朱载壡则是目光好奇的看向徐阶和詹荣两人。 这两人倒是没有开口反对的意思。 不过光着吕本和闻渊两人这般前句而恭候的表现,就已经引人发笑了。 至于徐阶这位大清流,貌似做的也不是走私海贸的买卖,而是田地和松江棉布的营生。 依着这位的性子,恐怕不会打今日这场逆风局。 而嘉靖此刻也是有些犹豫。 虽然当下支持开海的人多,反对的人少。 却不代表,这件事就能现在做下去。 嘉靖心中明白,不论是严嵩还是吕本等人,想的不过是他们自己那一摊子的蝇营狗苟。 可自己要想的就多了。 下意识的,嘉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儿子。 朱载壡这时候也正好抬头看过去,一眼会意。 他便面带微笑的从容上前。 “父皇,诸位肱骨所言,或支持开海,或反对开海,皆有其理,皆是为国为民思量。” 嘉靖不由点了点头。 这才是老成之言。 让臣子们去斗,天家只需要居中权衡即可。 看来自己前些日子教的,这小子倒是体悟一二了。 于是嘉靖开始目露鼓励,示意朱载壡继续说下去。 朱载壡这时候也已经转身看向殿内众人。 “诸位肱骨皆是国家重臣,亦是父皇信任多年的老臣,各执一词,自是中允,本宫亦要感谢诸位肱骨为我大明操劳国事。” 他这一说。 就算是吕本、闻渊、徐阶三人,也不得不和严嵩等人一起躬身作揖还礼,口出谢恩,言称不敢。 朱载壡只是付之一笑,便话锋一转:“既然诸位争论不下,本宫年少,仗着胆大,就说两句。” 第38章 不妨试点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此刻的朱载壡,面带笑容,神色纯善。 一言一行,都可以说是规规矩矩,礼貌有加。 若是单论言行,也绝对是符合贤明储君的印象。 可是有了今日这一遭圣前奏议。 如今他这幅模样,落在吕本等人眼里,却有着一种抽离感。 就仿佛…… 仿佛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又或是声称自己吃草的山君! 可不论如何,君臣之仪不能有失。 众人别管心里如何想,储君既然开口了,就得躬身颔首聆听东宫教谕。 倒是御座上的嘉靖,不论是神色还是本人,都愈发的放松从容起来。 储君早早的在某些事情上表明态度,固然有不好的地方,可也未尝全都是坏事。 至于说东南浙、闽、粤等地官员的不满? 大明不是离了浙、闽、粤就过不下去了! 朱载壡稍稍调整了一下,便面带笑容开口道:“诸位肱骨如今僵持不下,无非是如今开海是否合适,所思所想实则都是为了我大明沿海百姓,本宫如此说,可有错?” 众人纷纷摇头。 自己可不就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黎庶。 不论是严嵩一方,还是吕本一系,又或者是如屠侨这样的中立派,皆是如此认为。 朱载壡又说:“既然如此,浙、闽、粤乃至黔桂一地,如今便暂不开海解禁。毕竟京师去东南三四千里路途,稍有事变,中枢也是鞭长莫及,讯息迟缓。本宫倒是觉得,不如就在京畿附近,譬如天津亦或是山东,寻一沿海有港之地,试行开海,朝廷颁发张居正所说海旗允其出海通商。如此一来,则得旗出海者少,当下水师亦有气力可护卫出海,不受海寇袭扰。” 开海。 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但在考成法没有彻底推行开的时候,朱载壡根本就没打算在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地施行开海。 在这些地方开海? 那岂不是便宜全都让他们占去了。 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接绕开他们,开海这件事情现在就不带他们玩。 甚至于,南直隶都不在自己的考虑之中。 让那帮东南人望洋兴叹去吧! 抱定另起炉灶的朱载壡,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有如严嵩、张治等,眼前一亮者。 也有如吕本、闻渊、徐阶这般,面色一沉之人。 东宫储君要择地试行开海,而且还不是在东南沿海各省选择,而是要在天津和山东选择良港? 这是直接越过东南了啊! 就连今天头铁进了无逸殿的张居正,也是神色一愣,心中生出无尽敬佩。 这一手跳过东南,择地试行的法子。 当真是高! 朱载壡这时候也已经侧目回头看了嘉靖一眼,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本宫听闻山东莱州府境内,灵山卫与浮山前所之间,有一内水大湾,毗邻胶州城。是否可以由中枢行文山东布政使司,命莱州府开凿营建港口,由工部主持建造船厂?” 他说的就是后世的青岛,以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名列前茅的青岛港。 众人纷纷心头震动。 能在朝中做到六部尚书位子的人,对天下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朱载壡此刻一提山东莱州府,众人脑中瞬间就已经有了当地的地形模样。 张治更是满脸堆笑,高声道:“太子殿下心有堪舆,天下形胜皆在胸中,莱州府胶州城东南,确有内嵌大湾,水势平静,不似外海波涛,且内湾水深足够,若以此地为试行之地,知晓工部遣人征伐民力,数月之间便可营造港口。” 眼瞧着这个张龙湖开口尽是赞美之言。 如吕本等人,不禁心生鄙夷。 朱载壡则是笑着继续说:“本宫是觉得,山东临近京师,但凡有事,数日便可奏来。而莱州府离着运河也并不远,南北货物只需在兖州上岸,转运至莱州,便可装船出海。即便出了什么事,也不过是一地开海之事停办而已。而若是当成可行,便可在天津此等毗邻京师之地,亦或是登州,再设新港,而后徐徐图之。如此,东南时局暂不会有更变,朝廷亦可验证开海一事究竟是否可行。” 随着朱载壡接连提及天津和登州。 吕本等人已经是心中波浪翻涌。 这是完全不带东南各省玩的打算啊! 可是如今便是想要拒绝,也没有理由了。 因为是他们刚刚说的,东南各省不适合现在开海。 现在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皇帝当真在严嵩、张治等人的附和下,同意了在莱州试行开海一事呢? 吕本等人不由的眼神对视了几下。 各自心中已然悄无声息却又默契的生出一股狠劲。 若当真要在莱州试行。 那就坏了这桩事! 没有商议,没有讨论。 可一旦朝廷当真要这样做,吕本等人皆是默契而又本能的想到了这一点。 嘉靖当下也已经听明白了,不由多看了儿子两眼。 有几分懊恼,这小子分明是心中早有成算,却偏偏不曾提前告诉自己。但更多的却是欣慰,能想到这等绕开东南的法子。 他当即便看向严嵩:“严阁老,太子毕竟年轻,出阁读书不久,更不要提在朕身边观政没有几日。他说的这番小儿之言,严阁老觉得如何?” 已经表明了因为反对吕本等人反对开海,而支持开海的严嵩。 这时候立即开口。 “皇上,太子如今虽是少年,读书观政不久,但今日所言在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却也未尝不是稳妥之言。” “山东都司卫所因临近京师,常年操训,战力不俗,而南直隶清江浦、龙江两处造船厂也在,可在莱州造船厂建成前,开造海船。” “至于水师,也可先行开驻莱州,臣依稀记得太子所言那处内湾外,是有青、黄、薛家、竹槎、灵山等岛,可驻兵及战船守御内湾。” “虽然此处是要试行开海通商,却也只限一地,如太子所言,成则可广之,废则不误事。一地试行,所需商货也并不多,运河转运,走兖州转至莱州,绰绰有余。” 说完后。 严嵩抬头看了眼朱载壡。 这叫什么? 这就叫专业! 一桩事能从方方面面分析出可行性来。 随后夏邦谟便一如既往的再次站出来:“陛下,若于莱州试行开海,营造港口,建造船厂,臣以为不光要调动水师,还需抽调增募水师官兵,并抽调专于开海的卫所官兵,以备守御,专事专办,不为他事牵扯延误时机。” 这话一出。 就算是朱载壡也是心中赞佩。 虽然这个夏邦谟风品不好,可人家到底也是有真本事的。 莱州府要是试行开海,自然是要有一批专门负责的兵马护卫。 他都没来得及奏谏,对方倒是先给提出来了。 上方。 嘉靖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严阁老、张阁老以及户部都事无巨细的说明利害,申明详细,诸卿以为然?” 第39章 君子报仇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万寿宫外。 太液池畔的垂柳,掩映着东边皇宫大内的红墙琉璃瓦,也挡住了高照的日头。 可吕本等人却只觉得分外燥热难耐。 反观严嵩等人,则是面带笑容,神色轻松。 夏邦谟更是言语浮夸,不加掩饰的夸赞着首辅的持国之稳。 对于吕本、徐阶等人而言,这无疑又是一场属于奸党严贼等人的胜利,而属于他们的又一次失败。 倒是张居正,跟随在这一众部堂阁老身后,默默无言。 今日圣前种种。 给了他太多全新的认识和冲击。 如吕本、闻渊、徐阶这等往日里急公近义,忧心国家的人,当真都是好的? 而如严嵩这等已经可以说是人人喊打的所谓奸佞,又当真就是坏的彻底? 若是如此。 那自己今日奏言开海,又算是什么? 年轻的庶吉士,心中不断的思考着这一系列的问题。 就在他快要想明白的时候。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已经从后面追上众人。 “张先生!” “张先生!” 黄锦连声呼喊了两下。 张居正停下了脚步,严嵩、吕本等人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不知是何原因追上来的这位内相。 当着众人的面,黄锦却是目光直定定的看着张居正。 “庶吉士,有陛下的旨意。” 张居正心头一震,脑袋却是有些发懵。 倒是严嵩,大抵是瞧出了些什么,在旁笑眯眯的说道:“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说完后,老严头便好整以暇的抱着双手,让到了一旁。 张居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拜在地。 “臣,张居正,听旨。” 黄锦这才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也不打开,直接说道:“陛下说,庶吉士张居正公忠体国,虽馆选观政不足三年,却已见才成,勘磨足矣。其思在国,其念在民,正是国家大用之人。自即日起,加翰林院编修,任兵科给事中,依旧坐值文华殿以备东宫咨政。” 话说完,黄锦便上前将旨意塞进了张居正怀里。 而后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张翰林,陛下还说,年轻人讨论政事容易激动不是坏事,可往后担事了,万不可再如此了。” 黄锦一边叮嘱着,一边笑着脸看向吕本等人。 “诸位阁老、部堂都是为国尽忠,什么欺君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张居正此刻还陷在忽然结束实习期,正式转正成为翰林院编修以及兵科给事中,这两个清贵无比的官职上。 吕本、闻渊、徐阶、詹荣等人则是神色中有着意外,也带着些安心。 黄锦最后这话,与其说是皇帝在叮嘱张居正,倒不如说是给他们宽心。 至于严嵩等人。 一如过往。 已经开始捉摸着,如何将眼前这位朝中新贵,收入囊中,拉拢为己方了。 大明朝在嘉靖二十八年,似乎是变了一些。 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 “喵。” “喵喵……” 无逸殿深处。 朱载壡瞧着霜眉在御桌上伸着懒腰,冲着自己猫叫,有些忍不住跟随在老道长身后到了近前,偷偷的撸了这猫几下。 “喵喵喵!” 似乎是储君手上的力气太大了些。 霜眉那双洁白的眉毛跳动着,猫叫着表示抗议和不满。 嘉靖回头看了一眼,赶忙伸手捞起霜眉,兜入怀中,而后瞪了儿子两眼:“混小子莫惹它!” 朱载壡讪讪一笑。 收回手,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将这猫弄回东宫了。 听说猫咪都爱小鱼干。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小鱼干将这猫勾引到东宫去。 他在想着勾搭猫的事情。 那头嘉靖已经是面带笑容的说道:“今日在莱州试行开海的法子倒是不错,如何想到的?” 朱载壡赶忙收神:“东南依仗路远,往来旬月,便盘亘地方,四处串联。与其和他们纠缠是否要开海一事,倒不如直接撇开他们,选在山东这等就在京师附近的地方试行。” 嘉靖呵呵一笑:“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气,如那街头孩童一般,玩的不乐意了,便不带着旁人一起玩。” 朱载壡立马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既然老道长这样想,那自己也不会否认。 嘉靖却又点头道:“不过确实是个好法子,不然朕也不会允了你这等建议。” 朱载壡躬身作揖:“是父皇圣明。” 嘉靖撇撇嘴:“不过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念头却也稳重,只取莱州一地试行,倒是没有孩童那等冒进的坏处。” 见终于提到了重点。 朱载壡收敛神色道:“儿臣以为,此番即便是拉着严阁老他们通过了试行开海之事,却也不能就此放松下来。只在莱州一地试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父皇也能从容应对。” 嘉靖眉头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事恐怕还有波折?” 朱载壡抬头看向老道长:“父皇明明知晓,即便如今要在莱州试行开海,必然会生出不少风波,兴许还会出些乱子。儿臣这点算计,如何能瞒得过父皇?” 见儿子没有被自己哄骗住,嘉靖也只是哈哈一笑。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今日严阁老他们能支持此事,儿臣倒是不意外,毕竟依着父皇过往用人,严阁老他们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支持。倒是都御史屠侨忽然支持儿臣所言,倒是让儿臣有些意外。不过如今想来,能将此事开一个头,也算是好事。” 嘉靖再次点头赞同。 严嵩和朝中那些臣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能看不明白? 过去二十年的嘉靖中兴,不是白说的。 朱载壡这时候又说:“如今离着在莱州试行开海,只差颁布旨意,内阁和各部司通力行事。其实在莱州试行开海只为其一,儿臣倒是觉得,这开海之外,能借此操练一支可用的水师和卫所官兵,同样重要。” 说完后。 他便抬头看向正在默默撸猫的嘉靖。 兵权。 这在如今的大明,算得上是一个禁忌。 嘉靖亦是沉吟了起来,半响后才幽幽开口:“水师和开海卫所,你属意何人?” 朱载壡却是推辞道:“一切听凭父皇圣裁,但水师和开海卫所所用之人,须得要身家清白,忠心父皇的才行。” 嘉靖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没再多说什么。 朱载壡则是试探着看了霜眉几眼,终于是从老道长手里给接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嘉靖才重新说:“张居正这个人可以用,你好生约束着便是。但也不能事事推心置腹,太过亲昵。听说当日张治为你推举五人,另外四人也可亲近亲近,不可诸事操于一人之手。” 这算是老皇帝对储君的叮嘱和教导,传授帝王之术了。 朱载壡将霜眉按在桌子上,颔首点头。 此时黄锦刚好赶了回来。 嘉靖看了过去:“若非……朕当真忍不得当下便派人赶赴东南,好生问一问他们,朱纨究竟是怎么死的!” 黄锦看了一眼,赶忙低头,开始为皇帝准备茶饮。 朱载壡思忖一二,方才小声说道:“朱御史尽职尽守,忠君为国,如今横死东南,儿臣亦心感悲痛,只是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皇乾坤社稷,执掌天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说罢。 他犹豫了片刻。 “不过……儿臣倒觉得父皇出这口恶气的时间。” “也不会太晚!” 第40章 操弄人心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内。 霜眉不时的叫上两声。 也不知是不是它想要一只小公猫了。 嘉靖压住心头的怒意,沉声道:“太子何言时候不会太晚?” 朱纨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 这件事,如今压在他的心头,始终不能松懈半分。 朱载壡如今倒是习惯了在老道长面前议论事情。 他语气从容放松道:“就如父皇方才所言,接下来父皇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儿臣以为,恐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必然会招来诽议,惹出乱子。” 其实这都是不用想就能预料的事情。 朱载壡又说:“东南这些年窃得海利,实则上禁海对他们而言才是最有利的。而一旦朝廷开了海,人人都可造船出海通商,他们所得之利必然会被侵占。食利百余年,又岂容他人骤然分润?” 嘉靖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亦能想到,只是觉得儿子愈发的不同凡响,眼界是愈发的敏锐。 朱载壡目光闪烁:“所以莱州府开海这件事,恐怕从一开始就会闹出一桩桩的事情。要开海,便要营造港口,建造船厂,这里头要工部去操办,说不得哪一日就会闹出有人贪墨钱粮的事情来。又或者是港口和造船厂建好,忽有焚于一把火,亦或是港口不能用,所造船只沉入海底之类不胜枚举之事。” 嘉靖这时候的目光开始有了一丝变化。 他大有深意的看着儿子:“你的意思是,莱州府开海建造港口,是为了试行开海,也形同一个圈套,诱其深入?” “喵!” 趴在桌子上的霜眉时机恰当的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吹捧皇帝。 嘉靖的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抖了抖这只爱猫。 朱载壡只能落后一步,恭维道:“父皇圣明。” 嘉靖受用了片刻,便摆了摆手:“你接着往下说。” 心里却是默默的念叨起来。 过去怎么不知道,每天让儿子吹捧吹捧,竟然这般惬意? 朱载壡自顾自道:“莱州府开海是为一,诱其出手是为二。而除此二者外,莱州府开海,远离东南,可借此分化如今坚如磐铁的东南人心,这是其三。” 原本因为儿子的吹捧,分外享受的嘉靖。 忽的眼前一亮。 他脸上带着些诧异的打量起面前的混小子。 “这也是你想出来的?” 朱载壡点了点头,承认道:“儿臣觉得,这世间说到底无非是那一个个人与人之间的往来而已。东南因海利而聚在一起,从沿海至内地,从乡野到官府,从地方到中枢,都因其利而得默契。” “如今莱州府开海,便是一把双刃剑,怀有歹心之人会借此让开海失败,可若不愿与朝廷对抗之人呢?或许会在旁观之,一旦莱州府开海有所成,这些人必然会引以为善,请奏朝廷许他们在浙、闽、粤等地试行开海。” 对抗朝廷终究是杀头的买卖。 哪有那么多人铁了心要和朝廷过不去? 能正大光明出海通商,得利或许少了些,但总比走私来的心安。 在朱载壡看来,现在的莱州府就是一块果子,只要开海事成,便会成为一块香甜的蜜饯。 到时候,容不得东南那一小撮的人,厚着脸贴上来。 如此,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将现在固若金汤的东南人心分化。 打一群人,远不如双拳打一个人来的轻松。 而要是能拉着对面的人,一起去打对面挑头的,就更为轻松了。 这是嘉靖没有想到的。 今日突然间有了试行开海之法后,短时间内未曾能琢磨到的地方。 也正是因此。 他现在再看面前的儿子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响后,嘉靖这才长出一口气,幽幽说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我家麒麟已得其法。” 他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朱载壡,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朱载壡则是自然而然的表现出羞涩模样,趁机低头撸起霜眉。 嘉靖半响的功夫才平息心中惊叹,轻声道:“新任浙江、福建巡抚人选,以及兵部尚书人选?” 朱载壡当即说道:“兵部尚书人选,儿臣举荐如今的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 说完后,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嘉靖。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 嘉靖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朱载壡:“好啊!攻心之法,你倒是用的愈发醇熟了!好!” 朱载壡配合着笑了笑:“儿臣觉得,不光要让翁万达做兵部尚书,还要大肆加赏,让其风光无限的进京赴任,名满朝野!” 嘉靖点了点头,又是笑了一阵子,这才安静下来。 从开年以来,吕本和朝中那批东南出身,又或者是与东南有瓜葛的官员,每每言事便要拿宣大三边来说。 现在要是将翁万达弄回京师,给他大大的赏赐,哪怕是将他放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也无足轻重。 只要他能离了宣大三边总督的位子,九边之事便可以另外选人,吕本等人便再难有用边事,再在旁处取利的可能了。 嘉靖又问道:“那浙江、福建两省巡抚人选呢?” 这一次朱载壡迟疑了一下。 随后才说道:“浙江、福建两省新任巡抚之人选,须得要心向朝廷,忠于父皇,且如今要接任朱御史,儿臣不敢轻言。若父皇须得要儿臣奏一二人选,还请父皇容留时日,待儿臣明白了中枢和地方各方官员,再做呈奏。”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 做人不能跳的太高。 自己要是什么都知道,老道长问什么自己都能答上来,而且回答的还是满分答案。 恐怕是个人都要起疑了。 也不符合常理。 果然。 嘉靖对这样的解释立马就接受了下来,点头道:“朱纨刚死,两省巡抚人选之事,也不必急于当下,这两日你好生查阅朝中官员,若是有了合适的,只管奏来。” “儿臣领命。” 朱载壡面带笑容的应下。 此刻诸事也算是大致议定。 嘉靖脸色愈发从容,对于朱纨身死的事情,此刻也稍稍平息了些。 他笑着看向朱载壡:“说说吧,近来学业精进,观政日久,今日又替父皇立下这等大功,试行开海,分化东南,剪除宣大,想要份什么赏赐?” 赏赐你当太上皇,我当皇帝吧! 朱载壡心里默默的嘀咕着,面上则是摇头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为父做事,何须言赏?不过……” 他话锋一转。 嘉靖脸上也立马露出好奇。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太子,哪怕是到了今日,种种所为也都是被动的,或者是因为自己。 而从来都没有自己想要什么。 朱载壡此时脸上已经微微有些涨红:“不过父皇若是当真想赏赐儿臣什么,不如就将儿臣的婚事再往后拖一拖。” 这事还是他前几日在翊坤宫陪着沈皇贵妃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按照沈皇贵妃的意思,太子正妃自然不能是权贵官宦人家子女,但她们沈家似乎有意塞两个姑娘给自己当侧妃。 这就是孝顺后宫的好处。 要不然,自己还不知道,宫里头已经开始在讨论给自己操办成婚的事情了。 嘉靖却是一瞪眼:“胡闹!朕当年即位之后便选秀成婚,当年也如你这般大。皇家传承,历来都有规矩,朕如何也不能应下这个请求!” 这会儿嘉靖真的是有些冒火。 自己现在就想着能抱上孙子,能让东宫也有一份传承。 还能让这小子逃婚? 早早的生上十个八个皇孙,健健康康的长大,才是正经事。 朱载壡面色顿时耷拉下来。 开始转念祈祷着,最好别给自己弄个光板豆芽菜之类的太子妃。 嘉靖见儿子面色萎靡,不由收了收怒色,转口道:“换一个赏赐,朕无不答应。” 真要皇位你也不给啊。 朱载壡继续在心中诽议着,然后目光盯住趴在桌上的霜眉。 这下不等他开口,嘉靖立马面色大变,急声开口。 “再换一个!” 第41章 忠君爱国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求猫不得的朱载壡,带着可惜离开了万寿宫。 再瞧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快到傍晚。 在冯保、朱七、陶忠辅三人的拱卫下,先是到了文华殿。 果然。 张居正已经在东偏殿等候多时。 见到皇太子真的来了。 张居正立马合上书,起身便抱拳作揖:“臣,拜谢太子殿下。” 朱载壡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先生谢甚?” 近来和张居正熟悉后,私下里他总是以先生称之,张居正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他脸上露出一抹红润:“今日若非殿下在圣前进言,臣何以能早于一众同僚,得授翰林院编修兼兵科给事中一职?” 朱载壡微微一笑:“本宫怎不知先生在说甚?先生能得授官职,全都是先生今日尽忠奏谏,得我父皇赏识所致。” 张居正抬头看向太子,见对方坚持不愿认下,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而后转口道:“今日不曾与殿下商议,便大胆奏言开海,还请殿下恕罪。” 朱载壡摆了摆手,举止亲昵的伸手拉住张居正一同坐下。 他又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 这才开口说:“开海本就是必做之事,本宫只是未曾想到,今日能借此得莱州府试行开海。现在看来,也算是好事一桩。” 他真的没想到能在今天促成开海试点这件事。 就算自己再如何多智,又如何的见识远超今人,可他还是人,而不是神。 张居正嗯了声,才转口道:“恐怕东南官员不会轻易认下这件事。不过想来,皇上和殿下已经思量安排好了。” 朱载壡点点头,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过多解释。 他只是换了个话题。 “先生可明白父皇为何要让你做兵科给事中吗?” 国朝惯例。 进士里头,能被馆选庶吉士的,将来都是大有可为之人。 三年庶吉士后,能留在翰林院的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同样也可以被视作将来的宰辅之才。 一般而言,少之又少的人会留在翰林院继续养望,而次之则是去六科,再次之是去都察院当监察御史或者六部任主事一职。 至于那些实在不被看好的,则会早早的就被下放到地方上最一县县令之类的官职。 如今张居正是得授翰林院编修,兼兵科给事中。 这便是清贵且权重。 是清贵中的清贵。 张居正稍一沉思,便回答道:“因宣大三边?” 见这位挽天倾之才一眼便看穿让他去兵科做事的意图。 朱载壡当即点头肯定道:“宣大三边近年军备废弛,将校士卒闻战必畏,而奏请粮草兵饷军需却又一年多过一年,恐怕早已腐烂败坏至极。”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 他需要张居正以兵科给事中的身份,盯着兵部和宣大三边。 张居正更是聪慧,当即便眉头一挑:“那现任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 朱载壡随口说道:“不日便会有旨意,调翁万达进京坐兵部尚书职,挂印掌部事。” 张居正眼前一亮:“皇上圣明,殿下英明。只要翁万达进京,即便是做了兵部尚书,加衔隆重,也改不了宣大三边人事调动之机,更改不了他们东南籍官员再无可能与宣大三边里外勾连!” 朱载壡却是摇着头:“一个翁万达便能让宣大三边为朝中别有用心之人所用?” 这话一出。 张居正便沉默了下来。 朱载壡又说:“若是当真论边臣才智,翁万达亦是有功的,宣大三边在他手上,也算是颇有建树。只是人终有私心,功过从来都不可一并论之。没了翁万达在宣大三边,难道三边就能从此清朗?我看也不尽然。” 沉默良久的张居正,目光闪烁不定。 他思虑再三,方才目光坚定。 “所以,殿下是要臣以兵科给事中一职,奏劾宣大三边文武边臣,刷新三边人事?” 朱载壡这才点头道:“是有这个原因,还需先生辛劳。但除此之外,当下的京营也不能忽视了。” 说至此处,他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前番出宫去成国公府和朱希忠商议,虽然以内帑出五成银子,拉着对方一同做出海的买卖,好绕开朝廷为内帑开源增添进项。 但也因此,京营那头只是交了一批过错罪责实在难以戏耍的人。 可京营当真从此就能变好? 京营缺兵少将的事实没有改变。 勋戚吃空饷的事情没有停止。 官兵操练松弛军心涣散的局面也没有改善。 大明二十万京营官兵,如今能用的人。 朱载壡心中估算着,能有个三五万都算是极限了。 等张居正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后,便请命离去。 朱载壡也忙里偷闲,准备赶回东宫。 路上。 朱七悄默声的凑到了身后。 “殿下,西苑那边皇上不久前下令,让陆都督派人暗中前往东南追查朱御史身死一事了。” 朱载壡脚步慢了一些,点点头。 “本宫知道了。” 朱七又说:“内阁那边,今日西苑奏议之后,三位阁老之间似乎有些冷淡。而朝廷要在山东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也已经传至各部司衙门,官员们讨论的很是热闹。” “热闹?” 朱载壡停下了脚步。 朱七赶忙躬身低头:“回殿下,是议论激烈。” 面上一笑。 朱载壡这才重新迈出脚步,嘴上则是说着:“让人盯着严嵩、吕本这些人,另外那帮东南出身的官员,也多加盯紧。” 开海的事情。 就算只是在莱州府试行。 这里面也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和争斗。 吕本这些人反对开海,必然不能坐视莱州府做成开海一事。 而严嵩等人即便是支持开海,恐怕也想顺势在里面捞一笔。 至于忠君爱国? 辛辛苦苦读书做官几十年,就为了忠君爱国,那这书不是白读了?! 紫禁城外。 城西鸣玉坊内。 一座外表极普通,而内里极豪奢的宅院,静静的坐落在巷子里。 无数的婢女和仆人,散布各处。 忽的。 书房里,传出一道满是不悦和不解的叫嚣声。 “爹!” “我就不明白了。” “海禁这等事情,和咱们平日里又不搭嘎,和他们往日里又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怎么就这么出力支持开海的事了?” “您是脑袋睡昏了?” 第42章 父慈子孝【求追读、求月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屋内。 现任太常寺少卿、尚宝司少卿掌尚宝司事,雅号小阁老的严世蕃,长得短颈肥白,浑然就是个大胖子。 然而其脸上,却是透着狡黠与不悦。 见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严嵩不说话。 严世蕃面上愈发焦急,颇为不满道:“东南那帮人就是狗,是疯狗!海贸就是他们狗盆里的肉,谁也碰不得!” “您老今个儿当真是在圣前睡着了?” “要和这帮人抢食?” “您不怕和正德朝内阁大臣谢迁一样满门被屠?” 书房里,尽是小阁老严世蕃的抱怨和不满。 然而严嵩却仅仅只是眼睑下沉,面色平静如常。 甚至是面对儿子的指责,也全然没有半点怒色。 严世蕃也不曾留意,自顾自的宣泄着:“您才斗死夏言没多久,您老才重回内阁首辅的位子没多久,屁股都还没坐稳,内阁那张头把交椅还没捂热乎,您就要给自己招惹来东南那帮仇敌?” “爹啊!您是老糊涂了,还是今日耳朵出岔子了?” “您要是当真如此,下回奏请皇上,儿子整日伺候在您身边,也免得您再出了这等错。” 说着话。 严世蕃便已经转身到了一旁的书桌前,往砚台里倒上几滴水,便挽着袖子拿起墨条研墨了起来。 严嵩这时候才扭头看向书桌前的儿子。 见着儿子已经抄起墨笔,往桌上摊开一张纸,开始写起东西来,不由眉头一皱。 “你这是又要作甚?” 面对父亲的询问,严世蕃头也不抬,手上一边写着,嘴上一边抱怨道:“还能做什么?这就给吕本他们写一道信,说明了缘由,朝廷开海还是禁海,咱们家都不……” 他话未说完。 严嵩已经是面色一变,怒声道:“别写了!” 面对突然而来的一声暴喝。 严世蕃终于是被骂的肩头一震,面带不解的扭头看过来。 然而此刻。 严嵩已经是满脸阴沉如墨。 “夏言是死了。” “你爹我是又重回内阁首辅。” “但这都不是你爹的本事。” “是皇上!” “是皇上要夏言死!” “是皇上要我做这个内阁首辅!” “也只有皇上,才能断人生死,掌人升黜!” 书桌前,严世蕃下意识的放下了墨笔。 沾染着墨水的笔尖接触到纸张上,瞬间就晕开了一大团墨渍,浸透纸背。 而依旧安坐太师椅上的严嵩,面色则依旧阴沉:“这一次也一样,是皇帝!是皇帝要开海,而不是因为你爹我出言支持,才得以开海!” 他那双已经苍老却明亮无比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严世蕃。 “你爹这一生,当年高中两榜进士,便因病离朝十年,算是避过了正德朝的风波。” “可也是因此,你爹便没了同年这一层关系在朝中。” “再后来,历任南京,再赴京师,历来都算得上是独来独往。” 追忆着过往的严嵩,稍稍坐直了一些。 他的双眼闪烁着亮光。 “所以,皇上才用你爹。” “因为我,出身干净,不像江浙官员,也不像东南官员。” “皇上用你爹,便少了很多顾虑。” “你爹,也只能唯命是从于皇上。” “现在你懂了吗?” 严世蕃嘴唇蠕动了一下。 严嵩长叹一声:“你还是不懂!蠢笨如猪!” 心中感慨着儿子的盲目。 严嵩变得有些唏嘘:“这一次也是如此,你当真以为就是皇太子提议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 “若是没有皇上授意,太子能知晓莱州府有足够试行开海的条件?” “若是没有皇上,你当太子能知道提整顿水师、操练开海卫所?” “皇上这是要试行开海,为户部和内帑开源,更是为了再试试能不能执掌兵权!” 严世蕃的脸色此刻也松动了一些。 但他面上却已经不完全这样认为。 迎着老父亲的注视。 严世蕃依旧是说道:“即便如此,便要为此与东南交恶?固然吕本他们在内阁的位子上不会长久,可便是没了内阁大位,他们的人难道都还能从朝廷里消失?” 诚如严世蕃所言。 虽然说今年张治和吕本二人入阁。 但一切都是因为去年夏言被诛杀后的连锁反应。 没有人会觉得这两位阁老会长期待在内阁。 严嵩打眼看向儿子:“吕本他们长久不得,可皇帝呢?” 严世蕃撇撇嘴:“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皇帝一人能处置的过来?就是爹,您老坐在内阁首辅位子上,那也是儿子和其他人,帮着你做事的。” 嘭! 一声巨响。 因为儿子的盲目和蠢笨。 严嵩手掌重重的拍在茶几上。 这位重归帝国首辅之位不久的老人,猛然站起身。 他已经两鬓斑白,面色沧桑。 可此刻。 却又如那年迈却已经雄踞一方的山君猛虎。 “严世蕃!” “我告诉你!” “大明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就是皇上!” “只有一个人可以遮风挡雨,那就是我!” “不是你!” “更不是他们!” 老首辅的怒喝。 严世蕃终于是被骂的愣住。 他赶忙上前,就要搀扶着严嵩坐下,却被其大手一挥给挡了下来。 严嵩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显得有些疲倦,却依旧强撑着虎视严世蕃,一字一句道:“今日是皇上授意,太子出面,张居正冲在前头,抛出了这山东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没了你爹,没了吕本,换一批人来,不论是反对还是支持,皇上都会做成这件事!” “我不答应,我不同意,我若为了你说的不与东南那帮人交恶,便要一同在皇上面前反对,你爹过不了多久便能再次被罢了内阁的位子!” 咳嗽声再次响起。 严嵩嘴唇蠕动着,发白的胡须不住的颤抖着。 “不论是吕本,还是闻渊、徐阶,还是那个远在宣大三边手握重兵的翁万达,别看他们如今能将朱纨害死,能糊弄皇帝。” “那是皇上现在心有忌惮!” “但凡皇上心中这份忌惮没了,你再看吕本和翁万达他们。” “咱们这位皇上,也绝不会如今日这样,当真就忍下了朱纨枉死之事!” “到时候便是他们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 严嵩这才喘着气坐下。 严世蕃见机上前,为老爷子送上茶水。 他小心翼翼道:“当真和爹说的一样,那是否要奏请皇上,让儿子去工部供职当差?毕竟一旦旨意传达下来,户部必要拨付钱粮,工部督造那莱州府的开海港口和造船厂。” 既然不能反对开海。 只是瞬间,严世蕃已经想到要从这件事情上如何去钻营好处了。 无疑。 若是能在工部供职当差,主持莱州府港口和造船厂营建一事,必然能获利颇丰。 严嵩抬眼看向儿子,挥手指向门外。 “去找那个刚刚授官翰林院编修兼兵科给事中的张居正!” “去找那个终日躲在文华殿读书、在西苑观政的皇太子!” 严世蕃啊了一声,满脸的不解。 他不由下意识说道:“不过一个小小给事中,一个黄口小儿罢了,找他们?” 严嵩脸上再现怒色:“去找他们,告诉他们,严家这一次分文不取也会做好莱州府开海一事!” 严世蕃彻底不乐意了。 可不等他辩驳,又要人做事,又不给好处,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严嵩已经再次说道:“再告诉咱们这位太子,吕本和东南那帮人必有后手阻扰试行开海,还需小心戒备。严家也必当全力配合,为皇上和太子挡下东南那边的手段!” 严世蕃满脸的诧异。 不光是分文不取,还要全力以赴去和东南那帮人打擂台? 自己不能理解。 半点都不能理解! 但严嵩只是看了他一眼。 “去!” “现在就去!” 第43章 臣也可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离开父亲的书房。 严世蕃回头看了一眼,再看已经渐晚的天色,不满的甩了甩衣袖。 对于父亲叮嘱的事情,也不甚在意。 严家是可以帮着皇帝促成试行开海的事情,也可以对皇帝和太子表现出足够的忠诚。 哪怕是如父亲所说的,要和吕本这些东南出身的官员在朝中打擂台。 都无妨。 毕竟严家这些年,能屹立朝堂之上,靠的也不是当好人。 而是打拼出来的。 是在一场场朝堂争斗之中,走出来的! 所以。 可以为了皇帝的意志和东南官员争斗,但严家该拿到手的好处也不能少。 半个子都不能少! 想清楚这些后,严世蕃便面带惬意的哼起小曲,优哉游哉的往自己的别院过去。 翌日。 朝廷也正式颁布了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旨意。 内阁、六部各司衙门,须得要齐心协力,通力合作。 至少旨意上是这样说的。 而见到试行开海的旨意果真传达下来,朝中对此事的争论也上了一个台阶。 东南出身的官员,自然都是言语抱有悲观。 其他地区出身的官员则是带着观望的态度,当下大多都不愿下场参与其中。 围绕着莱州府试行开海,势必要增加不少官职差事,朝中也开始生出一股明争暗斗来。 而在宫里。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连着好几日,皇帝依旧是在西苑修道,皇太子已经是日复一日的习武、问安后宫、读书、观政。 直到月底,临近五月的时候。 这一日。 起初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朱载壡在张治的夸赞声中,结束了当天的课业。 将张治等人送走后,朱载壡也将小蜜蜂和铁憨憨赶走,预备着练几幅字后才回东宫。 今日张居正并不在宫里坐值。 毕竟他才刚刚新官上任,授以翰林院编修兼兵科给事中,不论是翰林院那边还是兵科那边,都有诸多事情需要他去接手。 而朝廷给翁万达的调令,也已经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旨意后第二天下达。 张居正还要在对方返回京师就任兵部尚书前,将方方面面的准备做好。 想了想。 朱载壡将脑中杂念扫除,提笔便要开始练字。 这时候冯保却是从外头压着脚步走了进来。 “殿下。” 随着侍奉东宫日久,冯保心中便愈发敬佩和畏惧这位年轻的储君。 单凭这位储君能日复一日的跟着朱七操练武艺,打磨筋骨,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寻常人根本就不会有这等毅力。 而但凡是这样的人,其心志也非常人能比。 也正是因此,这位已经总领东宫差事的太监,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进献谄媚讨好的念头,唯有小心伺候着。 朱载壡闻声之后,眉头微微一顿:“嗯?” 冯保小声道:“是有人在殿外请见殿下。” 朱载壡脸上露出疑惑:“可是领了东宫腰牌的那几人?” 当初自己让张治推举人才,从而选了张居正,当时还有另外四人虽然未被选上,却都赐了东宫腰牌,可随意出入宫廷,请见东宫。 朱载壡只当是这四人里那位实际上也在自己关注中的,终于想到要来找自己了。 然而冯保却是摇了摇头:“是翰林院的高学士。” 说完后,冯保心里也有些纳闷。 朱载壡则是眼前一亮,面上也多了几分玩味:“高拱?” 冯保点点头:“回殿下,是他。” 东偏殿外。 日头已然高照。 如今又临近五月,本就愈发酷热起来。 高拱身着翰林青袍,立在殿外,抬头看着光洁一片的天空,心中有几分纠结和迷茫。 九年。 自从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馆选庶吉士后,自己已经在翰林院待了整整九年,年初才被授意侍读学士,从而才得了太子出阁读书日讲官一职。 可人生又能有几个九年? 初见皇太子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然而一次次日讲课,这位皇太子给自己带来了一次次的震惊和意外。 若是自己所看到的这等储君,日后都不能成为贤明君主,那天底下便不可能再有明主了! 可是…… 高拱心中生出一份酸味。 那张居正不过才考中进士不到三年,便已经被授以翰林编修兼兵科给事中。 如今前朝已经有风声传出。 这位张居正俨然一副朝堂新贵,东宫红人的模样了。 而自己还在翰林院! 还在这东偏殿,给张治、吕本二人充当日讲副手! 人,不怕没有。 却就怕对比! 日头愈发的热烈,让高拱浑身燥热,额头浮出一层汗水。 就在他茫然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回应的时候。 冯保已经面带笑容的站在殿门前。 “高学士,随咱家入殿吧。” 高拱浑身一紧,脸上挤出笑容:“有劳冯大珰了!” 说罢。 他便有些急不可待的提起官袍一角,三步并着两步的跨上台阶,进到东偏殿内。 甫一进到殿内,周遭凉气袭来。 容不得高拱擦拭汗水,散去浑身热气。 殿内深处已经传来爽朗的声音。 “高学士去而复返,可是本宫今日课业有所错漏?” 高拱浑身一震,赶忙躬身快步上前,沉声开口:“殿下出阁不足三月,四书过半,昔汉明帝十岁通春秋,唐玄宗七岁赋咏武,较之东宫,犹萤烛之于日月矣!殿下课业,并无半点错漏!” 说完话,高拱连忙埋下头。 这已经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吹捧之语了。 安坐于上的朱载壡亦是嘴角抽抽,能让这位以火爆秉性著称的高拱,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实在难为他了。 他爽朗一笑:“高学士美言,本宫安能比之古人。本宫不是汉明帝,亦非唐玄宗,惟仰仗诸位先生多多教导。” 说完后。 他目光一转,对于高拱今日忽然请见,倒也有几分猜测。 似张居正、高拱这等人物,从来就不是甘愿隐于芸芸众生之中的。 但凡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便能立马抓住,然后腾云直上。 自己不知道高拱的能力? 但自从出阁读书后,除了课业上的事情,他便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高拱。 所为的,无非是磋磨对方而已。 他当下又面带好奇,轻声询问:“不知学士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而站在殿内的高拱,心中正在不断的挣扎着。 自己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了,若是一切按部就班,三年一考,九年期满,等自己有朝一日能执掌朝堂,就得等到五六十岁。 而这并非自己所愿。 如今明主就在眼前。 高拱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的捏着官袍,终于是用力一抖,径直跪拜在地。 “臣拱,正德七年生,幼承庭训,五岁属对,八岁成诵。弱冠治经,嘉靖二十年举进士,馆选庶常,累迁编修、侍读。在朝九稔,观政九载,每睹两京十三省积弊,未尝不扼腕。昔张庶常以开海策简拔文华,授编修兼兵科,此诚圣朝取士之明鉴。” 殿内,回荡着高拱那粗壮却坚定的嗓音。 朱载壡眉头挑动。 脸上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已经迈出第一步的高拱,则是彻底放开。 他跪地低头,拱手沉声:“臣虽驽钝,忝列词林,唯笔墨微劳。然殿下毓粹紫宸,天纵英睿,文续贞观之盛,武追永乐之烈,异日嗣登大宝,必开百年鼎革之局!今潜邸储才,臣虽樗栎,愿效刀笔之役,伏惟驱策,虽万里枢机,敢不竭蹶!” 总之一句话。 张居正可以的。 我高拱也可以! 第44章 为君前驱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守在东偏殿的冯保,面上带着诧异和敬佩。 太子如今不过才出阁读书不久,观政更是没有几日。 这帮前朝文官,竟然就能早早下注,纳头就拜,跪拜投诚。 就冲着高拱今日这番言行。 虽然他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 冯保便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日后必然会成为朝堂之上一方重臣! 想到这些,冯保又小心的打量着面色思忖的太子。 前朝官员现如今都能这般对待太子,那自己身为太子潜邸老人,日后又能如何? 若是伺候的这位千岁爷舒心,自己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如万寿宫里头那位黄公公一样,风光无限? 这头冯保正在钻营着小心思。 朱载壡已经是暗暗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 他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然起身,走到了高拱身前。 弯腰躬身,举臂伸手。 “高先生学富五经,德行高尚,虽教授本宫日短,却亦是尽心竭力,无有藏私,本就是本宫的亲亲师长,何故如此说?” 说罢。 朱载壡便伸手挽住高拱的手臂,稍一用力。 高拱此刻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所谓郎有情妾有意,成两姓之好。 可若是无情无意呢? 又或者自己会错意了呢? 一时间。 这位日后执掌朝野的高拱,竟然是患得患失了起来,随着朱载壡手头用力,茫然的站起身。 朱载壡却是面带笑容,看着面带迷茫的高拱,心里点了点头。 要高拱这种人纳头跪拜投诚,也算是难为对方了。 他语气和煦道:“高先生?” 高拱目光闪烁,逐渐恢复过来,旋即神色一凝,赶忙举臂拱手,躬身后退两步:“臣逾越。” 朱载壡却是上前一步,面色从容轻松:“高先生说的,本宫都记下了,先生也不必心中忧虑。” 高拱耳听此言,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太子。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是露出一抹笑容:“臣愚钝,不知如何于上进言。只是如今皇上降旨在莱州府试行开海之策,臣窃以为此举乃是为国家开源,增添财税。然而,此举必然会招致诽议,乃至于歹人暗中作祟,意图坏了试行开海一事。方才心生忧患,逾越谏言殿下。” 这算是替自己往回找补了一下,勉强挣回些体面。 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谄媚,也不是为了所谓的高官重权才这样。 朱载壡亦是心里装着明面,面上则是带着糊涂:“先生何出此言。” 说话间,他已经是邀着高拱在一旁坐下。 冯保很机敏的奉茶上前。 高拱囫囵吞枣的喝下一口茶,见太子并没有异常反应,终于是平复了心情。 “殿下可知我朝海禁一事,关节系于何处?” 朱载壡微微一笑:“海禁一事,随时起于太祖之时,而今却根结落于东南。” 高拱则是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自肯定,眼前这位储君果真有明主之相,于是心中愈发坚定:“确如殿下所言,海禁与东南互为纠缠。” 说到这里。 高拱的面色忽的一变,多了几分怒色,甚至眼里更是闪烁着亮光。 他愤恨道:“殿下或许耳闻一二,但定然不知,我朝所谓海禁,如今早已是官面文章罢了。东南各省,早已漠视海禁。举朝内外,凡东南出身之官员,何人家中不做那走私海贸之事?何人不相互遮掩,互为依仗,暗中勾连,沆瀣一气,窃国家之利,皆为该杀之辈!” 平复心情之后的高拱,终于是显露出他那等深入骨髓的暴躁脾性。 朱载壡倒也没有不适应,依旧是面带笑容:“本宫知道断人财路便犹如杀人父母的道理,高先生难道是担心莱州府试行开海,能让东南那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高拱一抬头,斩钉截铁道:“他们还有甚不敢做的!说一句乱臣贼子,也不为过!” 朱载壡眼角一跳。 好嘛。 高拱当真是一点都不让自己的人设掉在地上。 说完乱臣贼子后。 高拱也是话音一顿,看了眼储君,随后稍稍收敛了些:“殿下,一旦莱州府当真做成了开海的事情,对东南那边而言,便是彻彻底底断了他们的财路。臣听闻,前几日圣前奏议,殿下还提议若是莱州府事成,便要在天津卫或山东登州府增设开海试点。这等事情,已经盘踞窃食海利百余年的东南人如何会答应?” 朱载壡则是笑着说道:“本宫当日也是心中担忧,便奏请父皇,准调水师北上莱州府驻扎,另外抽调操练开海卫所,专供护卫开海之事。” 他说话间。 高拱却是连连摇头。 随后似乎是觉得储君可能不太懂。 他便解释道:“殿下久在内廷,不知前朝奸佞恶行,更不知彼等奸小歹心。水师已有百年之久,早已不堪重用,便是北上莱州,也需拨付钱粮,好生整顿操练一年半载,方可有一用之地。而开海卫所,如今也只是徒留纸面,选将调兵,还需时日。可一旦莱州府现在出了乱子,朝廷于开海一事,又当如何自处?” 朱载壡目光一转。 心中已经了然高拱想要做什么了。 他当下便笑着开口问道:“高先生今日是来向本宫求官的?” 这几日朝中正在因为莱州府开海一事,争执不下。 其目的便是究竟由哪一方的人来主持这件事。 高拱神色一震,暗道自己那点心思竟然被看穿了,但面上依旧郑重道:“臣不敢妄言,在朝为官受命于上,一切皆为圣恩赏罚。然,莱州府试行开海,乃张给事奏请,殿下鼎力支持,方得皇上准允。若此事为奸人败坏,不说张给事官声受污,便是殿下恐怕也要遭受诽议。此非臣食君之禄,却可安然坐视。” 说完后。 高拱拱手做拜:“殿下如今出阁未久,已有贤名在外,臣虽非辅佐之才,却不愿殿下贤名受诟。莱州府开海一事,重于泰山,责在开源,为国为民。臣食禄九载,无劳无功,若殿下信重,臣可谓储君马前卒,愿为前驱,即便身遭荼毒诽议诟病,也绝不叫开海一事中断!” 这一刻。 朱载壡心中真的收起了所有的玩味和审视,对高拱多了几分重视和敬佩。 虽说高拱这番话,是为了求得一个操办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位子。 虽说莱州府试行开海,算是当下朝廷的头等大事,备受关注,一旦任职其中,便是权掌一方,日后不免会飞黄腾达。 可机遇从来都是和风险并存的。 权力有多大,危险就有多深。 但凡开海出了事,他高拱就是罪人。 他这是放着翰林院的清贵官不做,却要去莱州以身犯险。 朱载壡亦是郑重的问道:“高先生若是操办莱州府开海事,当如何行事?” 高拱见储君如此一问,悬着的心终于是稳稳落地。 顷刻间。 他便面露凶狠,掷地有声道:“若臣掌莱州开海事,当先请杀人剑,坐镇莱州,诛灭一切奸小!” 第45章 笔架恩主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文华殿前。 朱载壡站在殿门下,冯保弯着腰陪在身边。 一主一仆,两人目视着如今还只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高拱,昂首挺胸大跨步的离去。 “你觉得此人如何?” 朱载壡淡淡的问了一句。 冯保侧目看了过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思忖了一下,才笑着说道:“奴婢愚钝,不过高学士似乎性子颇为暴烈,操于一事或还可行。” 余下的话,他倒是没有说了。 不过意思算是清楚的,高拱只能具体做某件事情,而不能做那宰辅执掌一国政事。 朱载壡回眸看了一眼冯保,也没有对他的话做出评价,只是点头道:“该去西苑一趟了。” 冯保会意,当即便躬身说道:“奴婢这就去请了陶真人。” 此处陶真人说的不是陶仲文,而是他的孙子陶忠辅。 毕竟这孙子虽然是真孙子。 但如今这孙子也是名义上,为皇太子护道的,算是挡灾避厄的肉盾。 稍晚一些。 万寿宫无逸殿外。 朱载壡已经蹲在地上,掏出准备好的小鱼干半悬着诱惑坐在地上伸长了脖子的霜眉。 “喵。” “想不想吃?” “喵喵!” 朱载壡一手悬着小鱼干,一手按着霜眉,眼神警惕的观望了一圈,小声道:“清宁宫有吃不完的小鱼干,你要是偷偷溜过去,就都是你的!” 霜眉的两条雪白眉毛跳动了起来,似乎是听懂了这个人类说的话。 朱载壡这才将悬着的小鱼干放下。 早已蓄势待发的霜眉,立马一个弓身弹跳,将小鱼干叼入嘴中。 食物到嘴,霜眉也没有立马溜走躲起来品尝。 而是坐在地上,目光直视着人类。 朱载壡面色认真道:“记住,小鱼干,清宁宫管够!” 说完后,他的耳朵一动,已经是听到内殿有脚步声传来,赶忙站起身,目光直视前方。 只是眼角余光里,已经看到霜眉叼着小鱼干,消失在宫殿深处。 第一次勾引,似乎成效不错。 朱载壡收敛心神,静静的等候着老道长的到来。 嘉靖自内殿出来,见到儿子已经等候在殿内,目光却是向着四周看了一圈,而后看向黄锦:“霜眉呢?” 黄锦环顾了一圈:“许是躲哪晒太阳了。” 嘉靖嗯了声,而后重新看向儿子,眼里却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 “你……” 朱载壡赶忙开口:“父皇,东南新任巡抚人选,儿臣近日倒是觉得有几人可用。” 自己盯上霜眉的事情早就已经暴露,勾引只能悄悄的干。 等霜眉赖在清宁宫不走,老道长也不能强求弄回来不是? 原本还想警告这小子别再打霜眉主意的嘉靖,听到正事,当即点头:“说说吧,都看上哪些人了?” 朱载壡应声开口:“现任礼部主客司郎中朱衡,翰林院侍读学士高拱,兵部车架司员外郎杨继盛,此三人虽官阶不高,却皆为可用之才,且非东南沿海出身。” 高拱自然好理解,其实不过是为了铺垫让他去莱州而已。 至于杨继盛,则是因为对方其实便是当日张治举荐五人之中的一人,虽没有和张居正一样坐值文华殿,却得了清宁宫的腰牌。 至于说他最先提到的礼部主客司郎中朱衡。 才是他这一次真正想要举荐为浙江、福建两省巡抚的人选。 朱衡此人或许并不出名。 但若是提到另一个人,那就必然是人人皆知。 有明一朝,公认清廉无比,有着笔架之称的海瑞! 而朱衡和海瑞之间的关系,则可以用恩主来形容。 若非朱衡的庇护,海瑞在踏入官场的前几年,就得被排挤的离开官场。 所以。 朱载壡自然是本着海瑞就是一面照妖镜,而能庇护他的朱衡,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原则。 而在嘉靖这里,听到这三个人名,亦是明白儿子想要推举何人。 不过他却是面带笑容,淡淡开口:“高拱如今乃是你的日讲先生,举荐他倒是合乎情理。那个杨继盛,朕要是没记错,他也是领了你清宁宫的腰牌。你说,朕是取高拱,还是杨继盛呢?” 这分明就是当爹的在逗弄当儿子的。 