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乡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铁柱跽坐于里巷之偏隅,背倚苍苔斑驳之石,双目凝睇于浩渺苍穹。 其面容枯槁若老木,神情惘然若失。 其本名曰王林。 王氏望于周遭诸里,族大丁繁。 其先世以髹匠为业,尤善斫木构器。 铁柱虽居村落,然承父业,精擅梓匠之术。 其制器精巧绝伦,远近争购,家业渐丰。 虽无朱门之华,而衣食丰足,邻舍咸敬重之。 铁柱自幼颖慧绝伦,耽嗜典籍,思致纷纭,为闾里所共推为神童。 每闻乡人誉之,乃父欣然色喜。 其母钟爱殊深,自龆龀以迄弱冠,铁柱恒承椿萱呵护之泽。 观里中同龄,率皆荷锄南亩,惟铁柱独安砚席,晨诵夕诵,墨痕未干。 顾其双亲期许綦切,晓谕谆谆:“汝当破壁腾蛟,毋甘芸锄之役。“ 积卷既久,神思遐骛。每念及山外浩荡之世,辄心驰神往,不能自已。 是日,铁柱支颐坐檐下,展卷良久。忽抬头望陌头尽头,峰峦隐隐处,唯见苍茫一片。 乃微叹一声:“大丈夫当游历四方,安能困守此隅?“遂掩卷徐起,足音橐橐,缓步归舍。 其父正踞坐庭中,指间夹烟袋徐吸,青烟袅袅盘桓。瞥见铁柱推门而入,以烟杆轻叩石阶,沉声问道:“汝读书可有进益否?“ 铁柱随口应答数语。 其父磕烟袋于石阶,烟灰簌簌而落,缓缓起身,抚须叹曰:“铁柱,吾当勤勉于学。明岁县试在即,汝一生荣辱,尽系于此。切莫效乃父,老死畎亩之间,空负韶华,徒留喟叹耳。“ 其母轻置竹箸于案,笑语曰:“休得絮聒,依吾之见,我铁柱必登科无疑。“ 遂以柔荑引父子至庭间,摆下热腾腾饭菜,清烟袅袅而升。 铁柱诺诺应声,颔首落座,拈箸囫囵数口。 其母目含慈爱,见铁柱碗中肉少,遂拣盘中仅余数块,轻夹予之。 “阿爹,四叔快至矣?“铁柱仰首而言。 “屈指算来,当在旬日之内。“其父闻言,眸中隐现怅然,叹息道,“汝四叔较吾有志,实堪嘉许。“ 言罢顾其妻,“给老四准备的山菜,可备齐否?“ 其母颔首,抚铁柱之顶而叹曰:“汝四叔乃仁厚之人。数载以来,若非渠从中斡旋,汝父所雕器物恐难售善价。汝他日若成名立业,万莫忘恩。“ 忽闻户外马嘶,继以辚辚车辙之声。俄而爽朗语调破空传来:“兄嫂可在?“ 铁柱闻声喜甚,遽启院扉,疾趋而出。 但见一魁梧丈夫,立于门外,双目如炬。 其人见铁柱,朗声笑道:“铁柱啊,这才半载未见,吾观汝身形又拔,竟高了许多。“言讫,伸手轻拍铁柱顶颅,笑容甚是开怀。 其父喜而笑曰:“贤弟果然如期而至。“复嘱铁柱,“速为汝四叔拿凳子。“ 铁柱闻言,雀跃应诺,疾趋入室。 少顷,捧一板凳出,小心翼翼置于膳几之侧,复以袖反复拂拭,目光灼灼望向门外。 那汉子挑眉含笑,向铁柱眨目戏言:“铁柱何其殷勤若此?忆昔吾来,汝可未曾如此。“语中颇带调侃。 其父闻言,佯怒瞪铁柱一眼,叱曰:“竖子!适才便在此絮絮叨叨,询四叔至否。“ 汉子见铁柱面颊微晕,开怀笑道:“吾怎会忘却与汝之约?“言罢,自怀中取二册线装书,置于案上。 铁柱喜不自胜,欢呼叫嚷,即取书翻阅,眉眼含喜。 其母慈爱望之,转而对汉子道:“夫君素常念汝不已,今番务必多留些时日。“ 汉子敛衽摇头,叹曰:“二嫂有所不知,族中诸事繁冗,明晨便要启程。烦请二哥明日为弟备妥货资,族务攸关,他日再续聚。“ 王父闻言,长叹一声:“老四言重。汝且速速装载货物,家族之事要紧,他日再聚不迟。“ 汉子转眸望向王父,缓缓问道:“二哥,铁柱今岁几何?十五岁否?“ 铁柱之父颔首,喟然叹曰:“岁序更迭,此子逾年将及冠,转瞬间已长成弱冠之年,光阴荏苒,诚堪唏嘘。“言讫,爱怜目光如缕不绝,凝望铁柱。 未几,汉子敛眉沉思少顷,须臾正色而言:“二哥、二嫂且听吾一言。恒岳派本年广纳门徒,族中得三个名额,吾分得其一。“ 王父闻言,惊色乍现,仓皇失措道:“恒岳派?莫非乃是...乃是那全是仙人的门派..?“话未竟而色变,目光灼灼然难掩惊异。 汉子拊掌而笑,颔首道:“二哥,正是。此乃昆仑恒岳一脉,修真大派也。我王氏一族虽称望族,然仅得一荐名额。观汝家小子虽不擅武艺,却天资颖悟,嗜读诗书,或可一试。“ 其母闻言,喜极而踟蹰,连声道:“老四,这……这……“ 汉子轻抚铁柱发顶,朗声道:“二哥二嫂无忧。依我之见,此事当允。倘天意垂青,得入仙门,此乃铁柱造化;即便无缘,亦不损其志。“ 铁柱惶惑望向父母与四叔,眸中困惑难掩,呐呐道:“仙人?真的有可凌虚而行的仙人?“ 汉子敛容正色,指天而言:“汝且观之。所谓仙人者,御风乘云,瞬息千里,呼风唤雨,颠倒乾坤。其神通之妙,非凡夫俗子所能测度。“ 铁柱闻言,双目圆睁,虽未能全然领悟,然心神已为之一荡,暗自揣摩:“果有此事?“方寸之间,已种下向道之念。 王父霍然离席,疾趋数步执妻手,欲向汉子伏地长揖。汉子大惊,急趋前搀扶,双手托住其臂,正色道:“二哥且住!何须如此?吾幼孤失恃,全赖二嫂垂怜乳哺。今侄儿天资不凡,吾荐之恒岳,不过报当年一饭之恩耳,此乃分内之事,断不敢受此大礼!“言罢执二人之手,力劝再三,神色诚挚。 王父掷泪抚汉子肩,厉声叱子:“记住!汝当铭骨刻心,纵万死亦不可忘汝四叔再造之德!倘有二心,纵天雷殛汝,老父亦不相顾!“ 铁柱震怖稽颡,再拜四叔:“儿虽愚钝,然不敢忘叔父再造之恩!“言罢五体投地,以额触地者凡三,砰然有声。 汉子扶铁柱起身,拊其背赞曰:“好儿!他日若得道成真,勿负天地祖宗。此去须谨记,半月之后,叔自携文书来迎汝!“ 是夕,铁柱早眠,然庭中父叔笑语盈耳,犹依稀可闻。其父素来酒不沾唇,今夕竟强邀汉子共饮,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彻夜不绝。 铁柱辗转反侧,脑海中“仙人“二字盘旋不去。虽不解其详,然隐觉此乃天赐良机。 幼小心灵怦然悸动,如春芽初萌,知此或为破壁而出之始。 窗外月光如水,映照少年憧憬目光,辗转难寐。 翌日平明,四叔别去。 王父挈其妻与铁柱,送至村口老槐下。回途间,铁柱忽睹其父容光焕发,须眉间隐有华彩。且顾盼之间,目光炯炯,若春溪初融,满是冀望之色。 自此目光灼灼,较之县试时尤甚数倍。 村中无密,虽犬彘孳尾之事,转瞬遍传闾里。俄而邻曲咸知,接踵踵门,争相造访。或睥睨而慕,或侧目而妒,眸色不一,然皆注于铁柱一身。 “王家生了个好娃,人家被恒岳派收为弟子了。” “铁柱这孩子我从小看他长大,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这次又成为恒岳派弟子,以后定有大出息。” “铁柱有本事,以后出息了可别忘记咱们村,多回来看看啊。” 未及十日,此语竟成铁柱定评。 每闻乡邻称述,其父母喜不自胜,眉间皱纹似熨斗熨过,竟隐大半。 铁柱独行村中,举目所及,无不相问。 或执手寒暄,或倚老卖少,更有甚者当街训子曰:“汝且看铁柱表兄,他日必成仙道!汝若不勤,当效牛马!“童稚掩面而遁。 甫及半月,“铁柱入恒岳“之说竟成里巷美谈。 远近十里八乡,皆扶老携幼,携果脯酒醴,登门道贺。 其意虽在称觞,然目光灼灼,十之八九欲一睹铁柱真容。 凡来贺者,皆有所赍。或携鸡豚,或持果醴,纷至沓来,络绎于途。王父虽频辞,奈众意难却,终纳之。 然客去时,必以倍蓰之礼回赠。 王父拊掌曰:“吾家小子他日位列仙班,岂可负此许多人情?凡来贺者,皆当厚报。“ 时王氏族老亦闻四郎让额之事,接踵而至,或持锦缎,或捧玉玦。族中长老捋须叹曰:“老四此举,可谓仁至义尽。铁柱他日得道,必当光耀我王氏门楣!“ 族中姻亲咸来道贺。其人数之众,竟逾千余,王父遂择村中广场,张筵数百席以宴宾客。 村人皆欣然相助,老幼妇孺,奔走执役。或执壶浆,或布茵席,闲谈间莫不称誉铁柱,啧啧叹赏,以为村中千载未有之盛事。 王父乃躬自率妻子,立村口迎迓。见一亲至,必详告其称谓尊卑;遇一戚来,必躬身以引荐。 虽往来络绎,而神色从容,无倦容愠色,一村之人,皆感其殷勤好客。 王父挽一白发老者,指谓铁柱曰:“此汝三祖父也。昔吾遭黜,潜居草野,多蒙三祖父暗中周济,汝其识之,他日必图厚报。“ 铁柱敛衽而诺。老者凝睇良久,喟然叹曰:“老二,光阴似箭!汝今已抱孙矣。此子骨相不凡,他日成就必逾于汝。“ 王父闻言,面浮喜色,抚须笑曰:“三祖父明鉴!此子幼而颖悟,他日必成大器。娘子且扶三祖父入席。“ 铁柱之母闻言,即趋前搀扶老者,缓步向广场行去,一路上村人皆避道相让,窃语:“此必是王家那有福气的娃娃!“ 老者去后,王父鼻息微哂,牵铁柱近前,语带酸涩道:“彼老匹夫,曩昔阻吾归宗,今见汝骤贵,复来攀附。亲戚之情,不过如是尔!“ 铁柱懵然颔首,忽仰首问道:“阿爹,四叔今天会不会来?“ 王父摇头叹曰:“汝四叔有书至,言客途羁绊,月末方得脱身来迎汝。“ 话音未落,村口蹄声骤起。 顷刻,一青帷马车戛然而止。车中缓步踱出一老者,约五十许,鬓边霜色隐现。 老者凝睇王父良久,长叹一声:“二弟,可喜可贺。“ 王父闻言,面目骤然凝重,半晌方涩然唤道:“……大哥。“ 老者眸光落向铁柱,颔首微笑道:“老二,此即汝家小子铁柱?观之,当有几分灵慧。此次入得恒岳,未为无望。“ 王父闻之,眉间微蹙,旋又舒展,傲然应道:“小儿赋性敏慧,夙好诗书,此次恒岳择徒,必当入选无疑。“ “未必也。“一清朗傲慢之声飘来,却见一锦衣少年,年约二八,自车中款步而下,面含不屑。 “仙门择徒,首重仙缘。观此子形貌举止,未免木讷愚钝,恐入不得仙门半步。“ 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眸中却隐含轻蔑。 铁柱父怒目而视,铁柱则默默凝睇对方,不发一言。 老者面容骤肃,厉声道:“王卓,安得如此无状!此乃汝二叔与阿弟。速速见礼!“ 语毕,复转身对王父拱手,“犬子出言无状,老二莫怪。然......“忽而语锋一转,“仙门择徒,讲究机缘造化,非同儿戏。今恒岳道虚上仙垂青犬子,故特允王氏三席,亦是对老夫几分薄面。“ 王父冷哼一声,断然道:“彼子既入得,吾儿亦当入得!“言罢掌中紧握,指节几近发白。 少年嗤然冷笑,全然不将老者训斥放在眼中,倨傲道:“二叔莫不是昏聩了?修仙一途,须得仙骨天成。就凭这木讷愚钝的蠢货,也妄想入我恒岳?本少早被道虚上仙内定为亲传弟子,他...也配?“ 老者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得意,旋即板起面孔,斥道:“孽障!不得放肆!“ 随即整衣敛容,对王父拱手一礼,假笑道:“犬子狂妄,还望二弟见谅。老夫这便带他入席。“言罢,引着少年施施然走向宴席中央。 铁柱之父强捺胸中郁气,良久方长舒一息,抚铁柱之首,缓言曰:“儿勿介怀。倘不得入仙门,来岁县试亦为良途。“ 王林目蕴坚定,低声应曰:“阿爹勿虑,儿必入选!“ 王父乃温抚其肩,眸中期许之色甚明。 未几,复迎亲眷无数。终携王林返席时,高朋已满座,觥筹交错,贺者如云,好一派热闹景象。 王父离席起立,昂首朗声道:“吾虽浅陋,不通文墨,然今日吾心大悦。犬子得入恒岳选试,实乃平生至幸!谢诸位拨冗来贺,吾以此杯为证,一饮而尽!“言讫仰首尽饮,座中宾客皆击节称善。 “老二家小子自幼聪慧过人,必能入得仙门,与那王卓比肩。“ “二哥有此麟儿,此生足矣!他日必享清福,我等皆拭目以待。“ “铁柱当奋勉,必入恒岳,以显家门!“众宾客纷纷附和。 铁柱父亲闻言,目光炯炯,频频颔首致谢。 是夕,宴中觥筹交错,欢声雷动。然暗处观之,多有持观望讥诮之态者。尤以王卓之父为甚,虽强颜欢笑以贺,然眼底鄙夷之色难掩。 彼默视己子,复观铁柱,轻蔑之心顿生,暗忖:“仙家慧眼如炬,岂会择此竖子?“心中冷笑不已。 王父携铁柱周旋各席间,殷勤劝酒,逐一介绍亲眷。铁柱虽幼,然察言观色,心下已明众人复杂之态。 至夜深,宾客渐散。 临行时,王卓临铁柱身畔,嗤然低语:“竖子愚钝,此等机缘,岂能落汝?“言毕,仰首冷笑,随其父而去。铁柱木然立原地,心海翻腾。 归宅后,铁柱独卧榻上,辗转难寐。 回思诸人讥诮之态,忽而双目如炬,暗自起誓:“无论前路几何,吾必入恒岳修仙!“言罢,闭目凝神,一夜未眠。 旬日之期忽焉已至。 是日,王父正于田间劳作,遥见远处尘烟滚滚,惊而四顾,见一马车翩然而至。 王母闻声而出,喜而迎之。 汉子跃下车辕,捧水洗面,急语曰:“二兄二嫂,今番匆促,不得久留。即刻携铁柱启程,明晨恒岳使者便至。“ 王父闻之,面色骤变,须臾乃镇定道:“既如此,速速收拾。“语意虽坚,然目中依依不舍之色,难掩于颜。 王母急趋内室,捧出一包袱,拭泪而言:“儿行千里母担忧。汝当谨遵四叔训导,出门在外,当忍则忍。着新衣,携甘薯,娘亲亲手所制。倘未得入仙门,万望归来,勿使为娘挂心。“言至情深处,泪已湿襟。 铁柱初闻此讯,心潮翻涌。 虽自幼立愿入道,然此别桑梓,亦难无悲。 王母执手相送,嘱咐再三,铁柱重重颔首,坚定应曰:“儿必谨记母亲教诲,不负所望!“ 是日,铁柱负行囊,登马车。四顾家园,泪眼婆娑,然少年心性,终强抑悲怀。车辙徐行,渐没于山道,唯见尘烟渺渺,宛若离思绵长。 汉子驻足回望,忽而长叹道:“铁柱,汝当奋志争气,定要得入仙门,为汝双亲争光。二哥二嫂且宽心,族中数日后将大宴,我明晨携汝等同往。至时三子俱见分晓,或有佳音也。“语毕,复顾铁柱,促其登车。 鞭声一响,车马绝尘而去。 王父夫妇立道旁,望之愈远,乃相顾泪下,呜咽如雨。 少顷,王母拭泪哽咽曰:“吾儿自幼未曾离吾左右,此番孤身远行,不知途中可有人照拂?倘遇欺凌......“ 王父振袖拭须,强作豁达道:“男儿志在四方,岂可终生拘于桑梓?老四既有此言,当是吾儿福缘。“ 王父言虽豪迈,然指间烟袋抖落烟丝满地,额上皱纹愈显深壑,分明写尽忧思。 夕阳斜照下,两道身影伫立如石,宛若画中离别图。 第二章 仙人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车马辚辚,穿行于阡陌之间。铁柱抱囊而坐,身随颠簸摇晃,心绪起伏难平。离乡之日,父母叮咛犹在耳畔,故园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得返。 行至中途,渐觉困乏。铁柱斜倚囊上,朦胧睡去。不知时移几何,忽觉身躯微动,惊而睁目。但见四叔含笑立于侧,笑问曰:“汝初离家,有何感怀?“ 铁柱揉眸下望,见车已停驻,憨然对曰:“无他,唯惧仙缘浅薄,难得仙师垂青耳。“ 汉子闻言朗笑,轻拍其肩:“莫忧!且随我来。“遂引铁柱下车。抬首望去,但见瓦舍连云,鳞次栉比,乃四叔居所。 入门后,汉子引至一室,嘱曰:“且歇息片刻,待旦日携汝往族中。“言罢出房。 铁柱独坐榻上,辗转反侧。忆父母殷殷嘱托,思乡邻殷切期望,乃长叹一声:“吾必入仙门!“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虽一夜未眠,然铁柱精神抖擞。随四叔趋步至王氏宗祠,但见高门大院,气势恢宏,族中长老早已候于门外。 此乃王林生平仅见之宏宅,朱门巍峨,庭院深邃,雕梁画栋,瑰丽异常。王林目眩神迷,瞻顾无暇。 四叔行于前,偶尔回首,见状不禁轻叹:“铁柱,此行当为汝父争气,切莫贻笑于族亲。“ 铁柱闻言,心弦骤紧,下唇紧咬,唯唯应诺,但觉手足无措。 俄顷,四叔引其至正院。但见一老者居中而立,须发皆白,目光如炬。此乃王林大伯也。见侄至,颔首示意:“此间乃王氏宗祠,汝且静心候之。少顷仙人临门,切戒慌张失态,宜效汝兄王卓之所为。他若跪,汝亦跪;他若拜,汝亦拜,谨记勿违。“ 老者训毕,语气转厉:“汝当谨记!“ 铁柱垂首不言,环顾四周,但见王卓肃立一旁,神情倨傲。另有少年立于一侧,面庞黝黑,形貌壮健,双目灵动有神。忽见其怀中微鼓,似藏异物。 少年见铁柱注目,倏尔吐舌作鬼脸,继而蹦跳趋前,朗声笑问:“汝可是二叔家铁柱兄耶?我乃王浩,排行老三!“说罢嘻嘻而笑,双目炯炯有神,显是性情活泼之人。 王林轻笑,点了点头。 老者见王林不理会自己,怒目未张,方欲斥责,忽闻天际鹤唳龙吟。 但见碧空如洗,流云缱绻。蓦然一道剑芒划破长空,白虹贯日而来。霎时云开雾散,青衫少年卓然而立,衣袂飘飘若谪仙临世。但见其眉目如刻,眸含星河,一袭素白长袍随风轻拂,恍若与天地相合。 青年目光如电,自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及至机灵少年处,目光忽驻,落在其微鼓之衣襟上,眸中精芒一闪,寒声道:“王氏三子,便是尔等?“声如碎玉落冰盘,清越之中带着不容置疑之威严。 “这就是仙人?” 铁柱蓦见此人,只觉寒毛倒竖,心悸如鼓,面如金纸,木然呆立。机灵少年王浩则双膝微屈,双手贴裤,眸绽炽热星火,几欲跃出。 唯独王卓略一瞥之,嗤之以鼻,鼻间冷哼轻蔑。王卓之父见状大骇,疾趋而前,叩首如捣蒜:“上仙容禀,此三子乃王氏荐选之人。“ 白衣少年微微颔首,眉间不耐:“王卓何在?“ 老者闻言狂喜,急扯王卓近前:“此乃小犬王卓,幸蒙上仙垂青!“ 青年眸光如电,扫过王卓周身,面色稍霁,抚掌轻笑:“师弟仪表堂堂,果非凡品。道虚师叔慧眼识珠,果不负其法眼如炬也。“ 王卓闻言,意气扬扬,睥睨铁柱与王浩,傲然道:“此乃必然!家师曾言,吾之灵根乃天地钟秀,他日必成大道。“言罢,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之色。 白衣青年闻言,眉心微蹙,须臾即展,唇角噙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袖袍轻挥,但见风云突变,三人已凌空而起。但闻风雷之声,转眼化作长虹一道,倏忽间消失天际。 四叔痴立良久,仰首望天,喃喃自语:“铁柱,汝当勉之,不负家族厚望啊!“ 白衣者驭风而行,罡风凛冽,面如刀割。俄顷,铁柱惊觉己身竟挟于白衣者腋下,穿云破雾,疾若流星。俯瞰人间,屋舍村落尽化芥子,后移如幻。 未几,狂风扑面,双眼刺痛,泪如雨下。青年冷然道:“欲保双目,速闭眼!“铁柱闻言大惧,急阖双眸,然心中对仙道向往益炽,如火如荼。 俄而,但闻青年呼吸渐促,驭风之势稍缓。蓦地身形一沉,双脚触地。铁柱猝不及防,踉跄跌仆。幸地甚柔,未致重创。三子仓促起立,举目四望——但见峰峦叠翠,碧水潺湲,奇花异卉,香气袭人,仿佛置身蓬莱仙境。 正前遥望,一峰矗立,直插云霄,千岩竞秀,势若龙蟠。山巅雾霭氤氲,云蒸霞蔚,隐约兽吼,遥闻空谷。嶙峋石径,屈曲蜿蜒如龙蛇,自峰顶盘旋而下,宛入丹青妙笔所绘之景。 抬首极目,但见峰巅琼楼玉宇,隐现于云霭之间,时有七彩霞光流转,熠熠生辉,恍若神宫仙阙。铁柱初见此景,顿觉尘世皆忘,尘心尽涤,唯余敬畏,五体投地之思油然而生。 石桥横空,若新月垂天,架于虚空,直通缥缈云霭,接引丹霞另一峰。此地烟霞缥缈,恍若仙府洞天,正是赵国赫赫有名之恒岳仙山。 昔者,恒岳派威震八荒,独霸赵国修真界五百载,宗门之内,元婴老怪辈出,叱咤风云,莫与争锋。然天道轮转,历经数度沧桑,往昔煌煌大宗,今已式微。虽风光不再,然方圆万里之内,凡人仍难望其项背,仙踪渺渺,难以企及。 “张师弟,这三个可是王家推荐的少年?” 俄而有黑袍道人,飘然自云端降世,仙风道骨,眉目如刻。青年稽首礼敬,恭声道:“启禀三师兄,此三者乃王氏荐选之徒。“ 黑袍道人目光如电,扫过三人,忽在王卓身上稍驻,嘴角含笑道:“掌门知汝近日闭关关键,特遣为兄前来主持遴选。汝且往藏经阁静修去吧。“ 话音未落,青年恭敬一礼,身形化为一道青烟,倏忽沿石阶没入云端。王林目瞪口呆,神思恍惚间,忽觉衣袖轻扯。 扭头视之,正是方才那黑面少年。但见其双目灼灼,低声喃喃:“此乃仙人洞府,他娘的,我王浩定要入选!“语罢,下意识抚摸怀中鼓胀之物,眸中贪色隐现。 第三章 测试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卓惊于斯景,良久方定神,敛却胸中倨傲之色。 俄顷,复有数道虹霓剑光疾驰而至,每道光华消散,恒岳弟子次第现身。身后皆随年十五六之少年,有男有女,皆凝眸驻足,观此异境,神情各异。 引众之恒岳弟子散立远处,相顾低语,似打量三位少年。俄而诸方荐选之辈咸至,黑衣中年环睨众人,声冷如霜,道:“你们之中,只有极少的几个会被选中成为我恒岳派弟子。” 诸少年栗栗然若寒蝉噤声,独王林心内忐忑,默计之,参试者有四十八人。 “修真之道,首重禀赋。今试第一关,察尔等灵根厚薄。“语毕,黑衣者目若寒潭,漠然环视诸生,指一少年道:“汝近前来。“音若枯木压雪,不带半分波澜。 少年双腿微颤,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黑衣人枯指覆其顶,半响后寒声道:“灵脉如絮,不具仙缘,向左自去。“ 少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神情黯淡,眼带茫然的走到左边,沉默不语。 接着又一个少年被点中,忐忑不安的上前。 “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 连点十余人,皆曰“不合格“,左列已满,右畔寂然。 终于唤至王卓,其面上倨傲尽敛,色若死灰,战兢上前。 黑衣人掌覆其顶,少顷,忽展眉含笑,声转温蔼,询曰:“你叫什么名字?“ 王卓连忙恭敬道:“回禀上仙,小子王卓。” 中年人点头,笑道:“原来你就是道虚师叔提到过的王卓,恩,到右边站好。” 王卓大喜,在所有人的羡慕目光中,走到右边,眼中傲气又现,轻蔑的望着众人,神情不可一世。 “妈的,他是走狗屎运了。”王浩撇了撇嘴,对王林低声道。 王林闻言,心愈忧忡,眼前浮父母殷殷望眼,不觉双拳紧握。 “不错,你也去右边站好。”中年人惊喜的声音传来,在他面前是一个少女。 时间过去不长,大部分少年都被测试完,可站在中年人右边的,只有两人。接下来,王浩被点中。 王浩疾趋而前,未待考校,遽跪伏于地,以首叩地砰砰有声,朗声曰:“上仙仙寿无疆,洪福齐天!小子王浩蒙恩叩见。大人久劳仙目,校试群才,必甚辛劳。小子不才,愿候片时,大人且容暂歇。“ 老者哑然失笑,抚须叹曰:“尔曹试者数十,皆惶惶若羔羊。唯汝虎头虎脑,甚是滑稽。“ 言罢,抬掌按其顶,笑骂道:“虽灵根差了些,但……“ 王浩一听说自己资质不行,内心立刻跌至低谷,还没等对方说完,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盒,双手交上,机灵的说道:“上仙,这是家父偶然间在山中得到,尝试多次都打不开,小子特地从家里带来,献给上仙您。” 老者哂然摇头,方欲却之,瞥见玉匣,瞳孔骤缩,急取而观之,遽展欢颜,抚掌叹曰:“善!此乃三百年灵芝也。观此匣形制,当系修士以法力封之,无怪尊父不能启。“ 语稍顿,略作沉吟,又含笑曰:“吾侧缺一炼丹童子,观汝机敏,可愿侍吾左右?“ 王浩立即惊喜起来,跌宕起伏的差异,让他激动不已,大声说道:“愿意,上仙,我愿意。” 老者颔首而笑,抚须曰:“既入吾门,当享门内弟子同等待遇。可修习丹道仙术,往右列去。“ 王浩闻之狂喜,疾奔右侧,倏地回首,看了一眼王卓,得意之色难掩。 所有的失败者,均都面露惺惺之色,一个个垂头丧气,更有甚者,已经泪流满面,哭泣不已。 老者蹙额厉喝:“泣者,逐之!“ 立侍恒岳弟子,应声而出,执数泣者掷于剑端,纵云光疾去,漫然无顾。 中年人随手一指,点中王林。 王林深吸口气,紧张万分的走到中年人身边,他脑中一片空白,心里默默祈祷,眼前禁不住回想起父母期望的目光。 “我一定能被选中!”王林坚定的想到。 对方手一按,面无表情吐出三个让王林如坠冰窟的字。 “不合格!” 王林茫然不知己身何以来至左列,唯闻耳畔轰雷不绝,震荡反复,其声唯“不合格“三字萦绕而已。 未几,众皆测毕。右列止余三人,于败者目中,若天阙之尊,凛然难仰。 王卓尤甚,睥睨王林,目含讥诮,其意彰然若揭。 老者敛色正容,徐徐言曰:“修真之道,资禀虽重,然毅魄尤先。尔等资平者,若具坚志,犹可入记名弟子之列。今设二试以试汝等,此乃其一。“ 语方休,目扫诸生,续曰:“即登此阶,至巅者得格。三日未至,黜返故族。途中若有不胜或遇险,但呼'弃'字,即有护法相迎。“ 敕罢,目转右列三人,笑顾曰:“你们随我去见掌门,到时候会安排师父,王浩,你就不要去了,随我去丹房,熟悉一下操作。” 言讫,携三骄子举步登峰,倏尔没于岚岫之间。 王林长吁口气,目蕴决意,奋然举步登阶,应二试之毅力。 除却三骄与六泣童外,犹余三十九人焉。 其中垂首者有之,坚颐者有之,逡巡者有之,然皆先后踵继,各循己途,踏上石阶,迈向殊途之命。 第四章 无情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石阶峻峭硗确,两侧险巇迭生,若跬步失足,立坠深渊。 未及半日,王林已股重若铅,汗透重衫,气喘若牛,攀援维艰。始在麓下,视此径似不盈尺,迨亲履之,方觉幽邈无际,心生绝望,不可断绝。 其前有十数少年,咸躯干魁梧,然亦皆气咻咻而进,未尝有止者。 王林啮齿自厉,念此乃毕生唯一之机,椿萱瞩望,恒存胸臆。俄而闻身后少年跮踱失足,跄踉倾跌,厉声骇呼骤起,回荡山间。 “我放弃,救命。” 众皆驻足,翘首下窥,但见一缕乌芒倏闪,恒岳弟子御风而至,疾攫坠空少年。但闻飒然风声,其人已轻若鸿羽,稳落于谷底。 王林面色惨白,噤不敢语,手足小心翼翼,继蹑峻坂。俄而二日逝,前瞻十数少年,皆杳不可见。 王林不知同俦有几罢试,惟自知断不可止。虽双踵血泡迸裂,钻心剧痛透骨,仍以手代步,攀援而上,血渍斑驳,竟未尝言弃。 “稚子心坚,奈何大道无情,徒劳,徒劳罢了……”一声悠悠的叹息,远远的从山峰顶端飘落而下,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身子轻飘飘的从石阶落下,在一个个少年身边飞快走过,面带感慨之色。 在路过王林身边时,中年人略顿一下,眼前此子是他看到的第六个少年,但绝对是最狼狈的一个,全身鲜血淋淋,衣服已经被血液浸透,膝盖,脚指血肉模糊,完全是用着双手在一点点攀爬,中年人轻叹一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林神识已迷,唯存一念:“虽死,必登巅。“竟浑然不觉老者之问,目中唯余石阶一道,不容其他。 老者凝视王瞳,深为所动。遂抬掌覆其顶,须臾蹙眉低语:“毅力绝佳,可惜资质太过普通,无缘,无缘啊……”他深深的看了眼王林,方喟然长叹,解颐下阶,飘然远去。 残阳如血,王林十指皆碎,唯以血肉之躯勉力攀援。身后蜿蜒一路血痕,深及阶骨,而其人浑然不觉,气息仅存游丝。 及至夜半,恍惚间似见峰巅微明。彼时破晓钟鸣,万丈金芒刺破长空,然一声霹雳骤响:“三日期限已至,止步者,黜!“ 此声若九霄惊雷,震得山石簌簌而落。王林双目圆睁,喉间腥甜翻涌,终是抵不过天命如刀—— “黜“字余音未散,人已颓然栽倒阶前,七窍渗血,唯余半掌未至峰巅...... 王林惨然一笑,身躯一晃,颓然仆于阶上,气息断绝,昏不知人。 三日前测灵之黑袍老者,巍然立巅,睥睨十丈外挣扎少年,目蕴寒霜,眼露无情之色。 俄而数恒岳弟子疾趋下山,沿途挈持残喘少年,携之上峰,饲以丹药。 一女弟子冷声回禀:“师尊,三十九试者,弃二十五人。合格者除三骄外,余十一人。“ 其声冷而厉,眉宇隐含厉色。盖其亲历此劫,幼习武艺,恃筋骨之强,方以“毅力“侥幸过关,跻身记名弟子,十载劬劳,犹困此境,不见真传。 黑袍老者神色漠然,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榻上十一少年,淡然道:“取合格者三人,引至杂务处任事;弃者二十五人,遣返本族。 至于余十一人——待其苏醒,押往剑灵阁,若无剑缘,即刻逐归故里!“ 语毕,袍袖一拂,竟不屑再顾,负手而去。 三日后,剑灵阁内,王林等十一少年枯立寒霜,虽创痕尽愈,然心创更剧——每念前尘,痛彻心腑,宛如万蚁噬心,莫能止息。 主事者非复黑衣老者,乃一袭雪衫之陌生青年,容色冷峻,俯瞰诸生,目光如刀,直若观蚁,毫无温度。 “此乃最后一试,能入此室者,即为合格。“白衣青年语若寒冰,眉宇间尽是不耐。 王林举目望去,唯见一朴陋房舍,中门大开。凝神内窥,则见长短古剑,参差罗列其中。 诸少年鱼贯而入,依序前行。首少年甫近五丈,忽面现痛楚之色,如遭无形巨力所拂,踉跄倒退数丈之遥。 “不合格,下一个!”青年淡淡的说道。 王林是第七个,见前六人皆止步于五丈外,惨然一笑,复燃心底余念,徐步向前。 甫至五丈,竟从容踏过,王林微愕,心神震颤,神思愈炽。喉舌焦渴,复举步逾一丈,犹无所碍,身轻若燕。 青年“咦”了一声,眸光倏动,唇角微扬,抚掌赞道:“善!莫踌躇,径入内室!若得剑灵相契,纵前番试炼皆黜,亦可成为真正弟子!“ 余者十子,皆眸露羡妒交织之色。 王林心内忐忑,忽忆椿萱殷殷之望,复提气疾趋一丈。俄顷,距门三丈。再举步向前,倏感狂澜骤至—— 但听风雷乍起,无形气劲横扫,王林如断线纸鸢,疾退十余丈,踉跄跌扑。 旁观诸子,见状皆拊掌嗤笑,目含讥诮,心下暗忖:“此子必败,安能与剑灵有缘?“ 在他们看来,王林就应该和自己一样,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王林惨然一笑,胸中创痍更深,昔日双亲殷殷之目,渐自心头涣散。 青年神色复寒,漠然道:“不合格,下一个。“ 第五章 回程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十一人赴试,竟无一人合度。唯王林与一少女得入两丈之限,却也终未达标。 是日试毕,诸少年皆遣返山下,由恒岳派弟子各送其归。送王林者,正是携彼等来此之张姓青衣。同行者,尚有王卓、王浩二人。 青衣含笑揖之曰:“王卓师弟,恭喜你得入道虚师叔门墙,他日必成大器!“ 王卓昂首负手而笑,傲然道:“此乃自然。家师已诺,待吾归家料理俗务,即传我玄法仙术。“ 王浩嗤之以鼻,冷笑道:“自幼便厌汝沾沾自喜之态,徒有师尊耳!有何足道?小爷犹擅炼丹之术!“ 王卓睨之,不屑与辩,转而睨视沉默向隅之王林,哂曰:“铁柱,吾早言汝非材,汝父子偏不信。今果见否?“ 王林抬首,淡然睨王卓一眼,从容对青衣曰:“敢请仙长速送归家,家严家慈苦候久矣。“ 王卓见王林默然不答,复冷笑曰:“竖子!终身困守村野,效你父亲操斤弄斧去吧!“ 那青衣面作似笑非笑之状,目光巡诸三子,既而袍袖一挥,挟三人疾没于恒岳峰下。 归途罡风如旧,然王林心境,恍若隔世。初时满怀希冀,今则万念俱灰。 未几,王氏宅院巍然在望。 王林启眸远望,但见朱门之内,人头攒动,喧阗若市。佳肴美馔,较其父旬日前宴请戚属之席,犹胜十倍。 盈庭宾客,非远地采办木料之族人,皆已跋涉而归,共襄盛典。 觥筹交错,往来如织,欢声笑语直透云霄。 是夕宴集,主宾为王天水之长兄、天水及三弟,阖族亲眷皆环侍称庆,觥筹交错,欢声雷动。 诸戚睹三子得预仙试,无不艳羡交加,争相趋奉。或谀其仪态,或颂其德业,尤以王林之父为尊,众皆啧啧称叹,追怀往昔。 王林六叔,体态丰腴,举觞高声道:“二哥!此番令郎必入仙籍,此后可免斧斤之劳。他日踏云归来,阖族谁不尊一声'二爷'耶?“言罢抚掌大笑。 天水五叔眯眼偎坐王林父侧,举杯谄曰:“当年老夫早断言,二哥骨相非凡。果不其然!今观铁柱,仙缘天授,令郎成仙,尊驾亦当垂范乡里,非寻常父执可比。“ 三叔王天水引觞至前,朗笑道:“二哥!犬子与铁柱并试,此别十数载未聚。今日喜饮此觞,必当尽欢!“言未竟,满座已哄然叫好,竞相劝酬。 王林立在远处,见此情状,五内俱焚。昔日族人鄙夷之色犹在目前,今则谄谀之声不绝于耳。铁柱之笑、王卓之傲、众人之羡,相较己身落寞,恰似云泥之别。 铁柱之父环顾四周,昔年蔑视己者,今皆谄颜相向。虽志得意满,然心头阴翳未散,唯默祝:“铁柱,必当入选!“ 二嫂身旁,众女眷环绕,喧喧嚷嚷。 “二嫂,跟随你家老爷子,这辈子算熬出头了!“一人笑曰,“有铁柱这般孩儿,十里八乡谁人不识君?“ “可不是!“另一女眷附和,“你家娃娃比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强多了。铁柱自幼聪慧,真真是好孩子!“ “二嫂,虽说是同族,如今族中通婚寻常。我家闺女也该许人家了,“一妇笑道,“铁柱仪表堂堂,自幼便觉投缘。不若结为秦晋之好?“ 铁柱长兄冷眼旁观,心下冷笑道:“且待仙人送回童子。若铁柱落选,看你老二如何下台!“口中却应酬道:“小儿何德何能,多谢诸位美言。“ 正喧闹间,忽见天际一道虹光划破长空,须臾直坠院中,现四人立庭前。 俄顷之间,四野寂然,王氏族人咸屏息敛声,惶惶然不敢言语。 那恒岳派青衣缓步而立,目光如电,扫过满堂宾客。蓦地回首,深深一顾王林,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暗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诚不我欺。“旋即袖袍一拂,化作一道剑光,凌空而去。 “修真之士,当绝俗缘。“青衣人渐行渐远,犹传音道,“三日后,吾当复来。“ 王林大伯闻声,按捺不住激动,疾步而出,直视王卓问道:“道虚上仙可收你为徒?“ 王卓傲然而立,双目睥睨,朗声道:“自然!家师亲言,十年之内,吾必成恒岳派翘楚,光耀门楣!“言罢,环视四周,面有得色。 王卓之父喜极,重拍其子肩,拊掌大笑道:“善哉!吾儿已成仙道,王氏一族,自此有仙裔矣!“ 王浩之父忧心忡忡,急视其子。王浩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傲然道:“爹爹勿虑,儿已是恒岳派弟子了。“ 王浩之父闻言狂喜,举杯痛饮。王卓却冷眼相待,语带讥诮:“三叔好福气,生此妙儿。不惜当众谄媚仙人,又厚赠厚礼,方得一药童之位。“ 王浩闻言,挑眉而笑:“有何不可?待他日仙法初成,便知是谁为王家争光,又是谁为王家蒙羞!“ 铁柱之父目不转睛望向己子,但见铁柱面露落寞之色,心中一震,忽起不祥之兆。 “铁柱,你……你怎么样?”铁柱他娘,满怀期望的问道。 第六章 势力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铁柱嘿然不语。王卓立于一旁,嗤笑道:“是儿吾早言其弗堪大任,今果白白辱没门楣。吾初试即蒙拔擢,闻其后数试,三项皆废,竟无一合度。早从其言,盍不往试?纵不往,叔父家虎子往,犹胜于彼也。“ 铁柱之叔闻言,蹙额厉声叱曰:“王卓!纵尔侥幸得入仙籍,安敢在吾前如此放肆?虎子能否入选,干卿底事?倨傲无礼,莫此为甚!“ 王卓闻言,目中厉色一闪,冷笑数声,遂嘿然而退。 铁柱之父闻罢,须发皆颤,面如死灰,倏然颓然跌坐椅上。其母惊愕失色,颤声道:“柱儿,此...此言当真乎?“ 铁柱咬牙忍痛,任血痕蜿蜒而下,蓦然跪地,连连叩首,垂泪泣告曰:“父、母在上,儿实不肖,辜负厚望,无颜相见...惟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鞠育之恩!“ 其母闻言大恸,遽前拥儿入怀,哽咽道:“痴儿何出此言?不过仙缘未至耳。来年县试,重振旗鼓可也。儿万勿作此短见,吾与汝父暮年全赖汝奉养,速起速起!“ 铁柱之父闻妻劝慰,神思稍定,乃趋步向前,揽铁柱入怀,急切而言曰:“柱儿,万勿作此短见!为父在此,且随吾归,闭门苦读,明岁县试,未必无望。“ 语未竟,四围戚属神色骤变,皆徐徐散避。或有交头接耳者,或有掩口窃笑者,更有数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议。 铁柱六叔冷笑而言曰:“此子素来貌不惊人,吾早知其难成大器。岂能与大哥家王卓相提并论?今番失利,真可谓颜面扫地矣!“ 三叔面含鄙夷,复讽之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虚张声势,妄言必中仙籍?二哥年逾不惑,犹作此等鲁莽之事,以致贻笑大方。诚不知令尊当日何以不将祖业相授也!“ 又一戚属眯目而观,摇首叹道:“闻其幼时天资聪颖,原不过虚誉耳!想必是二哥自觉人微言轻,故一味夸耀亲子,今朝骗局揭穿,岂非自取其辱?“ 铁柱五叔倏然变色,前倨后恭之态立现。方才攀附之颜,转瞬为冷笑所替:“三子应试,独柱儿败北。