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谷雨 - 嘉宁 - 久l久 “你既不爱,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还要和我成亲!为何把我关在你的后宅整整四年……” 嘉宁手握寒剑指着萧伯言厉声喝问,声音颤抖着,满面泪痕此时早已干涸。剑尖上滴着血,坠落汉白玉阶梯上溅开,如暗红的梅印。 汉白玉台阶上站着的金冠旒带男子,身着大红喜服,面目清冽,紧抿薄唇,冷冷注视着台阶下狼狈的青衣女子,没有说话。 男子怀里揽着一名大红凤袍女子,她娇美的面容露出惊恐,“陛下,她怎么……” 萧伯言低声安慰一句怀中女子,轻轻推开她,将她交给身后宫娥侍女,自己迈步踱下石阶几步,忽又站住,冷冷看着台阶下满身血污的女子,沉声问:“你是如何跑到洛京,又如何出现在此处?” 青衣女子冷笑,“萧伯言!你停妻另娶我不管!我只问你,我父亲母亲在哪里?” 萧伯言眼神冷漠,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喝问道:“谁带你来了此处!” 又一指女子身后那些个全身是伤,正奋力与无数金吾卫抗击的数十名男子,“你竟撺辍他来为你送死?” 女子仰天大笑,“萧伯言!不正是你派他去将我带来、看你举世无双的封后大典么!怎么!又要以此来污蔑我?” 他们确实护她进宫,却并不是她的人,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只有萧伯言的亲弟弟,她的师兄萧洛。 萧伯言面色一沉,扬手一挥,向两旁喝道:“拿下!”后又顿了下,补充道:“不要伤了她!” 从四周涌过来无数金吾卫,手执金戈刀剑,围向青衣女子。 嘉宁在满腔怒火的支撑下,此前的疲惫顿时消失不见,挥舞手中长剑,如游龙般的在金吾卫中间飞舞,完全不顾刀剑划在身上渗出的血痕。 一个、两个、三个……不一会儿就有近十名金吾卫命毙她的剑下。 旁边有老臣呼叫道:“陛下!此等大逆不道的谋刺之人留不得性命啊!” 台阶上的金冠男子仿若未闻,只抿唇不言。 “陛下!”数名臣子在萧伯言身后跪伏请谏。 青衣女子身上的血污愈见浓重,终于被一众长戈架住身形,按伏在地,长剑也被缴械,挑落一旁。 嘉宁满怀恨意地瞪着慢慢走下台阶的男子,他金绣盘龙喜袍的袍角,随着白底绣龙金履的起落而微微拂动。 高台上的凤袍女子忽然高声叫道:“魏青鸾!你父母早在半年前就以谋逆罪问诛,陛下怜你护你,不欲与你知晓!你今日竟恩将仇报,行大逆不道之事谋刺皇帝!罪无可恕!” 闻听父母已经被问诛,魏青鸾嘶吼一声,目眦欲裂,奋身挣扎欲起身,锋利长戈瞬间刺破她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都退下!”萧伯言急忙喝道。 架住嘉宁的长戈撤去,金吾卫仍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嘉宁从地上爬起身,长发已从头顶发髻中散落一些,狼狈地黏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昔日飞扬跋扈的郡主此时如丧家之犬,勉力站直了身形。 萧伯言立在她身前十余步前,盯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眼神复杂一闪而过,心里竟突然有些不忍。 “嘉宁,朕让人送你回去,你听话……此事,朕可既往不咎。” 嘉宁冷笑不已,微微稳了稳身形,嘲讽地瞧着面前如剑雕釜刻般的如玉男子,想当年,她就是一眼瞧中他这般模样,从此沉沦。 好悔啊。 “萧伯言!我再问一句!我父我母何在?” 她的父母绝不是谋逆之人,反而是萧伯言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顺。心中还是有一丝祈盼,祈盼父母还健在,祈盼面前这人还存一丝情义,没有绝情之斯,谋害她的至亲。 萧伯言单手负在身后,袖中手掌紧了紧,神情难辨。 “萧伯言,”嘉宁此时已经绝望,泪如雨下,哽咽道:“只要我父母安好,你想怎样都行,我愿赴死……” “嘉宁,你先回去,我……”萧伯言话没说完,高台上的风袍女子磕磕跘跘甩脱侍女的扶持,大声喊道:“魏青鸾!你父母被赐鸩毒早已身死!魏家九族伏诛!你一个谋逆罪人,有何面目质问圣上!” 魏青鸾,昔日的嘉宁郡主,大乾朝福乐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魏德侯的独生女儿,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漏网的罪人贱婢,她芳清茹如今已是新帝的皇后,无需再与这等蠢货虚与委蛇。 嘉宁脑中嗡嗡作响,虽此前已经听闻一些,但她仍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这是他人有意离间,以携她来搅乱朝纲,但是…… 她回头看了眼那些随她而来的死士,麻木地瞧见那个已经倒在血污中的修长身影。 萧洛,她的师兄,带她来到此处的人,不管他有何目的,受谁指使,如今人死债了,她欠他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转过头,木然看向一步步走过来的新帝——萧臻萧伯言,恨意在胸中滔天翻滚,在他靠近她身前时,她动了。 袖中暗藏的利刃弹出,狠狠刺进这人的腹中。 看着他眼中的惊愕,她神情冷漠。 忽然,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透出一支带血的刃尖。 猛地,那刃尖又缩了回去,把她的身躯一并向后带倒。 胸口鲜血喷溅而出,如漫天血雾,洒落在萧伯言的胸前与面部,他一手捂住腹部,惊恐地张了张口,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那个倒下的身躯。 整个世界似乎都寂静了,魏青鸾仰面重重跌在汉白玉铺就的雕龙丹陛上。 天好蓝,漂浮着几朵白云,此时日已偏西。 现在气温温旭不再冰冷,快到谷雨了吧,娘说,谷雨过后就到花朝节,这样就能记住节气时辰了。 她好笨,至今记不得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只记得花朝节在谷雨之后,小满之前。 那时满京的牡丹,一如她鲜艳明丽的华裳,五彩金线刻丝的绣纹裙下,镶嵌稀世明珠的宝履在花间快步奔行。 “伯言哥哥是不是来了,快快找那件纱裙出来,我要换上。” “娘,您去求舅舅下旨赐婚好不好,我要嫁与伯言哥哥。” 娘温温而笑道:“不知羞,你才十二岁,知道什么是嫁?” 小小少女趴在娘亲的膝头,扬着笑脸,“知道啊,就像您和爹爹一样,住在一个屋里。” 第2章立夏 - 嘉宁 - 久l久 满天飘飞的柳絮,让青鸾大大打了一个喷嚏,旁边玉珠捧着一盘樱桃紧张道:“郡主,可是着了凉?” 青鸾揉揉鼻子,“没有。”眼睛不眨地盯着河面的水纹,低声道:“你别吵,当心鱼儿被你吓跑了。” 玉珠撅了撅嘴,将手中樱桃放在池边的小竹几上,默了片刻,见郡主仍然没有动,便小声劝道:“郡主,这会子日头都快下山了,咱们回去吧。” 青鸾瞥了她一眼,“你先把小几凳子都搬回屋里去,我马上就回去。” 玉珠听了一喜,连忙应声,收拾放在水池边的物设回屋。 郡主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每日待在外面不愿回屋子,连午觉也不歇,连着几日在这池边钓鱼。 这荷花池子里养的都是锦鲤啊,长公主的最爱,郡主她先是用兜网捞,后又抛了兜网,一条条地把它们钓出来,又扔下去,害得这些鱼再也不肯靠近岸边了。 “我就不信钓不着你!” 池边,青鸾坐在矮竹椅上咬牙切齿地瞪着池水,她一定要把三年前萧伯言送来的那几条花斑凤尾金鱼都给钓出来,然后狠狠地摔死,再寄给远在西疆的那厮,以彰显她对他的厌恶鄙薄之意。 “阿蛮,怎么还在水边?” 长公主款款而来,含笑瞧着自己的爱女,“天凉了,快些回屋吧。”说着,拉起一脸不甘的青鸾,将她带回卧房。 用手轻轻拂去沾在女儿如玉小脸上的柳絮,柔声道:“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到了婆家当心婆母不喜。” 青鸾小脸瞬间垮了,摇着母亲的衣袖道:“娘,我都跟您说了,我不要嫁萧伯言,他不是好人,您去跟舅舅说,取消这婚事可好?” 福乐公主嗔怪道:“又说混话,这亲事也是你自己求来的,这会子岂能说悔就悔!别胡闹了,当心你爹回来抽你。” “娘,我真的不喜欢他了,啊,对了,他还有个相好的,就是那芳清茹……” “住嘴!”长公主皱起眉头,喝道:“越来越没规矩!这话也能瞎胡说的!那芳清茹是芳太傅的嫡女,还未出阁的闺阁女子,无凭无据岂能由你胡乱攀扯?” 青鸾心里暗急,却也不敢再说了。 在记忆里,芳清茹就是在今年被选进皇宫,做了舅舅的昭仪,不知怎么后来又成了萧伯言的皇后。 不行!一定不要让舅舅纳她入宫。当年,年仅三十,正值壮年的舅舅突然病故,说不得就跟这个女人有莫大关系。若不然,萧伯言怎么会娶她为后?便是深爱,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先皇的妃子为后,必是她为了萧伯言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还有那个芳太傅,萧伯言能继承大统,那个老匹夫绝对出了大力。 芳太傅的祖父曾是先朝萧皇的宠臣,据说那会儿也是权势滔天,没想到他们一家竟如此包藏祸心。 说起来,萧伯言也有一半的皇家血统,他母亲是福乐公主的堂姐安平郡主,而他父亲却是先朝皇室萧氏的嫡孙。 李姓皇朝承继大统不过五十多年,之前就是先祖谋夺了萧氏的天下。 青鸾不恨萧伯言谋夺皇位,却恨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这一回,不管自己是不是黄粱一梦,定要尽力阻止这祸事的发生。 便是阻止不了,她也要爹娘早早离了这处祸害窝,纵然隐居乡野,也好过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说起来,当初起兵造反的先是寿王李彦,皇外祖的异母弟弟,不知怎么到了最后,李彦一门尽数被诛,连一岁幼儿都未能幸免,而其余李氏诸王及子孙,也陆续在几年内悄无声息地死去。 如今父亲手里有二十万兵权,且在自己成亲后就会被交至萧伯言手中,当初萧伯言能成事,那二十万兵马无疑是一大助力。 若自己与萧伯言毁了婚约,说不定父亲手里的兵权就不会递交到那厮手中了。 “娘,我真的知道,那个寿王三年后谋反,接着就是舅舅他、他……反正最后是萧伯言登基为帝……” 她已经是第二次跟母亲说了,但母亲就是不信。 果然,福乐公主吓得往门外看了看,见婆子丫头都不在院子里,才松了口气,回头掐了女儿的胳膊一下,寒着脸怒道:“再混说!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福乐公主这阵子也被女儿吓怕了,等闲不敢叫许多丫头婆子近前伺候,至她上次生病好了以后,一回回地口出妄言,直骇得她一刻也不敢让女儿出门。 “这种话,不许在第三个面前说,谁也不许!就是你舅舅那里……也不能说!”这些可都是皇家忌讳,她一个刚及笈的小妮子,口无遮拦地,实在是自己平时太纵容她了。 青鸾哼一声,爬到榻上躺下,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脸上。 她没法说服母亲相信她的话,近期内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不是发疯得癔症。 福乐公主见女儿委委屈屈的样子,叹口气,坐在榻边轻声道:“阿蛮,明日跟娘去灵安寺拜拜佛,给大师瞧瞧脉象。” 女儿这异想天开的模样,实在像是中了邪。 青鸾自知暂时无法说服母亲,只得点头应允。 也怪她上一世过得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想着萧伯言,知他喜欢温雅有文才的女子,自己虽不会写诗作赋,好歹描了几年字帖,那字也还能看入眼。 这会儿那厮还在边疆未回,自己每日在府中除了跟师傅练剑习武外,也就学些刺绣描红了,顺带每月给萧伯言写一封信,再寄一些她做的衣衫鞋袜。 那些鞋袜真算起来也不全是她做的,大多都是丫头们帮忙,她偶尔缝上两针。 那些贵女的茶话诗会也不耐烦去,除了跟萧洛有些接触外,她这几年几乎成了真正的深宅闺秀。 “郡主,萧二少爷来了。”玉珠撩起珠帘轻声道。 萧洛?青鸾掀开被子跳了起来,“来的好,让他在前厅等我。” 萧洛最先是她教习师傅的徒弟,后武师傅进入魏德侯府做了门客,教授青鸾武艺,那萧洛也算是她的师兄了。 他今天来,无非是来取自己寄给萧伯言的书信物件罢了,但现在,青鸾绝对不会再做这种无谓的傻事了。 她怀疑,此前两三年寄的东西,会不会全被萧伯言那厮给扔了?毕竟他那么厌恶自己,前世成亲四年多,他跟她之间的相处时日不足三个月。 这么一想,心里的懊悔羞恼更甚。 萧洛坐在前厅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才见门外进来一位明艳绝丽的少女。 只见她身穿海棠红洒金上襦,铅粉色菱纱长裙,发髻未挽,只在脑后束一根发辫,那张小脸不施粉黛也白皙如玉,微微有些婴儿肥,目似点漆,直鼻琼口,眉角飞扬,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明艳。 萧洛闪了闪神,站起身笑着迎上前:“师妹。” 第3章小满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抬眼看向面前尚未及冠的英挺少年,与萧伯言虽无一丝相像,但却同样的俊美不凡,神情性格更是大相径庭。 萧伯言面色清冷,不苟言笑,对她始终没有萧洛这样的明朗笑颜,现在想来,哪里是那人不会笑,却是他不屑对她笑而已。 想起往事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一如那冰冷的剑刃刺过一样。 “萧洛,我父亲可曾来信?”青鸾在红木椅上坐下,示意他也坐。 萧洛虽比自己大四岁,青鸾从未叫过他萧洛哥哥或师兄,平时只是直呼其名。以前是因为她自认将来是他大嫂,所以不愿喊,现在已经是习惯使然。 萧洛在兵部任职两年,便为青鸾做了两年的免费信使。 兵部有专门的通讯渠道,常常有公文信函从边疆快马送达。 通过萧洛的职务之便将信件包裹寄给魏德侯和萧伯言,不仅速度快,也安全的很,绝不会遗失分毫。 “没有,我、听说你生病了,特意过来瞧瞧。”萧洛弯着眼角笑道:“现在看来,你已经全好了。” 青鸾沉吟,一时与他无话可谈。 以前她深爱萧伯言,所谓爱屋及乌,对萧洛也亲近得像自家人一样。现如今决意与萧伯言划清界限,一时跟萧洛也不知说什么好。 反正,自己梦里记忆的那些事是不会对外人说的。 萧洛端着茶盏饮了几口,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青皮盒子递过去,“这是……我哥让我交给你的。” 青鸾淡淡看着那竹编的盒子没有伸手接,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曾经,她真的以为萧洛陆续带给她的那些小玩意是萧伯言送的,后来才知道,那厮从未送过她一样物件,那些奇巧有趣的玩意,都是萧洛以他大哥的名义给她的。 心里疼涩的同时,是难言的羞恼,她涨红着脸,忍了忍,冷声道:“你哥从来不会寄东西给我吧,萧洛,以后不要拿这些过来了。” 萧洛怔愣,缩回手臂,面色有些尴尬,试图辩解:“师妹……” 青鸾嗖地站起身,冷冷看向萧洛,“萧洛,你不用替他做这些,我已经知道萧伯言不喜欢我了,以前都是我年幼不知好歹,现在后悔了,你告诉他……” 她顿了下,心里又有些隐隐不安,把要求萧伯言主动退亲的话咽了回去。 萧伯言所图颇大,从他陆续弄死所有李姓王室宗亲就知道,那厮做事阴狠不留余地。 为了爹娘和自己的安全起见,她暂时不能逼他狗急跳墙,得想个万全之策。 最好先让皇帝舅舅下旨解除婚约,顺便将他从军队剥离,再调至京都,摆在帝王的眼皮底下,看他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没了数十万军队的助力,谅他也翻不出大浪来。 至于寿王那边,她得想好由头再告诉皇帝舅舅,毕竟她空口白牙,不能平白无故诬蔑一个藩王谋反。 三年后,也就是她十八岁那年,寿王才开始举兵谋反。 前世那会儿,她已嫁入萧府两年。 一开始,在府邸内还能知晓一点外面的事情,然接下来不久,真正的噩梦降临。 因寿王举兵谋逆的消息漫天飞,京城周边各州县都是人心惶惶,她担心父母安危,欲回京看望,却被萧伯言下令软禁,这一囚,就是近两年的时间。 那两年里,她的庭院周围足有数百人看守,什么消息都透不进来,她绝食哭闹皆是无用,萧伯言根本不跟她照面。 陡然想起前尘往事,心中恨意就多了一分。 “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青鸾直接撵人。 萧洛是那厮的同父异母弟弟,但也是萧家的人,她不得不有所介怀。 萧洛站起身,默了片刻,向青鸾一拱手,犹豫着说道:“师妹,是我思虑不周,你别生气,我……” 青鸾垂眸并没有看他。 曾经记忆里,她在萧府的那几年,萧洛一直对她不错,也颇为照顾她,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年多没见他出现,直到那日大雨倾盆的夜晚,他带着数十名死士,进入萧伯言封地府邸救她出去。 她还记得他当时说:阿蛮,跟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咱们去南疆,那里崇山峻岭,有天然的屏障,大哥找不到…… 可是,她那时要去找爹娘,因为已经一年多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 在萧府被婆母磋磨了几年,又知道萧伯言那厮不仅厌恶自己,还暗地让仆妇给自己下了绝嗣药,让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利。那时的她心中恨意难消,执意要进京见萧伯言当面质问。 结果,萧洛竟随她一起命丧皇宫。 这一世,她不想连累萧洛再送性命了。 青鸾抬眼看向萧洛,神情悲悯,“萧洛,我没有怪你,你是我师兄,便是……以后我跟萧伯言恩断义绝,你依然是我师兄。” 萧洛眼神倏地亮了下,一扫之前颓丧,咧着嘴笑道:“也是,师兄明白了,你放心,师兄永远是你师兄,有人敢欺负你,师兄第一个不答应。” 萧洛走前,还是将那个精致的小竹盒子留了下来。 青鸾打开,一如前世一样,是一个展翅欲飞的竹篾编制的小鸟,一扯下面的竹篾机关,两只翅膀就忽扇起来。 她笑了下,将小竹鸟放进一个檀木箱里。 青鸾回房写了一封信,派家中忠仆亲自送往西疆军营给她父亲魏德侯,并交代仆人一定当面交到他本人手中。 信中隐晦提醒父亲,务必提防任何人,那任何人,肯定包括萧伯言那厮。 第二日,数辆马车从公主府出发,在百十名侍卫的护卫下前往城外的灵安寺。 灵安寺里的知客僧早早安排寺中执事僧清了寺内外,在山门前合掌恭迎长公主鸾驾。 大雄宝殿的佛像宝相庄严,数十个僧侣席地而坐,敲着金磬木鱼,口中唱念佛经禅歌。 青鸾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从玉珠手中接过燃好的檀香,插在铜香炉内,复又磕了三个头,双掌合在胸前,为爹娘许了平安愿。 知客僧送上三十三根平安帝王签,让公主郡主摇签问事。 青鸾摇出一支卯宫十三签,签文曰: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 “这是何意?”长公主将签交于住处大和尚,请他解签。 大和尚接过签,搁在在签图盘上转了转,合掌答道:“老衲按律盘解签,还请公主见谅。” 长公主点头,“大师尽解无妨。” 大和尚拿起一旁备好的簪花细笔,沾了墨,在一张黄绢上批写道:“任君无疑,路有亨通;随心自在,逍遥得意;此签万事先凶后吉也。” 随后,大和尚将写好的黄绢拿起,恭恭敬敬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来看了几遍,皱了皱眉头,问主持大和尚:“敢问大师,这签语上所明,何为凶?” 主持合掌道:“万事皆有吉凶,公主不必以一字论因果,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青鸾被老和尚话语绕得迷迷糊糊,半天没明白老和尚打的禅语是啥意思。跟着娘亲回公主府的一路上,娘亲也是闷闷不乐。 “娘,那老和尚不是说了嘛,先凶后吉,想必无论有什么凶险,都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青鸾抱着娘亲的手臂安慰道。 长公主叹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轻轻道:“过几日便是你表弟的生辰,娘带你进宫,你,你若是真厌了萧家小子,就自己跟舅舅说罢,娘可丢不起这个脸面了。” 当初求了皇帝赐婚,已经让她在堂姐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又要悔婚,堂姐安平郡主那脾气,唉!不定怎么恨自己了呢。 第4章芒种 - 嘉宁 - 久l久 皇帝舅舅的嫡长子李枳时年八岁,是皇后赫连氏所生,正是淘气顽皮的时候,却偏偏被几名老古董压着,学**王策、贤臣道,平时言行皆有品学兼优的侍官在旁提点。 今日是他寿诞,好不容易放了一回假,侍官也没跟在旁边,性子便散漫开来。 “嘉宁表姐,你来教我射箭吧!”李枳拉着青鸾的衣袖悄悄道。 青鸾刚拜见过皇后,见皇后宫中命妇贵女如云,待着实在无趣,便随表弟出了风仪宫。 刚出殿门,迎面见两位命妇款款行来,其中一位,正是萧伯言的生母,她的堂姨母安平郡主。 这位堂姨母年近五旬,面目端肃,行为举止守旧刻板,平素对她这个姨侄女从未有过一丝好脸。 在自己初初嫁入萧家时,便被她处处挑剔磋磨,甚至连其儿子进自己房中的次数,都要被她拿来羞辱数落。 此刻再见,自己便将那些前尘事忆了个彻底,心里寒意更重一层。 青鸾眼眸冷了冷,装作没看见她们,拉着李枳拐向凤仪宫旁边的太液池处。 安平郡主身旁那名贵妇奇道:“咦?郡主,刚才那个是嘉宁郡主吧,如何见了长辈不过来见礼?” 安平郡主冷嗤,淡声道:“不过被她爹娘宠惯坏了,没规矩又不是第一回,有什么稀奇。” 贵妇掩口笑道:“也难怪长公主宠惯她,只这一个孩儿嘛,宝贝疙瘩一样,唉,魏德侯这支怕是要绝嗣了。” 安平郡主唇角勾起,冷笑道:“魏德侯也是倒霉,娶了那么个妒妇。”转念又想到,自个那惊才绝艳的儿子,明年回来就要迎娶那妒妇的跋扈女了,不免心里一阵气闷。 青鸾在太液池边让太监支了一个靶子,又让他们拿了一把弓箭和一袋去了箭头的箭矢,看李枳拉弓射箭。 李枳也是聪慧,箭箭俱射中靶心。 但很快,他又没了兴致,要青鸾教他投壶。 说是让青鸾教,不过是借用表姐之名,吩咐太监们搬来铜壶箭杆罢了。 这时,便有小太监在旁提醒道:“殿下,裴太傅说投壶乃是游戏嬉玩之术,您不可……” “闭嘴!”李枳怒喝,上前踹了那个小太监一脚。 青鸾连忙拉了李枳,对那个小太监温声道:“知你是职责所在,为了殿下好,但今日是殿下的生辰,太傅应不会苛责的,你且退下吧,有我在呢。” 小太监诺声,垂头躬身退后。 太监搬来铜壶排开,李枳兴致勃勃玩了好一会儿,直至鼻梁微汗。 青鸾从袖中抽出丝帕,弯腰给李枳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柔声道:“殿下,咱们再玩一把,就去吃点果子换件衣裳,瞧你都出了汗,着了凉可不好。” 李枳哼一声,“生病了才好,我就不用去见那……那些人了。” “又胡说!”青鸾戳他额角一下,哄道:“殿下以后是统领万民的君王,自是从小便要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太师傅都是为了殿下好,才从严教导……” 忽然想起前世大乾朝灭亡时,自己这小表弟不过才十二三岁吧,风华未展,便绝于人世了。 心中一痛,蹲下身,伸手揽过李枳抱了抱,低声道:“等你下回休沐,表姐带些民间的小玩意给你,你需乖乖听太师傅的话,不要忤逆了他们。” 李枳眼神晶亮起来,掩去方才被表姐抱的窘迫,也抱住青鸾,笑道:“表姐说定了,可别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青鸾也笑,心里暗暗想起萧洛送来的那些小玩意,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却胜在奇巧,便是民间也不多见。 不如就将那些东西挑拣几样,送给小表弟吧。 接下来,李枳果然听话很多,跟着青鸾回暖阁换了里衣,在小太监的服侍下,去午睡了。 青鸾由两个宫娥引路,回凤仪宫。 路经太液池时,只见几名贵女也在那里玩着投壶游戏。 其中一女婷婷立于众人间,却是鹤立鸡群之态。 她十七八岁模样,柳眉凤眼,肤色皙白,只唇色淡薄,似与那萧伯言有的一拼。 墨云般的发髻梳成流仙髻,插着一根碧玉簪,祥云簪头垂下一点滴珠,微微颤动着。 一身藕荷色菱纱长裙,一如广寒仙子,袅娜翩然不食人间烟火。一阵微风拂过,薄纱披帛如烟如霞,端的是一个绝色丽人。 青鸾暗自有些自惭形悴。 无怪乎萧伯言那厮明知她曾为皇帝妃子,还要迎娶她为后。 没错,这女子就是芳太傅之女芳清茹。 青鸾曾见过她几次,知道其文采琴技极佳,在京中贵女圈里颇有才名。 但知晓她是萧伯言挚爱这事,还是在那厮已经登基为帝后。 那时,人人皆称颂他二人是龙凤呈祥天作之合,萧伯言更是为她在那帮老顽固面前力排众议,誓娶她为后。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萧伯言成亲多年的原配,大乾朝的嘉宁郡主魏青鸾。 青鸾走了过去,眼睛不眨地盯着芳清茹打量了好久,终于引来女子的瞩目。 芳清茹朝青鸾福了福身,向她问安,“嘉宁郡主安好。” 青鸾努力挺直了背,丧气地发现,自己竟比她稍矮一些。 她向芳清茹点点头,忽而轻声说道:“芳小姐,可否跟嘉宁一叙?” 芳清茹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跟在魏青鸾身后走到一处流风亭内。 青鸾站在亭柱旁,斟酌良久才缓缓道:“嘉宁曾听萧伯言说,芳小姐才华出众,人品风流,是洛京贵女中的佼佼者,” 说着,偏头省视着这位芳小姐的表情。 果然,芳清茹如玉脸颊上飞起粉红。 青鸾淡淡一笑,又道:“其实,嘉宁当初太年幼,不懂男女之情,如今年岁大了,才明白过来,原来与那萧伯言的婚事,实在是太过草率荒缪。” 芳清茹面色一时红红白白,渐渐冷下面孔,“郡主与清茹说这些是何意?” 青鸾转身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我意欲与萧伯言取消婚约,不知芳小姐有何高见?” 芳清茹一怔,随即冷声道:“郡主的婚事岂是我一个闺阁女子可以随意置喙的,您跟臣女说这些,是在羞辱臣女吗?” 青鸾故作诧异道:“芳小姐何出此言?嘉宁一见小姐便心生亲近,只是想向你讨教一句罢了,算了算了,既不愿为我解难,便是嘉宁鲁莽了,对不住。” 说罢,双手交握,向芳清茹作个男子般的深揖。 芳清茹瞧青鸾表情肃穆,不像是故意刁难作弄她的样子,一时拿不准她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遂也福了福身,轻声道:“郡主若是无事,臣女这便去寻母亲了。” 青鸾挥挥手,一脸郁闷道:“去罢,倒是嘉宁不好,耽搁了小姐的时辰。” 第5章夏至 - 嘉宁 - 久l久 目送芳清茹翩然远去,青鸾回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应该没什么地方刺激到对方,才放下心来。 她就是要当着芳清茹面,说出自己要与萧伯言悔婚的意向,最好能让芳清茹知道,自己与那厮再无可能,这样的话,芳清茹若是对那厮上心,郎有心妾有意的,或许她便不会想着进宫了罢。 现在,最关键的还在舅舅那边,毕竟芳清茹品貌绝伦,万一舅舅偏偏看上了她,岂不是坏事。 正寻思着,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嘉宁郡主,圣上宣您于东暖阁觐见。” 青鸾点头,随小太监前往东暖阁。 前两日,她的觐见折子便已经送进宫里,估摸这会儿舅舅终于有空闲了,才唤她前去。 冬暖阁里纱幔叠嶂,地面铺着青灰大理石面砖,两边屋角各放着两盏十枝云树铜鹤灯盏,博山香炉里燃着一块沉香,缕缕青烟,如云似雾;内室正中间放着一张紫檀大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这是除御书房外,皇帝舅舅平时写字作画的地方。 皇帝李淳正坐在书案后面,执笔写着什么。 “陛下,嘉宁郡主觐见。”总管太监朱子余垂着眼皮,细声慢语禀告。 “宣。” 青鸾缓步走进内阁,跪地向皇帝行个大礼,“臣女魏青鸾问皇帝舅舅安。” 李淳抬头,看向案桌下方的青鸾笑道:“这里没有外人,阿蛮不必多礼,坐吧。” “谢舅舅。” 青鸾起身,在案桌下首的锦凳上坐下,这才抬眼看向皇帝。 案桌后的皇帝身穿银兰绣龙随服,头戴玉冠,面庞如玉如琢,俊美淡雅不似真人,眉眼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青鸾恍惚间,似有好几年没见着他一般。 李淳温和地瞧着外甥女,轻声问:“前次听说阿蛮病了,可大好了?” 青鸾眼睛泛起水雾,拼命眨了眨才让那雾气散去,点了点头,“舅舅,阿蛮……阿蛮好久都没见着您了,就是想您了……” 李淳笑了,站起身,走到青鸾面前,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问:“可是有人欺负阿蛮了?说给朕听听,舅舅替你做主。” 青鸾伸手抱住舅舅的腰,将脸埋在舅舅的胸前,哽咽了一会儿,才道:“是萧伯言,他……不是好人。” 李淳哑然失笑,摸摸青鸾的发顶,安抚道:“萧伯言怎么不是好人了?他若敢欺负阿蛮,朕定要罚他。” 青鸾抽噎着说:“他明明喜欢芳太傅家的嫡女,却又跟阿蛮定亲,我,我要跟他取消婚约。” 李淳握着嘉宁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瞧着她满面泪痕的样子不似作伪,遂皱起眉头。 “那萧伯言竟如此不知轻重?” 青鸾连忙点头,认真说道:“就是,他还在我面前夸赞芳小姐,我看,那芳小姐似乎也意属萧伯言呢。” 这些是青鸾栽赃给萧伯言的。 其实,萧伯言在与自己定亲没多久便去了西疆,之前也根本没跟她说过几回话。 毕竟那会儿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娃,而那萧伯言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男子了。 唉,说起来,还是自己耽搁了他,如今都二十多了还是孤身一人,不然的话,他这会子或许已经跟那芳清茹生了一堆儿女了。 额,说来说去,好像自己也是有点责任的。不过,这会儿拨乱反正应该还来得及吧,毕竟他俩都是男未婚女未嫁。 李淳沉吟片刻,为难道:“阿蛮,当初朕赐婚前曾问过萧伯言,他亲口说无心怡之人,所以朕才将你指给他,而他当时也并无异议,如今若是悔婚的话,朕倒是不好再下旨了。” 青鸾呆了,急忙抓住舅舅的袖子耍起了无赖,“阿蛮不管,我就是要跟他一刀两断……他既喜欢芳清茹,就让他去娶她好了。” 她一定要把芳清茹跟萧伯言凑做一堆,否则,保不准那女人就进宫来祸害舅舅了。 李淳笑:“你这孩子。” 最后,皇帝舅舅终于答应,只要萧伯言也同意取消婚约,他便不去阻拦就是了。 青鸾虽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却让舅舅意识到,芳清茹与他臣子才是两情相悦,以帝王的脸面与尊严来看,纵然那女子貌似天仙,恐怕也不会再纳她进宫了吧。 呼出口浊气,青鸾稍稍放下心来。 便是萧伯言那厮觊觎父亲的兵权暂时不肯退婚又如何,反正她明年不会嫁他了。 哼,到时候自己再给他添几样堵,由不得他不主动取消婚约。 至于自己的颜面闺誉什么的……和自己一家性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一晃到了花朝节,满京城的花卉争相盛开,公主府的花园子里早早摆了数百盆各色牡丹。 长公主今年没打算在自家举办百花宴,也没准备放女儿出门游玩,只让二三十名丫头陪着爱女在园子里嬉闹厮混。 花园里的风亭摆满各种美食糕点,空旷处还置放铜壶箭矢,丫头们可在这里陪郡主玩乐。 青鸾坐在风亭里唉声叹气。 她娘怕她出去胡言乱语地闯祸,是准备软禁她了么? 她又不傻,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说那些呢。 玉珠倒是很开心,和一众丫头们头靠头在一起辄骰子。 这回不是赌钱,而是和丫头们一起赌喝酒。 谁输了就要饮一盅紫红色的葡萄佳酿。 这些葡萄酒,都是从回鹘人那里买来的,价格奇高不说,还极其珍贵,平素是轮不着丫头仆人喝的,可今天不同,长公主命人搬来好几坛子,让丫头们陪小主人玩耍游戏。 玉珠不敢多饮,每回输了就要耍赖,好在别的丫头知道她还要服侍郡主,也只笑闹一回,并不强求。 青鸾瞧着有趣,便也加了进来,挽起袖子跟丫头们一起耍起来。 然而,她总是输,便是有丫头故意放水不给郡主饮酒,她也陆续喝了不少。 青鸾坐着到没觉出什么,一站起来就知道自己喝多了,脚上似踩着棉花一般,没个着落。 玉珠从茅房回来一看便恼了,怒骂那些小丫头:“小蹄子!我一个没在你们就要翻天了!若是公主知道了你们没个轻重,看不揭了你们的皮!” 说着,命两个丫头半抬半抱扶着青鸾回了卧房。 青鸾躺在榻上,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八宝麒麟床边,脚底踩着红锦铺就的脚踏,面前站着同样穿着大红喜服的俊秀清冷男子。 他手里端着一只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液。 “喝了吧。”他说,眼神里无一丝波澜。 青鸾只觉得不对,心里在拼命大叫:打翻它,不要喝! 然而,坐在床边的新嫁娘羞怯地接过瓷碗,慢慢送到涂着妍红口脂的唇边。 待喝完那碗泛着苦味的药水,一副洁白修长手指捏着一枚蜜饯送到她口边。 青鸾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遍体生寒。 那男子帮她除去沉甸甸的凤冠,又帮她解开大红凤袍上的丝扣,将她抱送至锦罗帐里。 坠珠红帐落了下来,遮住了里面旖旎春色。 第6章小暑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惊叫一声,翻身从床榻上坐起,吓得玉珠连忙跑进来,连连问道:“郡主,怎么了?” “快去打水,我要沐浴!