朱载壡亦是面露无奈,苦笑着说:“父皇圣明,儿子但凡是有点心思,可在父皇面前也是无处遁形。” 听着儿子的吹捧,嘉靖面露舒适。 他摆了摆手,屁股坐定,哼哼着说道:“说吧,朕记着你与这个礼部郎中朱衡并无往来,为何要举荐他?” 朱载壡当即说道:“朱衡如今虽只是正五品的礼部郎中,但加官御史,出巡浙江、福建并不逾制。儿臣之所以考虑用他,亦是因为此人嘉靖十一年中进士,同年便授官福建尤溪知县,处置地方,大小官吏也皆都敬让三分。” 这才是最重要的关键点。 并非浙江、福建出身的朱衡,却有过在福建做官的履历,这样举荐使用起来,就显得很正当合适了。 不过朱载壡又说:“儿臣听闻朱衡自尤溪转任徽州府婺源知县后,时任吏部尚书汪鋐便是婺源人,数次宴请朱衡,却都被其谢绝。汪鋐儿子娶亲,仗权使用官衙公署置办宴席,又为朱衡驱逐,不畏天官之威,更是让汪家抓不到错漏之处,可见其为官一方清廉守法。” 说完后。 朱载壡这才肯定道:“父皇,似此等熟悉浙江、福建,而又不畏权贵的官员,此番正值东南用人之际,如何能不赏其恩典,使其以感恩戴德之心,赴任东南,为父皇操用?” 自己举荐的理由都已经给出。 现在就看老道长到底同不同意了。 朱载壡此刻也只能默默的等待着来自皇帝的圣裁。 而嘉靖却是顿眉琢磨起来,侧目看了一眼黄锦。 黄锦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看了眼皇太子,而后便轻声道:“主子爷,这个朱衡奴婢是记得的,确如太子殿下所说,不畏权贵。” 嘉靖这才嗯了声。 但他却也没有立马下定论。 而是又看向儿子。 “属意朱衡巡抚浙江、福建两省,那你提的高拱、杨继盛二人,又是要用在何处?” 正如儿子所说的一样。 他那点心思,自己如何看不透? 就算是举荐人才,用谁不用谁,只要是举荐了,那都是带着目的的。 至于说用谁。 对于自己来说又能算什么? 权当是给儿子试手施政用人的考验罢了。 嘉靖此刻心中默默的思忖着。 就算是儿子举荐非人,自己的大明也能扛得住! 大明还能容得下自己的太子折腾几个官职人选! 第46章 东宫党首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霜眉的叫声,在无逸殿深处传来。 骚猫似乎是吃饱了小鱼干,叫的很是欢快。 朱载壡也是神色一振。 躬身开口:“儿臣知近日朝中因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争论颇为激烈,各方相互攻讦,似乎都想拿下主持莱州府开海的位子。”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主要是拿不准老道长对待自己的态度。 嘉靖却是面上微微一笑:“所以你想要用高拱和杨继盛主持莱州府开海?” 朱载壡没有遮掩保留的点头承认。 嘉靖嗯了声,目光转动道:“高拱如今已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若是外放为官,便可直接挂上都察院的官职,给他个佥都御史的官职也无妨。至于这个杨继盛……” 黄锦立马在旁解释道:“主子爷,杨继盛是今年刚从南京吏部升上来的。” 朝廷内外大小人事,其实黄锦记的比皇帝要更为清楚。 嘉靖亦是点头道:“你是想让此人接管山东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道?” 其实很多时候,朱载壡都不得不佩服老道长的政治眼光和本事。 自己不过是提了朱衡、高拱、杨继盛三人。 对方就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让这三人分别担任何职。 就如他知道自己是属意朱衡出任东南两省巡抚,高拱执掌莱州府开海事。 而更为关键的是,自己只是抛出了杨继盛这个人,老道长就知道自己是看中了让他出任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道。 登莱兵备道,主要的权责便是管理山东莱州府、登州府军政,监督两府卫所兵马、管理两府卫所钱粮和屯田。 而山东登莱兵备道这一职位,自弘治十二年开始,就兼管山东海道兼登州分巡道。 只需要杨继盛接管此职,便能将莱州府、登州府的兵马控制在手上,还能管理山东沿海以及监察登州地方政务。 如此一来,便能配合高拱全力以赴执行莱州府开海一事。 朱载壡很诚实的回道:“父皇圣明,儿臣确实有此设想。高拱出翰林院,兼官佥都御史,主持莱州府开海事,以他过往秉性,断不会容旁人置喙,更不可能坐视东南插手其中。而再有杨继盛接管莱州、登州两府卫所兵马军务,监察地方,亦可保高拱在山东无后顾之忧。” 得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后,嘉靖眼里透出赞许的目光。 能想到用有过在福建为官经历的朱衡,出任两省巡抚,这不算本事。 同样,能让日讲先生这种亲近的官员,执掌莱州府开海一事,也不算能力。 唯有对杨继盛的使用,让其出任登莱兵备道,这才是真正在朝政上有了自己的见解,对朝堂和地方的关系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嘉靖不无赞赏的点头道:“若是如此,便还要从青州兵备道将分巡莱州的差事剥离,归入登莱兵备道。这般处置,杨继盛才能在登莱两府从容施展,与高拱遥相呼应,相互配合。” 朱载壡默默不语,心里已经为现任青州兵备道主官祈祷了一下,好端端的大概就要失去对莱州府的分巡权柄了。 而嘉靖则又说:“只是,太子既然已经将莱州府开海的人选,还有登莱两府兵备道都举荐可用之人,那登莱两府知府为何不加举荐?” 对这个问题,朱载壡立马回道:“事无圆满,何种准备都算不得充足。与其力求尽善尽美,不如留一个明面上的漏洞。此般准备,也算是考校两府知府、县令,看一看他们究竟会如何抉择,是暗中勾连东南,还是忠心父皇。” 明面上给了一个回答。 但朱载壡心里却是嘀咕了两下。 要不是自己手头上现在能用的人实在太少,又当真能将莱州府、登州府知府的位子留在外面? “喵!” 一声喵叫。 消失多时的霜眉,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个弯腰便从地上弹射到了嘉靖的腿上。 随后便贴着嘉靖的手背,用毛茸茸的脸蛋蹭着。 嘉靖此刻已经思量许久,见到霜眉回来,脸上立马露出笑意。 他轻咳一声,引来朱载壡和黄锦两人注视。 而嘉靖则是看向黄锦。 “拟旨,准太子所奏。” “朱衡官进右副都御史出巡浙江、福建两省兼海道军务,掌两省一切军政大权,两省三司各府官衙,悉听号令。” “高拱进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出掌莱州府开海事,山东三司听令协助,莱、登两府悉听号令,中枢各部司相机配合,奏章直呈圣前。” “杨继盛进右佥都御史,出任山东按察使司佥事,掌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道及登莱分巡道。” 在朱载壡有些诧异的注视中,嘉靖没有半点增添删减,竟然是全盘同意了他今日所举荐的三人。 就在朱载壡感叹老道长或许也算是个好爹的时候。 嘉靖又面带笑容,大有深意道:“传谕,命朱衡、高拱、杨继盛三人入宫,至文华殿,听太子宣旨差遣。” 此言一出。 朱载壡面色一惊。 嘉靖却是满脸笑容,双眼闪烁着推了推手:“滚去文华殿吧。下次再敢拿着鱼干戏弄霜眉,罚你抄写《左传》全篇!” 原本还在疑惑老道长为何要让自己宣旨的朱载壡,顿时浑身一紧。 抬头看向对方,只见其眼里透着玩味和警告。 朱载壡立马低下头。 左传啊! 那可是接近二十万字的左传啊! 不就一只猫嘛! 是儿子亲还是猫亲啊?! 可他也无可奈何,天知道老道长怎么就看出来自己偷偷喂霜眉小鱼干了。 带着黄锦拟好的圣旨后,朱载壡便在嘉靖戒备的眼神注视下,逃一般的离开了万寿宫。 重回文华殿。 朱载壡才催促着冯保送来茶水,猛灌几大口后,才眉眼愤恨的嘀咕道:“抠搜!” 冯保在旁看的是一脸茫然。 不过是去了一趟万寿宫,太子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而朱载壡却已经是寻出《左传》翻阅起来,心里竟然是开始权衡抄写一遍《左传》和偷猫两件事里的利弊。 自己本来就在每日练字。 所以罚抄《左传》便不能算是罚抄。 而能将霜眉偷回来,却是自己的本事。 很快,朱载壡心中便已经有了成算。 这事划算! 而在万寿宫。 嘉靖罕见的抱着爱猫霜眉,走出宫殿,由黄锦伺候着漫步在太液池畔。 他手掌抚摸着霜眉,抬头看向东宫方向,脸上带着笑容。 “你觉得朕为何要让那混小子宣旨?” 黄锦配合着抬头看向东宫方向,而后摇了摇:“主子爷执掌乾坤,裁夺阴阳,奴婢猜不出。” 嘉靖呵呵一笑,脸上笑容愈发的盛。 “如今外头不是在传,太子出阁读书、圣前观政,张治、张居正等人俨然已是东宫党徒?” 黄锦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紧,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帝,想要劝说,可一时半会儿又不敢鲁莽开口。 可下一秒。 嘉靖已经是冷哼一声:“这声音很不好,他们是要让朕耳朵里灌太子自立的念头?” 明明日头高照。 此刻气温热烈,湖面上热浪翻涌。 但黄锦却觉得周身冰冷。 嘉靖眉目之间带着冷色:“是想离间朕与太子,还是要暗算天家父子?” 黄锦如何都想不到,前朝传的东西,到了皇帝耳朵里,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嘉靖却依旧冷声道:“既然他们说我大明朝现在有个东宫党,太子是在借着出阁读书、圣前观政,招揽潜邸官员。” 一声冷笑发出。 这位已经执掌帝国近三十年的帝王,声音中带着玩味和讥讽。 “那朕就做这个东宫党首!” “朕倒是要瞧一瞧,日后谁敢不做东宫党徒!” 第47章 寇犯莱州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为朱衡、高拱、杨继盛三人宣旨加官,派遣差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而除了高拱知晓根底,却又有些意外于太子在皇帝面前的宠信。 朱衡和杨继盛两人,倒是更多了些疑惑和迷茫。 文华殿正殿。 宣旨完毕的朱载壡,将三份圣旨送到了三人手上。 “诸位都是我大明肱骨,如今国事艰难,还要仰仗三位鼎力,为我父皇解忧。” 此间三人,以朱衡最是年长。 年纪大,自然也更为稳重。 朱衡手掌紧紧的握着圣旨,感受着顷刻间成为封疆大吏的滋味,低声开口:“不知臣南下巡抚浙江、福建两省,皇上有何叮嘱?” 朱载壡看向对方,一字一句道:“巡抚两省,提督海道,厉行海禁,片板不得入海!” 如今既然要在莱州试行开海,那就要将浙江、福建两省按死在陆地上。 朱衡神色顿时一凝,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只觉得两肩沉重无比。 朱载壡注视着对方,面上浮出一抹笑意:“本宫听闻巡抚当年在徽州府做官,以知县之职,却能不惧吏部王尚书之威,更让对方抓不住错漏,此般刚强不屈,当真是叫本宫敬佩不已。” 殿内的高拱、杨继盛两人,同时侧目看向一朝成为封疆大吏的朱衡。 皇太子这话,明着是在夸赞朱衡,可实际上却是在反问对方。 当年他当知县都能直面吏部尚书。 如今成了两省巡抚,可还有胆量得罪两省官绅豪强,让两省片板不入海。 朱衡猛然抬起头,看向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皇太子。 他心下一沉,躬身抱拳:“臣,虽无提刀驾马之力,却尚有三分虎胆!” 自己当年能不惧吏部尚书汪鋐。 如今巡抚两省,又何惧两省走私海贸之辈? 朱载壡面上大喜,当下便交底道:“我父皇已经传谕都督陆炳,锦衣卫经历沈炼会带人一路护卫巡抚南下两省,一切悉听吩咐。” 由他提及的沈炼,便是青史有名的那位。只不过,人家并非一开始就是锦衣卫的人,而是在河南当知县的时候,被陆炳看中才弄进了锦衣卫。 朱衡当即记下沈炼的名字,而心中也明白,自己这一趟南下巡抚两省,皇帝恐怕只能给自己这么多支持了。 余下的,都得要自己到了浙江、福建之后,靠自己打开局面了。 交代完朱衡南下的事情后,朱载壡便将目光投向高拱、杨继盛。 两人立马会意,齐齐躬身作揖。 “臣此番南下山东,请皇上、太子放心,事不成,绝不回!” 高拱是有名的秉性暴烈刚直。 而杨继盛则同样不畏艰难,也不怕权贵威胁。 两人虽然满口应下,可相较于浙江、福建的事情,朱载壡实际上更担心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 他当下凝神定气的说:“山东虽说离京不远,可消息往来总要花费时间。水师和开海卫所若想派上用场,还需时日。锦衣卫那头也没有再多的人手,不过总还是要为你们备上些人手防备宵小,等上路赴任,自会有人寻你们去。” 事情尚未敲定,他也没有挑明。 不过朱载壡却也打了要从成国公府那边弄些人手给高拱、杨继盛用的打算。 就算大明朝这帮勋贵不成器了,可家家户户都养着家兵、老卒。 东拼西凑,也能给高拱、杨继盛弄些人过去。 至于说从京营调动兵马。 实在是缺乏信任。 杨继盛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在心中琢磨着,此番领登莱兵备道又该如何将两府兵马握在手上,配合高拱做好开海的事情。 倒是高拱,面露犹豫,终是开口:“殿下,臣……” 朱载壡观其颜色,微微一笑:“登莱两府,但凡有疑,皆可拿下。这是本宫为高学士,向父皇求来的恩旨。” 两府官位最高的也不过是正四品的知府。 可登莱两府上面,还有山东三司官员呢。 朱载壡见着高拱的反应,也不再说话。 倒是杨继盛侧目扫了眼心有不足的高拱,而后率先抱拳,躬身弯腰。 “殿下恩威皆赐,臣等此番奉旨行事,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君上所托。” 听着杨继盛的话,高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附和。 朱载壡面露笑容,站起身看向殿外。 “此番国事,便托付三位肱骨之身。” “待来日功成,本宫自会奏请父皇,还在这文华殿内,为三位庆功设宴!” 朱衡走了。 高拱和杨继盛也走了。 五月的北京城,愈发的炎热起来,自开春落雨之后,便不见有半滴雨水下来。 皇帝否决了内阁和中枢推举的所有人选,选定朱衡三人赴任,消息也逐渐传开。 有关于皇太子在文华殿对三人宣旨的事情,自然也流露出去。 不过如同莱州府试行开海一样。 朝中官员,大多数心里都觉得,这是皇帝将太子推到台前,而实际上一切都是皇帝圣裁决断。 一直到五月初五。 因为旱情许久,皇帝下旨命贬官修身反省,更是亲自在皇城内坛祈祷天降甘露。 说来也是神奇。 皇帝在内坛祈祷上苍降下甘露后没多久。 当天过午之后,北京城上空竟然真的就开始落下朦朦细雨,天边乌云汇聚,遮蔽天日,使得雨水渐大。 所谓久旱逢甘露,早已即刻许久的京畿大地,那一道道开裂的口子不断的吸吮着雨水。 眼看着,雨水愈急,仿若是要连日降雨。 当晚。 一队急递,自通州方向进入北京城。 急递旗号山东,亮着紧急军情的标志,一路冲到了午门前。 阴云大雨中,急递兵浑身早已湿透,却不敢有半分拖延。 夜幕降下。 积攒了一整天,层层叠叠压在天空中的乌云,不断的翻涌着,好似是在积蓄着雷电的力量。 “急奏!” “山东急奏!” 西苑的平静,被尖锐和不安的声音打破。 原本已经睡下的皇帝,不得不从床榻上爬起身。 而外面,消息已经传了进来。 “山东都司急奏,寇自海上乘舟而来,雷雨密布,不知其数,莱州浮山前所不敌,自千户官以下尽捐躯!” “寇横渡胶州内湾,犯逢猛镇,掠杀无数,遍地尸骸。” “又近胶州城,焚州仓,毁灵山卫兵备库,劫掠士绅大户,自沽河出胶州内湾,遁入外海。” 嘭的一声。 雷声大动,闪电霹雳。 夜空中,大雨密布,忽的一时间,满天电闪雷鸣。 第48章 八方雷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山东,济南府。 淮河以北降下了自开春以后,最大的一场雨。 雷雨连绵,乌云压城,百姓莫敢外出。 而在济南城里的山东布政使司衙门。 一道道身着蓑衣的人,行色匆匆的进出着。 正堂上。 山东左布政使应檟正穿着二品锦鸡补子绯袍,面色阴沉的端坐着,默默无语。 放在其手边案几上的茶盏,早已没了热气。 外面各房的官吏,在堂前雨幕中,来回的穿梭着,人声鼎沸,期间更是不断的爆发出争吵声。 一顶油纸伞出现在门口,让屋子里本就因为雷雨天气而变得昏暗的光线,变得愈发阴沉。 应檟扭头侧目看去。 “你不是要去莱州?怎又回来了?” 来人是莱州爆出海寇来犯,劫掠烧杀莱州府胶州后,便要带人亲赴莱州府的山东右布政使石简。 石简同样穿着锦鸡补子绯袍,头戴乌纱帽,只是身上满是雨点,脚下也沾满了泥浆。 见到应檟询问。 石简快步走入正堂,将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拍在案几上。 “去哪里?” “上杆子去领罪?” 急吼吼了两嗓子,石简左右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人奉茶进来,便径直走到应檟面前,便要伸手去拿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然而,应檟却是先一步悄无声息的伸手,盖在了茶盏上。 石简面色一变,目光中透着疑惑的看向对方。 应檟这位山东左布政使,却是面露笑容:“廉伯,要喝茶该叫人送来,何故要喝我这杯?” 石简心中一沉,神色也变得凝重阴沉:“应子材,朝廷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如今胶州便闹出海寇劫掠的事情,你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布政使司衙门里,历来都是左右布政使。 而好巧不巧,他这位右布政使,负责的便是山东东边的登州、莱州、青州三府政务。 应檟这位左布政使,则是负责山东西部的济南、兖州、东昌三府事务。 面对石简的质问。 应檟却是面色从容:“海寇不知来去,或在浙、闽、粤三省,又或南直。谁知贼寇却来山东?浮山前所尽数阵亡,逢猛镇一片火海,胶州州仓、兵备仓被焚,便是领罪,也该是都司和莱州府、胶州这三座衙门担下。” 石简却是面色依旧,冷冰冰的开口:“那你批条子,我要从济南仓取粮,赈济胶州。” 军兵之事,或许可以推脱到都司衙门去。 可如今事情发生了,胶州那边指不定多少百姓被海寇杀伤,这就是藩台衙门的责任了。 应檟却是淡淡一笑:“廉伯,你是浙江宁海人,而我是浙江处州人,说起来你我皆为浙人,如今又同在山东藩台这同一座衙门为官。当下,你真要开仓取粮,赈济胶州?” 此言一出。 却是惊的石简眉头一跳,心中暗生不安。 屋外。 雨水愈发的急了。 闷雷滚滚,藏于乌云之中。 好一阵沉默之后。 石简亦是冷笑道:“时下五月,本省该运调夏粮备京仓,确也无粮可赈。” 至此。 应檟才收回盖在茶盏上的手。 石简见状,当即拿起茶盏,往嘴里猛灌几大口。 外头。 一道紫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 随之便是雷声大作。 整座济南城好似都为之震动。 而在距离济南城不过五百里的莱州府城。 出身南直隶上元县的知府张祥,已经是满脸汗水,弓着身子在府衙正堂门口接过衙役送来的茶水,小心翼翼,脸上又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到了堂下正位前。 张祥满心胆颤,小心翼翼的将茶水放在原本属于自己的案头上。 “抚台,进些水。” 噌。 无声之中。 张祥只觉得一道透着杀气的锋芒,锁定了自己。 他喉头耸动了两下,脸颊两侧汗水滑落而下。 坐在上方的山东巡抚骆颙,面色平静,可眼里却夹着冷冽:“事发至今,莱州府可知胶州伤亡百姓几何?浮山前所果真尽数捐躯?灵山卫何故知敌不出?” 说罢。 这位出身四川的封疆大吏,目光中闪过几道审视。 如今莱州刚被定下试行开海,胶州那边就是重头戏,朝廷更是有意要将灵山卫和浮山前所整编成开海卫所。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闹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放在往常,即便是海寇上岸,杀烧抢掠一番,自己也不必担忧前途,可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死一个人。 自己都要担下一份责任来。 张祥浑身紧绷,捏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重点头:“有的!回禀抚台,胶州那边今早就送来了呈文,逢猛镇死三百二十人,伤五百七十六人,胶州仓以及兵备仓,死六十五人。” 骆颙面色一沉,死伤近千人。 这一下,原本传闻自己要被召回京师供职的事情,恐怕要就此被耽搁下来了。 便是能守住山东巡抚这个位子,怕是都成问题了。 当下他便语气严厉了起来:“那浮山前所呢?灵山卫又是怎么回事?!” 张祥心中一紧,抬起头,满脸苦涩:“抚台,下官……下官真不知道……这事……这事……” 这位一府府尊,目光不断的转动着,原本刚刚擦拭过的额头,再一次汗如雨下。 半响后。 张祥这才咬着牙解释道:“都司衙门那边定然知晓!军门前些日子领了朝廷的旨意,目下正在胶州筹划整顿开海卫所一事!” 骆颙却是不管这些,拿起惊堂木便重重一拍。 他几乎是眼神能吃了人一般,呵斥道:“你当真是不知情,还是欺瞒不报!更或者,明知海寇来犯一事,却要欺君!” 原本该是张祥平日里用来威慑人犯的惊堂木炸响,顿时浑身一颤。 又听骆颙几乎是一股脑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更是两腿一软,刷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抚台!” “抚台明鉴,我和东南那帮人并不瓜葛,也无联络!” “这次的事情,下官当真是半点不知情啊!” 太师椅上。 骆颙嘴角一扬,然而面色却已经狠厉:“哦?你不知情,却又说起东南,那这海寇到底是如何来的?你又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说完话。 骆颙大手一挥。 他的抚标官兵,已经是从外面冲了进来。 见到抚台衙门的虎狼进来,张祥吓得是浑身发软。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上方被遮挡住了半个身子的骆颙。 砰砰砰。 这位一府府尊,竟然是重重的往地上磕着头。 “抚台,下官真不知道,但此次海寇无故来犯,有值朝廷要在胶州试行开海,必然是与东南有所瓜葛,下官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会事先奏明抚台。” 骆颙当即冷哼一声:“胶州仓、兵备仓皆在胶州城中,却能被海寇一把火烧了。你既然是莱州知府,如今又说这事是与东南有瓜葛。” 这位山东巡抚的眼里闪过一道锋芒和算计。 张祥则是伸长了脖子,想要查看这位能决定自己生死的抚台,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此时。 骆颙已经是冷声道:“来人啊!护着张府尊去胶州城,将胶州上下一应官员,尽数拿下!” 与其自己出手,倒不如这时候将张祥这个莱州知府给丢出去。 就算这件事当真有东南那边的影子。 那也是张祥和对面对上,自己依旧可以稳坐在莱州府城,等朝廷的钦差和那两位开海大臣到了,再一同赶去胶州。 自己便可片叶不沾身。 然而张祥却是瞬间面如死灰。 抚台这等安排,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可是抚标官兵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目光死死的盯着。 这口锅。 他算是背定了! 东南那边,他也算是要得罪死了。 第49章 东楼来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北地的雨,真的好似是要下个不停。 久旱之后要为人们带来一场水患。 然而,当今的太常寺少卿严世蕃,却模样悠闲的撑着一把伞,漫步在午门前的御道旁。 在其身边,另有一人也身着官服,手拿雨伞并肩而行。 “梅村,老爷子许是真的上年纪,开始变得老糊涂了。” 严世蕃稍稍抬起雨伞,沿着边缘看向午门城门楼。 梅村,是现任通政使司通政使赵文华的号。 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当朝内阁首辅严嵩的义子。 赵文华闻言之后,脚下不停,侧目看过来,脸上露着谄媚:“首辅执掌中枢,往来都是军国大事,许多旁枝末节的小事,如何能看的如小阁老一般明白。” 这算是两边都不得罪,但又能哄好面前人的回答了。 严世蕃呵呵一笑,眯起双眼:“皇上要开海,推太子和东宫储党在朝中打头阵,老爷子竟然昏头,要咱们家全力以赴,去和东南那帮人干仗,真要是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折下去多少人!” 如今朝中对以张治为首,张居正为中坚,高拱、杨继盛、朱衡等人为基础的一帮人,已经开始称呼为储党。 意为储君一党。 赵文华听到这话,却是心中泛起算计:“虽说这一次东南两省巡抚和山东莱州开海的人选,全都是出自储党一方,可难道我们当真什么都不做了?” 原本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和朝中各方争斗,想要在这两件事情里头,拿下那么一两个位子。 谁成想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哪一方都没有得到好处,全都让东宫那边占了。 严世蕃又是一声冷笑,随后摇了摇头:“老爷子以为我是利欲熏心,可若当真无缘无故便对着东宫低头,人家能看得上咱们?但是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如今却是刚刚好,莱州府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地方上的人搅风搅雨,才是咱们对东宫雪中送炭的好时机。” 这才是严世蕃当日不愿意和东宫联络的原因,也是他一直将这件事拖到这个时候的根结所在。 赵文华闻言,面上一笑,脸色阴翳道:“寇犯莱州,死伤无数,浮山前所本在开海卫所之列,如今竟然全数阵亡,灵山卫闻寇而按兵不动,胶州仓、兵备仓俱焚。恐怕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储党新人,到了莱州后也是一头乱麻,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下手了。” 严世蕃脸上笑容愈盛,见已经走到了午门前,他才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比自己年长几岁的赵文华。 “就到这里吧,你先回衙门盯着送进京的奏疏。” 赵文华颔首点头,随后又说道:“莱州如今局势纷乱,今日最好是能借此时机,拿下工部一官半职。” 他们是盯上了胶州那边营造港口和造船厂的利润。 严世蕃忙不迭的摆着手点头:“放心吧,且容我先会会咱们这位太子殿下。” 雨落在紫禁城里,响动在琉璃瓦上。 雨滴汇聚成流,沿着屋檐线连珠成串,最后通过明渠和暗渠,汇聚到金水河中。 文华殿东偏殿。 早已结束今日日讲的朱载壡,放下已经抄写了不少用作防备的《左传》,抬头看向走进来的冯保。 他眉头微皱:“你是说严世蕃要见本宫?” 冯保点点头,有鉴于如今东宫人才辈出,他亦是尝试着开口道:“奴婢觉着,他是为了莱州府的事情来的,没安什么好心,恐怕是要与殿下讨价还价的。” 小小的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眼界,冯保便等候在现场。 朱载壡对此则是心中一乐。 没想到这个冯保,竟然会这么快,就开始在自己面前做这等事情了。 不过也算是好事! 有上进心,才好拿捏掌控。 他不无赞许的点头开口:“说的不错,咱们这位小阁老今日求见的目的,与你说的大概是八九不离的。” 得了赞许和肯定的冯保面上一喜。 旋即又轻声道:“那殿下是见还是不见?若是不见,奴婢这就去回拒掉?” 朱载壡抬头斜觎向冯保:“你敢得罪了当朝小阁老?” 冯保面上顿显尴尬。 朱载壡见状,只是摆了摆手:“去吧,让他进来,本宫现在还不需要你去顶撞得罪咱们大明的这位小阁老。” 听到太子没有拒绝见严世蕃,冯保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听着太子的意思,难道以后还要自己去碰碰严家? 不免又觉得肩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少顷。 当朱载壡已经在东偏殿坐正,便见肥白富态的严世蕃,已经带着水汽走了进来。 “臣,严世蕃,参见皇太子殿下。” 走入殿内的严世蕃,脸上带着和善亲近的笑容,躬身作揖。 瞧着满脸堆笑的严世蕃,却让朱载壡只觉得能从对方的脸上刮下好几斤油来。 不过他亦是面露笑容,语气和煦道:“不知少卿今日入宫来见本宫,是有何事交代?” 玩弄着字眼,说完后,他便目光打量着严世蕃。 严世蕃亦是眉头一挑,脸上笑容更为浓郁:“臣下求见太子殿下,不敢有交代之事,却是因国政生乱,欲为殿下献策解忧。” 朱载壡淡淡一笑:“少卿是说海寇犯莱州一事?” 严世蕃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储君,稍稍收敛了些笑容:“殿下英明,臣正是要说此事。” 见这位严东楼果真承认,朱载壡心中不免一哼。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敢在昨日收到莱州府遭受海寇袭扰后跑来。 说是解忧,倒不如说是要见风使舵,抢占好处。 不过他面上却是不曾显露,只是随意说道:“山东三司如今俱在,高拱、杨继盛两人不日便会抵达莱州,想来如今虽说会有些乱子,但等他们到了,必当会扫清陈腐。” 这位太子是自信还是自大? 是假明白,还是真糊涂? 严世蕃心中稍一思忖,便是面色一变,言辞愤恨道:“殿下当真觉得此番海寇来犯并无缘由?高拱、杨继盛到了莱州,便会再无乱子生出?” 朱载壡眉头一挑,抬头迎上严世蕃的注视,脸上露出好奇:“少卿何出此言,莱州开海一事,已有父皇圣裁,中枢遵行,如何还能再生出乱子?” 严世蕃心下一定,连忙沉声道:“回禀殿下,因为朝中亦有奸佞!我大明朝有奸臣当道!” “臣此番前来,一是家父叮嘱,二是臣探闻消息。” “若殿下有意,臣愿为殿下诛灭奸臣!” 第50章 驱狼吞虎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内。 嘉靖安坐道台上,怀抱着霜眉,看向才刚刚冒着雨水赶过来的儿子。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他严世蕃也敢说诛奸臣?!” 朱载壡看了眼被老道长抱着的霜眉,许是因为今天没有带小鱼干,这猫看了自己几眼后,便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此时听到老道长的话。 朱载壡当即笑着说:“这一次浙江、福建两省巡抚的人选,朝中争执之下,却让朱衡接了任,包括严家的各方恐怕都有些意外。莱州府开海这摊子事,又让高拱和杨继盛顶上,必然是会心生不满。” 毕竟但凡只要和开海二字扯上关系,那就是数不尽的利益和好处。 南直、浙、闽、粤四地百年京营海贸走私,别人当真就不眼红? 这一次选在山东莱州试行开海,光是山东人,恐怕闻讯之后便开始做着日进斗金的梦了。 嘉靖看了眼儿子,询问道:“严世蕃和你许诺了什么?” 朱载壡立马如实回答:“严世蕃说山东左右布政使、按察使、登莱两府知府,皆为东南人氏。如今莱州海寇来犯,他可以在朝中上疏弹劾,将这些可能会暗中阻碍莱州府开海的人,尽数拉下马来。” 其实这也是朱载壡头疼的地方。 山东左布政使应檟,是浙江处州府人。右布政使石简,是浙江宁海人。 而按察使王积,则是南直隶苏州府人氏。 莱州知府张祥是南直隶人。 登州知府陈桓,则是福建政和县人。 从山东三司衙门,到登莱两府衙门,堂上掌印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南方出身。 嘉靖轻手抚摸着掌下霜眉,开口说:“山东巡抚骆颙公允,按察使王积也算得上清廉奉公,有他们在,山东各司衙门便不敢太过嚣张。严世蕃与你这般说,不过是想惊一惊你。” 朱载壡面露笑容:“父皇圣明,儿臣亦是这般想的。” 嘉靖呵呵一笑:“他说了这么多,想要什么?他严世蕃的作风,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这边。 黄锦已经为皇帝送来了茶水,又顺势给太子搬了一张软凳。 朱载壡坐下后,才开口回答:“严世蕃没有明说,只是说他今日来见儿臣,一是因为严阁老的意思,二是他愿出力。不过言语间,倒是有意工部营造胶州港口和造船厂的差事。” “他想出任工部?” 嘉靖脸上浮出一抹嘲弄。 朱载壡颔首道:“想来是如此,出任工部,自可操办营造之事,他们便可更好从中运作好处。” 哼! 嘉靖立马冷哼一声,脸上的讥讽更浓:“他当大明朝的工部,是开给他们家的了?!” 骂了一句后。 嘉靖又重新看向儿子。 “他已经有所求,这事若是交给你办,你准备怎么应对?” 朱载壡面色沉稳,知道老道长依旧是存着遇事便要考校自己的想法,默默开口道:“严世蕃在太常寺少卿位子上已经待了五年,按理说也可升迁。” 说罢。 他看向依旧面色平静的老道长。 朱载壡立马转口道:“不过,国朝官职,如何能私相授受?更不可为人臣者要挟!” 听到这话。 嘉靖才心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依旧没有开口表态,显然是要让朱载壡继续说下去。 朱载壡又说:“不过既然如今已经知晓严世蕃所求何物,便可从容应对。他既然想要工部的差事,如今便更不能给了他,要将他的胃口吊着,驱使其在莱州开海一事上和东南那边对上,最好是等过些日子翁万达回京任职兵部后,严世蕃能和他掐上。” 传旨翁万达回京赴任兵部尚书已经有些日子。 按理来说,月底或者下月初,对方便能抵达北京城。 嘉靖面露好奇,打趣道:“他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你什么都不给,他要是不按着你的意思和东南对上呢?” 朱载壡对此早已有腹稿,当下便回道:“儿臣以为,不如先升他个与六部侍郎同品阶的太常寺卿,再许他兼上在京处置整顿莱州开海卫所与水师一事。” 说完后,朱载壡便默默收声,端坐在软凳上。 太常寺卿已经是正三品的朝堂大员了。 而六部侍郎也正好是正三品。 嘉靖听到这个提议,不由眼前一亮。 他没有率先对朱载壡开口,而是扭头侧目看向黄锦,面带笑容:“翁万达还要多久入京赴任兵部?” 黄锦立马回道:“万岁爷,宣大三边近来兵事繁重,翁万达再如何快,最快也得要月底才能抵京。” 嘉靖又笑着说:“你猜翁万达回京到任兵部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黄锦闻言,默默低下头。 少顷之后。 思忖完毕,方才开口。 “奴婢觉着,他或许要先进言三边之事,再议罪山东都司。” 嘉靖听着黄锦的回答,这才转头看向儿子:“你觉得呢?” 朱载壡聚神凝气:“黄大珰所言或为真。” 说完后,他看了眼老道长。 而后才解释道:“翁万达回京任兵部尚书,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年他在九边做事,想说不能说的事,必然会借此一并上疏说出来,希望能得到父皇的准允,如此也能显露他担任兵部尚书的能力。” 说完了这番话后。 朱载壡便转口道:“而如今莱州府遭受海寇来犯,胶州死伤无数,翁万达初任兵部,必然会问责山东都司,以此表明他处事公允。” 嘉靖眼里流光运转:“除此之外呢?” 朱载壡眉头微微一皱:“在此之外,儿臣觉得他或许会借着问责山东都司的契机,将整顿编练开海卫所和水师的事情拖住。只要开海卫所和水师不能尽早成军,莱州那边商船出海,便有可能会再次招致海寇来袭,那么开海这件事便会一直被耽误下去。” 嘉靖听到这番清楚的解释后,脸上一笑,眼神中透着满意。 他悄无声息的撸着猫,笑着说道:“所以你想升严世蕃做太常寺卿,兼整顿开海卫所、水师事?” 朱载壡也是一笑,脸上露出狡猾。 他迎着嘉靖的注视,缓缓道来。 “升严世蕃为太常寺卿,给他一个实利,让他看到能转任六部侍郎的苗头。” “再让他兼上整顿开海卫所和水师的差事,赶在翁万达入京到任前,让他跟前掺沙子。” “到时候翁万达是兵部尚书,严世蕃却兼着本属于兵部的差事,如何会安宁相处?” “儿臣此举,或可用驱狼吞虎概之。” 见儿子果然如自己所想的,才作出这番建议。 嘉靖面上大喜,声音也多了几分笑意:“好一个驱狼吞虎!” 皇帝的脸上闪过几道锋芒和算计。 他语气中带着期待和冷笑:“既然严世蕃说要诛奸臣,那就让他们去一个窝里去斗!” 第51章 大明魅魔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给严世蕃的旨意,很快就从万寿宫发出。 虽然走的是中旨。 可不要忘了首辅就是严嵩。 旨意一下,严世蕃就从太常寺少卿,成了太常寺卿兼莱州开海卫所及北调水师整顿一事。 朝中以吕本等人为首,更是广生诽议,其中尤以兵部侍郎詹荣最为激烈,总之是有传言詹侍郎在家里大骂严党窃夺兵部职权。 而在严府。 则同样没有喜悦之色。 书房中。 严世蕃面色阴沉,明显带着不悦。 他看向今日下衙回家的父亲,哼哼了两声。 “您都瞧见了?” “这哪里是用人的道理?这不分明是将儿子让东南那帮人面门上推?” 皇帝的旨意背后暗藏的用意,严世蕃又如何不懂。 固然自己官升一级,从四品官成了三品官。 可工部的差事,却并没有捞到手。 严嵩却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扫向儿子:“当日我便说了要你早早的去求见太子,你偏要耍那点小聪明。” 严世蕃眉头一皱:“这有甚关联?” 严嵩将手中的湖笔丢入笔洗中,目光定定的看向儿子:“当日你若是去了,即便不说工部的差事,皇上也必然会考虑到。你以为现在是雪中送炭?在皇上看来,不过是趁火打劫。既然你有所求,皇上便能诱之以利,还让你半点怨言都不敢明着当众说。” 听着父亲的解释,严世蕃最终只是挪了挪嘴,没再开口。 这里面的道理,他何尝不知? 只是心有不平而已。 严嵩看了眼自己写好的字,呵呵一笑:“现在既然皇上已经降旨,你不做也得做,先别想着工部那点油水了,翁万达不日便要回京赴任兵部尚书,你该想想怎么拦着他,替皇上将莱州府那边的差事做好。” 见父亲这般说。 严世蕃心中又升起些许的期待:“莱州府的事情办好了,皇上便能将儿子挪到工部去?” 这些年皇帝大兴营造,宫里宫外道观精舍,修建了无数。 只要能去工部,哪怕只是个看大门的,回家都能满手油水。 严嵩斜觎了眼儿子,默默无言。 低头取了几方印章,便开始为写好的字盖印。 严世蕃看了两眼,只觉得无趣,便喊了一声告退。 同一时刻。 文华殿东偏殿内。 张居正看向面前正在勤勤恳恳练字的皇太子。 虽然他有些不理解,为何近日皇太子一直拿着《左传》抄写练字,但储君能勤勉学业,到底还是好事一件。 见到太子停下笔,结束今日的练字后。 张居正便立马说道:“殿下,臣觉得如今莱州海寇一事,或是个机会。” 朱载壡看向已经在翰林院编修和兵科给事中位子上,做的游刃有余的张居正,面上一笑:“张先生说的机会是什么?” “考成法!” 张居正总是言简意赅,每次开口说话,都直指要害。 他坚定且信心满满道:“臣以为,当下便是上奏殿下前番所言开成之法,最合适的时候了!” 然而。 朱载壡在听到张居正的话后,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张居正目视太子神色,有些担心道:“殿下是觉得如今就上奏考成还不妥当?” 这一次莱州府闹出的海寇一事,已经是让张居正心中焦躁难安。 那是海寇来犯的事情? 这背后还不是因为那帮窃据海贸之利百余年之辈捣的鬼! 吏治! 大明朝要想真正的革新,必须要首先刷新吏治。 唯有将这朝堂内外的腌臜和奸佞宵小扫除,才能推行利国利民的善政。 不然,即便是善政,等出了京师到了地方上,也会因为那些贪官污吏变成恶政。 朱载壡却是好一阵思忖之后,悄然开口:“先生觉得自己如今适合上这道考成奏疏吗?” 面对如今只有二十五岁的张居正。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锋芒毕露,在朝堂之上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他属意张居正在将来主持革新变法的事情,更需要对方当下藏拙,最好是能有一番地方上的经历,能真正的体察民情,知晓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其实他更愿意上考成法这道奏疏的人,是那个青史留名,传唱数百年的海瑞。 因为海瑞是把剑,不需要考虑化剑为犁的事情。 而张居正却要做那架深耕大明的犁。 只可惜近来一番打听,海瑞竟然才刚刚中举,要到明年才会进京赶考。 给海瑞运作一个进士出身? 这样的想法,已经在朱载壡的心里存了许久。 而张居正面对这样的询问,却是面色一闪,浮现一抹疑惑:“臣彼时坐值文华殿,殿下显露鸿志,臣当时便抱以为革新大明,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念头。如何,又安会惜身?” “可本宫却不愿!” 朱载壡目光定定的看向张居正。 明明比这位储君大上快一轮的张居正,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动容。 储君拳拳爱护之心,坦坦荡荡不加掩饰。 张居正面露激动:“臣……臣何德何能……” 朱载壡却已经起身走到张居正面前,笑着握住对方的双手,目光真挚道:“先生,本宫如今有龙湖先生传授学问,又有先生你辅佐政事,本宫岂能因一时之利,而害了先生官声前途,只取先生为一时之器而用之?” 这话一出。 更超前面那句本宫不愿。 张居正顿时满脸涨红。 守在一旁的冯保,看的是头晕眼花。 他发誓,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现在太子殿下哪怕是要这位张翰林拿着刀去九边冲锋陷阵,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眨一下眼。 朱载壡见着张居正激动的无以言表,又见冯保那呆滞的面色,会心一笑。 老刘家这种优良传统,属实好用。 想到这。 他拍了拍张居正的手背:“先生今日言及可上考成法,本宫深以为然。如今莱州府试行开海,又横遭海寇来犯,百姓官军死伤不知几何,想来山东三司和地方官府已经是乱作一团,各怀心思。” “这等时候上奏考成之法,便可借机在莱州亦如开海般试行,如此便可按事按司,定下期限之类所需完成之事。完则上评,未完则罚,以此鞭策官员尽心做事。” 其实考成法简单来说,就是工作计划。 将官府需要做的事情,提前做好计划,确定完成期限,然后再以此考评官员的能力。 张居正此时心中还满是激动,将其压下后,才点头道:“殿下英明,臣便是由此设想,才意欲上疏奏请考成之法。只要莱州府试行无误,便可就此推向两京一十三省,以此刷新国朝吏治。” 说完后。 他看向储君。 “殿下爱护臣下,宅心仁厚,可若无臣上疏考成,殿下还能用何人?” 没来由。 张居正想到了高拱。 也只有高拱那等性子,最适合上疏此事。 不过如今人家恐怕都要赶到莱州了。 朱载壡却是微微一笑:“先生难道是忘了,本宫还有其他先生?” 第52章 殿前争斗【求追读求月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数日后。 莱州府海寇来犯一事的详细,也终于是陆陆续续从山东传到了北京城。 朝中的争议这时候也到了巅峰。 细雨朦朦中。 皇帝降下口谕,召内阁及六部五寺、都察院堂官无逸殿议事。 早早的。 六部尚书们便赶到了万寿宫外,未曾先行入殿,而是等在宫门外。 然而只是如此,却也能让人看出些端倪来。 比如吏部尚书闻渊,便是和礼部尚书徐阶,兵部左侍郎詹荣站在一起。 而户部尚书夏邦谟则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悄悄的说着话。 刑部尚书喻茂坚和工部尚书文明凑在一起,默默的打量着面前的两帮人。 五寺堂官则只能落在角落,唯有新晋的太常寺卿严世蕃,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不多时。 首辅严嵩坐着轿子,与张治、吕本自内阁方向赶到。 众人方才齐齐上前。 “严阁老,张阁老、吕阁老。” 簇拥上来的众人,亦是目光打量着这三位内阁辅臣。 张治跟在严嵩身后,两手微微虚抬着,似乎随时都可以上前搀扶首辅,而吕本则是落在最后面,脸色有些不大好。 严世蕃已经上前,搀扶住自家父亲。 严嵩目光扫向众人,而后看向刚好从万寿宫里走出来的黄锦,脸上露出笑容:“黄大珰,陛下今日圣躬安好?” 黄锦亦是面带笑容,当着众人的面拱了拱手:“今年开春之后老天爷滴了几滴雨,便再不降下甘露,前些日子万岁爷清修祈祷降雨,这雨如今总算是降下来了,北地干旱缓解,万岁爷烦心事倒也是少了些。也有赖诸位阁老、部堂操忙国事,才没有因为旱情闹出乱子来。” 一番话说完。 众人自然是面色和气。 近日虽然雨水连绵,可北地的旱情也确实缓解了,今年便应当能有个好收成。 黄锦这时已经是引着众人到了宫门下。 他站定之后,朝着众人拱手作揖,脸上笑容也悄然消失。 “如今虽然降雨了,北地旱情缓解,可万岁爷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五月初五莱州府闹出海寇劫掠的事情,浮山前所将士们尽数捐躯,州仓、兵备仓被一把贼寇火烧了。若是放在别处,也就算了,可如今莱州本就是要试行开海,那高拱和杨继盛早就带着人赶过去了。” 随着黄锦主动提起寇犯莱州的事情,众人面色纷纷一变。 严嵩更是鞠着腰,饱经沧桑的脸上尽显愁容,默默的抬头看向外头的绵绵细雨。 黄锦则是语气客气了几分:“如今事情发生了,便没有拨回去的道理。莱州的百姓要安抚,疏于戒备的官军要问责,官府也有一份责任,只是开海的事情不能误。” 吕本等人心下一沉,黄锦这番话已经算是交底了。 而黄锦这时候也语气一沉,面色凝重道:“诸位都是辅国肱骨大臣,咱家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多少争斗,到底了,咱们可得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 众人心中反复揣摩着黄锦说的这句话。 不多时。 众人已经进到无逸殿内。 黄锦先是为严嵩搬来软凳,然后示意众人分列左右,他则是走到了御座前站定。 众人看着这幅场面,一时有些茫然。 严嵩抬头看向黄锦,又看了一眼内殿方向:“黄公公,皇上他……?” 黄锦微微一笑:“严阁老,皇上正在内殿由太子伺候着诵经祈祷,叫阁老们和诸位部堂先议着事。” 此言一出。 众人又是一阵诧异。 无不开始猜测皇帝今天又是要闹哪一出。 唯有人群中的张治,手掌藏在袖袍下,紧紧的捏着那份能捅破天的奏疏。 殿内此刻已经沉寂了好一阵。 悄无声息的。 忽然间,内殿深处传来一道沉闷的铜磬声。 似乎是在宣告着今日圣前奏议正式开始。 终于。 通政使赵文华率先冷哼一声,开口道:“皇上召我等今日殿前议事,为的就是寇犯莱州的事情。如今既然诸位阁老、尚书们都在了,本官觉得,倒是可以将山东三司及莱州府大小官员失察之罪先定下了!” 户部尚书夏邦谟立即附和:“海寇来犯,山东都司事前无有警戒,浮山前所尽数阵亡,灵山卫按兵不动,胶州衙役兵丁坐失两仓,布政使司衙门至今未有赈济下发。按律,自山东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至莱州知府、胶州知州、灵山卫指挥使一干人等,当按律追究其责。” 他二人都是铁打的严党一系官员。 如今率先出声,便是要将在山东为官的东南一系官员,尽数问罪归案。 御座前,原本在宫门下说着希望合舟共济的黄锦,面上也无恼火,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些人。 此时。 吕本等人已然面色一变。 近日朝中争议无数,围绕着寇犯莱州和试行开海的事情,已经是斗的不可开交。 现在严党这般义愤填膺,无疑是要扫清山东大小官员,好安插上他们的人。 吏部尚书闻渊当即沉着脸开口反驳:“海寇来犯,历来都是无迹可寻,昨日犯福建,今日犯浙江,明日可能就是南直,他日又或是广东。如今山东莱州遭受海寇劫掠,又叫山东三司官员,如何事先知晓?” 说罢。 他已然侧目看向兵部左侍郎詹荣。 詹荣会意,紧随其后道:“此次海寇乃是趁夜而来,先攻浮山前所而非灵山卫,便知其自知敌不过灵山卫。随后又再渡胶州内湾,劫掠逢猛镇,如此迅速,又叫灵山卫官兵如何应对?近年来,海寇倭寇不断来犯,地方官府本就惊忧,胶州仓与兵备仓虽被焚毁,但城中百姓并无伤亡,亦可知胶州衙门彼时护卫得当,只是寇势大,寻常衙役守城兵丁,又如何能杀贼?” 两人一前一后,先后开口回击赵文华和夏邦谟的苛责刁难。 这头。 赵文华左右看了一圈,然后对上严世蕃的注视。 他当即冷笑一声。 詹荣眉头一皱:“通政使何故发笑?” 赵文华却是面色不改,依旧满脸冷笑:“本官只是笑闻尚书、詹侍郎所言,若是按照二位说的,胶州城外死了那么多将士和百姓,整个山东便没有一个人该受罚的了?” 詹荣闻言之后,却是面色大变,当即喊道:“赵元质!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将士与百姓乃因海寇而死,如何干地方官府的事情?浮山前所将士之死,难道不是因抵御海寇,杀敌而亡?难道海寇劫掠,也是这些阵亡将士之过?” 两人眨眼间便已经是针尖对麦芒,不相上下。 这时候。 一道格外刺耳的冷喝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严世蕃已经是满脸讥讽的站了出来。 第53章 云在青天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谁说浮山前所将士有过了?” “本官怎听着,方才赵通政只说了灵山卫按兵不动?” “詹侍郎,海寇来犯,地方官府或许并不知情,可灵山卫也不该有借口夜色之下就能闻敌不出!更何况,山东都司此番,可有调兵遣将追剿贼寇?藩台衙门可有拨粮赈济百姓?臬台衙门可有追究胶州大小官员坐失两仓之罪?” 不得不说,严世蕃一番话,算是打到了七寸上。 詹荣更是闻言面色一急,下意识的看向闻渊和吕本等人。 严世蕃却是不管不顾,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我看啊,山东各司衙门,都脱不了干系!奸臣当道,方才致使海寇来犯,害我胶州军民百姓!而这朝堂之上,却还有那么撮尔几人,竟然还要为这些玩忽职守之徒包庇罪行,沆瀣一气!” 这话的攻击性可是相当猛烈了。 几乎是指着詹荣等人的脸,骂他们是奸臣。 而开口大骂的,还是严党接班人,大明朝的小阁老严世蕃。 如此颠覆认知,又如此直截了当的唾骂,詹荣几人当真是瞠目结舌。 浑身一颤。 詹荣已然忘了体统,挥手指向严世蕃:“严世蕃,谁是奸臣!你说谁是奸臣?我大明朝的奸臣是谁,恐怕还不用你来说吧!” 严世蕃丝毫不惧,神色从容,哼哼一声,斜觎中带着几分鄙夷。 “谁急了,谁包庇遮掩,谁不顾胶州军民,谁便是我大明朝的奸臣!” 詹荣瞬间满目涨红。 “你!” 嗡。 铜磬声再次响起。 众人瞬间心中一震,即便是已经面红耳赤被骂急了的詹荣,也不得不躬身低头,侧目小心的打量着内殿方向。 此时。 脚步声自内殿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皇帝那熟悉的声音。 “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头句诗文一出,嘉靖已经带着朱载壡,自内殿走出,透过重重帷幔,隐约间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我来问道无余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后一句念出。 嘉靖已经到了御座前,朱载壡顺势站在了黄锦对面的位置。 众人纷纷躬身作揖,连带着严嵩也从软凳上撑着膝盖,站起身。 “臣等……” “参见皇上。” “参见皇太子。” 嘉靖安坐御座之上,一手搭着龙椅扶手,眉头微皱,目光扫视眼前的臣子们。 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朕刚才念的是唐朝李翱的问道诗,朕最喜欢的就是最后一句。” 说着话,皇帝慢慢抬起头,仰着下巴,注视着下方众人。 “云在青天水在瓶。” “你们这些人,有些是云,有些是水,所做的事情不同而已。” 话到此处,嘉靖已经看向了严世蕃。 他的声音也变得凝重了些:“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严世蕃见状,顿时身子一沉,看了眼吕本、闻渊、詹荣等人,随即立马看向皇帝:“皇上,闻渊、詹荣方才的言论,罔顾国法,无视律令。山东三司无能、莱州府败坏,胶州军民死伤无数,官府不加赈济抚恤,官吏不思保境安民,到了闻渊、詹荣的嘴里,山东官员竟无一人有过,此言当真是目无百姓生灵,与那来犯的海寇,如出一辙!” 听到严世蕃的话后,嘉靖侧目看了眼儿子。 朱载壡迎面看过去。 嘉靖似乎是在用眼神说,看吧,就算是严世蕃这等严党份子,让他们去和别人斗,也显得忠臣无比。 朱载壡自然是送去一个敬佩到无以复加的眼神。 享受到了儿子眼神中的崇拜,嘉靖面露笑容,再次看向面前的臣子们。 “闻渊、詹荣官在中枢,掌吏部、兵部事,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差错。海寇来犯,杀我百姓,夺民钱财,何来如出一辙?” 严世蕃眉头一紧。 自己说的和皇帝说的分明不是一回事。 可如今皇帝尚未停下,他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在胸中。 嘉靖则挪动视线,看向闻渊、詹荣二人:“京官不知地方,但地方府县却是百姓父母官,朕听说逢猛镇百姓死伤无数,浮山前所全军阵亡。” 说至此处,他轻叹一声,脸上多了几分哀伤。 “一人背后便是一家老小。”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背后又是多少家,多少老小自此之后无依无靠?” 詹荣见状立马说道:“皇上,臣听闻此次山东之所以未曾赈济百姓,全因山东藩台衙门近日正将夏粮转运至京仓。此番浮山前所将士尽数阵亡,朝廷可下令山东留存部分转至京仓的夏粮,用作抚恤浮山前所将士遗孀老小。莱州府今岁秋粮亦可减免,用以赈济逢猛镇百姓。” 上方。 朱载壡立马眼角一跳。 这主意绝对不可能同意。 果然。 下一秒,不等嘉靖开口。 户部尚书夏邦谟便已经站了出来:“京仓储粮乃是国家大事,既然已经起运,如何能再做扣留?账目往来,繁杂难懂,到时候少了粮食,这责任难道算作我们户部的?” 这就是朱载壡认定不能同意的原因。 这个时候再扣留转运京仓的粮食,谁知道底下人会怎么做账? 这个兵部左侍郎詹荣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然而那头的吏部尚书闻渊,却是立马出声:“你们户部?!夏尚书,我大明朝的户部什么时候成你们的户部了?既然夏尚书这样说,胶州百姓也不用山东去赈济了,就该让你们户部去!” 夏邦谟面上一急,赶忙侧目偷看了一眼皇帝。 这边已经歇下好久的严世蕃,则是面上一怒。 当即侧身站出,看向闻渊、詹荣二人。 “夏邦谟是户部尚书,这是朝堂廷推,皇上准允的事情,他是户部的堂官,说一句他们户部有何不可?” “如今莱州军民才受海寇劫掠杀伤,你们不去催山东的官员赈济百姓,在这里揪着几个字说事。” “为了皇上,为了大明律法,严苛问责官员的骂名我们背了。” “可我就是不懂,都是为了朝廷的事,为什么总是谁做的多,受的委屈就越大!” “明明是地方官员无能,你们为什么总是偏袒包庇!” 闻渊面色一沉:“我没有说要偏袒包庇。” 严世蕃冷哼一声:“那刚才是谁说山东三司、莱州知府、胶州知州无过?!” 詹荣再次开口:“小阁老,你要这样说,那因为海寇侵犯莱州,我大明朝中枢百官是不是也有过错?兵部是不是也有过错?吏部选官任用是不是也有过错?” “不要东拉西扯了!” 严世蕃却是大手一挥,怒视二人。 “我看不光是你詹荣。” 他先是怒视詹荣,而后看向闻渊:“你闻渊!” 此刻的严世蕃,当真是气场全开,对着左右怒骂。 “还有一些人,就是致使海寇犯境,而山东大小官员无视百姓伤亡的后台!” “夏粮转运,早不转晚不运,偏偏要在海寇来了后起运。”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又是谁成了他们的依仗!” “当时我就纳闷了,现在我总算清楚了。” “就是我们在座的有些人,给了他们这个胆子!” 这位新晋太常寺卿的怒斥声,在无逸殿内不断的回旋着。 严世蕃不断的转身看向左右,目光直逼的闻渊、詹荣两人各自扭头转身。 这时候。 严世蕃冷哼一声,重重的跺了跺脚。 “怎么?!” “敢做不敢认!?” 第54章 激争不断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内随着严世蕃的怒骂声。 