铁柱果真吾王氏一族之劣者也!堂堂男儿,竟败于村野鄙夫王卓、王浩之手,诚为家门之耻耳!二嫂子,适才吾尚道汝夫妇享清福,今始知汝等福薄命蹇,终身止于此矣!“ 女眷丛中,有人掩口嗤笑:“适才吾观三小儿赴试,便知此子愚钝非常。王卓、王浩皆天纵之资,岂是此愚儿可望项背?纵使仙人亦不录此庸才耳!“ 五叔媳更进而嘲曰:“前日偶过村中,见铁柱牧牛,憨态可掬。吾当时便思忖,此人愚鲁如豕,何能与吾儿家王卓相较?今果应验矣!吾家浩儿天资超卓,将来必登仙籍,岂能与此愚钝之徒同日而语?“ 一中年女眷冷笑道:“吾早知此子非龙凤之姿。观其父母,便知遗传之劣。王氏一族,唯大郎、三郎之子堪称俊杰,铁柱者,吾观其名,便知愚鲁不堪。此名不祥,竟应于此!“ 更有女眷面露悔色,恨恨而言:“吾险些铸成大错!前日方允亲事,欲将小女许配铁柱。幸而仙人未纳此子,不然吾女将抱憾终身矣!二嫂子,此等姻亲,吾家实不能从命。癞蛤蟆尚思天鹅肉,吾家岂能做此不智之举?“ 霎时间,百口铄金之声四起,恶语相向之辞不绝于耳。族亲环伺,皆露势利之态,无情嘲讽如刀剑,直刺铁柱一家之心。 方才阿谀奉承之辈,今皆面露狰狞,有甚者竟赤裸裸索回往昔馈赠之物。铁柱之父闻言,面色骤如金纸;其母两股战战,几欲晕厥。铁柱胞兄王林怒目圆睁,指节因握拳而泛白,心如刀绞,几欲窒息,耳边嗡嗡作响,唯闻讥诮之音不绝于耳。 王卓之父王天山抚须冷笑,作漫不经心状:“老二,昔年吾早言仙缘贵乎天定,择徒至严。苟非吾家卓儿天纵英才,安能得此机缘?汝不量力,徒惹祸端,致令稚子寻死觅活,诚不智也!“ 铁柱之父王天水忍无可忍,蓦然回首,瞋目裂眦:“王天山!汝枉为人兄!昔年先父殡天之时,白纸黑字明分家业,吾独得一分。汝却暗结族亲,巧取豪夺,今犹在人前惺惺作态!吾虽不才,岂畏你这等宵小之辈!“言罢须发皆张,指天戟指,声若惊雷。 众戚闻言,愈显刻薄:“适才尔等谄媚逢迎,今忽转作冰刃相向。孩儿至此田地,尔等竟犹落井下石,岂有人心耶?“ 王天山面色稍变,瞋目叱曰:“前事何必重提!令郎本非仙骨,吾好意相劝,尔反生嗔怒。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二如此窝囊,生子安能出众?“言罢,面上浮出不屑之色。 四围嗤笑讥议之声不绝,如芒在背,刺入王林耳畔。少年强忍剜心之痛,冷目观之,一一记取诸亲面目。 “汝敢!吾与汝不共戴天!“铁柱之父怒发冲冠,霍然抄起案上板凳,作势欲扑。铁柱四叔急趋前,横身阻隔,低声劝解:“二哥莫急!老大家中奴仆众多,动手必吃亏。且待为弟周旋,观吾手段。“ 铁柱之父怒目圆睁,虽暂抑雷霆之怒,然指节因攥紧板凳而泛白,青筋暴起如蚓蜿蜒。 四叔瞋目而视王天山,厉声道:“大哥,此等言语,亏汝说得出口!老四实难袖手。汝若再敢欺凌二哥,休怪老四不顾手足之情。王氏虽大,老四近年亦广结江湖豪杰,倘有不测...“言至此处,戟指划过喉间,目中隐现寒芒。 王天山闻言,面色骤变,唯唯诺诺而言:“是是是,老四多虑了...“ “四弟此言差矣!“三太公抚须而立,声若洪钟,“老二家那竖子本非仙骨,吾等指点一二,岂非正理?此子不肖,长辈教训,何错之有?“ 铁柱之父闻言,蓦然抬头,如受伤困兽般怒视三太公:“三叔,孩儿虽不才,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今日他虽落选,岂非尔等先前一味奉承、未曾实言教诲之过?今反来苛责,于心何忍!“ 第七章 留书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铁柱之五叔从旁附和道:“四哥此言差矣!汝当日割爱让与老二,我等皆谓不值。今王卓所言甚是,虎子天资卓绝,必当胜过铁柱。或曰虎子得入仙门,亦未可知。“ 王卓闻言,倨傲而笑:“此乃彼等自取其咎耳!吾父子早有劝诫,奈彼顽固不化,执迷不悟。今头触南墙,咎由自取,复怨得谁?“ 王浩面露不忍,欲言又止:“铁柱他爹...“ 王浩之父见状,目露厉色,叱道:“住口!“王浩乃强抑悲色,叹息而止。 铁柱四叔沉吟片刻,环视众人,正色道:“谁再提此事,便是与我老四作对!今日之事,便如是结。铁柱未被仙门相中,不过机缘未至,岂可苛责?铁柱,莫往心里去。若实不愿再试,可随四叔入江湖。虽说四叔在仙门无甚门路,然民间门派尚可说项。届时汝与汝弟虎子同往,吾本欲遣他入世历练,正可结伴同行。“ 王卓闻言,仰天大笑,语带讥诮:“铁柱,四叔此计甚妙!汝若去时,便言是仙人弃徒,想来那些凡门听了,必感荣幸而收纳。“ 王林蓦然抬首,眸若寒潭,漠然扫视诸戚,终定于王卓身上,沉声道:“王卓,汝谨记!他日吾王林必入仙门。汝父子今日折辱吾家之事,点滴皆记心间,他日必当相报。“ 王卓嗤笑欲驳,四叔蓦地瞋目怒喝:“竖子安敢聒噪!再敢多言,今即取汝狗命,废汝神智,纵是仙人也未必肯纳废人!“ 王父大骇,疾趋护子,厉声道:“老四!汝敢!“ 四叔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寒芒慑人:“大哥,汝谓吾不敢耶?“ 铁柱之父慌忙趋前,拽住四叔衣袖泣道:“老四,休为此等人生气!二哥知汝心意,终生铭感。老四送我一程,容我和拙荆带柱儿返家。“ 四叔凝视王父良久,冷笑连连,终深深睇视王天水,重重点首。遂携铁柱之手,随其二哥缓步离去。 马车内,王林耳畔犹闻院内戚属讥笑,闭目敛息。车轮辚辚,渐离王氏大宅。 车中阒寂无声。铁柱之父长叹一声,语重心长曰:“柱儿,此乃小事。汝观汝父昔年遭逐,不亦颓丧乎?然终挺过矣。归家后当潜心攻读,翌年大考,必取佳绩。苟厌诗书,便随汝四叔游历江湖。“ 铁柱之母含泪抚儿,哽咽而言:“柱儿,汝父仅汝一子,汝若有失,为母必不独生。汝当坚忍,善自珍重。“ 王林敛衽应诺:“二老勿忧,儿当自重。儿心有所决,望父母宽怀。“ 铁柱之母乃搂儿入怀,温言劝慰:“柱儿,忘却前事罢。“ 慈母怀抱,犹如春风化雨。王林连日忧劳,心力交瘁,闻母语渐感慰藉,遂倚母怀,随车舆起伏而沉沉睡去。 铁柱昏昏入睡,竟得一梦。梦见己身腾云驾雾,位列仙班,手携二亲遨游九天,遍历琼楼玉宇,好不快活。 夜半时分,铁柱蓦然惊觉。环顾四壁,皆是旧时陈设。倚枕长叹,目蕴精芒,决意愈坚。悄然出户,凝睇父母房门良久,乃返身取笔,濡墨作书,留书一封。复负干粮囊,披星戴月,出门而去。 “求仙之志,岂容中辍?纵恒岳派拒我,亦当遍访诸仙门!“铁柱目光如炬,背负行囊,踏上征途。初时,月光如练,指引前路;继而东方既白,星斗隐曜,唯余孤影,愈行愈远。 三日后,铁柱跋涉于荒径僻谷。忆起前日,被那厮横挟疾驰时所见山势,遂循其方向,坚毅东行。逢棘刺刮肤,遇荆莽缠足,虽痛极而不顾。七日后,渐入深山老林。所幸此地虽有野兽,然皆避人远遁,铁柱小心谨慎,终得不伤。 是晨,旭日东升之际,铁柱踞一孤峰绝顶,俯视云海苍茫。极目远眺,云霞深处,那座熟悉的山峦若隐若现,正是恒岳。云蒸雾绕间,恍若仙境。铁柱双目圆睁,脸上悲喜交加,喃喃自语:“三年一度的试炼将至,恒岳派,我来了!“ 铁柱疲极,倚石而坐,启干糒数口。举目望恒岳山门,目眦欲裂,须发戟张,毅然之色溢于眉宇。 俄而,身后忽起一声低吼,恰似恶兽喘息。铁柱霍然回首,骤见巨影,顿时面如金纸——但见一只吊睛白额猛虎,踞于崖畔。其目赤若血玉,寒光森然;獠牙森然外露,涎水滴沥,落地有声,仿若催命符咒。 “吼——“一声震山咆哮,白虎暴起扑来!铁柱见状,长叹一声,目眦欲裂,毫不犹豫纵身跃下悬崖。 罡风割面,发丝飞扬。铁柱神魂颠倒之际,父母之容、族亲之讽,纷至沓来。“爹,娘,柱儿不孝,来世再报养育之恩!“言犹在口,身已堕渊。 崖壁横生枝桠,交错如剑,疾风贯体,铁柱身躯急速下坠。枯枝应声而断,木屑纷飞。正当坠至半空之际,忽有莫可名状之力自渊底涌起,如渊如狱,骤然将他吸附! 王林神魂俱丧,身不由己,被那吸力拽入壁间石穴。身贴石壁,四肢百骸如遭车裂,体若风中败叶,随息翻卷。须臾,吸力稍止,颓然坠地。 良久方苏,抚躯轻咳。但见衣衫褴褛若絮,肌骨遍体鳞伤。尤以右臂为甚,肿胀如瓠,疼痛如锥刺骨髓,冷汗涔涔而坠,指尖触之,竟不知骨断否。周身火辣,痛楚如潮汐拍岸,一浪高过一浪,齿关紧咬,唯恐痛呼出声,惊动穴中异兽。 第八章 石珠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铁柱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强忍剧痛,缓缓撑起身躯。 举目四望,方知身陷一天然石洞之中,洞室不甚宽广,唯有一线天光自顶隙渗入,如幽径一线,透入些许光亮。环顾四周,但见遍地鸟兽骨殖,堆积如山,血迹斑驳,阴森之气令人心悸。 铁柱回首,但见身后石壁之上,嵌一拳大黑洞,幽深莫测,阴森凛冽,宛若巨兽之目,望之令人不寒而栗。正凝思间,忽觉身后异动,尸骨无风自动,纷纷后涌。 骇极之下,铁柱不及多想,疾滚至隅角,方能避过这突如其来的异象。 俄顷,穴中黑洞狂暴骤起,似长鲸吸水,骇浪翻涌。骨殖哗啦作响,纷飞卷入洞中,竟有骨殖嵌于石壁,将洞口堵塞大半。 恰有飞鸟误入,甫入洞口,即被狂风席卷,猛撞石壁而落,惨不忍睹。 铁柱瞠目结舌,背脊生寒,洞中愈显昏暗,血腥气愈发浓重。 如此循环往复,吸力时隐时现。约莫一炷香时辰,方渐平息。铁柱面色如金纸,惊魂未定,凝视地上残骨,不敢稍动,盘坐如山,默默计议时刻。 待那股力量再至,铁柱强忍痛楚,踉跄趋近洞口。俯瞰之下,但见万丈深渊,怪石嶙峋;绝崖陡立,不可攀援。右臂肿痛难忍,稍一动弹,钻心剧痛。 仰观洞顶,高悬数十丈,俯视洞底,深不见底,纵身跃下,必粉身碎骨无疑。 随身糇粮尽失峰顶,唯余空囊。忽忆囊中尚有干糗数粒,然杯水车薪,难支多日。 铁柱蹙眉苦思,暗计那怪力将临,慌忙退归隅角,紧贴石壁,不敢稍动。 一昼夜倏忽而过,阴霾低沉,星月尽掩。铁柱饥肠辘辘,四肢乏力,右臂肿痛已至麻木之境。自忖道:“处此囹圄,坐以待毙,纵身一跃,更是绝路一条。天乎!诚无路矣。“言罢叹息不已,神情黯然。 铁柱目光游移,瞥见墙角有半残鸟尸,血肉模糊。稍一迟疑,铁柱咬牙移步近前,俯身拾起。腥臊之气扑面,令人作呕,铁柱蹙眉长叹,不及多思张口便咬,却觉难以下咽,未几胃中翻涌,暖流激荡。 铁柱强忍不适,狼吞虎咽,顷刻间已食其半。欲再啖之,喉头翻腾,呃逆频作,慌忙起身疾走数步,长吁浊气,方压下欲呕之意。 掷残尸于地,倚壁喘息。思绪纷乱如麻絮:忆双亲垂泪之容,念四叔护犊之态,思族亲嘲讽之语,怀恒岳黑衣之目。百感交集,心潮翻涌。 忽觉异样,铁柱凝眸细视半残鸟尸。但见尸腹间隐有微光,伸手拨开一看,竟取出一枚婴拳大小之赤珠。 铁柱骇然,心跳如擂鼓,思及村塾蒙师曾授《山海经》残卷,内有异兽活至年深岁久则生“内丹“之说。 《山海经》云:“千年玄鸟,丹成九转。服之可力举千钧,寿延甲子。纵断肢折骨,亦可重生。“ 铁柱双手捧珠,忐忑难安,暗忖:“此珠莫非传说中的内丹?天不绝吾,当有后福!“ 初时,铁柱嗤之以鼻,暗自哂之。然今亲睹仙人异象,顿觉《山海经》所述或非尽虚。此珠入手,顿生希冀——若果如经言,吞之可立愈沉疴,脱困此地亦属易事,纵拜入仙门亦非妄想,遑论区区恒岳试炼! 然以手触之,坚如磐石,迥异丹丸。铁柱凝眸审视,以衣襟布帛反复擦拭,方露本色。 原是一枚灰石珠,其上雕五朵白云,古意盎然。铁柱大失所望,复以齿啮之,石纹嶙峋,纹丝不动。 乃托腮长叹:“铁柱啊铁柱,痴人做梦!天地间岂有是理?断无飞鸟腹藏内丹而适落汝前之理!“言罢喟然,掷珠于兽骨之侧。 夜色渐深,铁柱倦意袭身,蜷缩石壁,闭目待旦。石珠寂寂,冷光隐现。 时维仲秋,山间寒凉尤甚。夜气袭人,铁柱蜷卧石洞,瑟缩如雏鸟。夜半辗转,尤自抱臂取暖,寒意沁骨,竟至未觉。 东方既白,曦光自洞顶洒下。晨曦微露,但见石珠莹润,竟沁出珠玑般露水,晶莹剔透,颗颗饱满。露珠渐聚渐多,顺着石纹蜿蜒而下,竟滴入兽骨之中。 俄顷,铁柱长睫轻颤,幽幽转醒。右臂红肿更甚,胀痛如裂,皮肉几欲溃破。铁柱颓然倚壁,面露苦色,喃喃自语:“难不成真要困死于此地?“ 正自怅然,忽见兽骨上点点水光。铁柱腹中饥渴,遂小心捧起兽骨,吮吸露水。甘甜清冽,入口如饮琼浆。顿觉一股暖流自腹而下,游走四肢百骸,方觉舒爽。虽知或为错觉,然寒意稍减,铁柱精神亦为之一振。 铁柱神思稍定,但觉伤臂微痒,肿势竟消。惊喜之下,揉眼细观,果然肿胀略消。旋即凝思,急觅他骨,然周遭兽骨皆干燥如常,竟无一滴露水。 正自疑惑,目光忽触石珠。铁柱定睛观之,但见珠面似有微露,细若晨星。忆及方才有露之骨恰邻此珠,乃伸手轻取。心跳骤疾,踌躇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即以石珠贴于伤臂,缓缓滚动。 刹那间,清凉之感沁入肌肤。铁柱屏息凝神,目不转睛。俄顷,但见肿势如冰雪消融,皮肤渐复平滑。铁柱喜极,轻轻屈臂试之,虽微有疼痛,然已无大碍。 “此珠非凡物,当是至宝!“铁柱抚珠而叹,欣喜若狂。 第九章 下崖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如是数日,饥则食撞死于石壁之飞鸟,日则细察石珠之异。每当珠上凝露,必以之拭臂。 逾旬,臂伤竟霍然痊愈,如未尝受损。 铁柱以鸟首骨集露甚多,珍之若宝。此日,取所蓄露匀洒帛布,裹石珠于内,悬于颈间,拽之再三,确认无虞,乃趁吸力暂歇,趋至洞口。 决然撕衣为索,一端系于磐石,一端束于腰际,徐徐垂下。甫下五六丈许,忽觉掌中一滑,身躯遽坠。幸衣索稍韧,身躯一荡,疾抓横枝,然衣索已从中崩裂,余者于空中荡悠。 铁柱额间冷汗涔涔,下望犹有二十丈许。左手执枝,右手疾取余衣,亟缚于枝桠,乃稍稍安心。屏息挪移,良久方复近崖壁,复续下行。 待距崖底数丈,衣索已尽,王林不及多思,奋力纵身跃下。 衣索断裂,王林身躯骤坠。虽减缓些许下坠之势,然罡风扑面,锐枝断裂之声不绝于耳。及至坠地刹那,勉力收腹提气,足尖先着地,复蜷身滚于地面。 尖石如刃,刺体伤痕累累,血痕交错。尤以右腿为剧,一锋利石棱贯腿而过,白骨森然可见。王林气喘如牛,目眩神迷,恍惚间自颈间取下布囊,含入口中。以舌尖吮吸囊上残露,须臾,强撑起身,颤解布囊,以指蘸露,点于伤口。 霎时,凉意沁肤,痛楚稍减。力竭倒地,奄奄一息,心忧野兽来袭。正默祷间,忽闻远处传来呼喊之声,若有若无,似近还远。 “铁柱,你在哪?” 王林闻声一怔,凝神细辨,乃辨出乃父之声。不及思索,遽奋力疾呼:“阿爹!我在这儿!“ 俄顷,一道长虹自远处疾驰而来。剑光环绕上方崖壁盘旋数周,骤然俯冲而下。虹芒散尽之际,恒岳派张姓弟子挟铁柱之父自半空飘落。但见其腋下夹定铁柱之父,眉峰紧锁,俯视王林。 铁柱之父见子惨状,老泪纵横,踉跄趋近,揽子入怀,哽咽道:“铁柱吾儿,汝何苦至此?岂不思双亲无人奉养耶?“ 王林闻言一愣,旋即醒悟父误己欲自戕,观自身血迹斑斑、满身狼狈之状,不由苦笑。 张姓弟子目光如电,扫过王林周身,旋即仰首审视洞口残留布条。忽身形一动,凌空跃起,几个起落间已攀至洞中。此时风吸忽现,弟子面色微变,须臾即复常态,径入洞中探察。片刻后轻盈跃下,沉声道:“令郎险些轻生,幸得此天然风眼吸力所救,未致殒命。今已寻获,待归门派,自有长老定夺。“ 言毕,袍袖一挥,卷起王林父子,迅疾离去。俄顷已至恒岳派山麓,弟子轻挽袍袖,挟二人疾登石阶,须臾已至峰顶。 重临旧地,王林百感交集。峰顶伫立数人,皆面露嫌恶之色。张姓弟子疾趋前行,附于其间一人耳畔低语数句。那人眉头紧蹙,厉声道:“既已寻得,送至客房,容其母子相见。“ 客房之内,王林之母见子归来,蓦然泪如雨下,紧拥入怀,哽咽埋怨不止。由父母详述,王林方知始末。 离家居后,双亲急返王氏家族,觅其四叔商议。三人忧心如焚,复寻王卓之父。王卓父本不情愿,然迫于其四叔威势,只得勉强联络族中诸亲,联名上书恒岳派,恳请协助寻觅爱子。 恒岳派素不理会此类琐事,然王林因落选仙门而出走,若有不测,虽贱民之生死无足轻重,然事传乡野,恐后无人愿送子应试。再三权衡,终遣数人四处寻访。王林之父放心不下,执意同行,方有前番种种。 少顷,侍者奉药而来。铁柱母喜极而泣,亲奉汤药。此药乃仙门特制,功效卓著。王林一饮而尽,顿觉四肢百骸为之一轻,伤口疼痛大减,精神亦为之一振。 父母殷殷关切之声不绝于耳,王林虽欲辩解,然思忖双亲未必肯信,遂隐忍不言。 且说恒岳派大殿之内,数位长老环坐。张姓弟子恭立诉说寻获王林始末,众长老静听良久。忽一日面红髯老者拍案而起,愠然道:“凡夫俗子之生死,与我等修道者何干?试观赵国诸派,孰如我恒岳门这般有失体统?竟为区区未入选少年自戕之事,遣人四处搜寻,成何体统!“ 旁一面色冷峻之中年人暗自叹息,沉声道:“马长老所言虽是,然环顾赵国各派,唯我恒岳门最欠庄重。然该子若果真殒命吾派辖境,必损门派声誉。日后父母闻知子女落选竟致寻死,何人还敢送子来试?“ 一袭锦袍老者轻啜香茗,悠悠然道:“究其根底,无非我恒岳门势微,需广纳凡间可造之才耳。嗤,若在五百年前,管他生死,何须顾念凡人想法?“ 末位皱纹满面之老者喟然长叹:“此子既尝自戕,恐非一时之念。不若破例,收为记名弟子,免生后患。“语毕,斜睨中年人一眼,遂闭目不语。 第十章 入门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红面老者闻言蹙眉,不悦道:“李长老家主,我恒岳门岂可沦落至斯?竟为一凡人废立门规?“ 李长老蓦然睁目,语气转寒:“马师弟此言差矣!掌门有令,此事由我等处置。倘那竖子再行轻生,其父母必以此诟病我派,届时门楣蒙羞,岂非更甚?若你能担此责,李某自退避三舍。“ 中年人慌忙排解:“二位稍安,何须为此龃龉?不若暂且收为记名弟子,待十年后若未入门径,再令归家。如此两全,岂不妙哉?“ 锦袍老者忽发问:“若有他童效颦又当如何?“ 中年人抚须轻笑:“此忧易解。经此一事,吾等当引以为戒。嗣后诸童落选,皆以化神术微调神识,绝其轻生之念。至于此子,事已至此,收纳为记名弟子亦无大碍。“ 言毕,殿中诸老俱各默然。李长老拂袖道:“既如此,便拟文书,着王林为记名弟子。马师弟若有闲暇,可往教导一番。“遂散去。 诸长老目送李长老离去,余者皆以深意目光扫视中年人,相视无言。 中年人唇角含笑,心中暗忖:“王林啊王林,老夫已尽力而为,那块精铁,你就莫要推辞了。说来也奇,一介凡人,竟能得此异宝。“却不知此铁乃王林四叔偶然购于铁匠铺中,见其形制不凡,遂购之,欲借此机缘使铁柱入得仙门,至于此铁玄机,他亦懵然不知。 两日后,王林送父母下山。归途之中,双亲喜形于色,言辞欢愉。王林观之,心内亦感欣慰。暮色四合时,王林独坐客房,回顾种种,恍如一梦。 忽忆及四叔曾言:“若得机缘,需善用之。“王林摩挲随身携带之粗糙石珠,心下决然:“既入此门,当潜心修行,不负父母厚望,不辜四叔深意。“自此,王林于恒岳派安身立命,潜心修炼。 父母既下山,王林意兴稍阑,然境遇陡转。 是日,有黄衣青年唤王林往一室。此人眉目阴鸷,神色轻蔑,上下打量王林毕,嘲哂道:“汝即那位以自戕得入我派之记名弟子乎?“ 王林睨之,默然无语。青年挑眉冷笑:“自明日起,每日寅时来此候令。汝之职司乃汲水,不满十缸,不得食;苟连日无功,则禀于长老,逐汝出山门。“言讫,抛一灰布短打并腰牌于地,“此汝记名弟子服色,唯正统弟子方得异色衣饰。“ 王林拾衣问道:“居处何在?“青年目不斜视,懒洋洋道:“向北行,见平屋一排,持牌授汝房舍。“语罢闭目,再不置一词。 王林捧衣而立,默然良久,复观腰间木牌“记名“二字,心下波澜微起。虽受此冷遇,然思及双亲企盼之目光,遂强自按捺,北向寻屋而去。 王林记之,遂北向而行。青年目送其去,嗤然自语:“以自戕求入我门,真乃废人也。“ 王林行于恒岳派内,但见弟子皆服灰衣,形色匆匆。或有持畚锸、负薪米者,神色疲惫,行止间无半分生气。所遇之人,多目不斜视,或低首疾行,或凝眸远眺,鲜有交谈者。 行久,见矮屋数间,鳞次栉比,灰衣弟子往来其间,各司其职,少有往来寒暄者。王林将腰牌交于一执事黄衣弟子,那人扫了一眼,不耐道:“东厢第三间。“言讫,挥手驱之。 王林已惯此冷面寒声,径入所指房舍。推门而入,室仅容膝,内有两榻、一几,几上洁净,纤尘不染。床榻陈设朴素,新旧与故居相类。王林默然环顾,喟然自叹,遂收心敛志,默坐榻上。 王林择一无人卧榻,置行李于榻侧,遂仰卧榻上,思绪纷纭。虽终入恒岳派,然并非如想象可修仙术。忆那黄衣青年之言,明日元旦即需应卯挑水,不禁轻叹。 探手入怀,抚胸前石珠,愈觉珍贵。王林虽未通玄,然颇涉典籍,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训。暗自凛然:“此珠断不可为外人所知。“遂取出绳结,复紧三分。 俄而天色向晚,一瘦削灰衣少年推门而入。其面容倦惫,见榻上王林,微有惊色,审视片刻,遂不以为意,径卧榻侧,须臾鼻息渐沉。 王林不为所动,自知明日须早起。抚腹饥饿,遂取父母所留甘薯二枚,细细咀嚼。此物虽粗简,然父母一番心意,食之倍觉温暖。 甘薯甜美,王林食之。忽见对面少年辗转反侧,目不转睛盯着余薯,喉结滚动,吞咽不止。少顷,少年低声乞道:“可分我一枚乎?“ 王林即取出数块抛于其榻,笑道:“吾有余粮,君可尽取。“ 张虎疾取而食,狼吞虎咽,须臾而尽。复奔至桌前,倾水痛饮,长叹道:“他娘的,小爷已两日未进食矣!多谢老兄!敢问尊姓大名?“ 王林报以姓名。张虎闻言色变,愕然失声道:“汝非王林乎?那...那个以自戕入派之...“ 自觉失言,面露赧色,旋即改容笑道:“在下张虎,兄台莫怪。实不相瞒,如今门内无人不识君名。其实...某甚佩兄台胆识,竟出此非常之法入得仙门。“言罢,挠头憨笑。 王林苦笑,未作辩解,又递薯数枚与之。 张虎亟接薯果,咀嚼数口,忽面露赧色,呐呐道:“王兄,君还是自留些罢。君初来乍到,恐不知杂务处那厮手段。明日君去应卯,便知其为人也。“言至此,面露愤色,切齿骂道:“那厮实乃黄鼠狼成精,腹中藏奸!视我等记名弟子如草芥,全无人之尊严!“ 王林闻言,默然无语,唯凝视手中残薯。 第十一章 张虎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黄鼠狼?”王林闻之,其心下思忖,首忆及前者讪己之黄衣少年。彼貌似契此称谓,然心中终未审彼人实所指其也。 “吁?汝岂未睹彼耶?其乃司理录名弟子职事之男子也。彼亦为录名弟子,然已获修仙法之资。身披黄裳,观其容色,乍视之,殊非善类,宛若狼子,吾侪私昵皆这般称谓之。”张虎饮罢一盏水,咬牙切齿,详为解之。 王林啖口甘薯,应道:“吾知汝言谁矣。今者吾遇彼焉。彼语吾,自明日起,每日须挑足十缸之水,不然不得饭食。” 张虎闻之,瞠目结舌,紧盯王林许久,忽焉诘问:“贤兄,汝莫非素日与彼有夙怨耶?” 王林首摇,复问曰:“奈何?” 张虎以怜悯之目睨王林,又问:“王林,汝岂意装水之巨缸,同吾家所用无异耶?其量若此。”言讫,且以手为状比划之。 王林心内乍生不祥之感,遂颔首应焉。 张虎苦笑曰:“你必是得罪‘黄鼠狼’。其所谓大缸,大如吾等此屋,整整十缸水……君既至此,此数甘薯,吾不欲矣,君留之可也。吾估君四五日方得一餐耳。君为新来,山中产野果之处,皆为他徒所占,唯老者得采撷数枚。吾且留之,明日元气稍复,再食吾之野果可也。”言罢,置残甘薯于案几,叹息一声,复卧榻而眠。 王林心内忽起郁结之火,齿紧咬唇,然念及高堂殷殷之望,强抑怒意,隐忍于腹,愤懑难消,然终和衣而寝。 翌日,天未明,王林即起,见张虎犹鼾声如雷。王林亟披灰衣,速往杂物之所。方抵其处,曙光初现,东天微明。黄衣青年推门而出,乜斜其目,语含讥诮:“尚知守时,尚可。入内取水桶去,循东门而出,山中有泉,持桶而汲。”言讫,不复顾盼,盘膝坐地,迎日吐纳,一缕缕清气自其口鼻间溢出,形如白练,如双龙腾跃,氤氲于空。 王林眸中流露几分歆羡,遂入室环视,终于一门后窥见十只巨瓮,仰首长叹一声。乃提二桶,向东门行去。 途远而艰,步履维艰,辗转良久,方至泉眼所在。此地山林幽静,清泉潺潺,声若环佩相击,沁人心脾。然王林无心赏景,汲水满桶,疾步而返。 至暮色四合,仅得一瓮注满。若非日中之时,赖甘薯果腹,早无力为继。此时四肢酸麻,稍动即如刀割。稍事歇息,复提半桶,觅无人处,周遭窥探良久,见无他人,乃出石珠于怀。投入瓮中,搅动良久,取出石珠,倾水而饮。但觉暖流自腹起,徐徐周遍全身,肌肉酸楚顿消,稍有力气。 虽未若露水之效,王林仍喜不自胜。感胸口石珠,暗忖:“此物万不可为人知!”遂仰头痛饮,顿觉体力恢复,精神焕发,乃复挑水于肩,疾步如常。 是日,王林汲水盈一缸半,饮神秘珠泉半桶,恐人疑之,乃强作疲惫之态归舍。 未几,张虎亦返,面容疲惫如故。二人相语,张虎嗫嚅良久,终乞得甘薯两块,啖毕即倒头酣睡。 时光荏苒,倏忽一月已逝。王林始知,张虎职司樵采,每日须伐薪盈额,方得一餐。自其入恒岳派为记名弟子始,便戮力于此,至今已三载矣。初时,常三四日不得饱食,惟恃水饮充饥;今稍缓,可两日一食。 张虎尝言:“凡记名弟子,须执杂役十载,膳食日无或缺,方得入门墙,授以仙法初阶。“ 内门弟子异于记名者,各有师承,无需操持杂务,各居单室。其务专于修炼,日进不息。 又有居二者之间者,若王浩之类,为他人执役童子。名义童子,实则仆隶耳。此辈免却杂役之苦,且可习浅近仙法,然所需者,唯恪尽主命而已。然此类人多天资平庸,难成大器,终其身不过役属之流。 所谓天资者,王林尝从张虎处略闻其要。简言之,天资即灵根,人人体内皆蕴之,然量有差等。灵根丰者,修习仙法,一年可成之事,灵根瘠者或需十载,甚或穷毕生而难窥门径。 人寿有限,资质庸常者,终其身难成大器。此恒岳派择徒,尤重灵根之故也。 此月以降,王林日汲水辄饮珠泉所浸之水。久之,体渐坚实,力似无穷。始时六日一缸始满,今则三日即毕十缸之数。然为避人疑,每于天未明即起,徐徐行山径,携桶而汲。人虽惊其三日均满,然多谓其勤勉刻苦所致,殊不知珠泉之效也。 第十二章 仙符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此月以降,恒岳诸记名弟子,皆识王林矣。每见其人,或嗤笑,或冷语相讥,神色倨傲,目中无物。 王林佯若未闻,盖深知此类人心性扭曲之故。彼辈未至门派之时,已沦于最底层,日受劳苦,郁郁难伸。今见王林以“自杀“入派,身份竟卑于诸记名弟子,遂成众矢之的,遂恣意欺凌之。 然王林自忖,以己之力,岂能与诸强抗?门派之中,强者为尊,诸记名弟子虽先入门,然身强力壮者众,更兼有习得粗浅仙法者。若贸然反抗,徒招其辱耳!是以隐忍不发,诸般讥诮,悉记心间,以待异日,实力既成,必一一奉还! 遂佯若不闻,若聋若瞽,任他人言语相加,我行我素。日则汲水劳作,夜则潜心研习神秘珠子。尝以诸般液体浸之,泉水也,露水也,汗水也,乃至血液。然效验以露水为最,而露水之中,又以石上晨露最佳,夜露次之。若采他物之露浸珠,效益减矣。 由是观之,露水功效最佳,泉水次之,血汗之效最微,几同于无。 为避人耳目,王林特入深山,觅得数枚野葫芦,剜去其籽,分置各类露水于内。然此物未携于身侧,反觅一幽僻处,掘地为穴,深埋之。惟每日采露时方取出,余时不近门派。 随身唯携泉露之葫,疲乏之际饮之,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倍增。 又有异象:每至晨昏,石珠现露,看似盈满,实则采撷之时,大半消融无形,所余不及十分之一。王林百思不得其解,唯臆测为珠子吸摄所致。虽嫌荒诞,然别无他解,姑且存此念耳。 是日薄暮,王林汲罢三缸之水,见黄衣青年刘姓者正在冥修,遂揖曰:“刘师兄,弟子欲暂归故里,明日元不来矣。“ 刘青年目露不屑,乜斜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嗯“然以应。 王林闻言,意态从容。忆及张虎所言,记名弟子岁可归省凡三,但需向孙长老请仙符方得往来无碍。时值父寿之期,王林心意已决,当即离却杂役之所,径往记名弟子主事处。 恒岳派分五副一正,五副院者,金木水火土五行各居其一,记名弟子多居其间。正院则内门弟子与长老居之,气象森严。王林前此挑水往返,皆遥望而心羡之。今亲临其地,举目环顾,但见琼楼玉宇,仙气氤氲,与杂役之所天壤悬殊。立定良久,乃高声唤曰:“记名弟子王林,求见孙长老!“ 须臾,一着素白袍服之青年,缓步行出。观其神态,殊无敬意,眸含轻蔑,瞥了王林一眼,冷然道:“汝即王林乎?“ 见彼服白衣,王林心下凛然,微微颔首。 恒岳门派,弟子等级森然。记名弟子着灰服,获法者着黄袍;内门弟子则按修为深浅,依次着紫、黑、白、红四色。此白衣者,明为入门未久,然举止倨傲,已隐露内门气度。 白衣青年嘴角微扬,略带讥诮地斜睨王林一眼,转身径入内院。王林面沉似水,缓步相随。 步入正院,不过片刻,至一芳草萋萋之园。白衣青年慵懒道:“孙师叔,有记名弟子求见。“ 语毕,负手而立,神色傲慢。 园中忽传苍老之声:“退下吧,着那记名弟子进来。“ 白衣青年轻蔑一笑,拱手而退。 王林敛袖而入,步入小园。 王林虽心内忐忑,然强抑忐忑,徐启园扉。甫入,顿感馥郁药香扑鼻,心神一震,回首顾门,疑窦顿生:“岂门外全然不闻此香邪?“ 室内忽传厉声:“兀立何为,速速报上名来!“ 王林忙敛袖恭立,垂首应道:“弟子王林,拜见孙长老。弟子之父明日诞辰,乞假归省。“ “王林?“室内沉吟片刻,继而雷霆乍惊,“原来是你!修真之人当斩七情、断六欲,尔心系俗务如此,纵穷毕生亦难窥仙门径!“ 王林眉间微蹙,忍不住辩道:“弟子尚未修习任何仙法,如何称得上修真之人?“ 室内复归沉寂,须臾,不耐之声传来:“准汝三日期限,速去速回。此物与汝——“顿了顿,“可贴于腿际,速行千里而不疲。“语罢,一张淡黄符纸自窗棂飘然而出,轻落于王林足前。 符纸莹润如玉,隐有灵光流转,凡目视之,不过寻常黄纸耳。 王林敛衽拾符,珍而藏之。昔闻张虎言,凡外出行探亲之记名弟子,皆赐此符。盖恒岳派借此显仙家神通,诱稚童争相入派测灵根耳。 此符实不足道,惟便于施用耳——但贴于腿,立可行千百里。寻常之人得之,虽仅稍增脚力,然内门弟子中颇多爱蓄之者。或曰可持此于尘世交易,易得奇物。记名诸生,益发视若珍宝,竟有矫称归省,私蓄不用者。 出正院,王林负手徐行,少顷返舍。整饬行囊毕,复来寻张虎诀别。相顾无言,但作揖而别。王林遂负囊下山,渐行渐远,惟余门派巍峨矗立于云雾之间矣。 时值夜半,星河垂野,流光如霰。王林原拟翌日启程,然惧仙符速力难测,恐误家严寿诞,遂决意夤夜而行。素袍轻袂,没入夜色。 未几,正院内,孙姓长老推牖而出,本欲撷取园中灵草,方举步间,忽见园门侧数丛蓝线草尽数枯败。其色由青转灰,形同槁木,根须犹带余温,显见非自然凋萎。 长老眉头紧蹙,枯枝般的手指轻抚草茎,凝目久之,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俄而低语:“此符威力竟至于斯乎?区区凡物,何至枯荣立显...“言罢,袖袍微拂,残枝败叶尽数化为齑粉,旋即转身回房,独留月辉洒落枯萎的草丛,在地面上投下斑驳暗影。 第十三章 长老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长老凝睇良久,忽觉异状——非惟蓝线草尽数枯槁,即对过紫夜花亦有萎顿之象,虽不若蓝线之甚,然花瓣已然卷曲,颜色转暗。长老蹙眉,心念:“吾午间巡园,诸药俱荣茂葱茏,岂一午之间便有此变?“ 遂俯身拾取枯草,细察之。但见茎叶脉络皆失水分,干瘪如纸,然触之泥土,竟湿润异常,与诸药最佳生长之境无异。长老眸光一凝,面现惊色:“此非自然之象。“ 蓦然,长老目绽精光,喃喃自语:“今日园中来客,仅那记名弟子一人耳。然一介凡俗之躯,安能令灵植枯萎至此?“念及此处,袍袖一振,足下生七彩云霞,飒然离院。 俄顷,长老现身杂务处,朗声喝道:“此地谁主其事?“其声若春雷炸响,震得梁柱微颤。刘姓黄衣弟子闻声骇然,踉跄奔出,跪伏于地,叩首如捣蒜,冷汗浸透灰袍。 长老蹙眉睨之,不耐烦道:“速报!可曾登记一王姓弟子来此?“ 刘姓弟子闻言,心头剧震,如遭雷殛,面色霎时惨白如纸。往年欺辱王林之景,历历在目,此刻忆起,冷汗涔涔而下,伏地颤声道:“弟子……弟子确有王林师弟之登记。彼虽为记名弟子,然勤勉有加,每次杂务皆一丝不苟,弟子……弟子素来以彼为楷模,奉为圭臬也……“ 孙长老闻言,嘴角微抽,哭笑不得。然转念一想,此子既如此惧己,日后当更谨言慎行,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恒岳派“长老“一职,于内门弟子眼中不过尔尔,二代弟子皆可称师叔;便是三代弟子,亦多有不服者。自己不过侥幸位列长老之位,实则在修为上已是末流,连负责杂务之职,也不过是掌教垂怜罢了。 他面色一肃,沉声问道:“王林居于何处?“ 刘姓弟子忙不迭答道:“在……在北角土字副院……“ 话音未落,但见孙长老袍袖一振,已然化作一道虹光,破空而去。刘姓弟子仰首望去,但见天际虹芒一闪即逝,须臾已至千米之外,惊骇得瞠目结舌,半晌方敢抬首。 却说孙长老御风而行,不过呼吸间,便至土字副院。然院中早已人去楼空,唯闻山风过耳,飒飒作响。 刘姓弟子闻言,心胆俱裂,悔恨交加,暗忖:“此子竟是长老属意之人!我往日竟百般折辱于他,若得报复,吾命休矣!“思及此处,暗下毒誓道:“他日若再相逢,定要百般奉承,纵使其如厕亦当捧溺器,视之如亲祖,方不致重蹈覆辙!“ 且说孙长老神识扫过土字副院,遍寻不见王林踪迹,乃径往登记处查验。但见竹简之上,墨迹犹新,赫然记载着王林居处。当下依言寻去,行至张虎榻前。彼时张虎正酣然大睡,呼噜震天,竟对长老驾至毫无所觉。 孙长老挥袖一拂,神识探入屋内,扫过四壁,不见异状。忽于西北角处捕捉一缕极淡灵光,转瞬即逝。长老眉头紧蹙,轻声喃喃:“走之迅捷,如乘风雷。待其归时再究不迟。“ 却说王林,服下仙符,贴于足踝。但见符纸上银光流转,渐次化作流火,钻入皮肉,聚于双足。行走之际,足下生辉,竟如踏星凌空,一跃十丈。尤其夜间行路,远远望去,通体生辉,宛如谪仙临凡。 山林中百兽潜伏暗处,但见此光,无不悚然,嗷呜一声,四散奔逃,连最凶猛的豺狼虎豹亦远远避开,不敢靠近分毫。唯见月下白影飞速掠过,所经之处,草木如水波荡漾,竟不留半点足迹。 轻风拂面,山气清新,王林步履如飞,循记忆中路径疾行。 夜幕低垂,星河垂野,不觉已是子时,王林浑然不觉疲累,一心念家,唯闻脚下簌簌林叶之声。 翌日平明,破晓天光初现,王林取葫芦饮甘泉一枚,顿觉神清气爽,精力充盈。回首顾盼,但见山林已抛诸身后,前方约略半日程途便至县城。县道小径蜿蜒,沿途景致渐次熟悉,王林脚下未停,大步流星疾行。 日上三竿之际,王林方至县城。恰逢集市,人声鼎沸,喧哗不绝。王林穿行于人潮之中,于商肆间挑选数物:布帛绫罗,滋补药材,皆为双亲所爱。购毕不稍停留,挟礼品疾趋而去。 俄而夕阳将沉,王林已至村口。但见远处朱门高悬红绶长福,上书斗大寿字,灿然生辉。门前车马骈阗,贺客盈门,笑语喧天。 王林正思入内,忽觉体内仙符余威未尽,足下微光隐现。念及昨夜行速,恐太过骇人,乃敛气收神,缓步徐行。然行至门外,脚下微滞,一道白光骤然划过,待众人回神时,王林已静立庭前。 满堂宾客愕然失色,继而无不面露惊叹之色,交头接耳:“噫!此乃仙人手段乎?“ 堂上亲眷尤甚,一位中年男子抚须赞叹:“二哥快看,王林回来了!此子风姿俊朗,气宇轩昂,真乃成仙之姿,日后必非凡品!“ 亲朋满座,皆以赞叹目光投向王林,更有族中长辈捋须微笑,喃喃自语:“此子前番离家不过月余,今竟若此,莫非要踏上仙途乎?“ “此言差矣!“一位族老捋须而笑,“昔年仙人虽一时失察,然终非凡眼,岂有真见弃明珠之理?今观王林此子,天资卓绝,已然拜入仙门,岂非天意昭然?我王氏一族,往后全仗此三子扬眉吐气矣!“ “老朽糊涂!“王氏三叔颤巍巍抚须,白眉下的三角眼闪烁异彩,“前番实是老眼昏花,竟未识此子仙骨天成!今观其气度风华,哪里输于卓儿、浩儿半分?分明是潜龙在渊,一朝腾霄!好!好!好!“ “林儿自幼聪慧过人,老夫早有此言。“一位满脸横肉的族叔堆起笑容,“那次不过仙人一时走眼罢了!凡人岂能与仙家比肩?林儿莫怪五叔愚钝,今日特来赔罪!“言罢竟作势欲跪。 厅堂之内,众人七嘴八舌,前倨后恭之态尽显。方才还在冷眼旁观者,此刻皆换上谄媚笑容;前日恶语相向者,今朝竟称兄道弟。