快去……”青鸾抖着手指,拼命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袍。 “脏了,脏了……快一些!多抬些水来!” 玉珠被郡主的尖声叫喊吓坏了,忙抱住她安慰,“好,快好了,郡主别怕。” 青鸾全身都在颤抖,眼泪不住地流下来。那梦境太过真实,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心里全是身不由己的屈辱。 经历过那一世,成亲时的甜蜜温情都成了一剂苦口毒药,再回首俱是满身狼狈,锥心蚀骨。 大丫头紫玉也吓了一跳,忙跑出屋子命人去告知公主。 偏偏公主此时不在府中,出去赴宴了。 “这可怎么好?”紫玉急得团团转。郡主这等癫狂的样子,她是不敢请太医进府观诊的,唯有先请回公主再做打算。 府中只有这两位主子,侯爷常年领兵在外,家中的崔管家也不能进到内宅来,可急死人了。 浴桶内投了一桶温热的水,玉珠撒了一些花瓣在里面,服侍郡主进入水里。 青鸾闭眼任由丫头替她擦洗着身体,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太怕了,怕现在的安怡只是一个梦,怕自己还在那个牢笼里,怕再也见不到爹娘。 刚清醒的那阵子,夜晚都不敢睡,就怕醒来一睁眼还在那个地方,面对婆母的苛责,丈夫的冷漠,绝望无助的囚禁,还有那把透进胸腔的利剑。 她抬眸看向玉珠,问:“娘呢?” 玉珠连忙道:“婢子已经让人去寻了,怕是公主有事不得方便先回家来。” 青鸾默默垂下眼帘,看着水面上的花瓣,丝缎一样的质地,艳红似血。 长公主得知府中仆人送来的消息,匆匆回了家,只见女儿安安静静坐在榻上,便松了口气。 “郡主先前可是惊着了?”她问玉珠。 玉珠连忙扑通跪下:“婢子该死!没留神让郡主多喝了些酒。” 长公主身边大宫女梅姑姑呵斥道:“你们这些奴才越来越不着调!怎么服侍郡主的!” 长公主沉着脸,叹口气,还是挥挥手,“都出去候着吧,梅姑,你去煮盅醒酒汤来。” 梅姑屈膝去了。 屋内几个侍女连忙也退出屋子,玉珠随后,带上雕花木门。 青鸾将头靠在娘亲的怀里,闭着眼睛,贪婪闻着娘亲身上的香味。 还好还好,娘还在,她的亲人都还在,曾经那些不过都是梦罢了,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阿蛮,是不是睡魇了?娘上回从灵安寺求来的平安符怎么没戴?” 青鸾紧紧搂着母亲的腰,没有说话。 长公主抱着女儿,轻轻抚拍青鸾的后背,柔声念叨:“我儿大吉大利,遇难呈祥,万事有母亲在,那些魍魉魑魅都不敢近身。” 第二日,长公主又一次带着女儿去了灵安寺,这一回,是请寺庙主持大师开光一串紫檀佛珠。 青鸾乖乖任由母亲将佛珠套在自己手腕上,心里却知道,自己的病症在哪里。 不过,自从佛珠在身,似乎真的没再做过前世的那些梦了。 转眼,到了六月夏至季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外院门房来报,说是萧二少爷送信件包裹来了。 “快让他进来。”青鸾站起身,匆匆去前厅见客。 定是父亲来了信件。 淡青色纱裙翩飞着行过朱红色九曲回廊,穿过紫藤萝垂落的廊亭,迈向前厅门前。 门口婆子挑揭起细竹帘,青鸾踏进屋里。 一身素白细麻袍衫,发束玉冠的萧洛正立在厅内,含笑瞅向她。 一个多月没见,这厮似乎黑瘦一些,眉眼稍见凌厉,此时眼神晶亮,笑意盎然。 “师妹。”他向她走了两步便停驻。 青鸾向他颔首,目光移到桌案上的一个大包裹和两封信件上。 “父亲来信了?” 柔白手指拿起信件一瞧,蹙起眉。 一封是父亲的,另一封却是萧伯言寄来的。 这可奇了,前世那厮似乎从未给自己回过信。 青鸾迟疑起来,思忖着要不要把他的信件给撕了。 她又瞧了瞧那个大包裹,问萧洛:“这也是爹爹寄来的?” 萧洛顿了下,轻声道:“包裹随信件一起来的,只是注明给你,至于……” 青鸾点点头,伸手解开包裹。 青皮包裹里却是一个大匣子,暗紫色的匣子上绘着精美花纹,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堆彩色皮制剪偶。 萧洛也伸头看过来,笑道:“原来是耍灯影戏的皮偶啊。” 青鸾拿起一个仔细瞧,只见彩色剪偶的四肢头颅都是被铜丝定连着,上面拴着细线,细线的终端连着小细棍,瞧着有些乱糟糟。 她也曾看过一回灯影戏,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自己缠着萧伯言去了一家杂耍班子,在那里整整坐了半日。 可是后来,他再也不肯带自己去了。 这匣子皮偶难道是萧伯言那厮送来的? 答案是不可能,他可没那个好心,前世记忆里,也没人送自己这东西。 青鸾怀疑地瞅向萧洛。 定是萧洛送的,怪不得方才吱吱唔唔呢。 不过,她倒是极喜欢的。 萧洛见师妹面露笑意,也很高兴,说:“我曾经跟大哥学过调弄皮偶,一会儿耍给你看可好?” 青鸾点点头,“嗯。” 萧洛从匣子底下翻出一本册子,递给青鸾,“你想看哪一出?” 青鸾接过翻了翻,指着一出“紫衣代面”道:“就耍这个。” 紫衣代面这出戏,演的是北齐神武帝的故事,那神武帝善战,每每迎敌皆著鬼神代面,所向披靡。此戏以武斗为主,瞧着应该热闹。 萧洛面露难色,不过,仍点头道:“我要先调试一番,耍的不好师妹莫怪。” 萧洛去准备演灯影戏的道具,青鸾坐在案桌旁用银簪挑开蜡封,抽出父亲的来信。 父亲写了三张纸,详细询问妻儿的情况,又叙述自己在西疆的情形。 西疆现今状况还算稳定,时有小股外邦寇匪扰民,但都不成大事。 最后,父亲表示,最迟年底,他便要应诏回京了,还说,萧伯言也会回京,比他要早三个月。 青鸾诧异。 在前世,那厮可是明年新春才回京的啊,因为,她与他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她看向桌上那封还未拆的信件,犹豫着拿起来撕开封口。 “嘉宁,见字如晤……” 萧伯言的信只有一页,简单叙述他要回京的时间,以及解释他一直未回她信的缘由。 他说,他一直带兵深入西疆与外寇作战,居无定所,不想让她担心云云。 青鸾冷笑,一点点将信件撕碎,投进桌上的青瓷花瓶里。 这厮脑子抽了吧,若不是她认识他的字,都要怀疑是不是萧洛代写来安慰她的了。 不过两月没给他寄信寄物,那厮终还是怕被爹爹厌弃,这便虚情假意地来缓和俩人的关系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怕不是就被他的一番言语哄过去了。 第7章大暑 - 嘉宁 - 久l久 萧洛摆好白色布幕小屏,让丫头端来灯盏照在幕后,安排两名会音律的丫头敲金歆铜锣,自己拎着神武帝与那些狮虎豺豹争斗。 然,那些演豺豹的小丫头手脚笨拙,常常将皮偶弄的线绳纠缠一团糟,连带萧洛也手忙脚乱,还把布幕小屏撞翻。 青鸾坐在矮凳上瞧着,手执一柄印花纱团扇,掩唇笑起来。 萧洛满头是汗,用自己袖子抹了一下额头,咧着嘴也傻笑。 “师兄歇歇吧。”青鸾走过来,用手中扇子替他扇着,吩咐丫头:“端些冰盏来。” 说起来,她与这位师兄兼表哥自幼相识长大,与他相处比萧伯言那厮还要频繁随意,视他更如自己亲兄弟一般,只是近年大了,才避讳一些,不让他进内宅。 自己仿若醒悟一般记起梦中事,确实在心里对他存了一些隔阂,但她一向心宽,不爱记那些支末小仇,几月过后也想通了,不再迁怒萧洛。 反正,萧洛跟那厮是不一样的,况且他生母也不是那刻薄的堂姨母。 再回首一想,所有罪孽似乎都是自己自找的,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嫁与萧伯言,挡了他娶芳清茹的情路,或许,爹娘就不会饮鸠而亡了。 记得前世,萧伯言登基后,京中诸位已出嫁的公主郡主俱都平安无事,只有舅舅和小表弟李枳在宫里不知被谁所害。 屋子里,丫头们乱哄哄地理着皮偶线绳,互相嬉笑打闹,萧洛只傻傻地坐在矮凳上,眼睛看向替他打扇的小师妹,眼神温柔似水。 玉珠瞧见他那痴痴的样子,心里顿觉不快,忙拉了郡主到一旁,“郡主,还是让婢子们给二表少爷扇风吧。” 说着,命人扶起布幕挡在萧洛身前,搁挡住他的视线,又命个小丫头手执大团扇,在萧洛身后给他扇风。 萧洛恍然回过神,有些窘迫,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下,掩饰道:“咳,师妹你要不要试试耍皮偶?我教你。” 青鸾连忙点头,“好啊。” 她自小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时常出入市井乡野玩乐,呼奴引婢,骑马纵横,来去都是京中一景,后来大了知道了些好歹,也明白萧伯言不喜女子在外行事张狂抛头露面,便收敛好多。 如今再不用顾忌那厮的看法了,却又被娘亲拘着不准外出,早就郁闷难耐,今日有人陪她玩耍,自是求之不得。 玉珠闻言蹙眉,轻轻扯了扯郡主的衣袖,小声劝道:“郡主……” 她一早觉得这位二表少爷看自家郡主的神情不对,自己一个婢子却又当面言说不得,心里无比鄙夷着这位表少爷的不合规矩。 青鸾毫无所觉,绕到布幕小屏后,让萧洛教自己提线耍皮偶。 前厅门外,长公主站立一会儿,想了想,便又带着梅姑转身离去。 梅姑也瞧见前厅内的情形,担心道:“公主,萧二少爷此番常来常往的,终是有些不妥,他虽说是亲戚,但毕竟是萧大郎的弟弟,郡主的小叔子啊。” 长公主淡淡道:“那又如何,只要我儿喜欢就好,倘若她愿意,即刻取消与那萧大郎的婚约,再嫁与二郎也无妨。” 梅姑愣了下,知公主一向护短,失笑道:“就怕世人又会胡乱编排郡主的不是了,朝廷那帮子老臣怕是又要弹劾侯爷。” 曾经,郡主小的时候,仗着有武艺傍身身手敏捷,舞着一根小马鞭,带着一群小跟班横冲直撞,还曾打伤过孙御史的小儿子,被孙御史告上金銮殿,说魏德侯治家不严纵女行凶,长公主袒护成性,嘉宁郡主行事更是荒诞不羁,给皇家宗室蒙羞,让京中黎民百姓深受其害。 最后,郡主只被皇帝禁足一个月,抄写一百遍女戒,以示惩戒。 “一群匹夫而已,本宫还不放在眼里,”长公主抬着下巴倨傲道:“莫说我儿只是易嫁,她便是瞧中一两个好儿郎,全都纳回府中做夫郎也无不可。” 梅姑摇头失笑,叹口气,扶着长公主道:“殿下说的极是,是婢子着相了。” 那些三从四德,从来只拿来约束臣子百姓的,皇家儿孙,天之骄子,想怎样都合情合理,又有谁能奈何得了。 屋内,萧洛偏头瞧着青鸾认真地摆弄皮偶,心中微动,柔声道:“师妹,这阵子京中不少贵女都去清凉山避暑游玩,我家在那里也有处别院,不如你与长公主也去那里消消暑。” 青鸾提拎着皮偶上下移动着,轻声道:“我也想啊,但要问过我娘,她同意了才行。” 这些日子因为天热,长公主的应酬也少了,倒是真的可以去那里逛逛,她们公主府也有别院在清凉山脚,即便去了也不会住萧家的别院。 青鸾可不想与堂姨母安平郡主碰面。 萧洛:“长公主会同意的,你若是觉得一人孤寂,到时候再把黎家那小姑娘邀请同去便是了。” 黎将军家的小女儿黎兰和青鸾一般大,自小就爱跟在青鸾身后,曾经也是她的一个小跟班。 青鸾想想也对,娘亲若是不愿去,她便邀请黎兰一起去吧。 当下,青鸾回禀了娘亲,得了首肯,又亲自写了帖子,让仆人送去黎将军府。 说起黎将军,那位可是魏德侯的老部将,自小便是侯爷的贴身侍卫,年轻的时候骁勇善战,被魏德侯看重一路提拔,近年来,因他屡立战功,又被皇帝封为正四品的骁骑将军,现如今正在西疆驻守。 在京中,也只有黎将军府与长公主府的交往最亲密了。 第二日一大早,青鸾还未出府门,就有门房婆子来报,说将军府的黎小姐已经在府门外了。 青鸾坐在水晶菱花妆镜前,紫玉正给她梳头。 “怎么不请她进来!”青鸾问。 门房婆子躬身道:“奴婢请了,那位黎小姐不肯进来,只说马上就一同出城了,她就在府外等着郡主您呢。” “你去告诉她,我马上就好。”青鸾叹气,她恍惚觉得有好几年没见着黎兰这个腼腆憨直的小姑娘了。 梳好发辫,玉珠拿了一套银红纱绸胡服给郡主换好,又取来一个皂纱幂蓠给她戴上。 因天热,做车轿在烈阳下蒸着太闷,青鸾与丫头们准备骑马出城。 她的几个贴身丫头皆是骑马好手,曾经常与她一起打马乡野田径。 长公主终还是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清凉山别院,到底坐了金顶纱棚马车一同随行。 此时府门外,黎兰正骑在一匹棕色老马身上,身后只跟了个骑着一头灰毛驴子的丫头临烟。 第8章立秋 - 嘉宁 - 久l久 青鸾一眼瞧见白嫩嫩的黎兰,激动地扬起笑脸,“阿兰!” 黎兰腼腆冲着她笑,在马上抱拳:“郡主金安。” 这是青鸾小跟班跟她见礼的常用方式。 青鸾催马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黎兰,“如何不戴个斗笠?一会儿正午日头太烈,晒脱皮就不好了。” 黎兰抿唇一笑,细声细气说道:“出来匆忙,忘了拿。” 青鸾回头看向玉珠道:“去给黎小姐寻个幂蓠过来。” 玉珠应声,下马亲自回府去寻,门口的小丫头闻言,早飞一般跑回府里寻幂蓠去了。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府中寻我?”青鸾侧头问黎兰。 黎兰白皙小圆脸微红,低声道:“是、是母亲身体不适,我在家服侍,若是出来玩耍,终归不好。” 黎兰说的母亲,其实是她嫡母——黎将军的大夫人钱氏,而黎兰生母不过是个妾,是不能被子女叫母亲的。 “说的也是。如今你母亲的病可大好了?我约你出门子玩耍几日,会不会不妥?” 黎兰连忙摇头,“怎么会,母亲的病早几日已经好了,如今不妨碍了。” 她嫡母哪里有什么病,不过时常找些由头磋磨她罢了,昨日听闻郡主送信进来,便立马换了副脸子,今早还特意让她换上娣姐的新衣裳。说起来,她那位嫡母谁都不怕,就是害怕长公主。 魏德侯只长公主一个妻,府中没有其他姬妾,郡主不会明白她家的那些弯弯绕绕,黎兰自然也不想在闺友面前提这种家丑。 很快,小丫头送了幂蓠出来,由玉珠接过送给黎小姐戴上。 清凉山离京城约五十里,是处极幽静的所在,满山高松密林,小半都是数百年的树龄了。 山脚下最大的一处别院是皇家的,占地方圆数里,周围有御林军日夜巡逻,等闲不许人靠近。 长公主府的别院是离皇家别院最近的一处,也有方圆两三里的样子,里面树木葱郁,依山傍水,院中奇花异草果树成林,有庭院两三座,膳房院旁边还开了一两亩的菜地。 守院子的仆人仆妇平时在里面也是怡然自乐,除了每日打扫庭院房间,就只是种种菜,打理一下花园子里的花草和苗木了。 今日得知主子光临,更是提起十二分的殷勤,将那院中养的鸡杀了几只,管院的还让人宰了一只羊,又有仆人去池塘捕了新鲜鱼虾,掏摸了几节嫩藕,拔了些蔬菜,准备做膳食给主子们尝鲜。 长公主自回别院歇息,青鸾则带着黎兰骑马往山上慢慢逛过去。 玉珠和紫玉临烟紧随其后,身后还跟了二三十名挎刀侍卫。 她们一路走,欣赏沿途奇景,一面讨论着去山上的道观看一看。 清凉山并不陡峭,山顶修着一座六重宝殿的大道观,里面有修道士数十人。 青鸾小的时候也常来玩耍,把个青牛观宫殿神像都摸了个遍。 混元殿供奉的是太乙元尊,也是青牛观的主殿,只见大殿的山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京中官宦与世家子的随从。 “呦!这不是嘉宁郡主嘛,今日解禁了?”一个男声从人群里响起,带了不怀好意的调侃。 青鸾扭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酱红澜袍的十六七岁少年公子朝她贱贱地笑。 “原来是孙俅啊,我当是谁家登徒子呢。”青鸾微笑,翻身跳下马背,漫步向他走去,“好久不见啦,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你。” 孙俅见青鸾径直走过来,吓了一跳,连忙退后,急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啊,今日温世子也在呢,你不能胡来!” 温世子是齐王李谦的嫡子,十二岁被他父亲送进京里,一晃十年,也是前世第一个遇刺身死的藩王子孙。 先帝病重驾崩前,因太子年纪尚小,便下旨让各地藩王的世子入京代替父亲为皇帝侍疾,说是侍疾,不过是入京做质子罢了。 青鸾挑眉,“我又不打你,你紧张什么。” 她可是诚心实意跟孙俅套近乎的啊。 想在前世,满朝文武都做了萧伯言的走狗,只有孙御史当庭怒骂萧伯言是窃国贼,也导致他家满门被抄斩,这位孙小公子也没能幸免。 心里唏嘘同时,望着这位自小跟自己不对付的坏小子也有了些好感。 “哼!当我怕你!”孙俅佯作镇定地站在一位身穿素白亚麻澜袍、头戴遮额皂纱帽的公子身后叫道。 青鸾眯着月牙眼瞅着他,没好气道:“孙俅,你不怕,躲在温世子后面做什么?” “你你你……”孙俅从李温身后侧出半个身子,涨红脸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在外和男子吵嘴拌舌,知不知羞!” 青鸾不理他,冲着李温抱拳,“温世兄。” 李温人如其名,温雅而笑,“嘉宁,怎么一人跑到这里来?” “不是一人,我和黎兰一块儿来的。” 黎兰早已下了马,随着青鸾向李温福了福礼,“世子金安。” 李温向她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转头又向青鸾道:“我也是刚到此处,嘉宁是要进殿吗,要不,让为兄带你们进去吧。” 今日殿中世家子弟颇多,难保没有荒唐的,嘉宁行事再无顾忌,毕竟还是个女孩子。 青鸾点头,让侍卫们都待在外面照看马匹,她和黎兰带着三个丫头随李温进入大殿。 哪知,孙俅也屁颠屁颠地摇着折扇跟在李温旁边,一边不时回头夹一眼青鸾,一边殷勤地向李温介绍混元殿供奉的神仙尊者。 还别说,这小子说的头头是道,惹得李温都向他侧目,“孙公子果然见博掠广,子书还是第一回听闻这些呢。” “那是!”孙俅得意地撇了一眼青鸾,摇着扇子,尾巴都快翘上了天,“我还知道更多神仙的典故呢,世子要不要听听?” 李温笑道:“但闻其详。” 临烟在黎兰身后忍不住噗嗤一笑,顿时让孙俅掉头瞪了过来,“笑什么!郡主的婢女果然没规矩!” 青鸾惊奇地瞪大眼睛,黎兰却涨红了脸,连忙呵斥丫头,又转身向孙俅赔不是,“对不住孙公子,是我丫头失了规矩……” 孙俅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不好跟个女子计较,既然那婢女不是嘉宁郡主的,到也没那么生气了。他堂堂七尺男儿,好歹也是京中官宦子弟,还能跟个奴婢挣长短不成! 第9章处暑 - 嘉宁 - 久l久 青鸾跟着李温在道观逛了一圈,见他不仅对道观很是熟悉,还跟遇到的众道士都打着招呼,不由看了他一眼。 “温世兄常来这里吗?”她问。 “嗯,”李温点头,“我平时会来此处听道长讲道法。” 藩王质子在京中不可私下结交朝廷官员,李温的身边除了几个处得来的白身好友外,近年来迷上了听道。虽自己不曾修习道术,却很是欣赏道教的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青鸾前世对这位世兄并不熟悉,但却知道,明年他听闻其父李谦病殁之后,在赶回齐地的途中,会被人刺杀身死。 当时,朝廷中人包括青鸾都以为,是他遇到了山匪流寇遭遇了不幸,但在接下来的诸位藩王陆续或意外或被刺身死,这件事就显得不简单了。 “温世兄,近年来表舅的身体可安好?”青鸾忍不住问道。 李温诧异,微笑道:“多谢嘉宁挂念,父王的身体很好。” 李谦时年不过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又向来注重保养,修心养性的,故比同年人还康健的很。 青鸾默了片刻,状似随意道:“唉,温世兄有所不知,我前些日子在府中吃了一些下人献上来的食物,结果与其他食物相冲,就中了毒,好几日才好呢。” 李温皱眉,上下打量着她:“是何人这般大意,那些下人当真该死。” “谁说不是呢,所以啊,温世兄平时就该多留意一下膳食,咱们这些人家是非多,别无意间着了小人的道。”青鸾瞟着李温一本正经道:“谁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呢。” 青鸾身后的紫玉和玉珠闻言面面相觑,但她们知道,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能当外人面拆主子的台。 李温抬眼看向青鸾若有所思,心里瞬间有些明悟,从小生活在世家大族,阴损事便是没遇到过,却也听闻一二。 孙俅在旁哼哼说道:“就你娇气,我却从没有吃了两种想冲的食物,就能中毒的。” 青鸾侧目看向他,“那今日我让人做些给你吃,看你是什么样的好肚肠。” 孙俅脸一扭,下巴快要翘上天了,“吃就吃!还怕你不成!” 李温失笑,“有些相冲的食物确实有碍健康,孙公子千万别逞强,嘉宁那是开玩笑的呢。” 孙俅不依不饶道:“我今日就要看看她弄什么给我吃。” 青鸾也笑,回头命玉珠,“你先回别院,今日咱们宴请温世兄和孙公子。” 玉珠领命而去。 李温笑道:“子书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刚逛到三清殿,便看见萧洛站在殿门口,眼睛看向他们几人,神情莫辨。 “师妹!”萧洛忽地弯起嘴角,迎向青鸾。 “萧洛,你什么时候来的?”青鸾笑着向萧洛打招呼。 “温世子。”萧洛向李温一抱拳,一边对青鸾说:“刚到。” 李温还礼:“萧大人。” 孙俅因自小被萧洛揍过一回,向来有些俱怕他,此时梗着脖子拿萧洛当空气。 此人面善心狠,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孙俅领略一回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也可以笑眯眯的折断一个孩童的胳膊。 哼!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 都怪那个嘉宁郡主,自己不过作弄了她一回,便被这厮一手捏断胳膊,现在想起来都疼。虽然之后嘉宁找人救治了自己,可也抵挡不住幼小心灵被残忍伤害的痛楚。 萧洛直接无视孙俅,走到青鸾面前,轻声说:“逛完观园,我在别院设了宴……” “我们才不要去你家别院呢!”孙俅跳起来叫道。 萧洛脸色一沉,看向孙俅。 “萧洛,我今日做东,你和温世兄孙公子都到我家别院去吧。”青鸾说:“先前我已与他们说好了的。” “就是!”孙俅难得和青鸾站在统一战壕,一脸不屑地撇着萧洛。 “那好,师兄便叨扰了。”萧洛笑了下,倒也没再说什么。 几人行到一处炼丹房外,便被两名小道士拦住,“还请各位止步,这里不对外。” 青鸾瞅了瞅紧闭的院门,与温世兄几人只得回转。 回到长公主的翠华别院,膳房的饭食已经备好,几名小辈去跟长公主请过安后,便被安排进花厅席前落座。 长公主不欲与小辈在一起吃席,免得他们拘谨,“你们自去吧,嘉宁和黎兰也不用避讳,都不是外人。” 于是,嘉宁和黎兰就和李温萧洛孙俅坐在一桌用饭。 一桌十几道菜,都是别院自产的新鲜菜品,连一向挑剔的孙俅也不再说话刺青鸾,自顾自吃的正欢。 饭毕,几人向长公主告辞。 待李温和孙俅离去,萧洛才轻轻对青鸾说:“后日大哥就回京了,不知师妹什么时候也回去?” 他知道小师妹对大哥情深义重,虽心里有些别扭,却仍如实告知。 萧伯言后日就回来了?青鸾轻轻皱眉,她暂时还没找到对付他的法子呢。 “暂时不回。”开玩笑,她可不想见到那人。 待萧洛也走了,让人领着黎兰与临烟去了另一个院子歇息,青鸾立马回到春晖院,吩咐玉珠:“去将魏豹叫来见我。悄悄的,别让旁人看到。” 玉珠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还是领命去了。 青鸾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葡萄藤。青溜溜的葡萄垂挂下来,便已经有鸟雀开始在果子间挑拣能吃的啄上两口。 魏豹是她小时候捡回来的孤儿,当时是腊月的雪天,她骑马带着护卫去雪野打猎,结果就发现一个草垛子里蜷缩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全身是伤,衣衫褴褛,精赤的双脚几乎都要冻烂了。 后来,她请了名医为他治好双脚,本来要放他走的,可他一心要留下来报恩。 于是,青鸾便将他留在别院,还取了魏豹这个名字,一待就是五年。 在前世,魏豹跟她嫁去了萧家,两年后,不知怎么就无缘无故身死了。现在想来,必然是有人容不下他。 否则,以他的武功是不可能随便死掉的。 青鸾眼神冷下来。 萧伯言,不管前世魏豹是不是死于你手,今世都要让魏豹去报这个仇。 不多会儿,玉珠领来了魏豹,便听从吩咐带婢女们退出院子。 青鸾看向跟自己行礼的男子。 魏豹身量痩削纤长,仿佛总也吃不壮,但从刀刻般的脸颊和结实的腿脚手臂,都能透出隐藏的力道来。 青鸾在屋内仔细交代魏豹一些事,又拿出一叠银票给他,“先给你这么多,以后不够你再跟我说。” 魏豹垂眸看向手中的五千两银票,心内巨颤,抬眼看向面前少女:“郡主,您就这么信任小人?若是小人拿了银子跑了,您会怎么办?” 青鸾笑道:“用人不疑,我既然能用你,就是相信你,若你真有用大笔银子的地方,我给你的,便全是你的了,自管先使用了便是。” 她现在必须孤注一掷,找个能帮自己在外面办事的人,还必须是萧伯言萧洛不熟悉的。 所谓死马当活马医,她也是豁出去赌一赌了。 第10章白露 - 嘉宁 - 久l久 不知不觉,青鸾在翠华别院待了十日,母亲长公主早已先行回了京城。 青鸾每日与黎兰在园子里钓钓鱼,捞捞虾,顺便射箭练武。 魏豹曾回过别院一次,禀报他的进展。 “郡主,萧将军回来后,悄悄拜访过几位世家勋贵,都曾是前朝老臣,其中就有芳太傅。” 青鸾心里冷冷一嗤,那厮现在就有所动作了吗?还是说,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谋逆之心? 要不要跟皇帝舅舅禀明呢? 此事非同小可,但她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也是不敢跟舅舅明说的原因。 假如皇帝不相信,那么长公主府就会处境尴尬,还会带累父亲的声誉,让舅舅认为自家也居心叵测包藏祸心,最重要的,还会因此打草惊蛇。 所有涉及到皇权的事,都必须谨言慎行,毕竟,自家父亲也是边关大将,手里有着二十万大军的实权,所处位置在朝廷中不容小窥,她嘉宁郡主做的所有事,可都代表了父母的言行啊。 那厮若是恼羞成怒,再暗中对自己父母下手…… 不行!这事要慢慢图之。 “魏豹,若是我让你去刺杀萧伯言,你有几分把握?”青鸾问。 魏豹如实道:“郡主,萧伯言身边一直有数名武功不弱的死士暗中跟着,只我一人,恐怕无法成功。” “这样啊……” 青鸾仍不死心,“那么,想方设法投毒呢?” 魏豹眨了眨眼,还是摇头,“普通烟雾状毒雾不能一次致他死地,那人平时很是警觉,日常吃饭喝水都有人先试毒。” 青鸾皱着眉,沉吟好久,才道:“你先盯着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要小心一些,别被他察觉了。” 如果魏豹的行动被那厮觉察,暴露了她不说,魏豹他肯定会死的很惨。 她想了想又说:“算了,那人才回京城,想必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你还是先去陈州吧,花银子买些有特殊才能的人,慢慢培养起来,争取三年内能派上用场。京城这边的事暂时先放一放。” “喏!”魏豹应声。 “还有,多跑几个地方,买些隐蔽的房舍,不拘州府乡村,每户买两个老实的人去守着,再陆续购些粮食存在里面。” 所谓狡兔三窟,她得谋算着爹娘随时离开京城的落脚点。 魏豹疑惑,问:“敢问郡主,您因何要这么做?” 青鸾幽幽道:“我担心几年后,大乾朝将有兵祸发生。” 魏豹一怔,拱手,“小人一定办好差事,不负郡主所托。” 此时正是酷暑,夏蝉嘶鸣着,阳光亮得刺目,青鸾和黎兰待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也不想出门了。 青鸾身穿一件白色宽松丝质长裙,飘然似仙,发髻高挽,露出光洁秀美的脖颈,洁白的脚丫吸着木屐,手里摇着一柄桃花团扇,正与黎兰不紧不慢地下着棋。 “啊,黎兰,为什么我总是输啊!” 青鸾已经是第三次败在黎兰手里了,忍不住懊恼叫道。 黎兰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慢慢收拾棋子,“谁让你下个棋都走神,让我猜猜,小妮子是不是想别的心思了?” 据说萧伯言已经回京好几日了,前儿长公主还派人过来请郡主回京呢,结果,郡主一直赖在别院不走,还拖着她不让回去。 黎兰不解,郡主不是最喜欢那个萧伯言的么,如今知道他回来了,如何能忍住不去见他? 青鸾撅着嘴说:“我哪有什么心事。” 黎兰不信,笑眯眯道:“我知道郡主的心思都飞到哪里去了,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给我听罢了。” “咦?你真知道?”青鸾瞪大眼睛,她上下打量着小姐妹,心里将信将疑,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私下召见魏豹的事被黎兰察觉了呢。 “对啊,逍遥侯已经回京了啊。” 逍遥侯,也是萧伯言的爵位,萧家的世袭侯爵,是从他家曾祖那里一辈辈承袭来的。 青鸾暗自翻个白眼,心里哼一声。 她现在只想怎么整治萧伯言那厮,让逍遥侯府跟着倒霉呢,别的想法倒是一点没有。 这边刚提到萧伯言,那边就有婆子跑进来报,“郡主,萧侯爷来了别院。” “什么?”青鸾腾地跳起来,诧异道:“哪个萧侯爷?” 婆子笑道:“还有哪个,是郡主的未婚夫婿萧大郎来了。” 下人们都知道自家郡主心心念念着那位萧大郎,所以就率先放人进了别院,有机灵的婆子飞快跑进来报讯,指望得郡主的赏赐呢。 青鸾蹙眉,正准备训斥,猛见从门口进来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 只见他头束玉冠,面色微黑,长眉入鬓,直鼻薄唇,面庞如雕如琢,穿着一件淡青色亚麻长衫,没有束腰,到更显得秀雅随意。 他这副面貌,似与前世她见的略有不同。 也是,萧伯言几年前的模样她几乎模糊,唯一铭记的,是他站在高高帝爵上的样子。 青鸾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他,只直直地与他对视。 黎兰连忙从凉榻上站起身,向萧伯言行了个礼,然后带着自己丫头退出房门。 “嘉宁,”萧伯言先开口打破沉寂,淡淡道:“我已回京十来日,听闻你在此避暑不思归,特过来瞧瞧。” 青鸾抽了下眼角。 前世,这厮从未主动找过她,今日倒是奇了。 青鸾没闹明白的是,前世的她一听说萧伯言回来了,便像乳燕投林一般朝他飞去了,每日除了睡觉,整日简直就像壁虎一样粘着他。 青鸾回过神,小脸如霜打的茄子,坐回凉榻,冷淡道:“男女授受不亲,玉珠,请萧侯爷坐到外厅去。” 萧伯言挑眉,拿眼看着青鸾。 几年没见,小小少女抽条成了大姑娘,只是,绝美的小脸如挂冰霜,再没有儿时冲他笑的娇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嘉宁,可是怪我了?”萧伯言终于忍不住问道。 弟弟萧洛曾去信西疆,言说自己对嘉宁太过冷落,甚至都没有寄过信件和礼物给她。 萧伯言心里叹息,走上前几步,“嘉宁,都是我不好,因西疆战事频发,没有顾念到你……” 青鸾退后避开他,尖声叫道:“玉珠!” 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玉珠这才醒过神,慌忙向萧伯言施礼道:“还请侯爷跟婢子前往外厅。” 萧伯言抿紧唇,蹙眉凝视青鸾良久,才转身出了屋子。 第11章秋分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在屋里团团转,思量着要怎么跟萧伯言挑明退亲事宜。 直接挑明的话,肯定会召来那厮的忌惮怀疑,说不准他还会在暗底下做什么黑手。 她倒是不怕,但是她不能不顾及爹娘。 可是,如果这层关系一直不除的话,那她是不是很快就会如前世一般嫁入萧府了? 不行!她绝不想如前世那般重蹈覆辙,被那厮囚禁几年,连爹娘怎么去的都不知道,再来一回,她铁定要疯了。 若是能让萧伯言主动退亲最好不过了。 青鸾喝了一口紫玉端来的茶水,平静一下心绪。 得想个万全之策,一定让那厮不得不退亲,去跟那个芳清茹双宿双飞。 又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做得太过显眼,让那厮有了提防? “紫玉,吩咐膳房,准备一桌宴席招待逍遥侯。要素一些,天太热了,给他败败火。” 青鸾逐渐冷静下来,决定去外厅见见萧伯言。 萧伯言此时不在前厅,正站在荷塘的风亭里看满塘的荷叶蹁跹。 青鸾一面缓缓走过去,一面淡然注视着他。 单看外表,萧伯言算得上是少有的美男子,清冷华贵,高不可攀。可只有她知道,在这幅华丽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捂不热的石头心。 萧伯言略略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面看向河塘。 “嘉宁,明日是家母的生辰,我已经递了请帖进长公主府。” 萧伯言不带一丝情绪说着,就像在交代一件事,且不容她质疑分毫。 青鸾心中微冷,已经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去的。” 只当去逍遥侯府故地重游罢,再见那些人,她们又能如何? 前世自己一心讨好婆母一家,想让她们喜欢上自己,所以才受尽百般委屈,如今她决意跟萧家决裂,自然不会再委曲求全了。 见青鸾语气缓和,萧伯言心里一松,叹口气,转身看向青鸾,目光柔和,“嘉宁,你我是定了亲的,以后要一起生活一辈子,有些事必须明白,你终归要长大懂事,成为逍遥侯府的主母,可不能再如小时候那般随意任性了。” 青鸾眨巴着眼瞅着他,假装委屈道:“伯言哥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前世这人可不就要她懂事嘛,结果又如何呢?无论她如何贞静娴雅,他母亲都不满意,他一样听信他母亲的,最后连她的面都不见了。 萧伯言瞧着她不勘世事的娇嗔样子,好些话噎在喉咙里就说不出了。 “嘉宁,我俩的婚事是皇帝亲赐的,便是你对我有不满,也不该有毁约的想法。” 青鸾眼角瞄着他,心里奇怪,自己明明还没开口跟他提悔婚的事,这厮怎么知道了? 她一共跟三个人提过这事,皇帝舅舅自不会说给萧伯言知道的,母亲更不可能,那只有芳清茹那个女人了。 那天她跟芳清茹怎么说的来着? 青鸾笑了。 这厮必然跟芳清茹私下会过面了啊,真正好笑,这二人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个牌坊。 “伯言哥哥,是谁告诉你,我想跟你悔婚啊?”青鸾睁着麋鹿般的大眼瞪着萧伯言,一脸的无辜纯良。 萧伯言微微一顿,蹙起眉尖,很快又镇定下来,“嘉宁,此次我回京叙职,陛下让我进工部,不日,我便要奉旨去南面治理水道,估计要待到明年秋天才能回京……” 青鸾闻言心里一喜。这么说,这厮明年四月不会跟自己成亲了? “因此,我想将咱们的婚事提前办了……”萧伯言慢慢说道。 什么?青鸾大惊:“不行!” 开玩笑!提前成亲?想也别想! 萧伯言皱眉看着她,轻声道:“我已经让人去礼部卜了日子,下个月就有吉日。” “我不要!”