突兀的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中。 饶是朱载壡心知严世蕃是个什么人,光看今日这番表现,都觉得他是大大的忠臣了。 嘉靖亦是冷笑了一声,轻轻一挥道袍衣袖。 “严阁老。” 严嵩本来已经是要昏昏欲睡了,听到呼唤,立马抬头:“臣在。” 嘉靖问道:“严世蕃说海寇犯莱州,山东大小官员无视百姓,不曾赈济,是因为朝中有后台,这后台还在你面前这些人里,你是首辅,怎么说?” 严嵩侧目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又看向闻渊、詹荣等人。 他低下头道:“皇上,朝中官员都是皇上钦点任免,也没有谁是谁的后台。如今海寇犯莱州,当务之急,还是要下令催促山东各司衙门尽快开仓赈济百姓。胶州仓虽然被焚,但临近的即墨、高密并未遭受海寇劫掠,可以就近开仓转运赈济胶州百姓、抚恤浮山前所阵亡将士家小。” 嘉靖脸上微微一笑,注视着严嵩的眼里,透着几分满意。 他抬头看向面前方才争论不休的众人,指着严嵩说道:“严阁老这才是公忠体国,体恤百姓。你们先前在这里争论山东官员有无过错,可赈济百姓的法子呢?” “朕看啊,就按严阁老说的,调即墨、高密两县仓粮转运赈济抚恤胶州的百姓吧。至于山东今年该起运的夏粮,还是要依着账目归入京仓。” 如何赈济百姓这事,皇帝已经拍了板子。 众人只得是齐齐的躬身领命,口诵皇帝圣明。 嘉靖这时候才将事情推进下去:“至于山东大小官员有无过错,你们也争论过了。可刑名律法,官员功过,还是要听一听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说的。” 说完后,他便看向了在场的三衙堂官。 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立马会意,手抱笏板跨步而出。 “启禀皇上,五月初五海寇犯莱州,军民伤亡无数,按律地方上自当有过,只是过错亦分轻重大小。” “臣以为,浮山前所将士尽数阵亡,皆有御敌捐躯之功,朝廷当降旨赏赐嘉奖。而海寇虽是趁夜来犯,但灵山卫闻敌按兵不动,卫指挥使当以怯战而论。” “胶州知州等一干官员,坐视海寇劫掠杀烧,有坐地失贼之过,亦当论罪,缉拿归京审讯。” “莱州知府管胶州,不知调拨粮草赈济抚恤,乃失职之罪。” “山东藩台衙门、臬台衙门所派分守道、分巡道官员,则负失察之过。” “山东三司堂官,主掌山东大小官员、职责山东各府县军政,当领罚认过。” “山东巡抚骆颙总领山东一切军政要务,此番虽已在莱州,却仍有御下不严之过,整军不利之过。” 按照这位左都御史的意思,山东大小官员全都有罪。 只是罪责轻重大小不同。 真要是按他说的,那灵山卫指挥使和胶州知州肯定是死罪难逃了,就算不死这官也别想继续当下去了。 而莱州知府和分守道、分巡道的官员,大概是要降职处理。 等到了山东三司衙门和山东巡抚骆颙,就只需要罚俸警告即可。 而原本皇帝问询之后,便想出列奏对的刑部尚书喻茂坚,却是慢了一步被屠侨抢了先,最后也只得和大理寺卿徐可成一同表示附议。 这样的各打一板,从重到轻,只有灵山卫指挥使和胶州知州丢官的结果,但山东大小官员却又全都受了一遍罚的结果。 很显然是让严世蕃和闻渊两方人马都不满意。 严党是要将山东的大小官员一举拿下,全都安排上自己的人。 而闻渊,或者说东南这一帮人,则希望保住山东官员的官声和清誉,如今背了过错,往后考评升官便要落后于人。 但皇帝明显是倾向于屠侨的建议。 这便是不能忍让的事情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吕本,当即站了出来。 “皇上,国朝律法森严,百官按律做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都御史所言山东大小官员以轻重而罚,自无不妥。” 肯定了皇帝的倾向之后。 吕本便是当即话锋一转:“只是如今浮山前所将士尽数捐躯,灵山卫负有怯战之罪,胶州才经灾祸,人心不定。而前些日子皇上降旨,要在莱州府胶州境内建造港口和造船厂,试行开海。” “朝廷当时虽然也有争论,但事情总算是停下来了。也说明了,要将包括灵山卫、浮山前所在内的地方卫所兵马整顿,用作开海卫所,再配合北调的水师,一同操练,护卫开海一事。” “可如今胶州才生出这等事情,出了这么大乱子,山东一省上至巡抚骆颙,下至胶州知州,皆有处罚。” “如今再去做开海一事,只怕会叫地方上精力无暇他顾。” 上方。 嘉靖和朱载壡父子两人,同时眉头一紧。 父子两人悄无声息,却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这才是海寇犯莱州的真正目的。 什么山东大小官员有无过错,什么谁是奸臣又谁是忠臣,都不过是连带的话题罢了。 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要叫停才刚刚开始的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 便是如今的礼部尚书徐阶,也已经悄无声息的站了出来。 徐阶直接略过在场的严世蕃、詹荣等人,看向上方的皇帝和太子:“皇上,当初定下莱州试行开海,是为了验证开海一事对百姓和朝廷有何益处,是为了利国利民的事情。” “可近年来,海寇倭寇多在南直、浙、闽、粤四省作乱,如今又北上来犯山东,可见海寇在东南已无利可图,或得利艰难,便转而北上,臣不敢妄加揣测,此次海寇来势汹汹劫掠无数,下一回是否还会继续犯境。” “若是当下还要在莱州建造港口、造船厂,且不说一切营造完毕,商贾载货出海。一旦到时候海寇来犯,只怕是要比上岸劫掠地方更为便捷,而我朝百姓商贾损失,也将更大。” 哼! 一声冷哼。 才停歇叫骂没多久的严世蕃,再一次看向吕本、徐阶二人。 “朝廷已经昭告天下要做的事情,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吕阁老和徐尚书,是要叫皇上颜面尽失?” “还是要让皇上和朝廷失信于天下人?” 第55章 再论开海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吕本脸色一沉。 先是看了眼皇帝,而后目光阴沉的看向严世蕃。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严世蕃自然是不落半分,沉声回怼。 吕本面上一急,说不过严世蕃这个当儿子的,便要转头去与当老子的严嵩对质。 却不想徐阶已经是拉了他一把,然后又朝着严世蕃面露笑容。 在众人注视下,只见徐阶竟然是气定神闲的缓缓开口。 “小阁老想来是对我方才的话有所误解。” “我先前说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并不是要让皇上失信于天下人,更不是说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就不办了。” 面对面色和善的徐阶。 严世蕃倒是一下子没了怒气冲冲斥问的力气。 他闷声道:“难道徐尚书不是这个意思?” 徐阶当着众人的面,看向皇帝,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连连摇头。 “我等今日商榷莱州府开海一事,不是说一定要怎样。” “如今莱州府出了事,我等在朝为官,都是皇上的臣子,各部司衙门都可以想办法的啊。” “方才不是才定下了调临近胶州的粮仓存粮赈济抚恤军民?” 无逸殿内,此刻尽是徐阶那从容的声音。 而在上方的朱载壡,却是听得面色古怪。 这等回答,当真是太过熟悉了。 严世蕃也是有些蒙圈,沉声道:“徐尚书,现在说的是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 徐阶抬起头,面上又是一笑:“开海的事情啊,我等也未曾说就此停下,只是如今莱州这等局面……” 说到此处。 徐阶转身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他躬身抱拳作揖。 “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如今不是不办。” “而是应该缓着办、慢些办。” “要先办好了海寇来犯的事情,整顿安置好了灵山卫、浮山前所,等到万事周全的时候,再去办开海的事。” 御座前的朱载壡,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徐阶此番言语,味道实在是太足了。 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关键人家还很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和看法。 那就是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要缓着办、慢些办。 严世蕃更是看的两眼发懵,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被徐阶给耍了,最后也只能是愤愤不平的冷哼一声。 他甚至是看了一眼无逸殿内,除了皇帝之外,唯一坐着的自家老父亲。 自己已经替严家帮着皇帝和东南这帮人斗了这么久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严嵩只是淡淡的回眸扫了一眼儿子。 而后便慢吞吞的看向站在御座前的皇太子。 这时候正好是朱载壡目光看向严嵩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 朱载壡率先笑着开口:“严阁老。” 严嵩立马也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而当朱载壡出声后,吕本、徐阶等人不禁眉头一跳,目光下意识的从太子身上挪到皇帝身上。 难道皇帝又开始授意太子出面了? 当真是好算计! 朱载壡却已经继续说道:“严阁老,本宫身居内廷,实在是有些不大清楚朝廷和地方上的事情。前些日子父皇和诸位定下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难道也要地方上的官府去做吗?” 严嵩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这位太子可是相当聪明的。 他当即笑着摇头道:“回殿下的话,试行开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地方官府去做什么。” 朱载壡连忙追问道:“那是高拱和杨继盛他们?” 严嵩点点头:“确如殿下所言,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本就是要高拱和杨继盛二人去做的。从来都无关莱州府官员的事,就算是换了个地方,也同样如此。地方官府,甚至是朝中各部司衙门,都只需要配合他二人行事即可。” 朱载壡像是才弄明白一样,嗯了嗯点着头。 随后。 他似乎是将这条消息消化完。 立马看向吕本、徐阶等人。 “吕阁老、徐尚书,既然莱州府的官员并不需要去做开海的事,而是高拱和杨继盛去做。海寇犯莱州,自然是地方官府去料理后事,赈济抚恤百姓。可开海的事,并不需要他们去分神操心啊。” 说完后。 朱载壡抬头看向老道长:“父皇,如果开海的事情要地方官府去做,那是不是朝廷原先也就不该将高拱和杨继盛派出去了?” 嘉靖暗暗的瞪了这个滑头小子一眼。 目光则是悄无声息的扫了今日尚未开口的张治一眼。 “殿下,国家体制,百官各司其职,地方官府历来都是守土安民之责,而高拱和杨继盛乃是钦差专办开海一事,并无不该将他们派出去。” 众人立马调转视线。 果然。 是太子的先生,内阁大臣张治在说话。 张治替皇帝回答了一句后。 他便看向在场众人:“诸位今日争论寇犯莱州,是否继续试行开海。本官倒是觉得,如今还是要再重申一下朝中百官职责,在其位谋其政。莱州府甚至是山东各司衙门官员,并不在试行开海的位子上,现如今如何能将寇犯莱州和试行开海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谈论?” 吕本当即心中一急,冷眼扫向张治:“张阁老,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是高拱和杨继盛操办,他们也已经离京许久,想来快要到莱州府地界上了。可开海这等大事,光靠他们俩就能办成了?” 似乎是因为自从太子加冠出阁读书后,张治便一门心思扑在东宫,让吕本心中挤压许久的火气,今日一并发作出来。 他沉声道:“张阁老也是在朝为官多年的人,难道不知道中枢、地方各司百官,向来都是通力合作成其事的?高拱和杨继盛再有才能,他俩人加起来能将港口和造船厂弄出来?” “还不是要胶州知州衙门、莱州知府衙门以及山东三司衙门同心戮力,地方官府征伐徭役,派遣力夫,调拨粮草,调派卫所军兵,整顿操练开海卫所?” “这一样样、一桩桩的事情,离了山东地界上的官府衙门,难道高拱和杨继盛两人,能全都做好了?” 这已经是从争论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上,转进到对张治本人为官能力的攻击了。 徐阶更是紧随其后说道:“张阁老,地方上做事,从来都是钱粮人力,虽然这些事看着简单,可一旦摊开后又纠缠在一起,那便是天底下头疼麻烦的事情。更不要说如今胶州才遭了海寇袭扰,地方上本就要抚恤军民,重建州仓、兵备仓,还要重新编练浮山前所、整顿灵山卫。” 说到这里,徐阶长叹一声。 “这一桩桩的事情,地方上都要同时去做。” “再加上要去为高拱、杨继盛手上的开海一事,筹措粮草、调遣人力,如何能不出乱子?” “到时候恐怕是两头的事情都办不好。” “只叫地方官叫苦连天,办事难上天。” 第56章 大可考成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如果。 自己是东南清流官员的话,听到徐阶这番话,说不得就要感动落泪,从此效犬马之劳了。 朱载壡静静的注视着徐阶,心中默默的想着。 徐尚书这是何等体恤地方官员,又是何等的同情朝中同僚。 也难怪日后他能得一个徐半府的名头。 该他的! 而在御座上,嘉靖却是眉头一顿。 一声轻吟,将所有人的视线拉回来后。 嘉靖面色唏嘘。 “难啊。” “地方上难,你们难。” “朕也难。” “都难。” “何以勉为其难?” 吕本、徐阶、闻渊、詹荣等人心中一沉。 皇帝并不乐意他们说的缓办,甚至是停办莱州府开海的事情。 还是要一如既往的,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 严嵩当即撑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身,而后躬身抱拳,深深低头,语气沉重道:“是臣等无能,办事不利,才叫皇上也犯难。臣等食君之禄,受皇上信重,无不是委以重任,本该抚顺乾坤造化,造福天下百姓,如今却让贼寇屡屡犯境,国帑更是年年吃紧,都要到寅吃卯粮的地步。” 严嵩一开口,便将所有的罪责揽下。 而后严嵩又当众,率先低着头跪拜在地上。 “这些事,都是臣等的罪过,是臣等碌碌无为,才让国家如此艰难。” 首辅都跪下来了。 众人便是再不情愿,如今也只能紧随其后跪在地上请罪揽过。 嘉靖却是轻轻挥手:“朕知道你们不容易,都不容易。” 随着严嵩等人一同在旁躬身低头的朱载壡,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老道长。 心中大为敬佩。 且不论老道长的政治能力如何,光是这份演技,就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而随着皇帝说完话。 张治也终于是一咬牙,跪在地上直起身子,高声开口:“皇上,臣以为朝野内外大小官员,既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他们难,难道朝廷就不难?皇上就不难了?” “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是为了造福沿海百姓,是为了能让我大明的百姓多赚钱银子,能让朝廷的税课多些进项,岂能如太常寺卿所说的一样,因噎废食?” “臣以为,莱州府不光要继续办开海的事,还要在此纷乱之际,例行律令法度,严格督促地方官府尽快赈济抚恤百姓,尽早恢复元气,全力配合高拱、杨继盛操办开海一事!” 嘉靖看向儿子的这位老师,眉头一顿,语气一沉:“张卿有何法?能叫莱州府这两头的事情都得兼顾?不误百姓,不误开海?成两全其美之事?” 张治抬头看向了站在皇帝前面的太子,也是自己的学生。 回想起昨日两人在文华殿的场面。 那时候,这位被自己极度看好的学生,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先生可愿为学生救大明?” 便只是这一句话,一个问题。 让张治下定决心。 今日哪怕是豁出去,从此背负苛责严厉之徒的名声,也要将考成法当众奏谏出来。 救大明。 是啊! 这些年,那个不可一世,那个傲视四域八荒的大明朝,已经形同腐朽的老人一般,垂垂老矣。 百官不思报国,商贾贪得无厌,士绅只知清谈。 便是皇帝和宗室,也只知享乐。 这样的大明朝,还能有多少时日? 救大明! 自己作为被储君寄予厚望和最是信重的师长,责无旁贷! 张治可以不是于少保。 但张治绝不做亡国臣! 心中想到这些。 此刻的张治,心中没了多少帝师的念头,纯粹的只是为了救大明。 他当着皇帝和中枢同僚们的面,高声喊道:“皇上,臣有一法,名曰考成,可督百官,可纠胥吏,可保莱州开海一事无恙!” 当朝内阁大臣的这声呼喊,瞬间让无逸殿内众人侧目看过去。 稍作停顿后。 张治继续呼喊着考成法:“臣闻《周礼》有八法治官府,《韩非》倡循名以责实。今我大明,文牍积弊,胥吏推诿,莱州开海,责任重重,艰难万分,非雷霆之法不足振颓风,非泰山之责不足激官吏。” “臣奏谏,于莱州府开海事,设黄红白三册,黄册于内阁,红册于六科,白册于六部及高、杨二人处。” “三册详注事由、主官、期限。如高、杨开海事,需民力几何、钱粮几石,浮山前所几时重编,灵山卫何日整顿完毕,开海卫所何时操练完毕,港口、造船厂几时建成等等诸事,皆详录于黄红白三册,限高杨二人与山东三司、莱州知府、胶州知州期限之内完成。” “地方官府按事按期操办,完成或未尽,皆递奏书文,三册勾完或批否未完,依次进奏,六科审核,内阁掌总,呈奏皇上。” “如此,则开海一事虽繁琐,但诸事却清白干净,诸事分摊,或在此人,又或彼官,互不牵扯,无有纠缠,不可推诿。” “待开海一事完毕,我朝开海卫所、北调水师成军精锐,我大明商船扬帆出海,货通四海,金银带回,百姓富足,国帑增添,依红黄白三册考评内外上下大小官吏。” “上等者,可超擢一级;中等者留任原级;下等者削籍为民!” “如此,诸官吏既有严法督促,又有激励,事清人明,各司其职,千难万难,亦可自解!” 第一次。 考成法在大明朝第一次出现。 朱载壡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其实考成法说白了,就是政府工作计划和审议。 年初做计划,年终做审议。 放在如今的大明来用,那就更简单了。 谁的事情,谁的责任,一切都清清楚楚。 干好了自然是升官,干不好那就罢官或降职。 然而随着张治将考成法的详细说完,无逸殿内这十多人,无一例外,齐齐面露震惊,无不是诧异万分。 而能在此处的人,又有哪个是蠢笨愚钝之辈? 谁都知道,张治现在是拿这个所谓的考成法用在莱州府开海一事上。 可不要忘了,莱州府开海是试行,当初说的就是如果事情办好了,那么大明朝就会逐步开海。 如果按照这个去论的话。 那要是今日张治提出的考成法好用,日后是不是也要从莱州府开海一事上,扩张到莱州府、山东,甚至是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第57章 官不聊生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内。 这一次不论是哪一方的人,都心意默契的明白张治提出的考成法,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这是要给满朝文武的脖子上,系着一根锁链啊! 现如今。 从中枢到地方的文武百官,每日能做到按时点卯便已经算是尽心尽责了。 至于说当差做事? 每年该给朝廷的赋税,足额缴纳便是了。 若是遇到天灾人祸,还能顺势勤勉。 就算太平安宁,也能找个由头拖延赋税。 现在你张治说要用考成法,所有的事情都要提前做好计划,提前限定完成时间? 这是当官,还是当牛做马呢! 这是要官不聊生啊! 原本每天睡到自然醒,衙门里婢女伺候着洗漱用膳,午上三杆再无公堂上走一圈,应付应付刁民,再与衙门的大小官吏合计着今年该从哪里捞好处,等到了晚上便可以去地方上的士绅大户们做东宴请的地方。 读书多了大半辈子。 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当了官。 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歌不能停,舞也不能停! 地方上那般多的好玩意、俊俏小娘子,自己不享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于是乎。 当张治提出考成法,说明详细规则之后。 即便是严世蕃也彻底熄火,显得很是犹豫,目光不断的看向父亲。 这什么考成法,您老也没和我说啊。 可张治又是彻头彻尾的东宫太子党。 我是跟进还是反对? 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张治,也没有想到,考成法固然对官员严苛,但如今自己身后竟然无一人出声。 这一刻。 这位算得上是位老好人的内阁大臣,心中满是悲凉。 但是下一秒,张治便是满脸果决。 “皇上,我大明文武百官,如今十万之众,皆食君之禄,本就应为君解忧。中枢、地方百官,各司其职,按章办事,如今不过是增加限期,又有何可作顾虑?” 说完后。 张治缓缓跪拜在地。 老倌儿浑身颤巍巍的,此刻在这无逸殿内好似只他一人走此道。 他恭恭敬敬的叩拜着皇帝。 “皇上,臣伏请我皇准允考成之法,试行莱州开海事。” “一旦开海事成,考成之法无误,便将此法推行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盖之全体文武百官!” 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朝堂。 张治不加掩饰,将考成法要遍及所有官员的目的说出。 嘉靖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怀,又有几分冷漠,看向面前不发一言的臣子们。 今日这一幕,与过往是多么的相似。 自己当年刚刚即位,想要励精图治,可只要是触碰到这些人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便会如今日一样。 往日里这些高谈阔论的臣子们,统统像是哑了一样,缄口不言。 他看向了一旁的儿子。 考成之法,是这个如今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提出的。 以自己浸润权谋多年的眼界,如何看不出此法之好。 当然,自己也知道此法一旦提出,会在朝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只是自己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满朝肱骨,此刻竟然只有张治一人在呼喊着。 朱载壡对这等局面,早有预料。 让这帮当官的给自己脖子套上枷锁? 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 看看宪宗皇帝现在的风评如何? 那等将满朝文武弄成泥塑的内阁、纸糊的尚书,更是有着犁庭扫穴之功,文治武功直追太祖、成祖的皇帝,如今竟然鲜少有官员提及。 反倒是那位宽仁对待臣子的孝宗皇帝,每每都要被天下官员和士林清流传唱,每每都会为其歌功颂德。 对了。 原本在正统年间,被当时的皇帝停止的官员举荐制度,也在孝宗朝复活。 而那位皇帝,正是鼎鼎有名的叫门天子朱祁镇。 那所谓的推举制度,便是朝堂官员可以举荐没有官身的民间才学,直接成为朝堂官员。 当然,还有彻底根除太祖皇帝对贪官剥皮揎草的严苛律法,也已经为孝宗朝的一纸优免条例,而彻底终结。 从此,大明朝的官员们,除了大逆之罪,不论干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免官、罚钱等方式,获得宽恕。 太祖一朝,贪墨钱粮八十贯以上,便要处以绞刑死罪的事情,从此再也不会出现。 朱载壡心中一声冷笑。 他不懂如何当官,但很懂这些当官的都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乎。 在所有人都寂静无声的时候。 朱载壡向前一步,面带笑容。 他先是朝着御座上的老道长躬身作揖,而后看向面前那一张张紧绷着脸的大臣们。 最后他看向了跪在地上,今日真的已经彻底豁出去了的张治。 “张先生。” 张治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向认定自己是那救国之臣的太子,也是自己最看好的学生。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殿下。” 朱载壡点点头:“先生说要用这考成法督促山东及莱州官员,事毕考评上等着拔擢一级,中等留用,下等罢官。本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说,但先生能得我父皇信重,官居内阁,想来这些事情都是通盘考虑过的。” 说罢。 他才重新抬头看向严嵩、吕本、徐阶等等人。 朱载壡依旧是面带笑容,语气平静道:“不过本宫倒是觉得,若是当真要按照张先生说的考成之法去做。那光是升官也不好,说到底人活一世,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正好莱州府试行开海一事,也是本宫当日妄自提议,得父皇和诸位肱骨支持,方才成行。” “本宫今日便再妄自议政,说一说本宫的想法。” 众人心中不由一紧。 现在谁都清楚,别管这位年轻的皇太子只是圣前观政。 可自从这位观政以来,朝廷里发生了多少事情? 皇帝巡视京营的事情,就是这位弄出来的。 莱州府试行开海,也是这位提议。 如今,张治当众提出的考成法,难免不是这位在背后授意。 不! 必然是其背后授意! 而在这位太子的背后,是皇帝。 是大明朝这位小宗入大宗,和臣子们斗了好几年,去年更是杀了前任首辅夏言的皇帝! 第58章 绩效奖励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一直弯着腰、鞠着身子,坐在软凳上的严嵩。 在张治奏请考成法的时候,在众人沉默不言的时候,这位年迈的首辅,竟然是不断的点着头打着盹。 此时。 朱载壡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严嵩却是无人呼唤,自个儿已经悄无声息的抬起头,默默的看向站在上方谈吐风雅储君。 这位历经风霜的首辅,面上微微一笑。 “今年开年之后,北地在初春里下了几场雨,往后便再没下雨。” “百姓们都知道,春雨贵如油,这一年的收成如何,就看春日里的几场雨下的如何。” “那时候,地方上叫苦连天,百姓们都没了盼头,已经做好了今年绝收、少收的准备,地方官府更是招数百出,还有些昏了头的去祭祀邪祠淫寺。” 严嵩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由的连连摇头。 他又看向上方的皇帝。 “但这个月以来,雨水充足,百姓们都仰天叫好,只说今年定是个好年景,今年的收成也定比去年更好。” “但外面的人哪知道,这是皇上在宫中清修祈祷,连日斋戒,清汤寡水,和老天爷求来的雨水。” “这雨,是皇上求来的!” 没人知道严嵩这时候忽然又提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分明是在说考成法的事情。 明明是不能让这把枷锁,套在大家伙脖子上。 严嵩这是老糊涂了? 说东说西! 可是转眼间。 严嵩便满脸笑容的看向储君:“太子殿下是皇上血脉,如今虽尚未成年,却也加冠,当日还是臣等为太子执礼。如今太子圣前观政,虽少言而多闻,可每每有所言谈,必然是切中要害,入木三分。” 说罢。 严嵩又拱手抱拳:“殿下既然要说一说这考成法的事情,臣以为,定然也是有的放矢,也是能让臣等深悟再三的。” 这就是严老头的道行。 朱载壡面上付之一笑,朝着老头儿点了点头。 “本宫觉得,光以考评定升迁废黜,考成法许是有些严苛了些。” 此言一出。 殿内众人不由暗自松了一口。 如果皇太子想的当真是如说的这样,那张治今日奏请的考成法,或许便不会试行落地。 众人再看向朱载壡的时候,眼里都透着亮光。 这才是合格的储君嘛! 知道百官不易。 体察官员难处。 可是。 不过是转瞬间。 朱载壡便笑着说道:“本宫以为,官员升迁,以本职差事为本,此乃朝廷制度所系,根本之法。能者上,废者下,无关其他。” “而若是考成,则有督促激赏之意。” “有赏有罚,方为正道。” 将自己的论点阐明之后。 也不容原本心生好感的众人心中失望。 朱载壡已经转身看向老道长。 “父皇,莱州府试行开海,必当再建莱州市舶司,专课出入商税,儿臣料定商税必当巨大。” “儿臣斗胆进言,待莱州开海,商船归来之日,朝廷所得商税一成,用以此次张阁老所奏山东试行考成一应官府官员及胥吏。” “凡得考成上等者,赏其银两。” “中等者虽无功却亦无错,次之给赏。” “虽钱财激励,有所粗俗,有辱斯文。然而古仁人亦常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朱载壡这时候也是一抖衣袍,径直跪拜在地。 他语气诚恳道:“父皇,我大明黎元皆为父皇子民儿女,百官亦是如此。君父在上,如何能叫百官有功无过者,苦于钱粮之难?开海本意,便为国富民强,百姓得物产之利,朝廷得商税之利。百官运转诸事,如何能不以所得之利酬之?” 心中原本就有所猜测,准备支持张治的严嵩,忽的眼前一亮。 一如既往。 自己倒是又猜中了一次。 以开海商税激励官员,这等涉及钱粮的事情,唯有皇帝首肯,太子才会当众说出。 如此一来。 自己便仍是体察君心。 严嵩当即回头看向了等待许久的儿子。 严世蕃接收到父亲的眼神,心中一震。 这是要自己出声支持了呀。 随后。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严世蕃已经在心中盘算完莱州府开海之后,每年能带来多少的商税。 而这些商税收项里的一成,又能有多少。 若是具体到能拿到这份激励的官员头上,又能有多少。 不少! 绝对不少! 甚至能光明正大的拿着这笔银子去做很多过去不敢明面去做的事情! 其实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严世蕃便已经重重一咳,脚下有力的踏出。 “皇太子殿下宅心仁德,体恤官吏,知米粮之费,晓生计之艰,以莱州开海商税一成激励考成官员,君恩浩荡,如圣上圣人高德。” 言毕。 严世蕃亦是干脆的跪在地上。 “臣心悦诚服,谨附议!” 说完后,严世蕃先看了此刻依旧跪在地上的张治一眼,然后看向储君,最后看向皇帝。 其实自己能这么干脆的出声附议,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一成的开海商税之利。 更是因为张治今日先言考成,太子后说激励。 而皇帝则似乎全程并无阻拦。 那这件事背后。 不就是皇帝希望做的事情吗。 而不论是开海,还是考成。 吕本、闻渊、徐阶这帮人,必然是会反对的。 他们这帮人反对,自己自然要支持,更遑论还能得一份利。 而随着严世蕃这位当朝小阁老表态后。 夏邦谟、赵文华亦是先后出声附议,认同朱载壡所说的拿莱州府开海商税一成激励官员之事。 这般表态,无疑也在同时,开始支持张治所说的考成法。 在夏、赵两人之后。 又有工部尚书文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附议认同。 文明则是因为开海一事,需要工部做事,才会同意。 不论是出海的港口,还是造船的厂子,只要事情做了,便是一份功绩。 反倒是左都御史屠侨更为纯粹。 看出这事纯属皇帝要做的,那自然就要支持。 随后又有鸿胪寺、太仆寺卿出列附议奏请。 至此。 内阁和中枢九卿的态度,便算是大致明了。 依旧是再一次过半的人支持。 吕本和闻渊、徐阶等人,却是心中淤积着一口闷气。 如果说他们阻拦考成法,是为了天下官员着想。 可他们若是反对太子说的开海商税一成激励官员,那他们就是站在了那些官员面前,干的就成了得罪人的事情。 且不说因为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近来朝中山东、河南、河北等地的官员,已经开始和他们变得若即若离。 这种只要干好了差事,就能明面上拿一笔银子的事情,哪个官员会拒绝? 真当所有的朝中官员,都是家财万贯? 储君刚才说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话,并没有错。 高台上。 御座前。 朱载壡依旧是面带笑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些人。 政治。 无非就是尽可能的团结更多的人。 北地的官员、士绅、商贾,如今都被莱州府开海一事牵扯。 现如今自己再用绩效奖励,将考成法绑定在一起。 就算不能取得所有人的认同,但至少这里面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官员,会持有支持的态度。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 能干干净净拿在手上的银子,比什么都强! 第59章 其乐无穷!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内殿。 一场漫长且充满激争的御前会议结束。 黄锦立马为皇帝弄来了新鲜的松木桶,装满郎酒,开始为皇帝脱下靴袜,将双脚浸泡在酒液中。 今日他倒是没为皇帝搓脚。 瞧着皇帝脸色大好,黄锦很机敏的为皇帝和太子送来了一份糕点。 嘉靖悠然的坐在道台上,双脚踩在木桶中,斜靠着看向端着碟子坐在软凳上的儿子。 “你今天算是得罪人了。” “朝中至少半数的官员,都要恨上咱们这位皇太子殿下咯。” 考成法的旨意,先前已经让黄锦当众草拟,并从内阁通过,下发六科昭告中枢,行文山东。 同时,朱载壡提的拿出莱州府日后开海所得商税之利一成,激励山东、莱州操办过开海之事的官员一事,也同样令书旨意下发。 旨意一出。 帝王意志曝光。 嘉靖很想看看,当儿子得知尚是储君,就已经得罪朝中半数官员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浑然不顾。 还是担忧不安? 然而。 朱载壡没有不顾一切,也没有因为自己得罪了半数官员就不安未来。 他只是从容不迫的微微一笑,而后井井有条的缓声说道:“父皇,前宋张乖崖说过,一日一钱,千日千钱,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一国之中,又有苛政猛于虎之说。可苛政何来,无非自人而来。” “我大明现今文官约二万,武将八万之众。” “一人贪一钱,一日便是十万钱,百日便是千万钱。” “太祖高皇帝时,贪墨八十贯者处以绞刑。” “更甚者,剥皮萱草。” “可我大明朝便没有贪官污吏了嘛?” 嘉靖眉头一挑,这小子说的倒是有点意思。 他当即扬眉道:“你就不怕日后不得官员拥护?” 说完后。 他才反应过来这话里,对儿子来说的僭越因素。 嘉靖又挥了挥手:“今日只是你我父子闲谈,不必拘谨,无有规矩,畅所欲言。” 朱载壡颔首点头。 他放下手中的糕点碟子,缓缓站起身。 朝着老道长拱手作揖后。 朱载壡方才再次开口道:“父皇,考成法如今不过试行山东、莱州参与试行开海一事的衙门官员、胥吏,却又如同莱州府试行开海一般,日后必将行之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朝野内外文武百官。” “我大明欲要富强,百姓若得安宁富足,惟开海得利,考成吏治。” “父皇问儿臣可怕了得罪朝中半数官员,可怕了日后不得百官拥护。” 至此。 朱载壡轻轻一挥衣袍,却又仿佛充满了力量。 只见他昂首挺胸,是那样的器宇轩昂,意志坚定。 “父皇,儿臣却以为。” “一人哭,好过万人哭!” “一家哭,好过万家哭!” “百官哭,好过百姓苦!” “儿臣是父皇的皇子,更是大明的太子,身为父皇的皇子,大明的太子,儿臣责无旁贷!” “国家之治,在于百官。” “百官贪腐,天下不宁。” “吏治清明,百姓富足。” “因此,儿臣更认为……” “矫枉不可不过正!” “事急不可不从权!” “乱世当用重典!鼎新更要严法!” “无典则国不立,无法则国不强!” 此刻无逸殿内。 年轻的储君,一声声口号,洪亮震耳。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退缩,没有半分胆怯,纯粹而执拗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守在一旁伺候这对天家父子的黄锦,更是满脸诧异,眼里的亮光不断的闪烁着。 这位忠心天家皇室的忠仆,眼眶几乎都要被激动的泪水遮掩住。 道台上。 嘉靖也是变得彻底哑然无语。 这位精明了一世的皇帝,忽然有些看不透面前的儿子。 更说不出可以匹配的夸赞之语。 是的。 此刻。 嘉靖只想夸赞自己的儿子。 而朱载壡却是依旧面色不改,吐出胸中浊气之后,便再次沉声说道:“父皇,前宋文彦博对宋神宗说,皇帝乃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一时间,为天下官绅引以为楷模,奉为经典。” “可在儿臣看来,文彦博不过一小人也!” “国家之治,确在士大夫百官,然国家之本,却非他们这些读圣贤书却只知当官一载十万雪花银的人!” “儿臣以为,国家之本,便是为文彦博等人嫌弃的天下百姓!” “若士大夫治天下,何来秦二世而亡?两汉陨落?隋唐三百年?” “又何来他文彦博的大宋官家,溺于那崖山下的海水之中?” “我大明洪武太祖高皇帝创立基业,昔年亦非所谓士大夫官绅之力,乃彼时天下千千万穷苦百姓苦前元暴政日久!” “乃彼时天下千千万穷苦百姓,舍生忘死,投军太祖,追随太祖皇帝南讨北伐!”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庄稼是百姓种出来的!布匹是妇人织出来的!盐铁是矿工盐丁冶炼熬煮出来的!” “非是他们士大夫官员读圣贤书读出来的!” “因此!” “儿臣认为,凡是为一己私利着想的官员所反对的事情,便是我大明应该做的事情。” “凡是他们越反对的事情,就越说明我们做的对!” “儿臣只听说过饿死的百姓,从未听说过饿死的士大夫官员。” “儿臣听说过乱世百姓揭竿而起,从未听说过士大夫官员竖旗造反!” “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祖宗基业,不是他们士大夫官员能守住的。” “是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苍茫大地上那亿兆黔首守住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大明九边屹立至今,非是他们勋臣武将守住的,而是那躺在九边的百万将士尸骨堆出来的!” 说到这里。 朱载壡一震衣袍,在嘉靖诧异的目光中,在黄锦的惊呼声中,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他高傲的抬起头,目光清澈无暇。 “父皇今日问儿臣,怕不怕这些官员?” “儿臣怕!” “儿臣实在是怕!” “儿臣怕得罪了他们,激化国家矛盾,怕得罪了他们,让国家不得安宁。” “但儿臣更怕,若今日与他们妥协一分,明日便会与他们妥协十分。” “儿臣更怕,今日妥协一分,他们便多吸食百姓一分血肉,明日妥协十分,他们便能将我大明百姓的血肉吃干抹净!” “儿臣今年十四了,也已经加冠出阁了。” “儿臣是我大明嘉靖皇帝的皇子,是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亿兆黎庶的储君。” “儿臣更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的血脉!” “儿臣生在这样的人家,绝不能因为怕了他们,便不去做该做的事情!” “儿臣读书未久,却已有心志。”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儿臣便要与他们好好的斗上一斗!” 第60章 雄关漫道!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下!” 惊呼一声之后的黄锦,满脸动容的呼喊了一声。 这位忠仆双眼中,此刻满是担忧。 他懊恼不解的注视着储君,又神色不安的看向皇帝。 这位在内廷侍奉天家的太监,实在太清楚,眼前这位年轻的储君今日所说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 他更清楚,一旦今日这里吐露的一言半语传扬出去,又会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波,引发多么激烈的争斗。 担忧和惊恐,不安和胆怯,交织在这位帝国内相身上,让他变得两股战战。 他还清楚的记得,二十年前,由皇帝亲手引发的那一场大礼议,在大明掀起多大的争论和斗争。 他记得,当皇帝当年南下安陆,欲要安葬太皇太后的时候,那一路上起了多少风波,又着了多少次火。 他更记得,那一夜宫中死了多少人。 去年夏言死在京师闹市菜市的时候,他更是就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 政斗,是会死人的! 斗争,是会流血的! 大明朝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 所以皇帝躲进了西苑,是自保,也是为了按下那永远都无边无际的争斗。 嘉靖更是目光不断的变化着。 眼前这个儿子,忽然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 可儿子如今这幅模样,却又让他内心深处,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鼓动着汹涌着,呼之愈发。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那个原本只抱着当好一个宗室藩王,却不得不一步步从南边的安陆走到北京城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看着这座高高的北京城,看着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看着那一张张堆满笑容的文武百官,却觉得那一张张笑脸都虚假的让人恶心反胃。 所以他也斗了。 斗了整整二十年。 大明朝也有了二十年的嘉靖中兴。 一声轻叹。 从这位已经老迈的帝王嘴里发出。 他抿着嘴,皱着眉,两鬓斑白,胡须微颤,神色苍凉中带着几分不甘。 “你……” 哐当一声。 朱载壡已经叩拜在地。 旋即直起身子。 他的脸色从未变过。 “父皇,儿臣知晓为君者,不可刚烈,亦不可孱弱。” “儿臣今日之言,却尽是刚烈之言,若是为君,必当祸国殃民。” “但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是我大明皇帝的太子,儿臣绝不能有半分孱弱,更不能畏百官如虎,见百官谄媚!” “儿臣今日之言,绝无虚言!” “儿臣今日所说,绝不更改!” “儿臣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儿子,就是这样的皇子,就是这样的太子!” “若父皇不忍儿臣刚烈,惹是生非,为祸朝堂。” “儿臣便只做父皇的皇子。” “只做父皇的儿子。” “不做大明的太子!” 此言一出。 又是噗通一声。 黄锦也已经跪在了地上,双眼满是泪水,哀嚎一声。 “太子爷!太子爷您别说了!” “别再说了!” 然后他又连连爬到道台前,泪眼婆娑的看向道台上的皇帝。 “万岁爷!” “万岁爷息怒!” “太子不是这个意思,太子绝没有妄自辞位的意思。” “太子……” “太子只是……” 朱载壡却是心中带着几分感动的看向黄锦。 他笑着摇了摇头:“黄大珰,莫要说了,这都是我的意思。” 黄锦却是不听,不断的摇着头:“万岁爷,太子今日定是癔症了。对!就是如此。” “万岁爷万不能处罚了太子。” “皇长子当年早夭,万岁爷悲痛数月。” “太子诞生,万岁爷喜极而泣,称之为元子,寄予厚望。” “太子今日……” 轰! 好似一声龙吟从道台上响起,打断了黄锦的劝说。 嘉靖已经一脚踢翻了那只松木桶,双目死死的盯着朱载壡:“让他说!让他接着说!” 朱载壡也很直接,再次俯身叩首。 而后再起。 见老道长如此说,朱载壡却是心中大定。 终于。 自己终于还是勾起了嘉靖的回忆,勾起了他那颗不服输的帝王心,也勾起了他与天下人斗的胜负心! 这一刻。 朱载壡更为从容。 “若儿臣仍是大明的太子。” “只要儿臣是大明的太子一日,儿臣便绝不改志!” “儿臣不光是要和他们斗!” “儿臣还要改开中制,使我大明边军儿郎再不缺衣少粮!” “儿臣还要整顿漕运,使我大明南北三千里水陆通畅!” “儿臣还要严察盐政,使我大明东西盐场课税百万!” “儿臣还要厉行开海,使我大明货通四海增利千万!” “儿臣还要镇抚西南,使我大明再无土流之分,万里山河俱是一体!” “儿臣更要亲自领兵,北出长城,亲执龙旗,引我大明雄师,马踏草原,饮马瀚海!” “儿臣要让我大明朝,成为四合八荒,万邦来朝,天下共主!” “凡日月所照,皆为明土!” “凡日月所至,皆为明臣!” “儿臣要终结三百年家天下,要让两京一十三省从此以后,只有一部史书!” 少年人的誓言和志向,回荡在空洞的大殿内。 黄锦如今已经是泣不成声。 他实在不敢想,如此太子,会让皇帝如何的大发雷霆。 废黜太子,圈禁深宫? 还是封王发配? 然而。 道台上。 嘉靖却忽然一改先前,笑出声来。 渐渐的。 他开始笑得无所顾忌,笑得肆意妄为。 连串的笑声,压住了储君的誓言和志向。 他踏着步子,踩着脚印,到了朱载壡面前,一把手便将其捞起。 随后。 嘉靖满脸凝重:“大明至今二百年,十代君王,国家艰难,列代先皇皆未做成,便是你一小儿如何成事?” 说罢。 嘉靖连连摇头。 “难!” “难!” “难!” “难于上青天!” 朱载壡却是昂首挺胸,默默的注视着嘉靖的背影。 他脸上微微一笑。 “父皇说我大明十代先君,口颂李太白蜀道难,儿臣也有一首进献。” 嘉靖忽的转身,直直的看向儿子。 朱载壡再次想到了那个人。 想到了那一处烈日照耀的高岗。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第61章 皇上有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北京城这几日被弄得天翻地覆。 说一句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朝中忽然针对莱州府开海一事,以及寇犯胶州,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同时又让所有人没有想到,会弄出来一个所谓的考成法和开海商税得利奖励。 朝中官员因为这件事,再一次陷入到无尽的争吵之中。 有人夸张考成法的凶险,猜测着日后必然会施加于所有人的头上。 有人则说皇帝是恩威并行,对那些做事的官员而言,便是大大的好事。 又有东南的官员痛斥开海的风险,大骂海寇和倭寇的凶残。山东和北地的官员,则开始大谈特谈海贸对国家的重要,对百姓的好处。 而在双方似乎就要陷入无限期的争斗之中。 宫里也没有安宁。 悄无声息的。 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皇太子殿下,竟然就被皇帝处罚,下令停课五日,在清宁宫自省。 储君犯了什么错? 没人知道。 自省什么? 也没人知道。 张治更是被吓得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去万寿宫请见,想要从皇帝那里知道原因。 然而,皇帝却是闭门不见,未曾宣进张治。 这等消息一经传出。 朝中风向又为之一变。 几乎凡是东南出身的官员,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在朝中面色怪异的看着那些前一刻还在与他们争论的同僚。 而支持开海和考成法的官员们,则是心中慌乱。 而那些老早就开始吹捧储君已经有贤明之相的官员们,更是止不住的生出无数的揣测。 这一日。 原本就心情不大好的张治,正要去内阁上值,就被一帮人给围堵在了午门前。 其中,自然是以同样接连好几日没有见到太子本人的张居正为首。 这帮人如今在朝中基本都官职低微,而又基本都是翰林院、詹事府、六科、都察院的清贵官员们。 年轻人嘛。 总是对未来充满了抱负,满心志气。 朝中吹捧储君贤明,也是以他们为主。 张居正带着人将张治拦在了午门前,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张治看向这些年轻人,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老夫知道你们今日为何要再此阻拦,只是前几日老夫去万寿宫,本欲面见皇上为何要处罚太子,却也没有见到皇上,此事到现在,老夫也不知情。” 张居正眉头皱紧。 在他知晓的情况中,若是没有这位张阁老推举,自己是不可能入了太子的眼,更不可能有君臣二人交心。 在他身边的一人抢先开口。 是一位在宫里当差做事的中书舍人。 很年轻。 “阁老,我等非是要阻拦于您。” “而是如今殿下在宫中情势不明,皇上究竟要如何处置殿下,我等也一无所知。” “可说到底,殿下是东宫太子,是我大明的储君,我等身为人臣,于情于理都该知晓太子殿下的情况。” 围着张治的一帮人,立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无一例外,目的其实都是希望张治能再去探一探太子殿下的情况。 张治也是满脸难色。 自己何尝不想知道啊? 那可是自己最看好的学生,更是自己认定的,日后必然能为大明带来盛世的君主。 可眼下自己全然不知情况。 要说急? 中枢上下,就没人能比自己更急的了! 可如今是急也没用。 这头张治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年轻的官员们。 而在后面。 吕本已经在一帮出身东南的官员簇拥下,向着这里走来。 在更后面。 则是属于首辅严嵩的轿辇。 这几日的吕本过的很滋润,自觉的雨停后的燕地,竟然这般的明媚,好似家乡一般。 虽然朝廷已经将考成法压到山东那边。 可自己就是觉得这几日美滋滋的。 吏部尚书闻渊今日没有先去吏部衙门,而是跟随在吕本身边,他要去内阁讨论几个官缺的人选。 远远的见到前面被一帮人围在午门前的张治。 闻渊当即一挑眉,侧目看向吕本:“阁老,前面好像是张龙湖。” 吕本这才停下与身边人的讨论,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果然是张治被人拦住,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胶州知州的人选,吏部可曾拟好?” 闻渊当即点头:“已经有了人选,也多备了些,南直两人,广东一人,还有一个是江西的。” 吕本嗯了声,轻声道:“这一次用那个出身江西的。” 闻渊面上一笑:“明白了,免得到时候叫他们又说我等只用东南籍出身官员。” 可他们这些东南官员,从来就不光是只有本地出身的官员依附,甚至也有不少北地官员投靠。 朝堂之上。 哪里有那么清晰的分界和隔阂? 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这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之际。 无人关注到的地方。 在那高耸的午门城门楼上。 多了一队兵丁。 随后。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亦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城墙跺子后面。 他俯瞰着午门前开始点卯上值的官员们,脸上带着清冷之色。 已经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官,东宫管领侍卫官的朱七,则是陪同在一旁。 朱七亦是目光冷冽的扫过下面的官员们,小声说道:“高御史、杨御史那边已经有消息回来,他们都已到莱州府了。” “张阁老这几日吃的有些少,睡得也不踏实,恐怕是已经急坏了。” “吕阁老那边近日宴请的多了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谈阔论,只是若谈及要害,我们的人便不得而知。” 黄锦冷哼了一声,撇撇嘴:“都是食君之禄的人,怎么就不知道为君分忧?大明朝是万岁爷的大明朝,难道便不是他们的大明朝了?真要是这么闹下去,闹得百姓揭竿而起,他们又能快活几日?” 朱七对此却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只是不敢说出口。 这一头。 黄锦已经招了招手。 城门口上,立即有号角声发出。 终于。 随着声响。 不知不觉都聚集在午门前的官员们,纷纷面露诧异的抬头看向城门楼上。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的黄锦。 众人心中不由一突。 黄锦则是淡淡一笑,朗声开口。 “皇上有旨。” “众卿跪听。” 第62章 京师哗然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西苑。 太液池旁。 这座当年因地制宜而建,又被扩挖的皇家御池,此刻湖面平静。 唯有远处的芦苇丛中,有几只水鸟停驻。 在崇智殿、蕉园西侧的钓鱼台。 已经五日未曾当众露面的大明现任东宫皇太子朱载壡,正手持一根鱼竿,斜靠在岸边的椅子上。 他的目光已经在湖面上扫过数次。 似乎是气温不断上升,倒是进来的鱼口并不怎么好。 冯保就伺候在一旁,小心的关注着左右。 他实在是有些不大明白。 太子殿下为何要领下皇上的责罚。 而外面如今这几日已经闹成那样,他还能坐在这里处之泰然的…… 钓鱼? 眼看着大概又要空军一天的朱载壡,心有不甘的将鱼竿固定住,侧目扫了一眼冯保。 他脸上微微一笑。 “独坐池塘如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只虫儿敢做声!” 言罢。 他冷哼一声,眼里透着藏不住的锋芒。 冯保赶忙躬身上前,看了一眼储君,立马面上堆笑道:“殿下好诗词!” 自己也是读过书的,可不曾听过这首诗。 那必然就是太子殿下这几日接连在此钓鱼,有感而发了。 朱载壡看向冯保,已经愈发长开的少年人的脸颊上,浮现着刚毅:“别看外头吵得闹腾,说一千道一万,有些事不是他们能改的。” 比如皇权和臣权的争斗。 从来都不过是今日西风压倒东风,明日东风压倒西风。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哪里是一局胜负可定的? 午门前。 百官诧异。 纷纷抬头看向城门楼上的黄锦。 在其示意下,众人不得不跪拜在地。 “臣等请圣旨。” 黄锦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朱七。 他对这位东宫管领侍卫官倒是没多少顾忌。 只听其小声道:“朱千户,往后可要好生跟着殿下做事。” 朱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黄锦则已经转头看向城门楼下,高声开口。 在无尽宫墙遮蔽映衬下,他的声音被不断的扩散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礼记》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储君为宗社之本,监国抚军,必先明习政理。” “皇太子载壡,冲龄岐嶷,睿质天成,经筵进讲已通治道,然治国非独章句之学,当以实务为基。” “兹命自今日始,凡内外臣工题奏本章,悉录副本送东宫文书房。” “其制如左:……”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的声音被不断的扩散出去。 然而。 午门前的官员们,已经寂静一片。 此刻。 虽寂静无声,却又是有人心中欢喜,有人惊忧。 张治更是喜极而泣,数日的憋屈,此刻全都化作泪水,却又满面笑容。 而吕本等人,则是如跪针毡。 可黄锦的声音并没有停息。 “一曰览章奏以察民情,六部院寺题本、各省奏疏,每日辰时由六科抄录黄绫副本,巳时送东宫批阅。