王林立于堂中,冷眼观之,心中冷笑:“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王林闻言,暗哼一声。忽见其父喜形于色,匆匆自门内趋出,执王林之手,连声道:“铁柱,何以来归?吾岂不嘱汝安心修行,慎勿牵念桑梓乎?“ 王林观其父颜容,岁月刻痕顿减,眉宇间喜气溢于言表,遂含笑道:“阿爹宽心,门中弟子岁有三返之期,待为父寿宴既毕,儿即刻返山。“ 其父闻言益发得意,顾盼左右亲眷,昂然引铁柱入内,朗声唤道:“拙荆!汝且看谁归家矣!“ 铁柱之母方被众女眷簇拥,或论针黹,或叙家常。忽闻夫君唤声,霍然举目,见子伫立庭前,不觉喜出望外,慌忙趋步近前,执子之手,柔声问道:“铁柱此番归省,可曾受苦?门中师长可慈祥?饭菜可还合口?“ 第十四章 异变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铁柱入内,但觉阖家温情脉脉,恍如春风拂面。自入恒岳派以来,虽得仙缘,却饱尝世人冷眼。今得父母舐犊之情,方知人间温情之可贵,心内顿感暖煦如春。 忽闻长兄家二郎朗声道:“二哥在上,愚弟前番有眼无珠,妄议王林仙缘,实乃有眼不识泰山。今见其已成仙门弟子,方知自己愚昧至极。刀子嘴豆腐心,愚弟句句肺腑,二哥莫要与愚弟计较!“ 继而其六弟腆然笑道:“二嫂莫怪,小妹前日闻铁柱兄尚未定亲,便与愚弟置气。今日一见铁柱兄才貌双全,更兼仙缘在身,实乃良配。小妹愿委身下嫁,二嫂可允这姻缘否?“ 未几,其五叔回至堂中,抚须长叹:“二弟啊!老夫此生所见英才无数,唯独对汝家三子寄予厚望。今观其仙门成就,实乃王氏之福!纵大郎诸子,亦难望其项背。王家百年基业,往后全赖三位贤侄矣!“言罢捋须,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是夕,华堂之上觥筹交错,王氏亲族无不交口称赞铁柱仙缘。或举杯相贺曰:“昔年祖产纠纷,今当借此良机,共襄义举,为故兄讨回公道!“一时酒酣耳热,多有慷慨陈词者。 王父但笑不语,抚须观之,心中洞明。想当年族中觊觎祖产者众,今见子成仙,方假意热络。王父心道:“彼辈不过逐利之徒,争产之心,犹胜往昔。吾今惟愿儿孙安泰,余者皆不足挂怀。“ 宴罢客散,暮色四合。院中礼箱堆叠如山,满室琳琅。王林倚栏而立,星辉满天,忽忆往昔读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今始悟其真意。屋内灯火通明,双亲笑意盈盈,正细问门中详情。 王林见父母鬓角添雪,眼角含盼,心下不忍。暗忖:“纵说半句虚言,换二老欢颜,亦无不可。“遂敛袖屈膝道:“弟子在门中颇蒙长老器重,已得入门功课真传。更有孙长老亲传仙符秘术,仙师们常言弟子根骨奇佳,他日必成大器。“ 话未竟,王母已喜极而泣,执其手喃喃自语:“吾儿真乃仙骨天成!“王父虽未作声,但见其目中精光闪烁,面有得意之色,显然满心欣慰。王林见状,嘴角微扬,心中暗道:“但教双亲欢颜,些许虚言,又何足惜?“ 为博双亲展颜,纵记名弟子之苦、他人讥诮之刺,王林亦咬牙忍受。幼时至今,未尝见父母若今日之欣悦也。“区区十载,何足道哉!“暗下决心已定。 居乡两日,至第三日破晓,父母村人相送于村口。王林足贴仙符,白光隐现,倏忽远去。村中乡老犹啧啧称羡:“此子必成大道!““王家祖坟冒青烟喽!“声声入耳,直至行至山巅犹在回响。 是日阴云如墨,沉沉压顶,隐有雷鸣隐现。山间水雾氤氲,路径愈显湿滑。王林足下生风,唯恐迟归,疾行不止。至夜半时分,方抵恒岳派,见居所灯火未熄,知张虎仍未起身。 归榻辗转反侧,夜半雷鸣轰响,闪电划空,雪光透窗而入,恰照室中物什。王林抚怀中物,此珠乃母亲密缝内袋,贴身藏之。取珠观之,唯见青白玉质,云纹隐现。凝眸良久,忽见云纹游动,若含玄机,遂正色细察。 “咦?“王林霍然坐起,指尖轻抚珠面,喃喃自语,“往昔观之,但见五朵祥云,今夕怎的变为六朵?“遂持灯细数,果见白云盈六,点点分明。 王林心中骇然,忖度良久不得其解,转念一想:“此珠神秘,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窥全貌?“遂珍而重之地藏回内袋,吹灭油灯,和衣而卧,然心下疑云难散。 夜半时分,狂风骤起,雷声如雷,暴雨倾盆。狂风拍打窗棂,噼啪作响,屋内水雾弥漫,如入仙境。王林本在梦中,忽觉一股刺骨阴寒袭体,登时惊醒。蓦然睁眼,但见满室白茫茫一片,竟成泽国! 烛火摇曳,屋内积水已达三寸。桌上、案几、地面尽被水浸,连锦被锦褥亦湿透不堪。唯独王林身上,除胸口微潮外,余处竟滴水不沾。骇然举目,但见张虎僵卧榻上,通体覆满白霜,衣衫尽湿,面色紫青,双目紧闭,牙关咯咯作响,俨然已被寒毒侵袭! 王林心头剧震,不及细思,疾步趋前查看,只见张虎气息微弱,四肢僵硬,俨然命悬一线... “张虎!张虎!“王林蓦然惊醒,连唤数声,推搡良久,同伴却无半分反应,气息微弱几不可闻,似将断未断。 王林大骇,不及多想便欲出门求助。然行至榻前,忽驻足凝思:“同处一室,衾褥尽湿可拧水,吾卧其上,缘何独胸前微潮,余处干爽如常?“遂探手入怀,蓦然触得那枚石珠,心中了然。 奇异之事旋即发生——室中水珠皆颤动不止,继而缓缓腾空,仿若活物。张虎身上更散出缕缕白雾,凝为水滴悬于半空。恰逢闪电划过,但见那些莹亮水滴忽化作晶芒点点,如受召唤般朝王林掌中珠子疾射而去! “咄!“王林大惊,疾抛石珠,蜷身避于榻角。但见那珠悬空三尺,划出道弯月弧光,继而滚落墙隅。众水滴如赴盛宴,竞相投奔,簌簌融入珠中,须臾消弭无踪。唯有张虎周身寒霜渐退,呼吸亦趋平稳。 俄顷,室中积水尽消,衾褥复燥如初。张虎气息渐匀,胸腹微起,昏睡未醒,唯衣衫紧贴肌肤,折皱不堪。 须臾,雷雨未歇,然天光渐明。王林起立,徘徊良久,方俯身拾取石珠。持灯细观,骇然发现云纹已然增为七朵,较前更显玄妙。 回想方才异变,王林心有余悸。若非及时察觉,以珠相救,张虎恐已命丧黄泉。此珠神异,实非凡物,稍有不慎,便酿大祸。至于自身安然无恙,王林暗忖:“定是平日饮服珠浸山泉之故,方能略承其福。“ 珠蕴奇能,祸福相倚,王林愈觉此物不可轻示于人。怀珠而立,唯恐再启杀机,只待异日机缘成熟,再探究竟。 然王林观珠上云纹,心生好奇,欲探其秘。思忖再三,终究不敢贸然外出引珠吸雨,恐惊世骇俗,惹人注目。遂小心藏珠于内襟,以备后用。 天色渐明,启明星隐,鸡鸣破晓。王林正欲赴杂务处履职,忽闻榻上张虎翻身而起,大叫:“水!水!渴煞我也!“嗓音嘶哑,如枯井涸鱼,显是昨夜寒毒耗损其元气。 王林回首,见张虎面如金纸,唇干舌燥,挣扎欲起而无力,复又颓然倒卧。王林忙倒水递上,张虎一饮而尽,犹呼不足。连灌数盏,面色稍缓,方长舒一气,惊魂未定道:“昨夜...昨夜可是有妖邪作祟?“ 第十五章 怀疑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张虎睡眼惺忪,踉跄至案前,持壶倒水良久,竟无滴漏。惊愕间揉目四顾,但见衾褥皱如枯叶,干燥无比。乃呆滞望向王林,结结巴巴道:“王林,汝何时归家?这...这是闹旱魃邪祟了不成?“ 王林苦笑推门而出,道:“吾亦不知。归来时便如此,你若告知长老,恐惹来盘问训斥,不若缄口为妙。“ 张虎连连摆首:“罢了罢了!我宁可挨饿,也不愿受那絮叨之苦。“ 王林默然,出得门来。细雨如丝,沾衣欲湿。凝神思忖片刻,遂择幽径左绕右回,自东门悄然出山。珠悬怀中,所经之处,雨滴皆没入内,无声无息。王林神色紧张,恐为人觉,步履匆促。 初拟藏珠于室,继而转念:“藏于外院葫芦之中,反更为隐秘。“遂疾行至藏露处,幸天色未明,偶有早起之人,亦匆忙赶路不及细顾。王林环顾四周,确信无人窥伺,迅将珠子藏于葫芦之内,覆土掩之。虽云隐秘,心中犹惴惴不安,唯恐变生不测。 事毕,王林长舒一口气,暗忖:“且待雨霁再来取宝。“环顾四周无虞,方悄然离去。 至杂务处,王林方欲取桶汲水,忽闻“吱呀“一声,刘姓黄衣弟子推门而出。但见其尖嘴缩腮,双目精光闪烁,一改往日冷脸,竟堆满笑意,趋步上前一把夺过水桶,谄笑道:“王师弟归矣!令尊令堂安泰否?愚兄这些日子,可是时刻惦记着师弟呢!“ 王林闻言一怔,见其嘴脸与家中族亲无异,不禁心生警惕。忖道:“此子向来刻薄,今日何故转性若此?“遂淡然道:“多谢师兄挂念,家父家母皆康健如常。“ 刘姓弟子闻言,更显殷勤,拍着胸脯道:“往后师弟莫要早起了!非是愚兄说你,前番与你戏言,令你日汲十缸之水。其实每日一缸足矣,且不必管满不满,饭时自去用膳便是。若有刁难之人,报我名号便是,管教他不敢放肆!“ 王林闻言,眉间微蹙,眼中闪过狐疑之色。沉吟片刻,方迟疑问道:“师兄此番,可是欲托师弟办什么事否?“ 刘姓弟子闻言,顿时面露愠色,佯怒道:“师弟何出此言?师兄素来对汝如亲弟,岂有市侩之理?汝乃吾师弟,吾待汝如至亲,日后诸事皆兄长代劳,汝只管安心修行便好!今日天雨,不必劳作,且去休息。另有一事,前日孙长老曾寻汝,今既归,宜早往拜见为妙。“ 言罢,斜睨王林,察其反应。 王林心中雪亮,暗忖:“此子必因孙长老曾至吾居处探问,误以为我得长老青睐,故今日如此殷勤。“遂敛容作淡然状,嘴角微扬,鼻间轻“嗯“一声。 刘姓弟子察其神态,心头大震,暗忖:“此子定是攀附上长老了!否则怎敢这般倨傲?若非我等平日欺凌过甚,恐怕日后必遭其报复。“想到此处,额间冷汗涔涔,背脊隐隐作凉。 表面上却强作镇定,挤出笑容道:“师弟果然得长老器重,前途无量啊!“ 刘姓弟子入杂务处六载,见长老亲访记名弟子之事,闻所未闻。即便内门弟子代传口谕,亦是天大机缘。此刻心乱如麻:“王林纵使得罪长老,亦不该劳动孙长老亲自寻访。然万一属实......“恒岳派权势倾轧,他一介记名弟子,如何敢撄其锋? 思忖再三,牙关紧咬,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硬塞与王林:“师弟......此物乃是为兄亲手所制,虽不值钱,却可保师弟探亲平安......“话未说完,声音已渐低微。 王林目光如电,扫过符纸,已知是记名弟子专用的千里符。心中冷笑,面上不露,接过符纸笑道:“师兄厚意,师弟铭感五内。然长老面谕,不敢违逆,容改日再叙旧情。“说罢,举步欲行。 刘姓弟子面色惨白,双手紧握,强笑道:“自然......师弟......慢走......“待王林身影消失,颓然跌坐,额上冷汗涔涔,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王林敛衽应诺,面上从容,然心下疑云密布:“孙长老亲访记名弟子,实为异数。其意究竟何在?“反复思忖,终无所得,索性按捺不言。 将至正院,忽忆珠子事宜,脚步微缓,自忖:“莫非孙长老已洞悉珠中奥秘?“然转念即释:“彼时珠不在身,装疯卖傻可也。“遂昂首阔步而入。 及至正院门首,通报后青衣少年出迎,见王林,眉头微蹙,语带讥诮:“何故复来探亲?“ 王林挑眉欲辩,忽闻内院传来孙长老洪亮之声:“速引彼至吾处,毋得迟疑!“ 青衣少年嘴角抽搐,投以深意目光,冷哼一声,拂袖引路。王林静默随行,内心波澜不惊。 转过回廊,青衣少年驻足,深深望王林一眼,似笑非笑:“贵人多忘事,当心祸从口出。“言罢径自离去,只余王林独面孙长老居所。 王林凝神摄气,方启园扉而入。但见一老者缓步而出,虽面覆沟壑纵横之纹,眸中却隐有精芒隐现。老者睨之,寒声道:“王林,随吾来。“ 老者广袖宽袍,长髯垂胸,虽身形伛偻,然周身隐隐有威压弥散。目光如电,只在王林面上稍驻,转瞬即移,却令王林背脊生寒。 第十六章 弟子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此目之下,王林顿觉五脏六腑、肌肤毛发皆如透明,任彼洞彻无遗。 老者眉宇紧蹙,遍寻王林之体而未尝有异,乃厉声道:“王林,汝何时归返?“ 王林心如擂鼓,仓促对曰:“弟子昨夜归来,今晨闻杂务处刘师兄言师尊相召,即刻赴约而至。“ 孙长老面色阴鸷,二话不说,执王林手腕,足踏虚空。俄而祥云七彩,直往王林居所疾驰。其速如电,王林几欲窒息,幸程不久,已至其庐。长老掷王林于侧,神识遍扫其室。 “咦?“孙长老意有所得,趋步至床畔,大手一挥,自箱箧之中取出一葫芦,盛装泉水。 王林神情自若,而心内骤惊,思维疾转,谋求应答之辞。 长老谛视良久,面色稍变。未几,目注王林,声沉曰:“此葫芦中所贮何物?“ 王林仓促佯痴,顿首道:“长老,此葫芦中所贮者,山巅之泉水耳。斯水神奇无比,弟子每觉疲乏,饮之立觉精神焕发。忆昔幼时尝读典籍,书云'仙人之物,皆非凡品',未料泉水亦复如是。长老若需此水,杂务处尚有十大缸,皆如屋宇之巨,皆弟子昔年负薪挑汲所得也。“ 孙长老启葫芦盖,置于鼻端细嗅,俄而面色骤变。急问道:“吾问汝泉水耶?速言此葫芦得自何处!“ 王林愕然,懵懂答曰:“长老,此葫芦有何异乎?弟子汲水时见其顺流漂下,形制精巧,心喜之,乃取之耳。“ 孙长老眸光微眯,目光如电,似有洞悉幽微之能,摩挲葫芦,喃喃自语:“此中灵气充沛,以之浸泡,纵凡人饮之不能吐纳,亦可精神焕发——彼所言不虚。然赐予凡夫,实为暴殄天物。若用以炼丹制药,功效必非凡品。“ 至若蓝线草与紫夜花之萎谢,或与此葫芦相关,其间或有相生相克之理,然此皆须验而后知。 思及此处,长老忽目光一凝,凝神细察葫芦,继而面色阴沉如水,森然盯视王林,厉声道:“王林,汝好大胆!竟敢欺瞒长老,莫非以为恒岳派容汝放肆至此耶?“ 王林闻言,面露惑色,急辩道:“长老明鉴,弟子岂敢欺瞒?杂务处确有十大缸泉水......“ 话未竟,孙长老冷笑一声,怒极反笑道:“犹敢狡辩!吾问汝者,乃此葫芦!观其秧茎,显系新折,汝却诳言于泉中拾得。王林,吾再赐汝最后一言——速速言明此物来处,否则,今日本座必逐汝出恒岳派!“ 王林闻言,脸上怒意勃发,决然道:“逐便逐!弟子在恒岳派,日日挑水无休,十大缸水尚不能饱腹,一周难得一餐饭食。若非家母所赠甘薯,早饿毙矣!此非修仙,实乃受刑!弟子侥幸自水中捞得此物,长老若欲取之,尽管拿去便是,何必诬陷弟子欺瞒?葫芦有无秧茎,与弟子何干?或他人折断弃于泉中,长老责问,弟子安得知之?“ 孙长老目光扫过行李中残存之甘薯,复观掌中葫芦,沉吟片刻,眉宇间隐现冷笑,暗忖:“此宝物吾志在必得。然强夺一记名弟子之珍藏而逐之出派,若传扬出去,岂非声誉扫地?门中诸同侪闻之,必群起争夺,吾安能敌之?此事断不可外泄。且此子至今隐而不言,想必此类宝物非止一件。若能尽数得之,炼为丹丸,修为必当大进。“ 念及此处,长老面上忽现惊色,叹然道:“汝小小年纪,竟受如此清苦,一周难进一餐。此乃为师疏忽,今日既知,必当妥为处置。须知记名弟子亦为恒岳派一员,岂可轻忽至此?“ 言罢,见王林仍怒容满面,长老心下冷笑,表面却和颜悦色道:“王林,此葫芦吾暂取之。然吾亦不会薄待于汝,汝可愿入吾门下为童子乎?“ 王林郁郁而言:“弟子不愿为童子。童子者,仆役也。家父若知儿为他人为奴,必怒而责之,甚或杖毙。“ 孙长老闻言,胸中怒火翻腾,几难自抑。恨不能先其父手刃此子,然念及自身虽为二代弟子末流,然一言欲收童子,记名弟子皆趋之若鹜。强抑怒意,冷然道:“罢!吾收汝为亲传弟子。速去收拾行装,待汝至吾园中候着。“言罢,袍袖一挥,踏祥云而去,直奔掌门处。 长老既去,王林面色骤沉。心内冷笑:“此老不怀好意,名为收徒,实欲夺我葫芦。“转念一想,忽尔展颜,低语道:“区区葫芦耳,山间多矣。吾自有珠子浸泡之术,易如反掌。今得此机缘,终入内门,正可潜心修炼,岂能负此天赐良机?“ 思及此,王林心神大振,遂收拾行装。临行前,取甘薯十数,置于张虎案头,笑曰:“兄长且留此物,以备不时之需。“ 整顿既毕,不疾不徐往正院行去。是日未向守门弟子通名,径入内院。但见一白衣青年盘坐树巅,垂目而视。见王林行来,仅微一颔首,未加阻拦。 原是青年方得掌门传讯,得知孙师叔收王林为徒之事,乃冷笑自语曰:“师门不幸,竟令此等垃圾为师收徒。师徒相配,恰如其分也。“言罢,仍闭目养神,置若罔闻。 第十七章 修行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未几,孙长老面沉似水而归,眉宇间隐有怒色。方才面谒掌门,遭诸同门冷言讥讽,心中郁结难平,暗忖:“待得葫芦到手,炼丹服食,修为暴进之日,看尔等尚敢嘲笑吾否?“ 甫入园中,见王林安然候立,长老怒气更盛,厉声喝道:“王林!自今日起,汝乃吾孙大柱门下弟子!当潜心修行,莫教为师蒙羞!“语毕,抛出一物,乃一扁扁小袋,续道:“此为内门弟子信物,亦为储物囊,可纳衣物、功法诸物,汝自取用可也。“ 王林喜不自胜,疾趋捧袋,心潮澎湃,忆及双亲殷殷之望,不禁热泪盈眶,肃然道:“弟子王林,拜见师尊!“ 孙长老略颔首,目光扫视园中,沉声道:“自此汝居后厢,非为师召唤,不得擅出。“言罢,拾园中顽石,随手掷向园门。但见紫光一闪,石块应声而碎,化为齑粉,飘散空中。 长老既毕其事,冷眼睨王林一瞬,嘴角噙一抹讥诮之意,拂袖径入房中,竟不复再顾。 王林眸光微缩,心下骇然,暗忖:“此老手段,果然不凡。“遂敛神静气,将储物袋紧握于手,转入己室。 室内陈设简陋,唯有一榻而已。王林不以为忤,席地而坐,凝神审视手中储物袋。但见其色灰扑,质朴无华,殊无奇异之处。 正狐疑间,王林猛然倾倒,袋中物什簌簌而出——乃一袭赤色内门弟子服,一册线装小书。 王林喜形于色,急取小册翻阅。但见扉页赫然题曰:“凝气三篇“。 夜深矣,王林燃灯独坐,敛息凝神,反复研读《凝气三篇》。油灯荧荧,映其侧颜,须臾,始阖卷沉思。 此册所述,实乃修真之础。所谓“凝气“者,以吐纳为门,导天地灵气入体,涤荡凡胎,蜕形换骨,以为修行之基。其法分三重境界,每破一层,方得窥后篇之秘。 凝气之道,尤重灵根。灵根丰沛者,吸纳灵气如饮甘露,事半功倍;若天资庸碌,终其一生或止于一层,甚或有终不得入者。此中机缘造化,实难测度。 王林如获天书,急将前三重心诀铭刻于心,乃盘坐蒲团,敛息凝神。依诀引气:吸气若渊渟岳峙,绵长悠远;呼气若金石迸裂,短促迅疾。一长三短,循环往复。霎时间,室中灵气似有感应,隐隐汇聚于王林周身,如蛛网游丝,丝丝缕缕沁入其体...... 小册子末有注云:“初习凝气者,首次吐纳之际,当觉体内若有蝼蚁游行,此乃灵气入体之兆。此时万不可惊惧,当舒筋展脉,澄心涤虑,想象己身化于天地,与万物同流。“ 然时移事往,王林周身空空如也。纵使依诀而行,气息逆冲,胸臆渐滞,反觉喘哮难安。他轻叹一声,知悉内门弟子皆天资颖悟之辈,这般功法,原为灵根丰沛者设,己身不过凡俗,何能与彼比肩? 然少年意气,岂甘轻弃?喘息稍定,复又端坐如初,循法吐纳。初时尚勉力为之,及至夜半,困倦渐生,身躯酸麻,神思昏沉。时闻更漏声响,竟已丑末寅初。然灵气渺然,徒呼奈何! 东方既白,王林方起,推门而出。山间风徐,药气氤氲,深吸数口,疲乏稍解。忽忆昔时得自山泉之水,精神为之一振:“若此刻有葫芦泉水,饮之数口,岂会困顿若此?“ 然此非轻举妄动之时。王林心中有数,藏匿神秘珠子与露水葫芦之处极为隐秘,乃遍寻山巅方得。纵有人偶然过之,亦难察其所在。 悠游于药圃之间,王林择一空地而坐,继继续续行吐纳之法。未几,忽觉体内如有蝼蚁缓行,虽微弱至极,然王林眸中精光乍现,惊喜莫名。方欲再接再厉,忽闻师尊厉喝:“王林,汝何为?速出!吾告汝,日后禁于药园吐纳!“ 王林悚然睁目,但见孙大柱面沉似水,立于一侧。不敢多言,默然起身,随师尊而出。 孙大柱冷哼一声:“汝颇通选址之道,此园灵气最盛,汝窃吸此间灵气,若草药枯萎,汝此身何足以偿?“ 王林抬首,恭谨言道:“弟子愚昧,未谙此理,他日定不敢再犯。“ 孙大柱面色稍霁,目光流转,忽而道:“然则若有缘再得一葫,纵不许汝入药园修炼,吾亦可予汝下品灵石一枚。有此物助之,汝之凝气当稍易也。“ 王林俯首,眸中掠过一丝讥诮,低声道:“弟子愿往山泉处探寻,或可侥幸再得一葫。“ 孙大柱闻言,眸光微闪,颔首道:“如此甚好。须谨记,取一葫来,为师必予尔一品下品灵石。“ 王林倏然抬眸,直视孙大柱,问道:“师尊此言当真?弟子携葫而归,师尊必赐灵石一枚?“ 孙大柱闻言喜形于色,脱口应道:“然也!待为师亲见葫芦,必不食言。“ 王林腹诽暗忖,面上却愈发恭谨,躬身领命。孙大柱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右臂一挥,药园门扉吱呀而启。老者摩挲颌下胡须,笑眯眯道:“去罢,速去速回。“ 王林悄然退出,行不数步,嘴角微勾,心道:“一葫换一石,倒也算物有所值。“然眼底深处,却隐现决然之色,似已有所筹谋。 第十八章 葫芦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了无赘言,径出园门。一路坦途,其身披赤色内门弟子服,耀目非常,引得沿途诸记名弟子纷纷侧目。 初时众人面上皆现羡慕之色,然待近前细看,认出乃王林其人,无不神色陡变。转瞬之间,羡慕尽褪,唯余古怪之态,继而化作深深嫉妒。 “昨者掌门新纳之内门弟子,竟是此人!彼时假意寻死方得记名弟子之位,此次不知行何龌龊手段,竟又入得内门,真乃天赐狗屎运也!“ “此事何须揣测?依我看,定是向长老阿谀奉承,舔犊献媚,行那等下流之事,方邀长老欢心而得收录。如此卑劣之徒,实为修真界之耻。“ “诚如所言。观其相貌,呆蠢愚鲁,纵使位列内门,终不过滥竽充数之辈。修仙之道,又岂是等闲人可窥其门径者?“ “此等废物,纵凭旁门左道跻身内门,亦不足为惧。废物终归废物,无处不遭人唾弃耳。“ “直娘贼!吾为记名弟子四载,从未见如此恬不知耻之徒。天下竟有此等道理,长老何故青眼于他?吾纵稍逊于彼,然光明正大,何其憋屈!“ “汝才区区四载,吾入派已十二春秋矣。吾等皆以真才实学步步攀升,岂同此类宵小?嘿嘿,内门弟子时有争锋,且拭目以待,看此子如何出丑。“ 诸般议论,纷至沓来,王林冷目一扫,诸色嘴脸尽入眼帘。心忖:“今吾实力未足,若有朝一日修为大成,当一一清算!“ 未几,至东门,循小径疾趋山泉。掬清泉拍面,凉意沁神,顿感心旷神怡,遂仰首饮数口。继而寻一静处盘坐,凝神吐纳。 不远处古木之上,孙大柱蹙眉蹲踞,低声咒骂:“竖子!佯称寻葫,竟坐待泉中漂流。“ 老者于王林离去后,即悄然尾随,欲窥其踪迹。岂料此人竟直赴泉边静修,令其瞠目结舌。 此地灵气虽略胜于房舍,然王林仍未能如药园时有所感。然思忖良久,心下豁然:“凝气之境,盖以聚灵为主。吾虽天资浅薄,吸纳稀薄,然凭恒心毅力,以量补质,定可成就。“ 王林之揣测,诚为不差。凝气之道,本就是吸纳天地灵气,滋养己身,为筑基之基。 日已中天,王林舒展四肢,蚁行之感依旧杳然。放眼四野,暗忖:“孙大柱必不会任我轻出,定是隐于暗处窥伺。“遂摩挲饥肠,缓步向门派行去。 树梢之上,孙大柱暴跳如雷,暴喝道:“竖子,竟敢戏弄老夫!“却仍隐忍不发,自语喃喃:“小畜生,老夫便与你较量耐心。一日不成,一月;一月不成,一年!看你能恃何物!“ 言罢,纵身跃下,抢在王林之前返回药园。 未几,王林慢悠悠转回。孙大柱摩挲着下巴胡须,强挤笑道:“吾徒儿,这一上午,可曾寻得葫芦否?“ 王林轻叹一声,摇头道:“师尊,弟子此上午皆守于泉畔,然未见葫踪。午后弟子再往寻之,或可侥幸捞得一二。“ 孙大柱心中暗忖:“此子一上午闭目枯坐,纵有葫自前过,焉能得见?“然面不改色,和颜悦色道:“善哉,王林。汝且先去用膳,午后再寻不迟。“ 王林应了一声,返入己室,但见室内多置一案,上陈四菜一汤,荤素相宜,香气扑鼻。王林不问饭菜何来,急取箸食之,须臾便食尽四味,连汤亦饮尽,方拍腹言道:“饱矣。“遂仰卧榻上,歇息片时。 孙大柱身若鬼魅,倏然现身。面色阴鸷,目露凶光,暗忖:“老夫虽畏门规,不敢毒害于他,然投以阻灵之药,轻而易举。彼资质本陋,再服吾药,终身难越凝气三层,便可永世为吾掌控矣。“ 一炷香后,王林醒转,整衣理褶,步出园门,复至泉边吐纳。时光荏苒,至日薄西山,方起身徘徊。俄而毅然向山林深处而去。 树巅孙大柱精神一振,悄然尾随,隐于暗处。 王林逡巡于山径之间,左顾右盼,忽而面露喜色。至一处藤蔓攀援处,其上缀满野葫,遂择一形制颇佳者,摘下携之,疾行离去。 孙大柱尾随而至,观诸葫皆碌碌无奇,困惑不已。沉吟良久,无奈采撷数枚,默记此地,身形隐没。 未几,王林循径返至药园。途中诸记名弟子闲言碎语,皆充耳不闻。及入园中,但见孙大柱面色阴鸷,双目如电直射而来。 王林惶然肃立,双手捧葫呈上,恭谨道:“弟子今日午后在山中漫步,虽未于泉畔得见葫影,然偶于山间瞥见众葫。此葫形制最似前获之宝,伏请师尊垂鉴。“ 孙大柱强抑暴怒,挤出一丝冷笑,接过葫芦,不屑一顾掷于地,厉声喝道:“吾所要者,乃如前葫般蕴灵之物!此等凡俗野葫,与废石何异?!“ 王林垂首捧葫,毕恭毕敬呈上:“弟子冒昧,此物虽不比前葫神异,然形制相近,或可...或可...“ 孙大柱双手颤抖,几欲晕厥,忽地暴喝如雷:“孽障!“声震山谷,惊飞林间宿鸟。老者须发皆张,怒目圆睁:“老夫殚精竭虑一日,竟被汝戏耍!假意寻葫,实则戏弄老夫!汝知不知罪?!“ 言罢,拾起地葫狠狠掷地,葫身应声而碎,汁液四溅。孙大柱踉跄数步,几欲瘫倒,指王林厉声叱道:“吾观汝实是刁顽至极!老夫今日监视一日,愚不可及竟信汝鬼话,真摘野葫归来!“ 第十九章 逐门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孙大柱睹葫思怒,胸中块垒难消。那些葫芦经其细察良久,沿途观察分明凡俗至极。复以针剔籽,注水满盈,携归途中竟为诸师兄见之,嘲弄纷至。 王林心内暗笑,表面惶恐道:“弟子愚钝,不知灵气为何物。师尊曾言,但得葫芦即赐灵石,可否明示灵气为何物?“ 孙大柱闻言,如遭雷殛,呆立半晌。凝目审视,心生疑窦:“此子所言,莫非为真?此葫当真世间仅有一枚,为彼无意得之?“沉吟良久,方悟王林之言确合常理——非凝气初境者,安能感知灵氛? 念及往日所施阻灵之药,懊悔无及。王林素来资质平庸,初境本极艰涩,今又服食吾药,纵三五十年,恐难寸进。 一声长叹,心如死灰,却又不甘。踌躇片刻,自储物袋取出一枚下品灵石,掷与王林,强抑怒火道:“此物乃所许之约,速去修炼。若能速至凝气初境,或尚有一线之机。“ 王林遽然接过,称谢后疾返己室。 孙大柱呆立原地,良久乃长吁一声,喃喃自语道:“舍不得崽子套不着狼。今唯施最后一法以试其诚。速促彼入凝气初境,苟其得窥门径,则身已入修真之域。纵使吾修为倒退一阶,亦当以搜魂之术探其真伪。如此,便可避天地法则之责——未至结丹,不可对凡人施此术也。“ “搜魂术者,虽为小道仙术,然极尽阴毒。受术者十死九亡,纵得不死,亦成痴呆。然正因其酷烈,天地自有制衡,未至结丹者,擅自对凡人施之,必遭同感反噬。“ 若同为修真者,则无此限,然一生仅可施术三次,每用一次,修为必降。“ 王林盘坐榻上,审视掌中灵石,反复观之,殊无特异之处。然持之入掌,则神思顿觉清朗。遂阖目吐纳,凝神调息。 一夜间辰光尽逝,王林喟然长叹。体内依旧空空如也,灵气毫无迹兆。苦笑一声,正自颓然,忽闻房门吱呀而开。孙大柱黑着脸,端一碗漆黑液体,步入室中。 “饮之!“孙大柱厉声道。 王林愕然,凝目审视,迟疑道:“师尊,此是何物?“ 孙大柱见王林神色犹豫,顿时怒火中烧,厉声喝道:“老夫岂会害汝!速速饮之!若非欲使汝速达凝气初境,老夫岂会殚精竭虑,以珍贵药材炼制此药?!“ 王林犹疑片刻,见孙大柱面色阴沉似水,恐触其怒,遂双手捧起石碗,屏息一饮而尽。 盏茶功夫,一股燥热之气自丹田涌起,迅速流遍周身。王林瞬感喉舌焦灼,体内如有烈火灼烧。眼前一黑,手中石碗脱手坠地,人已昏昏欲坠。 “速速吐纳!老夫助汝吸纳。“孙大柱虽面有不豫,仍不情愿地置于王林胸前,注入清凉之气。 王林神识一清,立即依言吐纳。孙大柱瞥了眼地上残渣,低声嘀咕几句,叹息一声,复从储物袋中取出数块下品灵石,分置王林周身,心中暗忖:“此子虽愚,然日后成就未可限量。此番耗我数十年珍藏,他日必当如数奉还!“ 俄顷,蚁行之感徐徐生焉。孙大柱凝神感知,见王林体内正渐聚草灵之气,面露喜色。 讵料刹那间,一缕浊气自王林体内喷涌而出,顷刻间化散方聚之灵气,功败垂成。 孙大柱面色骤沉,苦不堪言。此浊气乃昨日所施化灵草所化,今竟断其修行之路。遂反复施为,终不见寸进。王林体内草灵之气尽散,终无一缕聚成。 长老喟然长叹,释手凝视王林,五味杂陈。 王林蓦然睁目,觉通体轻盈,甚是舒泰。正欲致谢,却见孙大柱面带苦涩,袖袍一挥,头也不回而去。 王林愕然,活动筋骨,徐步出房。至院中,高声道:“师尊,弟子往山泉处,祈愿今日能有所获。“ 孙大柱默然不语,然园门悄然洞开。待王林离去,即刻隐于暗处,悄然尾随而去。 荏苒月余,王林日日往山泉静坐。孙大柱隐于暗处,终日监视,日复一日,失望日深,终至心灰意冷。 此月间,孙大柱每日为王林配以灵药,然灵气终不可聚。长老脾性,日渐暴戾。尤甚者,其所得葫芦灵气日渐消散,仅月余,竟尽失灵蕴。往日泉水入葫即显异象,今则与寻常野葫无异,倒出仍复原状,孙大柱观之,大为失望。 反复思忖,乃悟一理:此葫初得时非凡,盖经特殊变化方蕴灵气。想必王林偶得之,此外更无他葫矣。 此念萦绕孙大柱心间,愈思愈觉其理昭然,痛心疾首不已。连月来,他殚精竭虑,不过空耗心血,竹篮打水一场空。愤怒之下,急召王林入内。 “孽徒!“孙大柱暴喝一声,“老夫殚精竭虑,日日供汝灵药,汝却冥顽不灵,一月苦修,竟无半分进益!“言罢,袖袍一挥,厉声道:“滚出正院!“ 自是以后,但见王林,孙大柱便怒火中烧。索性眼不见为净,数日后,竟将此事尽数抛诸脑后。 长老心中暗忖:“此子纵日服灵药,无十年之功,难达凝气初境。除非...“他猛然止住思绪,决然摇头,不愿再作他想。 第二十章 九云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怡然受逐,反得清闲。虽间有记名弟子冷言讽语,王林皆置若罔闻。此一月间,彼已略通修真之理:修真分五境,曰凝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 目今恒岳派中,结丹者仅二人,高居后山灵气汇聚之地,终年闭关潜修,罕理俗务;筑基者不足十人,为门中砥柱,享有仙石法宝之便;余众皆困于凝气之境,如孙大柱者,亦不过凝气五层耳。 修真一途,艰险无比。纵有灵根,亦需海量光阴,方能稍有进益。若天资愚钝,纵寿不过数旬,亦难窥凝气之门径。至于筑基以上,非但有充盈之灵气,更须天赐机缘,悟性卓绝,三者缺一不可。 王林深明灵气之要,心下愈发急切,亟欲重获珠子。纵至今日灵气未得一丝入体,彼犹坚信,常饮经珠浸染之泉水,必可加速修行。盖“凝气“之道,本就是聚灵积气耳。 王林闻言,思及珠子浸泉之灵气必盛,心下激动不已。况其藏珠之处,更有三葫露水,灵蕴当更胜一筹。若得饮之,功效必超此月所服诸药。 是以出正院,王林不唯不以为意,反心生欢喜。彼虽为内门弟子,却不住正院,然可择五副院而居。王林择东门近处火院,觅一僻静室而住。 内门弟子之制,王林日久亦明。衣色别类,各有殊遇。月逢十日,可往正院丹房领取下品灵石碎块一枚、夺灵丹一粒。王林默记于心,虽暂未得用,然心知此乃进修资粮,日后必有大用。 积十碎石,可易一整下品灵石。 王林整饬新居毕,未遽往取珠,恐孙大柱复加监视,遂佯作如常。昼则往山泉处,夜则归房静坐吐纳。 实则孙大柱虽心有不甘,暗中监视十余日,终至绝望,遂绝此念。 月余,王林择夜深人静,悄然离院。于山间迂回曲折,终至藏匿之处,取回珠与三葫,皆纳诸储物袋,外察无异。 蛰伏数日,察无异状,王林乃释然。自是昼不往山泉,而终日闭户研珠。抚珠而观,但见云纹由七增为九,心下了然:“此间湿气偏重,珠子吸纳不少水汽。“ 三葫逐一启之,但见露水皆变稠厚,晨露所贮尤甚,已如皮冻。 王林观珠抚葫,忽有所悟:“珠恃水而云生,若以此三葫凝露浇注,可否促使第九云速生?抑或竟现第十云乎?“ 王林睹珠生喜,珠面九朵云纹已密布其上,仅余一指甲许空缺。王林揣度:“十朵云聚,必有所变。此珠构形天成,岂容第十一云置喙?然第十云若成,必有异象。“ 思忖未定,忽记今日乃赴正院领取灵石之期。时已向暮,王林郑重取出储物袋,内藏珠玉葫芦,珍而重之,纳入怀中,缓步出房。 门内阡陌纵横,王林熟稔于心,俄顷即至正院。见天色未晚,疾趋丹房。方近门前,忽闻一男子声气浮夸: “周师姐在上,师父命弟子闭关三月以冲击凝气一重,然弟子心系师姐,终日神思恍惚,难以静修。终不负所望,昨夜功成而返,不避艰险入山为师姐采得奇花。彼时巨蛇守护,弟子奋力斩之,伤痕累累,不敢负师姐所望也。“ 王林闻言,眉峰微蹙,旋即释然,从容举步而入。 忽闻环佩清响,娇音如莺啼:“王师兄有所不知,家严乃杏林国手。此花实乃寻常明日香,山野间俯拾皆是。纵有灵蛇守护,断无山间遍地栖蛇之理。周师姐莫为虚言所惑。“ 王林缓步入院,四顾之下,见一院红衣男女,共四人。两男两女,皆着赤袍。二男者,一者面如冠玉,温润如玉,然闻声而色骇,直勾勾望向院门,愕然道:“王林!汝...汝何以在此?按理此际当随令尊操斧斫木,何得现身于此?“ 话音未落,旁一少女蓦然惊呼:“王林!你便是王林?那借死遁入记名,靠巧言令色博孙长老青眼者?“言罢掩口,眉心微蹙。此女绾一条乌瀑长辫,双眸如墨玉浸水,黑白分明,正凝睇端详王林。 余下二女亦各呈惊色。其中一女年齿最幼,眉目如画,眼若葡萄珠,含情带俏,眸光流转,似对王林别有兴味。 王林漠然睨视诸人,闻少女言辞犀利,心下微动。细观其容色,眉眼间隐约熟稔,心念电转:“此女正是日前嘲讽王卓之辈!“ 思忖既定,豁然省悟:“彼月前天资测评得入内门者,正是此姝。既识得此女,彼倚栏而立、鬓插明日香者,必是得赠芳菲之周师姐无疑。“ 第二十一章 夺灵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末座男子年近而立,马面长颏,颐指气使。其首昂若望月,双目斜睨,嗤然道:“王师弟闭关多时,恐不知吾派近日盛传之笑谈。此子王林者,以自戕邀宠入门,复以谄媚攀附孙长老,真乃无耻之尤!“ 王卓闻言拊掌大笑:“当真骇煞我也!原来竟是这般腌臜手段!就凭汝那三脚猫功夫,纵使修炼千载,亦难窥凝气一重之门!真为王氏宗族蒙羞!“ 周氏女闻言,蛾眉微蹙,樱唇轻启:“王师兄此言差矣。资质固然重要,然毅力亦不可或缺。修真之道,逆天而行,若无坚韧心性,纵有天纵之资,亦难成大道。“言罢,黛眉微扬,素手轻拂腰间玉佩,更显清丽脱俗。 徐氏女趋步王卓身侧,执其袖而言曰:“王师兄所言极是,观王林神态,愚钝不堪,岂有半点修真之相?“ 王林闻之,淡然一笑。心下已然洞明诸人纠葛:王卓觊觎周女,而徐氏女似有意于王卓,故极力附和,欲坏其事。 王卓见王林冷笑,不禁愠色,冷哼一声道:“王林,依吾之见,汝当速离恒岳派!岁末门内大比,以汝之资质,不死亦残!“ 王林忆起孙大柱曾言,门内每岁终有试炼。一则诸内门弟子争十强,得胜者可获法宝;二则新收弟子争“新人王“,各凭本事。 王林闻言,嗤之以鼻,漫然道:“吾身残死活,与他人何干?君何必置喙?“ 王卓闻言冷笑,目光阴鸷:“吾念同族之谊,屡次相劝。既如此,岁末试炼,休怪吾刀剑无眼!“言讫,眸中寒芒乍现。 王卓幼时便轻蔑王林一家。虽素未谋面,然其父屡屡言及旧事,尤恨恨道:“当年汝祖父偏私,因汝父巧言令色,竟夺吾家家产大半!更兼对我百般折辱,族中长老亦俯首而视。幸赖亲族明鉴,方助吾父夺回公道!“故王卓素视王林一家为家族之耻,尤恨其父,更以王林之子必不肖。 王卓虽渐长成人,隐觉父言或有所偏,然其狂傲本性难移,每每视人如草芥,虽其父亦不能免。 徐氏女闻言,讶然轻语于王卓身旁:“尔等竟为亲族?“ 余二人闻此,亦皆色变惊诧。周女素手掩唇,目露异色,王卓素常倨傲之相,竟为同族,实出众人意料之外。 徐氏女见王卓面色渐沉,忙侧身相护,柔声道:“卓郎莫恼。此人顽愚不化,岂能洞悉君之美意?君心如赤子,实乃吾门之粹,岂是那竖子所配?吾家亦有这般蠢物,始知非独君家有此憾事。世间哪得人人均如君之卓然?君实乃恨铁不成钢,吾岂有不解之理?“ 王卓闻言,面上微红,却强作威严,横目狠瞪。然徐氏女言辞闪烁,似讥似褒,竟教他难辨真意。 王林闻此,哑然失笑,揶揄道:“王卓兄竟有此般心胸,王林受教矣!他日若不得仙缘,必来向贤兄讨教度日之术。多谢美意,在下铭感五内。“ 话音方落,忽闻丹房门枢吱呀,一少年欣然出迎。但见其虎头虎脑,面庞透着机灵,正是王浩。 