青鸾大怒,忍不住上前推了面前男子一把,“我才不要跟你成亲!” 萧伯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推搡爪印,漠然看向少女,不容置疑道:“我已经将选好的日子递交给了陛下和长公主,陛下和你的母亲并没有异议。” 青鸾气急败坏,尖叫道:“你不是喜欢芳清茹吗?你去娶她好啦,我要跟你退婚!” 萧伯言嘴角抽了下,无奈道:“谁跟你说我喜欢芳清茹了,嘉宁,不要无理取闹!” “谁无理取闹了!”青鸾此时方寸大乱,也顾不得之前的盘算,准备彻底跟这厮闹翻。 她转身跑回内室,吩咐玉珠:“快去备马!我要回京!”她得回去问过母亲,这事是不是真的。 玉珠和紫玉相视一眼,也只得领命去了。 青鸾在房里心烦地走来走去,瞅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紫玉,道:“你去瞧瞧萧伯言走了没有,不用留他饭了,让他现在就滚!” 她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紫玉应了一声,出了屋子。 青鸾懊恼地踢了一脚椅子,心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 突然又有些暗悔自己太冲动,没捉住那厮的错处,倒是让自己处于被动了。 实在不行,自己只好……只好逃婚了。 反正就是不要嫁给他! 玉珠备好马,青鸾也换好骑服,也不等那些侍卫了,直接翻身上马,一个人扬鞭打马,飞速往京城方向狂奔而去。 萧伯言站在别院门口,眯着眼看那抹海棠红衫绝尘去了,也上了马,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名侍卫,吩咐道:“回京。” 青鸾一路狂奔,没用半个时辰便进了城门。 回了公主府,扔了马鞭进到内院,还好,长公主正在府中。 “娘!那萧伯言真的向舅舅递交了成亲折子?” 长公主点头,端起茶盏划了划浮沫,“嗯,昨日递去的,我正要着人叫你回来呢,怎么?萧大郎跟你说了?” 青鸾抱住娘的胳膊,烦恼道:“娘,我不要嫁给他,您想想法子,让舅舅别同意。” 长公主叹口气,抬手用丝帕试了试女儿鼻梁上的汗珠,低声道:“别担心,你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舅舅说好了嘛,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陛下压下了折子,说你还小,成亲的事等等再说。” 青鸾心里一松,扑在母亲怀里,弯起嘴角。 可吓死她了。 还好,皇帝舅舅到底将自己的话留意了。 “娘,今日萧伯言去别院找我,说是下个月成亲呢,您说,他是不是很无礼?明明舅舅和您都没同意,他还敢跟我提这种事。” 长公主蹙眉,“以前瞧着萧大郎还算稳重,怎么这次回京来,都长了几岁的人了,做事竟如此孟浪。” 青鸾撇嘴道:“可不是!那人我行我素惯了,想必连皇帝舅舅也不放在眼里呢。” 第12章寒露 - 嘉宁 - 久l久 第二日一早,玉珠将睡眼惺忪的郡主从床榻上拖抱起来,柔声哄道:“郡主,今日要去逍遥侯府祝寿呢,您可不能再睡到日上三竿了,快些起来,紫玉学了新发式,正好给您试试呢。” 青鸾无法,只得挪去洗漱,又在菱花镜前坐下,垂头丧气地由紫玉和玉珠伺候。 “我不想去了。”青鸾懊恼道。早知那厮有那样的想法,自己就不该答应去他家。 “对了,让人将黎兰送回府没有?”她昨日睡得早,还没来得及问黎兰的情况呢。 自己一气之下一个人跑回京城,将黎兰留在别院,现在想起来当真太失礼了。 玉珠一边帮郡主挑着珠花,回道:“黎兰小姐跟咱们一起回的京,婢子听您的吩咐,又送了几匹上好的绫罗给黎小姐。” 青鸾满意地点点头。 下次再亲自向黎兰赔礼好了。 紫玉叹口气道:“婢子看,黎兰小姐在将军府怕是过得艰难。” 青鸾以前也听别人说过,黎兰嫡母善妒,对庶出子女均不待见,至于怎么不好,她却不能向黎兰打听,所以,才经常带着黎兰一起玩,有长公主府的名头照拂,她嫡母多少有些忌惮,不敢过分作贱她。 据说,那位黎大夫人是商贾出生,不识字,为人刻薄寡恩,在京中贵圈里都算是有名。 前世,黎兰便被她嫡母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乡绅土财主做了填房,以后过得如何她就不知了,因为那时候,她已经随萧伯言离开京城。 玉珠:“对哦,婢子瞧她身上的衣裳都是不合身的,想必是借了她家姐妹的。” 青鸾蹙眉,问玉珠:“果真如此?”她倒是没注意那些。 “可不是。”紫玉麻溜地帮郡主挽着发髻,“婢子瞧着黎小姐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手腕上戴的还是一只老旧没光泽的银镯子呢。” 玉珠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搁在外人眼里,那些官家小姐似乎都光冕堂皇、高贵难以接近,其实,里面艰辛可想而知。 玉珠瞧瞧自己两只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镶红宝金镯子,暗叹自己命好,自小进了公主府伺候郡主。 公主府待下人宽和,主子的性子也都善良慈祥,她和紫玉两个在郡主身边锦衣玉食的,跟官家小姐也不差什么了,甚至更好。 郡主吃用什么,她们也跟着一起,府里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过的是官家小姐都没有的轻松惬意日子。 如今,玉珠十九岁,紫玉也已经十八了,可她俩一点都不想出府嫁人。 最好就是一辈子伺候郡主,以后像梅姑姑那样自梳不嫁,做郡主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青鸾不知玉珠的远大志向,系好海棠红缠枝丝绣罗裙,上穿柔荷色短儒衫,外罩一件淡青薄纱披帛,便随母亲出了府门。 长公主与女儿同坐一辆金顶蒙纱马车,行在神武街上。 街道上的百姓被护卫赶至两旁,仍然伸直脖子向马车方向张望。 “那是哪家贵人?” “还有哪家?没看见徽号嘛,是长公主府的。” “啊,怪不得呢,看样子,金辂车里坐的就是公主啦……” “还能有谁这么嚣张,用金吾卫开道……” 百姓不懂,那些兵士只是长公主府的仪仗侍卫,是皇帝赐给长公主的。 一旁避让长公主车架,被迫停着的一顶官轿里,坐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须发半白,面容刚毅,正是吏部尚书芳淮,曾任皇帝老师的芳太傅。 “不成体统!”芳淮冷着脸低低斥一声,神情阴郁,“果然世风日下,李氏皇家一代不如一代,这大乾朝迟早要败落在这帮荒缪的皇家子孙手里!” 一个无所事事的出嫁公主,竟用金吾卫扰民开道,这般轻狂行事,也只有李氏皇室会如此了。 芳太傅冷哼数声,不由在脑中闪现萧伯言的影子。 与那个只知道在宫里写字作画的懦弱皇帝比起来,那位萧氏后人萧臻更适合做个千古明君啊。 逍遥侯府。 青鸾走进萧府的一刹那,恍惚觉得是前世的自己又踏进来的感觉。 她心里微微颤了下,漠然看向迎过来的萧伯言。 萧伯言身穿酱红锦袍,头戴金冠,腰系一条镶蓝宝的革带,面容清俊儒雅,一点不像曾是位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 “长公主。”萧伯言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瞅着萧伯言,心里叹息。多好的男儿,可惜阿蛮不喜欢。 青鸾冷淡觑了他一眼,便挪开眼睛。再好的皮囊,当得知这人对自己冷淡绝情后,便再也提不起半点爱慕之意了。 爱恨都是相互的,如果早明白他不爱自己,她也不会上赶着贴上去,分明是这厮对自己若即若离,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让前世的自己深陷其中。 她魏青鸾向来爱恨分明,只是前世没人提点,明白的太晚,如今想来也不能全怪自己有眼无珠。 “嘉宁,让我带你去后花园吧,颜儿也在那里。”萧伯言眼睛看向青鸾,轻声道。 萧颜,萧伯言同母的亲妹子,安平郡主的幼女,今年十七岁,已经跟礼部侍郎张开旺的次子张卓定了亲。 青鸾自知不好在众多宾客面前给萧伯言没脸,让母亲丢人,便点头应允。 但是心里却憋着一腔火,故意落在萧伯言的身后,一路没跟他说一句话。 长公主自然有人领了去内院花厅,她也没在意郡主堂姐不出现迎接她这个公主,反倒梅姑姑眼里闪过不悦。 一个没了爹娘的过气郡主,竟不拿自家主子当回事,公主当真是太心善了,纵着这种不知礼数的女人!也难怪自家郡主不喜萧家大郎。 有这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这些话梅姑姑不敢跟主子明说,只在心里对嘉宁郡主欲退婚的意愿第一次有了赞同之心。 萧伯言走在一条花径上,仿觉身后无人,便转回身,注视着磨磨蹭蹭挪步子的青鸾。 青鸾见他站着不行,也立住身形,横眉立目:“你看什么!” 萧伯言心里叹息,轻声道:“嘉宁,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般不喜。” 第13章霜降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哼一声,“你的那些事当真认为别人都不知?” 萧伯言挑眉,“伯言不明白,请郡主明示。” “我可没那个闲心!”青鸾从他身旁绕过去,裙角翩飞,薄纱披帛被风吹起,飘抚到萧伯言的脸颊。 萧伯言的手指在袖子里紧了紧,目光看向那个蹁跹身影,眉头轻蹙。 原先像小狗一样粘着自己的嘉宁,猛然间对他不屑一顾了,这让他忽然有些不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还有没来由的挫败,引得萧伯言想去探个究竟。 玉珠和紫玉匆匆向萧伯言行个礼,随着郡主进入萧府花园。 “郡主,您说奇不奇怪?萧……萧侯爷竟不带您去内院给安平郡主拜寿,却让你直接到后花园来……”玉珠纳闷道。 青鸾微笑:“有什么奇怪,还不是因为安平郡主不待见我,那厮怕他母亲见了我连生辰都过得不痛快了。” 前世的自己很多事都不明白,现在稍想想就理顺了,原来安平郡主厌恶自己已经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紫玉诧异:“那萧侯爷为何还要请您来府上?” 青鸾冷冷哼一声。 当然是萧伯言忌惮爹爹手里的兵权,暂时不想跟自己闹翻。 前世,安平郡主的生辰可是连母亲福乐公主都没请。今世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萧伯言不仅提前回京,他竟亲自给长公主府送了帖子。 逍遥侯府的花园极大,里面不仅有九曲回廊,亭台楼榭,还有一处水泽清幽的天然泉池。 两个精致大凉棚围着泉池而建,许多贵女此时正围坐在凉棚里喝茶纳凉。 众贵女见嘉宁郡主来了,有的起身向郡主行礼,有的则装作没看见。 萧颜端坐着,见嘉宁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旁边围坐的几名贵女偷眼瞧了瞧萧颜的面色,便也投其所好,不去跟嘉宁郡主见礼。 青鸾倒是无所谓,只跟那几名主动向自己示好的贵女说话聊天,也不去搭理萧颜。 前世她因为喜爱萧伯言,便对他一家子都极力讨好,特别是这位萧颜小姐。 只要皇帝舅舅赏下来什么好东西,她都送一份给她和她母亲安平郡主,后来萧颜出嫁,她更是凑了十二抬稀世珠宝给她添妆。 结果又如何?她竟伙同她母亲一起磋磨编排自己,更诬陷自己身边的丫头紫玉偷她的东西,致使紫玉含羞自尽。 那时,她阻止不及,痛心疾首,便伺机将玉珠送出萧府,让她返回长公主府。 她本也想回娘家,但被萧伯言以各种理由阻止。 青鸾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看了紫玉一眼,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谁敢动她身边的人一指头,她不介意剁了她们的手爪。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没规矩,来主家拜寿,竟连主人都不拜见。” 一直没见嘉宁郡主过来跟自己见礼,萧颜忍不住出言讥讽。 青鸾挑眉看向她,摇着丝绸山水折扇,笑眯眯道:“萧府有这样的事也不奇怪,想我一个皇帝亲封的从一品郡主,坐在这里半天了,竟没见几个人过来拜见呢,知道的是某些人没教养不知礼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藐视皇帝天威呢。” 嘉宁郡主的封号比二品安平郡主还高出半级,按理,她便是不去拜见安平郡主也没有什么错处。 以前是自己看在萧伯言的面上,从不摆郡主的架子,全当萧颜是自己的姐姐般看待,主动跟她示好见礼。 如今她厌烦了萧伯言,更视他家那帮人如蔽履,想要她一个堂堂郡主跟个什么封号都没有的女人见礼,简直荒缪可笑至极。 “魏青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萧家人跟你见礼!”萧颜怒起,抬手指向青鸾喝道。 青鸾瞥了萧颜一眼,摇着折扇道:“掌嘴!” 真不明白自己以前是怎样的心盲眼瞎,竟喜欢上这种人家的儿子,看看他母亲和妹妹的品行,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 紫玉和玉珠一起上前,左右开弓,打了萧颜两个耳光。 周围所有人都惊愕了,连萧颜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 “贱人!我跟你拼了!”萧颜羞恼万分,直直冲向青鸾,双臂乱舞向她抓来。 青鸾站起身,示意玉珠紫玉闪开,抬脚踹向扑到面前的女人,将她踹出好几米远,跌倒在地。 眼见萧颜头发衣裙全乱,如一团摔皱的布团,珠钗佩环叮当掉了一地。 青鸾自小习武,力道比这些文弱娇小姐不知大了多少,萧颜这般的,铁定腰腹要青紫了。 “哇……”萧颜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嚎叫:“来人!来人!给我打死她!” 然而,她的几名丫头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当然更不敢对嘉宁郡主动手,只慌忙着跑去禀告。 “唉,玉珠,看样子,这顿宴席是吃不成了,不如咱们回家去吧。”青鸾笑眯眯摇着折扇往外面走。既然萧伯言不肯悔婚,那么,就让他娘和他妹妹推他一把。 玉珠和紫玉赶紧跟上。 花园子里的贵女们乱成一团,有的忙着去哄劝萧颜,有的已经飞快跑去内院。 青鸾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见前面匆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 前面的正是萧伯言,而后面那位嘛,可巧了,竟是风华绝代的芳清茹小姐。 青鸾眼睛一亮,扬声叫道:“萧伯言,芳小姐,真是——巧啊!” 萧伯言一怔,回头看了芳清茹一眼,才一脸正色地对青鸾说:“方才听丫头说……” 青鸾直接打断他的话,缓缓道:“萧颜小姐言出无状,敢辱骂钦封郡主,还要扬言杀了我,这件事在场的各位世家小姐可都听到看到了啊,嘉宁不才,只好命人教一教逍遥侯府小姐的规矩了。” 萧伯言沉下脸,冷冷看向青鸾,“嘉宁,想必你误会了,颜儿断不会行那样不端之事。” 青鸾似笑非笑看向面色阴沉的萧伯言,“哦?逍遥侯都没有在场,就那么相信自家人,认为我一个堂堂郡主在撒谎编排你那好妹妹?” 芳清茹在旁柔柔道:“郡主,颜儿性子柔和,怎么会辱骂郡主呢,必然是……” “你算什么东西!我跟逍遥侯说话,有你插话的份!”青鸾面色一寒,讥讽地睨一眼芳清茹。 “你……你……”芳清茹面色涨红,随即又惨白。从未有过被人这样羞辱过,偏偏又是在他的面前。 此时的芳清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羞愤之余,不免将美丽的小脸扭曲了瞬间。 “嘉宁!你到底要做什么!”萧伯言喝道,眼神一如前世般凌厉,看向青鸾俱是冷意。 “你说我要做什么?”青鸾嘲讽地笑道:“我什么都没干就被你们个个的来欺负,萧伯言,你真当我是死人么?还是说,你把李姓皇室都看成了死人?” 萧伯言眸子里深沉似墨,青鸾只觉得有一丝杀意从他面上一闪而过。 这是对她动了杀心了? 萧伯言,你如今手里的势力还没圆满,我倒是看看,你能如何对付我。 第14章立冬 - 嘉宁 - 久l久 “既然你们逍遥侯府这般不欢迎我,我这便找母亲回府。” 青鸾瞧了芳清茹一眼,摇着折扇道:“以前没觉着,今日一见,芳清茹小姐跟逍遥侯还是满默契的嘛,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前辈诚不欺我也。” 说着,举步向外走去。 萧伯言闭了下眼帘,忍了忍,上前拉住青鸾的手腕。 “干什么!”青鸾怒,连连甩手没甩开,另一只手便扬起向他脸上刮去,“你放肆!” 啪! 萧伯言生生受了一掌也没松开她手腕,只低声说道:“嘉宁,别闹了。” 青鸾惊诧了,这厮竟然没躲? 她可不认为这厮能对她这般容忍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里必定琢磨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想到他为了某种利益不择手段,竟还当外人面拉扯自己不放,不由大怒,抬脚向他踢去。 这回,萧伯言稍一使巧力,她便踢了空。 芳清茹像是被吓坏了,尖声叫道:“郡主,你竟然、竟然打了侯爷……” 那声音凄厉,就像嘉宁郡主杀了她的丈夫一般。 青鸾瞬间知道坏了,自己铁定中了这两狗男女的奸计了,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嘉宁!你这个……这个毒妇……” 青鸾转头,便看见自己母亲和安平郡主,身后还跟着一众花团锦簇的贵妇,正站在回廊里朝这边看来。 “福乐公主!你教的好女儿!”安平郡主简直气疯了,双手颤抖着,满脸铁青,“长公主府的家教果然让人刮目相看啊!” 长公主也是面色难看,瞪着青鸾道:“还不过来!”真是不省心的祖宗!怎么能在逍遥侯府明目张胆打人呢。先打了主家妹妹,再打了哥哥,可出息你了,当着全京城贵妇的面,唉…… 这时,萧伯言已经松开青鸾的手腕,与她错开两步远,一双眼睛正看着她,不知想着什么。 萧伯言,算你狠!青鸾冷笑,无所谓地撇了下嘴角,无视安平郡主能吃人的目光,直接走到母亲身边。 安平郡主双眼含毒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这个狂妄毒妇!敢在我逍遥侯府撒野!真当我候府无人了么?来人!给我掌嘴!”敢掌刮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剁了这贱人的手脚都不为过! 从安平郡主身后气势汹汹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眼神恶狠狠盯着嘉宁,边走边挽袖子。 安平郡主的命令一下,福乐长公主便沉下脸。 玉珠和紫玉连忙将郡主护在身后,暗暗捏紧拳头,准备与那仆妇拼命。 长公主此时身边只带了梅姑姑一人,梅姑连忙站出来喝道:“放肆!你们谁敢动嘉宁郡主!” 两个仆妇迟疑了,都是活了一把岁数的人了,那些等级规矩还是知道的,她们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自然不敢动手打一个郡主,可是,自家主人的命令更不敢不从,不动手的话,自己一家子在逍遥侯府怕是不得好过了。 而安平郡主身后的那些贵妇一个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仅没人上来劝阻,还将眼睛瞪得溜圆,只等大戏铿锵开锣了。 安平郡主在旁厉喝:“还不动手!” “堂姐这是做什么!小辈间闹些龃龉,何必大动干戈?” 长公主面露不悦,目光沉沉睨向安平郡主,“何况,谁是谁非还不知道呢,你竟是想让那些卑贱仆人伤我的嘉宁郡主不成?” 安平郡主已经气得面色扭曲,顾不得旁边都是京中贵妇,尖声叫道:“李菁!你欺人太甚!你的孩儿娇贵!难道我的孩儿就活该被她欺凌!” 带着镶宝护甲的手指指向青鸾,尖声喝道:“这种毒辣狂妄的女子,我逍遥侯府要不起,伯言!立刻与她退了亲事!” 青鸾一听,立刻瞪大眼睛,面上不经意露出笑意。完全无视安平郡主的憎恶,和众贵妇贵女眼神里的看好戏,耳中只听到她让她儿子退亲。 哈!退亲啊,此时老虔婆的声音在嘉宁耳中,简直犹如仙籁之音呐。 萧伯言面色冷沉,抬眼看向一脸喜色的嘉宁,不由心中冷意森森。 嘉宁,这便是你今日所为的用意么?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微微向母亲安平郡主一稽礼:“娘,退亲之事万万不可,方才事怨不得嘉宁,都是儿子的错。” “你……你这个逆子!”安平郡主没想到最关键时刻,儿子的胳膊肘竟往外拐,一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暴怒之下,抬手就想掌刮儿子,想想又放下,转身带人离开,步履都带了些踉跄。 众人见主人家离开,自然不好久留,便也遗憾地随着散去。 长公主深深看了萧伯言一眼,微叹道:“伯言,你是个好孩子。” “娘~”眼见退亲的事要泡汤,青鸾不由着急,拉着母亲的衣袖,眼睛狠狠剜着萧伯言。 长公主瞪了女儿一眼,“住口!跟我回府!”已经闹成这样,再留下就是自取其辱了。 萧伯言亲自送长公主一行人出了府门,立在台阶上目视金辂车离开。 回了书房,只见蓄着三缕美髯的中年谋士仲祈正在里面。 “主公,嘉宁郡主那样张狂跋扈的性子,根本配不上您,您又何必委屈自己?咱们举事,也不是非得跟魏德侯府结亲才行。” 萧伯言微微一笑,撩袍在仲祈对面坐下,“皇帝赐婚,岂能说弃就弃,现在还不到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齐地那边的情况如何?”萧伯言手执一粒黑棋,放入棋盘,低声问道。 仲祈捻着胡须道:“已经入了王府,就等主公的指令了。” 萧伯言点点头,眼睛瞧着棋盘,似在思索棋子的走向,“时机还不成熟,让那些人暂时隐着,没有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仲祈:“那是自然,待魏德侯手里的兵权卸下,朝廷必然会重新选派大将过去掌兵,到那时,事情就好办多了。待咱们的人前去接任,之后再将魏德侯的那些旧部一并除了,主公就能彻底掌控数十万大军了。” 萧伯言淡淡一笑,轻声道:“说起来容易,待做起来就千难万难了,且不说皇帝会不会让魏德侯卸任,便是他真甘愿回家颐养天年,他那手下大将黎迁也是不同凡响,说不定,魏旭早就有了让黎迁接任西北首将的想法。” 仲祈想了下,点头,“也是,这几年黎迁扶摇直上,怕是皇帝也存了这个意思,若果真如此,咱们在兵部的人就不能顺利被推举上去了。” 说来也是可惜,眼看魏旭即将卸任,本来还以为那魏旭会举荐自家主公任主帅,哪知一道圣旨竟将萧伯言召回京城了。 可惜!太可惜!这绝好的机会竟突然失之交臂了。 他抬头看向萧伯言,不解道:“主公,皇帝突然召你回京,所为何事?” 萧伯言缓缓摸起一枚棋子,想了下,摇头道:“暂时不知。” 皇帝在圣旨里只说体恤他快要成亲了,让他早些回京叙职,但事实究竟为何,谁也说不清。 “皇宫那边,最好能安插个近身伺候皇帝的可靠之人,主公,依在下看,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那位芳清茹小姐了。”仲祈认真看着萧伯言说道。 第15章小雪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执着棋子的手指顿了下,抬眼看向仲祈,神色冷淡,“难道我萧臻成事,竟还要以女人去换么!” 仲祈见主公动了怒,微显尴尬,连忙道:“主公言重,在下只是认为,那芳清茹品貌绝佳,入宫后更容易接近皇帝罢了……” “此事不可再提!”萧伯言冷冷打断他的话,“若安插人手进皇宫,可换别的人选。” 萧伯言扔了手中棋子,“此事等萧洛从江州回来再说,由他着手去安排。” 仲祈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喏!” 长公主府。 青鸾正垂头坐在房内凉榻上,接受母亲的斥责。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当着那么多世家贵妇的面……唉,以后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青鸾抬眼看向母亲,轻声道:“要那虚名做什么!”她前世就是太顾及名声了,不敢跟婆婆忤逆顶嘴,不敢得罪萧颜,极力做个好儿媳,好嫂子,结果又如何?她不照样讨不了她们好,也讨好不了萧伯言。 什么都顾及到了,唯独委屈了自己。 她算是瞧明白了,不喜欢你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别自以为是的试图改变什么,事实上,你改变的只是自己,感动的也只是自己,在别人眼里,你所做的一切一文不值。 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额角,“你个死妮子!倘若以后跟萧大郎退了亲事,还有谁家敢来娶你!” 青鸾一把抱住母亲,笑嘻嘻道:“孩儿一辈子都跟娘过,才不要嫁人呢。” 长公主叹气,拿起扇子给女儿扇风,“别说孩子话了,娘心里可要愁死了。” 在逍遥侯府闹这么一出,亲事铁定是不能做了,便是那萧大郎愿意娶嘉宁,她也不能将女儿推进安平郡主那个恶妇手里。 这还没过门呢,就想让仆人打她的女儿了,要是过了门,成了她真正的儿媳妇,可不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么。 她如花似玉的娇养女儿,自个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岂能平白送去给外人欺负? 了结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长公主心里盘算着进宫跟弟弟说说这事,再商量个解决办法。 青鸾趴在母亲的膝头,幽幽道:“娘,我跟您说个事,很重要,您一定要听仔细了。” 长公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什么事?” “自从那次生病后,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就像自己活过一世般。” 长公主微怔,放下手中扇子,凝神瞧着女儿。 青鸾继续说道:“梦里,父亲卸任回来前,向舅舅举荐了萧伯言任西北军主帅,” 长公主微叹,“你父亲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不过……因女儿不喜那萧大郎了,让魏旭有了别的考量,毕竟,那萧大郎虽然优秀,但也不是没有更适合做主帅的人选。 魏德侯也有私心,既然以后两家结不成亲,说不定可能就会成仇了,他怎么放心将自己经营二十多年的军队,交到一个也许会离心的小子手里呢。 “后来,我在明年四月嫁给萧伯言。”青鸾抬头看向母亲,眼中泪光闪闪。 “嫁给他怎么了?”长公主好奇地问。能让女儿心酸落泪,必定不是好梦。 青鸾哽了一下:“他们一家都欺负我,那萧伯言从来不帮我,只听他母亲的话,后来,后来更是不让我回来看您,还将我囚禁起来……” 长公主皱起眉头,虽说这是阿蛮做的梦,但依那安平郡主母女俩的性子,倒是真能做出那种事来。 “咱们以后不嫁他了。”长公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道:“不过是个梦罢了,我儿别怕。” “娘,我跟您说的都是真的,那萧伯言的野心颇大,您一定要让舅舅提防他,最好……最好杀了他。还有,先是各地李姓藩王陆续被人暗杀,逼的寿王起兵造反……舅舅和小表弟在宫中也被人暗害,最后,是那萧伯言继了帝位。” 她只知道这么多了,上一世,她被禁锢在萧府,连自己父母是怎么被赐下鸩毒都不知。 到底是谁赐下的?舅舅还是萧伯言?自她醒来后,一直都在揣摩着这件事。 听女儿说的这般有理有据,长公主面露凝重,沉思起来。 以前,她还能说这些都是嘉宁胡乱臆想,可被她一遍遍的述诉,不免也入了心窍。 皇帝本就性子柔和慈善,在朝廷那些大员面前立不起君威,几个李姓藩王更是不怎么拿他当回事。 而且,皇帝但凡有些想法举措,便有大臣跳出来阻拦,这尊位……坐得相当憋屈郁闷。若真有人心怀不轨,在暗处暗杀各地藩王,倒真能逼起一两个造反。 “阿蛮,此事我会酌情跟你舅舅提,但是……”长公主也很犯难,即便弟弟知道这些又怎样,以什么名目杀萧伯言?又怎么阻止尚在暗处的行刺者?皇宫里尚能严防死守,但各地藩王那里又能用什么方法提醒? 恐怕,不论以何种方式提醒藩王有刺客,都会让他们觉得,这是帝王容不下他们,要除去他们呢。 因嘉宁梦里发生的事,就去杀了一两个朝廷重臣?这也太荒缪了。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萧伯言包藏祸心,至于他是前朝皇室子孙身份,这本就不是秘密。 都是好几代前的旧事了,连先皇都放心将宗室女嫁给先逍遥侯为妻。 福乐公主自己也对女儿的梦中事持着几分怀疑,皇帝又怎么能拿这个理由去杀朝廷命官?何况,那还是安平郡主的儿子,世袭的逍遥侯。怎么样都是跟皇室有所牵扯的世家啊。 青鸾也看出母亲的为难,轻声道:“娘,不如咱们派死士去暗杀萧臻那厮。” 既然明处不能杀萧伯言,那就暗处下手就是了。 长公主拍了她一下,蹙眉道:“小小年纪,怎么张口闭口把杀人挂在嘴上!” 青鸾撅起嘴,抱住母亲,“娘~” 她不是担心么,既担心父母被那人害死,也担心舅舅的安危,她一家跟皇帝绑在一起了,若是舅舅有个三长两短,她家也会跟着覆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谁都懂得。 长公主默了片刻,才深深叹口气,“阿蛮,咱们家怎么能蓄养死士呢。” 那可是最被皇帝忌惮的存在,连碰都不能碰的。 “你父亲手底下倒是有几名武功高手,但他们现在都跟你父亲在西疆,等他回来……”长公主也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这般跟着女儿的荒唐思路走,到底对不对。 青鸾蹙起眉头,突然想起来,前世隐约听萧洛说,有个江湖门派,专门承接暗杀生意,会根据被杀目标的身份地位要价,且每单不低于一万两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关键的是,她不知道这个门派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们。 若是找到这个门派就好了,她就花银子除了想要除掉的隐患。 第16章大雪 - 嘉宁 - 久l久 如今盛夏已过,天气仍旧闷热难当。 午时刚到,就见狂风骤起,黑压压的乌云便集满天空。 天地间暗沉一片,隆隆雷声在京城上空翻滚,忽然,一道雪亮闪电划过苍穹,印在青鸾黑漆漆的瞳孔里。 咔擦一声巨响,巨雷就像在头顶上炸开,震的绣楼都颤了颤。 豆大的雨滴紧跟着砸在地面上,溅起一阵尘烟。 “郡主,别站在窗边。”玉珠急忙过来拉住青鸾,将她从大敞的窗边拽开。 “瞧瞧,衣裙都被雨水蓑湿了。”玉珠口里嗔怪,连忙帮青鸾解开罗裙,又拿起准备好的一套素纱袍子给她换上。 两个小丫头跑进来关上菱窗,将那些风雨阻挡在外面。 青鸾愣愣瞧着被狂风吹起,还在漂浮的轻纱帐幔,心神一时没缓过来。 方才,她似看到前世的自己,奔跑在暴雨里,全身衣裙被雨水淋湿,裹在身上,发髻松散,发丝黏贴在面颊,哭喊着拍打萧伯言书房的门。 “萧伯言!求你,让我回家吧,让我回家……”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始终没开,从门窗的微小缝隙里,却透出烛火的光亮。 她知道,他回来了,就在里面。 几名侍卫奔过来,捉住她的手臂,不顾她拼死反抗挣扎,将她一路拖回那个牢笼般的院子里。 “夫人还是不要为难属下,以后再跑出去,我们只好给您锁上链子了。” 那个年青侍卫头领说着,眼里似闪过一丝怜悯。 …… 青鸾闭上眼睛,握着茶水杯盏的手指颤抖着。 “郡主,可是冻着了?”玉珠见嘉宁面色惨白,不由握住她的手试着温度。 青鸾确实冷,那股寒意已经渗到骨头里。 她记得,那次淋雨后,她大病一场,几乎死去。 生病那些日子,她蜷缩在床榻里昏昏沉沉,全身冷的彻骨。 她身边没有一个公主府的人,伺候她的,是萧府两名没了舌头的哑女。 病得迷糊了,她从睡梦中略微清醒一些,只觉得身边躺着一个温热的男人身体,而自己正蜷缩在这男人坚实的怀里。 她不敢睁眼看,更不敢动弹,就怕睁开眼后,那人不是萧伯言。 恐惧、绝望、羞耻,在心头蔓延,她知道,即便看清身边躺着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此时的她也无力反抗,甚至,连自尽的气力都没有。 病得昏沉的那几个晚上,男人都会在她入睡后躺在她身边,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环抱着她,用胸膛温暖着她。 青鸾至今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萧伯言,毕竟,她跟萧伯言虽是夫妻,却也不是太熟稔,甚至,因与他时隔太久没见面相处,连他身上的味道,都已经不记得了。 “郡主,喝点姜茶。”玉珠端着细白瓷碗进来,用调羹舀着,让汤汁凉得快些。 青鸾接过瓷碗,大口喝下姜茶。 她现在必须要好好的,活得长长久久。 傍晚,暴风雨停歇,金灿灿的夕阳透过云层斜射在被雨水清洗过的翘檐小兽上,给它渡上一层金色;檐角铜铃滴下颗颗水滴,飘落在楼下的石阶上。 玉珠带了魏豹来见郡主。 待玉珠退下后,青鸾示意魏豹坐下。 “郡主,小人已经在南面几个郡县买了几处宅子,都是极隐蔽的,又招揽十几名身手不错的少年,俱是无父母亲眷牵挂的,均被送至离京城八十里处的深山宅院里修炼武功。您可以抽空去看看。” “很好。”青鸾冲他微笑,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魏豹,辛苦了,我这厢要多谢你。” 魏豹脸膛微红,起身用双手接过茶盏,“这是小人的份内事,能为郡主所用,小人欢喜还来不及,有什么辛苦。” 说着,放下茶盏,从身边包裹里取出一只匣子,递给青鸾,“郡主,这里是所有房契地契和那些仆人的身契,请您过目。” 青鸾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记住那些房屋的地点,又将纸契和几张羊皮契书整理好,放回匣子,推还给魏豹,“还是由你找个稳妥的地方收着罢。” 留在她这里也不方便,这东西本就不属于长公主府。 