太子可朱批‘某议当否’‘某策可行’于眉端,每夜呈朕躬亲览。效永乐间仁宗监国故事,凡户部钱粮、刑部谳狱、兵部边务,须逐条签注,翰林学士五日一核,录《东宫观政录》存案。” 原本就已经开始揪着心的吕本,猛然的抬起头看向城门楼上。 这位内阁大臣的脸,此刻铁青一片。 太子朱批题本奏疏! 这已经是要让太子处置国家军政要务了! 哪里是观政?! 皇帝之心,昭然若揭! “二曰听朝会以习权衡,每月朔望朝,太子设座文华殿御座下,观百官奏对机宜;昔宣德帝教英宗:‘听政如观弈,须察黑白之势。’今命内阁辅臣于朝会后,以《政事十问》进讲,剖析利害,申明得失。” “三曰问策百官以砺英才,每月逢九,着九卿堂官、科道言官轮值文华殿东庑,太子以《咨政十二事》诘问:一问漕粮改折何以均赋,二问卫所屯田何以清隐占,三问海防卫戍何以慑夷狄……詹事府录对答成《储君问政集》,岁末付史馆纂修。敢有敷衍塞责者,科道即时弹劾。” 疯了! 午门前,已经是一片哗然。 哪怕是黄锦手中的旨意尚未宣读完毕,人群已经乱了。 谁又能想到。 明明已经被罚听课五日,清宁宫自省的太子,如今竟然能一朝掌握中枢大权。 圣旨上虽说只是让储君观政监国,问策百官。 可有鉴于皇帝清修玄妙,深居西苑,不见臣工。 这无疑是在为太子奠定执政的基础! 不可能! 绝无可能! 吕本、闻渊等人,此刻面色如蜡。 可黄锦却是依旧发声。 “四曰参机务以固国本,凡边镇急报、灾异奏章,东宫可随朕批阅。宣大三边督师塘报至,命太子拟处置节略;地方各司奏劾贪墨,着太子签选按察人选;试行开海一应权责,于太子全权督责。效成王问政周公、汉昭帝辨燕王伪书之典,朕当以朱笔改定,示以庙算之妙。” 至此。 大明朝的军政要务,东宫储君几乎已经可以全盘插手其中了。 “朕特谕,东宫咨政官张居正,每旬进讲《资治通鉴》三则,须择汉文景之治、唐开元之盛、本朝仁宣之政详解;司礼监掌印黄锦、东宫管事监冯保,凡题本副本有延误、删改者,着下诏狱。另赐太子《洪武宝训》朱批本,凡政务疑窦,可参太祖御批于页侧。” “昔周公辅成王而制礼乐,霍光佐昭帝而平燕盖。今朕非敢比迹先圣,惟愿太子:他日嗣登大宝,自能乾坤独断,寰宇清宁!” 一番圣旨,至此终了。 午门,城门楼上。 黄锦望着城门楼下千人千面,只是付之一笑。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这位独掌内廷的司礼监掌印,悄无声息的带着圣旨到来,又寂静无声的带着人离去。 然而。 城门楼下。 已经是入目哗然一片。 人人皆是满目诧异惊讶。 此刻。 亦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各家不说自家话。 可是。 忽的。 一道洪亮的笑声响起。 是内阁辅臣张治! 此刻。 这位辅臣的笑声,好似是要震破皇城琉璃瓦。 第63章 初次监国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今日。 大明内阁辅臣张治的笑声,冲破了紫禁城的天。 吕本跪在一旁,斜眼侧觎,心中冷哼一声。 他面有不甘的低声念道:“臣,领旨。” 言毕。 吕本立即站起身,面向那些还没有反应的官员们,视线却是斜向还跪在地上的放声大笑的张治。 这位出身东南的内阁辅臣,忽的一声冷喝。 “体统呢!” “谁教你们的规矩!” “陛下有旨,现已宣旨完毕,尔等还不领旨!” 随着吕本的怒喝,因为皇帝一道旨意,太子从今日便可插手朝政的官员们,终于是反应过来,乱糟糟的喊着领旨。 那头的严嵩已经在几名中书舍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面带笑容,眼里带着几分深意的打量了一眼吕本,最后才低头看向还跪在地上,只是笑声已经收敛的张治。 有意思啊。 严嵩只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官场经历,都不如今日这一遭来的精彩有意思。 张治的笑声。 吕本的指桑骂槐。 有意思! 严嵩看向就在张治身边的张居正,淡淡开口:“快些将张阁老扶起来吧,今日还有部阁奏议。” 张居正现在也是满脸笑容,喜气洋洋。 太子权势重一分,则他们这些东宫太子党在朝中能活动的空间便多一分。 如今太子已然是监国之实。 他们这些想要鼎新大明的人,自然能有更多的地方施展才华。 张居正将张治搀扶起来,在其耳边小声道:“殿下之喜,张阁老老骥伏枥,志存万里,万不可大喜大悲误了身子骨。” 方才这位张龙湖的笑,那当真是叫一个荡气回肠。 张居正这会儿也是有意劝说建议一二。 张治此刻也已经压下心头的震惊和欢喜,自然明白张居正说的意思。 众人各自收拾心神。 终于是往午门内走去。 文华殿东偏殿。 冯保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面前的东宫太子,奉上一杯清茶。 “殿下,黄公公那边应当已经宣旨完了。” 朱载壡嗯了声。 他今日没有继续抄写《左传》,也没有温习课业。 而是在默默的翻阅着《大明律》。 冯保又说:“阁部院寺奏事官员,想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比之过去。 此刻的冯保,更为恭敬。 才十四岁的皇太子,如今就已经大权在握。 这是自己此前根本就不敢想的。 哪怕自己知道皇帝对这位储君宠爱有加,可自己又何尝能想到,皇帝今日会有这么一道旨意。 而如今又正好是皇帝深居西苑,清修玄妙。 在这道旨意之后。 太子几乎就成了皇帝之下,阁、部、院、寺之上唯一一人!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句。 现在只要是大明军政要务,都必须要有储君过目,甚至储君还能批阅意见。 说是批阅之后还要皇帝亲阅改正。 可皇帝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审阅太子的批阅吗? 最终就是内阁直接对太子负责。 太子只需要按时老老实实的对皇帝做出禀奏。 不由的。 冯保想到了太祖皇帝时的懿文太子,想到了成祖皇帝时的仁宗皇帝。 即便是这两位做太子的时候,恐怕也没有当今这位太子的权柄更重了吧。 冯保心中暗暗感叹着。 浑然不知朱载壡已经夹着大明律站起身,走到了殿门前。 “还不走?” 冯保闻声浑身一惊,赶忙满脸堆笑的应了一声,小步快跑的跟了上来。 文华殿正殿。 以严嵩、张治、吕本三人为首,一众今日原本是要在内阁议事的官员们,如今已经齐整整的聚集在了殿内。 众人按位站好,相互间悄悄的说着话。 所议论的,几乎都是今日那一道圣旨。 哒。 哒哒。 就在众人小声窃议正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瞬间殿内一静。 官员们也默契的分成两列,侧转身,向着两侧退后。 而后才侧目看向殿门处。 只见朱载壡已经在冯保的伺候下,漫步进入殿内。 他看向前方的皇台上。 在御座前,已经设有一张古朴素雅的交椅。 这便是自己如今在文华殿内这些朝臣面前的地位。 皇帝之下唯一! “臣等,恭迎皇太子殿下。” 严嵩等人已经躬身作揖。 在朱载壡向着殿内走动之时,颔首弯腰,莫敢直视储君。 朱载壡一路走到交椅前,而后看向已经悄无声息转过身合拢在一起的官员们。 他脸上微微一笑:“严阁老为国操练多年,如今业已年高,圣前亦有宽待,本宫不可不敬。” “冯保,为严阁老赐座。” 冯保赶忙去旁边为首辅搬来凳子。 严嵩看向已经坐在那把交椅上的太子,这才笑着躬身道:“老臣谢太子殿下体恤。” 如此之后,才肯坐下。 严嵩这边一坐下。 吏部尚书闻渊便立马站了出来。 他先是手抱笏板,朝着上方的朱载壡躬身作揖:“殿下。” 而后他便看向严嵩等人。 闻渊沉声道:“前些日子寇犯莱州,京师、地方震动,议论纷纷。如今吏部已知悉前后缘由,按律胶州知州当定渎职失察之罪,现已由莱州知府张祥押送山东巡抚骆颙处。” 说完后。 闻渊又说:“吏部本意,莱州知府张祥亦有失职之罪,然骆颙命其亲赴胶州理事,当下吏部不敢妄议。但胶州知州一职空缺,却非长久之计。” 说到这里,闻渊看了一眼上方的朱载壡和张治、张居正三人。 随后。 他才继续说:“吏部以为,如今胶州那边,试行开海的事情未曾停下,考成法也已行文试行督办。胶州知州一职,便成了重中之重,需联络各方,上承莱州府、山东三司,下接胶州港口、造船厂营造。朝廷理当尽快选擢官员,委以重任,临危受命,赴任接职,操办诸事。” 朱载壡立马看向严嵩。 这个闻渊,摆明了就是拿着圣旨里的字眼做文章,并不是向自己奏明此事,而是只让自己观政。 严嵩亦是看了眼闻渊,心中淡淡一笑:“吏部掌天下官吏铨选,莱州府如今责任重大,此言在理。今日皇上旨意,太子监国观政,吏部既然说起此事,想来已经有了人选,可一并说出,廷推一番。” 闻渊不提太子,自己偏偏就必须要提太子。 这点本分,严嵩懂。 闻渊听着这话,心里自然是几番揣测,随后才将已经准备好的人选名单,送到了严嵩手上。 严嵩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拿着名单看向守在储君身边的冯保。 他脸上露出笑意:“冯公公,吏部这份人选,还是先请太子殿下过目吧。” 第64章 有权便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朱载壡接过吏部人选名单。 只是看了一眼。 吏部这份名单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推举的官员出身经历,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闻渊等人执掌吏部也已多年,业务能力自然是没的说。 并不可能给自己太多抓把柄的地方。 但是。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如今既然已经拿到监国之权,奏疏批红。 那么。 吏部这份有关于胶州知州的人选,便没有必要理会了。 在闻渊等人的注视中。 朱载壡只是对着名单付之一笑,便在他们的注视下将名单合上,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闻渊见状,眉头一紧。 朱载壡已经轻声开口:“胶州知州一事,本宫近日圣前观政,也是几番思来想去,心中多有存疑。” 张治看着坐在御座前交椅上的学生,此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见学生如此说。 张治立马开口询问:“不知殿下有何疑虑,臣等今日领旨,自当遵旨,为殿下解惑释政。” 吕本当即扭头看了这厮一眼。 谄媚!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朱载壡则已经说道:“本宫只是在想,如今高拱和杨继盛二人许是已经到了莱州,甚至是都已经到胶州了。” 严嵩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高肃卿是个急性子,杨仲芳也是个操心差事的人,他两人知晓寇犯胶州,现在必定已经到了那边。” 朱载壡看了眼老严头,点头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而若是如此的话,他两人恐怕已经开始接手操办起胶州港口和造船厂的营建一事了吧。” 说完后。 他这次也没等严嵩亦或是张治搭话。 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两人一个是左佥都御史,一个是右佥都御史,到了地方便是权柄一方。如今胶州出了乱子,知州被拿下,那边想来也就是赈济军民,而后全力营造港口、造船厂的事情。” 吕本眉头一挑。 他已经想到这位年轻的储君想说什么了。 太子东拉西扯这么多,无非就是在说,胶州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开海和检验考成法去的。 那么。 与其现在选拔知州人选,不如暂时按下不表,将胶州全权交给高拱和杨继盛二人。 好算计啊! 当真是好算计啊。 一旦当真如此,那胶州一亩三分地,可真就是高拱、杨继盛二人说了算了! 他赶忙看了一眼闻渊。 闻渊会意,重重的咳嗽一声,生生打断了储君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沉声道:“殿下,国家选才用人,为的便是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所以才有六部都察院五寺之分,地方上才有三司之分,又有府县上下。吏部掌铨选之权,举荐官员任用,若今日胶州知州人选不合殿下之意,殿下可发回吏部,本部再行遴选推举奏议。” 朱载壡看了眼闻渊。 这人有点不懂事啊。 他声音加重了几分:“吏部铨选天下官员,历来无过错,本宫岂能不知?今日所奏人选,出身经历,亦无不可。” 闻渊心中松了一口气。 朱载壡却又说:“但是,如今胶州一地,聚开海、考成二制,又有赈济军民、整顿卫所诸事,干系重大。本宫以为,倒不如现在就由杨继盛先管上胶州,待他们熟悉胶州事务,再就地从州衙推举官员,接任胶州知州一职。” 说罢。 他也不给闻渊亦或是吕本辩解的机会。 而是直接看向严嵩等人。 “严阁老,本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胶州同知、判官等人,此次并未被拿下?” 严嵩瞬间就明白了朱载壡的意思,抱着双手微微颔首:“殿下英明,此次莱州知府被骆颙催促着,到了胶州后为保局势不会更乱,只拿了胶州知州的乌纱帽,余下同知、判官等人并未动。” 说完后。 严嵩又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否是要让高肃卿、杨仲芳二人以都察院的身份,暂领胶州事务,就地以考成法考察胶州大小官员。待他二人熟知胶州官员,再向朝廷举荐可用之人。” 这难道就是老道长的感觉? 朱载壡听着老严头的话,心中一动。 自己不过是刚刚开了个头,严嵩就能猜到自己是怎么样的。 甚至,他比自己方才想的还要多了一份。 考成法考察官员! 严嵩亦是心中惊叹于眼前这位储君的聪慧。 此刻将胶州知州空出来,无论如何对高拱、杨继盛二人来说都是好事。 他们两人自然可以在胶州从容应对局势。 而同时他们两人又手捏着新任知州人选的推举权,胶州知州衙门里那帮官员,势必会对两人俯首听命,争相卖力邀功,只求能得二人推举。 如此一来。 高、杨两人建造港口和造船厂,整顿编练开海卫所的时候,不论是征伐徭役民夫,还是调拨钱粮,自然就会少上许多阻拦。 一老一少。 两人对视一眼。 都惊叹于对方的智慧。 朱载壡笑着点头认可道:“严阁老在朝多年,当真机枢潜心,本宫确实如阁老所说,存了这份念想。” 说后。 他看向在场的官员们。 “胶州如今要做许多事情,不论是开海,还是考成法,都是干系着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天下亿兆黎庶的大事情!” “本宫便想着,这等要紧的事情,若是为了填补官缺,匆匆的就从旁的地方选擢官员接任,是不是对方赴任之后还要先了解胶州地方上的事情?” “本宫常听闻,百官到任地方,百日方可知地方。” “百日……” “可高拱、杨继盛他们能等百日吗?” “本宫觉得,他们是等不了的,诸卿也等不了,父皇更是等不了。” 话匣子一开。 朱载壡说起来便愈发的从容轻松。 他继续说道:“胶州的事情嘛,本宫觉得还是要胶州那边的官员接手为好。他们在胶州当差做事多年,对地方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了如指掌,不然吏部也不会让他们在胶州做这么多年的官。” 嘴上说着这话,朱载壡目光已经是看向了吏部尚书闻渊。 你闻渊敢说现在胶州的官员不合格? 那就是你闻渊这个吏部尚书不合格! 因为你口口声声吏部掌天下官员铨选之法。 闻渊果然也只能是心下一沉,脸上却还要挤出笑意,回应着太子的注视。 朱载壡这才继续说:“既然如此,倒不如让高拱、杨继盛先担着胶州的事情,他们是中枢出去的官员,能力是有的,一州之地若是都治理不好,他们又如何能做好开海的事情呢?” 这就是手掌权力的滋味和好处。 吏部哪怕是有了胶州知州人选,自己也可以无视。 也可以光竞争大的将高拱和杨继盛推上去! 严嵩已经是从软凳上站起身。 他双手抱着笏板,满脸的笑意。 “太子殿下英明睿质。” “老臣以为此事可行!” 第65章 储君之权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情,未曾中断。 考成法也同样在山东围绕着开海试行检验成效。 而如今。 就连一个小小胶州知州的人选,也被朱载壡否了。 吕本等人,心中不免感怀不已。 也没了要继续议下去的心思。 闻渊、徐阶等人,亦是想要早早离去,好生想一想在已经明确皇太子凌驾朝堂之后,他们这些人又应该如何做事。 可是朱载壡却不愿意如此草草的结束这头一次掌控朝堂。 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如今执掌兵部差事的左侍郎詹荣。 “詹侍郎。” 不知为何会被皇太子点名的詹荣,左右看了一眼,而后才有些疑惑的上前:“臣在。” 朱载壡看着这位历经数位顶头上司,最终却又一直掌握兵部权柄的左侍郎,面上带着一抹笑容:“本宫记得,兵部尚书一职,今年以来反复频频,前些日子有赖父皇圣明,定下召宣大三边总督翁万达回京接任,不知当下还要几日才能抵京。” 他从未忘了翁万达这位,如今朝堂之上东南系官员中,手中兵权最重的人物。 若不是因为忌惮他多年扎根宣大三边,也不会为对方加封少保,召回京师。 其目的本就是为了削弱他对边军的影响力和掌控。 詹荣心中一惊,不意储君竟然是问起这件事。 他想了想,方才回道:“回禀殿下,前些日子兵部已经接到消息,按照路程来算,翁尚书近几日便能过居庸关了。” 居庸关是北京城西北侧最后一道屏障关隘。 进了居庸关,就算是再怎么慢慢的走,最多也只要两三日便能入京。 朱载壡点了点头:“本宫想着,翁少保这些年一直在九边做事,说一句风餐露宿多年也不为过。如今奉召入京,又要接下兵部重任,可谓劳苦艰辛。” 詹荣目光闪烁,不知储君这忽然来的君臣柔情,又是为了什么。 他只能是默默的注视着交椅上的储君。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所以本宫想,这一次翁少保回京,礼部和鸿胪寺要好生准备一番,翁少保要住在何处可曾有过安排?日后执掌兵部,宅邸又是否安置?这些年在边镇统军,身上可有陈年暗伤?” 此刻。 朱载壡全然就是一副体恤边镇老臣的贤明君主模样。 可偏偏就是这幅模样,弄得詹荣和吕本等人满心疑惑,大为不解。 这时候,严嵩又开口道:“殿下体恤臣子之心,无以复加。臣若是没有记错,东安门外澄清坊就有一座空置宅邸,如今还在顺天府手上。” “那就将这宅子赐给翁少保!” 朱载壡也不问宅邸大小规格,既然是严嵩开口,他便直接做了主。 随后他才看向严嵩。 这老头当真是懂自己。 澄清坊在京中算是个好地方。 离着皇城很近。 可最为关键的却是那东安门。 在东安门内,就是东厂。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朱载壡又说道:“再派太医院的人先住进那宅子里,等翁少保抵京后,便贴身为其诊脉调养身体。翁少保为国家守边多年,朝廷绝不能苛待如此老臣。” 这话。 自然是又收获了以严嵩、张治为首的一众臣子赞美。 朱载壡渐入佳境。 这时候终于是吩咐道:“诸卿也只本宫观政不久,如今父皇信任,委以重任,监国批红。近年来,那俺答部的贼子颇是嚣张,翁少保又在宣大三边多年,本宫想让翁少保能回京修养之时,写一道言大明九边兵备整军屯田策论,详尽如今九边之弊,畅所欲言九边当以何策重整雄风,以待我大明精锐可复成祖之遗风,马踏大漠,饮马瀚海!” 这才是他对翁万达的真正目的。 先将你召回京师,和宣大三边做出切割。 然后以善待老臣之名,将其扣在京中,却又不能短时间内接触到兵部的事情,免得在开海卫所的事情上从中作梗。 顺带着。 也要逼一逼对方,将这位确实身负本事的人,最后那点价值压榨干净。 说完后。 他目光飞快的扫向吕本等人,见这帮人面色凝重,却又无话可说,心中生笑。 自己就是要他们明知此事不妥,却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自己善待老臣有问题吗? 自己监国要求老臣献策有问题吗? 一切都在他们熟知的规则之内进行,还要他们口出赞美。 说咱是体恤老臣的贤明储君呢! 吕本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殿下,皇上当初召翁少保回京,便是为了其能尽快接手兵部,如今殿下体恤翁少保,赐以宅邸、命太医问脉,殿下又问政兵事于翁少保。可……兵部的差事……” 朱载壡看了眼吕本,然后又看向兵部左侍郎詹荣:“吕先生,兵部这些日子都是詹侍郎在操办部事,也无错漏,诸事都在詹侍郎手上井井有条,难道詹侍郎还不能继续多辛劳些日子?” 此话一出。 吕本顿时哑然。 自己真要是这样说,那就是在说詹荣无能。 这种骂队友的话,自己可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詹荣更是脑袋一扬,目光审视的看向吕本。 见对方没有说什么胡话,这才心中安定下来,再转头看向储君。 虽说储君近些日子的做法,有些过激。 可看人的本事倒是不虚。 兵部这摊子的事情,可不就是自己处理妥当的? 朱载壡看了一圈,见再无人开口。 他便手拍扶手站了起来。 殿内众人立马躬身作揖。 朱载壡已经开口:“翁少保是对国家有功劳的老臣,本宫不能苛待了他。兵部的事情,詹侍郎做的很不错,从无错漏,父皇信得过,本宫更信得过。一部差事,也不能拖累了翁少保好不容易有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说着话。 他已经从上面走了下来。 朱载壡到了这帮人中间,左顾右看,面带笑容:“便如同诸位肱骨一般,若诸位肱骨大臣因为国事辛劳受累,本宫也是要这般对待诸位,不可因国家的事情,苦了诸位肱骨爱卿。” 第66章 戚在山东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山东。 莱州府。 胶州,州衙。 一众胶州官员,此刻如同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人挤人的站在公堂上。 在公堂上方。 原本属于胶州知州的位子,正端坐着一张新面孔。 不是旁人,正是已经到了莱州有些日子,却偏偏拖到今日才走进州衙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高拱。 嘭! 惊堂木一声炸响。 本就已经揪着心的胶州官员们,肩头猛颤,浑身一软,齐齐的跪在了地上。 已经翻阅胶州钱粮账目许久的高拱,那张脸一片铁青,阴沉如墨。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目,朝着面前这帮官员抖动着:“这便是你们给本官看的!这便是你们胶州的账吗!” 说着话。 手上的账本已经被高拱扔进了面前的人群中。 也不知砸在了谁的身上,吓得对方怪叫一声。 高拱却是气的两侧太阳穴鼓起。 他厌烦愤怒的看着面前剩余的账目,这要是能叫账本的话,那大明朝早就太平盛世了! 不过是一州钱粮往来账目。 这帮蠢货,竟然能做的如同天书。 天书参悟参悟还能看懂。 可这胶州钱粮账目,看都看不懂! 每一笔账都无一例外,没有源头,没有去向。 上月花了多少钱粮,没有总数,本月要做什么事需要钱粮几何,没有计划。 整个就是一糊涂账! 高拱有那么一刻,都觉得是这些胶州官员赶在自己到胶州前,临时伪造出来的假账。 可泛黄的册页,因为翻动导致的卷边,又无一例外不在证明着,这就是胶州用的账簿。 胶州同知肖俊鹏跪在最前面,赶忙抬起头,满脸苦涩:“宪台……还请宪台息怒。” 嘭的一声。 高拱已经愤然站起身,拿着一份账本走到同知肖俊鹏面前:“你告诉本官,这就是你们胶州的账簿吗!你给本官算一算,今年以来你们胶州收了多少赋税,又花了多少钱粮!” 肖俊鹏浑身胆颤,脸上汗如雨下,被高拱步步紧逼,句句追问,眼前一片黑暗。 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推脱道:“宪台!高宪台……是……是……” 高拱冷着眼:“是什么?你们又要用什么借口来搪塞本官?” “是知州。” “不对!” “是胶州原知州,如今的那个犯官!” “是他!” “这一切都是经他原知州之手,下官们万不敢触碰一州钱粮账目。” “还请宪台明鉴恕罪!” 将罪过推到已经被莱州知府张祥拿下的待死之人头上后,肖俊鹏一个颤抖,便匍匐在地上。 在他身后,胶州通判等大小官员,无不是口诛笔伐起了原来的胶州知州。 总之胶州就算是有问题,那也是胶州知州干的。 和他们这些人无关。 高拱冷哼一声:“胶州知州还没死呢!你们就要想将罪过推到死人身上,也要等他死了再做啊!” 他怒挥衣袍,转身重回案头后。 却没有坐下,而是双手压着桌案,怒目俯视着这些人。 一片风声鹤唳,举目处处草木皆兵。 高拱压着心头的火,沉声道:“本官不管你们以前都做了什么,现如今本官只有一个要求,三日之内给本官一份清清楚楚的胶州钱粮账目,五日之内将胶州人丁户籍呈上,十日之内本官要看到逢猛镇百姓恢复生机、恢复生产,十五日内浮山前所大营必须重建完毕。本月营造港口、造船厂所需一切物料、人力、钱粮,悉数到位!” 胶州同知肖俊鹏面露难色:“宪台!还望宪台明鉴,如今胶州……” 高拱却是不加理会,猛的一挥手。 而后他语气阴沉道:“朝廷最新的旨意,太子殿下要本官以考成法检校尔等,判胶州知州人选。本官不妨与尔等将话说明白了,朝廷的意思无非是用一州知州的位子做饵利诱尔等。” “可本官偏不这样!” “胶州知州的人选,本官绝不从尔等这些人里推选上奏。” “但谁若是不做好本官交代的事情……” 高拱脸色一冷。 “本官奉旨离京前,皇上和太子赐下权柄。” “本官杀不了你们莱州知府张祥,杀不了山东的藩台、臬台和都司。” “但本官能杀你们!” 以利诱之,让这帮蠹虫做事? 高拱对此嗤之以鼻。 使功不如使过。 使过,不如让这些人头悬刀。 生死大恐惧之间,这些人唯有俯首听命,安分守己,为了保命出死力做事。 胶州州衙里。 高拱一到来,就给所有人送上了一份生死恐惧。 而在胶州东北方向四百里外的登州府治,蓬莱城外。 登州卫大营前。 没有出现在胶州州衙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开海副使、山东按察使司佥事,掌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道及登莱分巡道的杨继盛,带着亲兵驾马到了卫所大营前。 看守大营的官兵立马上前阻拦。 杨继盛的亲兵也已经驱马挡在了前面,从怀里掏出令牌,大声喝道:“登莱兵备道兼山东海道及登莱分巡道杨宪台驾到!命登州卫擂鼓聚兵,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人等校场等候杨宪台检校全营!” 杨继盛的亲兵都是从锦衣卫调来的,还有从成国公府那边借来的家兵老卒。 有身份的穿着飞鱼服。 没有身份的,则是个个目露杀气,浑身透着疆场里杀出来的血腥味。 登州卫官兵赶忙打开营门,放杨继盛等人入营,另外有人向着营中通报消息。 不多时。 登州卫大营里响起战鼓声。 各处兵马调动聚集的声音,此起彼伏。 杨继盛已经先于所有人,到了大营校场点兵台上。 看着面前众多动作凌乱、稀稀拉拉的登州卫官兵中,赫然有着一支动作整齐的官兵,雷厉风行的聚集着,在一名年轻将领带领下,先于所有人集结完毕。 杨继盛心中一顿,看向那领头的年轻将领,不由想到了自己和高肃卿离京时,太子殿下单独召见他二人交代的那些事情。 其中有一条。 就是要自己来登州卫带走一个年轻人。 那人不是旁人。 正是在五年前,因父亲病重,而世袭了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的戚继光! 重要通知!!!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新书期最后一周了,还请各位义父追读一波,至关重要!《吾父嘉靖》重要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简在君心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如今的戚继光很年轻。 尚未有多大的名声。 还不是那个带着戚家军荡平浙江倭寇,镇守蓟镇多年的戚帅。 所以。 杨继盛看到这样一个年轻,名声不显,却又偏偏被当朝皇太子记挂在心上的人时,心中充满了好奇。 皇太子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年轻的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如此关注,甚至告诉自己和高拱,大明未来三十年之名将,此人必当赫然在列。 这里面又是否有自己并不了解,且又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如今才二十一岁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同样是已经注意到,这位屡次刻意打量自己的钦差宪台。 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吗? 竟然能让这种皇权加身的钦差大人物盯上自己。 没来由的。 戚继光已经在心里翻找着自己这几年带着登州卫子弟按照规矩前往蓟镇戍边的经过,仔仔细细的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那一次率队的时候犯了什么不曾留意到的过错。 这头。 登州卫指挥使曹智圣已经到了钦差面前。 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已经能身负旨意,震慑山东的官员,曹智圣这位正三品的卫指挥使,脸上只有惊叹和谄媚。 “回禀杨宪台,自领宪台之命,登州卫今日在营将士现已集结完毕,请宪台吩咐,本卫必当唯命是从。” 杨继盛看向这位很懂时局的指挥使,再看向其身后那一张张或是殷勤或是疑惑的面孔,他面上一笑。 在众人注视下。 杨继盛直截了当道:“本官和高御史此番奉旨山东做事,是为开海一事,如今也多了一项检校考成之法优缺事。开海之事,囊括整顿开海卫所,前不久寇犯胶州,莱州府浮山前所尽数阵亡,灵山卫闻敌怯战不出。本官听闻,登州卫每岁皆有士卒本府蓟镇戍边,想来本卫将士必当悍勇。” 众人见这位钦差大人物不曾问罪,而是在夸赞登州卫,心中不由一定。 便是戚继光也是暗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曹智圣更是赶忙开口:“登州卫虽不比边军、京营,却时刻不忘为国效力,尽忠陛下!还请宪台放心,若寇犯蓬莱,登州卫哪怕战死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放贼寇袭扰我登州百姓!” “好!” “本官此番前来,要的便是指挥使这句话!” 杨继盛立马大声叫好。 他转身看向已经在校场上等候多时的登州卫官兵。 杨继盛当着数千将士的面,举起双臂,合抱双手,朝着京师方向做拜。 而后他大声说道:“本官此番山东当差,乃是奉皇上之命,得太子提点。登州卫上下忠勇,将士皆为精锐,如今山东开海,泽被山东父老,利在山东诸府。开海,是国策,然海寇闻讯袭扰,欲阻我山东父老乡亲得利,断我乡民财路,毁我家园,诸位可能忍!” 都是搞政治的,整日里在官场上浸润着。 杨继盛开口之后,便很清楚该如何发表演说。 短暂的停顿之后。 校场上数千人齐声回应。 “不能忍!” 杨继盛脸上笑容愈盛:“好!本官此番与高御史前来,便是为了做好开海一事,让山东父老皆能从此丰衣足食。浮山前所将士捐躯,灵山卫急需整顿,本官一人难成此事,唯有托诸位忠勇鼎力,方可成此好事。“ “本官如今掌登莱兵备道兼两府分巡道,提督山东海道军务。” “今日前来登州卫,便为调拨半数忠勇之士,随本官前往莱州府胶州城下,卫戍海港,抵御海寇,杀贼建功,封妻荫子!”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原本高拱和杨继盛就打算舍弃了灵山卫,转而从别处招募集结兵马从头组建开海卫所。 而来登州卫,自然是皇太子的吩咐。 如今他已亮明来意。 登州卫自指挥使曹智圣开始,在场所有人都是面露深思。 能被钦差宪台看中,这自然是好事。 可好事也是好,却也可能是坏事。 莱州府试行开海,胶州要建造港口和造船厂,这种事情如今山东官场上哪个人不知道? 杨继盛鼓动官兵们说的让山东父老得利的话,自然不是假,但也不会尽数都是真的。 山东地界上,自然是看好此事。 甭管是士绅地主,还是商贾豪右,亦或是寻常百姓,都觉得开海是利好山东的。 但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只想着好处,不考虑坏处的。 登莱两府知府,都是东南籍官员,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山东三司主官,更是大半都出自东南地界。 为了开海的好处,得罪现管的官? 这其中就需要权衡利弊,好好的考虑一番了。 就如同现在。 自己在杨继盛面前,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人家拿着的可是皇帝的圣旨,朝廷的命令。 人家当众说这么多,那是客气。 甚至对方不来,以登莱兵备道的身份调动登州卫兵马,他们也不敢搪塞什么。 可真要是登州卫出了人,登州知府怎么想?莱州知府怎么想?藩台衙门、臬台衙门的官老爷们又会作何感想? 不论是左佥都御史高拱,还是眼前这位右佥都御史杨继盛,他们只需要考虑如何替皇帝和朝廷办好开海的事情就行。 可他们这些登州卫的人。 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杨继盛心中也明白,这些在地方上的官员武将们,心里头从来都是先考虑方方面面的牵扯和影响。 他也没有点破。 只是目光在这帮登州卫将领脸上扫过。 最后落在了仍然是一无所知的年轻的戚继光脸上。 杨继盛面带笑容:“此次本官当差山东,既领了圣旨,也领了钱粮。登州卫忠勇无双,此次一应将士加赏半年军粮。登州卫所调兵马,皆加官一级听用。登州卫补足缺额,留营之人亦官进一级。” 想要人做事,就要先喂饱饭。 这等道理,杨继盛同样清楚。 而且,他和高拱两人刚好有这个权力。 此言一出。 顿时整个校场上都变得嘈杂起来。 他们当兵这么多年,可还没见过事情没做,就先领赏的。 指挥使曹智圣等人,更是目光热烈。 相比较于寻常士卒,他们更关心官进一级。 此刻。 上官的存在,已经不成影响。 就是亲爹亲娘,也不能阻拦自己升官啊! 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的。 杨继盛抛出好处后,重新走到指挥使曹智圣面前。 “杨宪台。” 此刻,这位指挥使面色更加殷勤,处处都透着讨好。 杨继盛则是明晃晃的指向了一头雾水的戚继光。 “本官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位便是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 曹智圣回头看了一眼戚继光,点头道:“回宪台的话,正是他。元敬他爹,当初官至神机营坐营官,一生清廉,家教严厉,忠贞报国,元敬如今虽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有其父当年风范。” 杨继盛点了点头:“此次调登州卫半数兵马前往胶州,便由他这个年轻人操办吧。登州卫这边,本官自会亲笔奏疏,上呈皇上知晓。” 曹智圣眼前一亮,能让皇上知晓自己的忠肝义胆,那可比官进一级来的更重要。 他当即将戚继光拽到跟前,拍着胸膛说道:“宪台放心,此事末将保管让元敬操办妥当,绝不会误了宪台的事情!” 第68章 今日听曲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当高拱、杨继盛正在山东忙的不可开交之际。 当朱衡还在赶赴浙江、福建两省巡抚的路上。 当朝堂之上,因为一个考成法,争斗变得越来越汹涌的时候。 朱载壡却忽然空闲了下来。 早上孝敬两宫的事情已成定律,每日的操练打磨身体,已经让朱七屡屡夸赞了。 读书的事情,更是从无错漏。 于是乎。 彻底空闲下来的朱载壡,便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冯保!” 彻底只想讨好储君,日后坐一坐内相之位的冯保,远远的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就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爷,奴婢在呢。” 瞧着满脸谄媚的冯保。 朱载壡侧目瞪了一眼:“今日朝中可有事要议?” 如今老道长一道旨意,朝中一应章本、奏本、题本都要抄录一份送到自己面前,还必须每一份都要批红给出储君的意见。 这事不能怠慢。 冯保却是摇了摇头:“回殿下,今日六科已经将抄录的副本送来了,奴婢照例先瞧了一遍,无有大事。” 朱载壡点了点头。 这才是大明朝正常的政治生活。 哪来的整天朝堂大殿之上,都得生死难料,一句话说错就有可能丢官? 信息流通速度的迟缓,就势必会导致政治决策的时间变得漫长起来。 大事,往往都只是集中在某一个时间点。 而同样的道理,一项政令的下达,等到了地方上理解之后再去执行,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如今的莱州府试行开海,检校考成法利弊,便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去等待可能的变故,或者是最终的结果。 想到这。 他又开口道:“张居正呢?今日他在作甚?” 冯保这才回道:“翁万达回京了,张翰林似乎正带着人,去查兵部近几年的往来账目,尤其是宣大三边历年钱粮支取方面的。” 张居正这个兵科给事中,在查兵部的账,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了人。 更何况,他如今是新晋的兵科给事中,而兵科本来就有督查兵部的权力,完全就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旁人便是有所猜测,也不敢说什么。 知道张居正也有事在做。 朱载壡目光一转:“摆驾,出宫一趟。” 冯保面露疑惑:“殿下这是要去哪?” 朱载壡笑着说道:“听说德胜门那边积水潭附近的定园颇是不错,今日便去那边逛逛。” 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基本都是住在皇城西北方向。 而西北方向,又以积水潭所在的日忠坊最为显赫富贵。 他所说的定园,其实又名太师圃。 是定国公府在积水潭旁的一处别院花园。 冯保不敢多问,却又不得不多说一句:“发祥坊那边……” 发祥坊,是成国公府所在。 朱载壡故作经由提醒,才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额头:“是了是了。先派人去成国公府一趟,就说本宫近日读书,常有感悟,欲往定园一观积水潭美景。” 老道长要巡视京营的事情,其实如今还在办。 只要老道长没有出宫巡营,自己便有理由和借口,一直出宫。 从而避开前朝官员们以储君安危为由的指责。 冯保当即领命,先行去交办诸事。 朱载壡则是不急不慌的收拾面前的书案。 不多时。 太子步辇已经摆在文华殿前,朱七和陶忠辅亦是等候在旁。 一路无语。 大队人马开出紫禁城,便往积水潭西南侧临水而建的定园过去。 太子出宫的消息,根本就成不了什么秘密。 当朱载壡刚出紫禁城,消息却已经早就传了出去。 定国公府接到消息,便赶忙忙活了起来。 前一次太子出宫,驾临成国公府,眼看着成国公朱希忠他儿子竟然得了一个京营马军营坐营官的官位,可不叫京中一帮勋贵眼红。 这种事情无关官职高低,只在于他家有而我家没有。 定国公府自然更是眼红。 都是成祖靖难功臣之后,凭甚他定国公府朱家就可以有。 而我定国公府徐家便不能有? 于是乎,自接到太子要驾临定园的消息后,整个徐家都忙活了起来。 成国公朱希忠接到消息后,却是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叫了家人准备,前往定园伴驾,刚好近来也有些事情要与太子禀奏了的。 各方因为朱载壡的突然出宫,表现出各不相同的反应。 等朱载壡在定国公府徐家满门迎接下,进了定园后。 园子里可以近处观望整片积水潭,远眺北边德胜门的戏楼上,来自苏州府的昆曲班子,已经吹打了起来。 先行赶来的成国公朱希忠,也已经和现任定国公徐延德坐在一处,近前伺候着驾临定园的皇太子。 趁着徐延德亲自前去戏台子后,要为皇太子换一段曲子的功夫。 朱希忠悄然上前,低声道:“殿下,海贸一事,已有眉目。” 这便是他要奏明的事情。 朱载壡心中一动,自己今日出宫,一来是为了看看徐家如今如何,二来便是为了老道长巡视京营以及内帑入股海贸一事来的。 他当即挑眉说道:“国公辛劳,此事可有何难处?” 朱希忠立马摇头,面露笑容:“过往我等人家未曾涉及此等海贸之事,甫一开始确实有些摸不清头绪,不过寻了些人手,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这个月三十条船,便能扬帆出海,按着惯例,应当明年春闱前后,便能回来。” 三十条能远航的船! 朱载壡饶是早有准备,也是心中一惊:“怎这般多的船?” 朱希忠立马倒豆子一样的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个海船并不难寻,更是无需从造船做起。东南那边,浙江、福建、广东甚至是广西等地,皆有三帆以上的海船可以出海。只是……只是过往朝廷并不大清楚而已。” “这一次臣等使的银子够多,这些船也都算得上新船,便一并买了下来,盼着就是能做长久营生,好为皇上尽忠。” 身为功勋,朱希忠如何不知道,国库是国库的,内帑是内帑的。 皇帝现在要弄私房银子,自己可不得尽心尽力去办。 朱载壡则是暗自心惊于朱希忠所说的话。 东南走私海贸的情况,他如今说的这些话,就已经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得利还得明年春闱前后。 朱载壡先将此事压下,转而问道:“不知时泰兄在京营坐营,操练营中将士做的如何?父皇前些日子还在问询于我,欲要出宫巡营之时,能一观我朝虎狼之师。” 朱希忠立马坚定道:“时泰所管营中,早已剔除老弱士卒,尽是壮年锐士,如今也日日操练,以待皇上巡营亲阅!” 前头。 戏台上,已经换了曲子。 是一首朱载壡听不大懂,词儿倒是写的花团锦簇的戏曲。 正当他要再加提醒,朱时泰如今手上那三千人马,可不光是老道长看重的时候。 冯保却是忽然弓着身到了身后。 “殿下。” “翁万达在前院求见。” 第69章 臣有何罪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当已经回京数日的前任宣大三边总督,新任兵部尚书翁万达。 在东安门外钦赐宅邸中,得到太子出宫的消息后。 这位早已写好大明九边御寇疏的年迈老臣,终于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甚至来不及招呼家人,只催促着马夫架着马车,就赶到了定园。 当朝少保,兵部尚书驾临。 定国公府自不敢阻拦。 翁万达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定园前厅。 定园的仆役为其送来了茶水。 然而翁万达却没有选择就座,更没有去碰那杯茶水,这位已经年过五旬的老臣,只是笔直的站在前厅正中,抬头看向正堂上的那副山水画。 好端端的一个功勋人家。 竟然也学起了附庸风雅。 翁万达嗤之以鼻,心中对其生出鄙夷和嘲讽。 转而。 他又想到自己归京这一路的听闻。 诸多听闻之中,尤以如今那位已经出阁读书、圣前观政的皇太子最是惹人瞩目。 当满朝都在争论着山东莱州府试行开海,又要检校考成之法的时候。 翁万达却只对这位储君倍感兴趣。 当然。 与此同时,这位老臣的心中,也憋着一口气。 一口怨气! 一份不忿! 哒哒。 脚步声自正堂后的小门传来。 翁万达顿时心神一凝。 多年在边镇为官做事,他很容易就分辨出,这脚步声乃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沉稳有力,气息平稳。 步子并不快,跨的也不长,脚尖先着地,脚跟落地之后,另一只脚便会立马迈出。 应是年轻气血充足的人。 那么。 此刻虽只闻其脚步声,翁万达却已经能猜出脚步声的主人是谁了。 当朱载壡自定园后院走到前厅的时候。 翁万达已经是躬身抱拳:“臣,翁万达,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载壡才见到这位身着常服,两鬓斑白的老臣,便已经先听到对方的恭迎声。 他的眉头微微一动,又多打量了这位突然主动找上门的昔日边镇重臣。 不似寻常文官读书人那般,肤色显得更为黝黑一些。 胡须一看也不是经常打理的,现在有些凌乱。 虽然已经五旬之龄,但抱起的双手却是筋骨分明。 明明是躬身作揖,但双腿却是如山柱一般稳稳的扎在地上。 很不一样的文官。 这是朱载壡亲眼见到翁万达这位昔日宣大三边总督后的第一印象。 “翁少保免礼。” 朱载壡缓缓坐定,淡淡的说了一句。 翁万达也不扭捏,很干脆爽快的收起礼仪,却依旧是定定的站在前厅正中间。 此时。 则变成了翁万达打量着坐在上方的储君。 很年轻。 年轻到将自己听闻的那些事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别扭感。 且同样如自己所料的一样。 这位储君是习武之人。 虽然看着根基浅薄,恐怕习武不久,却已经能见到不同之处。 定园后院戏台前。 定国公徐延德有些担心的凑到成国公朱希忠身边,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对方。 “老朱,你说翁万达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会不会闹出什么事啊?” 当日皇上降旨,太子便将尚未归京的翁万达给死死压住,让其不能归京之后立即接手兵部差事。 这事情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如今翁万达都能找到定园来。 可见是心里憋着一团火的。 朱希忠倒是没有徐延德这般不安,扫了一眼戏台上的花旦,而后才说道:“难道翁万达还能做出冒犯储君的事情来?你觉得他在宣大待了这么多年,是将脑袋弄坏了?” 徐延德眉头一皱,晦气的啐了一嘴:“胡说甚呢?我这不是担心殿下。” 朱希忠却是看向了对方:“那要是翁万达当真和殿下起了冲突,引得朝中官员对殿下产生诽议,你又当如何做?” 徐延德立马闭上了嘴。 但很快,他便盯着朱希忠,脸上露出笑容。 “你当我傻?” “真要是那样,你老朱怎么做,我徐延德就怎么做。” 说完后,他便端着茶杯向后一靠。 神色别提多惬意。 徐延德更是架起大腿,抿了一口茶,优哉游哉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现在你们定国公府和宫里走的这么近,我也不问缘由,但你家怎么做,我徐家就怎么做。” 见徐延德透着一副机敏劲。 朱希忠满脸的嫌弃。 他低声骂道:“老子去吃屎,你也吃?” 徐延德却是一副狗皮膏药一样,恬不知耻道:“你吃老子就吃!” 两位帝国的公爵,满朝功勋表率,满嘴污秽的斗着嘴。 定园前厅。 翁万达已经先声发难。 他依旧是那等的干脆直白,不加半点掩饰,几乎是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会说出什么话来。 “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此番朝廷降旨,将臣调离宣大三边,是否是为了让臣与边军分离?” 已经渐渐习惯了朝堂上严嵩、吕本、徐阶这些人的弯弯绕绕,忽然面对翁万达的直截了当。 朱载壡先是一愣。 而后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同样的。 他也没有弯弯绕绕。 “是。” “翁少保自嘉靖二十一年转任陕西布政使,后又步步荣升,先后历任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兵部右侍郎,直至总督宣大三边,这近十年来,少保几乎都在九边为官,边军将士对少保更是唯命是从。” 翁万达依旧是紧绷着脸,又问道:“此番臣奉旨回京,赴任兵部尚书,太子得旨监国,赐臣宅邸、命太医请脉、令臣作九边奏疏,是否是为了让臣不能尽早接手兵部差事?” 朱载壡依旧是点头道:“是。” “因为臣出身广东、姻亲福建,心系东南,而朝中如今正在山东莱州试行开海、检校考成之法,整顿编练开海卫所?” 翁万达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 恼火之中,多了几分憋屈和愤懑。 朱载壡抬头看向这位在边镇操事近十年的老臣,再一次的点头。 “是。” 翁万达双眼一震,微微张嘴。 只是再一次得到回答。 他脸上原本的神色,却是眨眼间一扫而空,竟然是浮现出一丝坦然。 衣袍一震扬起,细微声响起。 翁万达已经跪拜在地。 他面色沉着。 双手抱起。 “敢问太子殿下。” “臣有何罪。” “以致太子如此待臣?!” 第70章 乃莫须有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朱载壡觉得自己错算了一些事情。 或者说。 自己少算了些事。 比如人心。 而眼前这位忽然跪拜在地的翁万达,便算是自己少算的。 自己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归京之后,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见面,又以这样的内容和自己对话。 是海瑞那样的人? 还是以退为进? 朱载壡目光转动,反问了一句:“少保今日听闻本宫出宫,想来是急匆匆来寻,见之便是数问,本宫也直白回答。少保既然如此明断,又以为本宫为何要如此做?” 翁万达脸上凌乱的胡须微微的颤抖着。 他抬起双眼看向面前年轻的储君。 心有不甘的开口。 “是因为海禁一事?” 说完之后。 翁万达立马摇头,转而补充道:“是因为海贸之利?” 朱载壡依旧是点了点头:“本宫说少保明断,确实没有说错。” 翁万达嘴唇蠕动,长出一口气。 随后他目光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太子。 一时间,心中竟然是感慨万千起来。 他低声的念叨着:“竟然就只是因为海利二字……” 朱载壡摇了摇头,双手按在扶手上,面色不改:“少保方才问本宫,少保何罪之有?本宫现在可以回答少保。” 翁万达抬起头,双目定定的注视着这位太子。 朱载壡面色沉稳,目光有神:“翁少保幼时丧母,生计清贫艰难,二十八岁方才登金榜,高中进士。” “初授户部广西司主事,历任广西司员外郎、山东司郎中。在任之时,可以说少保是查勘悬案,诅抑权贵,督税课兑,陈盐政利弊,赈畿辅饥民,精明练达。” “十五年前,少保出任梧州知府,四年光阴,声绩大著,被誉为治行第一。十一年前,拜征南副使,班师论功,少保功居第一。” “而后近十年为官九边,练达夷情,深谙边务,率我明军屡奏凯歌,得胜铁裹门鏖兵、鹁鸽峪血战、阳和退顽敌、曹家庄大捷。” “可以说,少保之于宣大三边,一人可退俺答十万兵!” 说至此处。 朱载壡轻轻一笑,而后连连摇头:“如此功绩,如此功勋,少保何罪之有?皆不过是,本宫以莫须有之罪,盖论少保而已。” 同样。 太子干脆无比,直截了当就承认了自己是在用莫须有的罪名压制臣子。 这也让翁万达神色一愣。 而如此言行的太子,又彻底让本是满腹怨言的翁万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载壡看了眼呆愣的翁万达,却是付之一笑:“翁少保,本宫知晓今日你来此地,是为了要与本宫问一个明白。本宫也不瞒你,一切都因为你是东南出身,又手握重兵,本宫不得不防!” 翁万达此刻终于是恢复了一些。 他的脸色多了几分犹豫和难以言表的情绪:“殿下是怕臣若仍坐镇宣大三边,会以边寇为由,要挟朝廷停办开海?担心臣坐镇兵部,暗中阻拦莱州府编练开海卫所?忧虑臣会携镇边大功,纠集朝中东南出身之官员,对抗国策?” 朱载壡身子向前一压,双手紧紧的扣在扶手上。 “翁少保,你说本宫该不该担心?” “朱纨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浙江、福建只报了一个畏罪自戕。” “可翁少保能否告诉本宫,朱纨到底是怎么死的?” “朝廷不许三帆以上船只出海,可我大明东南海外为何又有那么多三帆以上的船只?” “成祖命郑和出海,每每皆可得利千万,而今此利何在?” “翁少保,你又能否为本宫解惑?” 每一个问题问出,翁万达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当朱载壡说完最后一句话后。 翁万达已经满脸铁青。 他只能低头回答:“百年时光,国家海禁已名存实亡,千万海利皆为东南所得,国家分文不得。” 但是说完之后。 翁万达又立马抬起头,沉声道:“但朱纨之死,臣实不知缘由!臣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为东南遮掩。” 朱载壡却是淡淡一笑:“那翁少保觉得,如今国家可要开海?可要于海贸一事,课以重税?还是说,少保会如我大明朝堂之上的某些人一样,言辞振振的阻拦开海?!” 砰砰。 翁万达一抖衣袍,昂首挺胸,面色坚决。 “殿下!” “臣自于海禁一事有言至今,未曾说不可开海!” “臣彼时弹劾朱纨,乃因其执事严苛,不分轻重,贫民就食于海,何罪之有?又岂可妄加论罪?” “臣满门亲眷子弟,亦不曾参与海贸之事,更未从中食利半文!” 朱载壡却是一挥手,面色已经有些冷:“这些事,自会有锦衣卫查明。” 翁万达神色一震:“太子殿下!殿下要锦衣卫查明,臣可去信家中,大开家门,任由锦衣卫掘地三尺以正臣清白!” 朱载壡却是向后靠在椅子上,目光中不带情绪:“翁少保,还是说说海贸吧。” 翁万达目光凝重,脸色有些泛白:“臣从未阻拦朝廷开海,如今国家灾患频频,国事艰难,又有贼寇觊觎我中原富饶,财税亏空已成定局,此时正是开海课税以利国家之时!” 听到这话。 朱载壡的脸色终于稍稍有了些缓和,却只是盯着对方,不曾开口。 翁万达又说:“只是东南数省,百多年光景,早已盘根错节,若仓促开海,必当引得南直、浙、闽、粤数省生乱,彼时朝廷恐怕要耗费钱粮无数,方可平息动乱。臣斗胆揣测,亦是因此,太子昔日才会谏言奏请于莱州一府之地试行开海。” “是。” 好似是回到了一开始。 朱载壡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个是字。 翁万达深吸一口气:“太子英明,如今国家越是财税紧缺,越是不可草莽行事,莱州府试行开海,实属良策。如今朱衡南下,接任朱纨,想必亦得殿下暗中吩咐,筹备来日东南开海。” “是。” 再一次简短的回复。 翁万达目光复杂的看向这位储君。 他从袖中取出自己这几日写好的九边疏,送到了朱载壡身边的桌案上,又另外取了一道奏疏方才一旁。 随后他退回原位,低下头。 “殿下,这两道奏疏,其中一份乃殿下命臣所做九边御寇备边疏,臣不敢有半分藏私,尽述臣历任九边所见所闻所得,或可成一良策。” “另一份,乃臣请辞官归乡疏。” “臣一日为大明臣子,便一生为明臣。臣难改东南食利海上,也难改臣之出身,难消君心猜忌,臣唯有自请离去,免君上忧虑,防君臣不睦,使君上贤名受污。” 说完后。 翁万达干净利落的三拜五叩首。 而在正堂上。 已经响起了翻阅纸张的声音。 第71章 为君者仁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翻纸声沙沙作响。 定园前厅。 朱载壡屏气凝神,一字一句的翻阅着翁万达这位坐镇九边近十年的老臣,今日呈上的治九边疏。 如果抛开所有的成见。 朱载壡必须要承认,翁万达的这份奏疏写的是绝对的好。 仅从当下大明和蒙古的关系,以及未来双方的争斗纠缠去分析,翁万达就写的没有半点错漏,而他甚至列举了诸多行之有效的办法。 单论这份奏疏。 即便是放在朝堂之上让群臣共议,也必然是能得到认同和支持的。 可正是因此。 正因为翁万达确实毫无半点藏私的将一身本事书写呈治边疏,却是让朱载壡无比难以抉择。 幽幽一声轻叹。 朱载壡发自内心的肯定道:“当今九边,忠勇之士辈出,能臣干吏云起。然,若如少保此番真知灼见,放眼九边百万人,无人能出其右。” 忠臣? 能臣? 这就是如今摆在朱载壡面前的难题。 虽然都是褒义词,可二者之间却又决然不同,其中有着天壤之别。 翁万达对自己的治边疏本就有几分笃定,此刻见储君如此言语。 他亦是面色平静的开口:“自我大明太祖皇帝立国以来,成祖皇帝奉天靖难,五征草原。关外蒙古各部,能者此起彼伏,先有鞑靼,后有瓦剌,今则俺答。各部不同,却皆有窥视我中原汉土之心,属狼子野心,不服王化。” “臣操事九边近十载,料定今之俺答步步做大,他日必当裹挟大军叩边南下,侵我大明,掠我财货,杀我子民,不可不防。” 这就是有能力人的眼界和对未来的预料。 朱载壡放下手上的治边疏,看向翁万达:“所以少保此篇治边疏,首推修造长城,垒土为基,砖石包裹,大建戍堡,控扼险要。” 