王浩跄跄踉跄而出,蓦然剧咳数声,待众人瞩目,方展颜自得曰:“今日夺灵丹尚未成丹,汝等且候着罢!待三师兄炼毕,自会逐个召入。“ 王卓闻言,目眦欲裂,然知其乃丹房三师兄心腹,只得隐忍,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盖王浩乃三师兄贴身童子,专司丹房杂务,若得罪之,他日三师兄问责,月俸定然尽数削夺。 王浩言罢,目光扫处,蓦见王林,登时双眸大亮,趋步近前,拉其至僻处,压低声道:“铁柱哥,吾闻汝已成内门弟子,可喜可贺!此前种种,吾皆耳有所闻。本欲寻汝畅谈,然此地桎梏甚严,难得脱身。莫恤他人闲言,待他日汝得窥仙途,叫那些鼠辈刮目相看!“ 王林闻言,心中一暖,莞尔而笑:“多谢贤弟挂念。“ 王浩长叹一声,复低语曰:“昔日在宅,吾本欲为汝辩白,然家父横加阻拦,怒目而视。彼时之意,不欲吾插手家事。铁柱哥,汝万勿介怀。“ 王林摇头道:“往事已矣,何必重提?吾今惟愿专心修炼,期早日达凝气初境。“ 言未毕,王浩眼珠一转,倏然自怀中取物,趁四下无人,塞入王林掌中,复对他挤眉弄眼。恰此时,丹房内飘出清冷之声:“药童,何故滞留不归?“ 王浩匆忙应诺,疾趋而入。王林摩挲手中物,但觉三粒浑圆如珠,玲珑剔透,乃悄然藏于储物袋。遂不拘小节,盘坐于地吐纳调息。 余四众见之,唯年近而立者诧异地觑了王林一眼,旋即亦席地趺坐。其余三人立于一侧,或面露讥诮,或作壁上观,各怀心思。 王卓敛衽附耳,对周氏女殷勤细语,眉目间尽是谄意。徐氏女则面含愠色,屡屡插言驳斥,眉尖紧蹙。 俄而暮色四合,万籁俱寂。及至月轮初升,丹房门扉吱呀而启。王浩踉跄而出,形容疲惫,双手捧一玉盘,其上置五枚下品灵石残片,五粒莹白如玉之丹丸。 众人依次上前领取,王林殿后取之。捧物之际,王林目含感激,朝王浩微微颔首,继而拱手抱拳而去。 王浩眸光一闪,唇角微扬。王林心中有数,彼暗赠己之三粒丹丸,正是夺命助修之夺灵丹。此恩此德,铭记五内。 第二十二章 散功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既归室中,即阖扉而入。其手四粒夺灵丹藏于储物袋,未曾服之,专意欲验神秘珠之奇。 徐出珠与葫芦,王林凝眉深思,神色倏阴倏晴。终定心神,忖曰:“露水固为修行至宝,然此珠之变,尤勾吾心。露水可积,珠变难逢。倘得十云齐聚,异象顿生,灵气倍增,何愁大道不成?“ 决然取晨露葫芦置案,又备石碗一枚。启葫倾液,颇费周章。须臾,皮冻状灵液尽入碗中,绿莹盈盏,清香氤氲。 王林轻嗅之,神思为之一爽,通体舒泰。唯恐香氛外泄惊动旁人,急掷珠入盏。俄顷,异变乍现,但见碗中灵气氤氲蒸腾,液面缓缓消减,珠上云纹隐隐有增之势。 王林凝睇珠与葫芦,微露失望之色。初时以为异变立现,然药香顿消,珠上云纹如故。稍作沉吟,遂移石碗于榻下,复结跏趺坐,运功吐纳。 其法以一吸二停三呼为度,两月来渐臻娴熟,纵无灵气入体,呼吸间亦觉气脉通畅。今夜虽复如常打坐,然气息绵长,已不似初学时气喘如牛。 迨天明鸡鸣,王林睁目,亟取榻下石碗视之。但见液减半而云未增,第九朵云纹依旧悬于珠面。王林不以为馁,仍将石碗归位,思忖片时,出夺灵丹一粒,呑而咽之。 霎时,丹力化热流贯通四肢百骸,如春溪破冰,周身暖洋洋几欲化融。王林闭目调息,引导体内这股异力循经脉周游。 王林居于孙大柱处月余,每日常行此事,已臻娴熟。是夜复行吐纳,直至星斗满天,方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凝眸锁眉,喃喃自语:“此夺灵丹与孙师叔之药无异,不过凝炼草药灵气耳。服之虽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饥馁尽消,然终不能聚一丝灵气入体。“ 喟然一叹,心有所感:“王卓三月即入凝气初境,看来天资确为修真之本。“然王林素性坚毅,岂肯轻言放弃?默运玄思:“吾有珠在,灵气不竭,虽暂未得法,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忽念及“机缘“二字,下唇轻咬,深吸口气。移至榻下,视石碗中残液几近于无,第九朵云犹悬珠面,第十云踪影杳然,不禁眉头紧蹙。 王林亟取夜露葫芦倾之,是夜所获较前为多,注满石碗,犹余些许。王林仰头饮尽余沥,复盘坐调息。 俄而丹田炽热,一缕浑厚气脉循经脉流转,较前数次所感浓烈数倍。口燥舌焦之际,王林咬牙依一长三短之法吐纳。未几,异变陡生! 原本应渐散之气,反随呼吸愈聚愈浓,胀痛之感如万蚁噬心。王林骇然惊觉,己身竟似充盈欲爆之皮囊,血管虬结,青筋暴起,若隐若现如青蛇盘绕体表。 “噗——“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王林慌忙收功凝眸自视,但见全身经脉涨如蚯蚓,骇人至极。盖此前所服汤药,灵气微末且驳杂;化灵草又暗耗其本,纵一长三短之法,亦难敌灵根匮乏之弊,致使聚灵无功,反伤己身。 然今夕不同往日,所饮露水灵蕴之盛,远超药汤千百倍。其精华盈于体内,竟远胜灵根自行消散之速。若不运功倒也罢了,然一旦吐纳,则如薪助火,愈演愈烈。 王林此时方悔莽撞,然木已成舟,唯见浑身血管虬结如蚓,几欲爆裂。千钧一发之际,豁然省悟,当机立断,竟逆转呼吸! “一短三长!“此法藏于《周天吐纳诀》末章,实乃散功重修之先兆。修真界鲜有人知,以其非正统法门,多为废脉之人不得已而为之。 王林强忍剧痛,逆行真气。初时不适应,体内灵气横冲直撞,经脉几近崩裂。然片刻之后,奇妙变化生焉——原本如注之灵流竟似寻得出路,以奇特节奏缓缓外泄,体内胀痛为之稍缓。 但见王林运转逆呼吸之法,周身毛孔顿开,丝丝缕缕灵气自窍穴中渗出,遇空即逝,转瞬没入床底石珠之内。珠体隐隐泛光,竟如饕餮般吸呐不休。 时移事易,王林肌肤肿胀之势渐消,青筋虬结之态亦缓。周身腾起之气色转暗,不复先前莹润,转而为浊黑之气。石珠忽尔震颤,竟将此等污浊尽数屏弃,任其飘散于空气中。 王林恍然大悟,此乃意外之喜——体内化灵草竟借此法全数排出体外!此草本为孙大柱所授,意在阻其修行,今竟如此轻易化解。 盖化灵草欲除,唯有两端:一则以海量灵气反复磨砺,渐次化消,此法需旷日持久且耗费甚巨;二则...孙大柱曾以灵药催之,期年未果,终因心灰意冷而弃之不顾。孰料天意弄人,反成王林机缘。 其二法,乃散功重修。需尽散周身灵气,再从头修炼。然孙大柱未择此途者,盖因当时王林体内灵气本就稀薄,稍纵即逝,根本无以为继。 今者,王林逆呼吸一日一夜,体内灵脉尽澈,积年浊气尽去。终因力竭体虚,颓然仆于榻上,气息微弱如游丝。幸得不死,心有余悸:“此等凶险之事,岂可再为?今后纵遇灵露玉髓,亦当慎之又慎!“ 恍惚间,倦意如潮水般袭来,王林困极而眠。朦胧中,但觉周身轻盈,往日滞涩之痛楚皆已消散,宛如新生。 第二十三章 十云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俄而东方既白,王林蓦然睁眸,披衣而起。推窗而望,但见夜色如墨,遂返身下榻,屈伸肢体,周身并无异状。遂探床底取出石碗,碗中液体早涸,唯余珠在。 王林睹珠大惊——第九云旁,赫然浮现第十朵灵云!其色较前尤胜,似蕴玄机。喜不自胜之下,急取珠细观,眸中异彩连闪。即刻收拾物什,出离房舍。 至山泉处,汲水满碗而归。将珠掷入搅之,继饮数口,味如常泉,无甚特异。王林蹙眉凝视珠久,复纳于口啮之,齿折而不入;又取血滴之,珠体无恙。迟疑间,忽起奇想:或需外力方显其异。 遂抡起石碗,运足力气向珠击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石碗应声而碎,飞屑四溅。王林虎口崩裂,掌心剧痛,然珠巍然如故,竟分毫未损! 竭尽百计而珠未现异,王林痛惜失却二葫芦灵露,忿然掷珠于地。俄而悔之,复拾于掌,凝眸细察。 视之良久,困意骤袭。王林惊愕:“吾方醒未久,何来如是倦意?“遂强支双目,然神思渐迷,目眩神昏。珠影于眸中渐涣,终不可辨。王林身躯一软,颓然仆地,珠犹紧攥于掌中。 于是入一玄奇之梦。但见无垠之地,广袤无边,四极幽冥,不见日月。然周遭漂浮万千光球,或青或紫,或明或暗,宛如星海坠地。虽处梦境,王林心神反较醒时更为明晰,暗忖:“吾梦中何以至斯境?此中玄机,殊不可解。“ 于此梦境,王林未感不适,心知身在梦乡,然苦无醒转之法。四顾惘然,只得信步徐行。此间无边无际,行经漫漫岁月,竟不见尽处。 俄顷,四肢忽感撕裂之痛,仿若天地重构,五内俱焚。王林痛极而嚎,霎时惊醒,目眦欲裂。环顾四壁,仍在陋室之中,方知方才种种,尽是虚妄。 抚额长吁,拭去冷汗,哑然自语:“此等怪梦,终得脱身。“语未竟,目光骤凝于掌中珠,骇然失色——十云尽褪,珠面浮现数枚古字。其文诡异非常,非篆非隶,歪斜如蝌蚪游动。 “此...此必为某种天书符篆!“王林持珠细审,苦思良久。自幼熟读典籍,过目成诵,今遇此等异字,遍搜记忆,方辨其形。断续忖道:“此非寻常文字,殆为上古秘文...然于我眼中,似有数理之痕。“ 忽如电光石火,忆起方才梦中之境,喃喃道:“莫非此梦与此珠有关?“珠光隐现,似欲言又止,其中奥秘,耐人寻味。 “岂与此珠相关?“王林凝思片刻,遽然卧榻闭目,欲强行入睡。然此刻神清气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蓦然忆起方才入梦之景,皆因凝视珠子而起。遂复捧珠端详,双目如注,不敢稍瞬。俄而困意渐生,目眩神迷间,复入梦境。 但见无垠空间再现,王林伫立其间,沉吟良久。此次未复踱步,而取原地跃起坠落之法,循环往复。初时不过尺许,渐次增至三尺、五尺。至夜半时分,已然跃至小半丈之高。 周身筋骨酸软欲裂之际,前番撕裂之痛复现。王林猝然惊醒,不及细思,疾跃下榻。足尖点地,猛然一纵—— “嗖!“ 身如离弦之箭,凌空而起三丈有余!王林身形僵在半空,双目圆睁,良久不能置信。待双脚落地,狂喜难抑,面容瞬息万变——时而狂喜,时而沉思,时而蹙眉,时而摇头。转瞬间,汗水浸透衣襟,滴滴答答落满青砖。 “此梦竟有如此神效!“王林按捺激动,徐步踱行,暗忖:“莫非此珠可助我修炼肉身?然则梦境与现实,当真相通乎?“ “若但能梦中锻体,与现实何异?此珠若仅止于此,不过鸡肋耳!“王林喃喃自语,眉头紧蹙。 俄而目露精光,拍案而起:“非也!此珠需吸灵液至十云方显异象,岂能无用?其中必有玄机!“说罢双目圆睁,凝视珠子,周身气息渐凝,如入冥想之境。 “莫非...“王林忽地顿住,眼中精芒暴涨,失声惊道:“关乎光阴?“ 此念一出,如遭雷击,浑身战栗不能自持。良久,方平复心绪,握拳低语:“若当真与时光相关...即便天资驽钝如铁柱,亦必成仙!“ 遂强抑狂喜,取出油灯,注满灯油。挑灯静坐,目不转睛地盯着珠子。烛火摇曳间,珠子光晕微闪,竟与心跳隐隐相合。王林暗自掐指默数时间流逝,周身气息随思绪流转,渐入玄妙之境。 约二时辰许,灯火渐尽。王林亟起添油,复燃灯芯,持珠复入梦乡。 是番不复腾跃,但跏趺而坐,默数光阴。半时、一辰、五时、十辰、廿五辰...身渐疲而气愈沉,恍惚间撕裂之痛再临。蓦然睁目,但见灯芯摇曳欲灭,油将竭矣。 “十倍光景!梦中一日,人间十日!“王林狂喜跃起,手搦珠不敢释,目光炯炯如电。自入修行来,从未有此笃定,天资纵蹇,此珠在手,亦当证道无疑。 时已日上三竿,王林强抑激动,深谙门内戒律森严,若昼间显异,必招祸端。遂将珠密藏于储物袋中,徐步出门,临行犹反复检视袋口,方始离去。 至院中,举目四望,但见群山如黛,泉流似玉,心神却已飞至千里之外。修真之途,自此豁然开朗,眼前似有万千道路次第展开。 第二十四章 修炼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汲泉归来,王林闭户炼灵液。夜半,启门锁,以绳系腕连门闩,稍有异动即惊。仰饮数口,灵液入腹,热流涌动。 复持珠而卧,须臾入梦。但见虚空浩瀚,万物皆空。王林盘膝而坐,吐纳不休。四周光球浮沉,隐现微光。每有光束垂落其身,皆化斑点,悄无声息渗入肌肤。王林虽未觉察,体内却如春雨润物,点滴滋养。 历一日光景,腹中灵液尽散。然与昔大异——前服灵药,热流终散于无形;今则虽消不灭,留得些许灵蕴,如星火长存。王林喜不自胜,然细思不解其理,反复揣摩不得其解,终以珠故释然——“必此珠有灵,能锁灵蕴于内而不散也!“ 梦境之中,灵泉既竭,王林复运吐纳之法。然较之外界,迥然有异。 昔在人间,虽无蚁行入体之感,然月余行功,每入定则神清气爽,周身舒泰。今于此境,泉灵既散则气闷难当,久坐则胸中如压巨石,呼吸渐艰。 王林凝思良久,豁然有悟:“是境无灵气故耳!“遂抚膺长叹:“若得引外泉入此,则难题可解。“ 言念及此,忽觉衣着有异。低头视之,惊见身著恒岳派内门弟子绯红道袍,与往日木匠粗衣迥然不同。复探怀中储物袋,竟已不翼而飞。 “此身非复旧日,此地更非人间...“王林蹙眉沉思,困惑愈深。环顾四周,四极茫茫,唯余一室,不知此梦何来,亦不知己身何属。 “衣可入梦,而储物袋不可...此中必有蹊跷。“王林摩挲着手中绯红衣襟,若有所思。暗忖片刻,决意待醒来后一试虚实。 廿五时辰将尽,撕裂剧痛再现,王林霍然惊醒。怀中残存梦中之泉,亟亟倾入葫芦,贴身收藏。正欲再入梦境,却惊觉珠前凝视良久,倦意全无。 “何故?“王林神色骤变,细思良久,终按下疑窦。遂盘膝而坐,摒除杂念,调息吐纳。天地灵气循经脉而入,虽时有散失,然终有涓埃留存。 如是往复,周身气息渐趋绵长。王林闭目感知——经脉虽未贯通,灵台却有微光闪现。虽距凝气一重尚远,然较前番苦修,已判若云泥。 一日光阴,尽付吐纳。王林时取灵泉饮之,以保内外灵蕴充盈。然握珠求梦,屡试屡败,终不可得。 夜幕复临,王林睁目,但觉体内灵气微增。寻常必当狂喜,今则心神不宁。复执珠而观,倏尔困意骤生,喜形于色,遽敛目光。俄而倦意稍退。 王林离榻,负手踱步,反复推究四入梦境之由。首两次衔接无间,第三次观灯两时辰方入,至第四次竟隔白昼之久。乃恍然有悟—— “入梦或需时日调养,非可强求!“王林捻须而笑,眉宇间渐露明悟。自忖:“初时灵珠方得十云,效验神速;今灵力已耗,需缓缓蓄积。天道有常,修真之道,岂可躁进?“ 由是推之,入梦必有其限。王林思忖再三,决以“两时辰间隔“为稳妥之策,方保万全。 于是预为试验,广备诸物:携三葫入梦,一藏往日残露,一为空器,一盛新汲泉;石碗残片亦纳入怀中;更裹以甘薯、布帛诸物,周身缠绕,务求周全。始闭目凝珠,复入梦境。 入梦即察周身——甘薯、布衣、破碗,尽在囊中;独三葫杳然,连储物袋亦踪迹全无。王林瞠目久之,方信非虚。 王林疑窦丛生,忽忆梦境无灵气,灵光一闪:“凡入此境者,皆无灵蕴之物耳!“思忖再三,乃知三葫与储物袋皆蕴灵气,故不可携入;凡俗之物如甘薯、布帛,则无碍焉。 “如此,则葫芦虽妙,终难带入场中...“王林蹙眉苦思,忽又豁然开朗——“泉虽灵,入腹则存!“ 喜色乍现,即刻掐指推演:“若每次入睡前饮尽葫芦,待灵液入腹,或可保梦中不竭?“然虑及每日需饮数葫,恐伤肠胃,遂又蹙眉。 正踌躇间,目光忽瞥见地上残破石碗碎片,心中一动:“灵蕴虽不能带,然外物之形或可暂存梦中?“遂复捡拾碎片,持入掌心细观... “然则非为绝境!“王林抚掌长笑,目光灼灼。静待廿五时辰已满,即刻出户,入山撷取野葫芦四枚。 “野葫芦未经灵气滋养,必不带灵蕴。“王林自语,小心翼翼将灵气泉水注入新取葫芦中。揣摩良久,待时机成熟,乃将四枚葫芦悬于腰间,复凝神珠前。 两个时辰将至,困意骤生。王林欣然闭目,俄顷入梦。甫一入目,急探腰间——四枚葫芦赫然在握!惊喜交加,急启其盖——灵泉水清冽如故。 仰首饮罢,甘美异常。王林盘膝坐地,长呼一口气:“此法可行!“遂安神调息,灵气入体如涓涓细流,虽不及外界十倍之速,然较之以往,已是不啻霄壤。 每至灵液消散之际,王林即仰饮数口,涓滴入腹,渐积微芒于内。周身光球如昨,屡化光斑而没,悄然滋养其体。 以王林之钝根,若无法宝灵液,纵无化灵草相扰,亦需数载方窥凝气一重之门;矧化灵草在身,更添桎梏,纵孙大柱月供灵汤,亦需三五十年方有所成。纵使无意散功,去芜存菁,亦非十年之功不可。 今得灵液不绝,复有十倍光阴之境,内外兼修,相得益彰。王林闭目调息,但觉灵气流转渐畅,经脉疏通,较之外界修行,速增十倍有余。虽未得窥大道全貌,然凝气一重之境,已是咫尺可期矣! 第二十五章 凝气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山中日月如矢,转瞬两月已逝。王林于梦境中瞑目吐纳,竟已将此珠奥秘参透无遗。 此珠玄妙非常,每日可入三度,每次皆廿四时辰有余,三日光阴尽敛于一日。两月流光,于世俗不过六十昼夜,于王林却已修得周年之功。 修炼之道,枯燥殊甚。往昔不觉,今方知其难熬。幸有灵泉滋养,不思饮食;日夜端坐,惟吐纳是务。循一长三短之法,引泉中灵气入体,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若非念及双亲期许,常萦心头,王林实难耐此单调苦修。 尤记王卓三月即入凝气之境,每念及此,心如刀绞。遂杜门不出,殚精竭虑,沉溺修炼,虽形销骨立而不觉。 恒岳派中,王林素为笑柄。虽居门墙,实如芥尘,妒忌虽多,鲜有关注。然其志如磐石,虽千万人吾往矣! 孙大柱竟将此徒忘诸脑后,纵偶忆及,亦怒火中烧,必强自抑之,驱王林出脑海而后快。 幸赖王林谨慎,每欲入梦之际,必先将珠藏入怀中。是以两月有余,神不知鬼不觉,安然无恙。 此两月中,王林所饮灵泉,已不可胜数。但觉体内灵气稍乏,便仰首饮数口。若孙大柱知之,定当暴跳如雷,怒不可遏,一掌击毙此徒而后快。 观赵国修真界,能如王林这般豪奢,以灵气氤氲之泉水为食者,实属罕见。纵是各派耆老,亦未必有此等福分。寻常唯有宗门巨擘,方能独占灵脉福地,取山洞之灵气凝为泉水,滋养己身。王林区区一外门弟子,竟得此等际遇,真可谓天意弄人也! 灵气乃修真之根本。赵国本非灵蕴丰沛之地,然滋养数派足矣。倘有人知王林以此法修炼,定如其师孙大柱,心疼如绞。 此等灵泉,若用于炼丹,必可大增成丹之机。夫炼丹之道,虽以药材为要,然辅以灵蕴之物,则事半功倍。王林得此无尽灵气滋养,体内灵力日积月累,渐臻充盈。 是日,王林于梦境吐纳,但觉灵气循经脉流转,周身畅达。呼吸间,两道白气自口鼻喷薄而出,若游龙夭矫。俄而,蚁噬之感由微至著,潮涌周身,毛孔开阖间,点点黑质随臭气溢出,腥秽不可近。 俄顷,衣衫尽湿,王林浑然不觉,但觉体内灵泉分解,丝丝灵气沁润百骸,悄然重塑形神。 不知几时,蓦然睁目,双眸灿若星辰。当下一片空明,心海澄澈如镜,昔日种种如幻影掠过:幼时父爱之目光,寒窗夜读时母氏之叮咛,入恒岳派前双亲殷殷之期望,亲戚冷嘲热讽之嘴脸,村人艳羡之神色...历历在目如观他生,竟无半分波澜。 良久,长吁一口浊气,唇角泛起一丝苦意。方悟凝气初境之真意——此乃踏入仙途之门户,入门者当绝尘缘,化执念,以证大道。 “凝气三篇云:'一入此门,断绝凡思'...“王林喃喃自语,眸中光彩微黯。自忖道:“虽可斩七情六欲,然父母深恩,岂是执念?“长叹一声,振衣而起,周身气息已然大不相同。 目如点漆,四下顾盼,忽觉梦境异状——往昔朦胧之光球,今乃隐现灵气流转,虽未洞彻其变,然较之蒙昧,恍若瞽者复明矣。 撕裂之痛忽至,然较前次轻微数倍,纵疼痛犹在,却已不至冷汗涔涔。倏尔惊醒,睁目榻上,凝眸葫芦,但见灵泉之中丝丝清气袅袅升腾,较往昔更为浓郁。 嘴角微扬,心知已达凝气一重。此时已可感知天地灵气,徐徐引颈一吸,周身毛孔顿开。须臾,忽觉体表黏腻不堪,低头视之,哑然失笑——《凝气三篇》早有明训,凡破凝气初境者,必排体内积秽,此乃脱胎换骨之征也。 推门而出,日已西斜。足下轻点,疾趋东山之麓。至山泉下游,褪尽衣衫,濯于清流之中。黑浊杂质粘滞如膏,反复搓洗方尽。涤净之后,袒腹卧于磐石,仰观苍穹,默忆三篇仙术,若有所思。 《凝气三篇》载仙术三则,其一道“引力术“,此乃凝气一期即可修炼之基础法门。虽位阶卑微,然为剑修之根基。恒岳派自五百年前雄踞赵国,虽渐式微,然典籍尚存。宗门藏经阁所藏功法,诸弟子皆可自选,然师长多劝习剑道。 剑修之道,集全身灵气于一剑,虽前路崎岖,然初学时威力卓绝,易于掌握。引力术者,乃驭剑之先导,借灵力牵引,控物于无形。更有火焰球术,吐纳真火,指掌生炎;地裂术者,崩山裂石,掌中地脉。此三术皆载于《凝气三篇》,为凝气初期必修之术。引力术虽微,然修至深处,可控千金之重,更为引气入体之要法。 第二十六章 歹意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凝神冥想三术口诀,先试火焰球。右手掐诀,灵力运转,然只见指端微光闪烁,未及成形即灭,更无半点火星。屡试屡败,惟一次见火星乍现,俄顷即逝。王林苦笑摇头,复于旁石试地裂术。 “轰!“ 石上现寸许裂痕,较小指略宽。王林抚石喟然:“此等术法,欺瞒凡夫可矣,临敌何用?“遂续修引力术。此术操控物体,稍显灵验,虽未臻至随心所欲,然较前二者稍胜。 半日苦修,王林遂专攻引力术。凝气二期可达驱物之境,三期则可入剑灵阁选剑。日暮时分,王林返程,途经杂务处,闻熟悉人声,驻足静听。 “刘师兄,汝昔允吾伐薪百斤即算功成,今何遽增为千斤?吾张某虽非新进弟子,历年供奉亦未尝短缺,师兄何苦相逼若是?若必欲逐吾下山,直言之可也!“ “张某,休得胡言!岁暮将至,为兄日子亦不好过。汝不思勤勉,反以次充好欺瞒于我。那百斤薪柴送至丹房,竟惹得执事大怒。吾拎回细察,三十斤皆为污水浸透,汝安敢狡辩?“ “一派胡言!定是前日赵富贵赠汝仙符,求为谋一闲差,被吾撞见,故而衔恨报复!区区记名弟子,谁人不知汝之为人?刘师兄,你欺人太甚!老子不干了,这就去告长老!“ “张某,此乃汝自取灭亡!既窥见不该见之事,今日便留汝不得!倘使长老闻之,休怪吾灭汝满门!“ 室内忽传刘氏青年阴鸷之声,继以张虎惊呼。王林闻之色变,疾冲入杂务处,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但见刘氏狰狞持匕,疾刺向蜷缩墙角、面色惨白的张虎。危急之际,王林不及相救,急施引力术。幸得此术成功,无形巨手骤然束缚刘氏,匕首尖端仅划破张虎胸膛,鲜血汩汩而下。 刘氏骇然变色,周身如有万钧之力压顶,匕首再难寸进。张虎面色如纸,冷汗如雨,感激地瞥了王林一眼,连滚带爬地躲开。 刘氏惊呆当场,旋即奋力挣扎。王林额头见汗,指尖微颤,已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 初施引力术困人,王林力有不逮,加之对方奋力挣扎,更显捉襟见肘。周身微颤,见张虎无恙,心神稍松,引力术骤然松懈。 刘氏目露凶光,几近挣脱。张虎面上忽现厉色,瞥王林一眼,复视刘师兄,狠意陡生。疾抄柴斧,逼近刘氏。 “无毒不丈夫!刘师兄,此乃汝逼吾所为!汝还要灭吾满门?“张虎咬牙切齿,低声厉喝。 “张虎,不可!“王林惊呼,引力术瞬失效力。 刘氏脱困刹那,张虎举斧猛劈,但闻“咔嚓“一声,宛如西瓜碎裂。刘氏不及避让,身形剧颤几下,遂瘫软不动。 张虎臂中斧落,咣当坠地,瞠目直视足畔血泊中的尸首,面现复杂之色。 王林怔立当场,此乃彼生平首见淋漓之血。良久,艰难道:“张虎,汝……“ 张虎蓦然昂首,面容扭曲,狞色毕露,一字一顿:“王林,汝亦亲见!非吾欲杀之,实乃今日若无汝相救,吾命休矣!此皆彼所逼,彼逼吾至此,彼逼吾啊!“ 王林缄默不语,未料竟有此变。 张虎长吸一口气,目中决然渐显。移步尸侧,翻检良久,得一灰布包袱。启而视之,内有数百张记名弟子回乡所用仙符,更有一册线装书册,张虎匆匆一瞥,纳入怀中。 复于室内搜寻,终在榻下寻得暗格。启而现一黄纸,其上墨迹隐约可辨。 张虎凝思片晌,蓦然回首,顾王林而言曰:“王兄之恩,张某刻骨难忘。今恒岳派已非久留之地,倘使刘师兄之死讯上达,追查之际必牵连于我。然此物乃祸根之源,吾窃思之,必非凡品,否则刘师兄安得萌生杀意?此符当与兄长,或有大用。“ 言罢,将黄纸递于王林。 王林却之不接,唯叹曰:“张虎兄何苦来哉!若方才未行此策......“ 张虎闻言,眉头紧蹙,厉声道:“此事休要再提!数载屈辱,吾早已不堪。王兄若当我是故交,便收下此符!“ 王林无奈,苦笑着接过,沉默不语。 张虎凝望良久,徐徐道:“王兄,某此去矣。祸事皆由吾起,与汝无涉。门派若欲查问,终不过寻得张某一人。待到脱离恒岳,这赵国广袤无垠,张某岂肯一世困于记名弟子之位?“ 言讫,神色复杂,半晌伫立,终徐徐转身,缓步离去。 第二十七章 来访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望着张虎的背影,许久后叹息一声,握着手中黄纸,心底有些难过,张虎是他在恒岳派第一个朋友,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仙符正是祸根所在!”王林看了眼手中黄纸,神色一变,他立刻发现了不同,这黄纸虽说外表与探亲用的仙符一般无二,但实际上面蕴含的灵气,远远超过所有探亲仙符,除此之外更有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上面散发而出,王林心底一惊,虽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但绝对是个宝贝。 略一犹豫,王林把黄纸收起,看着地上尸体,他暗叹一声,这尸体若不处理掉,以张虎的速度,很可能逃不过门派的追杀。 好在储物袋内空间足够放下一具尸体,王林又在房间收拾一番擦掉血迹后,悄然无息的离开,在山里寻到一处山涧,把尸体扔了下去,这才小心谨慎的回到了房间。 感慨一番,他不再去想张虎的事情,而是拿出那张仙符,仔细的研究起来。 此符初观,与寻常记名弟子探亲所用者无异。然王林凝眸细察,始觉其材质迥异,非寻常之物;其上朱砂符笔,亦远较普通者精纯浓郁。 王林捏符良久,沉思不语。自那日贸然饮露几近殒命,于仙家术法,心中惕厉尤深,未敢轻试。今观此符隐隐散发危险气息,益发谨慎。 踌躇再三,王林终将仙符纳入储物袋,暗忖:“此物来历不明,先留待日后详察。“ 既毕诸事,王林取神秘珠而入梦境。是番不复专意吐纳,乃拨冗专修引力之术。 此术尝施于刘师兄而效验非常,王林以为实用,遂笃志勤习。先以灵葫为试,隔空摄之。始则艰难,凡数试而终能提举。然一得手,立散其术,复归初态。 王林心中暗忖:“引力之术,贵在心念所至,十发十中。纵威力通天,临事不验,终如画饼。今吾十试仅得三四,距所欲远矣!“ 岁月流转,梦境中七日转瞬即逝。倏尔撕裂之痛至,王林醒转,不稍迟疑,急饮灵泉以复元气。静坐调息,待灵气充盈,乃长吸一口气,双目神光湛然,凝神默诵《凝气三篇》要诀。 是篇除各层修行之法外,尚载两道玄妙口诀,关系修行成败。王林目注心会,一字一顿,反复吟咏,似有所悟。 此口诀者,实乃凝气大道之肯綮也。凝气一途凡十五境,首境可顺其自然而至,余十四境皆需相应口诀以启。譬如王林今虽已入凝气一层,然若无二层口诀,则纵晓其二层心法,亦难寸进,唯困于初境耳。 王林默诵口诀,周身灵气顿生感应。初时细微难察,俄而愈演愈烈,终至如滚水翻腾,奔涌周身经脉。未几,灵气渐竭,断续流散,酸麻痒痛诸般苦楚纷至沓来。恍惚间,王林似觉己身千疮百孔,皆因灵力肆虐所致。 《凝气三篇》于显要处赫然书曰:“凝气之要,非徒心法,尤在口诀。无诀而行,如无舵之舟,终难远航。“ 各层启诀之道,非独赖勤修,亦关乎天资、灵气、机缘诸般。或一试而就,或十试百试而不成。 俄顷,诸般感应渐消,王林浑身汗透如浴,体内灵力尽散。然王林自《凝气三篇》中早明其理,此乃暂时耗竭,稍作调息便可恢复。虽未启二层,王林毫不气馁。此番不过试手,今已知自身灵力未臻开启之境。 “不过初得凝气一层,何必急于一时?“王林自忖,“有此泉水葫芦相济,尽可久修第一层。待灵气充盈至极,再启二层,如此把握倍增。“ 遂作长久之计,专心苦修。体内灵力渐积,引力术亦愈臻精妙。此间多次尝试二层口诀,皆告无果。 现实半月光阴转瞬逝,梦境三月已过。是日,王林正闭目吐纳,待间隙时分。瞥见间隔尚早,略一沉吟,复诵二层口诀,再次尝试启关。 王林已然不记几番尝试,每番皆耗尽灵力而未成。 一炷香时后,王林疲惫抬首,但见灵力俱散,苦笑道:“又复失败!此第二层启关,实为艰险也!“语未竟,神色忽动,目光凝注门扉。 “王师弟,出而见吾!“门外传来冰冷之声。 此音颇熟,王林悚然起身,启门而望。但见门外立一二十余岁黑衣青年,神色冷峻如霜。 “黑衣!“王林心神剧震,立时认出对方身份——正是当日在山下相迎,引领自己与王卓、王浩三人入恒岳派者,亦是昔年带其父寻至悬崖底之人。 王林心下恍然,昔年此人尚着白衣,而今不过数月光景,竟已晋升玄色。忽忆当日山下测试时,收取王浩为药童之三师兄曾言:“彼时兄修炼至紧要关头,掌门恐其分神,特命某代行测试之责。“ 思及此处,王林眼中精光一闪。黑衣乃内门弟子高阶象征,寻常需勤修十载方得晋升。此人竟于短短数月间由白转黑,其间必有非同寻常之处。 “师弟别来无恙?“黑衣青年目光如电,扫过王林周身,语气平淡却暗藏威压。 王林躬身一礼,心中警铃大作。此人虽曾相助家父,然而今气度已然大变,断不可等闲视之。 第二十八章 杂务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紫、黑、白、赤诸色衣者,以黑衣为尊。其人凝气五层,甲子之年已入化境,王林仰首而拜,稽首再拜曰:“弟子王林拜见张师兄。恭贺荣膺黑衣之位,实乃天魁星照临门楣。“ 黑衣者目光如电,扫其周身,神色稍霁,徐曰:“月前凝气五重,乃因寻汝至断崖,偶得'吸灵风眼'。此天赐秘境,可助修行。“ 王林闻言色动,拱手问道:“弟子愚钝,不知山崖风穴亦有助道之功?“ 黑衣者颔首,指其眉心:“待汝凝气四层巅峰,修得'导灵真诀',可入风穴印证。届时自知玄妙。“言罢凝睇其面,冷然续道:“吾观汝眉间灵气杳然,似连凝气初阶亦未窥门径。须知内门三千弟子,汝独居末流。昔年天资不足可诿,今已列内门,当焚膏继晷,勤修不辍。“ 王林喉间腥甜,面上却浮苦笑:“师兄金玉良言,弟子铭感五内。必当淬砺奋发,效祖逖闻鸡起舞。“俄而徐转话锋,状若无心:“敢问师兄此来,有何见教?“ 黑衣青年轻哂,曰:“无甚要事。杂务处一记名弟子失踪,曾有人见汝当日前往,特来问询。“ 王林神色不变,坦然笑道:“此事尚有印象。素日不涉杂务之处,半月前偶经其地,该记名弟子出言无状,吾略施薄惩耳。或因不堪受辱,畏罪遁去,亦未可知。“ 张师兄微微颔首,目光似笑非笑,睨之曰:“一介微末记名,生死无关宏旨。然今日另有要事相商。掌门与众师叔议定,杂务处不可永为记名所擅,须遣一内门弟子主理。然诸弟子皆专心修行,无人愿往。“ 王林闻言苦笑,叹曰:“弟子明白。此差事,非我莫属矣。“ 张师兄但笑不语,颔首示意。稍顿,淡然道:“速去整备行装,今日便往。杂务处积弊已久,汝须彻底整顿,莫负所托。“ 言罢,黑衣青年拱手一揖,足下轻点,一柄莹润如玉的剑光凌空而生,裹挟王林化作一道流虹,倏忽间便没入天际。 王林归返途中,面色阴沉,眉宇间隐有郁色。去杂务处,实非其所愿——此处人众目杂,极易暴露隐秘;且日常杂务繁杂,必碍修行。然师命难违,只得强抑愤懑,返回居所,草草收拾行装,迤逦来至杂务处。 甫至,心下已决:“此地断不可久留。须使众记名离心离德,共请掌门撤换,方得脱身。“立意既定,遂着手打理刘姓青年宿所。一番整顿后,仅余床榻、几案,余者皆弃诸院中。 是时,陆续有弟子入内。既闻王林接掌杂务,皆惶然不安。尤以数日前最善讥讽王林者为甚,今见其容色惨白,如坐针毡。欲上前相帮,反遭王林冷眼相向,骇得噤若寒蝉,瑟缩于院中,不敢妄动。 既毕,王林徐徐取一椅坐于庭中,目光如霜,扫视阶下鳞次栉比百余记名弟子。心知恒岳门下徒众何止千百,今所见者,特冰山一角耳。日后十日,每日皆有门徒归而授职。 “汝,“王林随意指一人,森然道,“自今日起,日伐薪柴五百斤!“其人赫然便是昔日讥讽最甚者。那人闻言愕然,继而面露苦色,哀声曰:“王师兄,弟子...弟子昔日在膳房司庖厨,唯谙刀俎之事,不通樵采,恐难从命。“ 王林冷笑一声,眉梢微挑:“五百?一千!“ 那人闻言如闻霹雳,扑通跪地,涕泗横流:“师兄明鉴!弟子知错矣!当日言语冒犯,实属有眼无珠。此千斤之数,弟子实难负担啊!求师兄收回成命,五百斤足矣!“言罢叩首不已,庭中砖石为之震颤。 众徒见状,皆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初闻王林苛责,皆以为例行刁难,孰料竟是蓄意报复,无不骇然。 人群中有数人按捺不住,厉声叫道:“诸君勿听其妄言!当共赴监院处,求诸长老主持公道!此等腌臜之徒,安可使之掌杂务?“ “然也!我等同去请命,必易他人为使。如其不应,当长跪于庭,不令终日,终不罢休!“ “诚哉斯言!速去速去!“众人纷纷附和,指摘之声不绝,“观其形貌,俨然小人得志。岂不闻其以自戕入我恒岳?此等无耻之尤,实堪笑煞!“ 言毕,但见八九十人哄然作鸟兽散,喧嚷叫嚣,直趋正院。一路唾骂不断:“此獠欲逼死我等乎?“ “速求长老做主,岂容竖子横行!“ 其声嘈杂如市,直至正院门前,仍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王林闲倚椅上,任其喧嚣,意甚淡然。心下窃喜:“若众徒得遂所愿,掌门怒而更人,吾则可静修矣。“ 余下十余徒则踟蹰不前:欲随众而去,则惧事败反惹王林记恨;欲留而观望,则畏其淫威。正踌躇间,但见方才愤然离院之徒,相继垂首丧气而返。此辈昔时跋扈,今则形神俱沮,欲言又止,唯以绝望之目相视。 王林见状,心知谋算未谐,殊为失望。暗忖:“当再作波澜,令其无隙可遁。“遂哂然环视众人,冷然道:“尔辈曩昔窃议于背者,可听分明——吾此来专为雪耻!有忿者,尽可往告长老。苟能逐我于此,王林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王师兄,弟子愚钝,万望恕罪!“一人遽然跪地,叩首如捣蒜。 “正是正是!“另一人慌忙跟上,“我等有眼无珠,竟敢亵渎上仙,求王师兄开天地之恩,饶恕则个!“语未竟,已五体投地,咚咚有声。 “师兄明鉴!“忽有一人颤声道,“彼辈虽多言不逊,然弟子虽居末席,实不敢妄议师兄分毫。往日...往日犹曾为师兄辩白...“言至此,面露惧色,唯唯诺诺不敢复言。 余众见状,争先恐后跪伏于地,哀声不绝:“求师兄海量汪涵,恕我等无知之罪!““万望师兄垂怜,不与我们这等肉眼凡胎计较!““弟子愿为师兄执鞭坠镫,唯命是从!“ 厅中顿时跪倒一片,叩首声噼啪作响,宛若雨打蕉叶,哀告之声不绝于耳。 第二十九章 上门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未及赵小二辩白,旁有暴喝如雷:“赵小二!当日最毒舌者,莫若汝也!王师兄切莫为其蒙蔽!彼唾骂之词,犹胜毒蝎!“ “放屁!“赵小二面色骤变,戟指怒吼,“赵小三!老子养你何用?你竟敢吃里扒外!待回房,定要你好看!“语犹未尽,复转向王林,挤眉弄眼道:“师兄明察秋毫,小的这一片丹心天地可鉴,求赏个轻省差事罢!“ “二位休得胡言!“忽有一清朗之声插话,“师兄有所不知,这兄弟俩惯会见风使舵,合伙欺凌同门。弟子与此等卑鄙小人素无来往,实乃清清白白之人!“ 未等其言毕,复有一女声袅袅:“王师兄...小女子自幼多病,恐难担当重任...“话未说完,纤纤素手已抚上王林臂膀,泪眼盈盈,“若师兄不弃,每晚为师兄捶背舒筋,聊表寸心...“ 俄而有女弟子轻移莲步,掩袖遮面,含羞带俏道:“王师兄...当年刘师兄待奴家极好,每日只需侍奉晚膳...奴家与诸姐妹情同手足,明日可携她们同来拜见...“言罢,频抛媚眼,桃腮带赤。 厅中顿时沸反盈天,众记名弟子争相表白:“弟子素来敬仰师兄!““小的一向只敢仰望师兄仙姿!““师兄明鉴,万望开恩!“纷扰嘈杂之声,如菜市争价。 王林眉峰一蹙,厉声喝道:“聒噪!“声震屋瓦,“都给吾闭嘴!再敢胡言乱语,休怪吾不客气!“ 少顷,目光如刀,直视一人:“汝!“那人骇得浑身一颤,“每日挑水二十担,少一担休怪吾法杖无情!有异议者——“故意拖长语调,寒声道:“去找监院长老评理!