青鸾又取出一沓银票,推给魏豹,“这是五千两银票,你拿去周转,那些少年要用药物提升体质,你购置一些送过去;靠近山区的地方再置些田地,越隐蔽越好,地契还是写赵白。” 赵白这个名字,是她在前世的时候,逃出滨州萧府使用过的。 今世,她悄悄找人在郊县弄了个户籍,方便魏豹拿着去外地买房买地。 也就是说,魏豹现在对外的名字,就是赵白,毕竟,魏豹的名字户籍还在魏德侯府,是府中的一名侍卫。 青鸾:“土地不用多,只要以后能挡住外人的探查就行,做完这些,你便安心去教那些少年武功吧。” 魏豹抱拳:“喏!小人这就去办。” 以魏豹目前的身份,根本聘不到绝顶的武功师傅,还不如由他自己教呢。 魏豹的身手有一半是嘉宁请的武功师傅教的,有一半好像是他之前就会的。 魏豹从来没说过自己被救之前的事,青鸾也没仔细问过。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相信他,愿意重用他。 不得不说,魏豹的武功之高,是目前公主府里那些侍卫不能比拟的。青鸾之所以找他做事,就是看中他这一点,当然,更重要的是,魏豹在前世就对她忠心耿耿。 若不是他后来被害身死,她又怎么会被萧伯言困在府里近两年时间呢。 青鸾又想起教她武功剑术的武师傅。 此人之前是不是萧家人,她不知道,但肯定是跟萧家有关联的。 前段日子,她给了武师傅一大笔银子,放了他长假,让他返家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家,回不回的去,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反正,她不想再留疑似萧家的人在公主府转悠。 暴雨过后,似乎真正入了秋,天气不再炎热。 一晃又是几日,这天,贤王李现的女儿朝阳郡主送来请柬,请嘉宁郡主参加她的及笄宴。 这位贤王,是皇帝舅舅的堂兄,在京中是个闲散王爷,唯一一个可以不用去封地的王,平日只爱吃喝玩乐,是个十足的纨绔酒鬼,更是个足有二百斤的大胖子。 他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两女,嫡子李留,十八岁,已经被封为世子,嫡女早几年前已嫁出京城,如今这位及笄的朝阳郡主李佩,便是贤王的小女儿,是他爱妾钱氏所出。 第17章冬至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带着玉珠和紫玉,从公主府后角门坐轿前去贤王府。 一到贤王府门前,便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各种车轿马匹牛骡停在府门前的空地上,各府仆人车夫轿夫各司其职,或坐或站,有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瞧着竟是比西集马市还热闹。 青鸾刚下了轿子,便有人冲她叫道:“嘉宁!” 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火红胡服,头发在头顶用玉冠金簪束着的高壮小姑娘,迈着长腿奔了过来。 “朝阳?”青鸾几乎要认不出面前这个姑娘了,微黑的鹅蛋脸,丰厚的嘴唇,大而黑的眼珠子,卷翘浓密的睫毛,不是朝阳郡主李佩是哪个。 “你可来了。”朝阳手掌朝青鸾肩上一拍,咧嘴一笑。 力道之大,让青鸾都抽了抽嘴角。 她记得,这位比她小几个月的朝阳郡主,去年曾掠劫一名来京城赶考的俊美举子欲带回王府,哪知这名举子竟是个刚烈的,直接跳入护城河溺亡,此事让全京城赶考举子愤怒难当,数千名书生在神武街抗议,声讨贤王及朝阳郡主,一时间震动朝野。 皇帝大怒,将贤王府封府一年,朝阳郡主送去帝陵忏悔赎罪。 不过,朝阳郡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让青鸾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的时候,她可是至死都没有再见过朝阳郡主啊。 按理,朝阳郡主这辈子都应该待在帝陵为先祖守陵,到底是谁撺辍皇帝放她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还举办个盛大及笄礼,瞧这架势,是宴请了全京城的世家啊,这是在戳谁的眼珠子呢? 当然,若在以前,青鸾必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几年后的大乾朝可就会灭亡了啊,是萧氏后人~萧臻萧伯言继承了大统。 原来在很早之前,这些李氏皇室与王公们就已经开始显现失去民心的颓势了吗?或者,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推送着李氏皇室迈向深渊。 朝阳见到青鸾很是兴奋,拉着她不放:“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可母亲不许。” 青鸾也笑,跟她寒暄几句,便由她挽着手臂进入王府。 青鸾扫一眼来往宾客,大部分是李留世子与朝阳郡主的旧友,没几个正经有出息的,都是些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不过,住在京城里的几名藩王质子也在其中,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官家小姐。 “黎兰怎么还没到?”朝阳郡主叽叽呱呱跟青鸾说着话,突然话锋一转嘟囔了一句。 小的时候,朝阳郡主和黎兰都爱跟在青鸾身后招摇过市,彼此之间相处的也极为要好。但她三个人的性情却大不相同。 黎兰心细如发,胆小怯懦的过分,朝阳郡主却胆大粗鲁,甚至能当街调笑美少年。 青鸾自认为比她俩稳重多了,也容易受教。 但在外人眼里,她们都是不上台面的,所谓蛇鼠一窝,京城贵女中的另类奇葩。 咳……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想必已经快到了。”青鸾道,眼睛正对上贵公子里头的李温。 “温世兄。”她向他挥挥手。 李温淡雅而笑,冲她点头。 李温身边站着的孙俅翻了个白眼,挪动脚步,故意挡住李温面前,将后背撂给青鸾。 “这个孙俅,赶明儿揍他一顿就老实了。”朝阳郡主咧嘴轻笑道。 青鸾看了她一眼,明显觉出朝阳的性子似比从前收敛不少。 搁在以前,她多半会冲到孙俅面前揪他耳朵了。 看样子,被遣进祖陵一年时间,到底收益颇多。 朝阳郡主领着嘉宁先去内院拜见贤王妃。 沿途只见王府内院的水榭花厅都有些破损之感,红漆廊柱有的都脱漆了,露出块块灰白斑驳;屋顶瓦檐生了墨绿杂草,也没有除去,这与外院前厅的花团锦簇,有着鲜明的不同。 进入内院花厅,坐在里面的是几位文雅贵妇与世家小姐,正陪着贤王妃吃茶说话。 青鸾拜见过贤王妃,一眼看见坐在下首侧面的萧颜。 她身边坐了位素色罗裙的小姐,正是芳清茹。 萧颜端着架子,没有看嘉宁一眼,自顾自端着茶盏喝茶,倒是那位芳清茹微微向她一颔首。 青鸾在萧颜对面落座,瞧着她略显僵硬的俏脸,嘴角微微上扬。 这位萧小姐被她上回教训一次,到底老实不少,真所谓人怕狠鬼怕恶,一点都不假。 记得自己上辈子只要在任何场合见到她,这人都会当着所有人面,阴阳怪气地说教几句,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嘉宁郡主是个没羞没臊,死皮赖脸巴着她萧家的女人。 今日真是很难得啊,萧小姐竟没有开腔,原来她也有惧怕的时候,连正眼都不敢跟自己对视呢。 朝阳郡主在嫡母面前也拘束的很,连着猛灌两盏茶水,眼睛不住地朝贤王妃瞟。 贤王妃和贵妇们说了会儿话,几位未婚的小姐们在旁听着,根本不能插嘴,神情虽都淡然,却也能从她们的眼神里瞧出无聊。 贤王妃微笑道:“朝阳带诸位小姐去花园玩耍吧,不用在这里陪咱们这些上了年岁的老婆子耗着。” 朝阳一听这话,正是求之不得,连忙拉着青鸾向王妃告辞:“那孩儿去了。” 贤王妃面色淡笑,“去吧。” 于是,朝阳带着青鸾和一众小姐们去前院花园子。 贤王是个行事荒唐的,贤王妃对他的事向来不咸不淡听之任之。 此次举办宴席也不分东西席男女桌,只在王府跑马场围了布幔,铺了红毯,摆了十几张桌子,中间隔了两张红漆雕花木屏风,算作宴宾客的场所了。 王妃和那些贵妇自不会在这里用餐,而是会在花厅里另开席面。 没开席之前,各府公子小姐们都在花园子和练武场投壶赌彩,或瞧斗鸡跑狗。 朝阳郡主拉着青鸾跑去看斗鸡,因周围围着不少公子,便一扒拉他们,叫道:“让开!让开!我要压彩!” 好在,那些少年都是认识朝阳的,也没有不乐意,闪开给她俩人进去。 人群中间,两只羽毛炸起的红冠公鸡正斗得不相上下,翎羽飞溅,满头满脑俱是血淋淋,顶上冠子也破损了,黑红相间的羽毛上也沾染一些鲜血。 “咬!咬!咬啊!” “快!咬死它!” “哎呦!什么破玩意!感情就是个废物……” 少年们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青鸾对这些斗鸡斗狗甚是不喜,只觉得让它们无谓的互相撕咬实在太无聊。 朝阳郡主却很是兴奋,叫道:“我要压十两彩头!就压这只金脖子的!” 第18章小寒 - 嘉宁 - 久l久 旁边自然有两名小厮捧着花名册过来,登记赌彩人姓名,押注的斗鸡,和收取银两。 今日斗鸡场坐庄的自然是朝阳郡主她爹~贤王李现,那只金脖子公鸡便是李现刚收来不久的宠物。 这时,嘉宁才发现,贤王李现庞大的身躯正坐在看台上,不错眼地盯着自己那只爱宠公鸡,咧嘴笑着,拍着肥厚大掌,给金脖子助威。 原来朝阳郡主的性子长相,竟是随了他六七分。 朝阳摸了摸袖口,竟没摸到银两,有些尴尬,只从头顶抽出一根金簪放在小厮的托盘上,“用这个抵!” 青鸾瞧了瞧,便把托盘里的金簪拿起来,让身后玉珠替朝阳郡主将银子压上。 她将金簪插回朝阳的发髻里,笑道:“簪子取下来,要是一会儿散了发怎么好,这押注算我一份,等咱们赢了,就去景秀楼听书。” “好。”朝阳也不跟嘉宁客气,看一会儿斗鸡,又拉着她去练武场看少年们射箭。 李温也在,见嘉宁过来,便将手中长弓递给她,“我记得嘉宁的准头极好,过来跟为兄比一比如何?” “好啊。” 青鸾笑着接弓箭,拉弓瞄准。 李温微笑着看向面前少女。 飞天髻上插了一支鸾鸟型金簪,口中衔挂金丝蓝宝滴珠,与两只蓝宝石滴珠耳珰相印呈辉;发髻高束,露出一截皙白柔美颈项,有几缕碎发随风轻抚,不时飘过那不施粉黛,却过分娇嫩艳丽的面颊。 她身着月白窄袖上襦,领口袖口均绣着同色祥云绣纹,鸦青蜀绣抹胸,外系海棠红纱萝长裙,腰间束一条鸦青丝罗缔带,垂至裙摆,将妙曼身形尽现。 肩上披着一条薄纱长披帛,正随风缓缓拂动。 少女明丽眉宇间又带着一股英气,清澈眸子半眯着,飙瞄箭矢,拉满弓弦,柔白手指此时也尽显刚劲,微一叩手,嗖的一声,箭矢飞向靶子,深深扎进红心正中。 “好!”李温鼓掌,笑道:“嘉宁的箭技越发娴熟,如今竟能百步穿杨了。” 青鸾一笑,有些得意,“温世兄过誉。” 其实,她现在的剑术更佳,这羽箭倒是练得少了,手法似有些生疏。 “哼!有什么了不起,射箭谁不会!三脚猫罢了!”孙俅在旁不屑撇嘴。 朝阳一听不乐意了,指着孙俅叫道:“有本事你也射给大伙儿瞧瞧,马不知脸长的家伙!” “射就射!”孙俅取过另一根弓,抽箭拉弓,一箭射去,箭矢竟挨着青鸾先前的那支箭插进红心。 “嗳?看不出来啊,孙俅你的箭艺竟如此之好。”青鸾由衷赞道。 “哼!”孙俅将头一扬,下巴快要戳上天了,嘴角不经意露出笑意。 李温也拿起长弓,修长手指旋紧弓弦,竟手执两支羽箭,拉满,瞄准靶子,射了出去。 咻咻两声,两支箭直插进先前的箭中间,其中一支竟将孙俅的箭破成几片。 “哇!还是堂兄厉害!”朝阳郡主拍手大笑,引得几位少年转面看过来。 青鸾也很惊奇,那羽箭可都是去了金属箭头的啊,他竟然有如此力道,破开孙俅的箭矢。 “这才是真正箭术,女人还是回家多学学绣花女红罢,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孙俅得意的模样,就像是他射的一样。 “切!有本事你也像我堂兄那样啊,你也是男人,还不是比不过嘉宁?”朝阳不屑地白了孙俅一眼。 “谁说我比不过!”孙俅恼了,拿起一张长弓,“我现在就射给你看!” “我才不要看你的呢!”朝阳不屑地撇他一眼,转脸向李温道:“堂兄,要不咱俩来比比?我压五十两,赌你赢。” 李温失笑,“哪有这么赌输赢的,你这番下注,必不能再跟我比了。” “那,那让嘉宁跟你比如何?”朝阳一心想赌赢这把,不惜出卖挚友。 青鸾又好气又好笑,瞪着朝阳道:“我既参赛,必不能押注,倘若我真输了,又没有人压我赢,便是你赌赢了,也没人付你银子啊。” “那……那让孙俅压你赢!”朝阳一指孙俅道。 “凭什么啊?”孙俅不乐意了,他又不傻,这不是明摆着想坑他银子么。 朝阳眨巴着大眼想了片刻,仍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叫堂兄压嘉宁赢吧。 “唉,算了算了,我就以这镯子压我自己赢好了。”青鸾也算败给朝阳了,看在她今日生辰的份上,就让她欢喜一回罢。 李温也笑:“既然嘉宁压自己赢,那么,我也压她赢。”说着,将腰间一块玉佩摘了下来,放在小厮捧着的漆盘里。 朝阳郡主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行不行!”孙俅连连反对,“哪有这么押注的?既然嘉宁压自己赢,温世子你也应该压你自己赢才对,为何要压她赢?” 朝阳似乎反应过来了,也摇头反对,“堂兄你若是压嘉宁赢,自己故意放水输给她怎么行?” 李温笑道:“怎么会?嘉宁箭技超群,便是赢了也不意外。” “啊,那不行!”朝阳说着,转头问孙俅,“你准备压谁?” “我若压注,自然是压温世子赢。”孙俅毫不犹豫道。 “那好那好,你现在下注吧。”朝阳迫不及待吩咐小厮,“快过来给孙俅写注。” 孙俅目瞪口呆,但见小厮拿着笔,目光灼灼地瞅着他,他只好皱眉从袖子里掏摸半天,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来,肉痛地拍在托盘里,“拿去拿去!” 朝阳嘿嘿一笑,说道:“我现在压嘉宁赢,嘿嘿,银子暂时欠着,等赢了再给。” 小厮嘴角抽搐,心道:倘若赢了,那还用给么?自家这位主子可真是够了。 孙俅立时不干了,叫道:“嗳?你们什么意思?”绕来绕去的,还是想坑他啊。 都压嘉宁赢,假使温世子故意输给她怎么办? “你们耍赖!我才不要上你们的当!”孙俅气哼哼指着几人叫道。 李温也笑,说:“你俩个不必压了,就我与嘉宁各自压各自好了,倘若我输了,我这玉佩就输给嘉宁,倘若嘉宁输了,她的镯子归我,这样可好?” 朝阳想想,也点头,“好吧好吧,你们谁输了都要去锦秀楼请客啊。” 青鸾心里叹气,只好点头,“我同意。就这么定了。” 第19章大寒 - 嘉宁 - 久l久 开局定下三场,两胜为赢,若是平局,则另加赛一场。 青鸾先射,一箭中红心。 朝阳郡主拍手叫好。 李温眼神柔和地瞧了眼嘉宁,搭箭拉弓。 一箭射出,紧挨着嘉宁的那支箭,插进靶心。 “温世子好样的!”孙俅笑道。 这时,从旁边走过来几名锦衣华服男子,其中一人身穿紫蓝孔雀服,腰系玉带,头戴黑纱遮额帽,白面直鼻,细长凤眼,正是贤王府世子李留。 而另一个身材高长,戴紫金冠,青色蟒纹圆领官袍,腰束一根白玉带,面容俊秀清冷,不是萧伯言是哪个。 李留笑:“温堂兄与嘉宁比箭,也加我一个!” 青鸾回头瞧见萧伯言也在,目光微冷。这厮什么时候跟贤王这么亲近了?竟来参加朝阳的及笄礼。 转念一想,对哦,今日那芳美人也来了贤王府。 心里不禁恍然大悟。 也是啊,在这里与心爱的人相会多自然多正常啊,可以假装偶遇嘛,别人肯定不会注意。 李温坦然笑道:“三个人怕是不好比试,不如这样,待为兄与嘉宁竞过这场,我再与你单独切磋一二。” 李留笑道:“那好,一会儿跟堂兄再比。” 萧伯言冷淡瞧了青鸾一眼,又将视线投向李温。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概就说的是李温这类型了。 他神情越发冷凝,视线忍不住又在嘉宁与李温身上扫视一遍。 第二场是李温先射,只见他取的是两支箭,双箭齐发,竟箭箭中靶心。 “好!”孙俅拍掌叫好,然后,拿眼看向青鸾,“到你了!” 青鸾拉弓时,只觉得后背被人盯看得阴气森森,不觉恼怒地回头瞪了萧伯言一眼,果然,那厮一脸阴沉地在瞧她。 手微颤一下,箭矢已偏了些,虽中红心,却比李温的稍偏一些。 “唉!”朝阳郡主叹气,嘟囔道:“下把只要温堂兄不出错,嘉宁这回铁定要输了。” “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啊。”旁边有女子叫道。 只见萧颜、芳清茹和几名丫头,袅袅婷婷走了过来。 青鸾手中拿着弓箭,心里不由冷笑:果然啊,两个狗男女,竟是故意来她面前晃悠,是向她示威的么? 心里鄙视那两人同时,便放下弓箭。 既然终究是输,她也是爽快人,直接认了便是。她魏青鸾才不要在这两人面前演示箭术呢。 “温世兄,我认输。”她老实说道。 李温笑道:“还有一箭未射,嘉宁怎可就认输了?” “前两局你已经占了上风,最后那箭不用比了。我那赌注归你。”嘉宁示意玉珠将镯子交给李温。 李温迟疑一下,转身将漆盘里的玉佩拿起,走到青鸾面前,塞在她手里,“既如此,为兄也不能平白占嘉宁的便宜,这玉佩便归你了。” 青鸾低头一瞧,一块通体水润的羊脂玉佩,上面雕刻龙凤呈祥,外用金圈镶型,反面雕祥云纹,刻有篆体子书二字。 竟是李温的贴身私玉。 瞧这润泽水头,怕是能值不少银子吧。 青鸾展颜一笑,将玉佩笼进袖子里,“嘉宁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温世兄。” 李温被她的笑靥晃得心神微动,不由也微笑,伸手欲接过玉珠手里的金镯。 忽然一只修长手指伸过来,兀自取了那镯子在手。 李温抬眼一看,竟是萧臻。 萧伯言面带微笑,眼神里却是森森寒意,“温世子,既然嘉宁还有一箭未射,那么,在下便为她代劳了,毕竟夫妻同体,她的事未了,便由我来做。” 嘉宁闻言,瞬间怒起:“谁跟你是夫妻?” 萧伯言似笑非笑转头看她,“还有几个月咱们就要成亲了,便是现在未婚,也算有夫妻之名了。” “你!”青鸾气极,但一点也反驳不了。她和他的婚书还在,却是假不了的。 李温神情微黯,点头,“既如此,萧侯可代嘉宁比试。” 萧伯言也不理嘉宁的怒目而视,径自走过去取起弓箭,竟一次拿了三支箭,搭弓拉弦,三箭齐发。 咻咻咻!三支劲箭射出,将原先靶子中心的箭枝破体而透,碎了一地。 众人呆立一瞬,拍掌叫好。 李温神情微怔,看向萧伯言微笑道:“萧侯果然神人也,子书服输。” 青鸾冷冷睨了萧伯言一眼,转身带着玉珠紫玉离开。 朝阳郡主此时正和孙俅面面相觑:“这把到底算谁赢?” 青鸾带着俩丫头,坐在花园子假山上头的风亭里,微探首便可看见远处成群的贵公子和小姐们在嬉玩。 假山下有个荷花池,此时花已败落,只余零星残瓣,或有莲蓬横依,满池的荷叶虽也浓密,却呈现颓败之相。 “此处倒是清静。”玉珠笑道:“可惜无茶。” “要不,我去那边花厅里拿些过来罢。”紫玉说道。 青鸾没留意玉珠俩人说什么,只眼神幽幽地关注着芳清茹那一行人。 萧伯言那厮先是跟芳清茹萧颜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猛然向这边看来,吓得青鸾赶紧偏过身子,将身影掩在亭柱后面。 呸!隔那么远还吓她一跳,可见那厮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般明目张胆的跟芳清茹在一起,真拿自己这个未婚妻当死人了? 再看过去时,发现那三人竟不见了。 这会儿还未开宴,必然不可能去吃席去的,这么说,萧伯言趁无人注意,去跟芳清茹幽会去了? 嗯,有这个可能! “紫玉,你去将朝阳郡主叫来。咱们去看看萧伯言那厮跟芳清茹在干什么!”青鸾吩咐道。 “哎!”紫玉答应一声,就要下亭子。 “等等,顺便把温世兄和孙俅也叫过来。” 她要带人去捉奸,自然越多人在场越好。 待会儿,只要她发现萧伯言那厮跟芳清茹在一块,她便大叫出声,把众人都引过来,到时候,既促成他两个狗男女好事,又能帮自己了结这门婚,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厮便再无理由赖着那张婚书不放了吧。 人要脸树要皮的,她不信萧伯言会厚颜无耻到那种地步。 思索已定,让紫玉赶紧去叫人,她便带着玉珠暗搓搓下了风亭,向方才那厮站的附近摸过去。 贤王府这处花园十分的幽静,各种假山林立,还种着许多紫藤,将许多小轩曲廊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在里面躲藏一两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儿真没法子找到。 “真是奇怪,方才还有不少人在这里呢,怎么一会儿功夫竟都不见了?”青鸾小声跟玉珠说道。 玉珠也觉得奇怪,仿佛这花园子里就剩她跟郡主两个人似的,竟连鸟雀的叫声都没了。 找了一会儿,青鸾发现前面的那处假山后似有动静。 与玉珠对视一眼,决定悄摸摸过去看看。 第20章立春 - 嘉宁 - 久l久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从一处极为浓密的紫藤后传来的,青鸾悄悄拨开藤叶,发现这处藤子后面竟是个假山的洞口。 洞里黑乎乎的,瞧不清里面到底有多深。 这贤王表舅也是个奇葩,竟将自家院子里弄的如此曲直诡异。 要不要进去瞧瞧呢? 正迟疑着,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玉珠竟不见了。 青鸾大惊,立刻直起身,想要赶紧退出紫藤林。 哪知,一只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另一手揽紧她的腰,一旋身,直接将她掠进黑漆漆的假山洞里。 “呜……”青鸾大惊失色,连连用脚踹这人。 “别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口中呼出的热气将青鸾惊出一声冷汗。 混蛋!竟是萧伯言这厮。 他想干什么?是发现自己在跟踪他跟芳清茹,想要杀人灭口? “呜……”青鸾拼命撕打他,也没能将他踹开。 “你干什么!”好容易才将口鼻从他手掌心挣脱,青鸾不禁怒斥。 “你说呢……”萧伯言一手困住她的双臂,用强健的胸口将她挤在假山壁上,一手轻抚过她的小脸,口唇几乎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这个混蛋!还不放开我!”青鸾偏头躲着,几乎要抓狂了,这厮竟这般紧密贴着她,真是太不要脸了! “噓……别吵,会被外面的人发现你跟我……” 萧伯言那暧昧的声音一下子提醒了青鸾。 凝神一听,果然,外面有声音传来,是紫玉带着朝阳和李温一行朝这边过来了。 “咦?奇了,郡主说她在这儿的呀……”紫玉的声音从外面透进来。 青鸾刚想大叫,口唇突然被温热的口封住。 这……这厮竟然……竟然吻住了她的嘴巴。 青鸾一口咬下去,只听他深吸一口气,用手指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牙齿松开,不能再咬。 他的唇舌慢慢描摹着,将一股咸腥染满嘉宁的口腔。 青鸾拼命挣扎,但双腿也被这厮的长腿抵住,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待外面再没有人声,他才离开她的唇,低声在耳边说道:“你若想让他们进来瞧见你我这副样子,尽管叫出声。” 青鸾立刻明白过来了。 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这厮跟自己……否则,这辈子肯定甩不脱与他的婚事了。 “你滚!”青鸾愤怒难当,压低声吼道。 萧伯言没有言语,也没有放开她,只伸指在她衣袖里摸索着,然后,勾出一块玉佩。 是李温刚才输给她的,篆刻着他表字的玉佩。 “你拿这个干什么?还给我!”青鸾决不能让这厮拿走李温的玉佩,谁知道他想利用这个做什么坏事呢。 一想到李温说不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被暗害至死,青鸾心里就是一抽。 黑暗里,瞧不清萧伯言的神情,他似拿着玉佩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手指握紧,再展开,玉佩竟碎成粉末。 青鸾:“……” 这厮是疯了么,捏碎李温的玉佩做什么?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收受男子的私物……”萧伯言紧盯着她眼睛说着,俯身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 颈项一阵刺痛,让青鸾忍不住尖叫出声。 “郡主,您在里面吗?” 是玉珠的声音。 萧伯言放开她,凝视片刻,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转瞬不见人影。 青鸾大口喘气,手捂着脖子,心里悲愤难耐。 混蛋!这个王八蛋! 玉珠:“郡主?是您么?” 洞口摸摸索索进来一人,正是玉珠。 “玉珠……”青鸾哽咽,一把抱住她。 “郡主,您怎么了?”玉珠简直吓坏了,连忙半抱着嘉宁出了假山。 只见郡主发髻凌乱,嘴唇红肿,还沾着血丝,关键的是,颈部还有一个咬痕,对,明明显显的新鲜齿痕。 “是不是遇到歹人了,是哪个敢这般大胆!”玉珠自己不知怎么被人一击晕过去了,待一醒来就听到郡主的尖叫声,便连忙摸索过来。 能在贤王府对郡主无礼的贼子,肯定在那帮纨绔子弟中了,这可如何是好? “郡主可瞧清楚是哪个贼人?”待回去禀明公主,定然治他死罪! 青鸾此时也定了神,咬牙恨道:“是萧伯言那厮!” 回家去就告诉母亲,定要那登徒子好看! “帮我把头发弄好,别被人瞧出异样,不能让这里的人知道是萧伯言那厮做的。”青鸾疲惫道。 玉珠点点头,哭丧着脸,帮郡主重新绾发,用帕子擦去郡主嘴角的血丝,又从袖中摸出一小盒细粉,抹在自家郡主的脖子上,遮掩那齿痕。 她瞧了瞧郡主那略显丰润艳红的嘴唇,却没了办法。 青鸾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 理了理衣裙,瞧着没有异状了,才与玉珠走出紫藤林。 捉雁反被雁啄眼,真是……太晦气了! 青鸾气闷非常,一路在心里盘算着一千种弄死萧伯言的法子。 走不了多远,便瞧见紫玉慌张跑来:“郡主,你去哪里了?可吓死婢子了。” 青鸾平静道:“没事,就在花园子里逛了逛。” 玉珠则垂头不语。 “宴席已经开始了,咱们过去吧。”紫玉道:“朝阳郡主和温世子也到处找您呢。” 主仆三人刚走出花园子,就见朝阳郡主和李温孙俅站在那里焦急张望。 “嘉宁,你去哪里了?”朝阳风风火火跑来,上下打量着她,吓得青鸾赶紧用袖子半掩住嘴巴。 “没事儿,只是逛迷了路。”青鸾道。 “哦,”朝阳恍然,笑道:“以前我也曾在那处假山林里迷过路呢。” 李温看一眼嘉宁,瞧了瞧她的发髻,没有说什么。 孙俅翻着白眼道:“就你事儿多!咱们都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了!” 走进偃月轩,只见里面摆了三张桌子,贤王李现坐在主位上,一人占了一面儿。 席间,萧伯言面容轻松含笑地坐在贤王右下首,李留左下首,几位藩王子俱依次落座。 屏风的那边,贤王妃在主桌落座,一干贵妇也与她同桌。 青鸾被朝阳安排与她一桌,座上的还有萧颜和芳清茹。 却是始终没见着黎兰。 “黎小姐派人来说,她最近身体欠佳,不能来了,让人送了一套亲自做的衣裙给朝阳郡主作贺礼呢。” 紫玉悄悄在青鸾耳边说道。 青鸾点头,便抬眼观礼。 只见一贵妇替盛装跪在王妃面前的朝阳郡主插笄做礼。 旁边有喜婆唱诗,洒花瓣,最后,朝阳郡主向贤王和贤王妃分别跪拜,行施大礼。 第21章雨水 - 嘉宁 - 久l久 待礼成,朝阳重新坐回青鸾身边,喜气洋洋地给青鸾看她手腕上的一对儿金臂钏:“瞧!这是母亲赏的。” 青鸾低头,只见朝阳手臂上的镶宝臂钏,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只镶宝金镯,似乎被萧伯言那厮给拿去了,不禁蹙起眉。 “不好看么?”朝阳紧张地瞧着青鸾。 “好看!”青鸾连忙点头,“刚好配你的这身衣裙。” 朝阳这身华丽的礼服,据说是她亲娘钱氏亲手所绣,看着华美不凡,但其针脚着实有些粗糙了。 据说钱氏娘家是个屠夫,只因钱氏肤白貌美,性子也泼辣,被贤王一眼瞧中,带回府中做了妾室。 却因出身太过卑贱,任凭贤王万般宠爱,还生了个女儿,却始终无法被册封为侧妃,只能一辈子做一个连王府后院都不能走出的妾。 所以,朝阳郡主从小没有养在她亲娘身边,而是在王妃院中长大。 贤王妃本就不喜言行无状、体貌丑陋的丈夫,更懒得管他的那些破事,只要不牵涉到她和嫡子的地位利益,随他怎么作天作地,连带着,对这个庶女也从不怎么管教。 庶女的生活起居和教养,都交于奶妈嬷嬷打理,于是,朝阳郡主便养成了这般随心所欲的性子。 好在,朝阳本性纯良,即便有时候会行事荒唐,不拘小节,却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除了那次调戏貌美举子。 说来也是蹊跷,那时候还只有十四岁的朝阳郡主,怎么就会逼死了人命呢?真是让人费解。 朝阳郡主扬起笑脸,喜滋滋地说:“我今日赢了六十两银子呢,明日请你和温堂兄去锦秀楼听书。” 朝阳郡主是个手里不能有闲钱的货,一旦有些银子,总要第一时间花费出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青鸾轻轻点头。 一位嬷嬷在朝阳郡主身后悄悄提醒:“郡主,食不言。” 朝阳郡主斜了她一眼,到底不再说话了。 宴席毕,众人告辞出府。 青鸾走出贤王府时,一眼瞧见萧伯言正站在她的轿子前。 “好狗不挡道,让开!”青鸾冷冷道。 萧伯言似笑非笑看着她的唇,又转到她左侧的脖颈上,挑眉道:“嘉宁,若你再对我口不择言,信不信我……” 青鸾立刻警惕地盯着他凑过来的脸,连连倒退几步,“你想干什么?你若再敢欺负我,我回去就告诉我娘,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告诉去吧。”萧伯言好笑地瞧着她,缓缓说道:“正好,我们也可以早一点成亲了。” “你做梦!”青鸾有些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推开他,也不用玉珠挑帘,径直掀开轿帘钻进轿子里。 萧伯言目送轿子离开,手指在胸口处按了按。 那里,方才跳的厉害,像有一团火慢慢燃烧起来,烫得他全身火热,特别是那个娇蛮小姑娘靠近的时候,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只有揽她入怀才能释然。 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急迫的情感。 他闭上眼,回想在假山洞里,那口唇处的柔软触感,心一点点柔了下来。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哥,你站在这里看什么?” 萧伯言回头,见自家妹妹萧颜正和芳清茹翩然而至。 “侯爷。”芳清茹微微向他曲膝行礼,一双迷茫美目瞧进他的眼眸中。 萧伯言微一颔首,转脸对妹妹说道:“你先回家去罢,我还有些事要做。” 萧颜嘟起嘴,嗔怪道:“哥,你昨日还说要带我和清茹去霈阳湖摘莲蓬呢,怎么今日到忘了?” 萧伯言看芳清茹一眼,柔声道:“今日太迟了,不如明日去罢。” 芳清茹连忙笑道:“明日最好了,正好我与颜儿也能准备一番。” “去摘莲蓬还要准备什么?”萧颜娇嗔。 “谁说不要准备了?那里荒芜,总要先清理一番你们才能入湖,入湖前,还得先安排个稳妥的船只才行。” 萧伯言说着,让小厮牵来马匹,踏着马蹬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妹妹说:“都十七岁的人了,别像小姑娘似的胡乱任性。” 萧颜气噎,“哥……” 萧伯言已经策马离去。 芳清茹目送俊美男子驾马渐行渐远,不由心弦微颤。 长公主府。 青鸾在浴房拼命刷牙洗面,可无论怎么刷,似乎都能闻见那人的味道。 玉珠担心地瞧着郡主,内疚道:“郡主,都怪婢子不谨慎……” “不关你的事。”青鸾用茶水漱一遍口,含糊不清道:“这事暂时不要告诉娘。” 玉珠点头,拿巾子给郡主试了试嘴,又担心地瞧着郡主脖子,“郡主,您这儿的伤真的不要找御医来瞧瞧?” “唉,这点子瘀痕,两天就消了,若真叫御医来瞧,才叫笑话呢。” 到时候,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魏青鸾被狗给咬在脖子上了。 青鸾摸摸脖子,那儿还是有些痛。 这该死的萧伯言!她想起来就恼恨得牙根痒痒。 明天要跟朝阳郡主去锦秀楼,得找纱巾把脖子缠一下。 唉,算了,还是穿件高领胡服吧,也省的让人瞧着古怪。 这时,紫玉从外院回来了。 “郡主,外院的管事回来说,黎兰小姐是真的病了,据说是着了凉,正咳嗽得厉害呢,婢子已经让人送了一些补品过去了。” 青鸾奇怪道:“黎兰的身子骨瞧着挺健实的啊,如何说病就病?” 紫玉小声道:“郡主有所不知,据管事回来说,有个丫头子告诉他,黎兰小姐因忤逆了嫡母,被黎大夫人罚跪了好几个时辰,这才病了的。” 青鸾蹙起眉头,有些不信,“黎兰性子一向胆小柔和,如何能忤逆黎大夫人?” 定是那悍妇又瞧她不顺眼,故意找茬磋磨她了。 青鸾以前不甚明白那些妻妾子女多的大家族里曲直,自经历一世后,便知道了,有许多自诩贤良的贵妇人,并不似自己母亲那般慈和。 就像安平郡主,别人瞧着她敦厚慈祥,实际上,她阴毒起来真应了那句古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黎将军常年不在京中,将军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大夫人,便是人人都知道大夫人磋磨虐待庶子庶女,外人也管不得她的家务事。” 至多在背后说她为人刻薄罢了。 紫玉帮郡主换上雪白的柔缎睡袍,让她坐在菱花镜前,一边用犀牛角梳子替她通头发,一边继续说道:“只有等黎兰小姐以后嫁了人,摆脱嫡母的掌控,大概就会好些了。” 青鸾默默瞧着镜里的自己,只见镜中少女是这般的年轻幼嫩。 想起跟自己一般大的黎兰,将于明年嫁给一个年长的乡绅做填房,不由心里一滞。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嫁一个比她父亲小不了几岁的老头子,又怎么会好呢?想必继子都跟黎兰差不多大了吧? 可惜,青鸾认识的那几个年纪相当少年,虽有的秉性不坏,却一个个都不甚靠谱,黎兰若嫁给他们,怕是更为不妥。 唉,身为女人真的很难,身为一个大家族里的女儿则更难。 男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外面吃喝嫖赌,而女人连跑马游玩都不可以。 想她魏青鸾还没有做过什么放纵奇葩的事呢,风评就那般差了,甚至被那些贵妇一提起来,竟当做教育家中子女的反面教材了。 