翁万达点点头:“蒙古精骑众多,兵势迅速,唯有长城可阻其纵横,亦是因此,自去岁俺答叩边以来,臣上疏朝廷,请拨钱粮,营建长城戍堡。” “长城阻敌,九边各镇屯田种粮,总督、总兵人等操练兵马,刷新吏治,整饬兵备,严惩贪墨,重聚军心。长城可御敌,然杀敌却需士卒冲锋陷阵。臣所言诸事,皆不可不做。” “蒙古多良马,擅骑战,来势汹汹,我朝所依仗唯有长城坚墙,兵马军心,亦要大造火器,铁丸破敌,砂砾杀敌,工部、将作监不可为无能辈窃据而尸位其上,须有大能力者居中运筹帷幄,覆我二郎以神兵利器。” “自孝宗时开中崩坏,九边军粮难解,边军儿郎食不果腹,自是无心与战,闻战必逃。振奋军心,粮草为先,三千里漕运不可有一日中断,漕船不可有一艘沉江,每岁四百万石漕粮不可有半斗漂没!” “惟修长城、建戍堡、整军备、严操练、惩贪腐、清吏治、炼利器、屯粮草,方可复二祖时,我大明雄风,马踏大漠,驱逐贼寇万里!” 翁万达觉得自己今日之后,大抵就要和高高庙堂诀别,也正因此,说的便有些多,话也有些直。 朱载壡目光如炬的盯着这位已经官居少保的归京边臣。 心中感怀良多。 他将手扣在那道治边疏上,低声询问:“国家文官两万,武将八万,何人可操此军国事?” 翁万达嘴唇一抖,目光有些迷离,缓缓低下头:“臣……不知。” 朱载壡清冷一笑,默默摇头:“少保所言修筑长城戍堡,则需户部、工部、九边巡抚总督一干人等通力协作。整饬兵备、严惩贪墨,又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兵部、五军都督府齐心。开中制崩坏至今,若要重整积弊,则山西、山东、两淮、浙江等处盐场人事皆需汰撤,两京数省座座衙门、处处宅邸,皆需弹压。而那三千里漕河,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何夕有一船不沉?京畿关辅大仓四百万石粮草,何夕无有硕鼠蠹虫窃食?” 他站起身,手掌压在桌案上。 目光直直的锁住翁万达。 “翁少保,你是在给本宫出难题啊!” 朱载壡笑了。 脸上满是笑意,却无笑声。 修筑万里长城戍堡,朝廷每年就要为此投入数百万两钱粮还有无数人力。 而整饬九边军备,严惩军中贪腐? 从山海关到雁门关,那又是多少勋贵武将、王公大臣、文臣士绅的利益所在? 至于说盐政和漕运,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不是翁万达在给自己出难题,又是什么? 翁万达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储君,此刻心绪已经坦然,他面露笑容:“储君雄心壮志,试行开海不触东南,检校考成,二事圈于一地,必当成事。成事之后,亦必定行之天下,无人可指摘。圣驾巡营京营,命殿下先行,成国公世子朱时泰坐营三千兵马,一经练成,则京营亦可整饬,兵强马壮不过数载时光。九边、国中三两事,何以能难殿下?” 朱载壡眉头一动。 自己要做的事情,所算计的谋划,浅试京营,竟然都被这位刚刚归京的边臣给看穿了。 他不由一笑,侧目斜觎看向桌案上那一份至今未动的辞呈。 “少保今日说,要以少保上辞乞骸骨,免君臣离心,止天家受污。” 朱载壡目光闪烁,字字珠玑。 “可少保若当真辞了这大明的官,恐怕我朱家便要背上一个不仁之名,落得一个苛待功臣之罪!” 翁万达肩头一颤,叩拜在地:“臣不敢。” 朱载壡一挥袖:“少保是不敢,可我大明朝有的是人敢!” 他目光冷冽,语气冰凉:“为君不仁,国家动荡,天下生乱,黎庶哀哀,百官戚戚,百年之后史书又会如何付墨我家?” “仁义礼智信,儒家圣训,仁字当先,饶是本宫,也不敢忤逆。” 翁万达多了几分疑惑和迷茫。 他抬起头,一知半解的出声:“殿下……?” 朱载壡这时终于是伸出手,将那道辞呈收入手中,没于袖袍内。 “翁少保。” “今日本宫不光不会废黜了你,还要重重的用你。” “这道辞呈,本宫先替你收着。” 第72章 君恩似海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除了两位当事人外。 再没有人知晓,那一日太子出宫,定园听曲,时任兵部尚书翁万达究竟与太子都说了些什么。 而太子又回了些什么。 当戏子站在那积水潭畔的戏台上,高诵一曲花好月圆人团圆时。 帝国的储君,已经悄然回宫。 翌日。 皇帝有旨,下内阁、施六科,颁布朝堂,晓谕百官。 旨意很简单。 荫兵部尚书翁万达一子,为世袭锦衣卫千户。 命兵部尚书翁万达早日接任,操办兵部一应差事。 天家在对待翁万达的态度上突然来了一个原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惹得满朝文武齐齐蒙圈。 任谁都想不到,天家的态度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转变。 原因是什么? 无人可知。 西苑。 万寿宫。 无逸殿外。 这一次,朱载壡不光是带了小鱼干,甚至还带了一只三花狸猫。 三花狸猫轻轻一声叫唤。 那受尽皇帝恩宠的霜眉,便一溜烟的窜到了朱载壡面前。 “喵!” 霜眉仰着头,朝着朱载壡叫唤了一声。 而后便贴着三花狸猫,一起低头分食着被朱载壡放在地上的小鱼干。 自己已经快要将《左传》抄写完毕,现在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将霜眉偷走。 不对! 读书人的事情,如何能用说是偷。 这是雅事! 风雅至极! 就在朱载壡筹谋着风雅的时候,黄锦已经面带笑容的从殿内走了出来,看着正在逗猫的皇太子。 黄锦安步上前:“殿下,万岁爷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所谓课程,就是老道长和陶仲文在一起谈经论道。 此时朱载壡也见到陶仲文从殿内走出。 他当即上前,面露笑容:“陶师。” 陶仲文看着如今已经手掌朝野的储君,心中尽是感慨,亦是笑着拱手还礼:“太子殿下。” 两人几乎就是见面便分别。 可一切却都在不言中。 毕竟,陶仲文的孙子陶忠辅,如今在东宫可是过的相当滋润。 有了孙子的反馈,陶仲文现如今只庆幸当初和东宫合作。 而这头。 朱载壡已经到了内殿,站在正执笔作画的嘉靖身边。 嘉靖今日心情不错,手头上正在画着一副空山竹林图,知道儿子来了也不回头,手上继续泼墨。 “朕记得当初说过,若敢觊觎霜眉,罚抄严惩。” 朱载壡心中一惊,不由多看了老道长两眼。 心中暗道,难道还真叫老道长修仙功成,自己刚刚才在外头干的事情,都被他知道了? 嘉靖却好似只是随口提醒了一句,随后便转口道:“翁万达终究是有功于国家,有功于朕,如今你要继续用他,朕并无异议,只是为君者,最重用人,不论忠奸,如何操用,才是最为要紧的。” 朱载壡躬身颔首,低声回答:“君恩似海,翁万达既然口口声声一日是我大明臣子便一生是我大明臣子,就容不得他在大节上有缺。” 除非翁万达下定决心,居家远走海外! 可现在大明之外,何处可安家? 又有何处可安心? 这才是他敢用翁万达的原因。 嘉靖点了点头,看着纸上已经成画,便放下画笔,换了一杆湖笔,在画面左上题字,又在纸张右下签名。 最后才盖了几方小小印章。 “翁万达上的治边疏,朕从昨日便看了好几次,都是可行的法子,虽费钱粮,牵连诸多,却又是必须要做的,既然他不愿大节有缺,那就让他自己去做说的事情。” 说罢。 嘉靖看向已经伺候在旁的黄锦。 “将这幅空山竹林图送去东安门外,朕猜现在少保府定是人满为患,正好借此为其庆贺。” 朱载壡心中一动。 赶忙上前,将纸上墨渍吹干。 而后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起,递到黄锦手上。 东安门外澄清坊。 翁少保府邸。 今日终于是在兵部走马上任的翁万达,此刻已经下衙归家。 府中此刻也果真如皇帝所说的一般,人满为患。 席开三间,京中多少官员陪坐其中。 几杯清酒欢饮,桌上笑谈风趣。 一番推杯换盏。 主人家已经悄然离席,进了东屋书房中。 “仁夫如今脱离边镇苦寒,终归京师,出居兵部,今日到任,兵部无不竭诚拜谒,国家军机诸事,有仁夫在,我等也终可安心。” 书房中,寥寥数人。 吕本赫然在列,率先开口赞誉。 翁万达则是默默无声,为几人洗杯烹茶。 见翁万达不说话,吕本赶忙看了一眼同坐在此的闻渊。 闻渊立马笑着说道:“这些年仁夫总督宣大三边,劳苦功高,多年来朝廷都是仰赖仁夫镇守边关,方才没有让贼子祸乱中原。如今仁夫归京供职,日后可要多多进言。” 今日同样登门入府庆贺,此刻也同样坐在书房中的兵部左侍郎詹荣,则是面色有些犹豫。 对于如今的兵部来说。 好消息是终于有一位可以担事的尚书了。 可同样的,坏消息也是兵部有了一位担事的尚书。 自己这个左侍郎,现在不上不下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翁万达看向面前三人,最后落在詹荣脸上:“这些年我虽不在京中,可兵部的差事,仁甫做的不错。我在宣大三边相机军务,也是仁甫在京中多方运筹,方有我那寸末之功。” 现在不回应自己二人的话,却反倒夸赞起詹荣来。 让吕本和闻渊两人眉头不由一凝。 吕本心中几番措辞,方才再次开口:“如今朝廷在那山东莱州府试行开海,又要一并检校那考成法。仁夫以为……” 翁万达眉头一挑,终于是目光看向这位出身东南,祖籍浙江的辅臣。 他沉声开口:“皇上召我回京,是因去年俺答叩边一事,如今我任兵部,日后恐怕是要劳心边事,严防俺答再犯我边疆。” 听到他如此说,吕本心中不免生急。 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道这个翁仁夫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闻渊则是直截了当:“仁夫兄!皇上和太子如今用高拱、杨继盛之流,在莱州试行开海,检校考成法。又让那个名不经传的朱衡接任浙江、福建巡抚。难道翁兄不明白其中意思?难道翁兄要坐视朝廷日后在我东南数省推行开海,使我东南薄薄几分财帛,尽数化作朝堂财税?” 就当闻渊已经明晃晃的对着翁万达发难的时候。 翁府管家已经在书房外敲门。 “老爷,宫里头来人,说是皇上赐下一副御制画。” 翁万达心中一动,看向在座三人,赶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自管家手中接过宫里送来的皇帝亲笔御制画作。 这时候。 吕本、闻渊、詹荣三人也已经是起身,从里面围了过来。 翁万达只得当着三人的面,将手中画卷小心翼翼的打开。 很中规中矩的空山竹林图,很平淡的提拔和落款。 可这个时候送来竹林图? 众人心中皆是既惊又忧。 翁万达则是恭恭敬敬的将画放在书桌上,而后转身看向面前三人。 他轻叹一声。 这些人今日找上自己,又说了这么多,其用意是何,自己难道当真不知? 翁万达目光闪烁,双手合拢,微微举起,朝向西苑方向。 “诸位视我为同仁,待我以亲亲。” “今日诸位登门,东涯安能不知三位心意?” 仁夫是翁万达的字,而东涯则是他的号。 吕本三人面上一喜,就要开口游说。 翁万达却是抢先开口:“可东涯读书二十余载,踏足官场,所为便是报效国家。” “诸位所思所想,东涯不敢妄加指摘。” “但东涯为人,此生视臣节如山!” “还望诸位宽恕……” 第73章 臣子刚烈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东屋书房中。 翁万达作揖致歉,神色泰然。 却是引得吕本、闻渊、詹荣三人脸色俱变。 闻渊更是面有急色,眼带不满:“仁……!” 他未曾将翁万达的字念完。 吕本就已经轻叹一声,伸手拦住了闻渊。 这位气恼于翁万达言行的吏部尚书,只能恼火的瞪向吕本,而后重重一挥衣袖,转过身去。 吕本则是目光闪烁,脸色凝重的看向闻渊:“仁夫当真不思乡邻之难?我东南数省,北起浙地,南至闽粤,自古便无中原地理,皆多山少地,民生疾苦,唐宋以前更是南蛮毒瘴之地。” 此刻。 这位内阁辅臣,好似痛心忧虑,连连长叹。 “幸我乡民,自古便与天地斗,不惧艰难,开山修路,挖山造田,育我等儿孙。而今船下西洋,近可捕鱼,远可商贸,千辛万苦,得几分薄利,养家糊口。” “仁夫亦是长于闽粤,知民生疾苦,晓百姓不易,难道忍心我东南黎元茹毛饮血?千里华地,不闻读书声?” 翁万达眉头微皱。 长久以来,他对东南的事情,多有回避,便是因为吕本说的这些事情。 如今吕本再提。 自己又如何能不触动? 可是啊。 翁万达亦是轻叹一声,拱手执礼,礼敬吕本:“汝立所言,东涯岂能不知?多年来,东涯为官边陲,劳心王事,却从不敢忘乡邻百姓。东涯读书入仕,惟愿国家太平、百姓安宁,惟此二事,东涯子夜难寐,观星望月,苦我东南黎元。” 吕本见机,眉头一挑,快言急语道:“仁夫既有挽臂乡邻故土之心,如今又岂能避开海策而不见?如何能坐视中枢夺我乡民之利?身居庙堂却漠视天家断我东南黎元生路?” 翁万达心中一震。 他目光中多了几分迷茫和异样。 在吕本注视下,翁万达推开屋门,后退了两步。 “仁夫?” 吕本面露不解。 翁万达则已经目光清明一片:“阁老,此事当真要一并而论?且不分青红皂白乎?” 吕本心下一沉:“仁夫这是何意?” 翁万达看向三人,意志坚定,双手拱拜紫禁:“我东南黎元艰苦,乃为山多地少、骤风大浪频生,非禁海开海所致!” “东涯亦是从闽粤走出来的,安能不知,东南海外三帆之上船只无数,载货压仓,通航西洋。” 吕本脸色逐渐凝重。 翁万达却是言辞依旧。 “东涯敢问阁老,我东南黎元,本就穷苦艰难,岂有大船做东出海?” “东涯再问阁老,国家海禁百年,三帆以上船只不可下海,未曾禁百姓渔船出海捕鱼,如何夺百姓之利?” “东涯更为不知,我东南商船载货出海,货通西洋,得利者究竟又是何许人也?” “阁老,敢问在列位心中,我东南黎元百姓,又究竟是何许人也!” “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汗如雨下的农夫老朽,还是居华舍、食精露、出豪车、入丝竹之辈?” 此刻。 翁万达将压在心中多年的问题一并问出。 而这也是他和面前这些人的不同之处。 这些人已经忘了东南黎元百姓究竟是哪些人。 他们只觉得,他们这些人才能代表东南子民。 那东南那些居土屋、足无靴、子无学、女卖身的人,又算是什么? 吕本面色剧变,满脸阴沉一片。 闻渊更是怒不可止,沉声呵斥道:“翁仁夫!你便是这般说话的?!” 翁万达看向对方,多年边陲经历,让他有着多了一副读书辈不曾有的狼顾鹰视,摄人心魄:“闻尚书!民非民,臣非臣,国家岂可长安!” 是日。 吏部尚书自少保府甩袖怒目而去。 内阁辅臣吕本面色铁青,哀叹连连,扫兴离别。 同一日。 莱州府满天阴云。 胶州城自正午起,便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之象。 当莱州知府张祥抬着知府依仗,行至城北三十里处,未见胶州来人迎接。 再至城外十里长亭处,亦不见地方官府出城迎接。 至城门下。 只见胶州胥吏发放米粮,赈济百姓。 入得城中,便见土木大行,工匠皆往州仓重建。 自己这是不受胶州待见了? 张祥压着心中的怒火,快马加鞭,催促依仗急行,终于是赶到了胶州知州衙门。 “来者何人!” 方一下马,正欲登上衙前台阶。 张祥便被两名身着劲服的锦衣卫官兵持刀拦下。 本欲开口训斥的张祥,抬眼一见阻拦者腰间所悬牙牌,顿时满心怒火强压下。 “本官,钦点莱州知府,张祥。” “奉山东骆颙抚台之命,前来胶州察闻民情!” 张祥以为自己自报家门,今日便可入了这莱州府治下胶州知州衙门。 却不想,那锦衣卫浑然不顾。 “取了官身牙牌,候在此处,待我等禀明了宪台再说。” 怒火噌的一下再次冒出。 一番折腾之后。 张祥终于是万千怒火化作无尽苦涩,站在了胶州知州衙门公堂上。 “你便是莱州知府张祥?” 早已知晓张祥今日到来的高拱,穿戴官袍乌纱帽,高坐公堂之上,手握惊堂木,俯瞰着面前的这位一府府尊。 张祥昂首而立,眼里多了几分针锋相对:“好叫左佥都御史知晓,本官便是皇上和朝廷钦点的莱州知府!” 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官。 一府知府同样是正四品官! 同样是皇帝和朝廷任命,高拱不过是多了一个钦差的名头,可自己还是一府府尊,一府数州、县的父母官呢! 高拱却是冷笑一声:“张知府这一趟去往济南,可曾寻到助力解困了?” 张祥面色顿时一变。 “本官实在不知左佥都御史何故此言。” “寇犯胶州,本官奉命抚台,巡察莱州诸县,巡营各处卫所,不敢有一日耽误,今日前来胶州,是奉了抚台之命,是为了我莱州府治下胶州百姓!” 高拱冷哼一声。 嘭的一声。 惊堂木炸响。 转眼间。 高拱已经满目冷冽,双眼浮现杀气:“骆颙?不过一省巡抚尔。本官奉的是皇上的旨意,朝廷的命令!” 一声冷喝。 高拱看向左右。 “来人啊!” “将此渎职懈怠的莱州食禄蠹虫……” “给本官拿下!” 第74章 人心不足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左佥都御史兼试行开海事检校考成法的高拱,一声令下,便将堂堂莱州知府张祥,于胶州州衙拿下。 不问青红皂白。 不说罪过缘由。 消息瞬间在莱州府扩散开。 然而对于高拱来说,不过是做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而已。 将张祥扣在胶州州牢后。 高拱便继续投入到火热的开海事业中。 胶州湾的港口,在各类物料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运来后,已经正式投入建设。 工部尚书文明派来的工部和将作监官员,能力确实不错。 详尽的为胶州湾的港口建设,规划了一个覆盖未来的规模。 烈日之下。 热浪翻涌。 一筐筐的石块沉入海水中,如同一条黑龙向着深水区蔓延。 为了能确保胶州湾可以停靠三千料的大船,这一次工部采用了围堰排水营造法。 不光要建设港口,还要将港池中的沉底泥沙清除。 工程量很大。 高拱在上疏请示朝廷,得到皇太子朱批同意后,便在莱州府征伐的徭役力夫一事上,按照人头,由莱州知府衙门、胶州知州衙门出钱,每人每日做工可得十钱。 工钱微薄。 可如今征伐的徭役力夫实在太多。 能从自备干粮,变成胶州承担米粮,还每日发十钱,对于被征发的百姓们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一开始。 在胶州湾参与建造的百姓们,几乎全都是热情洋溢。 官府征伐,还能吃饱喝足再拿钱。 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同样的。 当杨继盛将戚继光和两千多名登州卫官兵,从登州府蓬莱城,带回到胶州城下后。 原本已经尽数捐躯的浮山前所大营,以及胶州港,就成了他们的驻扎地。 年轻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入了宪台这等大人物的眼,甚至更不知道为何对方会一口笃定,自己登州卫所世袭子弟,连水师都能操练得当。 在一头雾水下。 戚继光不光担负起了以两千多登州卫子弟为基础,不断扩编的开海卫所操练一事,肩膀上又多了一份整训操练北调水师的任务。 当胶州港和胶州造船厂的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时候。 就在那纯洁的沙滩上,人数不断增加的开海卫所,也在井然有序的操练着。 甚至为了锻炼将士体魄,戚继光还让这些官兵担负起了一部分运输建材的任务。 而在港口外的海面上。 十几条北调的水师战船,也在每日阵型整齐的操练着。 每日清晨过后,往日里平静的胶州湾海面上,更是多了无数的浪里小白条。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预期的目标出发。 然而。 事物完美,月有阴晴圆缺。 夜幕降临。 万籁俱寂。 海风习习,波浪滔滔。 白日里的海鸟早已不知去向,水师战船抛锚休整,官兵们各归营房鼾声震天。 劳作一日,晚间便拿到当日十文工钱的百姓们,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崇敬,潜入梦乡。 在那梦乡里。 是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新衣。 是老父母颐养天老再不事农活,是妻子穿红戴绿面涂胭脂,是儿女入的学堂传来阵阵郎朗读书声。 淳朴,纯粹。 然而。 好似是那阴阳八卦,太极黑白两色。 黑夜下,平息了大多数的劳累和辛苦,安抚着质朴的百姓。 却也将数不尽的腌臜藏在夜色茫茫中。 堆满建材物料的胶州港工地上。 几道黑影,绕过鼾声如雷的哨亭,避开巡夜的游夫,躲过警戒的官兵,一路潜入港口深处,到了一处满是污秽腌臜,堆满明日将要投入建造的物料处。 咚咚咚。 棚屋下的木门被敲响。 少顷,一道缝隙露出,不见有人出来。 而那几道黑影,则是溜缝擦边钻进棚屋中。 不多时。 屋中透出一缕微弱的光亮。 在那皎洁的月光下,不甚显眼。 屋中。 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已经站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健壮力夫面前。 这些都是莱州府此次从各地征伐,前来胶州建造港口的百姓力夫。 只是比之寻常百姓,这几人显得更为孔武有力,也不似那寻常良家子,眉宇间多了几分狠厉,双目中藏着草莽之色。 “准备的如何了?” 今夜潜入的人,低声询问着。 等候在此的力夫中,一名为首之人点了点头:“都已经摸清楚了,那个高拱每日都会亲自从州衙将钱钞带出,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发钱,记名造册。我等都看过了,每一笔都不曾有遗落。” 黑衣人冷哼一声:“这高拱当真是做的细致,想要在账目上做文章倒是不行了。” 那为首的力夫却是面上浮现狡猾和阴狠:“我等不知贵人想要作甚,但若是要给那高拱弄些阴招绊脚,却也不难,我等这几日已经想到法子了。” 黑衣人闻言之后,立马眼前一亮。 他不由的多看了几眼面前的这帮绿林豪强悍匪。 “快说,若是事成,我家贵人必当重重有赏,尔等往日所犯之事,也能一笔勾销!” 这帮莽夫竟然还能有法子。 为首的力夫却是冷笑一声:“那高拱虽说每日都亲自前来发钱,可发钱的地方却有好几处,如今这里做事的人已经有好几千之数。平日里这帮泥腿子只知道干活做事,哪知道身边都是什么人,叫甚名字……” 黑衣人眉头一挑:“你们是想将高拱的账目弄成糊涂账?” 黑夜中。 棚屋里发出几道桀桀桀的冷笑声。 那化身力夫的绿林悍匪冷笑着说:“只要连着几日,我等在各处用不同的名字登记领钱,再容我等私下里散播高拱克扣朝廷工钱的消息,只要等上几日,便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贪墨朝廷钱粮的罪名当众扣在高拱他们头上!” “这帮泥腿子哪懂这些?别看他们如今每日拿着十文工钱,若是叫他们觉得朝廷给的还不止于此,必然会当场闹事。” “只要一闹起来,我等便可在暗中推波助澜,不说将那高拱怎么样,这胶州港也别想建成了。” 黑衣人和身边的同伴对视了几眼。 而后才面露笑容的看向这几人。 “你们倒是智谋双全。” “这事我等替贵人应下,事成之后一应许诺,皆会给到你们。” 第75章 亡国之因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一国之政,到底还是在于人心。” “可人心又往往最是难以琢磨。” “但凡是人啊,就都有私心,公义都要放在后面再议。” “可对国家而言,往往坏就坏在这里。” “今日你想着先家后国,明日他想着亲眷子弟再想江山社稷。” “可若是国家之利和一家之利冲突了呢?” “我想,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大多数人,先想的都是自家那几间屋子的事。” 文华殿东偏殿。 今日的日讲已经结束。 朱载壡提笔批阅着早间送来的奏疏,头也不抬,只是语气颇为感怀的,对着坐在一旁的张居正念叨着。 张居正盘坐在旁,双手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的看向储君:“殿下是知道什么事了吗?” 朱载壡摇了摇头,将最后一道奏疏批阅完,看向一旁的冯保。 “将这些分门别类,送至万寿宫。” 冯保应了一声,开始为太子收拾今日批阅完的奏疏。 朱载壡则是看向张居正:“倒也无事发生,这几日所阅奏疏,无非也就是哪里受了灾需要朝廷拨付钱粮,哪里的卫所需要查处空缺贪墨。” 张居正眉头微皱:“那殿下今日……” “我只是这两日心里有些不踏实,却又不知缘由。” 朱载壡有些疑惑的说了一句。 张居正这才嗯了声,沿着储君最开始念叨的话,往下说道:“千年之前,百家争鸣,圣贤辈出,儒家以仁爱为本,礼法为根,教化天下。可是千年的道理不变,变的永远都是人心,便是圣人临世,恐怕也难改世风。” 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谁人不知道,天底下最难的就是人心二字,最怕的就是私欲一事。 张居正又说:“治家难,治国更难。也正因如此,国家才要表于仁爱礼制,内藏法家之治,以严法震慑宵小,以铁律刷新吏治。人心不可改,惟以严峻之法度弹压。” 朱载壡取了一块沾水的毛巾,擦拭着手上的墨渍,抬头看向张居正:“先生,我大明太祖皇帝严法治国,官员胥吏贪墨八十贯论死,可洪武一朝,却先后生出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恒案、蓝玉案,这难道是国家少了严法吗?” 张居正面色一愣。 虽说不可妄议列祖列宗。 可储君说的却也是事实。 加之如今国家已经快有两百年了,太祖一朝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地方。 朱载壡笑着摇头道:“太祖严法至极,洪武一朝四大案,杀了多少人?十数万人总是有的,这里面又有多少人是官居高位,无不是王侯将相。可太祖他拦住了天下人的私心私欲了吗?” 在弄不明白储君今日为何有此言语的情况下。 张居正只能小心的劝慰着:“如今国家虽然积弊良多,但殿下却是胸怀壮志,忧心社稷,却又不急操诸事,不论开海、考成二事,皆是择地试行,检校成果,观察人心。虽前路艰难,可殿下已聚忠良之辈,何愁来日不可振奋国家?万望殿下,如今少些哀思,当勤于学问,努于国政。” 朱载壡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张居正:“先生不必多虑,本宫还没有尚未鼎新,就已失了心气。今日不过是有感而发,只觉得治国艰难,亡国却易。” 张居正连忙看了一眼左右。 确认无人之后。 他才小声道:“殿下,不可擅自亡国之言!” 朱载壡却是直白:“先生面前,本宫又何须谨言慎行?” 这话有邀买人心之意。 不过张居正很受用。 朱载壡又道:“近来观阅朝政国事,只感叹若是我的大明当下再不鼎新革旧,当时是要危矣。” “国家的灭亡,又岂是一朝一夕,一地一人之因?” 见储君这么说,张居正心中稍稍安定。 而后他面露好奇。 “殿下是对国家日后鼎新之事,有了新解?” 若不然,储君不会这样说。 朱载壡点点头:“稍有些新的看法,只是尚不清晰,方才要与先生讨论一二。” 张居正立马躬身作揖。 朱载壡继续说道:“若以本宫所观诸事,日后我大明当真有亡国之日,其因必当是财税二字。” 这是对着靶子射箭的论调。 并不会出错。 但他下一秒又转口道。 “只是财税一事,却只是果,而非因。” “大明至今已近二百年,朝堂之上绯红青绿,皆似忠良。” “可人人都只想着自家之事。” “东南的人想要继续把持海贸之利,南直一地紧握漕运、盐政之事,山陕等地又持开中与边事,中原、湖广等地则是兼并日久、私矿横生,而西南至今土司常有作乱。” “更不要说,我朱家那帮亲戚,自太祖朝开始便不事生产,却偏偏又每岁耗费国家财税钱粮无数。” 他抬头看向张居正,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似乎正在谈论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先生,若是要本宫说。” “我大明当着有亡国之日,便是亡在这天底下除了那芸芸黔首之上的所有人!” 张居正心中颤颤。 当真要是按照储君说的。 大明朝真要是忘了,那就是罪在文官、罪在武将、罪在士绅、罪在豪右、罪在商贾,甚至还罪在宗室和天家! 谁都别想逃避那一份亡国之责! 张居正心中惊叹之余,更多的是感慨。 储君能有如此认知,能有如此见解,能有这般罪于己身的气度。 当真不是寻常君主可以比拟的。 朱载壡却没有多少反应。 他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即,一个王朝的灭亡,归根结底是属于全体统治阶级的罪过。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所以,本宫是想着,考成法还是要再快一些,要早日行之天下。人心难改,可吏治可振,官风必严,官场必清。若是这等事情都做不了,你我也不必侈谈为国鼎新了。” 张居正眉宇间显出沉思之色。 他低声道:“翁少保如今与那帮人有些生分,似乎闹得不太好。借其宣大三边及兵部事,倒是要缓一缓,考成法若要行之天下,还需……” 当张居正话未说完之际。 去往万寿宫呈送太子所批阅奏疏的冯保,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 他甚至于是在进来后,绊了一跤。 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到了朱载壡面前。 “殿下!” “不好了!” “胶州出事了!” 第76章 乱国奸臣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西苑万寿宫。 无逸殿内。 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即便是最受圣宠的霜眉,今日也只敢蜷缩着身子,趴在殿门下的门槛上,贴着门框小心翼翼的盯着满殿绯袍。 当朱载壡赶到无逸殿的时候。 只见朝堂中枢该来的人,已经全都到了。 严嵩身后放着一把软凳,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坐等皇帝升殿,老头子脸色也稍显阴沉。 至于夏邦谟、文明、屠侨等人,亦是紧绷着脸,即便是太子赶至,也不曾有所反应。 倒是吕本、闻渊这些人,神色显得从容些,只是眼里却也同样泛着寒芒。 跨过殿门。 朱载壡也没了往日那般逗弄霜眉的兴头,进到殿内,行至严嵩等人面前。 “严阁老,张阁老,吕阁老。” 严嵩默默的点了点头,颤巍巍的拱手,与张治、吕本两人一并朝着储君行礼。 张治看着学生赶至,见其脸上带着凝重,心知他应该也知道发生的事情了,只能是默默的摇了摇头,示意其莫要慌张。 朱载壡一路走到皇台御座前,属于自己圣前观政的位置。 而他的目光,则是不安的看向内殿方向。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 天知道老道长会发多大的火。 更不知道局势又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在目前斗而不破的前提下,这件事若是真要处理起来,便是个天大的麻烦和难题。 就在满殿之人各怀心思的时候。 一声悠长的铜磬声自内殿传出。 众人为之神色一振,赶忙躬身。 随后便是脚步声,和皇帝那熟悉的诵诗声。 远远的。 皇帝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 “生在儒家遇太平。” “悬缨重滞布衣轻。” 当皇帝穿着那一身轻飘飘道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后。 嘉靖已经是踏着四方步,走到了皇台上。 看着面前的臣子们。 嘉靖面色平静,让人猜不出此刻皇帝心中所思所想。 而他,也念出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谁能世上争名利。” “臣事玉皇归上清。” 念完后。 嘉靖坐在了御座上。 他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三位内阁辅臣。 “严阁老,朕自修玄,垂拱而治,欲仿文景行黄老之术,何故琐事多烦忧?” 朱载壡侧目看向老道长。 又是这种明知出了大事,却还是要打着机锋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其用意。 不过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二。 不是不直接了当的说话,而是许多事情就不能一开始说明白了。 若是不留有余地,事情就会直冲着皇帝本人而来。 严嵩则是心中一沉,眉头皱紧:“皇上垂拱,百官揽权,自皇上登极即位二十多年以来,民间多有嘉靖之治一说。文景二帝旧事,多少君王效仿,成一时之治者又有几人?” “我大明富有四海,中原两京一十三省,文武十万,兵甲百万,黎庶亿兆,一家一日事,天下一日万千事。家事烦忧,国事更甚。” “皇上清修为国亦为民,臣等掌朝,身居中枢,好似代上天行云布雨于五色土地,地有干旱水患,蝗虫病患,此非天之过,而是臣等施政无能有过。” 这就是严嵩的好。 这就是他能当帝国二十年的首辅原因! 皇帝一首诗,他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人臣者身上。 君父在上,无有过错。 此言,自然是引得吕本等人,目露鄙夷,心生讥讽。 嘉靖则是淡淡一笑,两鬓微颤,抿着嘴带着那修长的胡须,扫向在场每一个人。 “纯阳子这首诗,朕最喜前两句。” “生在儒家遇太平,悬缨重滞布衣轻。” 说着话,嘉靖一挥臂,卷起衣袍,手捏着衣角。 “朕虽为皇帝,肩负祖宗社稷,天下苍生。” “幸有诸卿儒生入仕在朝,朕才可着这粗布道袍一袭。” 这些年在朝为官,本就与严党不合的刑部尚书喻茂坚,立马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心中愠怒暗生。 喻茂坚转而又看向每每都要为皇帝开脱的首辅严嵩。 这位执掌国家刑名之事的六部尚书,当即冷哼一声。 “严阁老!” “皇上这些年垂拱而治,中枢朝堂,天下各省,一应权责皆付于我等。” “如今胶州生出这么大的乱子,难道就是一句乃我等人臣者之过,便要遮掩过去了吗!” 这话明着是冲严嵩这个当首辅的人去的。 可暗里,却又是对皇帝表达了不满。 原本玄之又玄的气氛,瞬间变得清冷,殿内锋芒毕露。 喻茂坚这时候又抱起双手,看向皇帝:“皇上,今日中枢接到山东来奏,臣闻之骇然。” “先有皇上和朝廷信重,委以重任于高拱、杨继盛二人,命其二人操办山东莱州府胶州开海试行一事,兼办检校考成法,可是如今不过月余时日,现在又是如何?” “胶州四千百姓力夫几乎是原地揭竿而起!” “皇上,太子,还有朝廷,为便高、杨二人行事,允其拨付粮草,给付工钱。” “可他二人却是如何做的?” “克扣钱粮,盘剥百姓,身负皇命,却行此腌臜贪墨之事。” “兼任检校考成之法,却知法犯法!” “如今胶州民情如火,而高拱却早早的将莱州知府张祥下狱,于莱州府及胶州行一言堂,目无王法,目无纲常!” “杨继盛引兵弹压,以致所征百姓,伤亡数百人。” “此等大恶之事,臣当真是十数年未曾听闻过!” “皇上圣明,臣请皇上降旨,问罪高拱、杨继盛二人,另从中枢择贤赶赴胶州,安抚民心!” 皇台上。 朱载壡默默的看着喻茂坚这位刑部尚书痛心疾首的弹劾高拱、杨继盛两人,俨然是将高、杨二人说成是那乱国奸臣。 然而,这一次闹出的事情,就如喻茂坚说的一样。 至少明面上看。 应当就是高拱和杨继盛两人,沆瀣一气,依仗着朝廷的信重和放权,在胶州贪墨克扣百姓工钱,然后事发为百姓知晓,矛盾激化。 也应当是两人眼看生出民乱,就调了开海卫所兵马前去镇压闹事百姓。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朝廷看到的那样。 大军镇压,百姓自然是伤亡数百。 这在如今的朝堂上,那就是最严重恶性的政治事件! 是能毁了无数相关官员的! 殿内,随着喻茂坚这位刑部尚书率先开火。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朝堂上今年以来,各方所积攒的所有不满,都要在这一次借着胶州民乱一事,彻底爆发。 大明朝嘉靖二十八年的朝堂争斗。 终于是正式拉开序幕。 上架感言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今晚零点上架,更新的话可能会晚一点。 因为没有存稿,所以保底更新三章一万字,如果写的顺会更新的多一点。 然后每天保底两章六千字更新。 写过不少次上架感言了,这一次啥也不说了。 6月份月票每过五百,加更一章,盟主加更一章(当然如果要有的话)。 这本书写的并不是太顺,现在回过头有很多问题,所以感谢能一直坚持陪伴到现在的义父们。 完毕。 (证明我没有存稿的) ……………… 以下是好友佳作推荐。 《我的姑母是马皇后》作者:见月明。起点历史分类万订作者新书,目前新书成绩也已经万订。 《贼天子》作者:漫客1。起点历史架空分类TOP级大佬,版权开发全面,老书短剧即将上线。 《锦衣大明:从血洗言官到纵横七海》作者:一只橘猫压海棠。作者笔力老辣,叙事沉稳。 《退休系大土豪!》作者:酒尺肉林。听说有读者看完后,直上二楼消费588! 《都神豪了谁还做社畜啊!》作者:萝卜蹲青菜。同样是都市神豪文,我的评价如上。 《从驯养大象开始长生不死》作者:摇晃的双马尾。作者很骚,剧情很爽,目前玄幻新书榜前列佳作,听说编辑格外看好,亲自盯着剧情。 《爱发微博的我,成了职业通天代》作者:血流三千尺。游戏分类LOL万订常青树,总字数接近四百万,可以狠狠开宰。 《终焉武圣:版本公告每年更新》作者:紫金咩。去年写《鸣人只想做死神》的万订大佬原创新书。 《我在封神修炼蜀山法》作者:火锅真人。本月三江佳作,非洪荒流,剧情新颖。 《循规蹈矩能叫重生吗?》作者:法学院新生。一句话,剧情很骚。 第77章 各方登台【求订阅】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刑部尚书喻茂坚点燃了嘉靖二十八年朝堂争斗的第一把火。 瞬间。 无逸殿内,风声鹤唳,无人出声,却好似狂风卷着骤雨而至。 冲击着每一个人。 在朱载壡的视线里,嘉靖脸色平静,不露风声。 他心中默默的想着。 以老道长这么多年的经历,在他知道胶州闹出如今这么大乱子的时候,必 然而,梁晓想到的是,被称为万年冷美人的许子晴,此刻却是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 她提起裙摆,朝着星空大厅的玻璃阳台直接冲了过去,转眼间就抓住了护栏,准备从这夜空中直接跳下。 深吸口气,他压下心头的惊骇,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墙上的这门剑法痕迹很新鲜,简直就好像刚刚才刻画上去的一样。 在听到逍遥散人说出后,脸上的表情和我当初一样,除了震惊之外,那就是吃惊,昆仑这万法之祖山居然有鬼物存世,这完全背弃了天下道宗的祖训,玷污了天下道教的神袛。 络腮胡的旁边,一名劫匪扫视着那些此刻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忽然间注意到了什么一般,目光瞬间扫了过去。 旅游嘛,无非是在海边游泳冲浪、吃吃海鲜,租用游艇出海钓鱼什么的,实际上也没多大意思,只不过换了个陌生的地区生活,更有新鲜感一些,期间认识不少人,不过关系就那样,老实说日子长了也会觉得无聊。 “现在吗?”悟净,秦香和紫琼一起齐声问道,都不知道我葫芦里买什么药,这大冷天的去树林里,那不是找虐吗?见我还是扬言要去,几人才答应陪我走上一遭。 看到众多鬼影的扑来,马民有点也应接不暇,被其中一个鬼影打中,身体飞撞在墙上,起身后马民疼的直接掉牙,嘴里不断冒出“哎哟”之类的话,但还好身体比较结实,没有受一点伤。 站在原地大约过了近十分钟的时间,两道熟悉且强大的灵力突然出现于感知之中,梁晓目光一凛,迅速地收回圣痕,朝着所指示的方向迅速奔赴而去。 跑上二楼的楼梯口,耳边传来“叮”的轻响,一颗破片手榴弹从距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扔出来,直往陈川身上飞。 黄少华笑着站起身来,道:“我说呢,大哥怎么刚刚像个老鼠似的,原来是有着这神仙似的妹妹。”随着黄少华的话音一落,倒令上官云汗颜,不由瞪了一眼黄少华,有些虚心的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而另一边那纤瘦的男子却是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再次吃力的将那木车扶正再度吃力的讲那两具尸体拖着向那木车拖去。却是没有任何人施加援手。 已经被淬炼到下品巅峰,接近中品神体的超强神体,让这尊上阶武神修为暴涨开来。 不过幸好,龙虞卿、孔梦玲、张娴、吴燕四人也还并未出门,黄少华拿出手机给龙虞卿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搜遍了整个脑袋瓜子,蒙奇此刻也只能想到这三字再多的就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听到这话,李耀辉身形一晃差点倒地,潘家的众人则是都感觉一阵腿软。 姬夜摇头:“还未醒来,想必伤心的紧,说了几回浑话。”姬汝道:“好生看着吧。”姬夜道:“那匕首此刻还不是时候,只等起出伏羲河图,再夺不迟。”姬夜转身离开,姬汝站了一会儿,也随着姬夜往怡红院去了。 第78章 请辨忠奸【求订阅】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曾几何时。 对于张治来说,在朝为官,不过是听凭良心。 只是当自己那位身为储君的学生,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天资,自己终于是不愿再在朝堂上置身事外。 而在今年遵旨入阁后,生出的要乞骸骨的念头,更是早已被其抛之脑后。 如今胶州出了人命案子,更是有无数的百姓受伤。 张治并不知道那 疑心间,惊觉头顶凭空现出股强大煞气,抬头一望,只见半空漫天粉发飞扬,下头那张脸乍看平常,再看竟又美丽非常。那身影背后,伸展一对三丈长的风之能量翼。 运起了别离内劲,将段郎教授她的兰花指法融入其自创的别离指法中,黄山四怪瞬间中指,疼得呼天抢地、欢天喜地、怨天尤地……此战之后,望月仙子常香玉的名头大振。 被迫离开太元宗后,林奕吩咐王灵带李元浩去大莫国疗伤,之后取代圣山无极宗华阳,而老者也知道李元浩的魔劫所在,又看王灵天资极高,便将结婴之法相告,同时将百颗上品灵石相送,代价只有一个,极力发展无极宗。 “本帝或者并不急着赶去金鳌岛,只是,既然暗星云你前来,正好让本帝一试刀口,看一看名震天下,毁灭西方教的暗星云,到底有多厉害。”这是庄万古的话。 两个拳头相隔着几百丈的太阳陨石撞到一处,当下“哗哗”作响,那太阳陨石被两股大力冲得碎裂成千百块,千百块太阳陨石无一不带着火焰,在万丈高的高空支离破碎,眼见便要落下。 “你这样子制住虎王和叶心,到底有什么目的?”尤一天知道现在自己必须沉住气。 听千爱说,服装社和动漫社有很好的联谊,动漫社的cos服装都是服装社帮忙解决的。 “什么姑姑?谁是谁的姑姑?人家有那么老吗?真是不要脸!”香玉冲段郎骂道。 李松想到了云霄刚才说的东海、天南、中州地三大灾难,突然耳中却是出现了在天庭,魔祖罗刚破封印而出的时候,对祖龙、凤凰、麒麟王所说的那一番话。 坐在原东寝宫前一夜,终于等到了月亮升起,无边的黑暗被驱逐。 死神的是黑气,野狼的也是黑气,但是唯一不同的是野狼的那是吞噬的特性,而死神的特性则是腐朽,腐朽天地万物,就像那无尽时光一样的腐朽。 不过,剑斗罗也不好受,木矛已经扎入身体,差点撞碎了他的肋骨,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撞击在心脏上,让他哇的吐出一口血,白衣染血。 林老取出一个玉盘,将一个水晶球放在一点中央,将其激活,一个虚拟屏幕出现在典华的面前,林老手印变幻,屏幕上出现了一排秘技的兑换价目表。 显然,这样的谈笑风生的场景,也是洛机他们几位武王有意为之。 因为要想扩建自己的势力,就必须有着足够的经济实力,他总不可能一直都靠着任务吧,有着一些产业,这样子至少能够提供最基本的开支。 “人氏不灭,千元不兴,第氏不出,天游不动。”短短的十六个字,司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脱的靠在山洞的墙壁上。 不过,这只能想想而已,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魂骨都融合了,还能吐出来? 得到李恒的肯定回复之后,花梦儿揉着李恒肩膀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手掌上面的粉色光芒,要比刚才明亮许多。 第79章 戚帅进京【求月票】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信不信本官现在就可以斩了你们!” “哪怕你们无过也无错,可这些人是死在你们面前,光凭这一点本官便是斩了你们,皇上和朝廷也说不了半点!” 就在北京城的朝堂之上,因为胶州之事吵得不可开交前几日。 胶州州衙。 巡抚山东的骆颙,脸色铁青,带着满身尘土,手里还握着马鞭,站在了高拱和杨 原来,不是所有伪装都能瞒过旁人的。她瞒不过赵平安,穆耀,后来瞒不过归烨,现在也同样瞒不住阿窝。 你说不带这么显摆的,合着你前半辈子潇洒了,后半辈子还来个给你养老的,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我狠狠的将草甩到了一边,观察这我的手上确定没有什么根茎还粘连其上。 顾倾城转头,看到顾夫人拿起的玻璃碎片上,沾染着一片干涩的鲜红。 就在咖啡都要被两人喝完时,李昂终于忍不住,他可没有夏莉夫人那种淡定高冷的气质。人家能在沙发上坐着不动待一整天,李昂忙惯了,很难习惯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别看利基是一头狮子,但是鼻子比起狗鼻子来,也不遑多让,甚至有时候给人的感觉是比狗鼻子都要灵验。 空间内,科科正好奇的盯着屏幕上的芳菲。芳菲,则诧异的盯着科科。幸好之前留言中她有说明,不然芳菲会认为她出了事。 明明我们可以不用非得做这样危险的事,完全可以享受更好的人生。 他们被调离杂役院而来此为白衣白弟子服务,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是杂役院中所有杂役羡慕的存在。 子印再传给母印,母印再吐出,融入了陆羽的神识,化为了陆羽的神识能量,大概有接近陆羽一层的神识能量,刚好弥补了刚刚缔结子母印的消耗。 当安子顶着铁板烧进铺,一切准备就绪,沫云兮才现身,穿得还是那般单薄,胸口白花花露出条浅勾。 就在这时,打地缝飞出无数体态完整的阴魂,个个比安子英俊,个个比安子威武且面有憎恨怨气冲天。 面对着李俊秀这副模样,她急得手足无措起来,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道观内,主殿之中于半丈蒲团上坐着位黑发黑须的中年人,面如重枣,单凤眼、扫帚眉、手持拂尘。 凤菲从林逸怀里下来,冲众人说:“让大家担心了。”她眼中盛起感激之色。 而且,叶浩川的剑招精妙,所展露出来的威力也不容觑,就算是结丹期的修者,也要避让三分,若是中上几剑,恐怕也得重伤。 幻音能与古武门鼎足而立,宗门中必定少不了结丹期甚至元婴期的强者,对于这些强者来说,也只有宝器才能挥出他们真正的战斗力。 宋楠和广利新卯足了劲头想要喝倒我,不过最后的结局却是显而易见的!全部被我喝倒。醉酒后的广利新对我更是钦佩的不行,非要和我拜把子。 幸好,这个时候,某一路口的巡警车得到了消息,说是他所管辖的路口发生了车祸,事故中有一个孩子被送往了中心医院,通知程锦,让程锦去中心医院认一认,看是不是他家走失的儿子。 王霸天万万没有想到洪门居然能够请到时代周刊为自己的上市造势,不过既然对方能够做到这般模样,王霸天内心对于孙老六的评价稍稍改变一些。 这是王霸天的话回话,杨茜刚才也是随便一说,她自然也有同样的顾虑。只不过她是官场中人,想的东西和王霸天自然有些不同。 这么说依旧莫名其妙,刘恒却真的听明白了。因为他在见到鹤舞衣这一刻起,也同样感受到了一种发自本能般的躁动,是兴奋与激动,近乎抑制不住想要和鹤舞衣交手。 “查尔斯,我们是不是来到了宠物之家”万磁王的言语中带着意思嘲讽。那意思是我们是不来错地方了,这里充满了爱心的地方,好像不具有招募的资格。 传说之中,大成的化尸掌,一掌拍下,可将一国所有生灵,全部化成僵尸。 神枪无敌点头,道:“不错,不过,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乾坤洞竟然有两个出口。 “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有空,这段时间我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天道凌摇了摇头道。 唐明顺嘴念了出来,这样的称呼绝对不应该是朱高炽会叫的,疑惑的唐明立刻便往下看。 王家人的性格就是那样,你要让他们懂什么礼仪尊敬那是天大的难题,让他们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上,可能最多的作用就是坏事。 “噗!”相斐左臂顿时遭到血蟒咬噬,骨刃终于抓不稳,“当啷啷”应声坠地,就在下一刻,其余三只血蟒狂甩魂影,倏地缠住了相斐身躯,就要硬生生把他绞碎。 “也就是,那个超级明会放置不管,只会加强位面周边的监控?”陆七问道。 桃花也很有成就感的看着一桌菜,糖醋鱼,拔丝土豆,红烧肉,宫保鸡丁,酸辣白菜,手拍黄瓜,醋泡花生,青椒炒肉,糯米蛋,酱香豆腐,红烧茄子,最后一个简单的米酒蛋花汤。荤素搭配,有咸有甜。 第80章 奏报来了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严世蕃?! 严党最为核心的人物! 在听到严世蕃自报家门后,戚继光瞬间心中一紧。 严世蕃却只是好奇的打量了戚继光一眼,而后便在头前带路,向西苑内部走去。 他不时的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戚继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说佥事如今已从登州卫调往莱州府胶州,于开海卫所一事听用?” 他 念云带着落落和郭鏦在扬州城待了三天,买了好些东西,放在侍从的马上一并带回了镇海同七喜等人会和。 但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跟人仙八层的胖道士拼死一战,让他体内状况十分糟糕。 王凯排位打了这么久,还一次都没碰到过这家伙,他还觉得有些可惜呢。 山脚下有一个村庄,村长里面的人因为是白天,所以大家都起的很早。 黎兮兮脚下不停,大堂内虽百花齐放,但是还是清净一点的好,太过嘈杂谜乱之处,总会让人心情不佳。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那片祭坛所存在的地方应该就是这暗渊的最深处,也应该是最后一层才是,那扇光门自动识别到他的境界,因此将他扔到了暗渊第三层中。 她举着酒碗站起来,对着月亮遥祝,轻轻地唱起来:名花倾国两相欢,长的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我听西宁说你们光拍婚纱照就花了十几万,难怪你会这般维护他。”晓敏揶揄。 三倍重力的确很难承受,可是飞不起来就飞不起来呗……这样算什么? 董子皓是SF的宝石工匠,许多百万级的珠宝的雕刻工艺都是出自他之手,今年不过三十岁,跟他父亲一样,在珠宝界很有名气。 赵有为拿出手铐将黎平紧紧的捆住,更是用枪口贴紧黎平的太阳穴才押着黎平往外走去。 江问站在孙坚的身旁,面色平淡的看着下方的周瑜与程普,周瑜的气量大的惊人,这点气绝不会放在心上。 “什么?什么飞车开始?你那边太吵了!”不过阿道夫也看见后方的车灯。 闻言他们三人赶紧和神兽通过那条宽大的通道,一路前行,避开埋伏的钳虫,走出了生死之间。 后面的几天,简之语相对安静很多,基本上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就连慕丝丝约她喝下午茶,她都是犹豫再三才同意的。 回到简宅,简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将头埋在一堆请帖里忙得不亦乐乎。 沐一额头已经开始有汗水留下,可见这种速度即便是他依然已经开始接近极限。但是他毫无减速的打算,这种情况下即便减速也必定车毁人亡。只见沐一一顿复杂操作,档杆和方向盘都被击打出各种声音。 竹青虽然可以凭听觉锁定鬼子的位置,但大厅和磨房的情况都很复杂,不能保证一枪打爆鬼子,反而会暴露自己,使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父亲,云朵那边没意见。”周沧澜说道,心说是您亲自安排的,家族还有谁敢反对,哪怕是深受您喜爱的云朵也不能。 门外面,秦天的脑海中仍是那颤颤巍巍的挺拔,无比真实,刺激得他心旌止不住地摇荡。 但自从大隋取代北周后,杨坚便没有再向突厥提供过分毫物资,这让突厥人心中很不爽,但在杨坚眼中此举却有着极大的意义,这代表着中原王朝再也不怕草原民族。 虽然这些手段不可能给他造成威胁,但也能看出来崂山四恶设置的机关的威力。 左右看看,程咬金正打算在那巨石旁边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准备睡觉,那两个乞丐被他惊醒,看程咬金准备靠在那石头上睡觉,其中一个乞丐急忙跳起来拉住了他。 所以,现在还真不是逼迫的时候,不然只会适得其反,让潘浩东生出逆反心理,对她越来越疏远。 不过既然陈家的家主都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继续在人家的底盘上打了,只能够暂时收手。 静枝说:“这个我要学,我来就是向你们学习的。要不我把你们为师吧。”说着就要跪下来。 这人叫李阳,是海军陆战队的队长。谢东涯询问了一下兵员情况就坐在了夹板上,他昨晚奋战了一夜,现在也感觉有些累,所以得修炼一会儿。 软剑出鞘,初如死蛇一般,毫无生气,林音手腕一抖,软绵绵的长剑变陡然直立,和寻常宝剑毫无差别,这一手内力又是震住了不少人。 我?就算我如今不是奴婢了,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别说是我,就算是这顺王府里的王爷,又能在这种政党相争中做什么? 一个体型巨大的像章鱼一样的怪物正在攻击欧盟的伽利略基地。怪物有八个触手,每个触手长达六十米,八个触手在空中舞动,如同八根天柱在空中飞舞。 任玥指着两丈之外的一块石头,说道:“我要跳上去,你看好了。”林音望着任玥,虽不说话,却是满脸的不信。任玥也不理他,想着轻功要诀,沉思片刻忽地提气跃了出去。 秦慕阳这次总算挑高了眉,看向他的黑眸里,反常地带着隐隐的笑意。 院子不大,数丈见方,但十分整洁。院子北门一排数间房屋,屋舍均是新葺整个院落,算是胶东比较常见的,只是比大多寻常农家要好一些。 第81章 奸佞在此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看着被戚继光高高捧起,插着红羽的急奏。 嘉靖眼角一跳。 而殿内众人,亦是心神紧绷。 虽说事情是发生在胶州,而高拱和杨继盛对这一次的事情,也是责任难逃。 但如今真的有了他二人的急奏。 不光是说这两个人问心无愧,能这么快就将事情奏报上来,更说明这一次的事情恐怕当真有了转机。 仇烈火掣出了“龙晶微枪”,龙晶微枪化作一条水晶龙的姿态,还跟d先生打了个招呼。 在我还没进入锦轩的记忆深渊之前,白恒一再强调,如果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那么我必须得答应。否则的话,就算我把锦轩唤醒了,可我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怎么,路遥?你是在为顾之寒求情吗?你是想要让我放过他,对吗?”看着白恒的表情,我感觉他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你就不用犹豫了,我自己还是可以照顾自己的,这一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胡媚儿一下子就看出了王默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一个残酷的游戏,如果不懂得协作的话,你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活到最后。”仇烈火的声音异常冷峻。 “奶奶死了,我们家这么多外人来凑什么热闹?而且奶奶平时那么帮他们……你看看他们一幅幅的表情,哪里有个伤心的?”我看着周围淡漠的村民,心中别是一番五味具杂。 王默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刚刚走在学校的操场上就发现了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 因为他已经是发现了,宁寒这丫头已经是蓄势待发,一副要发大招的样子。