“ 那人喉结滚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诺诺连声:“是...是...弟子遵命...“话未说完,已见王林眼神凌厉,连连叩首,再不敢多言半句。 “汝!“王林指尖一点,“日浣衣物五百斤。倘有怨言,可往见监院!“ 被点者闻声,喉头一哽,如遭雷殛。喃喃自语:“五百斤?岂非...“面色骤变,踉跄欲仆。 “至于汝,“王林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洒扫全派,责无旁贷!“ “尔!“复指一人,“厕圊扫除,有蝇辄居之!“ “汝需采药五百斤,“语锋忽厉,“若敢欺瞒,折胫逐门!“ 连声厉喝,惊破晨钟。众人虽骇,然皆咬牙忍之,独最后一人,闻言如遭重锤,两股战战,扑通跪地,双目翻白,竟昏厥于地。 众徒皆面露悯色,窃窃私语:“五百斤灵药?纵遍寻恒岳三山,亦不足此数...“ 王林闭目凝思,依记忆中讥己之面容,一一唤名指派。忽而指左,忽而点右,或令采樵,或命浣衣,或责洒扫,或饬侍膳。或嗔或笑,或厉或缓,任意驱使,滔滔不绝。须臾之间,百十余人尽被点名,各有所役。 至末了,稍作踌躇。暗忖:“此等重务,彼辈断难完成,必往告长老。然若诸师伯仍置若罔闻...“眉头微蹙,复展颜道:“尚有一事。“ 指一陌生面孔,笑眯眯道:“汝今得此美差——专司收礼。凡门人敬献之礼,皆需登记造册:月日时份,何人何物,逐一誊录。月终送至杂务处来。“见其喜形于色,续道:“然若有半点贪墨,立逐出山门!“ 那人如得天恩,扑通跪地,叩首再三,连称:“弟子必当尽心竭力,分毫不差!“言罢千恩万谢,眉飞色舞而去。 众徒骇然骇色,往昔刘师兄行事尚隐晦,今王林竟公然索贿,咸瞠目结舌。 忽有弟子越众而出,自怀中取出三道仙符,躬身奉献,谀曰:“此乃献予师兄聊表寸心。“ 王林鼻中冷哼一声,随手纳入袖中,淡然问道:“适才与汝何役?“ “挑水,日二十缸。“答者战战兢兢,额汗涔涔。 “改作五缸。“王林轻描淡写,言罢复闭目养神。 那人如闻纶音,喜不自胜,连声称谢,连连叩首,竟喜极而泣。旁观者皆侧目,敢怒不敢言。 众皆欣然欲往,正欲前趋。王林忽悠然起立,抚掌道:“散罢!然送礼者须守规矩——尔等职分与欲易之差,各书于笺,交予指定之人,每十日一易。“言毕,袍袖轻拂,径入房中,“砰“然阖门,余音犹在庭中回荡。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有的长吁短叹,有的怒目切齿,低声咒骂不绝,然畏其威焰,俱不敢出言不逊。俄而皆垂头丧气,怏怏离去,唯余落叶满庭,萧索异常。 待众人散尽,王林复出,于杂务处上下搜寻。俄而在一僻静处见一柴房,推门而入,仅容旋马。虽嫌逼仄,然较他处稍隐。遂撸袖操帚,一扫积尘,清出一方净地,又以符咒加固门户。毕,反锁房门,盘坐中央。少顷,周身青光隐现,身形渐淡,竟入梦境空间而去。 日月如梭,转瞬两月已逝。王林主掌杂务处,始则数日部署徒务,继而悉心修炼,至于诸徒庶务,概不挂怀。惟遇有怠工不力者,但作冷哼之声,彼辈立献仙符,无有敢逆其意者。 然王林殊为郁悒。修炼每为徒众所扰,时或忽有弟子闯入,报以琐事。虽心知诸般诡异,却揣摩不透师伯长老真意:己已显露跋扈之态,何以仍留于此,不更他人?每思至此,忧心忡忡,然隐忍不发,唯暗自筹谋。 第三十章 王浩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岂非须吾再过分些?“王林心下暗忖,为求脱身,乃决计孤注一掷。遂置诸般风评于不顾,私下行事,愈发张狂。 营中诸徒,早有私语相传。初时但讥其“废物“、“无耻“,后更私谥“黑心王“之号。较之昔年刘师兄“黄鼠狼“之诨名,境界顿显霄壤之别,直令闻者侧目。 此间修行,昼理俗务,夜入梦境。一载光阴倏忽而过,王林丹田气海较昔倍增。凝气初阶已达极致,纵竭力吐纳,灵气亦不增矣。 是夜,月明星稀。王林盘坐石室,默诵口诀。连试数回,俱未成功。正欲罢手之际,忽觉气海震荡,周身毛孔舒张,黑气氤氲,隐有突破之象。俄而豁然贯通,竟破初阶,进窥第二重境界。 须臾功成,冷汗涔涔而下。王林拭汗临池,但见水中人影双眸如电,精光隐现,举手投足间隐有灵韵流转,较诸往昔,气质迥异。镜中自观,恍然若脱胎换骨。 王林抚其下颌,心忖:“今仅存凝气三层口诀,若求孙大柱,彼必询吾进境之由。倘解说无由,恐招祸端。“辗转思忖良久,终无一策,不禁双眉紧锁。 喟然一叹,乃复练引力之术。自入梦境一年有余,斯术已臻娴熟,十试八九得中。王林遂决意淬砺此技,觅得杂务处巨石一块,日以继夜施术驭之,欲增其效。 光阴荏苒,转瞬一月逝去。王林在杂务处横生事端,诸记名弟子怨怼盈庭。然时值冬令,门派筹备岁末内门弟子大比。尤有要者——恒岳派十年一度的“记名弟子擢升赛“将启,三甲可获选为内门弟子侍从,此间诸徒磨刀霍霍,各怀机心,暗潮汹涌,谋算纷起。 于是杂务诸事,尽皆废弛,无人问津。王林虽心有怅然,然于内门弟子比试,殊无兴趣。忖度再三,宁以梦境修炼为务,不愿虚耗光阴于门派争竞之中。 是日,恒岳群山银妆素裹,朔风卷地,鹅绒飞絮自穹苍飘落。远眺则千峰素裹,近观则万木披琼,真个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景。王林无心修持,独立庭院之中,神凝气聚,引力术随心而发。但见周身数丈之内,雪霰纷飞而不近其身,恍若无形巨掌搅动四野,天地灵气为之凝滞。 遥望家山故园,往年此时,双亲当置暖炉于室,爹执刀凿木,刻镂有声;娘司腌藏,釜俎盈香。王林每坐炉畔,捧卷而诵,一家和乐,其乐融融。今思之,倍感凄然,然面上不露,唯目光深远,似穿云破雾而望千山之外。 每值诵读困乏,王林辄倚父侧,观其操刀刻木。兴之所至,或执刀相助,父子相视而笑,怡然自乐。忆昔居处,床下尝匿木陀螺数枚,偶得闲暇,携至冰面嬉戏,与邻童争逐为乐。 念及此等凡尘旧事,王林不禁长吁一口浊气。修真之道,须断七情、绝六欲,此等物什,实为心障。遂闭目内视,良久方启双眸,眸中清光湛然。然转念一想:“斩不断,理还乱,情之一字,最是难消。“遂将诸般思绪,深藏心底。 正自感怀之际,忽觉神府微动。王林心知此乃神识初现之兆,暗忖:“此正《凝气三篇》所言仙家本能。“自入凝气二层,心神渐趋敏慧,天地间微妙变化,已能隐隐感知,不假目视而能洞悉周遭。 神识方动,即察王浩将至。俄而,院门吱呀而启,王浩裹皮帽、着皮袄而入,瞠目望王林,讶然道:“铁柱哥,此霜雪凛冽之际,汝着此单衣而立,岂不寒乎?“ 王林淡然一笑:“吾方掐指而算,知汝将至,故忍寒相迎耳。“言罢,微哂。自入凝气二层,体魄已然强健,寒暑不侵,此已非昔比。 王浩闻言大笑,脱帽近前,上下打量王林,忽而皱眉:“咦?铁柱哥,汝较数月前,似有不同?“ 王林笑谑道:“然也!今吾已入凝气二层,跻身仙人之列!“ 王浩嗤之以鼻,撇嘴道:“休要诳语!我等资质相仿,吾服夺灵丹尚困于凝气一层,汝...汝莫不是夜郎自大!“言罢,竟不顾寒暄,径入内室。 王林嘿然不辩,心忖:“直言相告,人或弗信;矫饰遮掩,反生疑窦。“况与王浩交浅,不得不存三分戒心。世间所谓“一见如故“者,王林自忖未臻此境。 “浩弟今日何暇造访?丹房事务不忙乎?“王林邀入内室,为之斟茶,状甚恬然。 王浩接过茶盏,轻吹热气,浅啜一口,莞尔道:“数月来汝未至丹房领取份例,吾恐久置失效,故代为收存。今特来奉还。“言讫,自怀中取一包袱,置于案上。 王林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目光灼灼而视,并不启视,静待下文。心中暗忖:“此子必有所求,安会无端馈赠?“ 王浩被他灼灼目光瞧得面上微热,忽而挺直腰板,朗声道:“闻兄数月来在杂务处甚是逍遥自在?“语调虽故作轻松,眼底却隐有探究之色。 “王浩,但说无妨,力所能及,必不相负。“王林自斟一盏清茶,浅啜少许,淡然应之。 王浩面上微赧一瞬,继而趋前半步,附耳低语,神情诡谲:“铁柱哥明鉴,愚弟自来知汝非池中物。实不相瞒,愚弟探得汝处记名弟子多有馈赠仙符,可否暂借几张?“ 第三十一章 雪水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神色不动,徐徐问道:“需多少?“ 王浩略作踌躇,答曰:“起码二百张。“ “二百?“王林眸光微动,“此物何用?“ 王浩长叹一声,愁容满面道:“再有两月便是年终内门弟子试炼。愚弟虽得入门,然技不如人,岂敢奢望名次?然王卓那厮...“ 言至此,王浩面目忽显愤懑:“彼已至凝气一层巅顶,近闻其师不惜重资,向主家求取一炉'造化丹'。此丹乃门中至宝,服之可增修为。闻说王卓已服此丹,正欲冲击第二层!“ 王林闻言大惊:“造化丹?“思及前月所见王卓风采,更感天资之重要。 王浩咬牙切齿道:“便是为此!试炼前三可得侍从之位,彼志在必得。愚弟思来想去,唯有借兄台仙符百张,或可暗通门路...“ “然也!“王浩压低嗓音,双目放光,“此乃门中秘辛,外人鲜知。岁末大比前月,内门弟子皆暗集一处,设'玄机阁'以易物。飞剑、法宝、丹药,无所不有。吾闻前辈言,往届更有上古秘籍现身其间。“ 王林闻言,心头微动,暗忖:“口诀或有可图。“遂凝眉问道:“内门弟子皆重信誉,岂可信此等交易?“ 王浩嗤之以鼻:“铁柱哥果真问到要害!此会准入,须持'化形化声丹'一枚。此丹妙用无穷,服之可变容改声,纵筑基之下亦难辨真伪。“ 王林目光陡然锐利:“然则汝索仙符,正是为此丹?“ 王浩闻言一怔,继而拊掌道:“铁柱哥果然聪颖过人!此丹确系家主掌控,岁暮每以二百仙符售其一。“ 王林摩挲茶盏,沉吟片刻,忽展颜一笑:“此会甚妙,某亦有意一观。“ 王浩喜形于色:“善!有丹即可入内。愚弟此番实为求取'造化丹'而来,闻说此届有内门弟子割爱出售。“ 言罢,王浩忽见王林袖中青光一闪,四百仙符已成四扎,每百为一束,齐整如列兵。王浩双目圆睁,伸手疾接,喜不自胜:“铁柱哥真乃信人!廿日后便是交易之期,届时必来相邀。“ 二人又絮语片刻,王浩方告辞而去,临行频频回首,似有未尽之意。 王浩去后,王林凝思良久。暗忖:“若得凝气高阶口诀,此生可期!然囊中羞涩,四百仙符已尽,何以换取奇珍?“ 忽尔眸光一亮:“灵气灵泉,此物必为众修士所争!纵有丹药护持,亦无损我法。且待交易之日,以此物易得秘籍!“遂抛却杂念。 时值冬令,王林复至庭院,立于一巨石之前。但见其气随意转,周身三丈之内,寒风凝滞,雪霰不飞。王林掌心朝天,一道无形气劲弹射而出,直没石中。但闻“咯嘣“脆响,方圆十丈之内的细碎砂砾尽数悬浮而起,继而悬停于空,排列如阵。 王林目露精芒:“此术更进一筹矣!“自语道:“往昔控一葫芦尚需十试九成,今则隔空摄物,如探囊取物。“言罢,随手一招,阶前落叶纷飞,竟齐齐没入其掌心。 正自演练间,忽觉丹田气旋微颤,似有突破之兆。王林即刻收势,盘坐调息。心知梦境之期未至,不可强求。于是闭目敛神,静待时机。 然术运过久,石大则效渐微。然入凝气二层后,灵气日充,控物之术愈显神妙。引石掷空,犹探囊取物;御砂为阵,似臂使指。方显妙用。 俄而,日影西沉,庭中积雪盈尺。王林收手凝神,不即入梦,独立檐下,注目飞雪,若有所思。 入二层月余,忽有所觉——昔年赖以筑基之灵气泉,虽效犹存,然力已稍逊。虽勉可弥补,然此中隐忧,如芒在背。 “若更进高阶,此泉终有尽时...“王林低语,眸中寒芒一闪即逝。 “露水虽妙,然采集维艰,冬日尤缺。唯此灵泉可资长久...然恐终有尽时...“王林喃喃自语,目光在积雪上流连,若有所思。 少顷,只见其双手如拈无形丝线,寒气自掌心涌出。但见庭中积雪腾空而起,竟化作一条雪龙蜿蜒而入室中巨缸。俄顷,小半缸雪已积。 王林收势而立,凝神于掌,掐诀数次,缸中寒水忽腾起赤芒。须臾,一婴拳大小火球悬于水面,水汽氤氲蒸腾,顷刻间雪水尽化。 王林以袖拭汗,眸中隐现疲色。既而探手入衣襟,取出一枚幽蓝珠子,掷入水缸。珠入水则泛涟漪,俄顷复归平静。 片晌,水色渐转幽碧,满室生香。王林掐指一算,恰半柱香。不差毫厘,从容收珠。此珠异效,王林早已洞悉——浸灵泉液,半柱香为极,多则无功。虽尝延时,终无增益。 舀取半瓢,倾入口中。王林双目微阖,神识内观,但见周身经脉中灵气流转,较之寻常泉水确实浓郁三分,然较之晨露犹逊一筹。少顷,睁目自语曰:“效虽不及露水,然亦差强人意,可用矣!“ 言罢,即自储物袋中取葫芦。但见其囊中累累,皆半年来所蓄。须臾间,十余葫芦皆置于案。 自此彻夜不休,以法术催雪成水,再以珠浸之。至天明雪尽,仅小半葫芦得装。王林摩挲葫芦,微微颔首,心满意足。 第三十二章 交易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嗣后数日,除入梦境外,王林皆忙于贮雪水。恐灵气外泄,未敢用大缸,唯以百十葫芦为器。幸积年所备甚多,旬日内得盈数百。自忖:“此番贮备,足敷梦中修炼之用久矣。“ 贮毕,复行修炼。虽灵泉效力稍减,犹堪使用。倏忽数日逝,十日间饮入灵泉之量,倍于往昔。幸泉入腹即化灵,否则以其腹容纳有限,必难负荷。 凝气二层所需,倍于初阶。算来王林梦中潜修已逾九阅月,然虽昼夜不辍,灵气充盈,却终未达至圆满之境。 是日,乃与王浩约期。王林未入梦境,静候其至。及午夜,大雪纷飞,王浩形迹现于神识。俄顷,推扉而入,驻足急语:“师尊炼丹延误,吾几经周折方得脱身。速行!交易将始。“ 言罢疾趋门外,王林尾随其后。二人踏雪而行,未久即出山门,循径入幽谷。时路滑难行,王浩踉跄若醉,口中啧啧詈骂:“此鬼天气,若坠涧底,做鬼亦讨债!“然王林体若鸿毛,行之如履平地,反觉雪景清绝,心忖:“会后积雪更厚,可多取灵液也。“ 行未久,王浩驻足,反身悄递绿丹于王林,低语曰:“行将至矣。吾前日曾至,再绕数弯即抵。速服此丹,勿令人识破真形。“ 言毕,自取一丹纳口。顷刻,墨色浓雾自体内蒸腾,须臾包裹全身。沙哑之声自雾中传出:“试观吾形,可辨否?“ 王林神识探之,如坠泥淖,难窥其真。乃颔首一笑:“果非凡品!“遂亦服丹。霎时,同色雾气萦身,声音皆变。 二人化作墨影,疾趋密林深处。转过数弯,小径尽头现一方坪。坪广数亩,立数十黑影,皆如王林二人一般无二,寂然无声,如鬼魅夜聚。 二人既至,寻隙地而立。俄而四顾无人复至,一人越众而出,清喉发声,哑然曰:“时至矣。今仍循旧例,由吾主理。先献丑者为何?“ 言罢,探掌出一柄银芒闪烁之小剑,复曰:“此非门中剑灵阁之物,乃偶然所获。虽非绝品,然亦不凡。吾愿以五百仙符易之。“ 众中结伴者交头接耳,须臾,一人趋前,罄囊出符五百,交易遂成。 俄而有别客扬声:“吾有下阶玉符一枚,可引地裂法术三次。唯求夺灵丹十粒耳。“言讫,展一晶莹玉佩,光华内敛,旋即藏于袖中。 “与汝易!“王林侧畔忽有人应声。然未及举步,另一人疾声喝曰:“吾出十二粒夺灵丹!“语落,竟抢先一步。 先发声者面色一沉,目光如刀,然终噤声不语,盖自忖十粒已至极限矣。 其后,诸人鱼贯而出,各献奇珍。但见场上熙攘渐盛,争执时起。或二人争一物,或数人夺一宝,喧嚣鼎沸,竟至攘臂相争。终是价高者得,欢然持宝而去。 “吾有术法一卷,凝气二层可修。“那人嗫嚅而言,面带羞赧,“可暂隐修为,筑基以下难察。然效仅片刻,实为鸡肋。区区五粒夺灵丹......“言至此,声愈低微,手足无措。 四周顿时哄笑四起:“此等废物术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内门弟子凭实力说话,藏匿修为作甚?““五粒夺灵丹?怕不是痴人说梦!“ 眼见无人应答,那人叹息欲退。忽见王林踏前一步,声如沉雷:“五粒夺灵丹,我取了。“ 那人惊愕抬头,继而大喜过望,连连作揖相谢。 王林执玉简在手,闭目神识探之。倏尔,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此术名曰“蛰龙诀“,可隐匿修为一个时辰,诚为鸡肋。然对常隐真容者而言,不啻雪中送炭。 正沉吟间,沙哑之声突兀响起:“造化丹一枚,诸君报价!“但见一人昂首而立,虽嗓音粗粝,眉宇间却透着倨傲之色。 王浩闻言大喜,遽然叫价:“夺灵丹二十粒!“ “仙符千张,加飞剑一柄!“另一人厉声喝道。 “两千仙符!“第三人道。 “三十夺灵丹,另附仙符五百!“又一人高声道。 “下阶玉符一枚,飞剑一柄,夺灵丹十粒,仙符五百!“更有一人高声叫价,语调中透露出志在必得之意。 场中立时哗然,竞价之声此起彼伏。人群中隐有骚动,显然对此丹极为看重。 王林闻言,心下了然——此丹名曰造化,乃门中至宝。据王浩所言,服之可增修为速度数倍,于凝气期冲击瓶颈时功效卓绝,实为内门弟子突破至下一境界之首选。 此丹在门中甚是珍贵,寻常弟子终生仅得两次机缘:一者于晋升黑衣弟子时可得一粒;二者于晋升紫衣弟子时得二粒。 第三十三章 口诀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视造化丹如蔽履,见竞价已攀至天价,不禁为王浩扼腕——此丹于彼,恐成镜花水月矣。 正思忖间,忽闻身旁王浩厉喝:“夺灵丹二百三十粒!此乃吾辈极限,再多半枚,王八蛋才换!“ 满场骤静,此价已骇人听闻。然造化丹世所罕见,众人犹恋恋不舍,面露不甘之色。 蓦地,持丹者冷笑:“二百三十粒夺灵,便欲夺小爷造化丹?痴人说梦!少于两千粒夺灵丹,莫要开口!“ 王林凝神辨之,其音色狂傲如刀,心下凛然:“此必王卓无疑!“然其身影匿于墨雾,身形、声线皆经伪饰,终不敢断言。 王浩垂首丧气,如斗败公鸡。场中众人皆噤若寒蝉,再无竞价者。 主事者咳声示警:“既无竞价者,此丹暂且搁置。诸君可继续交易。“ 言罢,径自整理玉简,场中气氛益发冷凝。众人皆揣测王卓身份,然无人敢置一词。 未几,复有持物者出,高声吆喝。俄而轮至王林,其启小瓶,但见碧色流光氤氲而生,言曰:“此液一滴敌一夺灵丹,百滴在兹,唯易三重以上凝气口诀。“ 开塞刹那,灵气氤氲,氤氲若霭。众皆惊诧——夺灵丹虽妙,终为死物;此液灵动若水,可炼丹、可淬器,妙用无穷。 “四层口诀换汝丹液!“一人抢先喊道。 王林挑眉:“仅四层?“ “四、五、六层俱可奉上!“旁人急道。 王林沉吟片刻,断然道:“需三至十五层悉数相授。“ 立时有人嗤笑:“痴人说梦!门中翘楚张狂师兄,纵得大比魁首,亦止步六重。七至九重秘术已难求,十重以上口诀,除师叔一辈,何人可得?莫说十三重以上绝学,便是十重亦属镜花水月!“ 众人闻言皆窃笑,却无人应价。 王林闻价一怔,蹙眉沉吟。俄而,幽径深处传来清冷之声:“若有二百滴,四至九重口诀悉数予汝!“ 众皆回首,但见一紫衣青年负手而来。目测二十又八九,面若霜雪,目绽寒星,周身气息凌厉如刀,未施化形丹而威压自显。其行至近前,众人如遇天威,齐齐躬身:“参见二师兄!“ 紫衣人目不斜视,径盯着王林冷声道:“二百滴,可换。“ 王林闻言,心头剧震,瞳孔骤缩——此人气息如渊似海,杀伐之气隐现,竟较之孙大柱师父与张师兄犹有过之!此刻但觉呼吸为之滞涩,体内灵气竟有不稳之兆。 “此液乃偶然所得,百滴之外,尚有少许备作己用,实难尽数奉上。“王林拱手谦逊道,神情恭谨却不卑微。 紫衣男子眸光微动,稍作沉吟,广袖一拂,一抹青光直飞王林,落地成玉简。冷然道:“罢了,余液尽予我,此诀归汝!“ 王林接过玉简,神识仔细探查,确认无误后,方从储物袋取出一小瓶,连同先前者共两小瓶,小心置于地上,与紫衣男子始终保持丈许距离。 紫衣男子淡然一瞥,单手隔空一招,两瓶凭空飞入其袖中。闭目略一感知,忽而抬眸道:“若再得此物,可往恒岳后山寻我。造化丹、飞剑、玉符不论,纵是十重以上口诀,于我亦非难事。“ 言讫,袍袖轻拂,转身径去,身形渐融于薄暮雪色中。 王林闻言,眸光陡寒,似有精芒闪过。彼时众人未察,然王林机敏绝伦,自幼便洞悉人情险恶。彼言虽轻,实则暗藏祸心——“凡持此液可来换物“,明为便利,实则将其置于众矢之的。 虽目不能辨,王林却觉脊背生寒,如芒在背。显然,已有宵小暗中觊觎。然其早有计较,面不改色,神态从容,若无事人一般四下环顾。 俄而,众宾客各怀所得,或喜或忧。得者欣然自得,失者面露怅然。少顷,交易渐散,众人或拾阶而下,或踏雪远去,唯余松风呜咽,似叹市井诡谲。 王林收神静立,暗忖:“此劫既至,当思后图。“遂敛气屏息,隐入渐浓暮色。 王林并未与王浩同行,暗取数十仙符贴于腿上,身形骤然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须臾间遁入密林,渺无踪迹。 王浩本为玲珑剔透之人,见状大悟,急取仙符贴身,展翅如飞,紧随其后。其余几人亦如是,得物后即刻遁逃,唯恐不及。 彼时,数名内门弟子觊觎王林之秘液,欲行劫夺。然见其瞬息百里,心骇不已,欲追不能,唯啐骂数声而返。 更有修为高深者,虽有觊觎之意,然门规森严,内门弟子相残,若被师长知晓,必遭严惩。故虽心有不甘,却亦不敢公然追击,只得悻悻而归。 王林奔逸如飞,疾趋不已。所贴仙符层层叠叠,其速愈增。数十符加持,身若惊鸿,倏忽返至门派之内。 其最畏者,乃那紫衣男子。及抵门内,未赴杂务处,乃匿于一荒僻空室,屏息凝神,以待天明。恐化形丹效尽,真容暴露,故不敢稍懈。 及至晓色初开,丹效渐失。王林观四下无人,方悄然出室。沿途探查,并无异状,乃返杂务处。是夜,闭户潜修,摒绝外事,专意淬炼真元,再不问门外纷扰矣。 第三十四章 集训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得凝气九层口诀,王林心稍安,遂杜门不出,专意潜修。时光荏苒,恒岳派内气氛凝重如铁。 时值岁末大比将至,内门弟子皆厉兵秣马。丹房日夜炼制丹药,藏剑阁兵器叮当不绝,各峰弟子潜心苦修。更令众人垂涎者,乃掌门悬以双月环为魁首奖励——此环乃三百年前掌教真人遗物,攻防一体,威力绝伦,得之可一日千里。 内门弟子皆磨砺以须,枕戈待旦。唯王卓独占鳌头之声不绝于耳,人皆谓其必为新人魁首。而记名弟子之间,更是暗流汹涌,明争暗斗无时或止,皆视此次大比为转折之机。 当此群情激荡之际,王林却与世隔绝。自得口诀,日日潜心修炼引力术,寒暑不辍。至月晦前夕,方整衣冠出杂务处,径往正院而去。 王林隐息法诀已成,心念微动,周身灵气顿隐,复显凝气一期未臻之态。然杂务处人众嘈杂,难安心法,遂生下山潜修之念。 及至正院,径诣孙大柱药圃之外,昂然而立,朗声唤道:“弟子王林,拜见恩师!“ 药圃柴扉紧闭,孙大柱冷声呵道:“何事?“ 王林神色恭谨如常,垂首道:“弟子愚钝,恐无法在岁比中取胜,恐辱师门,故欲辞赛。“ “哼!“孙大柱冷笑,“还算你识相。你那王卓表兄,灵根绝佳,早入凝气一层巅峰,不日便可破入二重。你这等资质,去也是白给,徒惹人笑。听说你们是远房亲戚,怎地天差地别如此?“ 王林神色不动,淡然应道:“王师兄天资卓绝,非弟子可望项背。“ 孙大柱闻言沉默片刻,忽问道:“这半年来,可又寻得葫芦?“ 王林摇头,面露忧色道:“弟子亦觉怪哉。屡往灵泉处寻之,竟不见葫芦再现。“ “尚有他事否?无事速退,见汝辄生怒意!“孙大柱冷然喝道。每见此徒,必生无名业火,恨不能一掌了结,免遭同门耻笑。 王林垂首恭谨道:“弟子居山日久,心感郁结,欲暂离下山,待岁除后归来,恳请师尊允准。“ “下山?休想!“孙大柱厉声断喝,“为师方想起一事。四年后乃与玄道宗交流之期,掌门已有令,内门弟子皆需于年后集训四年,为大会厉兵秣马。汝虽愚钝,亦须随众修行,免得四年后出丑,辱及我师门声誉!“ “集训?“王林闻言愕然。 “每甲子一度的门派交流,乃数百载之成例。玄道宗虽与我恒岳派表若友善,实则暗较锱铢。近百年间数度切磋,屡为彼所挫,颜面荡然。为此特设集训,汝需谨记——倘四年后交流会上辱没门楣,休怪为师逐汝出派!“孙大柱言罢,不复多言。 王林唯唯称是,心下暗叹外出修行无望。孙大柱辞色俱厉,隐有不豫之色,王林遂躬身告退。 返至杂务处,王林静坐沉吟:“既不得外游,当借此集训潜修。“遂摒弃旁骛,潜心巩固凝气二层。 翌日,门内大比启幕,观者如堵。王林略一踌躇,终未前往,复归静室勤修吐纳。及数日后,闻诸记名弟子议论纷纷——内门魁首乃张狂师兄,惜紫衣弟子未参赛,难窥真正高下;而王卓不出所料荣膺新人王,自此愈发骄狂,睥睨同辈。 晨钟五响,震彻恒岳。此乃内门大比之令,诸弟子需即刻赴大殿集合。王林方在梦境潜修,未闻钟鸣。俄而,孙大柱暴怒而至,一脚踹开杂役房门,喝道:“王林!尔聋乎?钟鸣五响竟不闻?!此乃门派大比之期,众弟子皆至,独缺汝一人。使为师在诸师兄弟前颜面扫地,孽徒!汝实气煞我也!“ 王林闻声,眉梢微扬,默然不语。孙大柱怒目而视,然知此时非训徒之时,掌门与众长老已在殿上相候,遂不由分说,一把抓起王林,足踏七彩祥云,破空而起。 孙大柱挟雷霆之势,挟王林径至正院大殿之外。怒喝一声,将之掼地,厉声道:“王林,随吾入内!再有差池,纵掌门责罚,老夫亦要一掌毙汝!“言罢目露凶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已决意寻机逐之。 王林抚臂而起,若非凝气二层体魄强健,此摔必致骨裂。垂首喏道:“弟子遵命。“ 孙大柱冷哼一声,整肃衣冠而入。王林强抑愤懑,敛息凝神随行。 恒岳派大殿,门派重地,广袤无垠。两侧立数十尊先贤雕像,巍峨肃穆,凛然生寒。王林甫入,便觉数十道目光如芒在背,呼吸为之一滞。偷觑四周,唯恐失仪,忙不迭垂首蹑足而行,汗湿后背而不觉。 第三十五章 后山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大殿之内,内门弟子四十余众,分着黑、白、红三色服饰,独无紫衣。众人皆恭谨肃立,神容凝重。王林目光扫过,见王卓、徐姓少女、周姓女子及张师兄等皆在其中。 诸弟子前方,十数老者分坐两端,皆神色冷峻。殿中主位,端坐一人,约四十许,身着蓝色长衫,丰神俊朗,目光如炬。其淡然开口道:“孙师弟,此即汝门下弟子耶?“ 孙大柱慌忙赔笑:“掌门师兄明鉴,此乃小徒王林,入门日浅,不晓五钟之约。“ 右首红脸老者哂道:“果然是师徒一脉相承!孙师弟当年亦呆若木鸡,与这小子如出一辙!“ 另一老者却笑道:“兄台此言差矣。想孙师弟当年天资虽平,尚胜此子远矣!“ 孙大柱闻言,面色青白交加。回头恶狠狠瞪了王林一眼,冷哼一声,径往左首空位坐去,再不理会。 蓝衫男子微蹙眉头,目光淡扫王林,复不理会,沉声道:“方才已与诸位言明,此次集训务期有成,四年后玄道宗之会,断不容败!自今日起,尔等入后山,各得修行之所。夺灵丹十万粒,门派倾囊以供。其间不得擅离后山,切记!“ 众弟子齐声应命。 蓝衫男子微微颔首,复道:“吾望四年后,诸位中能有紫衣加身者。紫袍者,乃我恒岳核心弟子,地位尊崇,非内门可比。此中关节,诸君自省。今吾送尔等入后山,自有执事为汝等安排修行之地。“ 言罢,振袖一挥,一道皎洁白光自袖中迸出,在殿中盘旋一周。蓝衫男子沉喝道:“启!“ 白光陡然扩延,瞬息化作漫天光幕,将众弟子尽皆笼罩。须臾,光幕微颤,化作道道光虹,将诸弟子尽数摄入。蓝衫男子拂袖间,光虹没入云霄,徒留大殿寂静无声。 王林忽觉周身暖意融融,眼前景象瞬息变幻。及神思清明,骇然发现自己立于幽谷之中。此处灵气氤氲,较之外界浓郁数倍不止,更闻潺潺水声自远处飘来。 余光扫处,见众内门弟子皆是面露惊色,四下环顾。谷中不生草木,唯有一面巨大石壁矗立,峭壁之上蜂窝般的孔窍密布,或被巨石封堵。 正默察间,忽觉有人瞩目。抬首望去,但见王卓立于不远处,眉梢微挑,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目中尽是不屑之意。 忽闻峭壁间传来破空之声,一紫衣青年凌空而至。其面如寒玉,眸含星芒,傲然立于诸弟子面前。袍袖轻拂,冷然道:“诸位师弟可晓,此所谓'后山'者,非在恒岳之后,乃五百年前数位元婴祖师合力布下之秘境。灵气之盛,十倍于外。尔等既入此地,须当惜时如金,勤修不辍。若敢懈怠,休怪师兄无情,必逐汝等出谷!“ 王林目光微闪,识得此乃换其灵气泉水之张狂——昔日二师兄也。传言其已至凝气六层,修为深不可测。王林心中暗凛,低垂眼帘。此番危机,正因张狂易水之故,其人城府之深,令王林至今心有余悸。 张狂长袖一挥,地面上顿现五十乳白瓷瓶,朗声道:“凝气七层以下功法,吾皆备妥。汝等可随时来取,待吾查验无误,自当奉上。此处崖壁凡未封之洞,皆可为汝修炼之所。此瓶夺灵丹,每瓶五十粒,岁补给汝。“ 言罢,诸弟子鱼贯而出,各取瓷瓶,择洞而入。 王林深吸一口气,暗忖:“昔日化形化声丹为障,当不识我。“遂缓步上前,取瓶一枚。时众弟子皆已入洞,唯余王林独站。张狂目光忽转,凝视王林,神色微异,诘问道:“汝名何人?为何凝气初阶尚不可至?汝师何人?“ 王林闻言止步,徐徐转身,恭声道:“禀师兄,弟子王林,师尊乃孙大柱。或因天资愚钝,至今未达凝气一层。“ 张狂闻言一怔,继而抚须笑道:“原是王林。吾尝闻汝名,天资虽匮,然勤能补拙,毅力尤关修行。汝既禀赋不足,当以勤补之,锲而不舍可也。“ 王林惶恐称是。 “嗟夫!“张狂忽展袍袖,掌心推出一缕青气,“此崖高峻,汝未入凝气一层,攀登维艰。且由为兄助汝一臂之力!“言罢,青气萦绕王林足下,托举间已至一处洞窟之前,方缓缓消散。 王林垂首谢恩,正欲入洞,心下冷笑:“若非当日其盗我灵泉之事,或当真以为此人性善。然其险恶用心,吾岂不知?区区小惠,岂足挂怀!“ 入洞只见石榻一张,壁悬一环。王林注目良久,凝气牵引,猛然发力。但闻轰隆之声震耳,一堵巨岩自洞顶缓缓垂落,轰然一声,将洞口封得严严实实,唯留幽暗石室一间。 王林四下细察洞府,见无异状,心下甚慰。初时求孙大柱以寻幽境潜修,今虽未果,然天意如此,竟得此地,倒合心意。 独虑洞中匮水,修炼赖灵泉为要,实为缺憾。然囊中积雪犹存,或可支应数日。又闻谷中潺潺水声,若谨慎行事,汲水亦非难事。思忖间,决意善用此境,潜心修炼。 洞内陈设虽简,然灵气浓郁,倒也合用。王林遂安心闭关,专意修持,不问外事。 第三十六章 是非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思至此,乃出玄珠一枚,闭关始焉。 光阴荏苒,倏尔两载春秋已逝。王林日惟吐纳调息、修习引气之术,未尝觉孤寂。 虽云二岁,若计入梦界光阴,则实近十三载矣。 是处灵气之盛,王林深有体悟:虽未及灵泉之精粹,然每于现世吐纳,灵氛之浓,倍蓰于尘寰。 凝气之术,二层始艰;六载梦时,已达此境之极。彼时灵息不增,遂欲破而后立,再三尝试,终入三重。 然困心衡虑者,七年于兹。纵三重已臻顶峰,每欲启第四重之秘钥,辄不得要领。非灵气不足,实有冥冥之力,关键时刻横加阻遏。 尤奇者,凝气三重与初、二重不同——前两层已达极限而不进,则灵气凝止;今则不然,即便无法更上层楼,灵气犹自凝聚不息,殊不可解。 是日,灵泉水尽,囊中唯余一葫。此葫久矣,乃初登山时埋藏之三葫之一。昔者尝以二葫之露启珠现十云之象,然尝一盏而几至濒死,因是深畏之,缄藏于囊弗敢复启。 王林虽心有所动,终隐忍未取。忖之曰:“今此葫灵液,必已积久至极,昔之教训犹在,宁慎毋躁,待凝气之境再进时用之未晚。“ 遂起立舒筋,振袖按壁。但闻轰然巨响,石扉徐启,日光骤泻。王林乍见眩目,良久乃适。出洞而立,长吸山气。 遥见谷中多人盘坐私语,盖久闭不出,苦寂难耐,遂趁晴霁出游者。 凝思片刻,王林敛其气至凝气初境,袖袍轻挥,足下忽生推力,身形冉冉而起,徐徐而降。 引气之术,于梦时十三载,已臻炉火纯青。无需口诀,但意念微动,则引力自然生焉。 譬如腾空,乃以引力驭身,此虽引力小成者皆可为之,然速缓难控。若欲加速,必致失控。然王林今自信,纵疾飞如电,亦能收放自如。此等造诣,若无十数载专修引力之功,断不可得。 然修真之士,皆争分夺秒,孰肯以十数年光景,研习此等基础术法?皆以进阶高深仙法为要务。 为避人耳目,王林徐徐降于谷中。方一落地,便闻刺耳讥诮之声:“奇哉!废物王林,竟亦修至凝气初境。今番竟不须人扶,自能下崖矣!“ 王林闻声回首,淡然睨视王卓。卓侧立数人,皆内门弟子。 白衣者,年二十四五,冷笑曰:“王林,汝本不当至此。安于杂役,与众记名弟子游,尚能自矜清高;今跻身我等行列,反成最末流耳。“ 王林神识扫过,见王卓与己同列凝气三层,而白衣者已至第四层之巅,几欲突破。然心中疑惑骤起:“吾虽凝气三层,何以窥见修为高于己者如观掌纹?且此白衣者,灵力似犹弱于吾...“ 沈吟片刻,终默然不语。心下暗忖:“此中必有蹊跷!“ 王卓嗤笑道:“王林,两年前大比,汝颇知机变,知不敌而退,不失为明。然吾告汝,废物终归废物,此生休想及得上吾王卓!吾乃两年前新人魁首,汝能望其项背乎?“ 其侧白衣青年亦嘲曰:“小师弟,去!为兄取些河水来。待吾兴致稍畅,或可指点一二。“言罢掷一玉瓶于王林足前。 王林默然良久,冷眼视之。 “何意?欲斗耶?“白衣青年目露轻蔑,“须知二师兄有令,后山内门弟子可相争锋。汝若不识抬举,休怪为兄不客气!“ 崖顶忽传厉喝:“够了!“ 但见黑影如电,倏然掠下,落地现出张师兄之身。眉峰紧锁,环视诸人,厉声叱曰:“王卓、孙浩!尔等不事修行,反在此欺凌初入凝气之小师弟,成何体统?“ 王卓、孙浩闻言色变,阴毒瞥王林一眼,悻悻然愤然不语。显见素畏张师兄威仪。 张师兄目光转至王林面上,亦肃然道:“王林,汝本不该至此。然既来,当潜心修行。须知修真界中,实力至上,亘古不易。“ 王林敛衽称是,迟疑片刻,乃问:“张师兄,弟子实有一惑:凝气初境既达巅峰,何以竭力尝试,终不得寸进?“ 王卓冷笑一声,悻悻道:“就凭汝这等天资,此生只怕难踏入二层!“ 第三十七章 四年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张师兄淡扫王卓一眼,徐曰:“此突破之要,实与天资攸关。或有资质卓绝者,一举而就;亦有需百次、千次乃至毕生不得者,此皆常理也。“ 王林闻言,面露惘然之色,忽问曰:“师兄,各层突破皆若是之艰乎?由二至三,由三至四,莫不皆然?“ 张师兄颔首曰:“然也。愈进愈难,尤以三进四、五进六为甚!“ 其声方落,远近弟子闻之,渐聚而来。忽有一女弟子问道:“师兄,三进四之难,究竟何在?弟子现处凝气三层。“ 王林视之,乃周姓女,王卓屡求未得者。 张师兄沉吟少顷,乃曰:“今日便为诸君详言凝气之关隘。此境六层之下,实有二大瓶颈。其一为三进四,此关对有些人而言,易如反掌;而对另一些人,则终生难越。其中关窍,非关天资,而在能否参悟'大道无情'四字真谛!“ 张师兄言罢,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复徐徐而言曰:“修真之士,当绝尘缘。能斩妄念者,三进四可期;若心有所执,则此关难逾。至于五进六之碍,实因凝气境至此,乃质变之始。灵气淬体,小成之变引百骸更迭,需灵力浩瀚若海,故成桎梏,遏众人之步。“ 王林闻言,心头剧震,默然不语。 余诸弟子亦神色各异,或恍然,或茫然,或有所得,纷纭问难。日影西斜,天色渐昏,方各散去。 王林眉头紧锁,独步向谷深处。潺潺水声渐近,转过山坳,一泓碧溪赫然入目。 丝丝灵气自河水中渗出,王林俯身掬水,入口一尝,暗忖:“虽远不及灵泉之精,然聊胜于无,亦可稍增灵力。“ 王林遂取葫数枚,汲水盈之。须臾,诸葫皆满。方欲回身,瞳孔骤缩——二师兄张狂不知何时立于丈许之外,幽影幢幢,若有实质。 王林蛰伏时久,神识遍覆四周,竟未觉其至。心下暗惊:“此人何时至此?“ 张狂目光如炬,冷然道:“王师弟,此水虽含灵气,多饮有益。然观汝葫芦盈满,莫非早知此地之水于修行有益耶?“ 王林神色不变,从容收葫,恭谨对曰:“家师昔年曾言,此谷清泉可助修行。故师弟未雨绸缪,略有预备。“ 张狂凝视王林良久,继而点头:“汝师孙明玄既知此节,倒也合情。汝且归窟勤修。区区两载而至凝气初境,可见用功非浅。为兄拭目以待,他日再见,当见汝已入二重!“ 王林稽首而退,步步谨慎。及返洞窟,方长吁一口气。背衫早已冷汗浸透。 幸自幼养晦韬光,隐匿修为已成本能。否则若为张狂窥破己实已凝气三重之境,必生疑窦。 以彼之能,再以己此刻微末道行,纵使性命相搏,亦无还手之力耳! “修真之士,虽曰超凡脱俗,实则欲念更炽,尤胜尘俗数倍。“王林暗自警省,“万不可令他人知悉神秘珠子之事。“ 遂牵壁掣机关,严阖洞扉,盘坐于地,凝神思索。 按理而言,修真之道,首重绝欲,俾心无挂碍,方能精进。然自入恒岳以来,所见同门,鲜有能真正绝七情、断六欲者,反较常人更重得失,竞逐名利,炽然难消。 