第22章惊蛰 - 嘉宁 - 久l久 第二日,青鸾让紫玉给她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戴上一顶遮额皂纱小帽,换上一身青色蜀绣胡服,腰扎革带,脚上穿双黑色鹿皮翘头小靴。 在镜前转了一圈,甚觉满意。 “满京城怕也找不出比郡主更美丽的女子了。”紫玉由衷赞叹。 自家郡主不施粉黛也姿容绝丽,穿上胡服更显英姿飒爽,连女子见了都挪不开眼呢。 青鸾抿唇笑,将一柄镶宝石的短刀抽出鞘观看,只见刃口锋锐,寒气森森。 唰!雪锋入鞘,将之挂在腰侧。 这种刀具是贵族公子们日常佩戴的装饰物,外鞘镶金嵌宝,十分精美。 青鸾却已经将这柄刀开了刃口,只当防身之用。 这段日子,母亲福乐长公主曾进宫去了一次,但回来后,脸色不大好看,自那次起,便不许青鸾再提向皇帝进言的事,她自己也推脱了好几家勋贵的宴请之邀,一心在家休养。 “娘怎么说?可愿意随我们一起出游?”青鸾询问刚从屋外进来的玉珠。 玉珠:“公主让郡主您自己去玩,只说要您万事小心些,还让韩再以后跟着您呢。” 韩再,年近四十,自青鸾记事起,就知他是跟在母亲身边的高阶侍卫。 这人常年戴个灰扑扑的面具,为人低调少言,据说武功极高。 平日里,若长公主外出,一定是他驾车护送,回府后,便在马棚里喂马修车,从不跟其他仆人有过多交集,府中仆人都知道他不好惹,又得主子青眼,便也没人敢挑衅。 只是,青鸾从未见过他跟谁切磋过,也不知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哦,那好吧。”青鸾大踏步往外走,“今日不骑马了,让人备一辆乌棚马车,咱们坐马车去锦秀楼。” 玉珠答应一声去了。 锦秀楼是书台坊里的一个茶楼,三层木制楼宇,建筑古旧,里面却敞亮通透。 二楼设有说书场子,惯常京中那些落魄书生商贩走卒,时常会在这里花个小钱,听书喝茶。 因这里的说唱先生颇有才名,说唱的故事也比别家精妙绝伦,便也有许多勋贵世家的贵人慕名过来倾听。 于是,店家便将三楼辟出数间雅座看台,供那些贵人坐里面喝茶听书。 青鸾她们今日来的不甚凑巧,据说那说唱先生出了新段子,竟让锦秀楼里客满为患了。 朝阳郡主大为恼火,挥着马鞭站在楼前就要抽那店家伙计。 “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敢不留我的座儿!” 朝阳以前素常会过来听书,所以,这锦秀楼上曾有她的专号包座。 但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过来了,店家完全没料到这位贵人今日会突然驾临,不由手足无措。 “啊,实在对不住……”中年掌柜的不住向朝阳赔罪,却也不提腾地方安顿的话。 因为,今日那三楼座上的贵人们,哪个都不是他这商户能惹得起的。 李温伸手拦住朝阳:“朝阳,别为难店家了,不如咱们改日再来吧。” 青鸾也劝:“今日这里闲杂人等太多,咱们去别处逛逛也行。” 朝阳哪里肯依,“你们有所不知,这些贱民惯常会偷奸耍滑、欺软怕硬,今日他若不腾出地方,我定要砸了他家场子!” 手中马鞭一指掌柜,斥道:“还不赶紧滚去安排!” 那掌柜自然认识朝阳郡主,这可是京中的女纨绔啊,据说还曾逼死过人命呢,但今日楼上的人他真的一个都不能得罪啊。 权衡之后,掌柜精明的小眼瞥向朝阳郡主身边那几位貌似好说话的主儿,连连向李温青鸾作揖赔礼,“几位贵人就行行好,饶了小人吧,小人也没办法啊。” 这时,从锦秀楼三楼的窗户口探出一个戴着皂纱帽的脑袋,瞧了眼楼下朝阳郡主等人,淡笑着向对座好友道:“李朝皇室宗亲,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 对面那人墨发束于顶,只用玉簪挽了,身穿鱼白细麻澜袍,二十多岁,凤眼薄唇,一副书生模样,端着一杯茶盏轻嘬一口,道:“大乾朝腐朽,自是从根子里都烂了,这些皇亲贵胄在京城作威作福,哪里知道底下黎民百姓的疾苦。” 皂纱帽男子笑着摇头,“风兄今日倒是忧国忧民起来了。” 风希墨也笑道:“风某以民为生,做天下人的生意,自然心系那衣食的父母;哪像你,恨不得盼人人都得病,好去给你医治研究。” 皂纱帽于吉睁眼反驳:“所谓医者父母心,我虽不才,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风希墨放下手中茶盏,微笑着说:“于吉,咱们言归正传,风某今日约于兄来此,还是那句老话,我家主公甚是爱才,知你医术超群,便着我来引见,若你为他所用,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于吉拧眉看着风希墨,表情渐渐严肃,“敢问你家主公是何方神圣?” 风希墨低声说道:“自然是贵人。” 于吉咋了下嘴,摇头:“你我多年好友,也应该知晓于某的忌讳,皇宫内苑世家大族,那里的事儿诡诘多变,说不定还会祸及子孙,余是不会去涉那浑水的。” 风希墨瞟他一眼,笑道:“我可知你已经鳏寡茹素好几年了,哪有什么子孙。” 于吉瞪大眼睛,生气地指着风希墨道:“你个竖子!怎知我以后就没有!我……我才二十有四好吧……” 风希墨笑着给于吉斟上茶水,“风某失言了,于吉兄年少精壮,如今只是没遇到合眼缘的美娇娘给你生罢了。” 于吉:…… 这厢楼上正说着话,楼下的朝阳郡主已经被青鸾给拽走了。 朝阳气哼哼地一路叫嚷:“这个奸商,去年收了我一百两的包租银子,今日便不想认账了……” 她堂堂朝阳郡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暗亏,方才若不是嘉宁和温堂兄阻拦,她铁定砸烂那贱民的狗头。 青鸾叹气,瞧着朝阳的火爆脾气有些无奈。 以前的她或许不在意朝阳对待平民百姓的态度,现在却不得不劝诫朝阳收敛了。 朝阳郡主是贤王的女儿,皇帝的侄女,言行举止都会被世人瞩目,或许在不经意间就能被有心人利用了。 “朝阳,不过是些小民苟利,何须在意。”青鸾哄劝道:“咱们不如去霈阳湖捞菱角吧,这时候的菱角多半都熟了。” 青鸾记得,霈阳湖浅滩不仅有菱角莲藕,岸边芦苇荡里还有仙鹤呢,每到初秋,数不清的仙鹤水鸟漫天飞舞,煞是令人惊叹。 孙俅一听也兴奋道:“对啊,咱们就去霈阳湖!再让渔家拿了网子过来,我跟温世子去捞鱼虾,你俩就去捞菱角。” 青鸾:“……” 温世子负手走在一旁,但笑不语。 第23章春分 - 嘉宁 - 久l久 霈阳湖是离京城十里外最大最长的湖泊,东临灵安山,南跨清凉山北角,长数十里,湖面最宽处也有七八里,呈葫芦状。 青鸾几人来到的就是葫芦的腹部,霈阳湖最宽阔的位置。 这里水深而清冽,湖面上有数个画舫和帆船悠悠而行。 离岸不远还有几处村落依水而建,这里的渔船大多是附近村民的谋生家什。 而那几艘精美豪华的大画舫,则是京中巨贾风祥楼的摩下产业,专门承租给京城世族富豪玩乐之用。 青鸾几人来到码头时,画舫俱已经被人租赁入湖划远了。于是,李温便在湖边赁了三只渔船,让船家带她们去数里外的浅滩水域捞菱角。 这种乌棚渔船不大,每艘只可乘连船家在内的四五人。 于是,青鸾和朝阳一船,带着韩再和玉珠;李温则与孙俅一船,带着各自小厮李顺和午羊。 而紫玉和三名通水性的侍卫,乘另一只船。 三只船在碧清的水面上缓缓而行,船家摇着橹,还唱起了悠长高亢的渔曲。 青鸾坐在船头,举目眺望远处,只见水天相接,山峦起伏,此景犹如一幅淡青水墨画。 耳畔那渔曲,时而深沉,时而悠长,三个船家歌声互相参差,倒是别有风味。 她从未如此澄静而认真地倾听过这种凡歌俚语,此刻听来,只觉得比那宫廷宴乐好听百倍。 “沥水溅行兮,山峦远; 西风吹老兮,霈湖波; 湘君一夜兮,生白发; 醉后不知兮,水印天; 满船幽梦兮,压星河; 神女翩然兮,踏歌临……” …… 船行了近半个时辰,才在一处满是荷莲的浅塘处停下。 眼前大片的碧绿荷莲叶随风摇摆,茎高叶茂,十分壮观。 “哇!好多莲蓬啊。”朝阳惊叹,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嘉宁,咱们先去采莲蓬,回头再去湖滩那边捞菱角。” 青鸾也正有此意,扭头询问李温:“温世兄,我们可否先在此停留?” 李温温和道:“好,我和孙公子随你们一起。” 此处极为偏僻,他肯定不能让青鸾朝阳两个小姑娘单独在此。 孙俅不乐意了,蹙眉叫道:“都快正午了,你俩磨磨蹭蹭的在此耽搁,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捕到鱼虾做午食!” 朝阳瞪他一眼,挑衅道:“怎么着?我们就是要先采莲蓬,回头大伙儿只吃这个!” “你……”孙俅气结,知自己势单力薄,拗不过这俩倔女人,温世子瞧着也是个见色忘义的,更不会帮自己了。 于是转身指着午羊道:“把那个兜渔网拿给小爷,我要在此捞鱼。” 船家呵呵笑道:“公子莫急,荷花荡里的鱼虾才好呢,又大又肥又呆笨,极其好捉,保管您不费一袋烟功夫,就能捞一盆上来。” “真的?”孙俅立刻忘了跟朝阳怄气的事,忙虚心向船家讨教起来。 船家立在船头,用浆拨开莲叶,慢慢将船撑进莲湖中。 青鸾和朝阳一左一右坐在船两侧,伸手将遇到的莲蓬采摘下来,不一会儿,便摘了一堆。 玉珠忙着挑选一些又大又完美无缺的荷叶摘下来,放在船舱里备用。 带着面具的韩再,于渔船中间危襟正坐,一柄弯刀搁在腿边,手掌握在刀柄上,漠然无声,似乎在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回头再看李温和孙俅,只见他俩正挽了袖子,撩起袍角,满头大汗地忙着用兜网捞虾捕鱼。 “哇!这里还有好多……”孙俅边捞边惊叹,像个小少年似的激动不已,“瞧瞧瞧瞧!好多大虾……” 小厮李顺和午羊忙不迭端着木盘,帮自家公子收罗网上来的鱼虾,也都笑咧了嘴。 “喂!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朝阳不乐意了,扭头呵斥道:“刚瞧见一条鱼就让你吓跑了。” 孙俅白了她一眼,站在渔船上一手拿着兜网,一手叉腰道:“你摘你的莲蓬,我捞我的虾,碍着你什么了!管的到宽。” ……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大家满载而归。 船家将船只停在一处浅水区,这里有成片的菱角。 青鸾遗憾地扔了手中菱角的浮萍。 菱角还没有成熟,很是青嫩涩口,根本不能吃。 李温让船家在就近的湖岸泊船,从船上收拾一些锅碗灶具,十几人登岸野炊。 船家殷勤地将贵人们捕上来的鱼虾清理干净,又取出一些小米跟油盐调料,一起交给李顺和午羊。 青鸾瞧着玉珠和紫玉将抹了油盐的鱼虾串在细树枝上,用荷叶包了放在火上烤,觉得甚是有趣,便也拿了几根串好的大虾,坐在李温身边,和他一起烤虾。 原先青色的虾子在火苗的烘烤下慢慢变红,不多会儿便散发出浓烈的香味儿,诱得她不禁吞了下口水。 李温偏头看她,笑道:“饿了?” 青鸾难为情的嗯了一声,瞪着手里的虾串挪不开眼。 “稍等等,一会儿就好了。”李温柔声说着,将手里的虾翻了面,又捻起一撮细盐洒在上面。 “没想到温世兄也会做这个。”青鸾见李温手法熟练,就像做过很多次一样,不禁好奇。 李温垂眸道:“儿时常和家人一起野游,便学会了。” 青鸾瞧他一眼,见他神色黯淡,便在心里微叹一声,不再说话。 上一世,这位温世兄和他家人早早离世,实在令人惋惜,也不知这一世自己能不能助他摆脱厄运。 等这次回京后,她还是要想个法子再提醒提醒他才行啊。 旁边,朝阳和孙俅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说你怎么这样笨啊,瞧瞧,好好的鱼都被你给糟践了!”孙俅心疼地拎着一把黑乎乎的鱼串,冲着朝阳叫道:“不会做就别逞强瞎做!” 这可都是他和温世子辛辛苦苦捞上来的啊,这个笨猪,都给烤糊了。 朝阳不服气地狡辩:“还不是你将火势弄得这样大才糊的,都要燎着我头发了。” 孙俅气哼哼地将黑糊的鱼串扔到一边,斜着眼睨她:“你除了强词夺理还能干什么!” “笨猪!” 孙俅最后这句含糊在嘴里,还是被朝阳听出来了,她跳起来指着孙俅怒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孙俅不搭理她,自顾自重新拿了鱼虾烤起来,嘴里低声嘟囔着:“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想听别人骂自己呢,真是怪人……” 青鸾无视朝阳和孙俅你来我往地口水交战,将手中虾串尽数交给温世兄,自己一心一意等在他旁边,瞅着火堆上的鱼虾暗自咽口水。 玉珠和紫玉则在另一边,用船家提供的陶罐小米,熬着一罐小米粥。 一群人忙忙碌碌没怎么留意,一艘画舫静静靠近了他们的渔船。 韩再隐立在不宜被人察觉的偏僻处,警惕地盯着从这艘画舫上下来的几人。 李温将一串烤好的虾递给青鸾,一抬头,看见萧伯言正负手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目光冷然地瞧向他这边。 “原来萧侯也来此游玩啊。”李温站起身,向他浅淡一笑。 第24章清明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神情莫测地扫了一眼蹲在李温腿边的青鸾,面上一抹意味不明,“萧某没有温世子清闲,只偶尔来此一游罢了。” 说罢,也不看李温,直接走到嘉宁面前立住,垂眸盯着她缓缓说道:“嘉宁,你若想游湖野炊,只需与我说便是,跟这些小民男子在一起,实在有失身份。” 青鸾本不想搭理他,但见这厮没完没了地管起她的事来,不禁恼怒,站起身瞪着他道:“我的事跟你有何干系?” 她瞟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芳清茹和萧颜,冷冷说道:“你自去带着你的美人好好玩罢,她最称你身份了。” 话语刚落,就发觉不妥。 这般说话,倒像是自己在吃醋使性子一般。 这么一想,心里不由更恼一分,不再理睬萧伯言,直接走到一旁,招呼李温道:“温世兄,咱们把这些烤完就回程吧。” 李温微笑点头,吩咐李顺和几名侍卫一起过来帮忙。 青鸾无视萧伯言目光荼毒,自顾自立一旁观看李顺将鱼抹上细盐,鱼肚子里塞进一些采来的野菜,又用荷叶包严实了,在荷叶外面抹上黄泥,搁在火堆上烘烤。 一时间,岸上众人默不作声地各做各事。 玉珠和紫玉有些不安地瞧了瞧将萧侯爷几人当空气的自家主子。又瞥一眼一脸阴沉的逍遥侯,总觉得要有不寻常的事件发生。 朝阳欢快地将自己烤好的鱼虾拿到青鸾面前显摆,再递到她嘴边,让她品尝。 孙俅本就不喜所有姓萧的,此时更不愿搭理那个立在一旁,拿自己当木桩子的萧伯言。 萧伯言冷冷审视着不理会自己的青鸾,心里火气慢慢腾起。 自己几年不在京中,嘉宁这是移情别恋,慕上儒雅俊秀的齐王世子了? 也是啊,她年纪稚幼,心性未定,于情爱一事懵懂无知,转念喜欢上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她幼年对自己痴迷纠缠一样,不过区区三年未见,便已经开始转慕别的男子了么? 这么一想,萧伯言忽然觉得口苦心涩,看向李温时,眼神里带出一丝莫名寒意。 不过是个被齐王抛弃的无用弃子,怎敢觊觎他萧臻的东西。他,真的该死! 此时,萧颜在旁阴阳怪气道:“哥,你管她做甚!有些人就是自甘下贱,愿意跟野男人一起厮混呢。反正,咱家不会再要这种女人进门的。” 青鸾面色一沉,睨向萧颜,心里琢磨着,扇肿这女人的脸有几分胜算,毕竟,萧伯言这厮在旁立着呢,自己可打不过他。 她还未思量好怎么整治萧颜,朝阳已经指着那个女人骂开:“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快二十都没嫁出去的老女人,也有脸说别人长短!” “你……”萧颜脸色一变,抬眼瞪着朝阳郡主,刚想回骂,手臂却被身边的芳清茹拉住,只见她冲自己摇摇头,“颜儿……别跟朝阳郡主斗嘴。” 朝阳郡主在京中谁人不知?那是跟她老子贤王李现一样的混不吝,在她眼里除了皇宫里的那一位,其余人是逮谁怼谁,便是她亲老子也丝毫不留情面。跟她对骂,那就是自降身价自取其辱啊。 萧颜瞬间反应过来,避开朝阳郡主的视线,把目光觑向青鸾,又掠过李温世子,眼里闪过嫉恨。 凭什么这女人已经跟大哥定了亲,还敢在外面勾三搭四?偏偏大哥不知中了什么邪,死活不愿提退亲的事,把娘气得差点吐血。 还有这位李温世子,难道眼瞎了么,竟还愿意跟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结伴游玩。 “魏青鸾,你一个有婚约的女人,竟跟年轻男子同邀出游,还要不要脸?” 青鸾扬眉冷笑道:“李温世子是我表兄,皇室宗亲身份尊贵,岂容你这个臣女随意置喙诬蔑!你既说我有婚约,那跟我有婚约的人是谁?” 萧颜不知话语里的机关,叫道:“难道你傻了?当然是我哥了,你这个……” 青鸾瞟了眼芳清茹,嗤笑一声:“哦?你哥既然跟我有婚约,却又跟别人孤男寡女的一起画舫出游,他又是个什么东西!倒是倜傥惬意的很啊。敢问,芳小姐又跟他是何种关系?难不成跟你一样,也是亲兄妹结伴游湖?” 芳清茹脸色一变,面颊羞红,连忙争辩:“我……我是应颜儿之邀……你怎可这样出口……诬蔑人。” 萧颜见状,也忙为芳清茹辩解:“是啊,是我邀请清茹姐姐一起出游的,跟我哥和清茹姐姐有何干系?你竟然敢骂我哥……” 青鸾无视一脸寒冰的萧伯言,讥笑道:“既然跟你哥没干系,便是跟你有关系喽。没想到你一个未出阁女子,竟是做起了青楼楚馆老鸨的差事了。” 萧颜一时没明白青鸾话里的意思,却见萧伯言面沉似水,冷声喝道:“嘉宁!你够了!一个姑娘家,怎可口出污秽!” 青鸾暗自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瞧着萧伯言,“怎么?你妹妹辱我在先,没见你出言制止,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心疼了?不知你是心疼你妹妹呢,还是心疼她身旁的美人?” 萧伯言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嘉宁,我知你已心中无我,一意想要悔婚,我这便成全你!不过,” 伸指一点李温,恨声道:“你也休想嫁与他!” 青鸾一听,自动忽略后面那句,眼睛发亮地确认:“你此话当真?” 萧伯言气得差点咬碎银牙,闭了闭眼,强压下暴戾之气:“如你所愿!” 一甩袖子,返身大步向画舫而去。 萧颜一听哥哥终于要跟这个讨厌的女人退亲了,立刻眉开眼笑,朝青鸾方向呸了一声,“呸!没人要的弃妇!” 说罢,得意地拉上芳清茹,紧跟萧伯言身后袅娜而去。 青鸾呆愣半天,有些不敢相信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自己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被搬开了么?。 不过骂了那厮一顿,竟然就将他气得开口退婚了? 哈!真是柳暗花明啊。 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急忙拉着玉珠和紫玉问:“你们是不是也听见了,那厮要跟我退婚了?” 玉珠无奈地冲着主子点点头,叹气道:“是,婢子也听见了。” 说着又瞟了眼李世子,心里叹息。唉,李世子真是横遭无妄之灾啊,似乎被萧侯记恨上了呢。 朝阳郡主有些不解,拉着青鸾问:“那厮要跟你退婚,你高兴什么劲?该不会是伤心过度疯魔了吧?” “哈哈!我才没疯呢。”青鸾开心地抱了抱朝阳,笑道:“咱们回京后,我要请你们去风祥楼好好庆祝一下!” 第25章风祥楼 - 嘉宁 - 久l久 风祥楼,京城里最大的一处大型酒楼,据说是京城商会总舵头风大庄名下的产业。 所谓酒楼,并不单纯卖酒,这里集歌舞、杂耍、驯兽、鼓演、诗词琴艺等各种游戏技艺于一体,是专供世阀贵族的消遣场所。 能在这里消费得起的,无不是家财巨万的阀门世家或富豪巨贾。 青鸾长这么大,也只来过两次而已。并且,那两次都是萧洛带她来的。 每回来消遣,都要花费数百两银子,实在不是谁都能消费得起的。要知道,一个朝廷正三品的官员,一个月的栗米食料等月俸,折合银两也不过十两左右。 当然,如今朝廷中的那些高官,无不是贵族士大夫出身,他们的主要进项也不是全靠朝廷给的那点子米栗绢布,大多还是由自家封地田产所出。 青鸾从霈阳湖回城后, 翌日,先让公主府的崔管事前去风祥楼交了预付金,预定了包间位置。 第二日,她乘马车来到风祥楼门口,等着李温朝阳孙俅她们的到来。 风祥楼每日巳时开市,夜半鸡鸣闭馆,楼内宾客或可通宵达旦。 此时已经是巳时三刻,张灯结彩的风祥楼前车流如织。 锦衣华服的世家贵族言笑晏晏,互相间作揖打着招呼,各色毛发的异族人等川流其中,似乎连楼前的镇宅石兽,都带上一股子浓烈的富贵之气。 黄卷毛的胡人商贾,大腹便便的富豪士紳,搂着美人的浪荡纨绔,还有那些怀抱琵笆的艳美艺妓…… 青鸾坐在马车里,从车窗处浏览这些出入风祥楼的宾客,忽然瞧见一人腰间挂着一个十分眼熟的骨质腰牌,那奇特的蝙蝠图腾,竟是上一世自己见过的。 那时,她跟萧洛从凤阳萧府逃出后,曾见同行的死士腰间就挂着这种罕见的乳白骨牌。 萧家的死士竟然出入风祥楼? 青鸾心里疑窦顿起,虽然拿不准那些死士究竟是不是萧家豢养的,但肯定跟萧洛有关。 她瞬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抓住,又让它滑走了。 青鸾连忙下了马车,吩咐紫玉在门口等候朝阳她们,自己带着玉珠便往那个身影追踪过去。 那人身材高大,头戴燕尾皂纱帽,穿着大红锦袍,腰系镶白玉革带,脚下是黑色牛皮翘头靴,是当下男子常见装束。 他独自一人,步伐不快,像是来赴宴的寻常客人,但在楼中遇到那些风祥楼的仆役时,仆役们竟似全部认识他,纷纷朝他稽礼。 穿过两道门,他往二楼而去,行到楼梯中间时,似有所觉,猛然回头向青鸾的方向看过来。 青鸾敏捷地躲到厅柱后面,示意身后的玉珠赶紧回去,别再跟着自己了。 这人似乎感知力极强,必然是个武功极高的人。青鸾自己跟着到不担心被他发现,但身后有个玉珠的话,目标就明显了。 玉珠心觉不妥,但也不敢违逆命令,只好目露担忧地停住不前。 那人视线刀锋般扫一遍楼下,只见三三两两的宾客,有两个正随他往楼上走,有几个与熟人攀谈着什么,出声大笑,一切都并无什么异样。 他想了想,返身往楼上走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楼道拐角。 青鸾皱了下眉,思索一下,便往自己预定的三楼包间而去。 三楼包间里,仆役见拿着房牌的客人进来,便赶紧将塌桌上的铜制炭炉点燃,温烧热水泡茶。 青鸾一身天水碧宽袖大袍的男子装束,头戴遮额皂纱小帽,下颚处系着结帽丝带,殊色玉颜,英气凌然,愰得那仆役不敢抬眼观看,只垂目弯腰,低声询问:“贵人可要现在就上菜?” 青鸾挥挥手,“人还未齐,稍等一下,你且去门外候着罢。” 那仆役躬身退出包间,在门口站定。 青鸾支走仆役,来到临窗栏杆前,打量着楼内四周。 风祥楼共五层,内有天井,所有房间俱围着圆心天井而建。站在天井栏杆处,可浏览各包间客房及楼下景致。 当然,包间客人若不想被人窥探,可关上栏杆处的雕花菱窗,放下纱帘。 目光所及的二楼设有演绎台,此时上面正空旷着。 艺人们只有未时以后才登台献艺,若此刻有客人想听曲看舞,可花费银两叫牌子,让杂耍艺妓进入包间内演绎。 楼内四处富丽堂皇、雕栏画栋,连端茶倒水的仆役们都穿着青色的锦绣衣衫,处处洋溢奢靡之气。 不过,精致华美的场所,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比之青楼那种风流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光包间就要每日二百两,点上一桌菜,最低价一百五十两,酒水还要另算;点艺妓表演,另算;点美人陪酒,另算…… 唯一不要钱的,就是那二楼看台上表演了。 青鸾估摸着,崔管事预付的那五百两银子定金,应该,勉强……够吧。 不多时,朝阳郡主如一只火红的蝴蝶般飞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身鱼白锦袍的孙俅,却没见李温。 “温世兄怎么没来?”青鸾问。 紫玉道:“温世子遣了小厮过来回话,说今日他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还请郡主您担待些。” 急事?青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可知是什么急事?” 紫玉:“那小厮没说。” 朝阳往矮榻上撩袍坐下,道:“定然是温堂兄的老家来人了。” 他老家来人? 青鸾心里越发不安,“难道是齐地的王府来人了?可知是什么事?” 朝阳摇头,“我只是猜测,要不然他一个人在京中无职无业的,能有什么急事?” 朝阳没好意思说,他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据说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呢,孤单单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急事。 青鸾皱眉,吩咐玉珠,“你速去世子府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玉珠应了一声,直接退出包间。 孙俅在矮榻上坐下,单臂支在桌上,托着下巴郁闷道:“温世子真是奇怪,昨日跟我在一起还说的好好的,今日一定要来赴嘉宁的邀约呢,今儿突然就不来了,唉,真是扫兴。”早知如此,他也不来了。 青鸾心里有些不安,但朝阳和孙俅都在这里,自己也不好跑去世子府问询。 想了想,叫来仆役,“客人都齐了,速去叫菜。” 仆役应声而去。 青鸾抬眼瞧见独坐在屋角,抱着一柄刀的韩再,对他说道:“韩再叔,这里也没有外人,过来饮杯茶水吧。” 韩再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平时却像个隐形人一般,总让自己忽略了他的身影。 只有在今日这样的包间里,才让青鸾发现他的存在。 韩再摇摇头,一声不吭地笔直坐着,像个坐地佛。 孙俅撇了下嘴,自顾自端起茶盏饮一口,眼睛却瞟向这位奇怪的侍卫。 嘉宁整日古里古怪,连她的仆人都跟正常人不一样,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第26章魔术 - 嘉宁 - 久l久 几名仆役抬着食盒鱼贯而入,将一盘盘酒菜点心摆放在桌案上,一位身穿红蓝彩衣的侍女手捧酒具为三人奉酒。 “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绝技,叫一两个过来助兴。”朝阳端着酒盅对侍女说道。 她自小跟亲爹出入各种销金窟,对这种场合里的娱乐规则很是熟稔,虽说来风祥楼的次数不多,却也跟她爹见识过两回。 侍女细声细气回道:“昨儿才刚来了个会变魔术的,甚是奇巧,贵人若是有意,可叫来看看。” “变魔术?”朝阳还是第一回听说呢,连连点头,“那就叫他过来。” 侍女出去不一会儿,带进一位身穿异服的外邦男子。 只见男子穿着绣纹奇异的长袍,身材瘦高,金发碧眼,留着一嘴大胡子,瞧不出有多大年纪。 这人一手抚在胸口,一手背负身后,向几人躬身行个礼后,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束艳丽的花儿来,双手捧到朝阳面前,惹得朝阳惊呼一声,接过花束仔细观看,“咦?这是真花儿呀,方才没瞧见你手里拿东西啊?” 那人眯眼笑了,双手摊给朝阳几人看,从袖口里抽出一个丝绸帕子,抖了一下,理开给三人瞧过,又盖在自己手掌上,然后,竟从帕子里取出一只扑腾翅膀的白鸽子来。 这下,连青鸾也惊奇地瞪大眼睛。 孙俅从塌座上跳起来,围着那人转一圈,用手摸摸那个咕咕叫的鸽子,有些不可思议,“这活物从哪里来的?” 那人笑笑,也不答话,再用帕子盖在手里的鸽子身上,抽手一抖帕子,揭开一看,鸽子竟然没了。 “哇!怎么做到的?”孙俅扒拉着那人的手找了一回,竟一无所获,帕子里什么都没有。 朝阳拍手笑道:“你还会什么戏法一并演来!本郡主有赏!” 那人手里拿了一个鸡蛋大的红色绒球,塞在孙俅手里,示意他攥紧,然后拍了拍他的手,再让他打开,孙俅手心里竟什么都没有了。 孙俅疑惑地翻来覆去瞧自己的手。 明明他攥得紧紧的,怎么就没了? 只见那人拍了拍孙俅的肩,再摊开手,似从他肩膀处取出那个红球一般。 孙俅和朝阳的眼睛紧盯在那外邦人身上,也没瞧出有什么破绽来。 “不可能啊,怎么做到的?” 几人正看得稀奇,忽见从外面进来个仆役,躬身道:“对不住几位客官,有客人请魔术师现在过去呢。” 青鸾奇怪道:“你懂不懂规矩?我们这里还没演完呢,你怎可现在将人叫走!” “实在抱歉,您这里的表演费用咱们可以不收取,还请贵人通融一二。”那仆役嘴里道着歉,神情却不亢不卑,没有一丝歉意。 朝阳跳起来怒道:“你这狗奴才!是瞧不起咱们怎的?还是认为咱们付不起银子?” 孙俅上前推了仆役一把,喝道:“现在滚出去!看谁敢跟小爷抢人!” 那仆役没再言语,躬身退出包间。 那外邦人倒是没受刚才风波的影响,继续流畅的表演起来。 没过一刻,从包间外又进来一位清雅男子,只见他凤眼薄唇,头发高盘于顶,只用玉簪挽了;身穿一袭酱红锦袍,未束腰带,临门翩然而立,一副十足的文弱书生模样。 他冲着三人微一作揖,微笑道:“打扰各位了,鄙人乃风祥楼的管事。” 朝阳白了他一眼,倨傲道:“你有何事?” 男子:“方才仆人失礼了,鄙人这厢向各位赔礼。” 孙俅哼一声,“知道失礼就好。” 男子又说:“还请贵人行个方便,允许鄙人带魔术师离开。” 朝阳怒:“……” 青鸾自此人进来那刻,便端着茶盏,用细瓷盏盖划着茶水上浮沫,抬眼审视着面前的男子。 这个年轻男人她是认识的,此人应该是萧伯言那厮的友人,风祥楼的少东家,洛京商会总舵主风大庄的儿子_风希墨。 没想到,自己竟提前一年见到了这位商界巨贾。 前世,她认识风希墨,还是在自己与萧伯言成亲后,此人去萧府做客,从而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洛京商会少舵主。 富可敌国的人物啊,要说萧伯言起事没得过他的帮助,她还真的不相信呢。 那边,朝阳已经暴跳起来,指着风希墨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欺到我等头上了,知道我是谁么!信不信我抽烂你的猪脸!” 风希墨仍笑得无懈可击,“鄙人当然知道你是谁,贤王府出了名的朝阳郡主么,京城谁人不识呢。” 青鸾冷笑,放下手中茶盏,斜睨着风希墨道:“风祥楼的风少东家果然非常人可比,欺客也欺得如此理直气壮,我等算是见识了。” 风希墨诧异地看向坐在矮榻上作男子打扮的清丽少女,见她正神态鄙夷地睨着自己。 微一迟疑,风希墨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嘉宁郡主了,风某失敬。” 青鸾哼笑了声,缓缓说道:“风少东家果然神通广大,看样子,整个京城的人,你竟全部认识了。对了,不知道我那伯言哥哥你认不认识呢?” 风希墨滞了下,随即笑道:“萧侯大名鼎鼎,谁人不识得,说起来,他今日也在这里呢。” 话一出口,他便懊恼自己话多口快了。怎能将萧侯的事说给这几位纨绔世家子知道。 青鸾面色一沉,冷眼撇向他:“哦?他竟也来了这里,我怎么不知?该不会是来此眠花宿柳的吧。” 这该死的萧伯言,说好回来跟她退婚的,她昨日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消息,今日他竟来风祥楼逍遥来了。 风希墨心头一跳,愈加后悔自己失言坏了事,忙解释:“郡主言重,萧侯是跟几位友人在此小聚,并未……” 青鸾站起身,扬着下巴对风希墨道:“既如此,带我去看看便知。” 萧伯言,我倒要看看,你都跟谁人在一起聚会的。说不得本姑娘就去跟皇帝舅舅告密,找个明目治他们死罪,将你的臂膀一个个全部斩断。 听嘉宁郡主要去见萧侯,风希墨彻底傻了眼,顿时悔不当初。 自己不过是来叫那个新来的魔术师去五楼表演,竟闹出这样的事来。主公会不会责怪自己办事不利啊? 话说,整个风祥楼的仆役只知道自己是酒楼里管事好吧,这位嘉宁郡主是怎么认识自己就是风祥楼少东家的,难不成是主公告诉她的? 第27章岳无伤 - 嘉宁 - 久l久 风希墨到底在生意场打滚十来年,见惯人世百态,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向青鸾施礼,“郡主,风某这便去禀明萧侯,再请您过去……” “不必麻烦!”青鸾大踏步往包间外走,“你现在就带我去!” 风希墨顿时慌了,连连向门外的仆役使眼色。 那仆役也是机灵,一转脸跑向五楼去了。 青鸾冷笑,脚步不慢地紧跟而去。 朝阳跟孙俅相视一眼,也站起身跟上去。 韩再手握着刀想了想,瞬间隐入人群。 青鸾一口气上了五楼,只见这里竟别有洞天,跟下面几层楼的结构似有不同。 密实的四扇雕花木门,将里面情景遮挡的严严实实,门口处站了几名身穿黑色短衫的挎刀护卫。 护卫拦住了她,“何人?怎敢来此乱闯!” 青鸾嘴角含笑,“我来找伯言哥哥,尔等还不快些闪开!” 两名护卫一听,略微迟疑了下,但还是拦住不放,“这位娘子找错了地方……” 青鸾回头委屈地瞧向跟过来的风希墨,嗔怪道:“你不是说伯言哥哥就在此处么,怎的这些人拦着不让我进去,莫不是他正在里面亵玩女人?” 风希墨闻言满头黑线,尴尬笑道:“哪能……许是萧侯已经……离开了呢。” “哼!我不信!尔胆子不小,竟敢骗我!快些叫这些人闪开!否则……” 青鸾暗蓄内力,准备让韩再叔暗中配合,趁机撂翻这几名护卫自己硬闯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自己真在这里大打出手,谅那萧伯言和他党羽也奈何不了她。 撇去风祥楼大当家商会总舵的头衔,其不过就是一个低贱商户罢了,还敢明目张胆打杀自己这天子外甥女不成! 这时,里面传来一道男子清越的声音:“让她进来!” 声音漠然,似乎没有其他不悦的情绪。 风希墨一顿,垂下眼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主公的这位小未婚妻可真是娇蛮难缠,打,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唉…… 门口护卫闪开身,青鸾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里间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厅内极其宽敞,列着三架精致的丝绣美人屏风,一只精巧的博山香炉里燃着缕缕檀香,几枝铜鹤灯盏亮着灯火,将原本有些暗沉的室内照得氤氲暧昧。 青鸾将视线看向屏风间围坐的几人。 可真是香艳啊,三个男人盘腿坐在各自的矮榻上,面前几张矮桌上摆着各种佳肴仙酿,有几名衣着华美的艺妓正在旁陪侍。 他们每人身边偎着一名美貌妓子,正端着酒盏嬉笑劝酒。 另几名艺妓跪坐一旁吹箫弹琴。 萧伯言身边也依偎一名娇滴滴的女妓。 此时,那厮正一脸端肃地看向进来的自己。 “伯言哥哥,原来你真在此处啊。”青鸾微笑着向前走几步,口中跟萧伯言说着话,眼睛却扫向另两个男子。 一位唇上有两撇胡须的青年男子,乃芳太傅的嫡子,芳清茹的嫡亲兄长,现任洛京南司卫营中尉将军的芳肖。 而另一位,正是先前青鸾遇到的,腰间挂骨质腰牌的红袍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竟在这里再遇到此人。