王默知道了这心法的厉害,自然不会硬拼。 长刀上爆出了长长的炎气,立刻就将从前面扑上来意图阻止我脚步的时之妖化成了红色的汁液,一柄被橘黄烈焰增长到接近七米的巨型火焰大刀砍断了那只带着核心的时之妖。 墨离的声音让我想起了电视上那些推销产品的销售员,同样是充满着诱惑的口气,可销售出去的物品却截然相反。 李天下这是这么了,这位大盛皇朝三皇子,唯一可与李茯苓争一争的大人物,整个盛京城、甚至是整个大盛皇朝都能横着走的天骄,此时竟然被一个老头给吓傻了? 刚到迷雾森林,俞鹰猛地看到司尘等人也从森林之中,飞了起来,全部紧张地看着地震般的天穹山,以天穹山及周围的地震晃动最为剧烈。 她忍不住想要出手,先下手为强,将这些对自家殿下心怀杀意之人全部灭杀,但却被凌九玄拉住了。 主要是他们刚刚在一起,她不想花陆景恒的钱,刚才那一顿饭,已经很贵了。 俞鹰抬头,看到两只巨兽在空中战斗,真是惊心动魄,但一瞬间却分出胜负,都是拼命之下的结果,双方重创,忙一飞冲天,忙接着重创中毒的凉老,如闪电般飞向了远方的夜空之中,逃之夭夭。 舔狮九倍与天骄灵魂,让他在灵魂试炼上轻松无比,一路狂飙突进,纵然前面耽误不少时间,但依旧超越了第二名,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倘若五爷知道,这个老板是他的话估计应该会记得吐血。不过这个时候,楚衅很是想要知道这个家伙的脸上表情。 如此高压的环境之下,他们的心神早就已经是紧紧崩成了一根弦。 第82章 善辩徐阶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上。 小阁老严世蕃可谓是火力全开。 对于今天的圣前议事,严世蕃时机抓的很精准。 就算他如今已经是指着吕本、闻渊、徐阶这帮人的脸,将对方骂成大明奸佞,不如那秦淮河上的婊子。 虽然言辞粗鄙。 却又偏偏骂的恰到好处。 首先就是莱州府试行开海,检校考成法这两件事,全 “说谁来历不明呢?”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夜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房间了,就站在卧室门口眉头紧蹙的看着她们。 冷若冰则紧张的看着李白的神情,李白盘膝而坐,像是入定了一般。嘴里却十分悠闲的不知道从哪里扯的一根狗尾巴草,慢慢的嚼着。 这使他对阿连赤以及整个家都死了心。便带着额吉特氏远走高飞。现在回来了,自然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对以往的事既往不咎。 这个宋老爷听说以前也是个修道之人,不知道为何,又突然跑了回来,说是要闹革,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山丘上突然升起一道道长长的影子。隔远了,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黑暗。但走近了,便会发现那是一个个的人。 之前他还遗憾见不着铁木真,没法谈夏国的事情。现在突然发现新的转机,绝对会让国内大喜过望。 网络上一波热闹,现实里却是入了冬,唐觉晓心想着要进入“冬藏”的蛰伏期,一封邀请函送到了他手上。 见这两人临了竟然表演了一场临阵倒戈的戏码,赵经理的脸上不由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叶子,蓝草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秦光继续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而此时,八卦的玄武正一本正经地手托着一件湖蓝色散花百褶裙朝着灭血峰缓缓走来,正派得俨然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不是!你看看你一会来就碎碎念念的,我喊你三声你都不应,这不是鬼上身吗”,你走开啦,我那是在思考,你才鬼上身,这是服了你。 “你好,我是实验者莫忘,轱辘坦克怎么样了?可以进入实验了吗?”莫忘在这个新人面前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就是直接进入正题。 丁灵琳过去看他,笑道:"你一点也不像我嘛,我总要比你漂亮多了。"她们实在一点也不像。 不过虽然关晓军的家人都接受了记者们的访谈,可是作为主角的关子川,也就是关晓军却始终没有在记者面前露面,这让一些记者很不甘心。 与张虚圣距离越近越危险,但张虚圣实在是拿住了他的要害,只要张虚圣全力出手的话,足以在刹那间抹去他的全部化身,到时候可就真的彻底身死道消了。 两日后,长安金銮殿之内,已然被战争的气氛所笼罩,朝堂之上没有一点声音,唐皇亦是蹙眉,心底担忧。 如果关宏达对关云岗暴打一顿的话,关云岗也反倒会松一口气,关宏达只要打人,打过了,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112家实体店全部装修完成,在NG大赛期间,林迪暂时停止继续装修新的实体店。 大早上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凡在商场值班的工作人员总是时不时的看了过来,有些还用手机偷偷抓拍。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可怕的冷笑声,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那里扔着一个被林飞捆了个结实的阮明贤。 第83章 稳如首辅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面带笑容的首辅严嵩,对着礼部尚书徐阶,语气平和的问了一句。 徐阶便是脸色顿时大变。 他赶忙再次躬身颔首。 “是。” 严嵩见徐阶不敢再做辩论,脸上微微一笑。 他转而身子微微一颤,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嘉靖目光扫过,侧目看向黄锦。 黄锦很懂事的立马搬了一张软凳,送 有一些人渣教师趁乱敛财,向学生家长索要红包,如果有人不给红包,他的孩子在学校就会不受照顾,因此,教师逐渐变的不被人们尊敬,政府见教师地位低下,索性给教师降工资。 我觉得自己看见恐怖的事物能力就已经达到极限了,再来一些更刺激的,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顾警官,你信不信这个世上有鬼?”压低声音,我神秘兮兮的说道。 李修成的脾气最像何氏,凡事都只有一个心眼的人,一条路要走到黑。 话是这么说,可圣宗帝知道雷州原本只有三千守军,后来让宋海去了目前也只有一万守军。 那种奇怪的感觉一跃而过,就要像白驹过隙那样,好像一下子又变得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别看他衣着光鲜,可却是软蛋一个,而且大概是酒色过度的缘故,他脚底虚浮,出拳无力,才30岁左右的年纪,就已经未老先衰了。 围绕着孩子这个话题,我们俩聊的似乎都忘却了时间,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10点多,一直等钟香玉提醒睡觉的手机闹钟响了我们俩才一起回房间。 喝过茶,皇上说要与李大人去与几位大臣议事,禇寒烟就带着林玉娇及孩子去了坤宁宫。 “唉唉唉!”周斌义左手托起韩长恩,右手托起韩金镛,微微一用力。 越老爷新官上任后,正直壮年的他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把何阳郡变成一片乐土。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越老爷的希望达成了,何阳郡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模范州郡,就连皇帝也有意召他回京做官。 寂灭玄功乃是玄阴灵体一脉相承的玄功,可以将这种体质发挥到极限,甚至超出,但修炼程度之难,超乎想象。 腰间的核心力量很集中,就说明了这人能够在战斗中,做出更多一般人无法做到的动作。而在搏杀中,可能就是那么一两个动作,就能分出胜负、分出生死。 看到眼前这只妖兽,华天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此妖兽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妖罗皇惩罚巡山百年的蜃猊。这蜃猊也算是华天的老熟人,想当年在仙人墓葬内,此妖还差点取了华天的性命。 他的心很大,不是因为自负与傲气,而是被逼至此,域外的人太强了,打败了太古时期的先民,甚至曾弑神,而且不止一位。 或者说,他见过,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在位的是宣宗皇帝。 “喂……你干嘛去?”坐在汽车上听着歌曲的沈浩英见我下车忽然向着我询问道。 不如给他俩找个轻松点的活干干,只当是叫这两个大少爷体验生活了。 打土坯又脏又累,可来帮忙的人,没有一个有怨言的,都是尽心尽力的干着活。 本来还想继续写一下与域外邪族的战争,但身心俱疲,写不下去了。 器灵难得露出天真的笑,不过你要说被她这可爱的样子迷惑到了,估计就算是叶天也会相信吧。 第84章 我不明白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嘉靖安坐在御座上。 目视着面前此前还争吵的不可开交的臣子们。 皇帝的脸上带着从容,眸中透着精明。 事情说到现在,双方该说的,不该说的,其实早就已经说完。 没有人会期望在官场上,某一方的道理能说过另一方的道理。 只有傻子才会如此天真的相信。 官场之上,无非是谁的道理 冰凉的水变得寒凉刺骨。阿京止不住地哆嗦起来。脚也跟着突突地抖起来。不,不要死。不能死。 她脸色微变,然后指尖动作越发迅速,只能勉强看到一丝残影划过。 阴云悠悠飘走,明媚阳光乍现,本来平平无奇的酒瓶也闪烁起近似宝石的光泽。 她虽然感谢他今日站出来为她说话,但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她就要拿出钱来供给他们花? 时空之翼震动之下,亦是瞬间于殿内追上了他,一掌便将其如炮弹一般打飞了出来,于外界爆炸,化成了一团血雾。 熔炼,融合,分丹,转丹,温养,一系列操作下来,亦是额头渗出了一排细密的热汗,这才勉强炼制出了八粒丹药。 何巷闭起眼睛,脑海里涌出了一团浓雾,瞬间云山雾罩,看不清眼前景物。 姚向善在看到光团的一瞬间,身体里,属于九翎火云邪鸟的传承,就如同燃烧的火焰一样,疯狂的律动着,叫嚣着,催促着他去吞噬掉光团。 东福在她身边坐下,往下看,数十丈高,一级一级台阶排叠而下,极有气势。 当得知,单师叔每天带来的好吃的糕点,后面会商业化开售的时候。 恋竹冷笑,既然她们不懂,那自己就亲自来教教她们,i便要她们知道,有些事是不应该做的,若是做了,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终于醒了,这一路上睡的还舒服?”正紧张地想着,耳边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穆婉秋循声望去,柳凤从几人背后的墙角转过来,恍然得了件稀世珍宝,她一脸喜悦,只一双干涩的眼底闪着怨毒的光。 得到令牌,此行便结束了,可以安然离开,同时也意味着新一任的罗浮宫宫主已经确定,便是眼前的大公子。 清喝一声,雷动身体一震,紫金色力量翻涌而出,扩散在体表,这能量,极为精纯,在融入了死亡精华之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只是普通人觉察不出来而已。 “才不要呢,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叶沐怒目而视,瞪着瑾彦。正对上瑾彦那促狭的表情,叶沐顿时就脸红了·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挪开。 想到这个知己几天前差点被自己害得身败名裂,杨若兮不由感叹这世事的无常。 显而易见,江采苹和杨玉环之间,此时的独处氛围中,难以言喻地洋溢有一股相当微妙的尴尬因子。 就在老头子不断回忆恐怖的经历时,忽然看到不远处孙岩一边呼喊一边气喘吁吁的向他们跑来。 他们彼此,只是对方的生命坐标,因为被困那五十年,要用对方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已。 老者是多么希望龙辰能够像上一世那样子的实力,可是龙辰在仙界的最后的一战,将自己所有的灵神尽数的燃烧,让老者苦心等候千年变成了一场空,所以龙辰当初的死,在他看來,都是因为红颜祸水。 翔龙听罢回过神看向他,随后说道:“不,没什么。你回去吧,我走了。”说着,施展瞬移术消失在那儿。 第85章 三军帅才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工部尚书文明的话。 让整个无逸殿充斥着笑声。 谁又能想到,这位执掌工部的老倌儿,当所有人都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竟然还在想着自己那一点事情。 但也正因为文明的明知故问。 万寿宫中那激烈的争斗,悄无声息的彻底散去。 在得到皇帝肯定的回答之后,众人纷纷退下。 文明却只是 易风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像吃饼干一样咀嚼着玉简,满脸的惬意。 狄仁杰释放了逃脱,随后无数的密令以狄仁杰为中心,向着四处飞去,狄仁杰的速度也得到了提升,趁着密令抵挡飞轮和猎龙刀的空隙,身子一闪便躲过去两大武器的攻击。 “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恨他?”叶雪看见秋玄淡淡的表情,那是一副平静的神情,心里不由一痛。原本都是父子,现在却到了这样的地步,随着年龄增长,叶雪越发的不解。 幽静的洞窟的洞壁已经被禁制和巨石牢牢封死,从外部很难发现这里是一处洞窟。 这也是他160岁没有筑基的另一个原因,这次筑基成功后,他也不想再关门修炼,还准备来赵炎这里看看。 此时波涛汹涌的黄泉上面发生了一幕很诡异的事情,那就是一艘巨型的大船,载着满满的一船的鬼魂正朝着黄泉彼岸渡去。 而现在,暗星殿已经将所有的航线全部都封锁,只留下最主干的一条航线,在这里强者云集,几乎所有出入古战场内层的各种星空飞行,都需要从这一条航线进出。 易风的整个右脸都肿了起来,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易风的心中却是冷笑不断,看来自己的策略是成功了。 “徐阿姨,您和我们一起去吧要不!”坐在前面的沈秀笑着提议道。 他看到对面那位老人的眼睛,自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死死的盯着自己。 然而瞬的效果并不亚于蓄力一击,因为这两枚火球一拖手,又是两枚火球出现在手中。 我坐车到了隔壁县城之后,马上就开始打听吧友所说的天桥的位置。其实他们这里的天桥并不是很多,我比较轻松地就找到了那里。而在那天桥之下,我果真看见了有一个算命的摊子。 “刚刚对不住了,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借个路!”吴俊抱了抱拳,道歉说道。 两个庶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七,虽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荣王妃在病中肯定不会考虑到他们。 既然要打一些人的脸,宁涛打算神棍到底,反正已经出过风头了。 嗖嗖响声,随后轰然撞在旁边绝壁之上,一半陷入石壁之中,怕是不管费多大劲也是抠不出来的了。 他的‘不认识’,那绝对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在一个场合下同时出现过,因为陆羽就是陆羽,他所到的任何地方,任何地点,都会下意识的去留意在场所有的人,即便有些人可能这辈子他只会见到那么一次。 “好。”萧飞点点头,尔后走出苏珊家门,打辆车前往盛天医院。 一百兵甲,很长时间没有训练了,但战技早已经渗透他们的骨髓。 侯稳全神贯注的查看着东方的地平线,而这时候东方的晨曦已经在大地上拉出一丝光亮,而就在这光亮的映衬下,侯稳居然看见了一支七八百人的步兵队伍在大地上狂奔。 第86章 君臣奏对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东偏殿内。 戚继光数次查看着储君的神色变化。 在大致确定,自己不会因言获罪后,才躬身领命。 他语气平静的说:“臣如今虽领兵不过数年,但屡次前往蓟镇戍边。以臣累次经历,如今九边早已腐朽积弊。观蓟镇一处,可知九边各镇全貌。” “九边各镇,主兵缺员,而边镇文武欺上瞒下,大吃空饷。亦 付恬恬性子直,说话更直, 有些人看不惯她的性子。但在叶楚心中, 付恬恬那是顶顶好的姑娘。 天蒙蒙亮的时候宁非被两个马贼追上了,“跑呀,有种你再跑,老子看你往哪跑?”两个马贼一左一右朝宁非逼近,宁非的前面是一大片沼泽。 万祈一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一时间,所到之处如同春暖花开,寒冰初融。剧组里的人都瞧得呆住,万祈这副容貌当真是拔尖,哪怕相识已久,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免疫力,在这一笑之下顿时土崩瓦解。 她松软的黑发垂下一绺,在颈窝出勾出卷儿,秀丽明澈的眸子笑看着镜头。 如今天上地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修真大学,铠铠既然不在此地,衣飞石很不必为他操心。 那是一阵动人的颤栗,谢珧华清晰感受到那玲珑有致的曲线,那么柔情的卧在他的身上,随着呼吸而起伏颤抖着。 目前而言,她已经涉足了演艺界,黑客圈,商业圈…现在还有歌唱界和作曲界……而万祈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她既然要涉足,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一个最好的作品将她直接推上顶峰。 二少只不过对他稍微有了一点好感,他就有了锦衣玉食,有下人照顾,还能改善四太太的饮食。 他面上带着一点嘲讽,持剑的那只手轻轻一挥,便将壶阖的那只手臂直接切了下来。 洞穴内外的石壁上倏尔现出无数条巨大的裂缝,整个山体开始晃动起來。 “轰隆!”一声闷响,整个学院震动了三下,浓烈的烟尘围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过对于凌霄来说,毫无疑问是他赢了。 没错,在夜总会楼外边的墙壁上,陈九山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石坎子的跳,看样子是在追逐那个不断躲逃的恐龙。 感受到那恐怖的气息,洛基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平淡,他很想躲避,可李逍逸的气机却将他牢牢锁在,无奈下只能用魔杖格挡,接着那疯狂的身影冲至面前。。 走在一半,我就不敢走了,而我停住脚步,短发妹就也是停住了脚步。 “你们就算结了婚也会离婚,我就不信我一辈子都当你的妹妹,哼!”良久,她神叨叨地冒出了一句话,然后才转身进了校门。 “老笑真这么能打?”傻哥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他是见过老跛子动手的,所以他觉得这个城市里能比老跛子还能打的人,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老笑有这么牛逼吗? “是吗。那么之前我们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赵俊杰依然是副冷然的样子。 没有谁不渴望得到力量,也不会有人丧失对于力量的追求,所以,在力量的面前,还有谁会去理会对于蛮子的害怕,在真正的宝藏面前,任何的危险,都是无畏的,在大的危险,也难以阻挡那些人类的那颗贪婪的心。 也是他一时疏忽,得到雪拉比的兴奋,让他抛却了一切警惕,要不然,他弟弟也不会得手。 又是一支商队拿到了自己的画,挥手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德玛西亚雄都,加里奥虽然不能向他们挥手,但却美滋滋地想要露出微笑——可惜正义巨像的面部没有活动的能力,这让他又有那么一点失落。 电影工业进一步发展的必然结果,男星主扛的大制作工业电影,各类科幻片和动作片成了绝对主流,即使在好莱坞这个国际电影中心,众多的奥斯卡奖影后们,一样对漫威超英电影的各种镶边角色趋之若鹜。 黄中乾得到的那批基因药剂,数量有限,也不可能造出太多强者。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给现场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在油丝绿洲这里,沙漠遗民长老是个相对而言还算白净的家伙,他穿着一件绸制的袍子,手里撑着一支拐杖,在看见了卡夫和向导的时候,当场竖起了自己的眉毛。 穿过训练场,进入了一间多功能教室,方望和姜礼两人就忍不住一阵提臀,以缓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带来的心里紧张情绪,还有身体基于情绪和记忆而产生本能反应。 影片结束散场时观众们的反应;电影中引发人们共鸣的感人片段;晒出自备的纸巾等等,  一波接一波的话题讨论引发观影热潮。 当然,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为了让行动组全力以赴,琴酒布置任务时肯定不会特意提一句黑麦没活捉的价值。 除了过去一而贯之的言辞之外,他还非常激烈地对烈阳教派和皎月教派大加批判。 在九州,与她有纠缠的其实就一人,可惜那人是个倒霉蛋,一出生便死了。 张飞想要再攻击吕布那是不可能了,可是吕布那画戟扫向他的时候,那蛇矛也正好抽了回来,拿蛇矛一挡,‘铿’的一声,张飞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发麻,蛇矛眼看着就要脱手。 第87章 天家亲情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戚继光走了。 急匆匆的带着奏报进了京,和东宫太子一番君臣奏对后,连宫里的饭都没吃,便带着亲兵赶回胶州。 年轻的戚继光并不知道。 他的命运,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悄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或许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这位青史留名的将帅之才,已经可以在更大的平台上,展现更多的才华,发挥 老头名叫花勿缺,是一名活了近百年的散人武者,凭借着意外机缘拿到的一门取精夺萃的魔功残篇愣是修炼到了后天巅峰境界,若是按照东大陆如今的等级划分,他是已经到达了伪先天的境界。 还有人说他们在一个非常美丽的原野上依靠,抬头看向漫天繁星,随后两人含泪拥吻,一同化作光雨消失在人间。 ZG850的威力他早就尝试过,没有人能在中弹之后还活下来,不过最近不寻常的事情实在太多,李斯还是敬业地蹲下,伸手将要探一探眼前的这人的呼吸。 经过简单地包扎,血液暂时止住了,寇一铭缠着半身的绷带,对着一俩驶来的警车招了招手,“你现在的情况,不可以。”身边的医疗人员望着随着俩名长老方向疾驰而去的寇一铭,大声喊道。 唐英一向对自己的样貌非常注重,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毁容之后的样子,“那医生怎么说,我以后会不会毁容?”他紧紧拽着保镖的领口,情绪激动地叱问道。 到了别墅门口,隐身符的效用消失,我直接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出现。 东方家主大叫一声,竟然拖动着破碎的身躯,投身进熔炉之中,血染神剑。 毕竟虚境强者想要找到一名合适的道侣,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在愈合。就算是断掉的肢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双鱼座神王星魂,主镜像复制。是十二神王星魂中唯一能够复制对手攻击的战甲。”老人说完背起手,腰部一挺。瞬间,身高挺拔,神色年轻许多。眼如虚空的老人默默道“想做的就去做吧。”说完,继续打扫卫生去了。 到底陈阳叫我不要这么早回去的原因是什么?林宇暂时不得而知,林宇真的是不知道陈阳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话当真?皇上真的肯纳奴婢为嫔御?”碧琅惊喜地转身看着皇帝。 “主人,您为什么不让我死,是答应我做您的仆人了?”纳拉佩珊惊喜的问道。 本着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看得顺眼得留下,看得不顺眼的滚开的原则,郑雯雯很容易地选择了牛仔裤大叔。 就在她伸手想要解开浩云峥衣带的时候,浩云峥却一把抓住了她的玉手,把她的手拿开,又把腰带缠上。 纹帝带来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看到纹帝被困在以后,心中也有些担心起来。 “别闲话,刚才的情况,仙剑门剑帝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之所以下来,只是自然反应!”唐战暗中传音回答道。 葵玄微微一笑,手臂放下一压,那数万人顿时就安静下来了,这份掌控的力量连木天也不得不佩服。 待太医替碧琅涂好药、包扎好,欲言又止地看着凤舞,凤舞轻轻地摇摇头命他退下。而两人的互动全被碧琅看在眼里,她不禁有些紧张,难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但这天策军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从大战开始到现在,伤亡也差不多只是一万多人。而且有五千人还是曾经那三十多个孕神期强者出手,这才造成的。 立时便有十几名喽啰冲了上来,还没到我跟前,我一挥舞刀身,一道寒光便向那些喽啰们飞去,顿时几十名喽啰全部倒地,冷得直哆嗦。 沈青青话还没有说完,林中就已经把野鸡塞到了她的怀里面,然后一句话没有说就走了。 还好意思问她怎么在这,昨天晚上陆云泽一直紧紧拉住她的手,嘴里还喊着妈妈。 尽管她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却还能感觉到对方那充满欲望的目光。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是他也不好询问。毕竟公治瑾是一个不喜欢将自己心里所想的事情说与别人听的人,于是,他便应了一声。 孙梦娇“哼”了一声,说道:“你若再不出手,休怪我剑下无情!”说着,她身形一闪,竟然到了李普身后,剑向李普头上落下,李普眉头微皱,持刀反手将她这一剑架住。 萧珩的前方是黑衣人,后方是一个巨大的断坡,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他们杀死,另一个是自己跳下断坡摔死。 从曲阳城出大燕边境花了两日,冰原上走了七日,他们不曾好生歇息过,宣平侯的身上新伤旧伤一起,身体很是疲惫。 赵翠兰这嚎叫的声音又响又大,没一会儿办公室门口就围了一片看戏的人。 男人将二人的房门带上,走到前院,探出头四下看了看,警惕地合上院门。 原来,黑龙洞穴存在已久了,在某一段时间,是修道人必来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用这里各种阴煞之物演练道术,增强自己的实力。更是可以寻觅宝贝。在某段时间里,黑龙洞穴就是宝贝的代名词。 一辆破旧的长途大巴在荒郊外一条并不如何平整的狭窄公路上飞驰。 一道道剑光闪烁,纵横,穿梭,把那腹心位置弄得完全像是一个炼狱一般的场景,那种景象,简直惊人。 荒山域这样的变化,妖族不可能放任人族争夺,妖族必然也要占据一席之地,否则的话,妖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族碾压。 第88章 宫里宫外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下,大皇女的脉……” 翊坤宫西偏殿。 唯恐孙子真的要欺师灭祖,叛出道门,去当和尚的陶仲文不敢有半分怠慢,不多时便已经为朱寿媖诊脉完毕。 朱载壡看了眼屋里的姊妹们,立马看向外头。 “陶师辛苦了。” 陶仲文会意,跟随在朱载壡身后到了外面。 冯保守在门口。 朱 就连已经回府的明氏和贺兰冷春,都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在卓家的日子应该不错。 知子莫若母,董母的眼睛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对董卓口中语气的变化心知肚明,不过董卓没有说明,董母自然更不会去挑明,董卓的变化,更让她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面对枪支的威胁,面对着对方的恐吓,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旅客全都是一声不吭,带着一脸恐惧。 司臣毅应完,关宸极立刻挂了电话,而后再拨通了顾萌的电话,显然,顾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记者给闹的有些‘混’‘乱’,但是,她仍然接起了关宸极的电话,只是口气不是那么的好。 “什么信使?什么鱼?鱼儿,你是说自己吗?”大胡子被绕着头晕了,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而安迪对于这个系统公告完全沒有任何在意,自己的名气已经够大了,在大一点也是沒关系的。 拿着由于星光变回的星辰变,安迪立刻看了一下它的全新的属性到底有多么的强大,或许完全沒有多少强大把。 虽然俞升的天灵阳脉的真气还没有蓄满,但现在俞升就要试着运行第九重九阳神功。因为第九重九阳神功就是利用丹田和天灵阳脉两处的真气在体内自如运行。 俞升说完向周围的墙上摸去,李郁见此也学着俞升的样子在周围的墙上摸去。 “咔——”谢半鬼脸上笑容可掬,脚下的青砖却裂开了几尺长的裂纹。 据斯芬森说,他和这支保安队的队长卡尼亚曾经多次配合,打着一些领事馆的名义做过不止一次非法生意。看在钱的份上,两人的关系还算得上是莫逆。 “听苏辰说,只要得数滴净琉泉液洗礼,不仅能提升实力,还能聚炼丹田。 “你们看!”间赵康三人走上前,吕布轻轻的指了指眼前的地图。 只见曹飒摊开手掌,上面有一个光团在不断的跳跃,却始终无法脱离对方的掌控。 笼罩在黑袍下的宁晞,那副苍老的面容上,露出随和近人的笑意,冲着李掌柜,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罗琳不可思议的重新打量了张晨一遍,原本她以为张晨是某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亚裔年轻人居然是一名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 眼前出现的彩虹桥一下子吸引了宁晞的目光,她举目望向那条彩虹桥的尽头,一处五彩的雾状漩涡,正在不断旋动。 说着话,林枫将全身的元气凝聚起来,一道掌心雷在他的手中开始闪现,他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用掌心雷重创恶之钳虫。 “这个我们到了之后我就让情报机构去做,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敌人身上好了。 “仙法•木遁——双龙戏珠!”巨大的木龙冲出水面,它们一左一右的冲向了枸橘矢仓和辉夜泉诗。 万淼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左手抱着金属箱,右手插进裤兜要掏出钥匙。这时肖启亮赶紧伸手想接过金属箱,万淼身子一侧挡住他的手,不客气地说道:“不用。”说着,他取出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你……”孔琳儿一瞬间气得没话说,连这威胁都不管用了,它知道挑起了孤天佑的战意,便是很难熄灭了。 “自觉吧。”王朝阳看了看王伟龙,把枪往背后一划拉,趴下了。 果不其然,那三头海怪根本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径直越过他们,朝着落向海床的海怪尸体而去。 下一刻,地上爬行的黑虫突然弹起,它三下五除二的,扭着尾巴钻入了黑绝的身体中。 肖启亮赶紧收敛起紧张的神色,扭回头跟在万淼身后向前走去。他知道自己这个生人的一言一行和每一个表情,都会被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保安监视着。一旦他表现出一点异常,周围随时都会冲出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 玉麒麟出去后果然愤愤不平,天王在他旁边也跟着煽风点火,搞得玉麒麟的火气更大,恨不得他现在就抄家伙去和虚若世界的那些位面之神们搞上一搞,看看谁更牛叉。 “我们监听所有的高级将领的电话。这是一种措施,也是一种无奈之举。”“海獭“摇摇头说道。 几个回合后,陀舍被楚默二人打的狼狈不堪,虽未重伤,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因为这颗行星很适合异形居住,体积也不错,异形可不会管你几级国的主星,它们在乎是否实用。”蓝璃解释道。 秦穆并不认识那名黑衣老者,但隐隐感觉到这是一名实力非常恐怖的强者。 第89章 毁人不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有着天官之称的现任吏部尚书闻渊,一拍桌案。 满屋之人,皆是面露惊慌。 齐齐的看向已经对上的闻渊、詹荣两人。 这二位可以说是除了吕本之外,朝中东南出身的官员中,官位最高的两人了。 当然。 方才被詹荣提到了翁潮州,也就是现任兵部尚书翁万达,如今似乎也已经不被他们看做是东南人 有时候他其实有点儿冲动想问问慕修宁,现在你是否还讨厌夜染。 “穿那件白色的吧。”沐婉兮想了想道,虽然那件白色的衣衫已经很旧了,但是她箱子里面就这么一件白色,其他的颜色都有些艳丽,不适宜,更何况她也不想抢了明慧公主的风头。 “那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洛奇?”天王眼中闪烁着寒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拼死保护主母,战至最后一人亦不言退!”赵十六斩钉截铁道。 夕阳西下的傍晚,四十一区中心医院204号病房内终于传出了久违的笑声。 乾坤剑囊祭出的一瞬间,蒋臣就锁定了郭兴,然后将其收入其中。 “喜欢就买下啦,反正你钱多的是。”赵思远这次改变策略,希望璇玑买了回家慢慢看。 心中有些酸楚,明明知道现在这只是一桩生意,可就是有些难受。 此时,警察们也到场了,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也就都和比迪丽一样,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 点燃了烟,她用力吸着一口,然后抬眸来望着外面的景色,白色的烟雾慢慢从嘴里飘了出来。 在那白发大叔带着笑脸仰面倒下后,晓古城也就打算开口了,不过此时姬柊雪菜却又有动作了,只见她从空间戒指中拿出灼啼的卡牌来。 易然一时被他弄的意乱情迷,推他也不是,可是不推又怕他给自己留下太多痕迹,“别……”。 倏地,不知从哪里传出咔哒一声,那种类似骨头关节因为使力而发出的噪音。 秦星便笑着道,“大姐,你现在不管怎么吃,可都吃不穷我们的!有贤王在后面撑腰呢?。”秦星朝后门处的明轩眨了眨眼,带了几分揶揄。 从最开始就说了,言叶自己都不明白樱满真名与那起源之石以及楪祈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皇后宫里,几位娘娘陪着玉芊嘘寒问暖一番,各自散去,只待等到晌午用膳。 只见男人如自问自答般的说完,立即迈着凌厉的步伐朝办公室走去。 “这是怎么了?”朝着一旁执杖的两名嬷嬷看了看,云舒不觉压低声音问道。 “要是你真的能拿出十亿美刀压自己的话,那我就陪你玩这一把。”伯尼说着。 他本想说想去姑姑那里,可一见姑父冷冰冰的脸,就下意识的改娘亲了。 秦峰不能得罪,非但不能得罪,最好还要是当成菩萨一般的供起来才好。 飞机进一步压低,靠近了于天河所指的位置,那应该是珍妮弗的起居室,就在卧室隔壁,里面摆着精致的白色欧式家具,现在全都呼呼地冒着火苗。 当苏舟再一次坐在大众腾辉的副驾驶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半了。 第九基金的大本营在广廷市以东三百多公里的一座中型城市, 怀特就住在市郊临海的独栋别墅里,四周极为深阔寂静, 人烟稀少。 或许,像她这种徘徊在商场的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面对我们这种涉世不深 带人,定然是绰绰有余吧。 第90章 烈火烹油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去年有几笔账,并不是太清楚。” “若是不能明白解释,一份弹章,势必要呈奏圣前。” 午门。 宫门前东西两侧,属于兵科的廊庑中。 张居正面前摆放着一摞账目和文书,不时从中挑选出几样,然后放在对面。 应兵科来函咨问的兵部尚书翁万达,面色从容的坐在张居正的对面,目光中带着几分 不断有主宰者陨落,最终,姜云仰天长啸,杀伐之气震动天地,十尊主宰者全部被他诛杀。 杨逸随口问了迎宾一句,目光扫视四周,周围的职员们井然有序的忙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这个外来人员的身上,这种认真的工作态度让杨逸颇为欣慰和满意。 想不到,这番话却犹如一桶沸腾的油,直接浇在了平次胸中的火炉上。 一旦动手,她必定没有赢的机会。净瓶尊者不仅是第二天帝精心调教的徒儿,后来还得到第三天帝的亲授,兼修佛道两家。 白虎吼声震天,金法泛滥,恐怖至极。白虎用金法的时候,自然不会说名字,但是这形态,总觉得是似曾相识的。 王康听后,心里一阵激动,但是随即又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耳光,告诫自己不要想多,看清自己,找准定位,做自己该做能做的事情。 唐明脸色怪异起来,这古唐门是多看不起天武毒宗,三天之后要大战,门下弟子竟然还不知道敌人的头领是谁。 老医生出人意料的对两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格外友善,简直不真实。他看着金圣哲那染血的普通人形态的胸膛,那里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叶飞一直眯着眼板着张脸闷声不语,哪怕是形势恶劣这些商户围了上来依然是面不改色,但危机公关从来都不是叶飞的专长,所以叶飞也没有客气。 林越、柴胜男,还有永夜孤明的剑阵已经基本练成,当冷月孤薇打败今天最后一个敌人的时候,一股冲天威能仿佛要撕裂苍穹,显露出惊天动地的气魄。穿云关内外修士都明白,魔云的杀招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发生过冲突,敌人的戒备一定会加强,所以,敌人可能会布下陷阱或者埋伏,一定要时刻注意。”鹿丸,“大家都听好,从现在起要最大限度的调动你们的听觉和视觉,在受到损伤之前先发现陷阱或敌人!”鹿丸。 说罢,他将手臂举起,身体直直的向前撞去。就如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一样,势如破竹,不停的向前冲去。 在智光宣布完比武规则后,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各门派为了压制其他门派,展示实力,都精挑细选出各自的候选人,无论在武艺上,还是在相貌上,都是上上之选。 至诚方丈说完,台下一片欢呼。众僧见方丈斗志昂扬,决心抗争,都一扫心中的愁云,心想只要全寺上下齐心合力,离打破这内忧外患的困局,恢复少林声誉的日子就不远了。 五老也更爱民助民,即使已变成石头,还施了法术变成一只伸颈昂首的金鸡,留给世人以天门可以叫开,寿福可以追求的启示。 “没有办法,必须跳呀。”流沙带着宠溺的眼色柔声柔气的说,然后情不自禁的拉着曾吕的芊芊细手,增添她的勇气。 一个月后已是春回大地的时节,徐至见鄂州的守卫渐渐宽松起来,决定带领周沅芷、何梦娇等人登上渡船,顺江而下,前往江州庐山。 第91章 皇帝无兵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不大的兵科公廨内。 张居正神色一震。 他压着声音,然而却满是惊慌道:“少保是说有人要放贼寇入关?” 不等翁万达给出解释。 张居正已经噌的一下站起身,满脸怒色。 “这是通敌!” “这是叛国!” “这是诛九族的死罪!” “他们怎敢做这等放贼寇入关,掠我大明 一看到这些暗红色结晶体,伊马塔斯人士兵们立刻知道事情不对,急忙就想要撤退。 姚明浩足足高他多半头,这一提让朱晨的脚连地都挨不到,那架势也是相当难受。 用水清理完,玉质乃上等羊脂,更为难得还是真正血沁古玉,只不过被外面的薄薄的土沁给挡住,只要盘几天,就能恢复原状。 大抵这些人真是疯了吧,竟是跑进其他牢房袭击里面的犯人。且他们见人就打,见到从外面冲进来人,就围了过来。 沈淮高中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对方是班花,而他那时候是人人嘲笑的大胖子,体重达到了两百多斤。暗恋的班花向他告白了,沈淮又惊又喜,怕自己配不上她,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最终他傻傻的,一头扎进情网里。 雷动、慕千帆等人目光阴沉,显然先前所有的威风都被这道光芒给抢了,他们倒要看看,光芒中会走出什么人来。 天玄无涯、摩柯、徐君连呼吸急促,望着眼前这个阵势,留意到三尊冰凤毫无进攻战场之意。 拿起金光闪闪的帝王皇冠,通体用极细金丝编织而成。下缘内外镶有金口,冠的后上方有两条左右对称的蟠龙于顶部汇合,龙首在上方,张口吐舌,双目圆睁,龙身弯曲盘绕。两龙之间有一圆形火珠,周围喷射出火焰。 骷髅兵的团团保护中,斥候们用五个战友的性命才将这个消息探查到。 可问题是这招打得他们有苦说不出,武胥那边就不提了,该扫尾的已经扫干净了,问题是那个粮官还在钦差的手里。 除非是那种将他压制的死死的强者,陈奇有可能感到吃力,至于这些被陈奇完全可以几招击杀的下位神,就是来再多,只是多挥几次拳头的事情。 “琴萝妹子,你出生较早,心智已开,黄金贵跟李狮不同你。”一个身体佝偻的老妪,似乎听不惯琴萝的言语,缓缓开口。 韩云心神飞速的运转,谢江施展的攻击,正是神魂攻击,而且谢江的神魂之力,竟然达到了可怕的伪至尊后期。 在八卦掌打完之后,日向柔冷眼看着倒在地面只能抽搐的长老们,她心中的暴虐的压抑并没有得到释放,反而因为留下了他们的性命,心中的那一股杀意越发的壮大。 “崔道长你说是不是。”大褂老头问向崔仙来,貌似认识崔神棍。 “驱赶洋鬼子,杀!”山羊胡子都飙起来了,那老头喊着话,精神力同时散开,他也是一位L级神控者,有他跟大袍老头带头了,其他的神控者纷纷散开精神力。 “我们一直在法蒂兰特的楼下,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可以的人出现!”李羽立即说道。 蓝翊泽几乎惊讶的看着突然回来的蓝绯月,心绪波动之时,他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更何况他林殇与方逸不止是朋友,还是兄弟,因此林殇对方逸更为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方逸不出手,林殇才觉得奇怪。 第92章 谁主沉浮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翁万达一句话。 立马引得张居正起身走到门后。 他先是扫向屋中所有的角落,然后将门悄悄打开一道缝看向外面。 确认无人探听之后。 他才回身看向翁万达:“少保慎言!” 看着面前神色从容的翁万达,张居正只觉得一时头大。 这位少保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啥叫大明朝历 “我的天呐,这么好的饭菜都没胃口,干脆去吃屎好了,那个你们估计会喜欢。”胖子遭遇了这辈子最不开心的一天,好不容易蹭顿好的,还偏有人搅局,终是没能忍住嘴里的恶毒。 “滚犊子吧可,就你那窝囊样还能打得过我?”我毫不犹豫的反击了回去,嘴强有什么用,手上有真功夫再说吧。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微蓝凄凉一笑,苍白如纸的面容,曾经一切美好的笑容在她的双瞳之中渐渐消失,像是永远被沉淀了下来,不会再存在一般。 它那精赤的上半身出现一道道横纹,好似刀口划过,每道横纹都有鲜血淌出。 徐政达他们立即点了点头,许诺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两老磕头,徐政达连说使不得。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依旧传来孙雪的声音,看来电话那端的孙雪着急不已,瓶儿拿起手机说了一句,“等下打给你,”说完这就挂了电话。 那么唐美雅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原来墙壁假体倒下之后,唐美雅根本就没有压在下面,而是被气垫给吃了。 杨凤喜当年满怀着欣喜可是得到的却是丈夫的不闻不问,以至于后来她心灰意冷自己也放弃了。 虽然她跟言细辛确实是敌人没错,可是总觉得这种死法未免也蛮让人同情的。 如果只是与她勾销恩怨,凌枫虽然有些动心,但也没有到非答应不可的程度,可再加上她现在所说的秘密,那他就真的是心动了。 嘟嚷着脏话,咬牙切齿了半天,二哥还是忍住脾气跟鬼荣说起了正事。 而在那上面的男子毫无表情的话语传递在众人的耳中,随即只见到在那两人的身前,一个黑‘洞’出现,紧接着二人的身影直接是拖入到了黑‘洞’之中,消失不见。 管他呢!反正魔多也不知道,自己也没明说是自己杀的人,反正人都死了,报了仇是事实就行了!蓝若歆耍无赖的想着。 北辙闷闷不乐回到刹邬殿,合興一众已是摆开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正在等候着他。 带着满腔怒火,李逍逸当头一刀狠狠劈下!火焰带着刺啸声势不可挡,他相信洛基绝接不下他这招,可没想到对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 方才我给这个饥饿的孩子喂奶时,看他那个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知道已经饿了多少天?可怜的孩子,看样子你出了娘胎也不过十天八天的光景,你的父皇母后为何忍心撇下你独个在摇篮内哭泣? 媚儿坐在云端,俯瞰着暴雨中的洛城,那座在尘世中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绣楼终于在狂风暴雨中分崩离析,她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扯过一片云彩,将这份短暂的记忆抹去。 看着面前竟然向自己弯腰的林修,昊南脸上都是浮现起了一丝惊讶之色,不管怎么说,这林修敢当着成员这么多的人的面,如此这般道歉,即便心中是有在大的不悦,那也是立马消散而去。 第93章 高拱剿匪【5K大章献上】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殿下。” “太子殿下。” 面对突然到来的储君,翁万达和张居正两人,心中带着几分诧异,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俩人方才在此间说的话。 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不知道会引出多大的乱子。 让储君听见了,虽说有臣下僭越妄议皇权的嫌隙。 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过要紧的问题了。 “我愿意!”被提问者,那个瘦弱的凡人抬起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应了大团长。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姬昌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摸着胡须呵呵一番轻笑后说道:“这事儿你做得对,也做得很好!”,居然大大的表扬了姬发一番。 天际微微泛白,周围的竹子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拂动,初阳斜照,晨风轻拂,风中夹杂着米香和菜香飘向天际,梦中的人儿,也渐渐转醒。 苏瑾你现在别得意!王妃的位置只能是芊芊的,就算钟离洛在喜欢你皇上也不可能把王妃的位子赐给你的!哼!夏擎宇双眼闪过一抹阴鹫,再看了看四周的大臣的表情愤愤甩了甩衣袖愤然往皇宫走去。 “很好!忠诚在前,顺应在后,你还记得,可为什么你要当美国人的走狗呢?”皇正红低声道,但最后“走狗”那个词却咬得非常重。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牧原梦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他。 叙舒扬思索反击之法,只听身后有动静传来,内心一惊赶忙回头,却见是希逑飞奔而至。自己的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加起来绝对不输于邢轩他们。 萧逸辰耳朵很灵,听到这话,知道她话还没说完,继续不动,莫浅夏叹了一口气,复杂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萧逸辰。 古凡从关昊天那里拿了自己和郑钧的委任状,回到厢房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招呼上囧囧,朝临沧城走去,待到走出了东门,古凡一提气,御空而起,向着临沧城的方向飞去。 魔族势如破竹,风灵出征在即,这些消息渐渐地便在各地传开,但平桑村中众人却对此事情毫不知情,村中之人仍然是各自过着只属于自己的平淡的生活。 几分纷纷大笑起来,反正有林幽给他们撑腰,也不怕得罪将军府少爷。 但这天入了敏王府,宿梓墨就没那么轻松了。只见敏王沉着脸,两眼发亮,好似饿狼看到鸡腿的表情,实在是让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宸王殿下浑身发寒。 “宁来了。”千茹嫣顿时惊讶了起来,眉目里有些欢喜的神色,但下一秒,那欢喜的神色瞬间变成了冰冷。 那些丧尸和那些怪物,虽然看上去是你的亲人,但是实质上他已经变了。 直到看着周庄的车子从停车场里头开出去,季若愚才觉得自己先前胸口仿佛一直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而眼下,终于算是能够喘上一口气来。 路西菲尔平静又火焰熊熊的双眸好像是在对黑袍人说,火能有形,亦能无形。 人类区域:由炼狱十魔神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可怕能力者亲自出手,直接为人类扫荡出大面积的活动空间,只有一些不到四阶的怪物残留其中,对于人类来说是安全的。 如果她的天赋被世人得知,肯定会有很多怀着各种各样目的人主动找上门来和她结交,到时候,她将会疲于和各种各样的人应酬,最重要的是,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又怎么能分得清楚。 第94章 抽筋剥皮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朝廷钦点左佥都御史,钦办莱州府试行开海事,检校考成法优缺的高拱,高御史。 就是个不懂军事的糊涂蛋! 当然。 这是平度州进山为大军引路的老汉,以及戚继光麾下的官兵们心中所想。 当五千兵马拉着沉重的火炮,进了山,抵达大姑顶附近的时候。 高御史终于下令全军停止向前。 近 苗振东发现齐浩目光一下变得凝视,脸色也有些涨红,似乎很激动的模样,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战戟”独远目光一掠,相约无果,令独远感觉到有一种被神仙姐姐所遗弃的感觉,得脱得自我,那么就必须得修真。 不过方国学院的氛围倒是让周鹜天想起一些往事,一些在周国的那些事情,但是原本周鹜天还想混在方国学院,混入一些秘地或宝藏之中,寻些有用的东西出来,这么来看,也是泡汤了。 齐浩对她置之不理,就这样安静的面对她坐着,转眼间,已是黄昏十分。 说着他便是单手捏了一个法决,在林初夏的一声惊呼中,直接把她的收进了黄符之中。 四月八日子时不到,江安义等人便洗潄起身,张玉珠和石头举着灯笼,三人前往西南角的贡院。虽然已是四月,凌晨时分依旧寒气袭人,张玉珠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交待哥哥要注意这注意那,引得江安义和范师本暗暗发笑。 不过却也就在,独远,沈月柔,冰玉三人追踪打探之刻,黄山紫薇派的易思突然是消失在了临道的风尘客栈之内。 至于这里的死亡现场,自然会有第七科的人来处理,自己过后给他们打个招呼也就不会有太多混乱,作为第七科人员就这一点的好处,面对妖魔可以直接杀之,不需要再有顾虑。 永洞县和天庆县分别在元华江两边,这两处各十里的河堤是江南转运使衙门做出来的样板工程,朝庭每有检查必定带到这两处,这招让他们度过不少难关。 独远目送之际微微一笑,手中清风重器倒插入身后沉重巨大的金属剑鞘之内,再次目视四周,巨大的汗白石玉之上狱空门之纵已经所剩无几,趁这位白衣少年无动于衷之际,皆是与其他之纵徒逃之夭夭。 这些鸟粪,就正好从岛屿上运出来,经过此处,随着众多商人们的到来,这里更加趋于繁华。 说实际的,方信很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穿越了,搞什么都风生水起,而自己就这样难呢? 这一门课,还是沈俞氏强烈建议开设的,她认为这些都是当家太太必须要具备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技能,出了后院门,是要遭人笑话的。 而且,和他神秘的父本一样,摩西拥有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进化能力,并且可以根据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改造。 华强国正想出声,柳总长摆手道:“没事,不就推迟了一点时间吗,走吧,吃饭去。”说完便向大门走去,走到朱进辉身边时一拍他的肩膀说“带路”。 一晃过去两三年,唐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颌下蓄着短须,头挽盘髻,看上去比之当年离开楼仓的时候,多了几分端庄稳重。听到刘阚的声音,唐厉微微一笑,抬手请刘阚饮茶。 