以此观之,所谓“斩断尘缘“云云,徒具虚言耳!然张师兄言三进四之隘,恰在“勘破情执“,岂非自相抵牾乎? 王林苦思冥想,终不得其解。自忖天性难移,难以绝情断爱。然凝气三重虽滞,灵气犹日进不已,遂安下心来,专意稳固第三层境界。 荏苒光阴,一年、两年...不觉已逾四载。其间王生仅出谷一次,取水浸泡珠子而返。 现世四载,梦中廿五春秋。合前时计之,实已潜修廿七八年之久。然凝气三重之境,依旧如故,无寸进之象。然体内灵气,却日积月累,未曾稍减。 是日,为四载闭关终朝。天方破晓,忽闻张狂之声自外传入:“诸位师弟,四载之期已至,速出洞府!掌门师伯于大殿施法,召尔等归派!“ 诸洞皆启,内门弟子鱼贯而出。四十余众,各有所获,立于谷中。 王林神识遍扫,但见: 王卓已至凝气五层之巅,几欲破入第六重;余人亦多有所成,或臻三层,或达四重,皆有所进益。 徐姓女弟子,竟亦入三重之境。而张狂者,已至六重之位! 忽有所感,王林暗忖:“吾之修行,似与他人迥异。“ 以神识探察,竟无一人觉察己之窥探。又忆及周姓女子,两年前自言已达三重,然今观之,其灵气犹滞于三重,未尝寸进。 王林心中震骇:“莫非他人三重皆有止境,唯吾独无?抑或吾已悄然破境而未自觉乎?“ 此念方起,心头剧震。王林极力压下,不敢稍露形迹。 第三十八章 光斑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细思冥索,疑其异状,或源于梦境之功。 数载潜修,于秘珠之玄妙,已有所悟。每当神游梦境,行吐纳之术,但见周遭诸般发光灵体,悬浮如星,散发出奇特光斑。彼光斑形如游丝,或聚或散,皆自发钻入己身,循经脉而游走,终散于四肢百骸。 王林每欲究其机理,然此光斑似有灵性,飘忽无定,莫可捉摸。虽竭尽心力推究,终不得其真义,唯觉灵力日渐精纯,愈发凝实。 此中奥妙,实非现时所能洞彻。王林唯暗自忖度:“此光斑或有非凡之效,或正暗合'大道无情'之玄机?“ 王林遂弃隐息之术,自哂曰:“四年仅至凝气三层,且得此灵气充盈之境,犹可塞责于同门耳。“ 然无人知者,彼于梦时之二十载前,早已臻第三重之境! 另引力之术,廿余年如一日,未尝间断。积年累月,竟臻至惊人境界。纵览赵国修真界,无人如王林者,能以廿载光阴,专修此最基础之仙法。 忽有一道银白光幕,自九天悄然垂下,裹覆众人。暖意融融,沁人心脾。然王林忽有所觉——此番光幕,竟与往昔略有不同! 光幕之中,隐现奇符,符文组列,竟成漩涡之状,旋转不休,牵引诸人疾入其中。须臾之间,四十余弟子尽皆消失,唯余空谷回荡。 王林方欲离去,忽然心有所感,体内气血翻涌,气息难抑。右手疾抬,在袖中掐诀,猛然催动引力之术。 但见方才立足之石崖,万千岩壁齐响,轰然崩塌,自峰顶至谷底,皆成齑粉碎石。烟尘蔽日,声震九霄。 张狂面色骤变,瞠目结舌,茫然立于原地:“这...这是何故?“ 王林回首一笑,举步入光幕而去。 俄顷,众人复现于赵国恒岳派大殿之内。但见掌门师伯仍着蓝衫,端坐玉阶之上。其侧分坐七位老者,皆仙风道骨,气象不凡。 诸人现于大殿,但见数道恢宏神识如电扫过。掌门师伯面带微笑,颔首道:“四年光阴,瞬息而过。尔等皆有所成,为师深感欣慰。今修行已达五层及以上者,且留殿内;余者皆散,速往师尊处禀报所得。三日后玄道宗将至,我恒岳派必胜!至于衣袍更替之事,待与玄道宗论道后,再行统一更换。“ 众人齐声应诺,凝气五层以下者纷纷退去。王林环顾四周,不见孙大柱踪影。 及出大殿,王林径至孙大柱药园之外。神识微探,但见园上禁制历历在目,尽皆破绽。神识透入,但见孙大柱正于院中趺坐调息,于王林神识察探,竟毫无所觉。 回想昔年,此等禁制曾令王林心惊胆战。而今观之,破绽百出,犹如儿戏。王林暗忖:“此禁制,若吾欲破之,当非难事。“ “弟子王林,拜见师父!“王林立于门外,恭声说道。 孙大柱闻声一愣,思忖良久,方忆起四年前曾收一弟子名唤王林,后赴集训至今方归。念及此子天资驽钝,心下暗忖:“四年苦修,此废物莫非尚有些许进益?“ 遂启门扉,傲然道:“进来吧!“ 王林入门,垂首侍立。孙大柱凝目细观,忽见其气息沉稳,有凝气三层之象,不禁讶然:“汝竟已入凝气三层?“ 王林恭敬答曰:“弟子蒙师父栽培,在后山潜修四载,侥幸有所进境。“ 孙大柱目光微闪,蓦地忆起当年因何收其为徒——原拟待其达凝气一层,便施搜魂之术,探其灵根。然事隔数载,时移世易,今欲强施此术,必损修为。思及此,遂按捺心思,淡然道:“且去安顿吧,三日后有大典,需整肃仪容。“ “罢了,既已达凝气三层,便是我孙大柱亲传弟子。为师一生仅收汝一人耳。自今日起,归吾居所常住。三日后玄道宗弟子来访,乃我恒岳盛事,汝随吾往,以开眼界。“ 孙大柱微微颔首,忽又问道:“汝既入凝气三层,可曾修习引力之术?“ 王林神色不变,恭敬对曰:“弟子确曾修习,然自觉生疏滞涩。“ 孙大柱抚须长叹:“此乃常理。引力术虽为基础仙法,实则重在勤修不辍。汝须反复揣摩,积累火候。为师昔年亦苦练近一年,方有小成。“ 言罢,右手轻抬,但见七彩霞光一闪,一柄莹莹小剑凭空浮现,寒芒四溢。小剑在空中盘旋如电,倏忽环绕孙大柱周身一周,最终稳稳落入其掌心,铮然有声。 “引力术既精,凝气二层便可习驱物术。此飞剑者,需以驱物术御之。然欲达此境,非凝气四层不可。“孙大柱捋须而言,“然玄道宗来访在即,不可堕我门楣。汝虽修为尚浅,难以上场,然亦不可辱没为师名号。“ 遂取一令牌掷于案上:“此令可入剑灵阁。汝持此令,择一剑身光华灿烂者携之。引力术虽只能稍控飞剑,然聊胜于无。届时悬于腰间,装点门面可也!“ 王林闻言,面色骤变,瞠目结舌,半晌不能言语。 孙大柱见状,冷哼一声:“休得轻忽!此等小事,关乎为师颜面。切记择一剑体华美者——当年为师便是悬一飞剑,令你师祖面上生辉。若汝选一陋剑,回来定不轻饶!“ 王林苦笑,揖礼道:“弟子必择一柄观之可畏者,师尊但请宽心!“ 第三十九章 巨富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孙大柱颔首满意,抚须道:“此令牌便赐予汝。可随意出入药园,然须谨记——未得为师允诺,园中草木一味不得擅动!“ 王林顿首称是。自知向来不为师尊所喜,今番孙大柱因其突破凝气三层而稍加青眼,连忙肃然告退。 未几,王林至正院剑灵阁。遥想昔年曾至此地,今旧地重临,往昔种种恍如昨日。 守阁门外,一白衣弟子盘膝而坐。约三十许,体态丰腴,面貌陌生,显是未曾参与集训之徒。 其瞥见王林,讶然道:“师弟仅凝气三层,来此何干?此处乃专为凝气四层以上弟子而设,岂是你能擅闯?“ 王林不语,自袖中取出令牌抛过。 胖弟子接过,见令上朱印赫然,神情骤变。强抑笑容,然憋之不住,忽大笑:“原来如此!孙师叔一脉,竟有此等传统。此事我倒险些忘却——孙师叔门下,每临他派来访,必以飞剑壮声势!“ 王林闻胖弟子之言,面红耳赤,尤忆及孙大柱方才肃容,苦笑不已。 胖弟子笑罢半晌,扬手止住笑声,强抑欣悦道:“师弟速进。右廊第三剑非凡品,昔年吾初至此,错认为赵国无双神兵,当真令人拍案叫绝。“ 王林拱手称谢,疾趋而前。行至五丈许,忽觉眉心一凝,神识探得一重波动自室内荡出,似拦路虎般阻其前行。 胖弟子见状,方忆未闭禁制,急欲唤之稍待,然话至口边,竟如鲠在喉,目瞪口呆。只见王林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竟是无视禁制,步步向前。五丈、四丈、三丈......直至一丈之遥,竟是径直而入! 房中神识探查,忽如坠五里雾中,仅能及三丈之域。王林环顾四壁,灵机一动,暗忖:“此室必有蹊跷,神识竟被禁制!“ 遂凝神四顾,只见室中宝气森然,诸般飞剑悬于壁间,光华各异,然神识不及之处,隐约似有玄机暗藏。 胖弟子骇然跃起,面色骤变:“这不可能!“其专司剑灵阁,深晓此间禁制之威。此阵专隔绝神识,纵内门诸师伯亦难强闯,须待收徒时方开禁制,散剑气以择材。 “莫非阵法损毁?“胖弟子百思不得其解,遂大步趋前。甫入五丈,顿觉万钧压顶,如遭天崩地裂。整个人如片叶坠怒海,抛飞寻丈之遥,空中喷血数口,重重坠地。 良久,胖弟子方踉跄爬起,面如金纸,颤声道:“未......未坏!“ 王林飘然入室,举目四顾。但见室中诸剑罗列,长短不一,皆有凛然剑意,森然逼人。 目光巡梭间,忽见那胖子所言“赵国无双“之剑,不觉哑然。但见此物:宽约双掌,长约三尺,通体金光耀目。乍看似仙家妙法所成,实则不过镀金之术耳!细观之下,金光之下竟是凡俗生铁,毫无灵性可言。 尤可笑者,剑柄之上,竟嵌两颗巨钻;剑穗之属,俱以金丝编织而成。一派暴发户之态,俗不可耐。 王林观罢,嘴角微抽:“此所谓'赵国第一神剑',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物!“ 王林观此剑良久,抚须笑道:“此剑纵无灵性,然持之行走江湖,气势自是骇人。纵不为修行助力,然他日匮乏之时,携此剑至市井,稍一叫卖,当可富甲一方!“ 目光落其铭牌上,但见其上书云:“此剑名'巨富',乃五百年前师祖重金所铸。传言有通神之妙,然实则屡断屡续。师祖德高望重,临终遗命,遗剑于阁,待有缘人。选此剑者,当善加护持;如有损折,须立时修补;万不可转卖他人,违者逐出师门!“ 王林见此,不禁莞尔,取剑在手,故作正色道:“善哉!王某贫寒,与汝相逢,当共患难。然若再断,休怪吾不施仁术!“ 言罢收入储物袋,昂首出阁。胖子见状,面色骤变,始而震惊,继而惶恐,终至噤若寒蝉。先前轻慢之态荡然无存,竟是恭敬相送。 王林方自异之,忆及方才神识隔绝,未察胖弟子之异状,殊不知方才威势,竟使彼惧怕若此,实难料也。 王林归至孙大柱药园,取“巨富“飞剑出。孙大柱乍见此物,瞠目结舌,良久方喃喃自语:“此剑...此剑...“目光如电,在王林周身逡巡,忽而意味深长道:“当年贫道得见此剑,犹自胆寒,不敢持之示众。汝小子倒有几分胆色!三日后,便持此物往玄道宗一行,也让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开开眼界!“ 三日后,恒岳派钟鸣九响,声震群山。掌门与众师叔率诸弟子,咸集殿外。忽见天际墨点隐现,渐行渐近。俄顷,一庞然巨物自云端压下——乃百年千足蜈蚣也!此物通体玄黑如墨,踏云而行,每移动半步,周遭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恒岳弟子骇然变色,女修多有花容失色者,甚至几名弱质女徒腿脚酸软,几欲瘫倒。更有甚者,已悄然退至后方,瑟瑟发抖。 “何须大惊小怪!“掌门侧畔一红脸老者厉声喝道,声若洪钟,“此物虽形貌可怖,然若每人持剑刺之,不过尔尔!“音量陡然拔高,显是刻意说与蜈蚣背上玄道宗诸人听闻。 第四十章 客来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哼,玄道宗每番来访,必携此等庞然大物耀武扬威,欺我恒岳无护山灵兽!“一虬髯师叔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庞然大物,低声喃喃,“他日若得机缘,定要取那畜生性命,叫他们再不敢张狂!“ 掌门闻言,冷哼一声,袖袍轻挥。但见一道紫光自其体内迸射而出,直冲霄汉。紫芒过处,云层震颤,俄而在天穹盘旋化形,竟成一条紫色巨龙。龙身蜿蜒,足有十丈之巨,盘踞半空,对着下方蜈蚣昂首咆哮。 千足蜈蚣猛然止步,巨足僵于空中,不敢前行。须臾,蜈蚣背上传来一阵桀桀长笑,震荡山谷:“恒岳老儿,区区假龙,也敢在此虚张声势?“ “黄龙道友这柄'紫岳仙剑',昔年闻说内蕴龙魂,今日一见,果真不凡!“空中传来一声阴冷笑声,“二十年之期已至,若玄道宗再胜,昔日承诺之事必须兑现——当年贵派自我玄道宗掠去的一百三十七件法宝,连同二百柄上品飞剑,一件不少都要奉还!“ 掌门黄龙真人神色如常,波澜不惊道:“欧阳道友多虑了。若玄道宗再胜,昔日诸般承诺,贫道自当履行。然若贵派此番落败,那控兽秘法,贵派可舍得割爱?“ 言罢,袖袍轻拂,天际紫龙振鳞摆尾,须臾间化为紫光,蜿蜒而入掌门手中。但见掌心紫气氤氲,一柄紫光闪烁的仙剑显现,正是那紫岳仙剑,隐隐有龙吟之声发自剑身。 千足蜈蚣既而徐行,盘旋于恒岳派上空,俯瞰众生。内门弟子观之无不骇然,纷纷避让,让出偌大空地。诸位师叔见状,皆蹙眉怒目,斥责门下弟子怯懦之态。 蜈蚣终盘踞于地,静卧如山。须臾,数十道身影自其背跃下。除却三位老者外,余者皆为少年。玄道宗众人或有须眉,或为巾帼,俱着紫衣曳地,色泽鲜妍。更兼男俊女俏,风姿绰约——男子气宇轩昂,尽显潇洒;女子容貌姝丽,尽态极妍。恒岳诸弟子观之,无不目眩神迷,心下暗忖:“是故意为之,抑或天生命格非凡?“ 为首一男一女,尤为瞩目。 其男容貌俊美绝伦,英姿勃发。长发随风飘舞,广袖翻飞如翼,背负宝剑,剑穗飘扬,步履轻捷,英气逼人。内门女弟子多有倾慕之色,更有几人神魂颠倒,目不转睛。 其女更是倾国倾城,一袭紫衣曳地,秀发如瀑垂肩,凤目樱唇,眸光流转间别有风情。即便是王林,竟也心跳微速,神思恍惚。然王林毕竟心性坚毅,陡然警觉,心中一凛,暗道:“此女不简单!“遂强敛心神,神色复归淡然。 见诸弟子纷纷失态,旁有恒岳长辈勃然变色,低喝道:“玄道宗何时修习这等惑人媚术?实乃修真界之耻!“ 一声厉喝,如晨钟乍响,惊醒梦中人。众弟子悚然一惊,面色恢复如常,然眸中余悸犹存。 “这位想必是道虚真人了。老夫秦古雷,这两位乃吾入门下嫡传弟子,天生水灵根之体,灵根纯度冠绝同辈。“说罢轻瞥恒岳众弟子,傲然道:“尔等恒岳弟子,莫说纯灵根,便是五行不杂者亦寥寥,难怪道友看不出端倪。“ 众恒岳长辈闻言,面色各异。掌门黄龙真人神色不变,笑意吟吟道:“玄道宗道友远来是客,且先在敝派安歇。三日之后,再行切磋交流,如何?“ 欧阳老者抚掌而笑:“甚好。玄道宗与贵派交谊匪浅,些许彩头,不过君子之争,断不会因一时意气伤了和气。“ 忽有一老者缓步而出,满面皱纹叠叠,神情间颇显疲惫。忽而轻笑一声,看向欧阳老者道:“欧阳道友,二十载光阴荏苒,可还记得老朽否?“ 欧阳老者抚掌大笑:“宋道友别来无恙!适才老夫便已望见。此番定要与道友痛饮一番,上次造访,区区一坛美酒,何足以解老夫之馋?道友着实吝啬!“ 宋师叔抚须轻哂:“非是老夫吝啬,实乃欧阳道友海量惊人,十坛八坛亦难以尽兴。老夫一介寒修,如何供喝得起?“ 言罢,玄道宗另二老者亦各寻故交叙话,须臾间,两派长老谈笑甚欢,竟将方才龃龉尽抛云外。 忽有谈及赵国修真界奇闻,诸弟子侧耳倾听,但闻—— “无锋谷有一狂徒,竟然诱拐飘渺宗掌门爱徒,致其珠胎暗结。飘渺宗宗主怒闯无锋谷索要公道,却不料归来时,襁褓中竟多了一名婴孩!“ “更有天道门一弟子叛出山门,竟拜入合欢宗。门中与其交好者,暗中效仿,先后有七人叛出。天道门震怒,长老大怒,特颁追杀令,悬赏缉拿!“ 诸弟子闻之,俱是目瞪口呆,始知修真界竟有如斯荒诞不经之事。 又闻飘渺宗太上长老无为真人,结丹大成,道行高深,数月后将庆千秋之寿。各门派与之交好者,皆遣门下得意弟子携礼贺寿。 王林听众人议论不休,渐渐对赵国修真界略窥一二。正默思间,忽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转头望去,恰见玄道宗那水灵根少女柳眉,眉梢微挑,唇角含笑,朝自己微微颔首。 王林心下微凛,颔首回应后,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暗忖:“我不过凝气三层,何至于引人注目?定是错觉。“ 那柳眉见王林神色如常,反倒惊讶,心道:“此人不过凝气三层,竟不被本姑娘媚术所惑,实在稀奇。“遂多看了两眼,却见对方依旧神色平淡,全无半分异常。细细打量后,更觉失望:“资质平平,竟敢视本姑娘如无物?“ 此时两派弟子彼此相顾,神情各异。玄道宗诸人看似普通,然周身若有若无的气机流动,隐约遮掩了真实修为。恒岳派诸弟子暗自揣测,却无从判断对方深浅,唯有个别长老目光如炬,似有所觉,然未点破。 王林心下暗忖:“此等隐匿之术,绝非寻常法门可比。“对玄道宗更添几分兴味。 恒岳诸弟子,目光多集于为首男女,各有揣测。然王林眼角余光瞥见诸玄道宗弟子,于举手投足间,皆对后排一中年男子,若有若无流露出一丝敬畏之意。 那中年男子貌不惊人,衣着朴素,站在弟子之末,似无特别之处。然其周身气息内敛,沉稳如渊,竟令同门弟子不自觉显露恭敬之态。 王林若有所思,默然打量此人,继而垂首不语,眸中却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第四十一章 蜈蚣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玄道宗诸弟子亦各施神通,暗中探察恒岳派众人虚实。尤以数位凝气六层黑袍弟子最为警觉,目光如电,将恒岳弟子逐一审视,记在心头。 而那王卓者,生得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一身凝气五层修为更显卓尔不群。玄道宗弟子见之,多有暗暗称奇者,更在心中默记其名,以为日后较技之资。 玄道宗诸弟子,视王林不过凝气三层,如草芥耳,无人垂注。纵柳眉曾以媚术试之,亦仅浅尝辄止,未加留意。 两派长老周旋笑语间,实则眸光如电,暗察门下弟子优劣。玄道宗三老观恒岳诸生,愈看愈喜,抚须暗忖:“若恒岳止有此等弟子,则此番比试,必操胜券矣!“ 然玄道宗素知恒岳长老狡狯非常,每于关键处藏有后手。观今日在场诸生,虽凝气六层不乏其人,却皆面生无名之辈。三老心照不宣:“往年比试中锋芒毕露之徒,今悉数不见。彼辈必是韬光养晦,藏于暗处!此番交锋,真正敌手尚隐于幕后,切勿轻忽!“ 掌门黄龙真人目光如电,扫过玄道宗诸弟子,于那水灵根男女略作驻留。心中暗叹:“五百载光阴荏苒,恒岳竟衰微若此!昔年一州霸主,反不及区区玄道宗。今观其徒,不乏单灵根异禀,更有隐而不露之辈,此次比试,胜负难料矣。“ 正踌躇间,忽忆紫衣核心弟子正在闭死关,不禁眉头紧锁。俄而目光一转,落在玄道宗末列一弟子身上,面色骤变,似窥见天机。须臾,断然道:“玄道宗竟有此等人物!非核心弟子出战不可了!“ 言罢神色复霁,笑容可掬道:“欧阳道友,诸君风尘仆仆,可遣弟子们下去安歇。我等老友,当入殿畅叙。来来来,请——“ 说罢抬手相邀,一派祥和气象,然掌心隐现冷汗,背脊微曲,暗负真气护体,以备不测。 玄道宗三老含笑相随,徐步而入大殿。 恒岳诸长辈亦缓步行至。道虚师叔行至末位,举目扫视两派弟子,沉声道:“王卓,此番玄道宗诸生莅临,便由你负责款待。若有过失差池,为师决不轻饶!“ 王卓早有准备,当即躬身应道:“弟子谨遵师命。玄道宗诸位师兄师姐远道而来,弟子定当竭诚相待,不敢有丝毫懈怠。“ 言罢,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向玄道宗弟子。众人见其气度从容,举止有礼,皆暗暗点头。 道虚师叔和颜悦色,对玄道宗诸弟子道:“诸位师侄远道而来,如有需求,但与王卓相商便是。老朽年迈,不惯与年轻人共处。尔等正该多多交游,方不负韶华。须知来日方长,修真界终究是你们的天地!“言罢,拂袖含笑,步入大殿。 诸长辈离去后,两派弟子顿觉松弛。恒岳派数名女弟子娉婷而至,围绕水灵根男子,笑靥如花,顾盼生辉,眉目间流露爱慕之意。 而玄道宗六层弟子处,亦有数名恒岳派同阶修士围聚,彼此切磋经验,交换心得。或论吐纳之法,或述功法异同。 更有不少弟子围聚那条巨型千足蜈蚣之侧,指指点点,嗟叹不已。观其鳞甲,论其步态,皆露出惊叹神色,若非亲眼得见,实难相信世间竟有此等异兽。 王林目不斜视,独坐阶隅。抬首观云卷云舒,垂目赏花开花落,神态悠然,自在非常。 其时,内门诸弟子亦各有去处。多入稠人广座之中,唯数人如王林一般避喧就寂。 周姓女子行至远处,遥见王林闲坐阶前,神态从容,心有所感,遂徐步而来。至其近前,莞尔一笑,道:“王师弟素来勤勉,昔年便见汝资质平庸,却能潜心修炼。今闻汝已达凝气三层,诚为内门诸生之表率。“言罢不拘小节,拂衣于阶侧坐下,眉眼间颇露赞赏之色。 王林哂然摇头,语含谦抑:“周师姐过誉矣。门中诸同修皆笃志修行,岂独王某一人?“ 柳眉微蹙,仰观流云,轻叹一声:“王师弟何需自谦。四载闭关,周遭同门往复出入,唯师弟久居后山,寒暑不辍。修行之道,枯燥乏味,非有坚毅之心不可为。以区区三年之功,竟达凝气三层,此等恒心毅力,实令人钦佩。“ 王林抚鼻轻笑:“周师姐亦达三层之境,何出此言?“ 柳眉幽然一叹:“妾身虽早登三层,然观诸同门日进,已多有超越。想来红尘俗念,总系人心。“ 王林静默片刻,徐徐道:“道法自然,凡心杂念,自当斩断。此非虚言。“ 柳眉忽转明眸,凝视王林,笑靥如花:“王师弟三层已达极境,依妾身观之,突破指日可待。“ 王林闻言,苦笑着摇头道:“师姐莫要取笑。斩断情丝之事,谈何容易?王某资质平平,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周姓女子闻言微怔,思忖片刻,迟疑道:“王师弟,容我冒昧相问:凡尘之中,汝所不能斩断者,究竟为何?“ 王林轻轻摇头,默然不语。然思及双亲耆老之颜,心中悸动。孝道为先,父母劬劳养育之恩,岂容轻易舍弃?此乃天性,如何割舍得下? 柳眉见其沉默不语,知其不愿明言,不禁叹息道:“妾身所不能割舍者,乃至亲骨肉之情。修真之道,未免过于冷酷无情。或许...“言至此,面上掠过一抹黯然,“或许妾身本就不该踏上此途。“ 王林欲待宽慰,忽觉心神一震,转头见王卓立于远处,目眦欲裂,目中寒芒隐现,正冷冷盯视二人。柳眉察觉异样,亦随之望去。 只闻王卓语声阴冷,带着刻骨怨毒:“玄道宗诸位师兄师姐有所不知,此地有头千足蜈蚣,性好食生灵。王师弟向来荒废修行,不如趁此机会,命他专事喂饲之事。我家师弟天资愚钝,修行无望,恰可胜任此等粗活!“ 言罢,阴鸷目光在王林与柳眉间徘徊,似欲择人而噬。 玄道宗水灵根男子闻言微蹙,迟疑道:“王卓师兄,此事恐有不妥。千足蜈蚣野性未驯,若以生人饲之,恐生不测。“ 王卓闻言,面上忽展温和笑意,语调平和道:“柳师兄过虑矣。修真之人,岂惧微末凶险?况贵派远道而来,我恒岳弟子理当尽地主之谊。此等杂役琐事,正该由我等操持,方能显我恒岳待客之道。“言罢,唇角微扬,眸底却隐现阴鸷之色。 第四十二章 蜈毒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诚如所言。“恒岳内门一弟子应和道,“玄道宗诸位道友初来乍到,此等杂务,理当由我等操持。“众人纷纷附议,竟无人反对。 玄道宗众人心存犹疑,柳姓男子正欲以客居为由推辞,忽见末座那中年男子轻咳一声,声虽轻微,却如暮鼓晨钟。柳姓男子神色微变,随即颔首道:“既如此,有劳诸位师兄了。“ 王卓嘴角噙着一抹莫测笑意,转身朝王林方向高声道:“王林师弟,千足蜈蚣性烈,喂食一事凶险异常,非你莫属。切记小心谨慎,莫要让此獠伤了性命!“ 语毕,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玄道宗弟子目光齐刷刷投向王林。只见王林默然端坐阶前,神态自如,然观者皆从众人神情中领悟玄机——王林必是开罪于王卓,方有此遭! 一弟子低声道:“此子平日看似平庸,今日看来,倒是有几分骨气。“ 另一人冷哼:“骨气?不过是个痴人罢了。“ 众人心照不宣,皆知其中必有隐情。 是时,恒岳内门弟子中,有嘲谑之声起:“适才吾犹疑王卓所指何人,今乃知乃王林师弟也!“ “诚然,“旁有一人冷笑道,“此子资质平平,修炼已然虚耗时日,参与交流更无望。喂饲此獠,正合其才。“ 又有一人嗤道:“此等粗鄙之事,除却王林此等废物,尚有谁人堪任?王师弟当好自为之,莫辱没了恒岳派名声才是。“ 众口铄金,嗤笑之声不绝于耳。玄道宗诸弟子目睹此景,方恍然大悟——王林非但得罪王卓,更因天资驽钝,遭同门轻贱。此等事在修真界寻常可见,众人亦不以为异,只在心中将王林归入“废物“之流。 周姓女子蹙眉,瞥向王卓,眼中隐含厌恶。轻声对王林道:“王师弟,若非吾至此,彼亦不会故意针对于汝。然...“言至此,似有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叹息。 王林但摇其首。夫王卓之龁龃,非一日之寒也。自初见至今,常以讥诮为乐。门中诸弟子亦因流言,谓其以自戕入派、夤缘攀附长老,咸轻贱之。 尤可叹者,王林仅得凝气三层,于诸同门中实属末流。修真界以力为尊,彼等傲睨之态,王林岂会不知?然视那地上狰狞千足蜈蚣,徒付一笑,置若罔闻。 俄顷,王卓遣数弟子引玄道宗诸人往客房安歇。那水灵根柳姓男子临行,顾王林而言曰:“闻王师弟之名,此兽野性难驯,侍饲之际,务宜远避,慎勿近身,恐为其害。“ 王卓阴恻恻睨王林数眼,置若罔闻。未几,大殿之外,人踪皆杳。唯余王林独立阶前,静观白云苍狗。 周氏女蹙眉,复与王林数语,乃起身离去。 王林独对空庭,怅然久之。继而徐步趋近千足蜈蚣,行至十丈之遥,戛然止步。凝眸审视,但见—— 此兽诚庞然大物也!周身环纹密布,每环生一足,骈列如锯齿,黑光凛凛,森然若刃。竹节状身躯,隐现墨斑,幽邃莫测。尤骇人者,头生双螯如巨钳,森然外张,令人望而却步。 最奇者,其首具赤须二,若血染珊瑚,无风自动,蜿蜒如蛇,左右摇曳,隐然有灵。 忽焉,此兽启目。一双寒眸如冰似铁,直射王林。但觉一股彻骨寒意,挟腥风扑面而至,王林肤栗骨悚,如堕冰窟。然面上不动声色,神态如常。 王林顿觉身寒彻骨,然须臾间体内灵气流转,如春水化冰,轻而易举化解寒意。那千足蜈蚣见状,双目倏然圆睁,竟露几分惊异之色,深深地瞥了王林一眼,复又闭目,似在思忖,不再理会。 王林见此,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此兽不愧为灵物,竟生人般表情。“言罢,步履轻快离去,信步山间游赏。 少倾,但闻林间簌簌,王林手持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兽,神识探查之间,取之若探囊取物。行至半途,正遇玄道宗数名弟子,皆有恒岳内门师兄相携。彼等正谈笑风生,为异乡客讲述门中轶事。 忽见王林手中小兽,诸弟子惊呼:“师弟好兴致!“有那好事者甚至拍手大笑。玄道宗诸生闻声侧目,见王林潇洒之态,不禁窃窃私语。有识者低语:“彼便是今晨被王卓刁难之人。“众人闻言,皆以异样目光视之。 玄道宗中,有一女弟子,生得冰肌玉骨,娇容似水,笑靥盈盈。只见其掩口轻笑道:“这位师弟,此等小兽,怎入得千足蜈蚣法眼?依我之见,须得寻条粗壮长虫方好,方能博得此兽垂青。“ 话音方落,一内门弟子立刻附和道:“欧阳师妹有所不知,此乃王林师弟。当年他根本不具修真资质,诸般测试皆未过关,乃至于纠缠不休。师伯们念其可怜,才勉强收为记名弟子。“ 此言一出,王林目光微凝。观其人,赫然是后山曾与王卓一同嘲弄自己的孙浩。 玄道宗众人闻言,皆显惑然:“既为记名弟子,缘何着红衣如内门弟子?“ 孙浩闻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提高声音道:“非是正式弟子又如何?此子不知使了何等下作手段,竟博得某师叔青眼,侥幸转为内门。然则——“说到此处,语调陡转嘲讽,“纵得此身份,以他那三寸丁的天资,终此一生也不过是恒岳派笑柄耳!“言罢,放声大笑,引得玄道宗众人侧目。 王林漠然睇众人一眼,淡笑不语,倏尔转身疾行。俄顷,已返至千足蜈蚣之侧,振袖一挥,将笼中小兽掷于地。 那二兽甫近蜈蚣,霎时伏地颤抖,惶惶如筛糠。蜈蚣双目微启,瞥都不瞥,径自张口,吐出一缕幽黑毒气。那气如游蛇般缠上二兽,只闻“滋滋“声响,腥臭四溢。 转瞬之间,二兽已成滩血水。蜈蚣巨口一张,腥风卷过,血水竟凝作一道血柱,被其尽数吞入。残肢断爪零落一地,触目惊心。 王林凝神观之,不觉退后数步,目露精光。心中默念:“凡蜈蚣皆具剧毒,此毒乃天生利器。余幼时尝阅典籍,云蜈蚣毒性,实与躯体大小攸关——体躯愈巨,则毒愈烈。“ 第四十三章 故友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见此百丈巨蜈,心忖:“此兽虽大,然其毒与常物恐异,然世间万物,大抵如此,巨则力强,其毒当更烈。“ 忆往昔乡居岁月,吾常与山野稚子嬉戏。村中小儿常见石隙间藏有小蜈蚣,辄相与捕之,或饲之家禽。间有不慎为蜈蚣所啮者,虽肌肤焮肿,然以清泉涤之,不过数日便愈,唯卧床静养耳。更奇者,村中郎中尝教吾辈采蜈蚣毒,云此物入药可疗痼疾。 犹记家严昔年伐木染疾,风寒入髓,药石罔效,几至弥留。郎中处方需用蜈蚣,吾乃负篓入山,遍寻此物。虽日晒雨淋,手足胼胝,然见亲颜渐复,苦亦甘之。 “此巨蜈毒,当胜常物百倍。“王林摩挲下巴,目注百丈蜈蚣,暗忖:“若能取其精华,或可一劳永逸,祛除阿爹陈年痼疾。“昔年苦辛,恍如昨日,思之怆然。 王林凝眸注视巨蜈,自忖:“此兽体量过于庞大,吾纵欲取毒,恐无异以卵击石。“踌躇间,忽忆乡间旧闻,眉间稍展,喜形于色。 王林疾步入丹房,心下谋算:“昔时村人取蜈毒之法,需以灵草为媒,今丹房药材最丰,正可一试。“更思及四载阔别,正好探望王浩。 甫入丹房,但见三师兄神情肃穆,神情专注如铸剑,双手如穿花蝴蝶,不停向丹炉中投掷各色灵药,炉火忽明忽暗,氤氲之气弥漫四壁。 王林轻步欲退,王浩却悄然自侧门出,见王林欲避,急以手掩唇示意。二人疾行而出,王浩拉王林狂奔数里,气喘方定。 缓过神后,王浩忽狡黠一笑,问道:“听闻四年前集训,你小子如何?如今凝气何层?莫不是仍止步三层罢?“言罢,面上难掩得色,大有“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之意。 王林以神识探之,但见王浩周身气机流转,竟与常人大相径庭——灵气盘旋如蛇,诡谲非常。更骇人者,其五脏六腑间隐现精气被强行抽出,融入丹田,循环往复。 王浩忽笑:“如何?“ 王林正色颔首:“此法颇为诡异,恐非正统。“ 王浩神秘一笑:“此乃秘法所授,他日功成,自当详告。“旋即压低声音,“铁柱兄弟,寻我何事?“ 王林凝视片刻,直觉其修为蹊跷非常,然见其兴致盎然,亦未多言。沉吟片刻,遂道:“闻丹房多珍稀灵草,吾欲制一汤药,可有把握?“ 王浩闻言大喜:“此易如反掌!待我取些材料,即可动手。“言罢,急不可待领王林寻药而去,全然忘却方才秘辛。 王浩即刻拊掌应承,拍胸脯连称无碍。二人又絮语数言,未几王浩便匆匆离去。王林行将返至药园,忽眉峰微蹙,遥望玄道宗宿处,沈吟片刻,竟循声而去。 未入庭院,但闻一声张狂之语破空而来:“诸位恒岳师兄且听真!此子午金钱剑,乃我玄道宗镇派之宝,今番冒险挟出,实为有缘。然则......“那人顿了一顿,故意拖长语调,“诸君若得此剑,须得赌咒发誓——三日后的交流会上,万不可亮出此物!否则,便是砸了小弟饭碗,这生意可做不成了!“ “啧啧,李兄莫不是吹牛?此剑当真这般神妙?“另一人显是不信。 只闻先前那人嗤地一笑:“我李山行走江湖,向来一诺千金!便是在玄道宗内门弟子中,此剑亦是尊贵无比,寻常人等连见一面都是妄想。诸君若不信,尽管去问!然则......“话锋一转,语气陡峭,“这等宝贝,若非我李某人重情重义,哪个有缘得见?“ 王林甫至,但见人头攒动,两派弟子咸集于此。正中立一玄道宗弟子,年约弱冠,方颐阔额,气势轩昂,手执一柄蓝芒闪烁的金钱剑——通体由百枚铜钱串连而成,寒光流转,甚是夺目。 四周玄道宗弟子多有讪笑之色,忽有一人干咳道:“李山师弟所言不虚,此'子午金钱剑'确系本宗秘宝,然...此物实为赝品,灵力有限,聊胜于无耳。“ 恒岳派诸弟子交头接耳,继而走出一位凝气五层修士,王林识得是赵姓弟子。二人低语多时,赵某忽从袖中取物,二人欢颜相视,竟成交易。 “区区凡铁,杂以碎灵金,居然敢称秘宝,玄道宗手段不过尔尔!“有内门弟子冷言讥讽。 李山闻言,振振有词:“师兄此言差矣!此物既为赝品,赵师兄犹愿重金求购,岂非另有所图?收藏把玩,岂非雅事?况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玄道宗珍宝何其多,岂是凡夫俗子可知?“ 赵姓弟子闻言,蓦地拊掌大笑:“李师兄差矣!此剑非为收藏,乃吾家传业也。家父杀猪为业,日斩牲畜无数,刀常卷刃。此剑虽小,刃薄如蝉翼,锋利无匹,正合庖厨之用!“言罢,复仰天长笑,浑然不顾旁人侧目。 李山闻言,非但不恼,反将腰肢一扭,笑嘻嘻道:“既如此,随你便罢!“说罢忽地拍手,从袖中摸出一物,色如泼墨,圆如鹅卵,赫然是枚黝黑圆球。 “此乃'无敌黑灰臭气熏天霹雳弹'!“李山高举此物,眉飞色舞道,“诸位且看——“言未毕,猛力掷向墙壁。但听“轰“地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墙面登时现出如蛛网般裂痕,浓烟骤起,其中黑气弥漫,腥膻恶臭,令人几欲作呕。 “诸位请看!“李山得意洋洋,指向狼藉墙面,“此弹不伤筋骨,专攻心肺。战场上若用此物,敌军无需刀剑,单闻此味便要抱头鼠窜!“话音未落,周围已有弟子掩鼻退避,唯恐避之不及。 李山抚掌笑道:“诸君且看!此'无敌黑灰臭气熏天霹雳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有乾坤!纵是洒落人身,此黑灰粘滞异常,便是道行高深如我,亦难涤除。更妙者...“语毕压低声音,神秘道,“此臭非同小可,乃集数十异兽体液,千日炼制而成。中者三月不散,嗅之欲呕,实乃战场必备之奇物也!“ 众人闻言,愕然相顾。女弟子多掩鼻后退,面色惨白。王林以神识探之,忽觉不对,面色微变。 玄道宗诸弟子面面相觑,多有尴尬之色。然李山素以炼制奇物闻名门内,纵有不满者亦不敢招惹。此弹在宗内声名远播,虽非正统法宝,却颇得弟子青睐。私下里,其名头竟直追数件镇宗之宝,堪称“暗器之首“。 李山蓦地正色,敛去嬉容,肃然道:“此番我李山可是破费了老本,然则老话重提——尔等切记,三日后切磋切莫使用此物。如若违约......“言至此处,故意拖长音调,双目圆睁作威吓状,“休怪小弟翻脸无情!“ 话音未落,嘴角已悄然勾起一抹狡黠笑意。心中暗忖:“这群蠢货,小爷越是这般说,你们越要往火坑里跳!待到比试之时,定要让他们出尽洋相。届时长老们回山,定然嘉奖于我。说不定......嘿嘿,还能讨得几件法宝当赏赐哩!“ 面上却愈发庄重,作势环顾四周,朗声道:“诸君可听明白了?“ 第四十四章 李山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李山眼放精光,倏地振臂高呼:“诸位恒岳师兄且听真!“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生痛。但见其双目灼灼,口沫横飞: “世人常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依我之见——“言至此,故意顿挫,“杀人哪有'恶心人'痛快?试想敌我交手之际,纵使不敌,施此妙计,顷刻间令其灰头土脸、臭不可闻,纵然不败亦得颜面扫地!“ 说到酣处,忽而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若遇仇敌追杀,施此一招,保你全身而退!任他铜皮铁骨,遇此黑灰亦需裹足。众人睽睽之下,他哪有脸面再追?“ 忽地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促狭:“更妙者!若逢情敌相争,此弹在手,天下我有!管他何等俊杰,但教沾得此物......“挤眉弄眼间,刻意压低声音,“嘿嘿,便是仙女下凡,也要退避三舍!“ 一番鼓噪,竟将一众内门弟子说得心痒难耐。尤其说到情敌那段,更引得少年修士们热血沸腾,目光灼灼直视李山手中那枚奇物。此弹俨然已成情场克敌之至宝,人人欲得之而后快。 李山目光如鹰隼般一扫,忽见角落里缩着一人,正是恒岳派那“闻名遐迩“的废物王林。顿时眼前一亮——这等囊中羞涩之人,才是他最上心的肥羊! “啊呀!王林师弟也在啊?“李山瞬间换上一副热络面孔,挤眉弄眼道:“你这般资质,平日最是受人欺凌,这霹雳弹于你,犹如雪中送炭啊!