看样子,萧伯言真的在暗中跟这些神秘死士有来往呢。 青鸾想起前世,那些和萧洛一起去救自己的年轻汉子,个个武功不俗且凶猛酣战,俱能以一敌十。 现在想来,那些人不仅听命于萧洛,估计跟萧伯言这厮更是关系匪浅。 不过,让她纳闷的是,这红袍男人在此与萧伯言平起平坐,并不像萧家豢养的死士家奴。 便是萧伯言想拉拢人心,不介意与此人称兄道弟,那芳肖何许人也,他向来孤高清傲,怎可与一个身份卑下的人同席而坐? 再观眼前这人,身姿挺秀神态恣意,完全没有一点奴才婢从的知觉恭敬。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伯言此时心里也很是困惑,嘉宁似乎对待他的态度一天变一个样。 前日还疾言厉色,恨不得立马跟自己一拍两散,今日又忽然来个大反转,竟主动找他来了,这让自己完全摸不透她的脾性。 本来想将她叫进来训斥一通,但见她如此言笑晏晏,又开始唤自己伯言哥哥了,心里不知怎么的便柔软下来。 “嘉宁,你怎么来了此处?”他下意识拂开身边的香艳女人,站起身来。 青鸾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睁着大眼仔细瞧向那个红衣男子。 只见他肤色微黑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型坚毅,咋一看五官虽没有萧伯言俊美,却自带一股男子的精致阳刚之气,大约二十多岁,与萧伯言差不多的年纪。 “嘉宁!”萧伯言皱眉,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红衣男子一眼。 青鸾转面看向萧伯言,娇嗔道:“伯言哥哥,你这位朋友眼生的很,我怎么没见过啊。” 萧伯言:“这是我在凤阳的友人,你自然是不认识的。” 见萧伯言并没有介绍眼前红衣男子的打算,青鸾不死心地又瞧那男子几眼,状似好奇地问:“敢问这位仁兄大名?” 那男子放下手中酒樽,星目闪闪,龇着整齐白牙一笑,“在下岳无伤。” “岳无伤啊,好名字。”青鸾展颜一笑。 忽然之间,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抓住,青鸾回头嗔怪地瞧着萧伯言,“伯言哥哥……” 萧伯言面色不虞,拉着青鸾便向门外大步走去。 青鸾身不由已被他拉扯,竟收不住自己的脚步,只得频频回头向岳无伤挥手,“无伤哥哥,青鸾有空请你喝茶啊。” 她就是要气死萧伯言这厮! 此时青鸾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暂时不跟这厮退婚也好,自己以后可以寸步不离地死缠着他,是不是能将他的那些党羽一个个都摸清楚了? 这可比派人跟踪调查他准确安全多了。 岳无伤笑得一脸惬意,也朝这位有趣的小少女挥一挥手,“娘子盛情,无伤荣幸之至。” 萧伯言黑着一张脸,一路将青鸾拖出风祥楼,在偏僻无人处松开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嘉宁,你究竟意欲何为?” 青鸾揉了揉手腕,蹙眉瞪他一眼,“我来这里请客,你拉我出来做甚?” 萧伯言:“你那里的账单我去结,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 “谁要你结账,我已经给了五百两定金了。”青鸾顾左而言他。 萧伯言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几张银票,塞在青鸾手里,“给!你不许再去了,现在便赶紧回府罢。” “我才不要……”话刚出口,青鸾忽然眼珠一转,又将银票塞回袖中。哼!银子可是好东西,比男人可靠多了,不要白不要。 萧伯言见她收了自己银子,神情瞬间柔和下来。 他忽然很想捏捏眼前这张粉嫩的小脸。 抬了抬手指,又握回去,叹气道:“嘉宁,以后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自跟我明说便是,不可再将退亲的事挂在嘴上,那…很是伤人。” 这时,朝阳和孙俅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紫玉和玉珠。 “嘉宁,你怎么跑出来了?咱们还没用完饭呢。”朝阳甚为惋惜地说。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啊,还没动几筷子,多可惜啊。还有那魔术师,唉,她还没看够呢。 第28章回齐 - 嘉宁 - 久l久 青鸾一眼瞧见玉珠已经回来了,便不耐烦跟萧伯言闲扯下去,颇为善解人意对他道:“你既有客,快去吧,别让人久等。” 萧伯言迟疑一下,终还是大步离去。 见萧伯言走远,青鸾立刻将玉珠拉到一旁悄悄问道:“世子府那边怎么说?” 玉珠道:“他家仆人说,世子今早接到了一封家书,世子看过之后,写了折子匆匆往宫里去了。” 家书?青鸾心内不安更甚,又问:“可知家书说什么?” 玉珠:“那仆人讲,是齐王得了重病,说是让世子回家侍疾呢。” 青鸾微张着口,一时间脑中嗡嗡作响。 齐王得了重病?在前世,齐王可是明年才会得重病的啊,如何现在就发生这样的事? 不对,什么重病,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下了黑手。 那么,李温世兄又要重蹈前世覆辙了么? 不行不行!一定不要让他离开京城,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 李温温柔儒雅清淡而笑的样子历历在目,她如何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赴死? “咱们现在去皇宫!”青鸾吩咐道。 “郡主,您又没递折子进宫请见,宫里是进不得的啊。”玉珠担忧地说。 “谁说我要进宫了,我就去宫门口等着温世兄。” 必须要阻止这场祸事发生,她保不了齐王,一定不要让李温在她面前死去。 青鸾心里焦躁万分,不仅仅忧心李温即将发生的生命危险,还有自家父母的安危,皇帝舅舅乃至整个李氏皇朝的安危。 跟朝阳郡主和孙俅告别后,青鸾坐进马车里,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明明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阴谋,却丝毫改变不了什么。 整个事件似有一根索命绳套悬在头顶,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套进自己家人亲友的脖子,然后慢慢勒紧。 这种绝望只有她一人能体会。 青鸾的手指紧攥,整个人都紧绷颤抖了。 难道还要重蹈前世覆辙么?那她重活一回又有何意义?或是她上上辈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老天要一遍遍的来折磨她? 很快,皇宫到了,她们的马车只能停在皇城禁区外静立等候着。 一个时辰后,一道身影出现于承天门的侧门口,青鸾终于看见李温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过五龙桥,匆匆而来。 “温世兄!”青鸾在马车上向他挥手。 “嘉宁?”李温走了过来,温润的眼睛看向她,轻声问:“你在此做甚?” “温世兄,你上车来说话。” 李温迟疑一下,还是坐进嘉宁的马车里。 “温世兄,你是要回齐地了么?”青鸾小心翼翼地瞧着他问道。 李温点点头,黯然道:“我父王病重,写信着我回去。” 他复又抬起头,看向青鸾,俊雅的面庞露出一抹笑意,“十年了,我来京城十年,这次终于可以回去了。” 青鸾心里一滞,涩涩的如同被谁拉扯着一般,“温世兄,你别回去好不好?” 她知李温从十二岁起便孤孤单单一个人在京城,身边没有一个至亲,如今总算能回去了,怎能不开心呢。 可是,那是一条不归路啊。 李温眼底漾起亮光,仔细端详青鸾,眼中似有烁烁光彩溢出,“嘉宁,为何要我不回去?” 青鸾神色凝重道:“因为,你父王有可能是被奸人所害才病的,他们想诱你回程,然后在半途加害于你。” 李温慢慢收起笑容,蹙紧眉头,“嘉宁,你如何知道?” “因为,因为……” 青鸾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李温,自己曾经经历过一世,知道这些都是阴谋吧。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会在此次回去的路上遭遇刺客。”虽然这样的话语对于一个即将远行的人来说不吉利,可青鸾非说不可。 李温愣了下,似松了口气,微笑道:“嘉宁,不必担心,不过梦境罢了。” 青鸾急了,揪住他的袖子摇了摇,“温世兄,我的梦很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千万别回去。” 李温伸出修长手指,抚了抚青鸾垂下来的额发,柔声道:“嘉宁,多谢你提醒我这些,但我一定要回齐地。” 今日,他已经将父王病重的信件交给皇帝看过,陛下准许他离京回齐了。便是这里面真有什么阴谋,他也要尽早回到齐地才对。 见怎样都说服不了李温,青鸾满腹委屈与焦急无处申诉,忍不住红了眼眶,怒道:“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呢?为何一定要去送死?” 李温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嘉宁,我会小心的……” “温世兄,你别走……” 青鸾哽咽,只觉得自己如此的无用,什么事都改变不了,明明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却无力挽救阻止。 开始是温世兄一家,接下来便会是其他藩王,再接下来就是自己的父母、舅舅…… 李温见嘉宁流泪,心底柔成一片,轻轻将嘉宁揽进怀里,温声道:“嘉宁,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回齐地。” 青鸾又气又急,知道自己肯定阻拦不了,忍不住扯着他的衣襟抽泣起来。 上一世的厄运现在就要开始了么,即便现在能杀了萧伯言,恐怕也阻止不了那些暗藏的阴谋诡诘。 她甚至都不能肯定,谋害藩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萧伯言还是另有其人。 那些暗藏的黑手筹谋推翻李姓王朝,必是谋划良久,便是没有了萧伯言,还会有赵伯言、钱伯言崛起。 野心这种东西是怎么都灭不掉的。 她没本事力挽狂澜拯救朝廷,却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自己的亲人,朋友。 与李温虽没那种深厚的情感,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个温柔熟悉的人正一步步迈向死亡,她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 明明他可以不用去死的,为什么不肯听她的话? …… 见说服不了李温,青鸾回到公主府便去见母亲。 长公主最近神情颇为萎靡不振,抚着女儿的手臂问:“阿蛮何事惊慌?” “娘,齐王府今日来了家信,说齐王病重了,让温世子回齐地呢。” 长公主哦了一声,没有太多惊讶,慢慢喝着茶道:“李温已经在京中有不少年月了,他是世子,若是齐王有什么不测,他必然要回齐地继承王爵。” 青鸾皱眉头说:“娘,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齐王这次病得蹊跷,温世兄回程路上一定不会太平,咱们不如从府里派些护卫送他回去,您看可好?” 长公主睨了女儿一眼:“咱们府不可跟外藩王室扯上关系,派护卫是万万不妥的,阿蛮,你父亲掌管边疆大军,身份特殊,若一个不慎,就会被有心人利用啊。” 青鸾愣住。 是啊,律法明令朝廷大员不可与外藩私交过密,否则可定谋逆大罪。 她绝不能给父母带来凶险。 即便那皇位上的人是她亲舅舅又如何?皇家的亲情薄如纸,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第29章人傻 - 嘉宁 - 久l久 第二日清晨,朝鼓刚至,从长公主府的后门处悄悄驶出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赶车的正是戴着黄皮面具的韩再。 “韩再叔,咱们从通化门出城,应该能赶上温世兄的车队。”青鸾撩起车帘一角轻声对韩再说。 她今晨留了一封信在床铺的枕头上,交代玉珠紫玉不要将她的事告诉娘亲,只说自己去了清凉山别院,让她俩醒来后也去别院住上一个月,待她回来后,再去那里接她们回京。 玉珠和紫玉昨夜被她用了迷香,估计再有两个时辰应该就能醒了。 希望她们万一没有瞒过母亲,不被惩罚。 她也没有跟韩再明说,去追李温到底有何事,就怕这位高阶武师知道原委不肯帮自己。 等撵上李温,将他好好护送至齐地,她再回京跟母亲请罪吧。 韩再没有吱声,只挥鞭赶着马匹向东城门而去。 长公主府所在的崇明坊位于东城区,离通化门不是很远,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驶出了通化门。 此时,已经出城的李温正高踞马背,带着三十几骑家仆侍卫与三辆马车,急匆匆沿着官道往东北而去。 齐地离洛京逾千里,快马加鞭也要十几日才能到达,若无意外,他最迟会在八月下旬到达齐地。 一路忧心忡忡,不时会在脑中想起昨日嘉宁的那番话。 假如父王真的如嘉宁所说,是被人谋害,那么,自己这趟旅程肯定不会太平了。 他若在途中遭遇不测,想必母妃会伤心欲绝吧。 齐王府里,父王不止他一个儿子,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就有两位,不过,那两个都是庶出罢了。 母妃这些年曾写信来说,他的那两位庶弟也还算安稳守礼,每日读书写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野心来。 王府里也算宁静,父王醉心修道养生,将家中儿子们也一并带着修心养性,他的那些妾室也歇了争宠的心思,一心讨好侍奉母妃。 大弟如今已经十八岁,小弟已经十五,因自己还未婚娶的缘故,他们的亲事也一并推延了。 李温想不出有谁会意图谋害父王和自己。 又回想起昨日,嘉宁哭泣着叫他不要走的样子,他心里柔软一片。 摇头轻叹一声,愈发挥鞭狂奔起来。 嘉宁与萧侯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他与她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酸涩难耐。 一整日,队伍都在急速赶路,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一处驿站。 青鸾的马车也在不久后到达这处驿站附近,停靠在驿站外一个商队旁边。 驿站附近经常有商旅停驻也不稀奇。平民无权进入驿站休息,但不妨碍他们依傍着官家驿站安营歇息。 青鸾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头发也挽成男子装束,上面覆着青布头巾,将额头都遮盖住,乍一看,就像个未成年的俊秀小厮。 她递给韩再叔一个装着糕饼和水囊的包裹,讨好道:“韩再叔,给你,咱们今日将就着先吃这个吧,等遇到村镇,再买些别的带着。” 韩再撇她一眼,伸手接过包裹,也没言语,兀自走到一旁树下,倚坐在树根旁吃起糕饼,又喝了几口水。 青鸾又从马车里抱出一床毛毯,跳下车,殷勤地送给韩再。 “对不住韩再叔,我……我也是担心温世子会有意外,才骗你过来帮我……” 韩再扫视一遍周围,见并没有人窥视,才沙哑着声音低低说:“既如此,为何不跟李温队伍一起?” 青鸾愣了下,垂下头道:“我怕温世兄会赶我回去。” 其实,因时间太过仓促,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帮李温渡过劫难,只能暂时先暗中跟着了。 前世,据说李温一行人在石鼓山附近被贼人暗算,仆人侍卫几十人均被杀死,无一人生还。 青鸾以为,暗害李温主仆的,必不是一两个匪徒能做到的,那些暗藏的行凶者,必定先做好设计,等李温一行人入瓮。 那么,跟李温的队伍一起,无疑目标最大也最危险。 她只能寻个时机,悄悄说服李温,来个移花接木。 韩再哼一声,不再说话,拿起毯子裹在身上,不去理会她。 青鸾回了马车,摸了摸藏在马车里的弓箭和一把三尺长的锋利钢刀,又将她这些日子收罗来的蒙汗药伤药等检查一遍,与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银两放在一起,打了一个包裹系在背上。 小腿上也捆了一把匕首,真好塞进靴子里,衣衫里也穿了件软甲背心,将自己护得妥妥。 这都是她昨晚整理忙活一夜的功劳啊。 救人可以,但让她搭上自己小命还是算了。 她也想好了,万一敌方很强大,她和韩再叔对付不了,那只好自己先跑路了。 青鸾扯过马车里的毯子裹在身上,倚靠在车厢壁,合上眼帘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麻麻亮,驿站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李温队伍开始出发了。 青鸾猛地被周围的吵杂声惊醒,探头出车厢,发现韩再叔已经将马匹喂好,正在套车。 他扔给她一只大包裹,嘶哑着声音道:“我跟商队换的干粮和水,你就在车上洗漱吧。” 青鸾有些不好意思,低低道:“谢谢韩再叔,我……我先去如厕。” 等青鸾再次坐回马车,李温的车队已经走远。 青鸾的马车正好走在商队与李温车队之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许是昨日赶路太急促劳累,今日李温的队伍稍稍慢了一些。 期间休息的时候,青鸾曾让韩再蒙着面,悄悄去给李温抛了一个纸团,告诫他留意路途遇到的可疑之人之事。 接下来,李温的队伍果然谨慎很多,也不再着急赶路了,到了驿站便停歇下来,等待第二天再走。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坐在车辕上的韩再告诉青鸾,“他们发现咱们的马车了。” 青鸾撩起车帘,果然瞧见两名侍卫骑马向她这边奔来。 “请问阁下是谁?为何总跟着我们?”一名侍卫先客气问道。 此时的韩再头戴斗笠,面上围着青布布巾,看不清面貌。他冷冷觑了侍卫一眼,没有搭话。 青鸾只好在马车里说:“咱们是赶路往齐地走亲戚的,并没有跟着你们。” 另一名侍卫冷笑一声,蹭地抽出腰间长刀,指着韩再道:“我不管你们往哪里去,若再敢跟在咱们后面,可留心尔等的小命!” 青鸾暗叹一声,撩起车帘对他俩说:“让你们世子过来说话。” 这两名侍卫先是一愣,只觉得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娘子很是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请你们世子过来说话。”青鸾只好重复一遍,“别让旁人知道。” 一名侍卫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这位小娘子是谁了,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嘉宁郡主,您怎么……” 侍卫回去没多会儿,李温一人催马过来,一见马车上的嘉宁时,又惊又喜,“嘉宁,你如何在这里?” 韩再暗自翻个白眼,心道,自家郡主傻,没想到这位李温世子更傻。 都三天了,才发现有辆马车跟在后面,亏他先前还去扔过一回纸条呢,若不是这样,估计到了齐地都发现不了身后有人尾随。 第30章刺杀 - 嘉宁 - 久l久 数天后,李温侍卫队一行在一处山道前停住。 只见山道两侧是密密匝匝的野松林,其山壁凛峭,此路段正处在两山体之间。 “队长,咱们过去么?”一名侍卫问侍卫长。 三十多岁的汉子高踞马背上,眼睛巡视一遍周围,并没有发现异样。 “咱们是齐王府的侍卫队,又不是那油水多的富庶商队,便是有山匪也不敢乱来。”侍卫长一挥手,“过吧!小心些就是。” 没有哪个山匪不是图财的,自己这队伍明显也不是好惹,即便这里真有匪徒,也不会不长眼地过来送死。 三十多名侍卫将三辆马车护在队伍中间,缓缓向山道里行驶。 马车轮子咕噜噜转动着,伴着马蹄的踢踏声,在山道间异常响亮,似乎连四周的鸟雀叫声也被掩盖了。 “奇怪。”一个侍卫低声咕哝一句,“怎么这里阴森森的,怪慎人……” 话音未落,一声尖利呼啸从林中响起,在寂静的野地分外刺耳。 刹那间,从山道两旁的树林里嗖嗖射出无数铁箭,瞬间射倒好几人。 中箭的马匹恢溜溜叫起来,撒开马蹄四处奔逃。 “有刺客!”侍卫大叫,连忙挥刀拨打飞射过来的弩箭。 侍卫长心里一凛,果然,回程路上有埋伏。 嘉宁郡主说的没错,真的有人要在路上设伏暗害世子。 “咱们冲出山道!不要恋战!”侍卫长大叫。 剩下的侍卫立刻拨转马头,驱马往后逃去。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跟刺客硬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哪知,路面上突然弹起数道绳索,瞬间将几名侍卫的马匹绊翻在地。 还没等几名侍卫从地上爬起,只见从树林里飞身而出好几名黑衣蒙面人,挥舞雪亮钢刀向他们劈来。 惨叫哀嚎声响彻山道。 侍卫长强自镇定着,指挥剩下的十来人拼命抵抗黑衣人的攻击。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然而,他们这些人只是普通侍卫,哪里拼的过那些武艺高强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 没两刻,所有侍卫仆人倒伏一地,鲜血染红长长的山道,连马车里的几名柔弱婢女也未能幸免,全部被黑衣人斩杀一空。 鲜血淋漓的侍卫长被两名黑衣人踩在地上,锋利刀刃架在他的脖颈大脉上。 “说!你主子呢?”黑衣人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不免恼怒。 侍卫长一条臂膀被斩断,满身满脸俱被鲜血染透,他依旧粲然大笑,“我家主人早已先行离开,尔等狗贼中计了,哈哈哈……” 黑衣人眼睛一眯,露出狠辣之色,扬手一刀割断侍卫长的喉咙。 “通知尊主,此次任务失败,绵羊金蝉脱壳!” 黑衣人懊恼地吩咐手下,“联系几处路口的点子,发现疑似人员,格杀勿论!” 没多会儿,几只青灰色的鸽子从树林里飞出,冲入云霄。 山道上的那些尸首和马车马匹被尽数清理干净,地上血迹也用黄土覆盖,再也看不出之前的血腥痕迹。 …… 山林里,青鸾与韩再李温已经弃了马匹,三人在山林里快速穿行。 “翻过前面几处山,便到了朗州境内,咱们由朗州绕道冲积洲,再由那里进入齐州。” 有面具的遮掩,让人瞧不清韩再叔的表情,连声音也不带任何情绪,“路线虽说漫长崎岖了些,却是目前最安全的。” 青鸾偏头看向韩再叔,心里很是崇敬。 他竟是知道这么多,就好像曾经在这些地方行走过一样。 “韩再叔,多亏了你,要不然,咱们可就在这森林里迷路了。”青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奉承道。 韩再在鼻间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李温一路上很少言语,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那日,他还是相信了她的话,并跟卫队长商量好,仍让他们按原定路程行进,而他则跟嘉宁进入莽林。 也不知道他的护卫队现在走到哪里了,到底有没有遇到劫匪。 但愿他们一切都好吧,没有自己在,若是护卫们敌不过劫匪,逃跑应该没问题。 山中崎岖难行,常常被荆棘树枝挂住衣衫,青鸾身上的衣服被钩破了好几处,加上几天没换,灰扑扑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李温也好不到哪里,衣袍也破了好几处,连发髻都散了些下来。 最初几日,白天行走虽劳累一些,还能忍受,晚间夜宿野地就十分的困顿难受了。 如今是秋季,野地里的蚊虫虽少了,可夜晚的气温却低的很,歇息的时候,韩再叔也不许她们生火取暖,青鸾只得裹着一张毛毯,又冷又怕,常常硬撑着不敢睡去。 李温和韩再叔共用一张毯子,似乎好一些。 “阿蛮,衣服给你。”李温看不过嘉宁冻得瑟瑟的样子,将自己外袍脱下,要给青鸾披上。 “不用,晚间冷,你哪能没有外衫。”青鸾拒绝,迟疑片刻又说:“要不,咱们挤在一起吧,暖和一些。” 她倒是一点不介意跟韩再叔他俩依偎着,毕竟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若不是主仆身份,其实跟自己孩子也没什么两样,韩再叔还曾为她启蒙过武艺呢,算是半个师傅了。 李温看了韩再叔一眼,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背靠背倚在一土丘凹陷处,各自吃了一些干粮,喝了几口水,合眼休息。 森林的夜晚似有草狼叫声,呜呜咽咽的,在远处飘荡了一会儿,渐渐远去。 地面常会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树梢上也会不时有奇怪的格格声,这些,都敌不过青鸾此时脚上的痛楚。 这一天的步行,让她脚趾起了两个大水泡,即便李温用荆棘刺替她挑破,又上了些草药,包扎了脚趾,可静歇下来后,脚趾脚心还是跳跳的疼,似乎比行走的时候更甚了。 “脚还疼么?”李温低低问。 “不怎么疼了……”青鸾刚回答一句,只听韩再叔冷声道:“别说话,好好歇息。” 青鸾连忙闭上嘴。 李温也不再吱声,只是将自己身上的毛毯往嘉宁腿上挪了挪。 韩再阖着眼,耳朵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心里却暗暗称奇。 没想到这位娇娇的郡主,竟能吃得了这种爬山涉水的苦,无论他走的多快,她总能不声不响地跟上,有时候,连那位李世子都已经累的要撑不住了,她居然比他还能忍耐。 或许是她自幼习武的缘故吧,体质比寻常人更强壮更有耐力。 第31章泄密 - 嘉宁 - 久l久 几日后,三人顺利翻过几处山林,来到朗州治下的一个镇子。 “咱们去买个骡车吧。”李温瞧了眼疲惫不堪的嘉宁,对韩再叔说。 韩再点点头,“你俩在林中歇息,我去去就来。” 他在路上发现有杀手盘踞各个路口的痕迹后,便得出结论,果真有人在四处寻找李温。 那么,李温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人前了。 买马匹骡子代步是非行不可的,不然的话,这漫长的路程光靠脚力可不行。 走到偏僻处,韩再取下面具收进怀里,露出的面部赫然一道狰狞伤疤,像一条紫红蜈蚣趴伏在原本俊秀的右脸颊。 他弯腰从一处土地里挖了一块红泥,缓缓抹在脸上,将那处疤痕稍微遮掩一些,看上去不怎么显眼了,这才直起身,大步往镇子里走去。 洛京长公主府。 福乐公主脸色阴沉坐在罗汉椅上,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正是女儿嘉宁写给玉珠的。 她面前地砖上,跪着两名抖成一团的丫头。 “婢子该死,没有照顾好主子……”玉珠紫玉抽泣着,连连磕头请罪。 福乐公主紧了紧手指,将手中信纸握成一团,猛地将面前案几上一只茶盏砸了过去,“滚出去!” 被砸了一身水渍的玉珠紫玉慌忙躬身退出屋子。 梅姑轻声叹气,安抚道:“公主,郡主她吉人天相,又有韩再护着,应该不会有事的。” 长公主平复一下气息,恨声道:“这孩子总是异想天开,近几月来更是无法无天,没一时省心的,都怪本宫平日太纵着她了!” 梅姑重新为公主砌上一杯香茗,端到她面前,轻声道:“郡主心地善良,担心李温世子的安危原也没错,况如今太平盛世,她和世子又走的是官道,那魍魉匪徒也不敢轻举妄动,您且宽心,等郡主平安回来,您再好好训她不迟。” 长公主沉默半晌,叹口气:“我终还是不能安心。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各大贵族阴奉阳违均有蠢蠢欲动之相,那齐王的病说不定真有什么阴谋猫腻呢。 梅姑,你去安排六十名精骑护卫悄悄前往齐地,沿途查找阿蛮和李温的行迹,若发现什么异常,立刻回禀。” “喏!”梅姑躬身退出。 锦秀楼一处密室, 萧伯言端坐黄梨木矮榻上,拿着一支细小竹管。 从竹管里取出一卷小纸条摊开,看过之后,就着烛火点燃。 “刺杀任务失败?”他抬眼看向身旁的红衣男子,面无表情道:“是不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红衣男子端着茶盏轻嘬一口,笑道:“走漏风声?我菩提门数年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呢,唉,也是我大意,原该自京城起,就派人留意他们动向才是。” 也是他疏忽,原以为那无用质子只需他稍稍动动手指就捏死了,哪知,竟是个狡猾的兔子,还懂得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了。 萧伯言淡淡道:“决不能让他回到齐州,否则,事情便复杂了。” 若是让齐王府有了防备,再下手就不容易了。倘若那李温再将遇刺之事奏到洛京,摆上皇帝的案桌,那只会把他现行的步骤全打乱,多年布局便要重新部署了。 红衣男子放下手中茶盏,撇嘴微哂:“那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咱们的人遍寻不着,如此的话,只好动用齐地周边的暗桩一起出动了,大不了,我再亲自跑一趟罢。” “辛苦岳兄了。”萧伯言微微一笑,向岳无伤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出一点差错,那李温决不能活着回到齐地或京城。洛京这边有我留意,再探查一下到底是谁在暗中帮他。” 岳无伤挑眉,“有人暗中帮他?若真有人能未卜先知窥破天机,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们这次策划,也就只有萧伯言和自己两个知晓,连他府里的幕僚也不曾得知一星半点,走漏消息一词完全是无稽之谈。 自那齐王府开始,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了,他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安排杀手在数百里外的道口拦截,并没有暗中跟踪李温等人,就怕画蛇添足,引人警惕,哪知,偏偏就在这环节出了大错。 …… 冲积洲境内,岳无伤口中那不简单人物,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海棠色粗布衣裙,头戴青色印花头巾,坐在乌棚马车里头编着发辫。 她身边的李温也作乡村小子打扮,身穿打着两块补丁的短衫,沉默靠坐棚壁不动。 韩再也将自己装扮成老者模样,贴了满脸的花白胡须,正好将脸上那道疤痕遮了大半。 青鸾揭开竹篮上的粗布,取出一块馍馍递给李温,“哥哥,你吃点,韩再叔刚买来的,还热乎着呢。” 她们一路只作兄妹相称,那韩再叔便扮成带一双儿女去投奔亲戚的父亲。 李温接过馍馍,将它掰成两瓣,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一路多亏了有韩再叔,咱们过了前面村镇便能进入齐州境内了,虽说在路上多耽搁了十来日,到底平安回来了,想必齐王表舅也没事的。”青鸾安慰着李温。 李温笑了笑,“阿蛮,我要多谢你。” 若不是嘉宁,他李温这会儿怕是已经绝命旅途了。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遇到好几波不怀好意的人了,全都被韩再叔杀灭清理。 他这才真正明白,果真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这时,马车行驶到一个乡村路段,忽见前面道口有几名大汉正在盘查过往村民。 此时调转马车已经不可能的,因为那四人正朝向他们马车走了过来。 “各位好汉,拦住咱们马车为何?”韩再叔操着一嘴本地口音与这些人周旋。 “查找逃奴。”一名大汉手里拿着一张人面画像,看了韩再一眼,便上前一把扯掉车帘,向里面坐着的青鸾和李温喝道:“出来!” 青鸾瞪着眼珠子,祥装惊恐道:“你们这些人想干什么?”手中已经握紧衣袖里的锋利匕首。 那几名大汉瞧了青鸾一眼,便将视线转向李温,一指他:“出来!听见没有?” 李温瞧了韩再叔一眼,便慢吞吞挪下马车。 那名大汉将手中画像往李温面部比了比,又挥手道:“走吧!” 李温刚想转身,那人已经一刀向他脖颈割来。 锵的一声,大汉手中利刃被韩再叔的磕飞,手起刀落间,那大汉已经被一柄钢刀刺进咽喉。 第32章随县 - 嘉宁 - 久l久 青鸾袖中利刃嗖地抛向另一名试图刺向韩再的大汉,阻止了他一息攻击,韩再叔反手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另两人一见不对,瞬间飞跃而退,其中一人则吹响了笛哨。 “不好!他在召唤同伴!”韩再叔奋起追击过去。 李温和青鸾也追向另一人。 然而,她们只灭杀一人,另一人最终逃入林中。 “不要追了,赶紧离开!”韩再叔吩咐道,也不再清理地面上的尸体了,立刻驾驶马车,带着青鸾和李温飞速向远处奔去。 青鸾在车厢里迅速将包裹背负在背上,一把两尺刀也握在手里。 李温手拿着弓箭,警惕巡视着道路两旁。 前些日子,他们一路也经历了好几次袭击,都被韩再叔先下手将那些刺客全部杀灭,今日遇到的匪徒似乎有所不同,竟扮作寻常人家仆人拦路盘查,还欲出其不意杀害嫌疑人员。 “真是奇怪,咱们都已经易容成这样了,他们竟然还敢杀人。” 青鸾被韩再叔不知用什么胶泥在脸上做了修改,模样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而李温更是如此,韩再叔把他化妆成一个小眼睛阔鼻子的丑小子,却依然差点被那些人挥刀杀了。 “眼看进齐地,那些刺客狗急跳墙,但凡往齐地去的男子,都要一个不落全部杀死。”韩再叔坐在车辕上说道:“咱们不能再往偏僻小路走了,先进城镇,找个商队搭伴,走官道。” 城镇人员密集,想必那些刺客也有所顾忌。如今逃了一个刺客,贼人必然知道他们一行是三个人了,再三人同行的话,目标太明显。 “到了城镇,咱们或许要分开行走。”韩再叔道:“这俩马车也要重新改装一下。” 日暮时分,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架着一辆破旧马车进了随县县城,这是自冲积洲进入齐地的第一个相邻县。 “韩再叔,咱们不如去县衙,让县丞派人送咱们去齐州。” 