是夜,陆尘悄悄来到那处拆除的老式平房,用那柄由万年玄铁炼制的绣春刀挖掘,万年玄铁就是好宝贝,不仅能轻轻松松的就将一切阻碍搅碎,而且还不会发出任何声息,倒也防止了被间或路过的行人发现。 第95章 将水搅浑,东南柱石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节气入秋。 京师内外,一夜间多了几片萧萧秋色。 作为帝国的心脏和大脑所在,北京城每一日都有无数的人口进出流动,也有天南海北数不尽的消息进来,朝廷更会发出无数的政令派往各地。 发自山东的消息,走的并不急。 一站一站的沿着驿路送进了北京城。 而在暗中。 却已经有无数暗 不过,她到时没有这个这个胆子,最后只是把手里的可乐瓶放在桌子上。 这里鸟不拉屎的,他要是动手揍她,那她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在这之前,左铭一行人有了清扫天鼓宗,圣狱宗,重华宗,血苍宗的经验,如今黑衣剑宗,白衣剑宗的宗主已死,要故技重施,也就更容易了。 哪怕你人头多,但是在经济和防御塔上,完全占不到一点的优势。 上好弓弦,拿出逐日箭。神弓神箭一见面,欢呼雀跃一家亲。老王又用几滴鲜血滴给逐日箭,神箭吸收之后和自己的联系又亲近了几分。 而最后一个至尊神明,便是众妖之主,八云紫,但是由于诞生的时间最晚,因此她所创建的幻想乡体系,不断的受到了冲击和挤压欺负。 更何况,在他心里早就把阿树当亲孙子看,这记了名入了族谱,就更好。 左铭在计划之下,轻而易举的破除了天鼓宗,斩杀了谷岔老祖,也算是给岳奇老祖报了一份仇恨。 WTF是在季后赛的第一把直接就被淘汰了,责任全部归咎在了江潋身上,包括队友在采访中,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意思再明显不过。 如今丫头和昙花姐住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家财消耗殆尽,导致家徒四壁,甚至好一段时间连饭都吃不起。 这一思考问题,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挨到半夜眼皮子打架才勉强睡过去。 上次若离在松鸣谷与风叱博斗时,他的确感应到了若离有难,远在神界边缘的他赶到时,松鸣谷内已无人影,唯有一条没有了生命的玄色蛟龙。 温凉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必定有什么事关重大,让耿直的沈铮,都吞吞吐吐。 筱月一听大惊失色,赶紧追了上去,只盼着锦枫不要出事就好!她光想着让凌落吃亏,忘了凌落是修仙之人,锦枫还是个凡人,真是脑子进水了。 陈晓宇等了一晚上,每隔几分钟就给大白打个电话,但都是提示关机的,气得她差点摔了手机。 要说这一款游戏的仿真度,还真的达到了一种特别的程度!别的先不说,单单那地形,地貌,几乎跟现实中的完全一样!甚至,季节,天气的变化,也都是完全一样。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这么多,到最后,能够留在她身边的,只有这个孩子。 绿角的癫、王诺的疯,狠狠考验了一把苏焕章的心脏,他也终于知道大机构负责人为什么全是“地中海”的原因,情绪波动太厉害了。 “两军相逢,通者胜!”此时,刘森也只好搬出了那一句自己所最为信服的话来鼓励着自己。然后,三艘雷鸣攻击潜艇,全部都齐集起了所有的火力,然后,向着目标,便开始进行那一种强有力的,鱼雷弹的攻击了。 现在……王诺等同于在表示他不介意上面来插手管理,但妙就妙在,王诺还是超然的地位。 第96章 剑指东南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高大炮在大泽山这一仗,是打给谁看的!” “他以为手拿圣旨,调动数万兵马,就可以吓到我们?” “我看他是痴心妄想!” 正阳门内,东侧的吏部衙门内。 兵部左侍郎詹荣拍着桌子,看向面前的闻渊,以及自内阁外出到此处的吕本。 坐在属于吏部尚书的位子上,闻渊头疼的皱着眉头,看向明 他按照功法,将这股血雾与血兽又收回体内,体内化血大法法力却突然自行运转起来。大量的血煞之气涌入丹田,与雾状真元融合在一起,天地灵气也突然迅速的进入洞内,疯狂的涌入杜子平的体内。 只见那人拿出一枚白色玉符,向里面说了几句,将手一放,那枚白色玉符化为一道白光,向远处飞去。 饿鬼的痛苦比地狱略少,但比畜牲道大。如果以智力来比较,饿鬼的智力比畜牲为高。 当下,他花了七日的工夫将练剑与磨炼道心法,一一讲述,然后让杜子平与琼娘自行领悟,有不懂之处,便来询问。 杜子平也暗暗称奇,此人的敛息手段也着实不凡,居然也被天魔宫皇宫的人发现,看来这天魔国的皇宫还真有几分了不起的手段。 瓜子话音刚落,棺材的盖子就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没有血肉的白骨手掌挂着破烂的布条,抓住了棺材的边缘。 “宗将军,武将军,秦将军,你们三人分别统领一支部队出城,负责坚守,等待时机,再一鼓作气,冲杀敌军。”孔融不顾管亥的狂放言语,冷静下令。 “前辈,晚辈再过不久就要参加仙宫选拔,说句自信的话,晚辈觉得此次仙宫的选拔,我选中的几率非常大。所以晚辈不想浪费长老会席位,那样是对丹盟不负责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晚辈只能拒绝了。”洛天如实说道。 深渊之内,恢复了平静,不再摇晃和颤抖,袁洪真是被吓坏了,若是此刻蛟魔山发狠,没有被镇压住,里面的人和大妖都得死,被扫灭一大片。 哈哈,金宇峰这家伙这么能打,却还是走不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柳烟这个拖后腿的。 “爷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任务,让那些幕后黑手付出惨痛的代价,替父母报仇雪恨!”祝云坚定地向庄明承诺道。 思无邪冷峻的话语,如同风刀霜剑,将苗十三最后的心理防线切割的七零八落。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思无邪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 学子们听到了,只能乖乖地走入宿舍,只不过从楼下往上看去,仍然可以看见几处亮光,是学子们用自拍杆撑着手机,从宿舍里伸出,录着下方的场景。 而后,他的身子一个趔趄,失去平衡直接一头磕在了前方的一棵树上。 乌尔哈看起来很是懊悔,毕竟如果是新人的话,对于这些禁忌是不可能知道的。 本来思慧的伤并没有完全好,最好是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可顾南萧催着她们回来。 劫匪还指望她送他们去国外,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那么多钱。 “顾佳可能会成为植物人”这个消息,对柳曦来说,无疑就是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在日向一郎与千手柱间等火之国忍者的注视下,宇智波斑召唤出十数个影分身。 方佳雪看着罗湛怀里吃的脏兮兮的果果,皱了皱眉头,低头又看见松鼠和狗都围在桌子旁边,眉头皱的更紧了。 晚点更新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新屏幕才到,第一次用2K屏,不太习惯出场设置,在调试。弄好了就开始码字,今天应该要晚上才能更新了。《吾父嘉靖》晚点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7章 指东打西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无逸殿内。 闻渊将目光投向吕本。 如果事情按照他们在衙门里说的那样,就不存在什么海寇勾连山东大泽山上的匪寇。 而按照闻渊对吕本的了解。 即便是通过中间人许诺大泽山匪寇,也断无可能是将对方往浙江安置。 而按照自己的了解,吕本会为了确保哄骗住大泽山匪寇的同时,又要让对方深信 没人注意庄毕,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然也没人知道庄毕的手机来短信了。 天玄岛众人正在商议最终作战计划,敲定之后,又商讨了接下来献祭大典的的战事安排,之后,便是静等三日后的献祭之战了。 肖楚昨天晚上就回了平河县,本来他是准备在经济开发区好好的和温妮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的,但是温妮不知道怎么了死活不同意,还打着不能耽误他学业的大旗,生生的将他逼了回来。 “此子在一年级竟就有如此实力,一定要把他扼杀在摇篮中!”过来偷窥的奇洛悄悄跑路。 “什么?买这些?我为什么要买他们——我的意思是,它们有什么用?”哈利困惑不解地看着旁边橱窗里摆放着的一架可以自己运转的黄铜仪器说道。 现在突然告诉他,高中生活居然还有考试这么回事,肖楚震精了,真的震精了当然以他现在的财富,就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做,花天酒地的也能活的非常滋润,非常逍遥,但是难道重生之后就真的要这样吗? 汤森话音一落,桌子底下那生物就发出一声嚎叫,很有凄夜寒鸦悲鸣之风范。 已经败下阵来的芭布玲遗憾地看了一眼海格,虽然跟这壮汉没什么交情,但是作为霍格沃茨的人,谁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选手落败。 而事实上,太轻的剑所能发挥出的威力确实有限,尤其是卫庄的剑法,虽然也有不少的刺的招式,然而劈砍的招式也不少。 童谣听闻了这件事情后很气愤,她当然不会怀疑林初作弊,林初的秉性她非常清楚。 就在老祖宗坚持不住时,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与此同时,台上的绝美男子也猛然睁开了双眼。 不过,两人刚移动仅仅两三米远时,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骤然束缚禁锢住,竟然无法动弹了。 苏中荷又给皇后娘娘讲了很多,无非是一些离蝉撞柱、包扎把脉、谎报有喜、皇上赏金、离蝉卖娇等等,不再一一赘述。 斯莱特林学院院长,魔药课教授,一直妄想执教黑魔法防御课却不可得,苦逼的暗恋者,临死前才被洗白的男人,绰号老蝙蝠,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这么说,你准备玩百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对象?”姬美奈调笑道。 这点兄弟俩倒是有共识,就吴菲菲那个火爆脾气,能够找到一个制得住她的人真的挺不容易的。 只见殿上的执殿太监连忙拿来皇榜,端上墨石砚台,然后为皇上磨砚蘸墨不说。 最终两座原本靠得紧密的高山完全分裂开来,露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怎么样,现在知道我是真正的男人了吧?”姬美奈挺胸抬头,傲气的说道。 而屈晓妍则很是乖巧的任由贺显麒喂自己水果,给自己擦嘴,并没有排斥。就这样,两人一个喂,一个吃,半盘子水果都被吃掉了。 第98章 备海总兵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心中念头一动。 闻渊自觉已经揣测到太子想法。 他当即再次站了出来:“若增设备海总兵官,此等官职必当提督三省军务,十数万兵马皆在其调动之下。如今军中等闲将领,恐难以胜任。非久经战阵,且已经统兵一方,多有战功的老将方可肩负。” 这便是提前断掉戚继光这么一个登州卫指挥佥事,一步登天,做到 原来包着册的那块绸布还不算很旧,起码,和绢册绝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可是他们却将上百位龙家死卫给忽略了,这些人虽然修为不高,在中高级武帅的手里甚至连两招都躲不过去,但是他们却可以视死如归。 莫南爵弯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他搭起条长腿,随手抽了本财经杂志看。 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对卓安然的能力是毫无怀疑,得到了卓安然的肯定回答之后,他们都纷纷的,离开了办室。 晋将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后,冷冷续道:“果然如太子所料!楚人,我们已等候多时了!你们不告不表,擅入我晋地!你们无信无礼,以欺诈为业!我太子可不是仁懦之人,此刻,请将军整甲备战吧——”搓人图。 甚至,连当事人安然都不知道,其实也可以说她知道,只是她不相信而已。 如果说,有谁会威胁到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一定会想要破坏。 三人都是内功高手,我也不用担心他们直接毙命,所以才放开手脚打的,没想到我尽力保住自己性命,最后却落个不是。 总之,就是要把林诗雨家现在有什么菜,每天吃什么,每一个细节,都要问清楚了。 过完春节后,苏广漠和俞平生一起回到了飞羽战队,宋阳跟其他队员也先后到齐。 回到羁留室,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郑枫觉得有些倦意,又不愿意在那张肮脏的床上睡觉,干脆靠着椅子打瞌睡算了。 两条消息一前一后弹出来,双方变成1v1的局面,但显然,李沧雨的状态反比许非凡要好,因为他杀林柯杀得很轻松,而许非凡杀皮厚的圣骑士却消耗了大量技能。 按我的理解,这胎梦即便会经常做,但内容应该是一致的。可看这房间里的架势,这里面做胎梦的人做的还是个连续剧的梦? 一倒出来,顿时感觉周身,身上每一寸肌肤毛孔都能感受这股香气。 王崇阳心中暗想,反正现在也没事做,父亲的化验报告要等至少三天,炼丹又不急在一时,不如现在测试一下也好。 当然,刘川并没有立即选择加速仙龙草,毕竟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刘川也接近了突破练体八重境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大战什么时候会爆发,这时候消耗了经验,到了关键时候需要用实力的时候,只怕用不上了。 侧福晋福身,道:“恭迎福晋回府。”其他人等福身的福身,跪下的跪下,齐声道:“主子万福金安。”我被他们的阵势吓到了,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躲到十四身后。 苏陶骅知道了这件事,却是有点儿感觉不太好,凭什么毛毛追星,就能被自己的偶像许诺长大了娶她,自己追的明星呢,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王崇阳没想到这海霍娜说出手就出手,顿时一愕,立刻一个闪身避开。 毕竟现在纪心凉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宝宝了,所以要格外的注意自己的身体。 第99章 海瑞进京,戚家新军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自秋日里的一场朝会。 圣前定下朱衡升任浙直总督,俞大猷自广东调往东南任备海总兵官。 数月里。 朝中再无大事发生。 高拱和杨继盛在莱州,操办开海的事情也渐入佳境。 每旬都有奏报送入京师,详细的说明胶州港和造船厂的建造进度。 按照高拱、杨继盛二人的解释,以及工部给出的 这让苗柏宝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能骗过武帝阶眼睛的幻阵可不是好布置的。 韩啸风看到自己的话语对伯宇起了作用,心中甚是欣喜,他就是想要看到博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王紫萱没有半分反抗,任由司徒轩亲吻,一张略施粉黛的绝美脸蛋此刻变的更加迷人,双眼迷离,不知道是羞涩还是什么,抿抿饱满的嘴唇低下头,依偎在司徒轩的怀里。 屋内早已没有了她爷爷的身影,或者可以说是尸体。在一番打听下才知道,是邻居好心找个了地方把人埋了。 崔昊六识皆闭,江流声、鸟语声、花香、光芒都没了踪迹,自己就如同进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在另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自己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极力地吸吮着别样的气息。 虽然他感觉霍子吟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他的同伴也近在眼前,但是霍子吟的诡异程度实在让他无可奈何,一旦霍子吟剑走偏锋,弄出什么幺蛾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不管消息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也绝不能放过,那可是残花宝典,武林第一至高秘籍,自己师门来到明珠这么长时间一点秘籍的消息都没有,既然有那么一丝门道,总要听一听。 唐七七瞬间感觉被温暖所包围,觉得这个男人真好,世间少有!真帅! 云稹被猥琐将军莫名其妙地拍了一巴掌,面有怒色,要是换做平常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今天却不得不例外。 倪星羽的身躯,缓缓的倒下,但是没过去多久,他这具倒在地上的身子就开始慢慢的消失,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张纸人。 宋远乔是贾爱民的铁杆,很是听话,闻言点点头,正要靠过去点好偷听,却见云飞已经微笑着走了过来。 但能够活到现在,爆熊伊万并非真的傻大憨粗,相反还有一丝精明。 激光武器,他们不是不认识,但威力这么大的,他们还真是没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国家,已经研发出来了这么变态的东西。 如若没有受到阵盘加持,以及悍将寂舞灵域特性的提升,乃至此刻刹那的增幅,风尘恐怕根本不会将这一招用出来:过去无数次的尝试,都清楚无比的告诉风尘,他还不行。 不过如今南陈毕竟国内还有大量的内患,不仅还有浮屠教门的余孽四处造谣,而且国内的士族豪强还经常扯后腿,因此无论南陈怎么发展也就是保持与北朝的南北对峙了。 听到叶天这句话,整个医院乱做一团,显然都被叶天给吓到了,他们赶紧去叫院长。 看样子,这对二人组类似的事情干过不少,不然也不会这么默契。 这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做法,省略了无数艰辛的过程,也是化繁为简的一个好例子。 不屈的气息,弥漫在指天皇者的身周,看不见,摸不着,却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将那神龙剑影所具备的强悍威压完美隔绝,根本无法侵染指天皇者分毫,更不要说使之畏惧。 第100章 何以为民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朱七点点头嗯了声。 他虽然有些不大明白,为何太子会对一个琼州府不显山不露水,过往毫无名声可言的举人有这么大的兴趣。 以至于在前不久朝廷张榜,确定明年春闱会试后,特意交代自己留意从琼州府如今赶考的举人中,是否有这位叫海瑞的举人。 而更让朱七想不明白的,是太子如何知晓这么一号人物的。 皇城更是热闹的一B,金碧辉煌的城墙,主殿周身修建了十八座大型宫殿彼此之间相会呼应,更是将主殿所在之处围入其中,起到众星拱月之像。 “仲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正遂了咱们的心意吗?不管他刘睿在怎么拖下去,到时候不都是要来咱们新野城的么?”刘备开口,有些疑惑的看向司马懿。 这次的25只队伍其实就等于变向的T1训练赛,果然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强度以及压力。 然后直接上楼走进了刘晗的直播室。她这几天疯狂迷恋上了四排抱大腿,躺赢吃鸡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每天不玩一会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说不下去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我熟悉的恐惧感,那种神情,就跟三天前的蓝田宇完全一样。 南极长生大帝此时切换到了一个暴戾的状态,实在是有点让人感觉到恐怖,这一切要是知道被他给摧毁了,这些人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监控室里,金元国目光紧紧的看着王哲和许弛的战斗画面,眼里全是满意神色。在金元国旁边的金朴慧就不是这么想了,她纠结的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心里即希望看到许弛打败王哲这个伪君子,但又隐隐希望王哲不要输。 这一下,青城三老的玄冥子、阴阳子和毒龙子三人都微微吃了一惊,凝神向那散开的符纹长链看去。 看着自己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谭晓琳也怒了,对着林国良大声咆哮。 水帘洞洞顶上方,那些五彩缤纷,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各种石钟乳,好像是雨点一样,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砸在了洞中那些猴子们的身上,那些猴子们又是一道惨叫之声响起。 最后混世魔猿用自己炼化而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强化出了地、火、风、水共四条大道规则真龙。 坐在叶宁前排座位上的沈康华忽然转过头来,一脸歉然的同叶宁说道。 赵玉莹的笑容很灿烂,一时间仿佛是要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媚一般。 眨眼间,冯宁从一个矍铄的老者,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即将撒手人寰。 如果宁川将衣服脱掉,那么宁川自身携带着的病毒,很有可能会让病人受到感染。 张楚岚的事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把见证人陆玲珑、陆琳这一对表兄妹彻底摆平就行。这样一来,张楚岚会神明灵的事情就掩盖住了。现在就是徐三、徐四带张楚岚去见那对陆家兄妹路上。 典韦被吕布紫气打出了三百米,心脏犹如撕裂一般剧烈疼痛。典韦不知道自己心脏是否承受吕布第二拳重击,但典韦知道吕布绝不会让自己第二次轰击气海。 温立业虽然受伤,可是恢复了一些,此刻实力并不低,眼看水染下手攻击,他只得进行自保,引动数里的空间,化作一个拳头,轰击而出。 赵云昏迷不醒的时候好玩儿,醒了的赵云傻里傻气。马云禄要不是军中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才不会无聊到来找赵云乐子。 第101章 神剑安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广东会馆。 即便知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朝储君,东宫太子,一旁又是如今的朝中新贵。 海瑞却没有半分畏惧胆怯。 他甚至没有回答储君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何以为民。 张居正顿时面露不悦。 他觉得这个海瑞多少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既然他能猜出太子的身份,又如何猜不 就在我寻思的这段时间,桌子上的烤肉又少了一些,隐约就只可以看见桌子下面有一团黑影,但是就看不清楚是谁。 “你的玩笑话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楚欣然有些怒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至于什么时候爆炸全都听冷夜寒的口令。 李灵薇一个暑假都没有出现在杨萌的面前,就像失踪了一样,杨萌还是挺想她的,这天,杨萌忙完烧烤摊回到家里的时候。躺在床上看着李灵薇当初送给他的那个挂坠,带锁的挂坠。 严恺之伸手拦住了大宝,扮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不用了,让我来。”大宝看着有些担心,毕竟严恺之从没喂过孩子吃东西,最多的父爱表情就是拥抱。 好吧,我承认我是对自己没信心。但是我还是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出了家门。 “绿豆糕?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姜家秘制的复容糕,从来没有给过外人,今日ni也是运气好,山儿肯给你。我也有一块,也是当年始祖赐给我的,我倒是给忘了,没有想到这回事,要不然早给你了。”大长老道。 “轰!”一条火柱犹如火龙一般迅速射了出去,巨大的冲击力扯动着空气,连梅香等人的衣衫都吹得飘飞起来,只有陆云白傲立在原地,连头发丝都没有动过,不过他感觉到这条火柱的巨大能量也不由地微微动容。 我脱口而出的问完,这才发现陆北抿起的唇角,顿时想起他刚才和我说过,白羽和他哥哥都是被收养的,顿时豁然开朗。 楚欣悦点了点头,从衣领里面翻出了荷包给楚欣然看,见到荷包还安好的戴在楚欣悦的脖子上,楚欣然放心的松了口气。 沒有人再任由楚欣然乱发脾气发泄情绪,即便被误会也不为自己解释半句,也沒有人会在她痛苦失落难过哭泣时静默的陪在身边给她依靠,不会再有人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对她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陪伴守候在身边。 玉自珩看着她缩着脖子的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去伸手抱了抱她的身子。 下一瞬,无数负面的情绪,从他们心底最深处被勾动出来:暴虐、杀戮、血腥……望着天空,他们目光中属于人性的光芒迅速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黑色。 曲龙在三境巅峰这个级别,已经呆了很多年了,不说我们千机门,就算是整个万盛鬼蜮,甚至是整个东域联盟,在鬼王这个程度,他应该都是能够排的上号的强者。 并且最关键的,千雨面前,陆明也不好意思说“看着好累”,只能强行摆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跟着大家一起去。 说白了,就是百里仇人叔叔自己,亲手压断了自己那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将自己最后的一丝生机给彻底的断了,虽然他也是无心的,可事实就是事实。 我当场就吓尿了,紧接着去第二家,怀疑老婆有外遇的,这位我倒是没帮他找老婆的外遇,我当场给他画了一张婚姻和睦符。 第102章 出海期至,调戚入京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自从去了一趟广东会馆,见过海瑞之后。 整个冬日里,朱载壡就再也没有出过宫。 朝廷在年底也没有太多大事。 左右无非是户部呈上来的有些不太好看的年终账目。 按照户部和太仆寺等处的结论,若是朝廷再不加以开源节流,大明朝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尤其是今年,连续出现平复去年俺 这些守城卫,有一半人把森冷的目光对向正在昊天他们身后排队的入城人;另一半人把警惕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昊天他们全部进入城内后,才收回,继续盯向下一批人。 准备下楼前,昊天遇上俩个熟人,宫崎美希和魏培培,她们俩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见到昊天时,宫崎美希叫住昊天。 这些外人很难想象。只能从燕儿的表情来大分析她的进程与是否顺利。 李原叹了一口气,倒在床上,想着明天怎么加大难度使朱司其知难而退。 当飞舞的火花逐渐散,云阳与傲月天尊的身影再次回到众人眼里。 姬玄风说了这么多,对龙域和魔域之间的情况,韦昊和白生都有了初步的了解了,他们一时间都是心头火热,突然就觉得,跟龙神大陆和真龙大陆之上的强者争斗,有什么意思? 微风吹起,花香四溢,飘飞的蒲公英落在惜望身上,像是亲人的呼唤,爱人在抚慰。 片刻,一笑生与青玉并肩走进,在场认识之人都纷纷招呼一笑生,却对青玉颇为冷淡。 残念终结者发挥着刺客的侦探能力,身影如同一道旋风一般飞掠了上去,声音在队伍频道中响起时,人已经到了距离易天辰他们二十多米远的前方。 “阿牛又不在线吗?”在游戏中一家酒楼聚会,昊天看场中少了一人,不由无奈摇头,对现在正争着报菜,准备狠宰昊天一顿的阴伤他们问到。 我走了过去,穆非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戒备,穆棱也是有些冷色的望着我,如果不是沐老在,估计这丫头就冲上来了。 “什么?郓州不是有五千人守备吗?还有济水相隔,怎么可能说失守就失守?”杨渥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但即便如此,潼关以东、黄河以南以及山东全境还在刘宋的掌控之中。 “你在嘀咕着什么呢?洛克大人?”后面紧跟着的土匪声音再次响起。 将莫菊琴搀扶上了床,他便是也睡在了床的另一边,身体没有触碰到莫菊琴身上,而他之所以不回自己的别墅,只因他担心莫菊琴半夜里会呕吐之类的,毕竟喝酒喝高、喝醉的人,很容易出现呕吐现象。 现在的问题是,目前的恶魔城中,没有谁有能力做到把浮矿很好的跟建筑融合在一起——战备殿堂里的大BOSS们没有一个会的。 却见漆桐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释然姿态,仿佛卸下某种重担一般。 况且,五份药材交纳一枚丹药,这是按照仙界炼丹术那种低下的效率收取,以他的成丹率,就算每份药材收取一颗,他都会大赚特赚。 “这是什么人物留下的场域,竟然有着这么大的威能。”妖夜声音有些发颤的开口说道。 “轰隆!”沉闷的声响中,罗杰一脚将尼可所指的位置踹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却并没有引来任何的塌方,从岩壁的结构上看,这根本就不是支撑用的岩层。 第103章 科举舞弊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随着离开春闱会试的时间越发临近。 北京城里也渐渐多了几分沉重的气息。 一场会试,毕竟是关乎着天下举人们能否一步登天。 午后的西苑琼华岛上。 冯保模样恭顺的跟在黄锦身后,两人不时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皇帝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二人。 如今的北京城,一日暖过一日。 此时西苑内 雨露,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我都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事情,因为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处理好,不会让你操心一分的。 “锵!”钢铁与钢铁的撞击,实打实的力量对冲,这一次不是测试、不是教学,学生和导师,兵戎相向。 一片沉默声中,在场不少的玩家的震惊的发出了声音,显然是没有想到宋成会说出这样的话。 夏夜诺瞪了丁耀阳一眼,他凭神马让她老婆给他水。不过丁耀阳却沒管夏夜诺那火辣辣的眼神,反而一脸期待的看着郝心,他真希望郝心的水先斟给他。 就在一瞬间我就冲了出去,对方是2剑士1骑士1弓箭1牧师的阵容,主要稍微注意一下弓箭的震荡箭和骑士的冲锋就完全不用没人可以控制我了,这也是我们这次战术的目的,用强力的冲击来压制他们。 最后是顾微然接到盛世助理的求救电话,看不下去,才过去替了盛世。 一声落下,铭南抬手就是一枪打开了那男人的大腿上,血瞬间就流淌了出来,似乎是自来水一般的流淌着。 雨露心中难受得心中疼痛,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着应该要如何的去挽救贺艺锋跟吴玲两人,可是此刻她任何办法都没有能够想到。 “砰!”就在凌回暖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外面又传来砰的一声,跟刚才一样沉闷。 与荣少祥的特殊待遇不同,其他人的字据艾米都认认真真看过,没问题才放起来。 红云眼神一冷,忽然急速的攻击几招,将海叶逼退,然后身形跳跃,几步就到了马寒的身前,一掌击出,竟然带起了风声。 朱洪不情愿道。这件事看似是托付,但在外人看来,有趁火打劫,霸占他人法宝功法的嫌疑。 “那我在这里发誓,若是我言而无信,就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无名举起手来发誓,他是认真的,焚灭鞭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必须要拿到才行。 我也不傻,虽然她平常冷冰冰的,看起来总是一副要干掉我的样子,但是,我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她比谁都着急。 “婉婉……该上班了,很多工作都没做,我等着你。”姜煜泽原本是想质问的,可到底还是舍不得用这样的语气来跟慕婉晴说话。 看到他牵着自家妹妹,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未免苦笑了几分,但她知道自己更多的则是羡慕罢了。 看到他们离开了张云飞就和这里的经理一起走进了商场,这里一片混乱,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炸没了影子。 今日,我创立无尽火域,此势力为我之家,未来,凡是我斗气大陆的人,皆可前来无尽火域寻求栖息。 就算是皇帝真的询问随军校尉以及周围人,也必会汇报自己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封上了印泥。 娘子关建于明朝,有万里长城第九关之称,更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杨俊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苦笑。现在就算自己答应了,恐怕部队那里也不会轻易的答应,一旦自己强行接受日本的投降,对于那些部队来说,可是有着很大的影响,他们在心里,一定会对自己有意见的。 第104章 严嵩控场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随着礼科给事中的一道弹劾奏疏。 刚刚结束的庚戌科春闱会试,瞬间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文华殿正殿。 礼科给事中姜良翰身着青袍,手抱笏板,脸色沉重,望着周围的绯袍部堂大员们,看向端坐在上方皇台御座前的储君。 这位此次率先发起科举舞弊弹劾的给事中,语气愤懑,措辞严厉的开口。 “ 从战机密布、危机重重的南部空域脱离,加油机就在近前,龙云的一场长途奔袭却还没结束,他发现座机的存油已经十分菲薄。 这丫的,怎么又有新欢了?半个月不见,去泡妞了?李静儿心里囔囔说道,原本对陆丰台上英俊模样痴迷,此时瞬间垮了下来。眼眸划过一抹怒气,随即“哼!”了一声。 这一趟下乡,苏昊在外面足足呆了近一个月,在十几名生员和工房衙役们的协助下,他为全县人口最为密集的8个乡勘测了数十个井位,打井出水的概率从以往的25%左右,上升到近80%。 “难道。就任由他们在洪荒之中肆虐胡为?”后土娘娘顿时忙道。 当然,如若真到了剑凌天感觉不出手不行,或是说他无法再低估自己之时,那时为了自己,他会不择手段的做出一切事情,正因为傲爽明白这点,所以他才会在事情一经生便让傲家所有人都进入了万鳄之源内避难。 在这方面,龙云的认识相对来说就全面得多,他很清楚平行世界里的苏联空军、国土防空军建军思路与装备体系,总而言之,和美国人的思路完全就是两回事。 拿起酒杯和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胖子碰了碰,傲爽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凝视着杯中因自己微微晃动而波澜起伏的灵酒,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他就这么想来自己这里找存在感么? 相同的问题在众人心头浮现,这个刺客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刺杀安瑞? 世界大战的节奏,以核武作为后盾,一方彻底失败固然是不可能,另一方的战略意图当然也不在此,而在于严重削弱对手的战争潜力和综合国力,以及依附于其上的国家威望和“软实力”。 “哼!你借韩立之力达到私欲,亦绝非你自命的清高!”九元愤然说道。 到了建在半山腰的山寨之后,迟华更是对布兰妮和毕星火的想法了然于胸了。 如果不是叶锦幕不允许,她早就将周围所有人的命格,都夺取过来了。 冥宵的声音是平淡的,听不同喜怒,那种来自王者血统的魔气在不经意间向外散发,冥靡儿当然都过白衣如何行礼,只是她面对冥宵就合身发僵,手脚突然不受控制了。 瞪唐唐,再瞪,虽然月葬花浑身上下滴着水,长发也粘在脸上,却是风韵不减,依然美得天怒人怨,没有半点狼狈。 “袁紫衣?”负责记录的炼器宗弟子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喊了一声袁三爷。 “简直太帅了!”秦雨柔花痴般的眼神望着场中迟华行云流水般的身影。 伊丽莲看了又看,选择了三人长得最帅的三弟邹海,打了一个响指,邹海就失去了意识,其他两人只能干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曹操和孙坚也是奋勇当先,虽然说这个曹操确实是毛什么强大武力,可是冲过去偷袭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古代像曹操一般的人都是会学习武术的,曹操自然也是如此。 第105章 边关来讯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随着严嵩当众承认。 上月二十八日,唐汝楫登门严府造访,确实是为了春闱会试。 瞬间。 殿内一片哗然。 无数道目光,齐齐的看向了严嵩。 就连严世蕃也是面色一紧,心生不解。 自家老爹这是睡昏了头? 人家明明就是要将严家让科举舞弊的事情上拉扯,他怎么偏偏还就承认了这 慢慢的,一众人都走下楼去,敌方步步后退,原本一百多的人马,此时只剩下不到一百人左右了。 “雯雯!”田甜在龙惜雯说出更过分的话时,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不然,真惹怒了龙泽霆,田甜也保不住她。 他对尸体还算了解,毕竟对生物学业和医学都有一点点研究,可从来没研究过法医学,对腐烂的尸体束手无策。 数日后,陈二炮和陈柳早已回到了屯门,原先天成大酒点顺利改名为海湾大酒店,成了陈柳家的产业。 周围顿时暗了,虽然火龙没有完全熄灭,但这里空间太大,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幽暗,只有靠墙的地方稍微明亮些。 “你瞪我干嘛?”我环顾一周,同事们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的。 “为什么要提前动手就算要报仇,等我们来了不是更好吗”顾七看向了扶着乌的禁婆。 热哈曼听从我的指示,从装备包里拿出折叠铲,我们二人开始围着木架子周围铲雪。 “据说,当初邪剑天下被人称为天下第一邪剑,邪剑天下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诸葛万开口。 他眼珠子缓缓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才断断续续道:“有……有什么打算?”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几乎认定他是个真货了。 “晚辈后裔有一事相求,想请刑天大士应允……”后裔紧接着拱手道。 该死的!为什么当初,她偏偏看上自己了呢?他所谓的最强血脉,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着抢过兔子,粗鲁的拉着林媚娩奔向大雄宝殿。此事大殿的高出坐着帝仙,林媚娩看不出容貌,但她知道尊贵非常。 悟空发觉,自己方才身处的皇宫不见了。在一阵浓重的雾气散后,一片无边无沿、白茫茫的海水出现在眼前。 “遵命!父亲大人!”月宫秀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抵达千玺城之前的路上,他还满脸优越地嘲讽过唐笑,可是结果呢? 守备平川镇的,都是王铁石的嫡系。几乎所有的班以上军官,不是和他沾亲带故,就是他的家族子弟。这些对他很忠心,但其中的军事人才只有寥寥几个。在加上日军对这些伪警备队一类的伪军,训练上也不是太用心。 那一刻,整个奇来峰很静,静的他们只听到山风吹来,和雪落地的声音,可这些,虞媚人再也听不到了。 傅残静静地看着这把长剑,看着它古老的锈迹,眼中透着奇异的光芒。 看着艾尔与影螳螂搏斗的动作,奇术的法尔纳饶有兴致地道。起初,他从艾尔身上感觉不到属于至上士灵的强大能流,还以为艾尔有着某种深不可测的能力,能够将强大的信源流动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起来。 和一般的影级交手,普通的求道玉攻击方式就足够了,只有和六道级对战,才会对求道玉的速度有些要求。 天武城的东城内,一处大宅院门上赫然写着‘楚府’二字,门前除了两头石狮子默默地守着外,并没有一名家丁。 第106章 严卿忠良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如今的大明。 边事大于一切。 边事之下,才是国家财税。 而至于今日已经吵了半天的所谓科举舞弊? 在这些事情跟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朱载壡面色平静的问了一句。 殿内无人再开口提及此事。 翁万达更是立马站了出来。 这位在九边戎马半生,去年才入京接任兵部尚 等日后去了邢家,毕竟是要与邢珅朝夕相处的,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离之前,日子也是要过的。 第一天爬上周瑾的床后,在学校的时候,落嫣就再也没有自己睡过。 眼皮一动,只是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就走回桌子边帮妈妈收拾碗筷。 落嫣奇怪寒云烬怎么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太奇怪了。 此时的林天旭已经露出真身,龙影在他身周呼啸盘旋,扫空气仞的同时也猛扑向对手。 方梅的脸色不太好,此时宝珠才突然想到,她的丈夫是很喜欢吃大酱的。 “你是说他先前订婚的前未婚妻吗?”徐宁记起那个刚订婚就挂了的人,东哥还经常嘲笑。 圣天赌场作为京都之中,最为庞大的一家赌场。赌场幕后人乃是狂龙帮龙头老大韩洒,人称【屠魔】!京都背后之中,传言韩洒为了建立圣天赌场,前前后后花了好几亿华夏币。 众人一怔,扭头朝着林飞语这边看来,就是一边漠然的龙皇,也是向林飞语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你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李东华心里的得意就别提了。 得要注意凌白的态度,必须加强他对宗门的归属感,今后才好为宗门所用。 “陈硕,以后不要再出现我面前了。我真是看着你那张脸就想吐,你对我做的,我会一直记着的。”王思蕊痛恨地盯着我一字一句。 王芳芳的眼珠转了转,想起在食堂里看到秦珂和叶清玉一起吃饭,欲言又止。 韩世琦是鲁省琴岛人,那边的很多人喝啤酒跟喝凉水似的,还是没有底的那种。 只要我不承认,他也不能确定情报是否属实,就依然会对我有所忌惮。 赵山厚直接把给张军的房子给卡了,原本答应给的资金也拦下来了。 零星的呻吟声还在这里那里响起,显示着还有幸存者在苟延残喘。 没人说话、也没人签字,所有人都坐着不动,就像是一座座木偶,身后吊着名为权力的提线。 李春花跟苏柔儿对视一眼,既然是卫家那边的亲戚,于情于理她们都得上前去打个招呼才是。 他们不仅挨家挨户地搜查,还在城门口设了卡子,严格盘查过往的行人。 新闻或许会夸张,却绝对不会脱离事实,这一点凌绝顶十分肯定。 赛尔斯随手招过一名莫尔族战士,嘱咐一番之后,那名莫尔族战士顺着众人退去的方向脱队而出。 一刀一剑各自挟带让人心惊的灵力。相互碰撞,引发一声巨响出现。 科技方面,近些年也不会什么高科技出现,还是手机和电脑作为主流。 林冲身为赵构的授业恩师,深深地知道赵构的缺点。当初,林冲以为赵构基础够了,便传授于他武器使用之法,忽略了武术基本功,直到此时才真正的发现问题的关键,还是致命的关键,才能理解他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确实不是李燕妮告诉自己的,而是她当时说梦话自己听见的,所以李昊说了一句不肯定的话。 第107章 关门打狗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严嵩得了一个公忠体国的称赞。 而闻渊等人,也只能是干瞪着眼。 朝会。 在众人各怀心思中,悄然结束。 回到东偏殿。 张居正早已准备好了茶水,见朱载壡已经在正殿结束朝会,便立马送了上来。 朱载壡接过茶水,看向张居正:“唐汝楫科举舞弊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按照严阁老的说 席夜宸赶紧站起身来,从另外一道侧门离开了,而就在席夜宸前脚刚离开的时候,宫振国的人也上来了。 按照帖子的说法,东拐西拐,终于来到了那篇贴中说的那个坐标。 这三天的时间里,木无锋每日都会花费很多时间,打听关于聂子豪还有雨殇花的下落,可都是没有什么线索。 周一将生命共享器插进来两人的身上,石宽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的流逝,睁眼看着公主。 现在好了恢复记忆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居然还能够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对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评头论足,宫墨寒突然感觉有些头疼。 张搬山咄咄逼人的态度让顾晚意识到,她不能一味的推脱,只能想一个折中的法子。 无论通过什么方式获得飞行能力,林夕已经远超绝大多数只会低空浮行的灵将。 “我就是沈凡,也就是这家游戏工作室的老大,同时也是您坐的椅子的主人!”沈凡虚着眼说道。 甚至有些已经构筑自己独有魔道的学子脸色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下课后回去试验一番。 绝大多数的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不过却是把目光落在了白云飞的身上。 “剩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说完~白羽便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留下了惊掉了下巴的众人。。 而今天下可谓皆在通天的统领之下,所谓大辽,吐蕃,西夏,通天让他们存在,他们便可以存在,倘若通天不愿意让他们存在,那他们便只能从世上消失。 现在变成了B级危险种【暗夜人狼】的乔布斯现在其潜在的危险性也大为上升,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加强了许多。 “你们现在感觉精神是不是很好呀?”陈桥恩这么一问,几位助理叽叽喳喳说开了。 “主人,那个叫朴鑫宇的说给您带来了四个导游……”听到周烨声音中的不满,安逗逗急忙说道。 “你……你、我……我、那个……”一种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感自然而然的在诱宵美九的心底里面产生了,以至于让她想和五河士织说点什么都支支吾吾了起来。 说道这里宽奈的神色突然阴沉了下来,随着肩膀的抖动发出了伤心的哭声。 白羽轻轻地拍了拍观铃的肩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变得振作起来。 即使是七十年代的列车当中,这句话也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抽打在了每个沉默的人脸上。 而现在在这艘巨大的【拉塔托斯克】头号旗舰上面的一个房间里面,五河琴里正在使用可视电话与来自日本的部下交谈。 红宝石:著名的“卡门露西娅”红宝石于20世纪30年代在缅甸被发现,其价值极高,但具体在1937年的市场价格缺乏明确的可比交易数据。不过,在当时红宝石也是非常珍贵的宝石,优质红宝石价格不菲。 “因为数量有限,价格又相对便宜,每次有货的时候,门口都会排着长队。 第108章 庚戌殿试,边事纷乱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翁万达完全没想到。 自己不知不觉间,怎么就进了太子殿下的局。 联络宣大三边文臣武将的事情,自己自然是能做到。 只是翁万达对于关门打狗这一计策,心中说到底还是持有一些疑虑。 朱载壡并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 如今的翁万达,想要在往后全须全影的离开朝廷,想要留下一个身后名,就只 而胖子去找最专业的医生要钱,那个最专业的医生告诉他,钱已经给了傻逼东哥。 一时间,帝都云师、中土各国乃至四方诸侯国到处都是议论纸币的声音,无论是天子帝暮亦或是各国诸侯统统蠢蠢欲动。 兰度的攻击乃是全力施展,这个时候即便收住了大部分的力道,依旧还是轰在了那黑衣老者支撑起来的屏障之上。 我本想安慰她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这样问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一眼的话是嫌弃,听到的第一次也是嫌弃。名字太阳刚了,让我有点儿承受不起。 本来吧,灵力刚复苏那会儿,一切对于秦莹莹来说,都非常的新鲜。 最要命的是,这个白莲一定和她的老公有着扯不断的关系,不然她怎么就阴魂不散的缠着他呢? 倒是现在大多数人对这位新ADC的能力都不太信任,反正是不觉得他能取代高星的地位。 指导员郭师傅满脸的汗水,额头上都是的,密密麻麻的,像是爬满了蚂蚁。 朱颜平瘫坐在那里的时候,竟有些尴尬,她一直在想,自己若不是这么执意的去找她,会是什么结果呢? 苏鸾气得肺都要炸了,上次的事她竭力在忘记,她还居然还提起。 “这魔之烈焰只有他可控制,我不能拿你去冒险。觉得冷的话,可喝点酒御寒。”说完,上善自行离去。 但是胡佳慧却万万没想到,江水柔居然同意了和她一起分担宴请全班同学的费用,这就让胡佳慧有些措手不及了。 “闭嘴!”景焱顿时觉得太阳穴往上的整个头顶都一蹦一蹦的疼,“你给我闭嘴!”他怒呵着,腾出一只手去捂她的嘴。 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分明,目光里的那种坚定不移,显然是没有人任何的迟疑。 无彦神封,岂是如此易解?妖魔谷,在旧忆新念间她如此痛苦折磨,她心明了,他们又何尝不知? 她轻轻靠在木头椅子上,这才发觉社会永远比想象中困难,尤其是她这种身份,这种学历,没有丝毫家庭背景的人,在城市里,每一步都有着不知名的艰难险阻。 凯瑟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表明身份,可能接下来会变得更加麻烦,随手一挥,一枚印有菜鸟标志的徽章出现在凯瑟的手中,徽章的反面则是一尊烫金的龙形,这是只有冒险者公会会长的徽章上才有的标志。 凯瑟一行三人正肩并肩的走在大道之中,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这或许跟森林中的大部分危险生物都是夜间活动有关。 叶依人瞪大眼,看着顾慕凡,刚准备踮起脚,在顾慕凡唇上一吻,可是她的动作还没开始,顾慕凡温热的吻就先一步直接堵住了她的唇舌,如似游鱼般,直接开始占领起她的城池来。 莫问笑而不语,也没告诉陈怡到底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惊喜,陈怡看了一眼莫问,心里一直在嘀咕着莫问到底要干什么,怀着激动又渴望的心情,想看看这个‘坏男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第109章 贼寇入关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嘉靖二十九年的春天,结束的很快。 原本身陷科举舞弊一案的举人唐汝楫,出乎意料的成了当朝状元郎。 这一事件,在朝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可事实就是,殿试之时一众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等,批阅答卷的时候,都首推唐汝楫的试卷为第一。 直到揭开糊名纸后。 这些肱骨大臣们才看到,他们 “你杀了我吧。”被霍宝断了四肢,太乙真人凄厉大喊,只求一死了之。 除了医学院的学生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学院的代表或者朋友来观看表演。 可这老四李元吉哪有半点李渊、李建成、李世民的样子,难怪以贤惠著称的窦皇后会嫌弃了。 为了保住星启城,和星启城里面的魔人,抛弃外面的一些魔人,是最正确的做法。 紫画摇头,非常的不屑,那种骄傲,早就刻在血液里。他们是史前三十六王族,曾经跟着九大皇族在名义上统御诸天,他们是无敌的代名词。 大皇子李承乾去世后,皇子中,以魏王李泰威望最高,无人可匹敌其光芒,朝中有过半的权臣支持他。 尽管贾恒生一直闭目养神,看上去气定神闲的,但是叶飞还是能察觉出这位老人眉间的一丝不安。 世间事总是那么曲折离奇,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涅槃之气蒸腾,涅槃洞如同一个大世界,洞口虽然只有方圆几丈,但内部极为广阔。这一点不论从地势,还是从若隐若现的洞内天地,都可以推测出来。 汽车研发更多依赖于研究人员和组装机械,各种测试设备,然后有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空场地就够了。 他感觉一股巨力袭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精血。 以往都是一个先生对着几十个孩子,稍微有一两个照顾不到也是难免的,所以众人的学习成果参差不齐。 