“说着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试想,哪日你再被人围殴......“做了个抛掷的手势,“嘿嘿,保准那些狂徒抱头鼠窜,再不敢造次!“ 话虽如此,李山心中冷笑:“罪过,罪过。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被揍得半死都是轻的。“但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师弟,这霹雳弹可是我独家秘制......“ 见四周蠢蠢欲动者渐众,李山登时提高声调:“今日诸位给面子,我李山破个例!买二送一,权当交个朋友!“忽又神秘兮兮补充道:“日后若在修真界遇上,师兄自当照拂一二......“ 众人闻言大动,争相询价。唯王林神色恍惚,似听非听。李山心中暗忖:“这家伙看着蠢笨,倒是个可造之材......“ 李山一番蛊惑,竟引得一内门弟子心动,开口道:“此物当真如汝所言?可取出数枚,容某试之。若果有奇效,必购数枚把玩。“ 李山闻言大喜,忙不迭从储物袋中倒出数十枚黑黝黝的霹雳弹,轻手轻脚置于地上,口中念叨:“此乃珍品,须得轻拿轻放......使用时掷出即可,遇阻自爆。“ 众人视之,但见那弟子王林认得——正是昔日与李山沆瀣一气的孙浩。 孙浩小心翼翼捧起一枚,置于掌心细察。李山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心中冷笑:“竖子何足道哉?便是宗内长老,亦难窥见其中玄机,区区凝气三层,也妄图识破小爷的手段?“然面上依旧堆着笑,佯装不知。 孙浩持弹久之,终觉无异,遂凝神投掷。但见霹雳弹划出一道幽黑弧线,“嗖“地没入空地。刹那间,李山暗催真气,但听“轰隆“一声—— 浓烟骤起,腥臭四散。飞沙走石间,众人纷纷掩鼻退避。 王林神识悄然笼罩,却见那黑雾深处,一丝极细的真气波动一闪而逝。与初次如出一辙!王林眸光微闪,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却隐忍不发。 李山故作惊奇状,拍手赞叹:“果然是宝物!诸位请看,此弹威力惊人,便是我也控制不住!“ 忽而正色道:“不过实话相告,这宝物有个小窍门——需得三分力道、七分巧劲。诸位拿回去,自当慢慢揣摩。“转头对孙浩赔笑道:“这位师兄可看明白了?“ 孙浩不置可否,与李山附耳低语几句,随即从储物袋中取出数样物什。李山瞥了一眼,面露难色:“这...这实在太多了......“推拒再三,终究取出十枚霹雳弹递了过去。 李山嘴里嘟囔着:“买六赠三,罢了罢了。你既为头一个,便多赐一枚,凑个整吧。“言罢,递上七枚霹雳弹。 有人尝鲜之后,即有数位内门弟子趋前。或耳语,或以物易物。李山每成一笔交易,必谆谆叮嘱:“此宝物需得巧劲,若一次不成,多试几次便是。若有疑问......“说着压低声音,“可随时寻我。“ 内心却冷笑道:“纵然练百余次不得要领,待我指点一二,保你成功一两回。待比试时......“越想越喜,嘴角难掩狞笑,“待小爷走了,任你们怎么试也难再炸了!“ 然终有谨慎者按兵不动。不多时,数十枚霹雳弹已售大半。李山意满志得意,暗忖:“一帮蠢材,三日后不用便罢,若敢施用,定有好戏!“忽瞥见王林嘴角含笑,眸带讽意,不禁一怔。 “师弟何以不试?此物于你最宜......“话未说完,但见王林似笑非笑。那目光如刀,竟令李山心头一颤,隐觉不妥。 李山强自镇定,定睛细观:王林不过凝气三层,果如传言所言,实无特别之处。于是暗叹:“定是错觉!“遂坦然相对。 王林哂然一笑,取袖中灵符数张,道:“可换二枚。“ 李山眸光微凝,上下打量王林,见其神态从容,不似作伪,且资质平平,确系传闻中凝气三层之辈,方略一迟疑,取三枚霹雳弹予之,笑曰:“师弟,师兄今日破例,买二赠一。此物入手,必叫尔等刮目相看!“言罢,眼中精光一闪。 心下却冷笑道:“不同凡响?哼,此言不虚!便是尔等不使,留存于身,待我寻机使尔亲尝滋味!纵使不入比试,他日相遇,定教王林铭感五内!哈哈......“ 第四十五章 交流1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收霹雳弹,睨之曰:“李山师兄,不扰汝售物矣,王某告辞。“ 李山亟颔首,佯作善色,语云:“师弟此弹使用时,万须留意。方才已然明言,投掷之法未臻圆融,难以悉数生效。倘有失,莫谓师兄欺汝也。“ 言罢,复向众人吆喝:“诸位师兄,吾另有一异宝,乃合欢宗信物。持此往彼宗,可觅双修佳侣。此物乃吾殚精竭虑而得,今忍痛割爱,恒岳诸君,莫失良机!“ 王林哂然,转身趋药园,俄顷返庐舍。神识遍扫,不见孙大柱,乃结跏趺坐。取霹雳弹三枚,凝眸细察。久之,忽现异色,目露饶有趣味之色。盖此弹蕴有李山一缕神识,可借此控其爆破。 王林素未知神识竟有此妙用,遂悉心揣摩,少顷便以己神识覆其上。未消彼神识,但裹之于内。若欲化去,随时可为。此技令王林豁然开朗,沉思片晌,乃取玄珠审视。 “神识若此,是否可凝于此珠?“王林目绽精光,神识瞬凝玄珠。 久而无果,珠体如旧,纹丝不动。王林蹙眉思忖,少顷,神色一动,举珠疾离药园,疾趋山径,寻僻静处,四顾无虞,乃入梦境。 甫入,王林知时珍贵,顷刻展神识。半炷香,一炷香,两炷香...周遭寂然。王林捺须苦笑,喃喃自语:“果不能留迹于此珠乎?“ 忽见近侧长条状光体骤然明灭,俄而渐黯。连锁反应起,众光体次第熄灭,须臾间,梦界俱黑。王林惊愕,细察无果。 “毋庸观之!以汝灵动假圆满之境,窥天逆微芒,痴人说梦!“苍老之声陡现,沧桑满溢。 王林骇然,瞳孔骤缩——三十载居梦界,首闻人言。心潮汹涌,敛气抱拳:“晚辈王林,敢问前辈名讳?“ 王林素敏,此刻恍然:此物必蛰伏珠中,三十载或皆在监视。 “竖子微贱,安配知吾名?三十载暗助,借天逆辅佑,犹困灵动假圆满,令人齿冷!尤可憎者,汝行事之径——修真逆天,逢敌当诛。汝处彼门数载,若换老夫,此门早血流成河,辱汝之人皆魂飞魄散!尤记王卓,其魂当堕炼狱,复屠其家,以泄吾愤。至若张虎,性颇合吾意,狠辣有加;刘姓小儿,亦投吾好。“ 王林神色复杂,苦笑:“前辈...“ “勿扰!速修!及婴变,老夫可脱桎梏!“ 王林迟疑,问道:“何谓婴变?灵动假圆满又是何意?“ “孺子不可教!三级修真邦之伪境耳。凝气、筑基、结丹、元婴四境,尔等谓之基础。化神者,传说的存在。三级邦现化神者,升四级邦,获资源,争星域,承盟约。四级邦出婴变者,晋五级邦,递此类推。“ 王林苦笑曰:“婴变之境……于晚辈而言,实如浮云,遥不可及。“ “放肆!“老者怒喝,“有老夫这六级修真国之绝顶高手为汝助力,婴变之期,不过尔尔!老子虽困于此境,不能脱身,然这三十年来,汝每次禅修,老夫皆以元婴精华为汝夯实根基。否则以汝那平庸天资,纵使三十年苦修,亦难达今日之境。“ 老者冷笑道:“更兼汝吸纳老夫元婴精华,若非遇同等境界之高手,寻常人等,皆难以勘破汝之虚实。“ “再者,天逆珠在汝手,何惧之有?“老者咬牙切齿,“老子当年为夺此珠,搅动修真联盟风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被他人所阻,肉身尽毁,险些魂飞魄散!好不容易藏身珠内,本欲夺舍而出,可恨此珠甚是诡谲,无肉身而入,竟不得出!“ 老者语气稍缓,却充满不甘:“老子不欺汝这小辈,当初见汝入珠,本欲夺汝肉身,岂料此珠犹如囚笼,禁锢老夫,不得脱身。“ “老夫潜心研究多年,终有所悟。“老者阴恻恻道,“此珠须得认主,方能显其玄妙,老夫方能借着这副皮囊重返世间!“ 司徒南叹道:“当年老夫得此珠时,正值生死关头,不及细究其妙。此珠需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方可认主。即便如此,亦需婴变之境,方能助吾脱困。 小子,念在老夫助你多年之份上,当发善心,勤修苦练。待汝修为大成,再为吾寻一上佳肉身夺舍。司徒南今生若得脱此桎梏,必记汝大恩,护汝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话音未落,又急道:“有人来了!速速送你出去!“ 刹那间,撕裂之感骤生,王林浑身一震,神识归窍,睁眸醒转。 神识方展,即见两内门弟子——一男一女,鬼鬼祟祟而来。相去王林十丈许,二人蓦然止步,相偎相依,喁喁私语。俄而,衣衫尽褪,男女相拥,**之声盈耳彻空。 此二人王林素识,曾共训于一处,心下颇觉讶异。遂凝眸观之,尤对那女弟子多注目片刻,方才悻悻然离去。 归舍之后,王林思绪纷起,反复推敲方才司徒南于梦中所言。其词虽难尽信,然修真界分等诸国之论,实开茅塞。想此老奸猾非常,断无虚言妄语之理,当不在此事上欺瞒于己。 三日后,恒岳、玄道二派之交流始也。 此乃两派旧例,礼数从简。乃择恒岳副峰——苍松峰为会址。峰间拱桥卧波,烟岚缭绕,昔日王林仰观,但见云深雾重,未能窥其全貌。 苍松峰者,恒岳要地也。灵气之盛,不输后山,乃二位结丹期长老闭关之所。峰巅设石阶迎宾,周立八方巨白玉,镌千载盛衰。昔年恒岳辉煌,尽纳于此。 及至阶前,忽有肃杀之气弥散。八玉氤氲,隐现血光,寒意砭骨,令人胆丧。恍惚间,似有千军万马相攻伐,金戈铁马之声不绝于耳。 “黄龙道友,“恒岳欧阳长老抚须长叹,“昔年观此八玉,便觉心潮澎湃。今睹犹新,诚赵国修真界之瑰宝!“语毕,振袖挥毫,将那扑面杀意尽化无形。 身后诸玄道弟子,方才如临战阵,心魄震荡,面如土色。及至欧阳老化解,方敢吐息,惊魂甫定。 黄龙真人神色淡然,缓声道:“欧阳道友有所不知,此乃吾恒岳派师祖亲铸之宝。白玉百丈之内,外人必受杀意侵扰。此乃惯例,望勿介怀。“言讫,双手飞快掐诀,默运口诀,八道柔光自白玉倾泻而出,苍松峰间云雾顿散,如被巨掌拨开。杀意尽消,恢复清朗。 身后内门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欧阳老者微微颌首:“既然如此,依老规矩,我玄道宗先派人。“转向身后两位长老低语几句,忽转向柳风:“风儿,你去。“ 柳风乃玄道宗单水灵根翘楚,闻言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双足轻点,身形似电,立于中央高台之上,朗声道:“玄道宗柳风,领教恒岳高明!“ 与此同时,王林随孙大柱而行,背负金光灿灿巨剑,身着红色弟子服,倒是显得威风凛凛。孙大柱看着徒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自王林突破至凝气三层,他已不再如往日嫌弃,纵然谈不上喜爱,却也认了这弟子。 然则这情分,还需看王林日后修为是否停滞不前。若十年八年后仍在三层徘徊,恐怕孙大柱又将变回原样。 这三日来,王林闭门不出,几乎足不出户,多在梦中与司徒南交谈。交谈既久,对司徒南也略有了解——乃六级修真国朱雀国第一强者,修为莫测,桀骜不驯,行事狠辣,杀人掠宝,嚣张跋扈。 此时众人静默,黄龙真人看了一眼柳风,沉声道:“赵龙,出列!“赵龙乃内门沉稳弟子,是集训中寥寥修炼到六层者之一。 恒岳此举出人意料——往日交流,鲜有派出凝气六层者。欧阳老者见状,笑意微浮:“柳风,此战只许用五成力。“ 第四十六章 交流2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恒岳派诸长老闻言,皆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然眸中隐现寒光,阴恻恻投向玄道宗众人。 孙大柱嘿然冷笑,低语王林道:“徒儿且看好了!此番比试,较之往岁尤烈。这厮等竟如此张狂,实乃亘古未见!“ 王林环顾四周,但见同门皆面露愠色,忿忿不平。复凝神窥视柳风,却见其周身萦绕淡淡迷雾,隐约将身形遮掩,神识难透。纵然凝神细察,亦难辨其真实深浅。 柳风悠然立于石台之上,温润如玉,笑容可掬,缓声道:“赵师兄,师命既下,弟子遵从便是。此番斗法,弟子仅以五成微末道行,略献薄技。“ 赵龙身量中上,肌肤黝黑如炭,浑身肌肉虬结,望去更似江湖武夫,浑无半点修仙之士的超凡脱俗之态。然其目光沉稳,腰杆笔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势。 赵龙谨慎睨视柳风,拱手抱拳道:“柳师兄,请赐教!“言罢足尖点地,但见乳白莲华自其足下逐一浮现,倏然腾空而起,渐次膨胀。刹那间,诸莲缭绕周身,竟成三尺护障。 剑气丝丝缕缕,自莲瓣渗出。但闻衣袂猎猎作响,竟无风自动,飒然有声。黄龙真人观之,抚须而笑:“此子莲花剑气已臻中品境地,诚不愧我恒岳英才。“ “师兄过誉!“红脸老者抚掌笑道,“此子赵龙,乃老夫最得意门生。天资卓绝,修持又勤,此莲华剑气乃其从藏经阁中自择修习,历时五载,方有今日之功!“ “莲华剑气以攻伐见长,诸弟子当细加揣摩,良机难得!“道虚师叔含笑嘱咐众弟子。 王卓眸光一闪,强抑妒意,面上唯唯称是,心下暗忖:“莲华剑气?哼,小爷亦会,不过区区五载,待我修成,必胜此子!“ 孙浩则暗羡不已,低声自语:“赵师兄平日寡言少语,竟已修炼至此境界!“ 石台上,赵龙忽然大喝一声:“柳师弟,此莲华剑气凌厉非常,为兄已施全力,还望师弟小心了!“声震四野,杀气隐现。 刹那间,萦绕周身之莲华骤然疾转,青色剑气如骤雨倾泻,雷霆万钧之势直射柳风。 柳风面色从容,身形疾退,双手结印如穿花蝴蝶,低叱:“水幕!“霎时天色微暗,云层深处似有龙吟。但见无数晶光自四野汇聚,原是水滴万千。众水滴疾驰如电,聚于柳风身前,须臾化为一道水幕。 此幕映日生辉,七色彩虹萦绕其上,美轮美奂。欧阳老者含笑对身后弟子道:“恒岳莲花剑气,修之匪易。赵龙已臻剑意化境,攻击凌厉无比。尔等日后遇此术,须记迂回之策。唯有如柳风般具单一水灵根者,方可控水随心,力敌此术。“ 诸弟子稽首受教,唯末席一中年修士眉梢微挑,目露轻蔑。 石台之上,暴雨般剑气尽没入水幕。赵龙见状,面色骤沉——此水幕诡异非常,剑气触及竟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竟无半分反噬之力。 赵龙眉头紧锁,正欲再施法诀,忽见水幕中柳风嘴角微扬,露一诡谲笑意,轻声缓道:“赵师兄,礼尚往来,方为正道。此'莲花剑气',师兄何不亲尝一二?“ 话音未落,但见水幕波光潋滟,层层涟漪自内扩散。顷刻间,方才赵龙所发之剑气,如回旋之矢,自水幕反照而出,竟与原术一般无二——青辉凛冽,剑意纵横。 赵龙大骇,面如土色,疾退数丈。然剑气去势如电,转瞬即至。眼见避之不及,赵龙咬紧牙关,仓促间从储物袋中抛出十数张符箓。霎时黄光乍现,符纸无火自燃,袅袅黑雾弥散开来。 剑气撞入雾中,纷纷湮灭。然黑雾渐消之际,仍有数道剑气穿雾而出,如电射赵龙。赵龙避闪不及,剑气直透躯体,衣衫尽裂,伤口处血如泉涌。他踉跄数步,脸色煞白,嘴角溢血,方才稳住身形。 赵龙为剑气所激,身形如断线风筝,腾空而起,坠于丈外。半空中,血沫频喷,面如金纸,终无力支撑,重重摔于地上。虽奋力挣扎,终难起身。其胸腹及背,现数枚指痕,殷红点点,幸未伤及脏腑,性命无虞。 柳风面露得色,轻跃下台,揖礼道:“弟子不辱师命,仅以半数水幕反弹之术克敌。“ 红脸老者脸色铁青,身形一晃,化作赤色云霭,瞬息至赵龙身旁。探其脉象,连拍数掌,又取出丹药喂之。半晌,方沉声道:“此乃'水幕折射'之术,非凝气八层以上不可破。犬子学艺未精,败北亦属常情。“ 玄道宗诸弟子闻言,欢呼雀跃,交头接耳:“此等妙术,果然名不虚传!““水幕反弹,妙哉妙哉!“众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一介凝气六层,也敢与柳风师兄较量?吾等观之,此战胜负早判!“一玄道宗弟子抚掌笑道。 “诚然!“旁一人附和,“柳师兄之水幕,威力绝伦,连长老亦赞不绝口。彼等安能破解?痴人说梦耳!“ “非但如此,“第三人冷笑道,“观恒岳近年,每况愈下。吾观其内门弟子,数日来竟无一人可堪一战!“ “此言差矣!“忽有一人正色道,“恒岳紫衣弟子尚未现身。闻长老言,此辈方为其门中精锐,岂可轻忽?“ 第四十七章 交流3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玄道宗诸弟子见状,皆面露惊色,议论纷纷。然恒岳派内门诸弟子,虽多系近二十年间入门者,鲜见此等惨烈景象,亦皆骇然失色,相顾骇然,默然不语,心下惴惴不安。 掌门黄龙真人闻言,面色骤沉如水,半晌未发一言。观那柳风,明明凝气六层修为,却有此等玄妙法术——水幕遇强愈强,非凝气八层以上,断难破解。此战方启,己方便已落于下风,黄龙真人心中苦涩,暗忖:“恒岳派果真衰微至此乎?“环顾左右师弟,见诸人皆面露忧色,默然不语。 孙大柱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喃喃:“奶奶的,一弟子竟胜过老夫!这玄道宗如何调教门人?老夫怎就无此福缘!“ 王林凝眸注视柳风,方才诸般变故尽收眼底。虽于柳风施展水幕之际,已察其修为,然未亲身试之,亦对此术心惊不已。 玄道宗欧阳老者微微一笑,朗声道:“黄龙道友,此番比试,该轮到贵派先遣弟子了!“ 黄龙真人目光如电,自诸内门弟子面上一一扫过。众弟子皆惶然低头,心中默默祈愿,唯恐被其点中。见此情景,黄龙真人眉头紧蹙,心下暗恼,正待发作。 适逢此时,孙浩一咬牙关,豁然上前,昂首道:“弟子不才,愿赴此战!“ 身旁几位师叔闻言,面色俱变。道虚师叔眸光一凝,眉间隐现不豫之色,沉声道:“孙浩,汝仅凝气四层,岂可轻言赴战?此举殊为不智!“ 孙浩踌躇片刻,旋即昂然道:“弟子...弟子确有一新创法术,纵不能胜,亦能稍挫敌锋。“心中暗忖:“诸君皆畏缩不前,唯我挺身而出,必得掌门青眼。纵战而败,怀中霹雳弹足以壮我声势。李山师兄,莫怪小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乃因果循环,自作自受也!“ 连日来,孙浩自谓已得霹雳弹精妙用法。虽初试数回皆不中,然终在李山处连试得手。因时日紧迫,未及精研,然孙浩自信愈用愈熟,定可建功。 黄龙真人长叹一声,凝思片刻,颔首道:“汝且上去,试吾新法。“ 孙浩闻言大喜,纵身跃上石台,拱手高声道:“恒岳派弟子孙浩,求教玄道宗高明!“ 李山遥见孙浩,不禁腹中暗笑。正值欧阳长老欲遣弟子,李山疾步上前,躬身道:“师叔,弟子李山愿往,与彼切磋。“ 言毕,眼角眉梢尽带促狭之色。 欧阳老者见此,不觉头疼。此子素来狡黠,然其身法刁钻,往往出人意料,难得不吃亏。观其神色,似成竹在胸,遂略一沉吟,颔首允之。 李山闻言狂喜,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台,心中暗忖:“孙浩啊孙浩,尔自寻死路,此番定教汝贻笑大方!“ 孙浩见李山登台,神色骤变。 “孙师兄,且使出看家本领,李某在此虚席以待!“李山朗声笑道。 孙浩犹豫片刻,已然能够御剑。遂单手结印,只闻金铁嗡鸣,一柄赤色飞剑破空而出,绕身三匝,寒光凛冽。 “着!“孙浩喝声未落,飞剑已如电射向李山。趁此间隙,他左手连取霹雳弹四五枚,厉声喝道:“休得小觑,看我仙术!“ 李山大笑道:“来得好!“言罢竟不闪避。眼见霹雳弹离手,他心中暗喝:“爆!“ 说时迟那时快,霹雳弹尚未掷出,轰然暴起,巨响震天,恶臭四溢。孙浩霎时满身漆黑如炭,呆立当场,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来。 李山故作惊异地叹道:“孙师兄此技堪称'自爆大法'!惜哉,惜哉!愚兄早言霹雳弹需轻拿轻放,兄偏用力过猛,方致自伤,可笑可叹!“ 玄道宗弟子闻言,哄堂大笑,嘲弄之声不绝于耳。 恒岳派弟子虽强抑笑声,亦难掩嘴角微抽。 黄龙真人怒极,袖袍一挥,罡风骤起,臭气尽散,孙浩更被一股巨力直掼回峰,狼狈不堪。 欧阳老者笑道:“此战孙道友技不如人,技已呈,胜负已分。不如作平如何?“目光却含赞赏之色投向李山。 黄龙真人面色铁青:“败即为败,岂有和局之理!继续!“ 欧阳老者抚须大笑:“名门风范,果然非同凡响。“遂唤道:“许木,你上!“ 只见一容貌清俊的青年缓步出列,年约二十四五,一抱拳,静立台前,气定神闲。 黄龙真人不唤内门弟子,却取一玉简在手,轻轻一捏,但闻“咔嚓“一声,玉简碎裂。霎时石台之上蓝光闪烁,现一玄奥法阵,继而光华大作,阵内步出三人。 但见三人皆着恒岳紫衣,一现身便有凛然威压荡开,内门诸弟子精神为之一振。欧阳老者见状,神色亦微变,目光如电,将三人一一打量。 玄道宗诸弟子中,末座那中年修士闻言,眸中精光乍现,战意升腾。 居中那中年男子约四十许年纪,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后冷声道:“玄道宗?二十年前吕某技不如人,今日重来,定要雪耻!“ 王林闻言心中一凛,此三人中唯识得张狂。然张狂却未先出,反倒是中间的吕嵩率先开口。 “吕嵩,此战由你出手。“黄龙真人淡然道。 吕嵩微微颔首。身旁二人闻令,身形一晃,轻飘飘跃下石台,站于黄龙真人身后。 “吕嵩!乃五师兄吕嵩也!“一弟子惊喜高呼,“昔年闻其二十年前便已达凝气六层之境,今番出战,我恒岳必胜无疑!“ 众内门弟子闻言,皆面露喜色,交头接耳: “五师兄威名远播,昔日便已名震四方!“ “玄道宗纵有奇术,又岂能敌我恒岳底蕴?“ “此战必是我恒岳扬眉吐气之时!“ 更有甚者,已然撸袖摩拳,跃跃欲试。连方才被臭气熏染的孙浩,此刻也精神一振,拊掌叫好:“五师兄出马,定叫那玄道宗小儿有来无回!“ 黄龙真人见状,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 第四十八章 交流4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此子正是吕嵩!吾师昔日常言,吕嵩乃我恒岳百年来第一奇才!有他在,玄道宗必败无疑!“一弟子喜形于色,振臂高呼。 “五师兄威武!我等誓以师兄为楷模!“众弟子振臂呐喊,声震山谷。前番连败之辱,今朝尽洗。更有女弟子面露倾慕之色,芳心暗许。 黄龙真人见状,展颜一笑,心中暗忖:“吕嵩此子,天资绝世,此战必胜无疑!“ 一旁的王卓却面露嫉色,冷哼一声。 玄道宗诸弟子闻言,皆面露惊骇之色。那吕嵩威名,他们早有耳闻——二十年前交流会上异军突起,虽败犹荣,给玄道宗长老留下极深印象。 欧阳老者见状,面色一沉,提高声量道:“许木,为师准你解开封印,展露师祖所赐真本事!“ 许木神色凝重,倏地解开衣襟,但见其胸前贴一暗黄符箓。 恒岳派诸位长老见状,尽皆色变。黄龙真人失声道:“此符...莫非是'太虚化身符'?!“ 欧阳老者眸光一闪,神色淡然道:“黄龙真人,某借此机缘,有桩要事相告。今番交流,若我玄道宗侥幸得胜,除先前诸约外,尚需附添一事——此恒岳峰,需借予我玄道宗五百载。“ 满座哗然,诸人面色骤变。黄龙真人双目微眯,寒声道:“欧阳道友,此乃戏言乎?“ 欧阳老者缓缓摇头,正色道:“黄龙道友请观此符。“言罢指向许木胸前符箓,“此符灵力非元婴始祖不可为。某实言相告——我玄道宗有一始祖自四级修真国域外战场归来,携归一则凶讯——贵派诸位始祖,皆已...陨落。“ 黄龙真人闻言,面色数变,继而沉声道:“欧阳道友,莫要信口雌黄!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恒岳派不念情分!“ 欧阳老者微微一笑,缓声道:“吾玄道宗念在往日情分,故未遽然发难,此番特留颜面于贵派。此战若恒岳得胜,则此事作罢。然则,“声调忽沉,“黄龙道友,此语已然带到,且看贵派门人手段了。“ 恒岳派诸弟子闻言,皆如闻惊雷,面面相觑,惶恐不安。众人虽未尽解其意,然心底俱如压巨石,天际似霎时阴霾密布。 王林闻此,心中大震,暗忖:“司徒南所言非虚!诚如所言,此界果以国分等级!“ 孙大柱面如死灰,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成也始祖,败也始祖...今始祖皆亡,恒岳派昔年借始祖威势震慑他派尚可自保,今番...“声音哽咽,“若非五百年前青龙国为夺域外星,强征赵国诸始祖离境,恒岳派何至于此!“ 黄龙真人见诸弟子惶恐失措,强抑心绪,厉声喝道:“恒岳诸弟子勿要自乱!此事真伪,自有结丹长老明辨。尔等且静心应对!“继而对石台上朗声道:“吕嵩,继续比试!“ 石台上,吕嵩闻得欧阳老者之语,心中虽惊,然面上不动声色。当下凝神聚气,张口吐出一道紫芒。紫芒乍现,须臾暴涨,竟化为一只硕大乌掌,掌缘幽芒闪烁,直取许木而去。 许木见状,神色微动,二话不说,急拍储物袋。但闻“嗖嗖“数声,六枚金光灼灼之圆球凌空飞出,迎向紫掌。吕嵩冷笑一声,右手迅速掐诀,喝道:“去!“半空中那乌掌猛然一挥,顿时怪风骤起。那六枚金球在狂风中摇曳不定,轨迹陡然偏斜。 许木见状大惊,顿觉体内灵气紊乱不堪。他面色骤变,厉喝道:“爆!“六枚金球同时轰然爆炸,环状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激荡而出。四周观看弟子不堪冲击,纷纷倒退数丈。 吕嵩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区区小技!“但见其手中乌掌一握,化作拳形,全然不顾爆炸余波,裹挟凌厉之势直直砸向许木。 许木见此情形,面如金纸,绝望之际,忽见储物袋中一物缓缓飘出。乃是寻常黄纸一张。许木不及细想,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但见那鲜血在空中由雾状迅速凝结,转瞬凝为一条血龙。 许木目眦欲裂,掐诀念咒不绝于口。只见那血龙在空中蜿蜒游走,须臾首尾相衔,竟成一幅玄奥符印,“啪“地一声印于黄纸之上。黄纸登时光芒大作,符纹流转,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黄纸蓦然绽放刺目光华,赫若一轮烈日悬于半空。吕嵩那裹挟雷霆之势的巨拳,竟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消融,终至无形。 王林观此异状,心神巨震,不禁想起自己储物袋中亦藏有一符。 “灵宝!“吕嵩见状勃然变色,浓眉紧蹙。但见其袖袍一挥,两道白光疾射而出,转瞬化作两条白龙。白龙腾跃半空,迅猛非常,“咻咻“两声便袭向许木。 许木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苦笑着摇头。其全身灵气尽数用于抵挡巨拳,此刻面对两条白龙,已是无力招架。只见他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眼看白龙巨口已至,避无可避,生机断绝。 千钧一发之际,忽从玄道宗弟子群中传来一声冷哼。 俄顷,一道玄色长虹自玄道宗弟子中暴射而出,势若惊雷。只见其卷住两条白龙,但闻“吱嘎“异响,白龙身形急剧萎缩,瞬息化二银剑。 黑虹收缩,“啪“然一声脆响,竟将灵剑生生折断,坠于石台之上。 吕嵩面色骤变,心神相连之宝遭毁,登时口吐朱红,面露骇然。其心神震荡之际,头顶巨掌骤然溃散,灰飞烟灭。 许木侥幸脱险,疾擒黄纸,仓皇退下。然其眉宇间仍难掩惊惧,幸得一命,面露侥幸之色。吕嵩颓然失魂,缓步走下石台。 黄龙真人见状,面色骤沉,厉喝道:“玄道宗欺人太甚!“其身旁师弟皆怒目环视,性情暴烈者已然拔出本命法宝,若一言不合,立时便要血溅五步! 反观恒岳派内门弟子,大多已窥破端倪,面露激愤之色。其中两位紫衣弟子神色凝重,目光皆直射于玄道宗末席那中年修士。 适才那声冷哼,正出于此人之口。 欧阳老者回首瞥向那中年男子,叹息摇头,苦笑道:“此第三场,贵派侥幸得胜。至于方才之事,老夫......“ “老匹夫!“那中年修士蓦然踏前一步,声若洪雷,桀骜道,“何必赘言!恒岳派区区三流宗门,也配与玄道宗争锋?“ 话音未落,其足下地面骤然震颤。“咔咔“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龟裂痕迹自其脚下蔓延,转瞬即至石台边缘。石台竟似薄纸般被其气势压迫,裂纹密布,摇摇欲坠。 玄道宗众弟子见状,面露骇然之色,噤若寒蝉。此人之威,竟至于斯! 第四十九章 凝气十四层?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俄顷,其身形一晃,倏然立身石台之上。昂首睥睨,狂傲之色溢于言表,冷瞥恒岳众人,傲然道:“尔等内门弟子,何不下场?周某一人足矣!“ 恒岳弟子闻言,群情激奋,怒色尽显。内门诸人交头接耳,愤懑不平;就连恒岳派诸位长辈,亦不禁皱眉凝思。 玄道宗弟子却一反常态,竟无一人出声。诸人目光中尽显敬畏,显然此人在宗门中地位尊崇非常。 欧阳老者轻咳一声,高声道:“黄龙道友,此子周鹏,乃我玄道宗首徒。今日之战,不必多人出手。贵派若有人能接其十息而不败,便算恒岳得胜!“ 张狂闻言,目光一凝,身形一动,纵身跃上石台。沉声道:“竖子狂妄!我来领教!“ 周鹏闻言狂笑不止,声震四野:“就凭你这凝气六层,藏拙八层的微末道行?“言罢,目露寒光,袖袍轻挥。霎时,一条丈许漆黑巨蟒破空而出,迎风化形,须臾竟成通天巨蟒,昂首吐信,威势惊人。 巨蟒昂首,头颅硕大如斗,双目幽冷,俯视张狂。只见其目泛寒芒,朝张狂微微一睨。霎时,一股莫可名状之巨力从蟒首暴涌而出。 此吸力甚是诡异,竟只针对张狂一人。张狂猝不及防,浑身法力竟如泥牛入海,丝毫不得施展。未及掐诀施法,整个人已被巨力所摄,如断线纸鸢般,直坠向巨蟒血盆大口。 周鹏见状,冷笑一声,右手疾探,五指如钩,精准扣住张狂咽喉。傲然道:“回去苦修数十载,再来与周某较量!“言罢,手臂猛振,将张狂如抛绣球般向后抛飞。 最后一紫衣弟子仓促跃出,勉强接住张狂。然周鹏劲力何等霸道,二人重重撞于地上,摩擦出数丈火星。待尘埃落定,地上已现两道深长痕迹,二人方才停住。 张狂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周身止不住地颤抖。其颈间赫然有一道漆黑指痕,如铁箍般深嵌入皮肉,仿佛恶鬼之爪,死死钳制其喉,令其气息几近断绝。 救下张狂之紫衣弟子,面如金纸,双目圆睁,骇然之色溢于言表,双手颤抖,竟是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龙真人观此情景,心如刀绞,暗忖:此子不过玄道宗大弟子,竟已强悍至此!观其表象,已然修至凝气十层,然观其气息,必有隐匿修为之符箓。真实境界,恐怕犹在凝气十层之上。 再环顾四周众内门弟子,黄龙真人不禁长叹一声。恒岳诸弟子,竟无一人有必胜之把握。纵使那远在结丹期长老处修炼的大弟子,也不过凝气十层修为。黄龙真人自忖虽可一战,然则...... 若连此子亦败,恒岳派此番较技,恐怕真要一败涂地了! 黄龙真人叹息一声,苦笑道:“罢了,此次我恒岳派恐难有胜算。欧阳老儿所言之事,当速速遣人通传二位师祖,请其速速决断。若对方所言为实,唉!恒岳一脉,恐怕难保啊!“ 周鹏闻言狂傲一笑,目光如电,横扫众人:“哪个再来受死?“ 恒岳诸弟子闻言,皆如木雕泥塑般呆立当场,噤若寒蝉。诸人下意识运起神识,纷纷垂首敛目,不敢与之对视。任谁也不愿冒此奇险,踏上那必败无疑的石台。 周鹏见状,冷笑连连,心中暗自不屑。忽而目光一顿,竟见一凝气三层的弟子神色如常,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却见王林神色淡然,目光清澈,正凝视自己。 周鹏目光一凝,沉声问道:“何人?欲试我手段乎?“ 此语一出,满场哗然。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向那胆敢直视周鹏的少年。当看清乃是王林时,诸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黄龙真人长叹一声,心道:“此子王林虽仅凝气三层,然较之其他弟子,勇气可嘉,实属难得!“ 周鹏见无人应战,冷笑一声:“既无人敢战,此番切磋,玄道宗胜之不武!“言毕,回首望向欧阳老者。 欧阳老者面上绽露得意之色,蓦地长啸一声。但闻天际轰鸣,须臾间一团黑云自恒岳山巅腾空而起,疾速驰至。 王林定睛细看,赫然便是那千足蜈蚣! 欧阳老者足尖轻点,飞身跃上蜈蚣背脊。玄道宗诸弟子鱼贯而入,转眼间便尽皆登上。周鹏最后纵身一跃,竟落至蜈蚣头顶,居高临下,睥睨恒岳弟子,神色间尽是不屑。 那蜈蚣昂首一吼,巨足踏地,须臾便破空而去。临行之际,但闻欧阳老者沉声道:“恒岳派诸道友,老夫所言句句属实。你派元婴始祖,尽已陨落!玄道宗既胜,明日朴南始祖亲临,尔等速速离去吧!“ 黄龙真人闻言,眉头紧锁,阴云笼罩心头。当下不敢怠慢,匆匆遣散在场诸弟子,随即与诸位同门径往内山,面谒结丹期师祖,详禀此事。 恒岳诸内门弟子闻得欧阳老者临行警语,皆面露忧色,惶惶不安。孙大柱尤甚,苦着脸搓手,叹息一声,背负双手,匆匆返回药院。 王林孑然立于原地,遥望玄道宗远去方向,叹道:“王浩至今未至,毒液已失,机会不再矣!“言罢,竟不回孙大柱院中,反引步向昔年杂物间旁旧舍。 此乃恒岳派内门弟子例有之房舍,门派名籍在册者,纵离派亦不收回。岁月流转,此舍依旧为王林所有。 踏入久违之屋,王林盘坐床榻,凝眉深思。须臾,取出石珠,闭目咬牙,再入其境。 甫入梦境,司徒南之声如雷贯耳:“前番比试,何故畏缩不前?以汝今日之修为,纵玄道宗大弟子亲至,老夫一掌便可取其首级!“ 王林面露苦涩,恭谨道:“前辈明鉴,晚辈区区凝气三层,如何敌得过那等强者?“ 司徒南冷哼一声:“凝气三层?痴人说梦!此前岂非已与汝言明,汝已达灵动期假圆满之境,相当于尔等所说的凝气十四层!莫非老夫这些年的元婴精华,都喂了狗不成?且看汝若仍为凝气三层,又岂能洞悉诸弟子之深浅?“ 王林闻言大骇,心神震颤,迟疑半晌,迟疑道:“莫非...晚辈当真已达凝气十四层?“ 司徒南没好气道:“然也!老夫岂会欺汝?汝之修为因在梦境修炼之故,与外界不符。待时日一久,自会水到渠成,显现真境。“ 王林闻言,深吸一口气,正欲再问,忽闻司徒南急促道:“速速!你那师父寻来了,速速出去!“ 话音未落,王林但觉眼前白光一闪,再睁眼时,已返房中。方一现身,便闻房门吱呀而开。孙大柱踱步入内,目光闪烁不定,上下打量王林数遍,沉声道:“随吾来!“ 第五十章 灭孙大柱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言罢,其转身已去。王林略一踌躇,念及司徒南曾言己已达凝气期十四层,遂心下稍定,遂从之,心忖:且观此孙大柱究欲何为。 但见那孙大柱并不他往,径趋药院。未几,至院前,推扉而入。王林神色坦然,目光沉静,略一思忖,亦随之而入。 孙大柱入得院中,指石案上茶盏,徐曰:“徒也,饮此!此为师特为汝备之灵药,饮罢,速收拾行囊,随吾离此恒岳派。” 王林睨那茶盏,未发一言。孙大柱眉头微蹙,举盏亲递于王林,曰:“此恒岳派,实难久留。哼!玄道宗始祖将至,届时,众人皆得仓惶逃命!” 王林未接其盏,神识轻扫,察其果含灵气,乃曰:“弟子尚不渴,此茶不饮也。” 孙大柱目光遽冷,隐现寒芒,喝曰:“饮之!莫要逼为师动粗!” 王林嘿然不语,左手接盏,瞥孙大柱一眼。忆及司徒南言己已达凝气十四层,遂于袖中暗结法诀。只见引力术骤起,恍若虚空中骤生巨爪,凌空而至,一把擒住孙大柱。 孙大柱怔忡片刻,旋即奋力挣扎。然不论如何扭动,皆难脱桎梏,渐露惊惶之色,颤声呼曰:“此……此乃何术?” 王林默然不答,缓步近前,在孙大柱胸前轻拍一掌。孙大柱下意识张口,王林即倾盏,盏中茶水尽倾而入,尽数灌入其口。 孙大柱面色陡变,须臾间现狰狞之态,厉声喝道:“王林,汝欲何为?此乃弑师灭祖之行!吾若死,恒岳派必不容汝。尔知否?掌门师兄召吾一会,若吾失约,彼定遣人相寻!” 王林缄口不语,神识内窥,但见孙大柱体内茶汤已尽化,数道银丝状物循其血脉,缓缓上行,径入脑际。 孙大柱似亦有感,面露惶色,方欲开口,已然迟矣。