梳着双丫髻,一副未及笄小姑娘妆扮的青鸾道:“或是让随县官衙送信给齐州王府,让王府派侍卫来接咱们也行啊。” 随县离齐州不过一百多里,若无意外耽搁,快马加鞭一天便可到达了,可如今各个路口均有各种装扮的刺客出没,让人防不胜防啊。 “不行!那样的话,咱们便在明处了,那些刺客是专业杀手,最擅长暗处行刺,县衙那些人不过是些普通捕快衙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韩再摇头。 不仅如此,刺客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必然会在县衙驿站等处有耳目盯梢,去那里无疑自投罗网。 韩再叔此时去了满脸花白胡须,化妆成一位短胡子的中年商贾。而李温则穿着一身妇人衣裙,头发挽成妇人样式,面部也画了苍老妆容,咋一看就是位个子颇高的中年妇人。 “到底是何人如此猖狂?”李温闷闷道。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齐王世子,何德何能被人惦记至斯,追踪千里也要取他性命。 青鸾也实在想不通,为啥刺客如此不依不饶?在她以为,自几次刺杀不成后,那些人就该罢手才对。 难道那些人已经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到完全不顾及朝廷律法了? “韩再叔,不如你带着温世兄先走,我一人殿后随行,他们要找的是年轻男子,对一个女子必不会太过注意的。” “不行!”李温断然拒绝,“你一个女孩子怎能单独在外行走,若有什么意外,我……我即便活着也没甚意思。” 韩再瞧了他一眼,“嘉宁说的对,这样对大家都安全一点。那些人已经知晓咱们是三个人了,现唯有分开行走。” 于是,青鸾将包裹里的银票分出一半给李温和韩再叔,手中刀也给了李温,自己挎着一只小竹蓝,腰间扎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悄悄跳下马车,隐进黑暗中。 她得先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再走。 韩再和李温则去一户偏僻的人家借宿。 青鸾终于在附近找到一家不大的客栈。 此时,客栈掌柜正在大骂伙计,“你个懒货!老子雇你来是做活计的,不是养一个饭桶,满院子的马粪不去扫,便来吃饭了?怎么不噎死你……” 那伙计连连在口中塞了一口馍馍,便一溜烟朝门外跑,迎头跟青鸾撞上,“哎呦!我说你……” 抬眼一看,把小伙计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娘子生得那叫一个辣眼睛啊,扫帚眉,小眼睛,蒜头鼻子,满脸的麻雀屎。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那微微上翘的小嘴巴了。 “我要住店。”青鸾说道。 小伙计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掌柜的已经颠着胖胖的身子一脸笑意地跑了过来,“啊呦,小娘子住店啊,快进来吧。” 一双三角眼一瞪旁边愣神的小伙计,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扫地!个好吃懒做的……” 青鸾随掌柜的进了客店。 客栈里面点着一盏风灯,照着还算干净的厅堂,厅堂此时没有客人,里面摆了几张油黑的方桌,每个桌旁放着四条长条板凳,桌上各放一笼黑漆漆的竹筷子。 “小娘子是住上房还是……”胖掌柜眯着三角眼问道。 “两间上房。” “两间?”胖掌柜眨巴着小三角眼诧异道。 “我爹娘哥哥一会儿就来,他们现在去办点事,办好就过来了。”青鸾面不改色道。 “哦哦。”胖掌柜咧嘴笑了,取出两只门牌子递给小娘子,“承惠,上房每晚一百文,一共两百文,若是叫饭菜汤水,银钱另算。” 青鸾点点头,接过房牌,放下一小锭银子,“那你先送十只馒头过来,再包四斤卤牛肉,一会儿我家人来了好充饥。” “好嘞,您先请上楼歇息,房间是左手第三间。” 胖掌柜将银子放在一杆乌木戥盘上称了下,整整五两,遂笑眯眯道:“小人一会儿叫人送上去,您若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青鸾端着一盏油灯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楼,走到第三间房间门口,左右看了看,推门进去。 屋内只一桌一凳,还有一张不大的木板床,床上铺盖灰扑扑的,瞧着不甚干净。 放下油灯,来到后窗处朝下看了看。 后面是客栈的马廊,里面只有一匹骡子在嚼着草。 看样子,客栈的生意不太好,客人寥寥无几。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声音似公鸭子一般,“客官,送吃食来了。” 青鸾打开房门,只见那小伙计端着一只食盘走进来。 “你的卤牛肉和馍馍。”小伙计在桌子上放下手中食盘,头也不抬道:“客人还需要什么,只需跟小子说一声便是。” 第33章丑丫头 - 嘉宁 - 久l久 “回头你送些热水进来就行。” 小伙计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 青鸾吃了一个馒头和几块卤牛肉,喝了一些茶水。将剩下的食物用布包好,放进细竹篮里。 独自一人住客店还是有些紧张,不过,这二十几日经历的凶险已经将青鸾胆子练大不少。 只是,陡然离开韩再叔这个强劲大靠山,还是有些不适。 韩再叔的武功之高,心思之缜密,是她从未见过的,这一路若不是有他,自己与李温可能已经死过七八回了。 但是,再恐惧害怕也要独自承受,不然的话,不仅李温回不了齐州王府,便是自己也会跟着玩完。 不一会儿,小伙计送来一大壶热水,还带来两只盆,一只黄陶盆,应该是洗手脸用的,一只是洗脚木盆。 青鸾不敢洗脸,因为涂在脸上的肉色胶泥被洗掉后不好配制,但是泡脚是必须的。 这一路,着实跟着韩再叔学了不少东西,就像化妆术和用胶泥易容,那可是江湖独门绝学啊,韩再叔竟没藏私,一股脑教给自己和李温了。 不过,她学艺不精,面上的易容还是韩再叔帮做的。不得不说,韩再叔的手艺极佳,自己便是白天顶着这张脸,都没有人能识破是易容的。 洗漱好,也没熄灯,和衣躺在木板床上,耳中聆听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韩再叔和温世兄现在如何了,明日一早自己便去这里的坊市看看,说不得要买一辆马车或骡车代步。 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瞌睡间,忽听外面有脚步踩踏地板的声音,还有胖掌柜的说话声,“客官,上房还有两间,在右手边,这左手两间已经被人定下了,您看……” “定下了?”一个声音哂笑道:“这间房里根本无人住,你是想骗我么?” “啊呀,小人哪里敢骗人,真的是被一位小娘子定下了,说是她的父母兄弟会过来呢。” 那声音哦了一声,在青鸾门前站定,“什么小娘子?该不会是你这个老滑头想拐卖人口吧。” “客官说笑了,小店挣的可是清白银子,哪里敢做那些黑心肝的杀头买卖。” 那声音嗤笑一声,“我便不信,你将门打开我看看,不然的话,在下可要报官告你个拐卖人口咯。” “哎,客官,您可别开玩笑……”胖掌柜似无奈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哪个跟你开玩笑!快将门叫开!我等看看便知。” 青鸾眉头一蹙,立刻坐起身,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只听有人敲她的门,“客官,请您出来一见,唉……小人……小人给你送茶水来了。” 青鸾只好捏着嗓音道:“不用了,我已经歇下。” 外面胖掌柜无奈地瞅着面前男子,轻声道:“人家小娘子已经歇下了,您看……” 另一名十八九岁的男子沉声道:“快开门!否则我等就要踹门了!” 青鸾站起身,往后窗看了看,只见后面马廊里多了两匹马。 她想了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胖掌柜手里高举一盏风灯,映照房廊人影绰绰。 当看清站在胖掌柜身旁的一名男子时,青鸾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竟是在锦秀楼遇到的岳无伤。 只见他头戴皂纱帽,一身寻常青色锦袍,腰间一根革带,并没有系那块骨质腰牌,正负手垂眸看着她。 “你……你们是何人?”她心里慌乱,下意识想捂脸,忽又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易容了,想必此人看不出来,遂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气问道。 岳无伤身旁那名十八九岁男子,冷冷瞧了瞧她,眼露嫌弃。 胖掌柜连忙道:“这两位也是住店的,他们想住你旁边这间,你看……” “不行!这间我已经定下,是给我父母住的。”青鸾断然拒绝。 开玩笑,这人可是死士啊,五感敏锐不说,又是萧伯言的朋友,说不定就是此次刺杀事件的执行者呢,她可不敢住他隔壁。 “哼!丑丫头!你胆子不小!我们住定这间了。”十八九岁男子嫌恶地撇她一眼,伸手推开隔壁房间门。 青鸾能说什么,只能瞅着胖掌柜道:“这两人好凶,我要换房!” 胖掌柜尴尬瞧了岳无伤两人一眼,赔笑道:“那您……您住右边客房吧。” 青鸾二话没说,回房捥起篮子,一手端着油灯,跟胖掌柜去了右手房间。 岳无伤抬眸打量一下青鸾的背影,随吴峰进了房间。 “找到那几人没有?”岳无伤在木板床边坐下,将脚搭在床沿上。 “正在让人挨户排查,”吴峰弯腰替他脱下靴子,轻声道:“想不惊动官府,只能悄悄进行。” 岳无伤哼一声,懒懒道:“能陆续伤了我二十多人逃脱至今的,还真是不可小窥,若再逮不住他们,我菩提门也无面在江湖行走了。” 青鸾重新换了房间,心里仍旧不踏实,悄悄走到后窗向下望了望,只见那个小伙计正在马廊抱草喂马。 怎么办?早知便不在此处客栈住了,竟遇到此人,能说自己倒霉,还是运气太好? 唉,刚才还跟掌柜的说了谎,原本是想让这家客栈不敢暗中使坏欺负人,告诉他自己还有家人跟着,这回可糟了,竟来了个奸滑嚣狠的。 这时候也不能再另寻别的客栈了,只能等明日一早便溜之大吉吧。 但愿今晚韩再叔别来,若遇上此人真的就坏菜了。 她知道,韩再叔必会在暗中查探她的安全情况,此时只希望他别到客栈来。 好不容易挨到鸡叫一遍,青鸾听见外面马廊处似有些动静。 翻身起床,来到后窗,悄悄向下望去,只见岳无伤与那年轻男子正在牵马,旁边似还有一名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这些日子一直追踪她们的刺客啊。 青鸾心中泛起无数念头。 他们这是要去哪?难道是发现韩再叔他们了? 迅速将馒头卤牛肉裹巴裹巴塞在包裹里,背负在肩上,外面再套一件黑色夜行服,用腰带束紧,等楼下几人上马出了客栈,她翻身跃下后窗户。 这时,正从前院跑过来的小伙计吓了一跳,“咦?你你……你干什么?” “噓!别吵!”青鸾塞了一块银子在他手里,“我要去寻我爹娘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来,别是出了什么事。” 小伙计一见手里银子,立马笑逐颜开,点头道:“也是也是,你且去吧。” 青鸾飞快向那些人离去的方向掠去。 此时,外面黑漆漆一片,只隐隐看见前面几匹马上的火把亮着光点。 不时有犬吠之声从四周响起。 奔跑好一会儿,便看见那几人正端坐马背,看着前方。 刀剑铿锵声不绝于耳,数名黑衣人正跟两人缠斗一处。 青鸾一见,只觉得脑中嗡响。 这两人正是韩再叔和李温两个。 高踞马背的岳无伤面无表情,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放箭!” 第34章独门迷药 - 嘉宁 - 久l久 韩再带着李温左突右闪甩不脱这些刺客,出其不意间,扬手向他们撒了一把灰色粉末。 这是他的独门迷药,这一路上可没少用过。 周围刺客有些微摇晃,但他们蒙着面,吸入量不大,只让他们脑子有短暂迷蒙。 趁着这股空隙,韩再拉起李温便向黑暗里隐去,但此时,有几支弩箭呼啸而至。 韩再耳朵一动,捕捉到异响,连忙挥刀格挡,却听旁边的李温闷哼一声。 韩再暗叫不好,打落飞到面前的箭矢,拽起他急退入黑暗中。 然而,还有几名黑衣人如附骨之蛆,尾随而去。 青鸾在暗处瞧见韩再遇险,心头火起,暗搓搓摸出一包白色粉末,趁着黑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韩再叔那边,飞跃而起,尽数向岳无伤身旁那火把抛去。 粉末触火即爆,一阵噼啪炸响,还带有一股难闻气味瞬间四散。 “软骨金散?” 岳无伤立刻用衣袖捂住口鼻,却仍吸入一些,顿感觉手脚虚软,回头望去,只见一蒙着头脸的矮小黑衣驼背正窜入黑暗中。 “竟然还有帮手?速去将他拿下!”岳无伤恼怒道。 一名离得稍远的骑马黑衣人应声从马背上飞跃而下,直向那黑衣驼背逃走的方向追撵而去。 青鸾洒的软骨金散,可是在京城花大价钱从一名南诏商人手里买来的,只需闻上一点,便手脚无力,没俩三个时辰绝对恢复不了。 然,她确实迷倒好几名黑衣人,但对那武功高强的好像用处不大。 这不,就有一人正朝她追过来了。 青鸾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凌波轻功发挥到极致,仍然摆脱不了。 眼看天色微亮,自己肯定逃不脱了,便转身挥着短刀向来人攻去。 此人的武功瞧着比其他人黑衣人都强,自己能把他拖住一时也好,韩再叔和温世兄就能跑掉了。 她疯狂向来人攻击,不管不顾,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蒙面黑衣人瞧见此人的武功路数甚是熟悉,神色慢慢沉凝,下手时,不免卸去夺命招式。 然而,青鸾无论怎样拼命,终究不是这人对手,一个不慎,便被他一掌拍中胸口,飞出数丈开外,跌落在尘埃里。 胸口巨痛,一口气没上来,她便晕了过去。 黑衣人走到她面前,迟疑一下,伸手揭开她的蒙头面巾,却见是个梳着双丫髻的丑陋少女。 女孩虽丑,脸型轮廓却是如此熟悉。 他微微蹙眉,连忙俯身探她脉息。 还好,自己终还是犹豫一下,下手卸了些力道,没有伤到她心脉。 忽然,一眼瞧见少女手腕上,竟套了一串坠着翡翠小蝉的佛珠。 像是被证实了什么,黑衣人心里巨震,慌忙抱起她,点了她几处大穴护住心脉,低声喃喃:“阿蛮,怎么是你?” …… 青鸾睁开眼,只觉得胸口吸气都痛,一时竟没爬坐起身。 恍惚忆起先前事,自己好像是被刺客打伤痛晕过去了,连忙抬眸打量四周。 她躺在一处整洁的房间里,屋内有箱柜圆桌,还有一个梳妆台,明显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咦?怎么躺这里了,难道韩再叔将自己救下了? 那一掌可真狠啊,当时只觉得胸骨都断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自己咋就这么傻呢,跟个黑衣死士硬拼。 他们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啊。 但是,那个时候即便不硬拼,恐怕还是逃不掉。 这时,门帘一响,一位二十来岁,身穿青布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 她缓缓走到床前,俯身看向青鸾,“可有哪里不好?” 青鸾看着她,忍着胸口疼痛问:“你是谁?” 这女子眉眼清秀,笑道:“我是聚善堂医馆的女医丹姜,娘子受了伤,便是由我诊治的。” 青鸾沉默片刻,“多谢了,敢问是谁送我来此的么?” 丹姜:“是一位郎君,他路遇你躺在地上昏迷了,便送你来此医治。” 青鸾蹙眉。 不应该啊,那杀手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还是说,那人急着去追韩再叔他们,便放弃补刀了?又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死翘翘了? “请问丹女医,这是哪里?” “这里是聚善堂,我家医馆可是邰县一等的医馆呢。”丹姜微笑道:“你既醒了,我便去将药端来。” 说着,便往屋外去了。 邰县的医馆? 等丹姜端着药碗进房来的时候,青鸾又问:“邰县是哪里?离随县多远?” 她记得自己是在随县的啊,怎么到了邰县来了? “这里离随县七十多里。来,喝了药吧。”丹姜坐在床前,单手撑起青鸾的后背。 嘶~好疼,该不是肋骨断了吧? 青鸾强撑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喝下。 喝完药,丹姜接过药碗,“娘子先躺下歇息吧,你肋骨似乎裂了两根,好在没断,里面却有些瘀血,最好静养着不要走动。” 青鸾只得依言躺下。 刚一动弹,又是一阵疼痛,她龇牙咧嘴一番,伸手小心摸了摸面颊。 还好,面部易容似乎还在。 “丹姜,你能拿个镜子给我么?”青鸾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看看脸上的胶泥是否脱落。 丹姜走到妆台前,取了一柄小铜镜递给她,“娘子若是想洗漱,我这便去打些水来。” “额,不用麻烦了。”还是算了,自己和韩再叔他们跑路时,最长有好几日不曾洗漱呢,也习惯了。 待丹姜出了屋子,青鸾连忙用小铜镜照了照自己面部。 易容还在,看样子这次韩再叔给她做的胶泥比前几次要好,很是牢固,跟黑衣人斗成那样,竟一块都没掉。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送她来了邰县医馆的。话说这位好心人未免太奇怪,不去随县医馆,却跑到数十里外的邰县来。 她摸了摸胸部,似乎肿了些,还一阵阵抽疼,低头解开面前衣襟一瞧,把她骇一跳,整个胸部都淤青发黑了。 该死的黑衣人,竟将她胸部都打肿了。 不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困顿的很,许是药液起了作用,禁不住合眼睡了过去。 她睡去没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青袍男子。 他走到青鸾床边坐下,轻轻抚去她额间发丝,凝视一会儿,伸手搭在她手腕脉搏上。 “还好她穿了件护甲,否则,胸骨怕是要断了。”站在男子身后的丹姜道。 她瞧着男子,面露柔情,“不知这位娘子是何人?” 男子沉默片刻,淡淡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将青鸾的手腕塞进被子,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对丹姜道:“我过几日再来瞧瞧,你好生照顾她。” 丹姜眼神黯然,强作笑靥道:“你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第35章顾长安 - 嘉宁 - 久l久 三日后,青鸾已经能下床走动。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医馆后园的菊花开得姹紫嫣红,青鸾缓缓走在园子里,于明媚的日光下晒一晒这些天来的霉气。 丹姜缓步过来,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两瓶玫瑰精油制成的皂膏:“阿宁,今日天气暖和,我帮你洗洗头吧。” 青鸾点头,“你帮我打水即可,我自己来洗。” 她的头正痒的很,是该好好洗一下了。 前日,丹姜已经将包裹还给她,里面东西原封未动,应该没被人拆开过,甚至连那把杀人的短刀都在。 青鸾实在想不出救自己那人究竟是谁,问丹姜,她只说并不认识。 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小罐韩再叔配制好的胶泥,还有一些化妆用的颜料笔墨,都是不宜褪色的草汁岩沙调制,等自己洗完头面再重新装扮。 丹姜打来一大桶热水,足够青鸾泡澡用了。 用皂膏洗完头发,取干爽布巾包住吸潮,再将脸上一块块软软的胶泥抠下来,擦上皂角膏,将面颈部好好揉搓一番。 眼瞅着黑黑的污水随着泡沫流下来,心里为之一阵轻松。 韩再叔和温世兄也不知到底回没回到齐州,不过,这两日从医馆里那些就医人的口中,似乎并没听说齐王薨世的消息。 因此地也算是齐王藩地了,假设齐王过世,或世子有什么不测,不可能藩地百姓不知晓。 心总算稍稍放下一些。 他们没出事就好,不枉她含辛茹苦地陪着奔波个把月,还出生入死了一回。 之所以执着李温的生死,实在是在前世,他就是寿王起事的火引。 此番回京后,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告诉皇帝舅舅,让他警戒寿王和萧伯言。 暂时杀不了萧伯言,最好把他称帝的火苗一点点掐灭在萌芽里。 清洗好面颈,照着镜子一点点将胶泥抹在眼睛鼻子处,再用细笔仔细摹画,尽量画得跟以前一样。 画好后,看着差不多了,才收藏好物品,将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走出盥洗室。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青袍头戴皂纱的男子正站在花园里,背向她欣赏那些盛开的雏菊。 这男子的身形背影甚是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又陌生的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人。 青鸾疑惑,总觉得他的相貌有哪里不对,仔细打量,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你叫魏宁?”男子微微含笑,声音暗哑。 青鸾点头,她曾跟丹姜说过,自己叫魏宁,随父母来齐地做买卖的商贾女孩儿。 “你是?” 男子:“我叫顾长河。” 青鸾心里微哂,她记得,前世萧洛在外行走时,便称自己叫顾长河。 因为,他亲生母亲姓顾。 丹姜笑吟吟走过来,“阿宁,那日正是这位顾郎君将你送来此处,今日他过来看望你了。” 顾郎君啊。 青鸾微微向他福了福,“多谢顾郎君救我。” 那日自己一身黑色夜行服,也亏他装作全不在意,竟将她送至此处。 顾长河目露柔和地瞧着她,轻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还是很疼。”青鸾捂着胸口娇弱几分:“走几步便喘不上气。” 顾长河拧眉,几步过来,竟抓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青鸾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似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常年操使杀人武器的手便是如此吧。 “顾郎君,还是我来吧。”丹姜在旁说道。 顾长河顿了下,轻轻放开青鸾的手腕,退后一步,“你看看她是否还有内伤。” 丹姜牵着青鸾的手在一石桌旁坐下,仔细为她把脉。 “阿宁内腑已无大碍,恐是她胸骨还未痊愈,故劳累些便会疼痛。”丹姜认真道。 顾长河拧着眉,半晌问:“可有什么药物可止痛?” 丹姜:“止痛药物是有,可对身体恢复不大好,阿宁只需再静养几日便不会痛了。” 青鸾眨着无辜小眼睛看向丹姜,“可我久不见父母,怎能一直在此耽搁?” 顾长河垂眸看着她,不知想些什么。 “阿宁的父母在何处?若是方便,可派人通知她们前来。”丹姜道。 “我父母可能去了齐州。”青鸾一脸纯真:“我想去找他们。” 顾长河注视着她,哑着嗓音道:“现齐王薨殁,齐地百姓举哀一个月,齐州正举办丧事,那里人员嘈杂,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青鸾皱眉,忍不住问:“怎会如此?那你知道齐王世子如何了么?” 顾长河沉下脸,好一会儿才道:“听说齐王世子已经回了齐王府,怕是不久便要承继其父的王位了。” 青鸾一听,心里不禁暗喜。 韩再叔和温世兄已经安全回到齐州了么?若果真如此,她倒也不必急着去齐州了。 可思来想去,自己不亲眼见到李温平安无事终归不安心。还有,她必须找到韩再叔。 齐王薨世,齐王府必然去京城报丧,皇帝也会派礼部工部的人过来执掌丧仪。然后,由翰林撰祭文,谥册文,圹志文;敇令工部造铭旌,差官造坟;繁琐事务极多,不忙上一两个月不算完。 正好,自己可以趁这个当口与韩再叔回京城,只说自己是来齐州悼唁,母亲必定不会责怪。 不过,现在只是她的一厢臆想罢了,眼见才能为实,她得亲眼见到温世兄才能相信他们平安了。 “阿宁,你且安心养病,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家。”顾长河语气不容置疑。 带她回家?青鸾侧目看他,心里寻思着:将自己打晕,又送来此处养伤,却不愿以真面目相认,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说,他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出韩再叔? 不管如何,既然他想装,自己就跟着装不认识好了。 “你认识我父母是谁?知道我家在何处么?”青鸾瞪着顾长河问。 顾长河噎住,半晌才道:“我自然知道你父母是谁,现齐地各府县衙一起出动,四处寻找一名失踪的女孩,随县那边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你随我一路回家最安全,也让你母亲放心。” “什么?”这下,不仅青鸾惊讶,旁边丹姜的面色瞬间凛然。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各府衙门寻找一个失踪女孩?难道说,这个命令是李温回了王府后颁发的? 顾长安朝丹姜看一眼,丹姜立马低头退了出去。 “嘉宁,你可知,自你离京后,长公主心急如焚。”顾长安说着,伸手欲擦去青鸾脸上的胶泥。 青鸾推开他的手,侧头瞪他:“你是谁?” 他笑了下,“我是你师兄……的故人。” 第36章农夫 - 嘉宁 - 久l久 师兄的故人? 哼!骗子! “嘉宁是谁?想必你认错了人!”既然他不承认自己是萧洛,那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嘉宁。 萧洛见她明知故问,无奈道:“好吧,阿宁,你在此好好养伤,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去。” 带她回去?回京城吗? 青鸾眼珠一转,状似气愤道:“顾长河,你可知打伤我的那人是谁?我回去后定要告诉爹娘,绝不轻饶他!” 萧洛愣了下,拿不准嘉宁是不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勉强笑道:“在下发现你时,旁边并无其他人在,想必那人已经逃走了。” 嘉宁没认出他来最好,可省去好些麻烦。自己参与刺杀齐王世子一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萧洛已经敢肯定,嘉宁定是与李温等人一起来的齐地。 她为何要跟那小子在一起?难不成移情别念,竟与李温私奔来此? 可以想像,嘉宁从京城至此地,一路必定险象环生,自己还差点失手杀了她…… 思及此事,心里便对李温更恼恨厌憎几分。 该死的李温!决不能让这竖子再活着惹事生非! 青鸾不知萧洛立意要杀李温的心思,斜睨着他,内心鄙夷:敢做不敢认!即便真不是他出的手,也是他那些同伙干的。 “你如何认为我就是你……你那故友的师妹?”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易容得天衣无缝,竟被他识破了。 也幸亏被他识破,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怕不是已经死了。 萧洛看向她手腕上的佛珠,目露温柔,“因为,他从我处拿了一盒百虫雕珠,说是送与师妹,其中就有一枚碧蝉……” 那些五颜六色的百虫雕件,每颗都是他根据宝石颜色特点,亲自设计,亲手雕琢打磨,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全部完成。便是现在,他仍清楚记得每只昆虫的形态纹路,以及线孔的位置。 青鸾张口结舌,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檀木佛珠。 那是母亲从灵安寺求来的辟邪佛串,自己瞧着珠串颇为单调,便从萧洛送来的一匣子宝石雕珠里,选了一枚比檀珠稍微大点的碧玉小蝉坠在上面。 没想到,便是这小蝉让萧洛认出自己。 能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 “天底下一样的物件多了去了,你怎知这小蝉就是你……你故友送的?”青鸾依旧作垂死挣扎。 萧洛微叹,点头道:“也对,是在下一时想岔了,认错了人,阿宁你好好养伤,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你要去哪里?”青鸾可不想让这个武功高强的危险人物在齐地胡行乱窜,倘若他趁机前去齐州暗害李温,那可大大不妙。 “别走好不好,我……我一人在此害怕,若是那贼人再来杀我怎么办。” 青鸾上前一把扯住萧洛的衣袖,尽量装出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哎,但愿他别被自己这副模样给吓到。 萧洛一滞,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柔声安慰:“别怕,那人不会再来伤你了,有我在呢。” 青鸾暗哼,伤我的人可不正是你么,或者是你某个同伙。 “可是,那日我亲眼瞧见贼人在害人性命,倘若他们寻我灭口……” 萧洛叹气,拍着她后背道:“别担心,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青鸾撇嘴瞅他,“那些人看着武功高强,你能打过他们么?” 萧洛愣了下,半晌点头,“自然能打得过。” “怪不得你能救下我呢。”青鸾展颜一笑:“真是多谢了。” 接下来两日,萧洛果然哪里也没去,陪着青鸾在邰县城里四处溜达。 青鸾本想寻机去县衙瞧瞧,是不是他们真的在寻她,可萧洛有意无意不让她随便走动。 第三日,萧洛终于独自出去了。 “丹姜,顾长河哪里去了?”青鸾找不见萧洛,连忙跑去药房问正在研药的丹姜。 “顾郎君出去办点事,下晌便能回来。”丹姜满手药粉,似在调制药丸:“阿宁找他何事?” “无事,我只是瞧他没在,随便问问。”青鸾与丹姜寒暄两句,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她这两日已经观察过院子四周,并未发现有人看守,医馆周围也被她寻摸个遍,连医馆马廊平时有几匹马,她都了如指掌。 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迅速取出包裹挂在身上,悄悄溜到马廊那边,里面正好有两匹马在,其中一匹连马鞍都没卸下。 不过,一个小厮正抱了一捆草散在马槽里喂马。 青鸾躲在冬青树后,一直等那小厮离开才窜出来,直奔那匹骏马。 一切出奇的顺利,她催马一气出了邰县城门,沿着官道直奔齐州方向而去。 邰县离齐州大约九十多里,估计快马加鞭,最迟明日下晌必定能到。 九月的天气已经微寒,道路两旁的草木皆已呈红黄之色。 道边的田地里偶有农人在里面劳作,青鸾心里稍稍安稳一些。 马匹一路奔驰了三十来里便口鼻喷气,似乎劳累的不轻。 青鸾只得缓下速度,四处打量着。 前方不远有个小村,道口边搭着一个破败的茅草凉棚,底下用一块门板摆了一个茶水摊子,几名农人正坐在里面小憩。 “咦?一个小妞竟独自骑马在外,怕不是私奔的吧。”一名汉子笑道。 “屁的私奔!长得那么磕碜,便是咱村的二赖子也不敢要她。” 几人大笑。 青鸾沉下脸,催马往前走。 可马突然开始不听话了,竟悠哉悠哉地跑到道旁水沟边饮水,随后啃嚼草皮,无论她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动。 “哈哈!丑丫头,何不进来歇息一下再走?”一名猥琐汉子调笑道:“老子不嫌你丑,下来跟咱们乐呵乐呵,保证叫你舒舒服服……” 青鸾大怒。长这么大,还不曾遇到敢对她言语侮辱的龌蹉贱民呢,这人真是活腻了。 她抽出腰间短刀握在手里,冷冷觑着这些人。 胆敢对皇亲贵胄无礼,便是杀死十个八个也不足惜,不治他们满门的罪也算格外开恩了。 “呦!这丑丫头手里有刀呢,怕不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吧?”一人笑道。 “既是山匪,她的马匹保不准就是抢来的贼赃,咱们见着了,自然不能放她离开了。” 几人说着话,全都站起来,眼睛看着那匹骏马,露出垂涎之色。 一匹好马可以卖五十多两银子呢,这种外财可不能放过。 “丫头,你的马归咱们了,识相的就赶紧下马!老子饶你一命。” 贪婪使这些男人瞬间从农夫变成强冦。面对弱小,所有人都理所应当认为做得了弱者的主宰。 甚至都不需要预谋,面前这丑丫头的马匹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37章强盗 - 嘉宁 - 久l久 三名不算强壮的汉子,身穿破旧衣衫,目露贪婪地围了过来。 他们手里甚至还握着锄头,前一刻还是个良民,现下就准备杀人越货了。 青鸾皱着眉头,思量着如何杀了他们而不让自己受伤。 她手里只是一把短刀,而这三人都拿着长柄的锄头。 远处的村头,竟还有村民小童远远朝这里观望。 “尔等胆子不小!光天化日,胆敢当众抢劫!就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青鸾指着这些人喝道。 “呦!丑丫头气焰嚣张的很啊,所谓天高皇帝远,老子弄匹马犁地,想必县丞大人乐见其成呢。” 另一猥琐汉子淫笑道:“这妞虽长得丑,好歹比我家那婆娘嫩旺,咱们今日便来尝尝丑妞的味道如何?” 几人大笑:“好,咱们一起弄她!” “找死!”青鸾怒喝,手中短刀调整好攻击角度。 “丑丫头!快些下马!不然老子不客气了……”一人伸手就要过来夺青鸾的马缰绳。 另两人一拥而上,一人扣住马脸上的绳络,另一人拉住青鸾的腿,想把她从马上拉下来。 青鸾就等这些人上前,手中锋利短刀陡然斩下,竖劈横削,瞬间斩断两人的手腕。 两只手掌飞起,鲜血喷涌而出,伴随两声惨嚎。 另一人大惊,立刻向后倒退几步避开。 “杀人啦!快来人啊,有贼匪杀人啦……”农汉惊恐大叫。 青鸾也不迟疑,刀背用力打在马臀上。 马匹陡然受惊,长嘶一声,前腿扬起落下,踢翻前面一名大汉后,随即向远处疾奔而去。 这时,从村子里跑出十来个村民,拿着扁担锄头奔了过来。 “快!抓住她!那娘们伤了咱村两个人……” “……打死她!” “抓强盗啊……” 青鸾毫不犹豫策马急驰,溅起一阵尘埃,将那些村民远远甩在后面。 