当然了,成套灵宝青璃剑功不可没,恐怕只有五阶妖兽才能抵挡成套灵宝一击。 “大哥!”豪叔一手搭在烈叔的肩膀上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他们二人都是被陈家前任家主捡回来培养的孤儿,这么多年来什么事都是一同面对,比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更加地亲近。 “曹娜娜?我和悠悠都不认识她,她过来找我们做什么?”岳代代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语气也按照胡途所说的那样,很是温柔, 听上去有一种会令人误会的感觉。 而这场比赛赛后的媒体发言,无疑让心高气傲的湖人球员们没有办法接受。 “我自然知道,可如今这情况,恐怕我们已经说了不算了”乔二也是透过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虎豹骑的二十多名勇士听闻号令,随即像流水线作业一般,整齐划一得抽刀应战。 要不是有【教育业大亨】的梦想在前面撑着,林·阿华大排档·少东家·多义肯定是要走人的。 此时,楚念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般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难得的多了几分平和。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哭诉,是为了整个428团全体将士而哭,死,并不可怕,他觉得这样死太不值得了。 不觉有些可惜,可惜自己现在没办法使用灵气,要不然,他非要和这个所谓的屏障较较劲,看能不能给它破了。 兰洛薇知道秦盈和苏苏这么积极的告诉她这件事,完全是想看她热闹。 第110章 言和者死!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边关的军情奏报,如火如荼的涌进北京城。 刚刚才入夏的北京城,一下子就变得火热起来,空气中都带着焦灼感,让人心神不宁。 百姓和商人们最先闻风而动。 赶在开春后北上入京的商人们,原本还指望着新的一年能早早的在京师贵地赚到更多的银子,如今惊闻蒙古大军入关,纷纷带着货物挤到运河码头,冲向通 既然周帝也没有让自己与程金枝告退的意思,分明就是料定赵皇后此番正是为了谣言之事前来,如果这个时候他冒然请退,反而会让生性多疑的周帝觉得有逃避之嫌。 军事区内,有不断的飞机和机甲回归,因为天色晚了,外界基本上很难再进行各种探索。 胤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火器厂那标志性的白塔,耸立在山巅上。 “刀魔么……”白夏倒是另有想法,剑魔左剑鸣在四大魔头中排名第三,金丹境巅峰,没想到这排名第二的刀魔竟然迈入神婴境了,那能够力压其他三魔成为四魔之首的琴魔得多恐怖? 唐泽用了这么一句话作为结尾,就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他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个看似非常成功的计划,实际上无比失败的计划。 “娶!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一定娶你!就让老师当我们的证婚人!”洛基神色一正,深情的望着捷美拉。 一直腿还翘了起来。一直手弓着扶着桌子。而另一只刚刚跟老猎人角力的手臂和桌子完全的贴在一起。 如果能有套自己的房子,那就随便装修,随便添置家具,想买什么买什么,想装成啥样装啥样。 当先那人蓬头露齿,“千山古洞,毁于道友一念。”甩袖伸出一只寒铁禅杖,罡风劲流排了过来。其余人也不甘落后,万般兵刃法术齐向韩羽抛去。 此刻,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部陷入黑暗中,透过窗户,可以瞧见一些人,是保护伞公司的那些家伙,他们似乎在不知着什么。 “你倒是挺能打的。”秦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始终保持着微笑,好似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能谈笑风生。 年轻人一凛,准备好的话一时冲不出口,而在蝶雪的连翻惊吓下倒是后退了两步。 答应了他母亲,她就应该做到。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一错再错。 他的双眼仔细地盯着她的身体,不断地看着她眼泪掉落,也不觉得心疼。 无爱嘴角微抽:这缺心眼的哥们儿不带脑袋的吗,有这么庆幸的吗?我要是真的是魔神,你不得罪死我了? 夏侯俊浩死命的一瞪,十二个少年瞬间消停了,乖巧的跟绵羊似的。 说到这时,就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地方咳了两声,两人脸一红,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衣衫穿好。 简薇看他那模样,忽然仿佛觉得换了一个场景,自己完全是以一个超脱的视觉来看待在座诸人,宋使的荒唐可笑,皇后的心机深重,妃嫔的美丽卑微,各国的明争暗斗,还有,最刺目的,完颜雍的亲密佳人。 蝶雪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角走了个前脚后脚,因为她的手紧紧的拉住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的衣饰和气度都是不象是平常人,店员倒不好意思上来再把她赶走,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随着少年进了大门。 只是有点郁闷的是,我明明已经提高了这么多了,但是在他面前,我还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轻易地就会被他放倒。我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练,竟然练得这么变态。 第111章 以战止战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赵贞吉的一句话,让原本因为皇帝到来后安静下来的奉天门广场,再次哗然,百官嘈杂一片。 然而如今不过官居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的赵贞吉,却是再次面带愤然的开口,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我大明泱泱大国,坐拥中原两京一十三省,幅员辽阔万里,子民亿兆,带甲百万。一百八十三年前,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恢 它会找人进行对赌,而那两个驭鬼者如今的样子就是很好的证明,直接使用厉鬼的能力,试图规避这恐怖老人的杀人规律。 也极有可能,如同魔猿说的那样,请三界各路仙家大能,商议对付自己等人。 “我本不想来的。送顿饭而已。”说着,他把一碗米饭放在朱墨良面前。 饶是那位青衣选手唱得不错,但不管是台风还是嗓子,都比蒋宁要差一截。 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万庆天看向黑皇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忌惮。先前的交手之中,他能够感受出来,这黑皇的修为极其可怕,绝不是普通的凶兽那么简单。 但是如果熟练掌握之后,只要瞳力坚持的住,随意使用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宋天的背景,三百多万联邦币不算什么,他买起来毫无压力。 可是这一次进入,李耀却明显感觉不对劲,因为这一次,山中的景象和以前完全不同。 大屏幕上的向瑶鞠躬行礼,面容精致,举止得体,更因为她刚才惊艳的唱腔让在场不少观众都鼓起了掌。 “你是这个时代的气运之子?!”昊龙魔圣有些低沉的问了一句。 赵卫国听了这话不由问道:“那些材料居然是你用工分兑换的?大河,你,你,你不计划去东山城了? “这么大的事,公主怎么不让人来宫里说一声,随随便便就应了虞中令?”花嬷嬷责备道。 一个天地之主想杀一个帝尊是什么感觉,不比捏死一个蚂蚁难,这样的差距,让他们去卖命? 她的手动了一下,想举起来,可是又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 “是的,我非常喜欢!他们掳走了我的家人,我最重要的家人!”强森不假思考的说到。 如今,锁尾法印已到手,我们还是先撤出涡之国吧。”三代水影看着手中的封印卷轴出声道。 刺客笃定箭被自己拦了下来,却不想那断箭的箭头却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射入了正要刺杀公主的那名刺客的后心,刺客闷哼一声倒在了车门旁。 一听到“孙嘉扬”这三个字,郝惠雯如遭地震般猛地抖了一下,咬着嘴唇,闷不吭声。 如此想着的乔治,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那种,语重深长的味道。 能闯的人不一定是虎,因为首先你得有超强的判断力,和足够应付局面的智商,三者一综合,一个素质杠杠的悍匪就诞生了。 刹那之间,陆夜北战力爆发,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亦是陆家真正的传承所在。 古岳正了正神色,长眉微挑,身后急速暴退的众人,很多还瘫软在地上,显然均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再留在此地也是无益,古岳朗声说道。 “我们走!”等丫头们吃罢饭,妆别离这才整军护着她们朝镇外走去。庄内,那些丫鬟家丁们目送她们离开,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进了肚内。 古灵儿面对张灵的劝说,心中的倔强有所减缓,不过也并没有落下决定,依然还在犹豫,犹豫返回古灵族的同时,她还有犹豫另外一件事情。 第112章 不作宋皇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随着一阵风,将储君的话吹进满朝文武大臣的耳中。 奉天门前一片寂静。 而这些人对于储君所说的要让大明百姓放牧草原的话,也不敢有半点嗤笑。 早有贤名在外的东宫储君,能在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等话,那必然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而非小儿戏言。 就连吕本,也是一阵诧异,心生忧虑 可是在那之后,我并没有采取更多的动作,出师大捷并不意味着可以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关键是,这件事似乎引起了夏侯尚的警觉,他一直怀疑此事另有蹊跷,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停止了动作。 听着这些久违的别灭的帮派死灰复燃,众人的心里皆是猛的一抽。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他们在等,等东哥亲自询问。 忽然绿霞闪动,伴随着一声兽吼,一只身上有着绿色斑点的凶猛灵兽蹿了出来,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与其说这是头灵兽,不如说它是一只蛮兽更合适。 “赢了,没想到师弟的紫曜幻星剑也已经修炼到了第七重,那这场比赛便没什么悬念了。”星无界神色有些讶异道。 兰朵朵眼看着赵南雁仅剩的那只眼睛露出了惊喜的光亮,下一刻这光亮就将目标移到兰朵朵身上了。兰朵朵一个激灵,她知道赵南雁这是要她干活了。 墨阳的身体轻轻的一追,那火热的坚挺滑进了早已湿润的花道中,进入了那温润的柔软包裹之中,让凌烟再次响起那诱人的呻吟。 “别动,要不弓虽奸了你!”凌晨恶狠狠说了一句,然后摘掉了冯笑笑的太阳镜。 “你要娶她,即使是让家族百年來的声誉毁于一旦?即使是让家族的名誉蒙羞也在所不惜?”老布莱恩指着池晓晴,冷笑着反问道,身体因怒火不可察觉的颤抖着。 这个山洞有很多个支洞,墨绾离和弄柳被带到一个简易地牢房里头。虽然牢房简易,但看着周围遍布的明哨暗哨,她便觉得看守挺严密。 拳影之上,一道道裂缝飞速的蔓延而开,在那一剑之下,毁灭之灵所造成的那种磅礴威压,都是生生地被压制。 渐渐地,伴随着白晨继续前进,周围的浓雾已经弄到了极致,一丝光线都没有办法渗透进来。 但是丹德里恩显然分身乏术,所以他联想到龙裔诗人,以维克多的个性,干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意外。 陆尧带着哭腔第一个做出了回应,紧随其后,其余人也一起给出了回应。 在血爪被戳碎的一瞬间,鬣狗妖看向孟鄂的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感激,“感谢鳄妖老大救命之恩,之后倘若有能够用到我鬣狗妖的地方,在所不辞。 他大胆猜测,未来至少还能再循环五次以上,所以心里不是很着急。 “呵呵!张大人,恕老夫直言,您这是病急乱投医!”柳先生冷笑着,一手指着赵阳。 通过修炼修真的功夫,强化身体内的基因组织,促使它们产生出积极的变化,越发强大起来。 除非是拥有很强的抗毒性,不然的话,会被阎王帖瞬杀,而且就算是第一时间没有被秒杀,阎王帖也是没有解药的,一般来说,中了阎王帖的人,只有死。 见黑熊妖霍针递出了一大把黑狗丸,孟鄂倒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他自己倒是不想尝试,只是这丹药倒是给你带给蝎王,让蝎王应急的时候可以用。 第113章 死战不退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奉天门下。 少年储君慷慨激昂,挥斥方遒。 没人会觉得这是小儿戏言,也没有哪个官员会认为,这是储君少年不知军阵之险。 早有贤名在外的东宫储君,能翻云覆雨间就弄出了个势力日益壮大的东宫党,就不会不清楚这些道理。 近半想要与蒙古人议和的官员,瞳孔中闪过一道道的惊恐和不安。 这 说着话秦俊熙深深的看了一下这个星球的,然后一扭头就登上了飞船离开了。 他的额头上有着一道龙纹,这,是曦皇,天地中唯一的神玄境存在。 而屋顶上的那个弩手,也有点承受不住的感觉了,远程支援消耗的体力要比近战少,但是消耗的精力可要多很多倍了。如果射错人,导致该射死的人活着并且攻击到了同伴,那就是他的过失了。 医疗队无法处理的伤势,会在后面的野战手术棚里,由伊萨亲自主刀治疗。在丰富的药物、先进的手段、卫生的环境以及充足的营养下,这些战士不会死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够重新回到部队里面效力。 闻言秦俊熙看着乔峰的眼睛说道,同时秦俊熙还想要确定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个乔峰是那个时期的乔峰。 “救了你的老师,还有你的学院。”男子手中的长剑重新消失,不动声色地说。 凯特琳仰头向天,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心中的痛楚勉力压了下去,一旁的蔚则背过脸去,似乎不忍心看到她的这副神情。 “请。”他客气的手掌上翻朝向暖垫,语气温和得让人感到舒服。 方斩龙战队上单纳尔、打野酒桶、中单卡萨丁、下路ez加锤石。 开始裂开,分开的部分扭曲,变形,一番变化之后,终于消失殆尽,那蓝色的屏障随之破裂,碎成了蓝色的粉末,随着风吹远。 雷蛟身子一断,两截身体立刻便是爆裂开来,叶轩身周千米以内,尽数化为了狂暴的雷海。金丹以下九成九的修士只要碰触一分,都要立马化为飞灰。 白夜这边被似人似尸的怪物追击着,那边呗僵尸围杀的混元宗残存弟子却有了转机。 在距离征魔军基地不近也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魔族的城池,以前叫做麦凯城,最近在一场战争之后,城池已经易主,改名为轻云城。 “应该不是,他们应该是针对你其它念力能力的,只不过歪打正着把你的大招给废了。”苏萌晃了晃手里的方天画戟,座下的混沌天马打了个响鼻,幸灾乐祸的看着洛泽。 若非是叶轩顾忌打草惊蛇,随手一击,这两个所谓的神级高手、横练宗师,也就一下子变成肉饼了。 只谈经济,就是以前那种粗放型的发展模式和管理模式需要改变,挑出其中一个重点,可以是高尖精新,真的是复杂的大命题。 上面对这件事上了心,随着姜家脱离的时间越长,上面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越是逐渐的变多。 神天界,不是圣天界那样的无限星空,而是一片广袤的大陆,其按地域分为九大神天,分别是幽天、玄天、变天、苍天、朱天、阳天、皓天、钧天和炎天。 “你是知道你看的其实是作者瞎编的吧?”安舒宝嘴角抽搐的看着洛泽。 “糟糕了,没有留下活口,问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他来对付我。”陈霆之将姬莫名一击打死之后,这才反应了过来。 第114章 戚帅谋略,贞吉领谕!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将军观此战,有几成胜算?” “回禀殿下,臣如今有五成胜算。” “只五成?” 城南天坛附近的京军大营里,朱载壡眉头微皱,看向已经一副戎装披甲带刀的戚继光。 此时,整个大营都在紧张的准备着。 开海军如今是驻扎在京师南边,而蒙古人则是在城北方向的燕山中。 如今皇帝已经 至于现在就让希格加入轮回乐园,就这家伙的情况,加上轮回乐园的环境,怕不是没过多久,就成了一锅狗肉火锅。 这套礼服本来是她放在店里镇店的,可昨天却接到礼服被偷的消息,碰巧表弟在边上,她便让他去报警了。 “……”云元峰僵硬的笑了笑,明明他吃了很大一个亏,偏偏对方还说得他要感谢他们一样。 而赵天英实力还在,出去之后,一旦他愤怒杀人,那可就麻烦了。 但凡这蛟龙说过之处,地面上的地板以及周围的建筑纷纷化作到了粉末。 “基因段对比后,这病毒的基因段中,除去我们之前发现的无根藤。 “您找我有什么事?”坐在车上,看着车辆朝着她不甚熟悉的路上驶去,叶离有些不安。 “派人?拍谁去?如今武盟换届之事,大家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希知道不是兰爵因此畏惧了,而是敌方有两个特殊存在,天启乐园取消了兰爵的这个任务。 安禄山一见不禁大喜,放下了大燕皇帝的架子,连连拍手称赞,并为方才自己失言之处道歉,说了一通客套话。 方逸根本没理会他们那些怪异的目光,径自走到了邋遢老头的面前,似笑非笑。 金刚陪着肖虎玩着,而他的四个保镖,有两个紧紧的贴身保护着他,还有两个则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另外一端,一道人影站在一处天台之上,他望着面前漆黑的光幕,身上一股汹涌的气势勃然的爆发而出。 白天无奈的摸摸鼻子,南宫靖灏的意思他还不明白么,终于轮到白天给他炼制装备了。 方云没能咬住沧龙的身体,这家伙的情况更加糟糕,身体的背膛似乎都撕裂成为两半了,被水流给冲击走了。 于扬正想开口劝说,或是强行将皇甫瀚弄出去,却被对方拉了回来。于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眼珠子几乎都要被他瞪出来。 “语烟,既然都是叫外卖,为什么先送到这里,不直接送医院去,那样多方便?”柳溪溪一边将外卖装到饭盒中,一边问道。 傅时寒等了十几分钟,苏绾心从公司出来。上车看到他还在抽烟,沉着脸让他熄了。 实在是有点热,方逸干脆又走到那个水果摊前,抱起一个个西瓜左右轻轻敲打起来,好不悠闲自在。 大家也听到了段三毒话中的坚决,就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所以瞬间安静下来了。 周明浩给林西凡跑过来一个问题,显然,这家伙是在林西凡考验他的同时,他也想考一考林西凡。 想想也对,她在外面过的好好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怎样,何必要回去受这等委屈?再说,她那大妖的身份摆在那里,很多世家豪‘门’愿意当祖宗供着。 好在,张世哲不在这儿。否则的话,这话要是让张少听见了,以那家伙爱面子的脾气,恐怕连自己都有些灾难。 “大字火。”刘皓话音一落迷你龙招式一变,使出了威力更大的火系绝招大字火,一个大字形的火焰突飞过去。 第115章 海瑞守城,记录在案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北京城,城北德胜门。 随着蒙古贼寇进逼京师,城墙上已经出现远超过往的守城将士,城门紧闭,往日里热闹的商路,也随着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变得冷冷清清。 而如今。 北京城各处城门,为防备讯息外传,贼寇暗谍沟通,非有手令旨意,寻常人也难以出入。 城门楼上。 朱载壡默默的注视着城外的 “如果觉得改名太麻烦,你可以改姓,恨米国也不错。”墨客淡淡道。 张玉霆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三眼族历史,全部和屠苏他们说了一遍。 “母亲!这孩儿母亲只有一个,孩儿的妻妾可以有很多嘛!”刘范无奈不已。婆媳天生就是一对冤家,因为她们都像把她们心中最爱的男人据为己有。 了解到这一切之后,通天罗汉便开始组织整个寺院的武僧展开了除妖行动。利用这些地道,在地下四处截杀狼兽妖。以至于发展到最后,狼兽妖感觉到地道已经不安全了,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开始出现了大批逃兵。 庄坚见到饕餮这般模样,也是心中一惊,他知道,他的举动,令这个饕餮起了杀心,玩弄神阶,岂是一个半神能够做到的? 林鹏在一旁插嘴到。昨天2点多才回去,早上跑到现在都还没进过一口食,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吃饭的事。 "因为你是我弟弟,你必须变强!"提诺面色冷酷地看着提坦,道。 现在的医学,几乎都是西医,动不动就是打针输液,中医已经没落,一般只剩下老一辈的中医还在坚持,即便是老一辈的中医,很多人都学了一些西医方面的知识。 却是也展露出并不惧怕雪山宗,而同时,也表示你们这四个不用走了。 随着李父和二叔的指责,旁边,其他的亲戚也都纷纷说了起来。这些都是李父的叔伯兄弟。到现在,已经隔了一层了。尽管,他们也看不惯李志勇的所作所为,可是,看在李父和二叔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那个该死的家伙,又想做什么。自从诸神之战落幕,这几个闲着无聊的家伙越发的无法无天,总爱闹腾。 “看来,解决完这只原兽后,就要好好和未来聊一下了。”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许哲便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聂盘兀自地抚摸着柳青婉的秀发,时不时地轻笑几声,就好似在谈话一般。 提到西‘门’大官人,澹台明月立刻就想到了某个中非常有名的人物,但是看着那人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摸’样,怎么都和风流倜傥的西‘门’庆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顾筱北痛苦的看向窗外,不知多久以前,自己也曾经目空一切,豪气干云,觉得什么都难不倒自己,觉得多高的山都能爬上去,觉得多难的坎都可以过去,觉得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伤害再深也都能忘记。 郑重起来的光芒主神科林斯,将主神的强大发挥的淋漓尽致,只不过,岩石巨人有着战阵的加持,他们虽然单个并不是主神的对手,但加在一起,虽然显得有些勉强,但也足够将光芒主神科林斯拖在这里了。 垂头看着桌子上琴,手有意无意的挑弄着,似乎觉得很无聊一般,只是那漆黑的眼眸中,却是带着冰霜和阴霾。 以前只听说过偷钱,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钱这东西竟然也有人会主动往别人身上塞,真是太他妈疯狂了。 说道裂天金翅梁栋真的是很郁闷,他早就发现裂天金翅已经不是法宝了,而是真正从身体中长出来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严格的算起来裂天金翅从梁栋涅槃结束开始就已经不是外物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梁栋的实力组成部分。 尹惠玉和李姗姗两人,则是一左一右的跟在路飞扬身边,这里流动的人太多,李姗姗也没好意思拉着路飞扬的胳膊。 日升者,天地之始,一日之计起于晨,而天行拳法的起手式便是起于日出天地最清明的时刻,练拳者需屏息凝视,全身气息聚于气脉鱼台,蓄势待发。 玄黄印本身是那远古至宝,非身具大气运者不能执掌,此番回到国内,宣拓的太子地位将再难有人撼动,而且宣拓更是能凭借此印,聚拢炎黄国被冥洲镇罪殿之祸波及破碎的国运。 这老头脾气好,却倔着要来,可只有2级实力。此时他狰狞的脸庞上,没有畏惧,只是不断迸发全身气血,压榨着仅剩的力量,死死的抵住特质盾牌。 要知道卞城可并不繁华,当初也正是因为这样,皇帝在上位之后,这才会将他给送到了卞城,说是封地可实际上是啥意思大家都是不言而喻。 心魔也可以看成是生灵内心当中的一些执念,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这执念也有可能扭曲,转化为心魔。 尤其是在看见云霞跟清月跟着的,苏曼玉的心就更加的放心了,根本就没有想到此时在门后面却是一片的安宁静悄悄的没有了人影儿。 张霄闻言,陷入沉默,和陈子轩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对他的任务是否有影响。 还有一家就是健身中心,以他的本事当一个健身教练是富富有余的。 由于太过于担心舒望的反应,所以穆璟戈压根没有敢去看舒望的反应,也是能够通过余光看到舒望,她听到了话之后,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而之前瑞恩释放出来的光芒,杨涛稍微一挥手,就直接挡住了。这样的攻击,如果是全力的话,说不定还能够让杨涛认真起来。 第116章 血战京北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自从皇帝降旨,将朝中要与蒙古人议和的声音压下去后,京中各路兵马都在积极备战时。 大明的东宫储君,皇太子朱载壡便从东宫和文华殿,搬到了德胜门城楼上。 甚至于。 人们常常都能看到,太子殿下身着甲胄,在城墙上来回的走动北望。 而因为太子移驾德胜门城楼,朝中各部司衙门和各营的奏疏,也 唐晋腾冷眼看着她,其实吧,要说她在身边,大部分时候这位爷都在无名火起。却不明白为什么总想时刻把她搁眼前放着。 “周天,你什么意思?这件事,跟李建副殿主有什么关系?”温烈蹙着眉头,脸色有些冰冷的看着周天问道。 忙时凝练道力,闲时和几位娇妻大被同眠,这段时间是周亮最轻松,最开心的时间。 “墨,你说洛丹伦还能回到原本的那种繁盛吗?”风悦在叶墨的背后,双手紧紧地抱在叶墨的腰上,身体上完全依托在叶墨的身上,在她说话的时候,呼出的风都可以进入到叶墨的耳中。 当两人同时站在擂台的时候,战斗已经正式开始;最先发起进攻的还是美娜,她思考十分精密地为自己加持了三层护盾,因为那默克·里是两种职业兼具,在与对方保持远程互攻的同时,还不能放松对于近身战的保护。 说罢,温远又想说些什么。不过,他的嘴唇刚刚张开,门外便突然又想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死她的,关他什么屁事?这种话,也只有像她这样没良心的,才能说出口了。 而跟神慑天,对方的立场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想跟他演戏让北辰邪焱放手,他绝对不是什么暧昧的好人选。 祝清婷奇怪的看着他,很明显觉察出了什么,非常不高兴,扭头就走了。 杨玉昭随即抱住她,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开,刺激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下面那不老实的大家伙,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抬起了脑袋,想要挣扎地出来。 对于铁青山的为人处事,还有他的武功,李溯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自然也知道铁青山的厉害。 他这个心腹堪称大陆上最灵的鼻子,名叫竹灵,人很瘦,双目露出精光,身份神秘。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丝毫不输于帝王威严的声,也随之响起:“陛下,八年前,神慑天刚回到皇城,才知家中早已遭逢巨变。那时候,是您承诺帮助神慑天,为神慑天一族平反,洗刷我族人冤屈。 这一天在孟良凡的帮助之下,锁离和囚羽救醒了霜儿。霜儿虽然被救醒了,但是却不怎么说话。锁离和囚羽问她怎么回事,她更不说话了,孟良凡问她怎么回事。 维特鲁威原本就是残血,生命值不足一百,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骷髅法师,维特鲁威根本管不了地穴蜘蛛只能将毫无防御的后背对向地穴蜘蛛。 神龟拿着那串马蛋子,回到水池边,找出一个漂亮的盘子装起来,放在地砖上,等着司鸾醒来之后可以食用。 横断山脉位于我国地势第二级阶梯与第一级阶梯交界处,那里大山绵延,杳无人烟。别说是上万人了,就是几十万人的械斗,外界也听不到任何的风声。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绵延数里,泽野春树只觉得耳膜发痛,更凄惨的是爆炸产生的灰尘冲击在脸上,呼吸都有些困难。 第117章 太子驾到,明军威武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整个京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蒙古人没有想到,如今的大明竟然还有人敢率军和他们进行野战。 俺达部和土蛮部在东西两侧攻打昌平城、怀柔城的军队,更没有想到,明廷那些往日里孱弱如鸡犬一般的官员,竟然能这么的不要命。 而北京城内。 随着一路路的探马斥候禀奏最新的战况,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陈旭根本不可能跨过这些未开放的区域,去其他的自己知晓的区域探索。 驼队启程,老族长把前面两头最强壮的灵驼背上货物卸下,请方雷与清音坐上,他亲自在一旁牵着缰绳并回答方雷的询问。 为了不惊动银月上的身影,方雷收敛了全身的气息,悄然坐在沙丘里面,仰头观望。 叶苍眼神平静的望着这个兽族男子,看这样子应该是狼族的一员。 血月的表情却有些严肃,背后又一把更加巨大的光剑正在慢慢成型当中,不过她的一双蓝瞳却盯着方雷手中的黑棍看起来没完。 再这样下去,萧锋的八个宇宙都要崩灭,就连他自身都要陨灭!但是萧锋却依旧面不改色,手中的诛灭剑不断释放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种事夏仲春怎么能坐得住?接到信就给她回信说一定要去。刘润清不放心她,于是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去了。 听了秋雨的疑问,姬宁不由露出疑惑。只见她低头沉思,想了十来秒后,她再次抬起了头,不过这时的脸上显得十分坚定。 紧接着,神帝和天机神王,把中天神域两次出征都全军覆没的事情告诉了大赤帝父。 花泥没再管这件事情,找了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继续修她的练。 他这回看起来有些生气,加之天气阴郁,月影有种自己在劫难逃的错觉。 半夜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索性就走出门,坐在叶家大宅的人工湖边,自己拿着几罐啤酒,慢慢的喝着。已经是秋天了,风很刺骨,我不由得一阵哆嗦,但是,这和心里的颤抖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以前辈的实力都无法离开这里么?”陈天从老者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但是能够创建毒风谷的人,绝不简单,自己看不透,说明生仲青的深不可测。 我明白,这是碰到硬茬子了。与此同时,周墨和砖头也跑到了我的身边。 “大将军,吾为发妻鸣冤有何不可,民间尚能击鼓示冤情,难道吾的发妻,大汉皇后只能在九泉之下看着罪魁祸首逍遥吗?此事不查出幕后之人,吾绝不会罢休!”刘病已目光坚定,而他目光中的仇恨又是那么的明显。 “我他妈问你话呢,你他妈是不是信不着我!!”林宁近乎咆哮的喊道。 沙尼哈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我现在想收手,喀特斯和其他部落的敌人也绝不会放过我!”。 “我父亲也去世很多年了。”作为一个同病相怜的我来说,太能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呃哈哈哈!因为现在不知道军队里有多少人是比果的人呀!呃哈哈…哈哈……”莉莉娅的自问自答真的相当尴尬。 宁夫人端坐之后,左右看了两眼,低声问道:“何老爷不在府上?”。 刚结束上午放送的帝模拿着水杯喝了一杯清水的蜂蜜水。错!“微微发出提示声的她,静静地伸了伸懒腰,自然地接到了电脑旁边的手机,按下了主页,手机画面就亮了。 第118章 贞吉亮剑,蠢如仇鸾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京北。 怀柔与昌平之间,燕山南麓的大杨山附近。 蜿蜒起伏的山脉,在大地上勾勒出一条条的隆起与河谷。 在这些隆起的山脉和沟谷之间,虽然狭窄闭塞,却又不能让人从这些位置翻越燕山南北。 这一次蒙古俺答部与土蛮部联合草原各部南下,便是从这些燕山沟谷之间冲进来的。 而此刻。 帝尊知道了,还特意吩咐自己前來修复裂缝,可他的人却沒有前來,苾玉大为失望,盼望了七年的见面,难道还是一场虚梦? 看着灵儿全身是上下散发出来的杀意,这种杀意并不是因为灵儿想要让自己放松而替自己说的话,在她的心中,是切切实实的想要帮助自己去解开心仇大恨,在这一点上,更多的是一种感动。 穆美晴一听就说好吧,可能也是太困了,又给我说了好几句老公我爱你之类的就挂了电话。 媚儿依言抬头,屋顶上悬挂着一盏火焰形状的琉璃灯盏,脉脉的柔和光亮从灯盏中间发散开來,透过淡青色的琉璃,洒落在客厅内。 广场的空旷,四周又是高耸的岩壁,让他的声音久久循环在神殿之中。 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他们以人血为食物。曾经天主耶稣在世的时候,曾经用大神通封印了这些生物,使他们不能在人间作恶。 “哼~”见此吴雪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也没有去捡起她的武器,只是同样用副冷笑的表情回了过去,接着缓缓竖起了中指。。 这三妖一个是千年狐狸精,一个是九头雉鸡精,一个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 如今的战斗,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只恨自己没有把卡咪龟修炼的更强再来挑战,更没有想到,超能力系的道馆竟然会比他遇到的其他道馆强大那么多。 进去之后,看到如此打扮成熟的她,身体和心里的感觉都很浓烈,那就是想上ta的感觉。 墨鲤本来是尴尬的, 可是跟他同来的秦老先生一声干咳,他只能乖乖坐着。 阿尔托蕾娅联想到老师对待战斗的狂热,眼下这些骑兵战斗时的狂热,忽然觉得,跟异域人结盟是从未有过的明智。 “关于白狼王公孙止,还是宦门白宁?”夏亦坐起来,背靠墙壁,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唇边。 燕家要交好白云观,白云观要偿还恩情,具有不错修道资质的燕七成为了彼此沟通的桥梁,不过他也不负众望,法武双修,在这个年纪能够几乎同时迈上一个境界实属难得。 还有这一路走来未免也太过顺利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服用了化形丹的原因? 鲜嫩的初生器官在这种渗透下,渐渐有些岌岌可危,然而就在这时,桑若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厌恶至极的声音。 “你疯了,幽灵城堡的内部考核谁敢窥探?那是嫌命长了,他们那里的老家伙们可喜欢把巫师弄成幽灵了。”被问的巫师嘲讽他。 稍远的后方,一行人各自散步,偶尔交流,马邦坐在附近的长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那边轻吻的情侣,叹了口气。 彼时,燕云山正连夜同三位长老于议事厅议事,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立刻让他惊得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 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很奇幻,很难以理解,但是在武道界众人眼中才是真正正常的。 第119章 大破敌军,丧家之犬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当前不久才从詹事府六品小官,升至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的赵贞吉,刀架咸宁侯,号令宣府兵马出击之时。 整个京北战场上。 局势也到了火热的地步。 蒙古各部兵马不可谓不悍勇,发展至今同样也有着一套完整的军阵兵略,兵丁们结合默契。 若是按照过往的一贯旧例。 该是人多势众的蒙古人,再 有什么功法可以让人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从一个‘残疾人’,提升到极品中期实力,还能越级斩杀天品武者? 没证据,不能进入吐蕃境内,不进吐蕃境内,更难找到证据,这件事就陷入一个死循环。 此时,李云将袖里乾坤内的照片找了出来,这上边是玄道子唯一的照片,也是和李云唯一的合照。 “吸~别动我,我这腰诶,哎呦,好像衣服里还进了玻璃碎屑,妈呀,我破相了没有?”易伟紧张兮兮的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赌博抢断失败的时候,他杀了个回马枪从赵箭的左手抢断篮球。 何勇暗骂攀富林老狐狸,这家伙怕刑天没错,怕死也是正常的。但他却看出自己一心要救出这些观众,因此有些有恃无恐。 舒服的是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日子,什么也不用做,吃了睡,睡了吃,安逸。 在到了巷子这边,林木先带着他过来,开门把他安顿进来,然后又调头出去在附近的餐馆打包了一点吃的,顺手还提了两瓶二锅头。 想到就做,他立即撤回了自己的意念,让意念与气机慢慢的融合起来。 作为北镇抚司的百户,李汝鱼如今看谁反常了,都觉得他是异人,这个伍龙头遮莫也是异人觉醒,然后要自己干一番大事业。 易枫挥舞拳头,雷火大作,呈蛮的灵力防护已经被易枫破去,这一拳,直接轰穿了呈蛮的心脏。 王红谷手印变幻,虚空之中的魔影咆哮起来,另一只手掌也是拍了下来。 能够看得出来当年的车水马龙,和现在的差距很大,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样子了。 胡子似乎毫无觉察,漫不经心的低着头,跟在莫晓生的身后,不紧不慢的向操场走去。 李天逸说完,稻本润泽不说话了。李天逸说对了,他们这次出来,上面的人是知道的,是支持的。只不过上面的人说得很清楚,如果这次事情成功了,那么他们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但是如果失败了,什么都没有。 “陆长官,听说,国军即将撤退?”好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安静。 其实店里并没有怎么装修,加固二楼,然后改造一楼厨房,大厅弄两张桌子,稍微装修了下,手里的二十万差不多就该花干净了。 克里斯看向萧龙,虽然他怒喝了洛卡,但是这个称呼还是要萧龙自己定的。 齐少煊与白问及对视一眼,点头道:“来掌门说得有道理。不过后梁建立之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无辜而死。这难道不是一场浩劫吗?”齐少煊所在的河北数州,当年曾经血流成河。藩镇对百姓的屠杀,没有一刻放松过。 作明与肖陆冲上来了,牢牢控制住了王浩泽,同时一个破布塞入了王浩泽的嘴里。 军营中,最多的便是弓箭和弩。玉紫看了一遍后,在主事地带领下,看了工匠们按照攻城密诀制造的十种武器。蹶张弩和普通的弩摆在一起,她围着这两种弩转了一阵后,蹲下身来,把弩从弩臂从弓弦细细地翻看了一遍。 第120章 可以监国,大获全胜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当整个北京城内上至王公贵胄、文臣武将,下至黎民百姓都在关注京北战局的时候。 西苑万寿宫。 无逸殿前。 嘉靖已经在此处待了半天。 黄锦让人搬来的椅子,始终都是空着的。 而皇帝,目光则一直焦灼的盯着宫门外,似乎是在期待着城外的捷报,又似乎有些担心出现噩耗。 当太子率军 那旁观的山海府高瘦广衫之人心中暗道,连接车匀深厚内力三掌,若非他体内气息超常浑厚,此时这年轻人早已一命呜呼。 沈杖天听出了端倪,笑了笑,赵若知一脸尴尬的望着远处的雪山,哪里还敢再瞧美人儿? 大汉走到房间门口,准备开门,云果也跟着巧妙的转了方向,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他身后的位置,然后她看见大汉侧头看了一眼舱门口的位置,粗粗的脖子扭动,却没有发现自己然后进了屋子。 “以为有人擅闯不言祠触犯门规,该当众凌迟,有热闹可看?”韩青继续不满道。 十殿冥主知道李闲的虚影是想分他的心,然后减少对蝴蝶的伤害。 话音刚落,众兄弟便看到了八鼎法阵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像飞碟一样旋转着,但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另外,住进了神殿以后,她就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随意地外出了。平常的时候,她都只能待在自己所居住的客殿之中。还好,在无意中,她发现了神殿内的花园是个很美的地方,所以她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一趟。 相较于那些站在晦暗处的死灵,道牧这个样子似乎更加让人感觉到害怕。 那魔兽一出现,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朝着齐嘉逸等人就攻击了过去了。 蒙浩等人继续围过来,呼唤着扶起独孤鹤轩。世间,一具肉身凡胎没有任何神通护体的情况下,硬接太虚境真君的两记重击。正常来说,任意一击,足可让任何生灵化为灰尘。 三条龙舟开始的时候,还是在同一条水平线,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红色的暂时领先,而江溪所看重的蓝色却慢了有两尺左右。 君玄淡定如水,心神一动,死龙再次回到他的手中,狠狠的插在战台上,用力一扭,二百多道剑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凝成,汇聚在到死龙表面,火海也在这一刻,化作岩浆,注入死龙之中。 “幕冰,你难道想要让这个骗子帮你爷爷治病,你疯了吗?”幕洪官大声说道。 “只要不把我赶出军营,什么处分我都认了。”卢志权大义凛然的说道。 “事情已经帮你们解决,以后他们再敢对动手,可以联系我”杨凡对周桐叮嘱道。 姬若冰喊了一声,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可她在家里找了个遍,也没见到秦洛,倒是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便笺。 一两银子,可以买上千斤的高粱米了,够他们家吃半年的高粱米了。 “你到底什么目的?”看着眼前的杨凡,周振明神情戒备,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最强的手段已经使出来了,可对方似乎有了抵御之法,丝毫不为所动。 “对了,同事传来消息,上次那些人好像又入境了,这次刚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想起之前追踪的事情,商洛樱信誓旦旦的道。 叶锦幕和叶弦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难道楚轻寒以为时间才过去没多久? 第121章 功勋无双,战后问责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今天的北京城,注定要被一次次的震惊到。 从皇城大内,到满城百姓,无不惊讶于朝廷的兵马,能在时隔数十年后,再一次傲视蒙古。 当京北战场上,蒙古人俺答部与土蛮部的联军被开海军打败,向北而逃的消息,传入京城后。 满城百姓,弹冠相庆。 而在西苑万寿宫中。 内阁辅臣张治更是当着所 卫青见干扰敌人救援的战术成功后,于是不动声色的又往后退一点距离。 吴凯的话无疑让陈影非常受用,她的脸上露出妩媚而又温柔的笑容,夹起吴凯为她夹的菜,送进嘴巴里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原振侠张开了口,可是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那是他根本无法说什么之故,他不想见海棠吗?当然想,而真的想见她吗?却又不想。 “英雄不敢当,运气好一些罢了。”王平客气着,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下一刻,百鬼动手,一把扯掉水蝶兰大片裙裾,露出其下被星蓝细纱裤包裹的修长玉腿,其中心意,不问可知。 这倒奇怪了,这又该是什么猛兽呢?辉说,在可可西里腹地宿营,最忌夜晚生起篝火与热食传肉味·因为这片土地上食物匮乏,凶猛的野兽会索味而至。 此时乃是三伏时节,长仙紧邻天罗城,赶路的人本就多,加上天气闷热,这个时节也是茶摊最赚钱的时节,茶摊中已经没什么空桌椅了,只有初夏这张桌子空着三个位置。 “算了,也只有这么办。 ”山林不再坚持。 林洪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考虑到这些后,等乐杀被摸进树林的手下扶起来时,段天星等人早已经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连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发射目标弹后就被火力压制成破烂乞丐的狼牙。 原振侠一脸疑惑地望向冷自泉,冷自泉不敢和原振侠的目光接触,偏过头去,从侧面看来,他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着,那显示出他的内心,正处于一种极度激动的情绪之中。 其实这样的情况我曾经也经历过一次,那就是林茜,对于林茜的家人,最后也仅仅最后除以林正和死刑,对于其余的人,也都网开了一面,留下了他们的一条姓名,虽然那时候有些出于自己的私心。 祝童从一株高大的松树上落下,前面是座长长的公路桥,桥下是激流险滩。 男的胆子稍大,翻着眼皮偷看,碰到楚天舒的目光,又赶紧低垂下眼帘。 一开始的时候,孤因为她是个圣徒的原因。所以并不怎么待见她。把她留在身边也只是想多个取乐的对象而已。然而处的时间越长,神裂就越吸引我。算起来我们也是青梅竹马的情感了。 施铭钢对这里到是挺熟的,就带着叶泽涛进入到了一个包箱里面。 姜彩莹暗叹一声,那夜天鹰这次看来是被坑得不轻,就连死了都可能没有想到会是怎么样死的吧。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下次不敢!”古钟好像知道柳怀玉并不是跟自己在开玩笑,他的脸上布满了紧张。 房间里面点着烛火,在跳动的烛火的照射下,她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恬静,除了苍白得有些让人害怕外,其余都像在表明她只是一个熟睡中的姑娘,正做着甜美的梦,在梦中有她地天地。 那边神裂却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直接捂着脸摇头不止。心想:看起来天草式教皇这个位子,对于建宫来说的确太沉重了一点。难怪这几年他都只是自称:代理呢。 “无耻败类,找死。”冷轻蝉满脑门子的黑线,挥手一剑,准确的将他顶的老高的帐篷削平了。 只见第一队的10名特点队员成一排扛着火箭筒蹲了下去,在队长的一声令下,纷纷扣到扳机,整整10枚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火焰就砸向了城门处的敌人阵地。 邵夫人心一惊,看了看漆黑的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刚才那一下真是吓到了自己。风声就像是讨债的鬼怪,在这午夜魅色之下四处逃散,邵夫人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什么身影。 一拳打在刘强的脑袋上,刘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枪也被甩飞到地上。 舒志强说:我不走,我也不另娶,嘉嫒是我老婆,我要在这等她回来,她生是我的活人,死是我的死人。 “那还等什么?”冷潇何一笑,便是拔起手中的冷月剑,笑着杀向了花弄月。 “闭嘴!”一旁的这位赵少脸色难看的沉声喝道,眼睛通红,似乎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逛逛?”张亚东一脸的不解,不过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转过了身子,跟着周芷兰走出了病房,朝楼梯口走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将这个消息消化,然后齐刷刷地注视着雅楼门口。 “我来,你过去用膳。”龙默迟接过凤灵九手中的毛巾,脸色并没有平常的冷漠。 屋里低声软语的情话,粗重不断的喘息声,如藤蔓般束缚着他的心,一寸寸收紧,勒出一条条血印子。 吹着空凋,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陆浔,突然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坐着的姿势。 闭关之前只留下一句话,她不出关之前,万万不可护送百姓离开孔明城。 大家不欢迎自己,她也很清楚,不过说了要回去,她也必定会出现以下。 听起来,就连她都不知道,现在是要给妈买东西,还是给她自己买。 只是,如今她不同往日。此刻,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第122章 贞吉猛攻 - 吾父嘉靖 - 肉丝米面 虽然自己在朝中为官已经多年,且长久以来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甚至于,在不到一个月前,自己还只是詹事府的一个七品小官。 但赵贞吉从来就不认为自己这一辈到头了。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也确确实实通过在朝中主战一跃成为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这里面有运气的成分。 但 范思乐不满家族联姻,这几年一直没回过家,不过这次她不回家真的是不行了。 后世的黄河鲤鱼属于国宴级的美食,肉质细腻,鲜美可口,富含多种微量元素,简直就是河中人参。 岸边,截教教主等人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们认为船只必将靠岸,站在原地等待,希望知道李霄会停泊何处。 郗风深恨胡氏兄弟,当下也不欲再问详情,便着颜长海等人引路,去找清明子汇合。 他们的态度并不重要,虽然二人表面上和谐,可是李霄知道,他们早晚会找上门和他一战。 打开版面上的任务功能,果不其然,全部都呈现一片灰色,显示不可接取状态。 天人仙族老人爽朗笑着,慢慢转身,似腾云驾雾般,飘出了大殿,那声音,竟犹如大道钟响,令整个皇城的人都听见了。 十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一个酒吧之中,这是一个音乐酒吧,有音乐人在这里驻唱,环境很不错。 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洛昊现在的住所,这座宫殿很大,有侧殿、后殿等等,足够洛昊和何岚等人居住。 种子自陆雪琪的心口种下,扎根于陆雪琪的体内,静静地落在那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走出宾馆,看见斜对面有家酒店,两人决定不再远走,就去这家酒店用餐。 整个战场看似混乱,实则井然有序,建虏经验丰富,怎么打扫战场,怎么收拢队伍,怎么清点战利品,很是熟练。 丁原把两人接了进去,到堂内坐下,下人端来茶水。丁原道:“二人稍等。”他随即又和下人说了两句。不一会下人搬出了一张桌子,又拿来了铠甲、大袍、头冠之类的装备,一共分成两摊。 本来在象背上的马鞍一样的物体和绳索落在地面上或散落在白骨堆中。 正前方的先生面无表情,把第十二根线香插在香炉中,用火折子点燃。 “周围就没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家徒四壁可以说。”宝春起身,走进隔壁的厨房。 他的同伴猛地一脚踢翻了他的身体,一心只想爬到墙头,却是被盘蛇族愤怒的长枪刺穿了面具。 在蔷薇的胡乱指挥下,雄兵连完全是被猴子当狗一样打,只能被动挨打防御,不能动手。 夏秋将孩子交给王妃后,就又进去了,事还没完呢,肚子里还有一个没生呢。 白麟的水源之盾类似于由水元素组成的盔甲护身,只不过强度大幅度提高,并附加了比如水下呼吸、初级治愈、火焰抗性等等功能,属于高级元素护盾。 这无疑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孩子,他早在一年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且【夺日枪】在洛千雪手中,破坏力和使用方式都远远优于兵家。 赵怀乡微微放心下来,洛千雪还能怼他,就代表这个时候她没有非常伤心,也没有特别愤怒。 他俩武道天赋高,修炼至今顺风顺水,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血性、自信、骄傲一样不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