但闻其喉间呜咽渐弱,继而目光呆滞,神色木然。 王林凝视之,见其目睛失神,心知有异,沉吟片刻,乃徐言曰:“师也,弟子非欲弑师,实乃师先欲害我。此茶入腹,若果饮之,弟子必遭毒手。” 孙大柱神情僵硬,忽口齿不清道:“茶……茶水……不得饮。” 王林一愣,凝眸审视良久,蓦然诘问:“茶水何以不得饮?” 孙大柱神情呆滞,口齿艰涩,徐徐道:“茶……茶水之中,有三尸线虫草。” 王林目光一凝,厉声问道:“此三尸线虫草,有何妙用?” 孙大柱喉间蠕动,艰难道:“短时控人心智行动,乃炼制傀儡之要物也。” 王林眸中寒芒一闪,语调淡漠,却隐含杀意,问道:“师何故以此物害我?” 孙大柱呆滞之目微微转动,嗓音低哑,似自语般道:“自见汝携灵气葫芦,吾心已疑。收汝为徒,本欲待汝达凝气一层,便施搜魂术探之。奈何先予化灵草,以为汝十年难入凝气一层,此事遂罢。然孰料汝修为陡进,已达三层,更兼恒岳派将覆,吾修为卑微,恐命不久矣。故于临行前,欲借茶水探汝秘辛,以谋后路。” 王林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喝道:“化灵草为何物?吾之秘辛,汝曾泄于他人否?此三尸线虫草,汝当初何以不用?” “化灵草乃散功必备之物,可消修士一身灵气。汝之秘辛,吾未尝泄于他人。先前惧他人为夺葫芦,欲先下手为强;后来事出仓促,若贸然告人,于己无益,故亲自行之。” 言罢,其身躯忽然一软,虽欲挣扎,然神志已失,直如木偶,孙大柱神色呆滞,声音低哑,徐徐续道:“此三尸线虫草,昔日吾未尝有之。去岁下山,吾以偷盗门派典籍为资,易诸一道友,方得是物。其友尝言,筑基以下,服此草成功率十成,且色味皆隐,难为察验。吾本欲施于三师侄,夺其造化丹而据为己有。” 王林闻言,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冷笑道:“子竟不顾吾察耶?” 孙大柱目光恍惚,哑声道:“为窥汝之秘,吾宁犯险。吾年齿已高,若再无寸进,此生怕难入筑基。此乃不得已耳。” 王林眸含寒光,语若寒刃,喝问:“适才言掌门召汝,可曾有之?” 孙大柱微动唇齿,涩然答曰:“虚言耳,无之。” 话音未落,王林目光陡冷,厉色道:“诳吾!”骤然出手,一掌拍向其顶。 但闻一声闷响,孙大柱身躯骤然一颤,须臾间七窍流血,瘫倒于地,气息全无。 王林怔然立于尸首前,目瞪口呆,心下翻腾难平——此乃其生平首度杀人,且竟诛己授业之师!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怨怼,亦隐隐含疚,然更多却是一股难言寒意。 王林静默良久,遂敛孙大柱尸身,神情萧索,出恒岳派,寻山涧而弃之。其储物袋则随身携归,内中颇有珍物,不可弃之。 既归房内,王林盘膝坐于榻上,神识遍扫四境,留一丝灵识为警,若有窥探,立时可觉。事毕,取神秘珠于掌中,凝神思索。 此珠三日前字符尽褪,隐现一叶之形。司徒南尝言,乃五行属水已臻圆满,今需补木属性。因之,司徒南屡催王林离恒岳派,外觅木灵之物,以速成珠之五行。 王林自忖修为,已知已达凝气期十四层。 持珠入榻,顷刻入梦。将入之际,倏然收珠入袋,方入梦境。 甫入梦境,司徒南之声顿起:“善!颇有老夫当年风范。王林,汝须谨记,修真之世,乃残酷之所,弱肉强食。若汝仍持昔日纯朴之心,必难久存!” 王林默然良久,徐曰:“前辈,此后修炼,当为筑基之备乎?然晚辈于筑基之法,一无所知。” 司徒南冷哼一声,曰:“吾知即可。然筑基者,实乃踏入修真之门径,殊非易事。汝当择幽僻之地闭关,方可增其胜算。此外,汝昔日所用灵气泉、雪水,皆不足恃。筑基之际,需海量灵气,宜多备晨露,以资吸纳。” 王林颔首应之,曰:“露水虽易得,然需时甚久耳。” 第五十一章 劫来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司徒南叹曰:“灵动之境,亦称凝气,实以天地灵气化转凡胎,为筑基之基也。今汝虽可勉力冲刺,然吾劝汝以十五层为妥。汝天资本陋,纵吾以元婴精华辅之,亦难臻完满。昔年肉身尚在,或可勉强为之;今仅存一缕残魂,唯稍助资质耳。“ 旋又曰:“更兼汝攻伐之术至陋,仅一引力术耳,断难行事。然吾所习功法,皆需筑基而后可修。汝当速速筑基,待时日,吾当传汝《黄泉升窍诀》。“ 王林愕然,曰:“黄泉升窍诀?“ 司徒南笑曰:“然也。此诀虽在我六级修真国中,亦称绝学。然修炼需觅极阴之地,方能速成。然其阴寒灵力威力无匹,且结丹之功最著。此子可造,此事便定矣!待汝筑基,便授此诀。“ 王林沉吟片刻,颔首应之。 司徒南复又叮嘱曰:“王林,此逆天珠汝勿置于储物袋中,当贴胸而佩。如此,纵不入梦境,吾亦能与汝通灵,汝亦可借此入吾梦境。“ 光阴荏苒,须臾两日已逝。王林自梦境中醒转,盘坐榻上,取出神秘珠,贴身收妥。遂饮一口灵气液,调息吐纳,静坐至天明,竟无他事。 翌日清晨,王林启门而出,仰观天象,沉吟良久。心忖:“恒岳派危在旦夕,吾身怀秘辛,此或为脱身之机。“ 正沉思间,忽觉地动山摇,整座恒岳峰震颤如雷。一道仿若天罚的威严之声,自九霄直落,化作滚滚雷霆,震彻云霄: “老夫乃玄道宗朴南子!恒岳派小辈,既已败北,速速离去,莫谓言之不预!“ 其声浩荡,回荡山间,草木为之震颤,飞鸟绝迹于空。 黄龙真人于大殿中色变,正惊疑间,忽见十余道身影自恒岳内山疾驰而出。为首二人尤为引人注目——一老者鹤发童颜,目光如电,英姿勃发;旁立一妇,皱纹满面,神情阴鸷,凝望天际,默然不语。身后随行十老,皆面带苦色。 鹤发老者朗声道:“朴南子前辈莅临恒岳,不知所为何事?还请明示。“ 俄顷,一魁梧巨影自九霄显现。其面阔耳大,气势威严,沉声喝道:“何须多问!昔日恒岳护山大阵,犹可入老夫法眼;今观之,不过尔尔。待老夫破阵之后,再与尔等后辈详谈!“ 言罢,袍袖一挥,一尊漆黑小山蓦然浮现。此山遇风则长,须臾间化为一座擎天巨峰。但见其双掌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晦涩难辨。 霎时,巨峰轰然坠落,震天动地。“轰隆“一声,但见一穹庐状光幕横亘于苍松、恒岳二峰之上,宛如倒扣之碗,护佑山门,生生挡住巨峰轰击。 朴南子冷笑曰:“不愧五百年前赫赫有名之苍天大派,此'无形化虚大阵'倒也有些门道,竟能分化吾之攻势。然无元婴坐镇,老夫倒要看看,此阵能承吾几击!“ 言罢,右手遥指巨峰,掐诀如飞。但见那巨峰陡然旋转,裹挟万钧之势,再度轰然砸落。 鹤发老者与老妇人面色骤变,疾趋而出,直抵苍松峰石台。二人分踞八块白玉之上,掐诀如风,口中念念有词。 巨峰撞击光幕,轰然作响,震耳欲聋。七彩霞光剧烈闪烁,几欲崩碎,然终是堪堪抵住。余下六块白玉之上,各有筑基长老盘坐,各个面露忧色,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老妇人厉声喝道:“黄龙,速召所有内门弟子至此!我恒岳派五百载未有之浩劫,即在今日!“言讫,急喷一口丹气于白玉之上,掐诀愈急。 黄龙闻言大震,不及多言,疾奔而出,沿石桥直奔恒岳峰而去。 朴南子冷哼一声:“哼!区区二次攻击尚能支撑,此第三次,必叫汝破!“ 语毕,张口吐出一道元婴精气,霎时天地失色。但见那小山剧烈震颤,竟再度暴涨十倍有余,遮天蔽日般悬于苍穹,裹挟毁天灭地之势,当空砸落。 “轰隆“一声巨响,山崩地裂。那八块护山大阵白玉之一,骤然迸裂,碎片四溅。坐于其上的筑基长老口喷鲜血,七窍流血不止,身躯一晃,颓然栽倒于地。 其余七块白玉光幕剧烈震荡,摇摇欲坠。苍松峰上气氛凝重至极,众人神色皆惊惶不已。 朴南子面目狰狞,狂喝道:“给我破!“ 但见其双臂挥舞如狂,巨峰连连轰落,天地为之震颤,轰鸣之声响彻云霄,远近可闻。 十里八乡的村民皆骇然失色,纷纷闭门不出。偶有胆大者,从窗缝窥视,但见一庞然巨峰悬于半空,反复砸落,地动山摇。 又闻一声脆响,又一块白玉崩裂。一筑基长老口喷鲜血,身躯一晃,颓然倒地。 朴南子冷笑一声,抛出一紫红葫芦,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交错间,葫芦微颤,暗红液体自中流出。那液体方现,便燃起幽幽火焰,裹挟巨峰向下砸落。 “破!“朴南子厉喝一声。 火焰巨峰势若雷霆,轰然砸下。“咔嚓咔嚓“,光幕之上密布蛛网状裂痕,瞬息间向四方蔓延。接连又是两声碎裂之响,两位长老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至此,八块护山大阵白玉仅存其四。尚存二人,除两位结丹期师祖外,余下两筑基长老皆面如金纸,汗出如浆,浑身战栗不止,已然濒临崩溃。 黄龙已率诸内门弟子至,众弟子皆面有惧色,惶惶不安。王林亦在其列,怔怔望天,见朴南子立于云巅,神色骇然。 王浩亦在其中,唯其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瞥见王林,轻叹一声,颤巍巍移步近前。 天际朴南子面色阴鸷,暗忖:“此'无形化虚大阵'之坚韧,实出吾预料。此阵非但防守严密,若由元婴主持,攻势之威更不可测。今虽仅存四玉,然其威犹存,实非易与。“ 鹤发童颜老者见又两位筑基弟子陨落,心如刀绞,厉声喝道:“朴南子前辈,玄道宗与我恒岳本有旧谊,何至如此赶尽杀绝?!“ 其声凄厉,然朴南子置若罔闻,手中法诀一变,巨峰更显狰狞。 朴南子冷哼一声,厉声道:“刘文举,五百载光阴荏苒,昔日稚子今成元婴,竟为恒岳中流砥柱。此护山大阵虽巧夺天工,毁之诚为可惜。若汝能亲启此阵,或可保全一派血脉。“ 结丹高手刘文举闻言色变,眸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其侧老妇人怒目圆睁,厉声道:“朴南子前辈,此言差矣!恕难从命!“ 朴南子仰天狂笑,须臾面色转沉,厉喝道:“既如此,休怪老夫无情!“ 言罢右臂挥舞,巨峰徐徐升腾。深吸一气,面涨殷红,蓦然张口喷吐元婴精气。但见那巨峰瞬间膨胀数倍,遮天蔽日,威势滔天。 “落!“ 朴南子双手翻飞,掐诀如幻。指尖直指巨峰,猛然下压。 “嗡——“ 巨峰发出震耳欲聋之声,缓缓下压一寸。 “咔嚓——“ 护山大阵再添裂纹,恰如蛛网蔓延。又是一声脆响,又一块白玉崩裂,一位筑基长老口喷鲜血,颓然倒地。 巨峰再压一寸,最后一位筑基长老面如死灰,终于不敌,口吐鲜血,神态萎顿,昏厥倒地。 “破!“ 朴南子暴喝一声,声震九霄。但见那擎天巨峰骤然下压,竟一举沉降三寸。“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苍松峰剧烈震颤,山石滚滚而下,激起漫天尘烟。巍峨巨峰竟硬生生将整座山峰压下数十丈之深。 连接恒岳、苍松二峰的石桥应声断裂,断裂处轰然坠入万丈山涧,激起滔天水花。 “咔嚓咔嚓“之声骤起,如镜面碎裂般刺耳。那曾坚不可摧的“无形化虚大阵“终究不敌,整座光幕轰然崩溃,七彩霞光瞬间破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恒岳派千年护山大阵,今朝毁于一旦! 仅存之二白玉接连爆裂,刘文举与老妇人跌坐于地,面容苦涩,嗫嚅难言。 朴南子冷哼一声,足下生云,轻飘飘落至山巅。那擎天巨峰依旧悬于半空,威压如潮,缓缓散开。 朴南子目光冷冽,注视刘文举与老妇人,沉声道:“汝恒岳派数位元婴始祖,皆殁于域外星之争,此山门已难自保。与其为他人所占,不若归于我玄道宗。“ 刘文举面露苦色,与老妇人相顾无言。半晌,方低声道:“前辈,昔年两派交谊匪浅,伏望……“ 话未竟,朴南子厉色喝道:“聒噪!““任何物事,皆不可带离。再敢饶舌,休怪老夫血洗恒岳满门!“ 老妇人怒容满面,正欲反驳。刘文举急扯其袖,深吸一口气,恭声道:“谨遵前辈之命。然恒岳峰乃我派千年根基,晚辈实无权相赠,愿以'借'字相商。他日若……“ “借?“朴南子嗤笑一声,傲然打断:“可!便借我玄道宗十万载!“ 其声震彻山谷,云霭为之色变。 诸内门弟子虽怒火中烧,然畏惧朴南子威势,皆敢怒而不敢言。面色凄然,满目悲苦,唯沉默以对。或有弟子眼露异色,心中已有打算。 朴南子环视一周,目光如电,倏然落在黄龙身上,厉声道:“汝,速将紫岳仙剑留下。此剑乃欧阳师侄所喜,当归于玄道宗。“ 黄龙闻言,拳头紧握,指节尽白,满目屈辱。左右环顾,见那老妇人与刘文举皆闭口不言,似已默许。无奈长叹一声,自剑匣中取出紫岳仙剑,愤然掷于地上。 朴南子大袖一挥,紫岳仙剑凌空而起,稳稳落入他手。但见其右手一抚剑身,顿时一道紫气自剑中迸发,氤氲缭绕,渐成一条赤目金鳞的紫色巨龙,栩栩如生,昂首长吟,声震四野。 第五十二章 回村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巨龙震怒,长啸一声,反噬朴南子。朴南子冷然一笑,以指弹剑,厉喝道:“孽畜,归!“巨龙震颤,须臾间委顿不堪,恨恨然归返紫岳剑中,仙剑顿失光彩,黯淡无光。 刘文举与老妇相视,同声叹息。老妇神色黯然,道:“罢矣!恒岳派众弟子听令,随吾等离去。“言毕,依依不舍环顾四周,复叹一声,身形腾空而起。 朴南子眯目,忽言:“吾玄道宗今日广纳门徒,诸位若有愿归附者,可留于此。“十位筑基长老神色各异,惟二老随老妇升空,余下八人面面相觑,皆未从命。 刘文举一愣,面露愠色,欲言又止,终以袖掩面,叹息升空,立身老妇身旁。老妇强抑怒火,沉声道:“人各有志,不从者不强求。“ 黄龙一辈老者踌躇良久,终黄龙、道虚、红脸老者三人随行升天,随二位结丹师祖左右;余人皆踟蹰未动,各安其位。 内门诸弟子凡数十人,其十余人御空而起,余者皆留驻于地。 王卓踟蹰良久,不敢仰视道虚,足举复落,终未相从。 周氏女虽稍作权衡,然终未相随。至徐氏少女,见王卓不往,垂首沉吟少顷,方举之步复止。 王浩怅然自嘲,对王林而言曰:“铁柱兄,吾当归乡侍父,不复他往。然汝归处,弟必妥为照拂,可无忧也。“ 王林方睹王浩,正欲语,忽而轻咦,遽执其腕以察之,问曰:“浩弟,汝之修为安在?“ 王浩惨然一笑,摇头曰:“铁柱哥,莫问也,一言难尽!“ 王林睨之而不再诘,少顷,顾己身藏密甚多,倘入玄道宗,必多叵测之险,乃凝思片刻,遽决去就。 刘文举与老妇候之良久,见地面恒岳弟子多垂首默然,无相随之意,二人乃叹息。老妇曰:“罢矣,行!“言讫,当先引众向远空飞去。余者十余人,皆面露苦色,垂首蹑踪其后。 恒岳众弟子随二位结丹师祖而去,状若丧家之犬,衔悲吞恨,化作数道虹光,湮没于天际,渐行渐远。恒岳山色依旧,而旧人已渺。 恒岳门人三分其众:一从刘文举归附玄道宗;一执意留山;又一众决然出派,遁入尘俗。 王卓留而入玄道宗,修真问道。 王浩独不附王林之行,孑然下山去。观其形色,一缕暮气萦绕不去,沉沉若铅。 王林虽不知其故,然心知必关乎功法修行之事。浩既缄默其口,林亦不勉,默然允之。“或隐于市井,反得逍遥“,林心忖道。 林于门中本属微末,今既离山,无人阻之。朴南子但目送一瞬,淡然置之。 林下山后,身未暂驻,即运引力之术,流转周身。俄而腾空而起,化一道虹光,破空而去。 初入云霄,思乡之情油然生焉。未久,遥见故园,青山如旧,村舍依旧。独宅院易为三合之居,门悬朱书“福“字,尤为醒目。虽晨曦未朗,然犬吠鸡鸣之声已隐隐可闻。 村间炊烟袅袅,早炊之息弥漫村落。户户启扉,男耕女炊,各司其职,天虽未明,而人间烟火已动矣。 王林立于村口,遥望故宅,思绪纷纭。五载光阴荏苒,然昔日光景如在目前,双亲殷殷期望之目光犹萦怀中。 徘徊良久,终觉近乡情怯。遂收摄心神,长吸一气,徐步向家园。 未及入门,庭内已闻絮语之声: “竖子!此等木工,岂堪入目?纵吾徒孙为之,亦胜汝十倍!即令小铁柱在日,所作亦远胜于汝!“ “师尊明鉴,铁柱哥乃天上仙人,小子岂敢望其项背?得其万一,小子已知足矣!“ 王林闻言,微一凝神以神识探之,唇角不觉浮起笑意——此子非他,村中旧识也,尝屡缠其父授木工之术。 王林轻轻推扉而入,但见庭中一佝偻老者,乃其父也。王林低唤一声:“爹,铁柱回来了。“ 其背微颤,手中器具砰然坠地。回首见立一青年,约二十许,眉目间依稀旧日稚子模样。 “铁柱?“王父以袖揉目,老泪簌簌而落,未觉也。 王林趋前揽父入怀,拭其颊上清泪。退而跪地,垂首道:“不孝子铁柱,离乡五载,未归膝下。“ “真个是吾儿!“王父颤抖扶起,上下审视,喜溢眉宇,连声道:“长高了,壮实了!善哉,此乃吾儿也!“ 俄而一妇自内室步出,鬓发微霜,见王林立于庭中,痴立良久,泪如断珠,簌簌然滴于襟前。 王林膝行至妇前,垂首泣曰:“娘,铁柱回来看您了。“ “汝...“妇人抚其面,哽咽不能成声,“汝何忍弃父母五载?汝于心何忍?吾与汝父,朝思暮想,夜不成寐...“言毕,竟抱王林放声而哭。 王父睨之,叱曰:“妇人浅见!吾儿已成仙道,当以大道为重。汝如此作态,岂不令邻里耻笑?小六,汝且回罢,吾已遣人告汝母,待汝师兄归后,自会唤汝。“ 小六喜不自胜,连连称诺,临行时艳羡地瞥了王林一眼,匆匆而去。 是日,王母特备一桌珍馐,皆王林少时所嗜。三人围坐,互诉别后景况。王林述修炼之苦,双亲言思念之切,言语间,悲喜交加,唯见骨肉情深。 王林修行多年,早已辟谷不食,然此日食母所烹,竟觉齿颊留香。 谈次,双亲询及一月前恒岳异变之事。王林略一沉吟,诡称:“恒岳已迁址他处,儿此后不得常归,父母善自珍重。“二老闻言,不疑有他,唯嘱其保重身体而已。 五载光阴,乡里变迁甚多。幸赖四叔周旋,父得索回祖产,家道渐丰。今制木为业,已不亲执斤斧,反收徒授艺,传其家学。 小六颖悟绝伦,得父真传十之五六。王林闻之,微笑道:“爹,适才观小六所作木雕,已有可观,岂如汝所言远不及儿?“ 王父鼻哼一声,傲然道:“差之远矣!彼辈安能望汝项背?汝年方八岁,吾即授汝木艺,彼时所制,已胜诸童多矣!“ 王母慈颜含笑,接言道:“然也。吾儿自幼聪颖过人,村中谁不称道?今汝已长成,娘闻仙人亦可为婚配之事。汝此番归来,莫急着走,且随娘去相看几家。若有合意者,便聘一房回来,可好?“ 王林闻言一怔,苦笑道:“娘,孩儿尚年轻,此事不急。“ “小畜生!村里与你同龄者,孩子都能满地跑了!“王母嗔怒,瞪目而视。 王林无奈摸鼻,赔笑道:“娘亲息怒。成家乃人生大事,容孩儿再历几载,必为娘亲带回一位贤媳,可好?“ 王父见妇复欲言,乃轻咳一声,正色道:“汝妇道人家,安知仙凡之别?吾儿乃金仙之体,所择何人,岂汝俗辈可度?此女必非凡骨,方能匹之。汝且宽心,待汝儿携一仙眷归家,汝便知足矣。“ 王母闻言,语塞良久,乃低声嘟囔:“仙人便了不起?能五年不归家。吾若有仙媳,恐十载亦难见一面矣。“ 王林闻言苦笑,方欲分辩,王母瞪目叱之:“住口!听汝父言。汝此子定是眼高于顶,村中女娃皆不入眼。且待为娘看看,汝究竟要择何等仙姝?“ 王林见母愠色,忙陪笑道:“娘亲勿恼。儿必择贤良淑德者为媳,定不负娘亲所望。“ 及至食毕,王父王母似有千言万语,盘问王林修炼、游历诸事,絮絮叨叨,直至夜深方休。父子母子三人同榻而眠,絮语至雄鸡三唱,方各安寝。 第五十三章 四年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王林独卧斗室,虽已达高深境界,然毫无睡意。遂起坐,凭窗望月,以袖中葫芦倾酒而饮。 “欲破凝气入筑基,需灵气万斛,当预储灵露耳。“王林自语道。 虚空中忽传声音:“小子,欲觅木属之材炼化天逆珠,当在何时?“ 王林沉吟片刻,答道:“且先寻静处闭关,俟筑基功成,再行筹谋。“ 次晨辞亲,王林居于家中半月有余,日日承欢膝下。至期,辞别父母,双亲依依不舍,含泪相送。王林化作长虹,顷刻间杳然无踪。 临行之际,心中戚然:“此去经年,或十年,或一生,恐难再返...“ 念及闭关之地,首推山中风穴。然王林思之再三,终弃此念。盖其修炼异于常人,必依活水滋养。且风穴近恒岳,隐患甚巨,遂决意另觅他处。 王林周流四周,寻得一峰岩嶙峋之山麓。峰下有洞,内有甘泉一线,四围兽迹斑驳,粪便星罗,盖常为野兽出没之所。 王林细察洞窟,探无别径,遂袖袍一挥,催动引力术,驱石块封死洞口,堆叠如壁垒。事毕,洞府遂成密室,与世隔绝。 自此,王林端坐洞中,潜心修炼。光阴荏苒,洞中日月恍若指间流沙。一载、二载、三载、四载,倏忽已逝,而外界杳无知者。 待四年后,洞外昔年堆砌之石块,渐为藤萝攀附,青蔓交织,层层密布,若非近观,断难察觉此中藏有洞府。草木葱茏间,唯余山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隐约似闻修士吐纳之息。 四载春秋荏苒,此洞遂成山间异兽聚居之所。时有珍禽异兽盘桓于侧,或昂首长嘶,或屈爪吐息,皆对洞府若有灵犀焉。 是日,碧空如洗,天际忽现两道虹光,竟是三位修士御剑而至。为首者年届不惑,一袭玄衣如墨,眸若寒星,凌空而立,恍若谪仙。足下青锋寸许,寒芒隐现,气势迫人。 右首女子姿容绝代,皓齿明眸,眉含远黛,樱唇似樱,青丝随风拂动,宛若画中仙子。但闻其声如碎玉落盘:“三师兄,此番还请为小妹择一头灵慧墨晶兽。三月后将赴后山试炼,若得此兽为剑灵,必可技压群芳。“语罢,皓腕轻摇,袖间仙灵之气隐约可察。 观其眉眼间风情,竟似曾相识。若王林在侧,当识得此女乃徐氏之女——昔日青涩少女,今已亭亭玉立,风华更胜往昔,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暗慕王卓时那抹羞涩。四载光阴,转瞬即逝,造化弄人,竟至如此。 中年人神色恍惚,须臾方定,忙颔首道:“师妹且自珍重,速入后山取机缘。待为兄助你擒得墨晶兽,亦当闭关潜修。“ 女子身侧有少年,不过八九岁许,面如白纸,紧偎女子怀中,惧声道:“师兄、师姐飞得太疾,弟子眼目难睁,既至此地,还请速速落地。“ 徐氏女莞尔一笑:“小师弟,非为姐不肯缓行,实是汝道行浅薄。为姐早劝汝不必相随,汝偏不信,区区御剑之速尚且难耐,何谈大道?“ 中年人回首厉声道:“三师弟!汝天资卓绝,岂可为区区疾风退避?修真之道,首重毅勇,区区苦楚尚不能忍,如何证道?“ 少年瑟缩不敢吭声,忙伏地称是:“是,三师兄教诲极是。“ 徐氏女以纤指点其额,戏言道:“小师弟莫怕,待取了墨晶兽便返宗门。小师弟且记,姐姐乃玄道宗百年难遇之奇才,区区四载,便自凝气四层晋至七层。今番得墨晶兽为剑灵,定当名震玄道宗!那李山若再敢欺汝,只管报我名号。“ 少年闻言,喜不自胜,频频颔首:“全赖师姐庇佑!“ 女子闻言轻摇臻首,苦笑道:“若论天资,当属柳风师兄。彼已濒临十三层大关,不日即可破境登堂。更有柳眉师姐,亦已臻十二层境。此二人乃玄道宗嫡系弟子,自是理所当然有后山历练之资格。我出身恒岳,却不得不参此夺位之试,但愿此番能侥幸得胜。“ 中年男子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那柳风小儿,若非仰仗后山灵气丰厚,安能进境若此?当年始祖钦点恒岳后山,正是为此。若无始祖机缘,纵柳风天资卓绝,欲破一层境界,亦需耗时数载之久。“ 徐姓女子闻言展颜,不欲再辩,转而言道:“三师兄且看此地。四年前弟子初入此山,哪见得这般灵秀气象?方圆不过十里的荒僻之地,何来如许异兽盘桓吐纳?“言罢,指尖微抚肩头长剑,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中年人垂眸审之,良久乃道:“此地确有不妥。二载之前,忽有灵气渗泄,引得异兽毕集。迩来更间有微芒溢出,致使诸兽徘徊不去,若有所候。“ 少年闻言,双目骤然放光,连声道:“师兄,莫非此地当真藏有宝物?“ 中年人哂然一笑:“前番确有长老揣测此处宝气氤氲,特来查探。然探得不过地脉灵穴外泄所致,倒也无甚奇异。“ 少年闻言,登时兴味索然,喟然叹曰:“惜乎!若果有异宝现世,岂非快事?“ 中年人不以为意,拊掌道:“罢了,时辰已暮。待为师择一灵性上佳墨晶兽,便返山门去也。“言讫,乃运神识周流八方,从众兽中择取七八头墨晶之属,逐一审视。 忽地,方圆异兽皆作惊惶状,首尾相触,躁动不已。更有猛兽按爪引颈,发出呜咽之音。未几,低吼之声渐起,渐至震天。众兽目光齐指一处,但见青苔斑驳之崖下,隐有奇异气息弥散。 中年人骤然色变,正欲唤同门避让,忽觉一股浩瀚神识横空而至,瞬息间遍扫方圆。其力之强,竟令历海浑身气血翻涌,如透明般无所遁形,半点反抗之力也无。 徐氏女花容失色,足下剑光陡然黯淡,“铮“的一声坠落尘埃。她惊呼一声,与怀中小童俱从半空跌下。 历海御剑不稳,险些坠剑,强提真元方将二人搂住,方一落地,已是冷汗如雨。他不及拭汗,忙不迭拱手,恭声道:“晚辈玄道宗历海,不知前辈在此潜修,唐突之处,乞望恕罪。“ 徐氏女亦回过神来,俏脸苍白如纸,忙不迭施礼道:“晚辈玄道宗徐飞,惊扰前辈清修,伏请恕罪。“ 那少年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如纸,躲在徐氏女身后,紧攥其衣裙,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地上群兽皆被神识扫过,一个个如遭雷殛,匍匐于地,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竟无一只敢稍动分毫。天地间唯余剑拔弩张之势,与那若有若无的神识压迫之感。 “玄道宗……“一沧桑之音自四野缓缓而起,语调淡漠,难辨喜怒。 历海闻言,暗叫晦气。此番若独自在此,大可遁走。然携徐飞及小师弟同行,彼若独自逃生,日后定遭师门追究。思及此,只得祈愿对方顾念玄道宗威名,又念己等无甚大过,或可全身而退。然对方沉默良久,历海愈觉心惊肉跳,暗忖:“性命关天!若对方骤下杀手,唯先自保为要。“ 徐飞额角冷汗涔涔,见素日从容的三师兄竟骇得面无人色,更是惶恐难安。踌躇许久,方低眉顺目道:“前辈明鉴,弟子等绝无冒犯之意,望...“ 话未竟,那声音忽而“咦“了一声,疑道:“汝言'徐'耶?“ 徐飞一愕,恭谨答曰:“弟子姓徐。“ 神识复归于沉寂。须臾,幽幽一叹传来:“去吧。“ 霎时间,天际异象乍现,似有无形巨掌轻挥。三人顿如遭狂风席卷,身不由己,倒飞而出。 历海面如金纸,心胆俱寒。方才须臾,他周身筋脉竟似被禁锢,一丝反抗之力也无。若彼当真欲取己命,此刻尸骨恐已寒矣。惊惧之余,不容多想,一把拽住师弟师妹,待禁锢一消,立时疾奔而出。 三人御剑如虹,转瞬消失于天际。历海回首望去,只见长空如洗,哪还有半点仙人踪迹,唯觉后背冷汗浸透衣衫,久久不能平静。 三人去后,那苔藓斑驳之崖壁忽有异响。但闻“咔咔“数声脆响,巨石纷纷滚落,露出漆黑幽邃之洞穴。 一男子自洞中缓步而出,青丝垂腰若瀑,面如冠玉,双眸有神,清冷逼人。其步履所至,诸兽哀鸣颤抖,匍匐于地,眼中尽是乞怜之色。此子年约弱冠,神情凛冽,不发一言,唯目光扫过诸兽即止,转而遥望恒岳峰方向,似有所思。 此人正是闭关四载之王林也! “凝气已臻圆满,然筑基之难,难于上青天。“王林低语,眸光闪烁,“此境反复尝试无数,皆铩羽而归。司徒所言速成之法,当真可行?“言罢,眉头微蹙,掌心一团氤氲灵光隐现。 “然否?欲用吾法?“司徒南闻言拊掌而笑,眼中精光一闪,“前番便劝汝,筑基之难,实有捷径。有吾妙法在,稳操胜券也。“ 王林眸中寒芒微闪,淡然道:“然筑基高手,以吾区区修为,安能敌之?更遑论生擒?“ 司徒南朗声大笑,傲然道:“此乃吾分内之事!今番为汝筑基,大不了再燃烧一次元婴精华。汝但寻那新近筑基者,吾便能助汝一举擒之。省得浪费吾千年修行!“ 王林沉吟良久,长叹一声,苦笑道:“此等夺基之法,损人利己至极,被夺者必遭神魂俱灭之厄。此事...容后再议吧。“ “汝啊!“司徒南冷哼一声,“修真界素以强者为尊,夺基虽狠,却也是天经地义。若汝一直抱此妇人之仁,何时才能达婴变之境?哼,若不愿行此计,便寻那极品木属性材料,为吾天逆珠升级。届时以木灵之气修炼,筑基亦可期。再不然,求得一元婴期强者襄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王林默然片刻,问道:“寻常修士如何筑基?“ 司徒南嗤之以鼻,道:“易耳!凡修士入宗门者,有元婴长老以自身修为为引,助其筑基,此乃常道。若老夫尚在人世,亦可助汝。尔等此界,元婴高手地位,犹似我玄道宗中筑基期长老,虽为数不多,却足以庇护门下弟子完成筑基之礼。“ 言讫,司徒南冷眼睨之,竟自不再言语。 第五十四章 天水城 - 吾若要有天不可无 - 鳄鱼炖大象 四载寒暑,方及二载,王林即破凝气一十五重,臻于大圆满之境。然其筑基之志,终未竟者再。盖此四年间,虽三番五次冲击筑基初阶而未果,然其形神相融,原本凝气三层之相竟蜕变为八层之貌,隐然有返璞归真之象。 “筑基......“王林低语,目露决然。遂探掌于储物袋中,金铁交鸣之声乍起,一柄青锋倏然破空而出。但见剑身纹如星河流转,竟生灵性,盘旋三匝后栖于主人身前。王林足踏剑脊,但觉身轻如燕,顷刻化作流光直冲云霄。下方蛰伏之兽皆惊,霎时如鸟兽散。 掠过恒岳绝顶,凌罡风而行。山峦渐渺,林海成茵,村郭如芥,皆在足下如飞蓬流转。转瞬之间,故园村舍映入眼帘。王林回首一瞥,旋即剑指天际,绝尘而去,未留半分眷恋。 恒岳北峙,僻处赵境边陲,村坞星罗。今王林所向,乃北地雄城天水城,青锋既驭,云海为径,此去万余里之遥。 天水之城,王林但闻于蒙馆夫子之口,云其广袤无垠,乃赵国北境雄镇,驻大军数十万众,固若金汤。幼时闻之,心驰神往,尝寤寐以求,誓欲一睹其盛。 昔者未窥修真之秘,王林所怀鸿鹄之志,不过县试夺魁,入仕为官,擢升京阙,显亲扬名,更接双亲颐养天年。此念萦怀多年,虽屡经修行之困,然未尝或忘。此刻御剑疾驰,思绪万千,唇角含笑,犹自顾盼云霞。 十日倏忽,王林渐感方位莫辨,蹙额立于官道,神色惘然。忽闻耳畔讥诮之声:“吾观汝振翅数日,原以为胸有成竹,竟不识途邪?” 王林瞪目而斥:“若非汝屡教吾入林左突右转,岂会歧路亡羊!” 司徒南抚掌笑道:“此途密林如织,恐藏异木灵株,为师此举实为爱徒着想耳。” 言未尽,王林蓦然止语,目光如电投向官道尽头。但见尘烟漫卷,一列浩荡车马逶迤而来,首尾相衔数里之遥,商队旌旗隐约可见。 柳三,乃天水城威武镖局之总镖头也。其形虽不魁伟,然筋骨遒劲,气沉若渊。尤擅“开山掌“,运劲如虹,淬炼至炉火纯青,纵在天水城中,亦称豪雄翘楚。东家倚重异常,寻常护镖之事鲜有劳其出马。 此番所运红货非同小可,千里跋涉,险象环生,东家不得已方遣其出山。柳三素以豪放著称,交游遍及江湖,凡其所护之镖,绿林豪客莫不敛衽。今跨坐于枣骝马上,双目微阖,眉宇间隐含矜色。 盖此行虽遇刁蛮宵小屡相扰,然皆不足道耳。尤险者,乃遭绿林十盟伏击。彼等排兵布阵,方欲逞凶,瞥见柳三威容,竟不战自退。思及此,柳三胸臆间颇为自得。此刻日影西斜,回望天际,遥见天水城廓若隐若现,心知此番差事可告大捷,暗暗松了口气。 “大镖头,“身旁忽闻少年清朗之声,“此番若安然归返,不知东家当赐吾等几分红润?“言罢,少年嬉皮笑脸地打量着柳三,眼角眉梢皆透着机灵劲儿。 柳三嘴角微扬,未及答话,只闻远处传来驿马嘶鸣,似在催征。 “大镖头,此货既重,当取其什一,公以为如何?“杨森侧畔虬髯汉子促狭道。 柳三嗔目叱之:“东翁素有仁德,何时亏负伙计?此等琐务毋庸过虑,且静候之。“语未竟,忽见其眼角余光瞥向远处,沉声道:“杨森,道旁似有人!“ 虬髯汉子闻言色变:“何人竟敢挡我镖行之路?“但转瞬恢复常态,嘿然笑道:“然其气度从容,倒似个有胆色的。“ 时杨森一抖缰绳,那乌骓马昂首长嘶,四蹄翻飞似逐云电。柳三微蹙眉头,心下叹道:“此子虽擅驰骋,然行事浮躁,终欠沉稳。“ 俄顷,马嘶人至。柳三凝目而视,但见王林峨冠博带,虽面含倦色却不失气度。那王林坦然对视,既不避其锋芒,亦不示怯,反引马避身侧,拱手道:“在下天水城威武镖局杨森,敢问君子何处高就?“ 王林还礼道:“某姓王名林,偶入迷途,敢问天水城在望否?“言罢目露求助之色,却语调从容,不卑不亢。 柳三策马近前,金睛如电:“某观君气度不凡,莫非江湖豪客?如何初出茅庐便涉险途?“复窥其指掌筋脉,目光稍凝:“君非习武之人?“ 王林垂首拱手:“小子赤子之心,诚恐惊扰镖驾。今蒙垂问,敢请教先生尊姓?“ 柳三注目审之,忽问曰:“君为赴试之士乎?“ 王林神色自如,顿首曰:“非也。某怀薄艺,将往天水城谋食。“ 柳三神色稍霁,暗忖:“大考将至,四方学子多负笈入天水,然应试者皆负书箧。此虽无武者气,然若认作考生,恐生枝节。“然镖局武备森严,遂不以为意。 乃笑曰:“天幸,吾辈正返天水。萍水相逢,亦是缘法。君子可愿同往?“ 王林敛衽再拜,欣然道:“感荷大镖头厚意!“ 虬髯汉子睨王林,笑问:“孺子善御乎?“ 林苦笑摇头。 柳三遥指后车,抚须道:“何须致谢?江湖风波,君子皆有困时。登舆何如?四日途程,吾侪即抵天水。“ 林稽首再拜,登车而坐。回首顾盼,但见十数辎车首尾相衔。神识内照,但觉车内空荡,遂凝神端坐。 杨森曳缰缓辔至车侧,问曰:“君子何无辎重行囊耶?“ 林蹙眉叹道:“半途逢盗,往事不堪言。“ 杨森闻言色变,注目良久,方喟然曰:“得保性命,幸甚至极。今岁不靖,何日得安?“ 二人正絮语间,忽见王林眉峰一轩,仰视近侧丛林。神识微扫,觉其间隐二人窥伺。及车马过林,二影寂然,无他异状。林凝思少顷,遂不复措意。 日斜西陲,暮霭渐合。柳三立马高岗,朗声喝道:“诸君听令!明日即入天水辖境,东家必遣人来迎。今夜无处歇马,且就此安营。待归城之日,爷爷定携尔等往缤红楼会那班粉头!“ 众镖师哄然叫好。须臾,各解鞍鞯,系马成阵,环车为营。矫捷者三五为哨,巡弋四野。炊烟袅起处,或饮或赌,或卧或歌,喧嚷震天。 王林甫下车驾,杨森即拽其袂至篝火之侧。连日相处,深慕其谈吐不凡,常逞舌锋述镖途奇遇。王林倾耳静听,眉目间殊无倦色。杨森见猎心喜,愈说愈烈,至此车马甫息,急引之入座,滔滔不绝复述往昔。 火堆之侧并坐三人,除柳三与黑脸汉子外,另有蓝衫文士,面如冠玉,额阔目炯,神采奕奕,隐含睿智。 柳三见王林近前,抚掌笑道:“先生,此子即与君言赴天水谋生之少年也。“继转向王林道:“此乃我威武镖局王先生,与君同姓,诚为天缘。王先生学问渊深,识见广远,汝当与之细谈。“ 蓝衫文士温然一笑:“柳总镖头谬赞,老朽不过略通文墨,何足挂齿。“ 柳三哂道:“先生休谦!若尊驾之才算不得高明,在下柳三岂非浪得虚名?此王先生实乃活神仙,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尤擅相人之术,堪称玄门翘楚!“ 王林凝眸审视蓝衫文士,唇角微扬,抱拳道:“先生神庭丰隆,目蕴慧光,诚为颖悟绝伦之人。古语云'观神察韵',诚不我欺。“ 蓝衫文士讶然睇之,抚须笑道:“小友亦通此道耶?观君气宇清华,然隐现龙形之势,他日必成大器。“ 王林谦谢道:“乡塾师长尝研相术,小子耳濡目染,略通皮毛耳。“ 蓝衫文士拊掌大笑。忽闻黑脸汉子攘臂道:“先生亦为吾卜之如何?某年齿已长,尚未有伉俪之缘,先生观吾可有此运否?“ 柳三嗤笑道:“这一路你已求过数次,王先生每相一人,辄耗心神。你这泼皮,省省吧!“ 黑脸汉子置若罔闻,巴巴望向蓝衫文士。 文士略作沉吟,含笑道:“也罢,今日便为汝等一算。杨森,汝屡求未果,今与尔等同观。“ 言罢瞑目少顷,复睁时眸中精芒乍现。王林不动声色,神识却见文士胸臆间忽有灵光透体,其气流转殊异,终凝于双目。 文士凝视黑脸汉子刘老五,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掐算不止。俄而面色转赤,蹙眉道:“刘老五,汝眉宇隐现血光,近当有劫。苟得渡此厄,则三月内必结朱陈。“ 刘五闻言大笑:“劫数何足惧?我等行镖之人,本就朝不保夕,些许凶险何足道哉!“ 文士目光陡转杨森,半晌面色微变:“咦?汝亦应此劫?“继而注目柳三,蓦地色变,厉声道:“怪哉!此术传承百代从未有失,老柳,汝亦在劫数之中!“ 文士起立环顾,面色愈沉:“老柳,此事不妙,诸人皆现血光之象,断非偶然!“ 柳三眯眸四顾,肃然道:“可是说吾等皆将有血光之灾?“ 文士颔首,目光忽触及王林,瞪目结舌,连拭数番,凝神细视。俄顷,面色骤变,面颊赤若涂朱,喉间一声呕响,喷出一口鲜血,骇然失色,颤指王林:“你......“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