这时,从旁边道口奔过来两匹骏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马后。 “好个狠毒丫头!”一名戴着斗笠的青袍人笑道:“吴峰,你没觉得那丫头眼熟吗?” 同样一身青袍的吴峰哼一声,“不就是那日在客栈的丑丫头嘛。” 想不记得都难,那么丑的女娘,多看一眼都伤眼睛。 “敢随意斩杀民夫,这种心性不是一般的狠辣啊。”岳无伤望着前方的马匹微笑:“跟上去瞧瞧,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最近,齐王府令人四处搜寻一个失踪女孩儿,莫非与这个丫头有关? 若果真如此,那他就不能放走她了。现成的人质啊,或许跟那个折损了他二十多人的李温有些关联呢。 青鸾策马又跑了二十来里,那马儿嘴巴里都吐白沫了,再也不肯挪半步。 没办法,她只好下了马,将它牵至一个灌木丛旁的水沟边,让它自行饮水歇息,自己顺便也活动活动筋骨,松弛一下大腿肌肉。 忽然,她发现有两匹马正向这边过来。 青鸾立刻警惕握紧短刀,瞪着眼睛退至马匹旁边。 两匹马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丫头,真是巧啊。”戴斗笠的男子道。 巧个屁! 青鸾忍不住翻个白眼,自己真是霉神附体了,竟然又遇到这尊杀神。 话说,他怎么还没离开,难道不怕被齐王府的侍卫逮住吗?再是武功高强,也备不住人多势众吧。 “你是谁?咱们认识吗?”青鸾睁大眼睛问道。 “不认识,”岳无伤笑眯眯道:“可是,我方才看见你出手伤了两个良民。” 青鸾拧眉:“他们想抢我的马,还要杀我,这样的人也算良民?强盗还差不多!” 或许跟他这种杀人如麻的杀手比起来,他们也算良民了。 岳无伤跳下马,一步步向青鸾走过来,一脸戏谑,“小丫头,在下只看到你伤了人,却没瞧见有人抢马。你说,若在下将你带回去,送给那些村民……” 青鸾急退几步,叫道:“你敢!我可是……” “你可是什么?”岳无伤微笑着走到她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卸去她手中攻过来的短刀,抛到远处。 “丫头,乖乖跟我走,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如何?” “我为何要跟你走?”青鸾很是紧张,莫非这厮发现自己就是那天洒他一脸软骨金散的人了? “主子说话,岂由你这个丑丫头反驳的份!”一旁的吴峰一脸嫌弃道。 “他是你主子!跟我有何关系!”青鸾才不要跟这两人一起呢。 跟他们同路,是把自己脑袋提在手心里啊,不小心就掉了。 “既如此,吴峰,将她送回刚才那些村民手里吧。”岳无伤道。 吴峰面无表情上前,一手制住试图反抗的青鸾,一指头点了她的穴位,像拎小鸡一样,把她往马背上放。 “不要!”青鸾手脚不能动弹,心里气苦,嘴上只好讨饶:“我跟你走还不行么!”她决不能落到那帮野蛮村民手里啊。 这个混蛋!果然跟萧伯言那厮物以类聚,都是变态不讲理的人。 然而,吴峰并不理会,将她横担在马背处,翻身上马,与那岳无伤一起直接催马上路,向齐州方向行去。 “我的马……”青鸾大叫。 没人理踩她。 “呜呜……我好疼……”青鸾的胸口被马背颠簸垫得巨痛不已,不由大哭起来。 哭声凄惨,如魔音贯耳。 终于,吴峰不耐烦地将她拎起坐好。 青鸾继续痛哭流涕。她太疼了,胸部伤势本就没怎么好,现在怕是骨头都断了。 混蛋!这两个混蛋!她一定不要轻饶了他们! “住嘴!再哭就点哑了你!”吴峰皱眉喝道。 岳无伤抬眼看了下哭泣不已的少女,不由挑眉。 这女孩子果然是易了容的。 这就有趣了,她铁定就是齐王府要寻的人,看样子,自己抓了个宝啊,该怎么用她对付那讨厌的未来齐王呢? 岳无伤瞧着这丫头微微哂笑,自己二十多个兄弟可不能白死。 青鸾哭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立刻想找东西掩面,可是,她穴位未解,动弹不得。 方才胸口巨痛难耐,一时没忍住就大哭出声,现在才想起自己面部是易容的,岂不是要被眼泪泡坏了? 还好,她的包裹还在肩上,可以找件衣裳把头脸包起来。 “我都愿意跟你们走了,为何还不解开穴位,我的脚好麻,膀子也疼。” 眼瞅这丑丫头又要嚎哭,而她的穴位确实不能久滞,否则,怕是要落下残疾了。带着一个瘸腿丫头赶路怕是不甚方便。 “吴峰,给她解了穴位。”岳无伤难得好心可怜这丫头一回。 吴峰皱着眉,万分嫌弃地伸手替她解了穴。 此时青鸾已经在心里问候了这两人的十八代上祖,外加三代子孙。 揉揉自己的手脚,从肩上取下包裹。 还没来得及从里面摸出衣裳,包裹却从手里不翼而飞。 “干嘛抢我的包裹!还给我!” 然而,她的话没人理会。 岳无伤坐在马背上将青鸾的包裹打开,一样样翻看里面的东西。 “不要脸!偷窥女子物品!”青鸾此时气恨难当,直接骂了出来。 吴峰见她张嘴骂人,立刻就想点她哑穴。 岳无伤摆摆手,拿着那罐胶泥端详一会儿,抬眼打量着青鸾,“小丫头,再敢口不择言,当心丢你去喂狼哦。” 第38章罪魁祸首 - 嘉宁 - 久l久 黄昏,夕阳西下,霞云满天。岳无伤一行进入一不知名小镇。 小镇只有一家客栈,泥坯墙壁茅草顶,屋内黑漆漆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吴峰命客栈老丈打来清水,端进屋里,放在黝黑桌子上。 “丫头,你自己把易容除了吧,别叫我亲自动手。”岳无伤坐在灰扑扑的炕上,面孔在油灯的映照下变幻莫测。 青鸾蹙着眉,瞪了一眼那个可恶的男人,磨磨蹭蹭走到桌边,慢慢清洗自己的脸。 一刻钟后,岳无伤瞧着这个面容秀美的少女颇觉无语。 他万万没料到,这丫头竟是萧伯言的小未婚妻,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嘉宁郡主。 这下子,事情变得尴尬了,有些手段暂时也不好使了。 关键的是,他不能在这丫头面前暴露杀手身份,更不能杀她灭口。 再怎么说,她也是萧伯言的人呐,萧侯没发话,他可不好随便动她。 “在下不知小娘子竟是嘉宁郡主,方才得罪了,实在抱歉。”岳无伤微笑着说。 青鸾冷眼观这厮的道歉似没有一丝诚意。 但是,不管如何,人在屋檐下,她必须得低头啊。万一这厮翻脸杀她灭口怎么办? 而且,易容的事必须要解释,否则,让这杀手头子联想到别处可就不好了。 “无伤哥哥,我只想去齐州找温世兄,因路上多有不便,才易容的,你不要告诉伯言哥哥好不好?” 自己曾瞧见岳无伤指挥杀手刺杀李温那一幕,绝对不能让此人知道,否则,保不准他会下狠手灭口。 一时间,屋里诡异地沉寂了片刻。 岳无伤拿起从青鸾包裹里取出一支画笔,在手心画了两下,“嘉宁郡主明明跟在下相识,先前却为何不肯相认呢?” 青鸾连忙道:“我原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齐地,故不敢相认。” “这么说,你来了齐地没人知道咯?”岳无伤抬眼看向她,微微含笑。 青鸾一愣,急忙补救,“我娘知道的,她派了人来齐地寻我呢。” 哦?岳无伤哂笑:“那你不是应该跟李世子一起的么?” 青鸾忽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没有啊,我原是想跟他一起的,可是路上没有遇到。” 岳无伤扔下笔,站起身,负手踱到青鸾面前,如剑目光打量着她。 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心眼太刁钻。 嘉宁郡主的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那日手下来报,说李温一行人擅长易容,一路上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那个唯一逃回去的手下还说,其中就有一个女子与李温同行。 现在看来,跟李温同行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嘉宁郡主了。 没想到啊,自己这次行动以惨败收场,罪魁祸首中,竟有萧伯言的小未婚妻,不知萧臻那厮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岳无伤笑得亲善无害,“既然嘉宁郡主要去齐州找李温,不如在下送你去如何?” 还是趁早将这个害人精送走罢,省的整日看着闹心,想起来气得牙痒,偏偏还不能出手教训。 “那多谢无伤哥哥了。”青鸾和气道:“你以后叫我阿蛮就好。” 岳无伤挑眉,想了想,忍不住问:“在下不明白,嘉宁为何要去寻那齐王世子?”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准备给萧臻那厮戴顶绿帽子吧? 这么一想,不觉莞尔。 青鸾:“听温世兄说,齐地有东岳,山高险峻,登高可一览众山,云间可见海市蜃楼神仙琼阁,我便想来此处看看。” 她只能对不住温世兄了,先拿这个理由糊弄一下眼前这尊煞神。 岳无伤:“……” 他能以为,李温那竖子是想诱拐萧伯言的未婚妻么? 想想倒也有这可能,否则,实在找不出这位嘉宁郡主千里迢迢奔波齐地的其他缘由。 “嘉宁郡主难道没有想过,你独自一人来齐地,萧侯会作何感想?” 岳无伤不禁为萧伯言鸣不平。想那相貌倜傥、清贵高洁的萧侯,竟生生被人撬了墙角,还即将头顶生绿,这实在是令人为之唏嘘啊。 青鸾蹙着秀眉,一脸不勘世事,“跟他有何干系,我只是来这里看过东岳便回去了。” 岳无伤叹息,看样子,这位郡主被家人宠坏了,对人情世故竟一窍不通。任性妄为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真担心以后萧臻那厮扛不住,被她活活气死啊。 既然这小娘子是萧侯的未婚妻,岳无伤便只能以礼相待了。 于是,第二日启程时,青鸾坐上了岳无伤准备的马车,马车里垫了好几张厚毯子。 她一边吃着岳无伤买来的蜜饯糕点,一边惬意地观看车窗外的风景。 “无伤哥哥,那处便是东岳了么?”青鸾趴在车窗处跟旁边的岳无伤说话。 坐在马背上的男子抬眼看了看远处山脉,笑道:“也算是吧,不过,东岳巅峰离此地有一百多里,那处才是人间绝景,此山脉只算是其延绵的龙尾罢了。” “东岳山竟那么大!” 青鸾感叹之余,忽又指着道旁一片柿林道:“无伤哥哥,你快瞧,那边有好多红果子!” 岳无伤顺着那葱白手指看过去,确实有一片柿子林,就在一片山坳里,那树枝上坠满红黄的果子,瞧着煞是喜人。 “我想去那处摘果子。”青鸾兴奋道。 自她知晓岳无伤并没有直接前往齐州,而是绕道别县后,她沿途便找理由磨蹭,一会儿要瞧风景,一会儿腿脚麻了要下车活动,一会儿饿了要吃东西,总之各种折腾。 然而,岳无伤这厮却似有无尽的耐性,竟顺着她的意思,不急不躁,缓慢地行走。 “就你事儿多!”吴峰早就看不惯这个娇纵的丫头了,三十里的行程,竟生生被她折腾了一天,偏偏主子没一丝不满,像宠惯个孩子似的依从她的任性。 青鸾丝毫不理会吴峰的白眼,从马车上跳下来,海棠色衣裙翻飞,像蝴蝶似的飞向那片柿子林。 “哇!好多果子!” 青鸾提起裙子就往树上爬,还真让她爬到了树杈上。 “无伤哥哥快来!帮我接果子!我要多摘些带回去。” 小少女坐在树桠上,手里攥着一只红柿子,笑得一脸灿烂。 岳无伤抬眼看过去,嘴角抽了下。 从未见过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女子,却偏偏让他讨厌不起来。 “吴峰,找个筐子给她。”他淡淡吩咐。 吴峰撅着嘴,一脸不虞,嘟囔道:“这丫头就是个烦人精,主子你干嘛由着她……” 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筐子?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怕也有好几里吧。这死丫头哪里是想摘果子,纯属是想借主子的手来折腾他。 第39章丑人多作怪 - 嘉宁 - 久l久 当吴峰从数里外拎着两只柳条筐回来时,便瞅见自家主子帮着那丫头摘了一大堆黄灿灿的柿果子堆在树下。 而那个烦人精正笑得合不拢嘴,拎着裙子在树间跳来跳去,指着树上果子叫道:“无伤哥哥快来,这里有个大的……” 吴峰冷嗤:切!丑人多作怪! 自初次见这丫头是一副绝世无盐样儿,吴峰便先入为主,再也看不惯她现在的长相了,总会不知觉地将之与先前丑貌联系起来。 也亏主子不嫌弃,竟惯着这丑女。 哼!若不是她占着萧侯未婚妻的这重身份,估计主子铁定将她剁成肉块送给那李温了。 吴峰气哼哼将两只筐子丢给青鸾,“拿去!” 青鸾瞥他一眼,拖过筐子捡拾柿果装进去。 这么多果子啊,可以带去送给温世兄了。 “傻子!这种果子不能吃!吃多了会得病的。”吴峰冷冷道:“你当为啥没人来摘?世间可没那么多便宜给你讨。” 青鸾瞪着眼睛,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我带回去让人做成柿饼子。” 她可是吃过奶娘做的柿饼子呢,甜甜糯糯,一点都不涩口。 可惜奶娘在她十二岁那年回了老家了,不然,她每年都会为自己做一篓子柿饼。 吴峰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自顾跑走牵马去饮水。 青鸾捡满一筐柿果后,抬头见岳无伤坐在一块山石上,正一脸莫测地看着她,不由展颜一笑:“无伤哥哥,咱们捉只山鸡烤来吃吧,我方才看见有一只长尾山鸡飞过去了呢。” 岳无伤看了看远处山丘,微笑点头,对水洼边的侍卫道:“吴峰,你去那处山坡上看看,猎只山鸡回来。” 吴峰瞬间泪奔,不满道:“主子,这里哪有什么山鸡,您别听这丑丫头胡说。” 这会儿连只麻雀都没看见,哪来的山鸡?他就知道,那丫头故意找借口隔应他呢。 “怎么没有?我方才看见一只山鸡飞过去了。”青鸾不客气地反驳。 “你既看到,自己去捉罢!”吴峰恼怒道。 青鸾撅起嘴,跑到岳无伤面前,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无伤哥哥,你这侍卫胆敢不听你吩咐,留着他有何用?” “你!”吴峰气疯了,恨不得跳过来狠揍她一顿。 岳无伤淡淡瞟过来一眼,吴峰瞬间便怂了,带着一脸悲愤,几个纵跃去了山坡。 青鸾笑靥如花,亲自挑了一只红红软软的柿果剥开皮,递到岳无伤嘴边。 “无伤哥哥,你尝尝,这个肯定很甜。” 岳无伤接过柿果,笑的意味深长,“阿蛮,你为何不吃?” 青鸾暗自翻个白眼,她当然不吃了,这种柿果初尝是甜,可吃下后舌头喉咙都会涩麻难忍。 “我要等着吃山鸡呢。”她毫不惭愧道。 岳无伤唇角含笑,在青鸾烁烁期待的目光下,吃下柿果。 青鸾眨着眼睛,暗忖:真是奇了!瞧这厮竟吃的这般美味,似没有一丝不适症状,难道这里的柿果与别处不同? 想了想,她挑了一只红软柿果剥开咬了一口。 呀……呸呸!青鸾涩得伸了伸舌头,扔了手中柿果,皱着脸跑去水边捧水漱口。 “阿蛮,柿果不好吃么?”岳无伤笑得惬意。 “嗯,”青鸾含糊应道:“可能我手气不好,捡到个没长熟的。” “在下的手气向来好,不如我来挑一个给你?”岳无伤说着,就要去挑拣柿果。 “不不!我现在不想吃了。”青鸾连忙拉住岳无伤。 这厮真是个怪胎,吃了一整只柿果竟没有一点不适,难道真是他运气好,吃的那个就是个不涩口的? 不管是不是真不涩口,青鸾都不想尝试了,她舌头现在还麻着呢。 “我还是去捡柴禾罢,一会儿烤山鸡要用。”青鸾提着裙角赶紧溜之大吉,跑进果林子里捡拾落在地面上的枯柴枝。 岳无伤瞧着那个慌慌张张逃走的小丫头摇头轻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枚药丸含在嘴里,慢慢缓解嘴里的麻涩。 此次菩提门出师不利让人心生郁闷,能闲暇之余旁观小丫头戏精附体,也算是一个小乐趣,她那点小心机小把戏,只能气到吴峰罢了。 果林里,青鸾辛勤捡拾了一大堆枯柴枝,然后坐在树桠上对着山丘望眼欲穿。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从艳阳高照,直至快要日暮西山,才见那吴峰拎着一只野鸡奔了回来。 青鸾跳下树桠,悄悄跑去对岳无伤附耳道:“无伤哥哥,你的侍卫太无用了,那么长时间才猎回一只来……” 吴峰耳朵轻轻一动,便将这番话听了个大概,直气得他七窍生烟。 “臭丫头!你找死!”若不是主子在旁,他铁定将她挂在树上剥了皮。 青鸾状似惊恐地躲在岳无伤身后,“无伤哥哥,他想打我。” “吴峰,”岳无伤睨一眼自家那个委屈得不行的亲卫,淡淡道:“你去将马匹套好。” 他们在此耽搁良久,马匹已经吃饱喝足,正立在树林旁踏着蹄子。 吴峰涨红着脸,捏了捏拳头,忽地转身牵马去了。 青鸾偷偷冲他背影做个鬼脸,便颠颠地跑去拎起地上的野鸡,却又一筹莫展,“怎么弄啊?” 岳无伤看这丫头拎着山鸡左顾右看,不觉抽了下嘴角,走上前,从她手里取过来。 撩袍半蹲下,从自己小腿处抽出一把雪亮匕首,手法娴熟地剥去山鸡皮毛,轻松破开腹部,再弄出内脏丢掉,拿到一处清水洼里清洗干净,塞了一些吴峰带回来的草药。 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先前备好的树枝,将山鸡串在一根长树枝上,架在火堆上慢慢熏烤。 眼角余光里,瞥见那个丫头正提着裙角挨过来,蹲在他身边瞧着那山鸡直咽口水。 心里微哂:这丫头一天只吃了几片糕点,又折腾良久,这会儿怕是真饿了。 “阿蛮,你去马车里将盐巴取来。”岳无伤道。 有盐巴?青鸾站起身,跑去马车里翻找一通。 果然在马车的一个小箱子里找出一罐盐巴和一罐子无名调料,闻了闻,有辛辣之味。 这不禁让她想起自己的软骨金散来。 可惜,自己的那些迷药都用完了,不然的话,她可以用一些在这俩厮身上。 抱着盐巴和调料,青鸾跑回火堆边,将罐子交给岳无伤。 看着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洒在烤得焦黄的山鸡上,香味便溢了出来。 岳无伤撕下烤熟的鸡肉,放在一张树叶上,递给青鸾:“吃吧,已经熟了。” 青鸾喜滋滋地接过那捧树叶,用嫩白手指捻起香喷喷的鸡肉放进嘴里。 不知不觉,便吃了好多。 话说饱食易困顿,青鸾不一会儿便觉困倦的不行,不由趴伏在山石上沉睡过去。 岳无伤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了半晌,神情莫测,弯腰将她抱起,送进马车里。 转身对一旁的吴峰道:“有新消息传来,齐王府如今警戒甚严,李温派数千护卫军在城中大清洗,四处搜剿菩提门徒,你去通知几处暗桩取消任务,让他们尽快撤出齐州。” 吴峰抱拳:“喏!属下即刻就去。” 第40章回程 - 嘉宁 - 久l久 青鸾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 她摸摸脑门,只觉得有些晕乎乎,起身下床走动时,腿脚竟都虚软着。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竟似睡得气虚了一般。 查看一下衣衫,还是昨日穿的海棠红棉布裙衫,连脚上袜子都没脱。 青鸾稳了稳步子,绕过暗红雕花屏风,慢慢走出屋门。 外面是个青石板铺就的不大院落,院中一株葱翠的石榴树,此时早已落果。 石榴树旁有一个石桌,几张石凳,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嬷嬷正坐在石桌旁一下一下扯线绳纳着鞋底。 “娘子醒了?”嬷嬷抬眼看见青鸾,便收起手中粗针线绳,将锥子别在鞋底子上,站起身笑道:“可是饿了?我去灶上端饭菜过来。”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青鸾现在不想吃饭,只想去净房。 “老身是此间的房东刘氏,昨夜有位郎君送娘子来此处歇息。” 嬷嬷走过来,慈和道:“盥洗的水已备好,要不老身还是先带娘子去洗漱吧。” 青鸾点头,抬首瞧瞧日头,竟已经正午了,蹙起眉尖,一头雾水地跟刘嬷嬷去洗漱间。 去过恭房,又洗漱完毕,慢慢吃着刘嬷嬷端来的饭菜。 “刘嬷嬷,你可知送我来此的人哪里去了?”青鸾如今身无分文,包裹什么的全被岳无伤那厮拿走了,连换身衣物都没有。 这里离京城逾千里,离那齐州也不知多远,她总不能凭两条腿走去。 那日遇到的野蛮村民着实吓到了青鸾,在没有马匹和武器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敢独自跑路了。 “那位郎君说了,让娘子在此处等候,他会让人来接你的。” 刘嬷嬷嘴里说着话,又坐回桌旁,拿起针线,手中不停撕拉撕拉地纳着鞋底。 这位嬷嬷很是有耐性,一点点的抽线勒紧,半天时间才做了寸许一行。 用完饭,青鸾坐在桌边呆呆瞧着石榴树发愣:该死的岳无伤,说好送她去齐州的,竟将自己一人抛在这民舍里,还不留银子下来,早知她就将银票贴身放着了。 仔细回想昨日情景,青鸾只觉得自己昏睡的太突兀,睡去后就一直没醒过,直至到了此处,竟毫无知觉。 该不会是岳无伤那厮给她下了蒙汗药吧? 果然是奸佞小人。 一个时辰后,院门被敲响,刘嬷嬷赶紧收起鞋底去开门。 只见一位挺秀英俊的郎君走了进来。 “萧洛!”青鸾惊喜地奔过去,“你怎么来了,无伤哥哥呢?” 原来那厮将自己迷晕送来此处,是换萧洛来接她啊,哼!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别人就识不破他身份了?想得倒美。 已经恢复本来面目的萧洛微笑着摸摸她的发顶,“我来齐州吊唁齐王,有人通知我来此处接你回去。” 青鸾暗哂。来齐州吊唁齐王?你就编吧。“回哪里?去齐州还是回京?” “自然是回京,如今齐州城里嘈杂混乱,长公主派了侍卫来寻你,现正在泉县城外呢。” “我娘真的派人过来了?”青鸾有点紧张,突然有些害怕回去面对娘亲的责骂了。 “嗯。”萧洛牵起青鸾的手,“外面有马车,咱们现在就走吧。” 萧洛拿出一只钱袋交给刘嬷嬷:“多谢嬷嬷照顾舍妹,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银子,连连道:“老身也没做什么,郎君客气了。” 外面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豪华大马车,萧洛托着青鸾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夫见两人入座,扬鞭子驱马离开。 青鸾抬眼打量着萧洛,思忖着要不要揭穿他顾长河的身份。 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一旦当面揭穿萧洛,那就意味着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了然他们的阴谋。她不敢保证萧洛会不会为了他哥哥的大业杀自己灭口。 “萧洛,我曾遇到一个人,说是你故人呢。”青鸾眨巴着大眼睛瞧他神情。 萧洛微咳一声,“我已然知道了,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遇见他了?”青鸾惊讶,“我还以为顾长河就是伤我的刺客呢。” 萧洛眉心跳了跳,低声道:“他只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会些拳脚功夫,曾跟我师出同门,遇到你……纯属偶然。” 青鸾撇撇嘴,斜睨着萧洛,“萧洛,你跟岳无伤是何关系?他如何一下子就找到你来接我?” 萧洛伸手按按眉心,轻叹道:“岳兄是个江湖生意人,我曾与他打过交道,他人脉广博,在江湖上颇有些手段,想找我也不难。” “哦。”青鸾拧眉沉思,转脸瞧向车窗外。 这里似邰县一般的小县城,道路两侧多是低矮的茅草屋,其间不乏青砖青瓦的楼阁院落。 马车穿过一个还算热闹街市,随即急驰起来,很快出了城门。 当马车来到县城外十里亭时,青鸾一眼瞧见一群身穿皂衣的带刀侍卫。 领头的那人三十来岁,留着短短一圈络腮胡,正是长公主府的侍卫长魏荃,而他身旁站着的,竟是戴着面具的韩再叔。 “韩再叔,你怎么也来齐州了?”青鸾假装第一次遇到韩再,大声嚷嚷起来。 她与韩再叔一路都是易容,连头发身材都做了改动,想必萧洛不会认出他来。 韩再向她点点头,嗡声道:“长公主命吾等前来接郡主回京。” 萧洛跳下马车,微微向他们颔首,静立一旁,无声打量着面前的六十来名护卫。他对韩再并不陌生,知道他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但也仅此而已。 青鸾此时有一肚子话要问韩再叔,可碍着萧洛在场,只好按捺住。 “韩再叔,我娘可带了什么话给我?”青鸾抽空向韩再使了个眼色。 韩再面无表情:“长公主吩咐属下让郡主早日回京,不要在路途上耽搁。” 青鸾心里叹气,让韩再叔替她赶车,吩咐侍卫们启程。 侍卫队里,还有一位名叫祝娘的公主府女官同行。 祝娘年纪二十七八岁,性格古板沉闷,青鸾自小便由她教导德荣礼仪。 此时她给郡主微微见礼后,便沉着脸坐进马车里,打开随身带来的柳条箱,取出梳蓖衣物,给青鸾重新绾发换衣。 “郡主如今大了,性子也该沉稳些。”祝娘冷着声音道:“您这胡乱跑到外面,若让人知道该怎么言说公主?” 青鸾缩缩脑袋,垂首不语。 她自小有些怵这位大宫女,所以,前二年便想法子让她住到别院去了,没想到娘会让她来接自己。 关好马车门窗,祝娘将青鸾的衣物从外剥到里,均换上公主府带来的衣裳。 末了,祝娘又将换下的衣物团吧团吧塞进一个包裹里,才抬眼看向青鸾, “郡主胸口的青紫是怎么回事?” 第41章手掌印 - 嘉宁 - 久l久 青鸾轻轻摁了下胸口,低声道:“不小心跌了一跤……” 祝娘的眉头蹙起,目光如炬盯着她,“郡主,跌跤能跌出一个手掌印?” “啊?”青鸾睁大眼睛,她倒是没注意那青紫的形状,难道真的是个手掌印? “不会吧……”她此前可穿着护甲呢,怎么可能有手掌印? “郡主既不肯跟婢子说实话,等回府后,婢子自向公主如实禀明。” 青鸾:“……”这事可不能让母亲知道,否则,以后都不会再让自己出门了。 早知祝娘给她换衣原是想检查她的身体,她便不要换了。 “祝姑姑,真的是跌跤的,是……是跌到一块石头上了……”青鸾拉着祝娘的袖子,如麋鹿般的眼睛扑闪着,十分之可怜,“别告诉娘。” 祝娘轻叹一声,依旧不肯松口,“那郡主要跟婢子说实话才行,是不是……有人欺负郡主了?” 青鸾眨巴着大眼愣了一会儿,心道,不仅有人欺负自己,还想杀她呢。可这些都不能跟祝娘说。 “祝姑姑,没人敢欺负我,回去后,我自会跟娘说清楚便是。” 祝娘沉着脸,终于不再追问了。 日暮时分,车队行至一个小镇,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 祝娘让店家送来热水,给青鸾从上到下好好清洗了一通,全身肌肤抹上香露,连手指也用香脂揉了一遍,又重新换一套衣物,这才稍稍露出满意之色。 那客栈的掌柜见有贵人来住宿,诚惶诚恐地叫来全家人帮忙做饭,自己亲自去采买食材,还请来小刀手,宰了一只猪两只羊待客。 青鸾这会儿总算避开了萧洛,又支走祝娘,叫来韩再叔单独说话。 原来,那晚李温肩膀中了一箭,箭上还是浸了毒的,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幸亏韩再身上带着解毒药,正好用它给李温解了毒,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那日本以为要逃不掉了,却原来是郡主洒了药粉迷倒好几名高手,咱们这才甩脱他们逃回齐州。”韩再语气平静,似对那日的凶险没多大感触。 青鸾得意笑了,“那是,我的药粉可厉害了,没人能躲得过。” “送李世子回到王府后,我便回随县找郡主,可一直没有找到。”韩再淡淡叙述着:“之后,李世子醒来,派人连夜下令给各县府,查找你的下落,均无果。” “最后还是萧二少爷送来口信,说郡主在泉县,咱们这才赶来泉县接人。” 青鸾听完韩再的叙述,沉默片刻,仔细斟酌一下,觉得还是跟韩再叔实话实说: “韩再叔,这次的刺杀事件有萧洛参与,估计那萧伯言便是主谋,他还有个江湖帮手,名叫岳无伤。” “岳无伤?”韩再凝目想了下,这人倒是没听说过。他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江湖几个有名的老家伙们中,并没有姓岳的。若说岳无伤此人只是个无名小卒,但能让萧侯用得上的人,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江湖事诡诘多变,或许是哪个后起之秀也未可知。 “不知这岳无伤是何许人?”韩再问。 “我也不知,不过,我曾经在锦秀楼遇到过此人,他当时跟萧伯言和芳肖在一起。” 青鸾忿忿道:“那晚围剿你和李温世兄的,肯定就是由他督导。韩再叔,你说,咱们回京后把遇刺的事告诉皇帝舅舅怎么样?让舅舅下令将萧伯言抓起来问罪。”顺便再顺藤摸瓜拿下那个岳无伤。 只谋刺藩王一项,也够定那萧伯言死罪了。 韩再愣了下,沉默良久才说:“郡主,此事需谨慎行之。” 青鸾拧眉问:“为何?” 韩再:“逍遥侯府看似人丁单薄,可其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窥。何况,皇宫中还有一个萧太妃坐镇,她可是萧侯的亲姑母,又曾是先皇的宠妃,膝下还有三位公主和一位皇子。” 青鸾想起来了,那位萧太妃现在虽在宫中不大问事,所生的皇子年纪也年幼,可她那三个女儿嫁得都是朝中重臣。 其中一个女儿福寿公主,其驸马严淞可是驻守湖州的节度使,手握十万兵甲的怀化大将军。 那萧太妃的儿子李淮今年好像十二岁了吧,几岁时便被封了越王,但因年纪小,一直住在皇宫里,据说他身体一向羸弱,平日也不大出门。 青鸾竟想不起来前世这位小越王到底如何了。 怪不得母亲福乐长公主不许自己擅自跟皇帝舅舅提梦中的事呢,细想想,即便舅舅想治罪萧臻,也得有名正言顺的证据理由。 据说,那位萧太妃对萧臻极为喜爱,若不是她最小的女儿比萧伯言大几岁,又早早许了人家,估计都想把他招为驸马了。 “真就这么算了不成?”一想到以后父母和皇帝舅舅的遭遇,青鸾禁不住心悸。 韩再静静沉默着没有作答。 他有些纳闷为什么自家小郡主一定要让萧侯倒霉。 固然萧伯言参与了刺杀李温之事,但以韩再看来,倒像是萧侯妒忌李温与郡主走得太近的缘故。 何况,他们现在拿不出证据证明此事是萧侯主谋。单凭郡主的一面之词恐怕定不了萧侯的罪。 “不如郡主将此事先禀明公主和魏德侯后再做决断,否则,轻举妄动极易打草惊蛇。”韩再中肯劝道。 青鸾沉默。 是啊,一个不慎,不仅动不了萧臻,说不定落得满盘皆输。 青鸾此时无比颓丧,竟萌生起带着爹娘隐居的打算,但她知道这不现实。 “韩再叔,我好不甘心。”青鸾闷闷道。 “郡主,如今帝王势弱,朝中势力都聚集在那几家贵族世家手里,各地藩王也各持其政,对圣位虎视眈眈。” 韩再低沉着声音道:“若是此时搅动风雨,无疑会让皇帝处于风暴之中,朝局必会翻天覆地。” 青鸾攥紧手指,蹙眉不语。 是啊,皇帝舅舅看似尊崇无比,可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可调动的,仅仅是守卫宫城的几千御林军罢了。 所有律法决断,都会被朝中那些老家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各种挑剔阻挠。其中,蹦哒最凶的,怕就是那个芳太傅了。 好在,京中还有一位耿直忠诚的裴太师一家,不过,现如今裴老太师已经告老辞官在家,由他儿子裴左迁任太子太保一职,并兼管礼部。 “韩再叔,回京后,你还是回母亲身边守卫罢。”青鸾忧心忡忡,不禁对父母的安全感到担忧。 既然萧伯言暂时动不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尽量护住家人再说。 现齐州李温已经十分的警觉了,想必他的性命暂时无忧。可是,另几位藩王呢? 经此事之后,李温必然会上表皇帝遇刺之事,皇帝舅舅又会如何处置? 诸多疑问只等回京后才能知道了。 九月底,寒露深重。 青鸾一行回到洛京。 长公主在女儿回府后,便责令她在寝殿禁足,直至猛月小雪才放出来。 因今日是皇帝寿诞,皇亲贵胄必须进宫朝贺。 第42章歪脖树 - 嘉宁 - 久l久 一大早,玉珠服侍郡主漱洗完毕,在菱花镜前为她梳了个惊鹄髻。 发髻正中簪一支展翅嵌宝金朱雀,两侧插上鸾鸟坠珠金步摇,耳垂一对金刚石的滴珠耳珰微微晃动着,现出点点璀璨光泽。 额间未贴金箔花,只画了一朵俏丽的朱红三叶莲。 烟眉淡扫,明目皓齿,美得不似真人。 “咱们郡主越发美貌了,京中难有娘子与之匹及呢。”紫玉由衷赞道。 自家郡主一日大似一日,眉眼长开愈发明艳夺目,今日这番盛装下,更显娇艳无比。 替郡主上好妆容发饰,玉珠又服侍她换上宽袖宫廷华服。 上身绯色织金霞帔,下穿什锦祥云马面裙,腰缠宽幅嵌玉腰带,脚上一双金线云绣蝙蝠翘头履。 这身隆重袍服穿上后,走路时也需格外小心谨慎,一个不妨可能就会被裙角绊个跟头。 青鸾拎了拎裙幅,将翘头履露出裙角外,抬手看见腕上的佛珠串,想了下,对玉珠说:“拿剪子来,将这碧蝉剪下,换上两只金蟾罢。” 玉珠诧异,却也没有问,拿来剪子剪去碧蝉上的丝绳;又开了妆盒,端出一匣子金银珠宝,挑拣一番,找出两只拇指肚大小的金蟾,用丝线结在佛串两侧。 “还别说,金蟾倒是很配这佛珠呢。”紫玉笑道。 玉珠瞧着郡主嫩白纤细的手腕,如葱笋般的纤纤玉指,竟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青鸾抬手摸了下玉珠白皙的腮帮,笑道:“竟敢轻薄我,看我不摸回来。” 玉珠咯咯笑着躲避。 一时间,两名少女在屋里笑闹一片,忽听屏风外有人轻咳一声,祝姑姑的声音传来:“郡主,该启程了。” 青鸾脸上一僵,立刻绷住面孔,中规中矩地端着姿势出了寝房。 只见祝娘身穿一袭青色宫廷女官服,腰系绣带,头戴皂纱燕羽帽,神色淡淡立在门旁。 “祝姑姑。”青鸾轻轻唤了一声,“我娘可一同去?”母亲已经有好几日没理自己了,青鸾以为她会先行进宫。 “长公主自是要跟郡主同行的,还请郡主移步廊院。” “哦。”青鸾心里一喜,脚步轻快不少。 玉珠和紫玉抱了两只柳条箱子,里面盛放的是主子备份衣物及一些用品,随郡主走出寝殿。 来到廊院,只见金辂车已经停在那里,长公主正端坐其上。 “娘。”青鸾弱弱叫了一声,向母亲福了福身。 长公主撇了她一眼,淡淡道:“还不快些上来。” “哦。”青鸾踏着锦凳上了车,挨着母亲身边坐下。 她歪着脑袋向母亲讨好道:“娘今日真是风华绝代,恐将满京的女子都比得黯然失色呢。” 长公主翘了翘嘴角,没好气道:“就你贫嘴,是不是再想被禁足!” 青鸾见母亲面色缓和,得寸进尺地抱住她的小臂,娇嗔道:“娘,阿蛮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不听您的话,您可别不理我。” 自青鸾回到京城,母亲便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甚至都不听一句解释。 长公主叹口气,抬手拍了拍女儿的小手,“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晓些事理,等宫宴回来,便跟为娘好生学着打理封邑的田产收益。” 青鸾轻轻嗯了一声,靠在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不放。 她确实要多多积攒些银钱粮食才行,万一诸王叛乱,自己跟爹娘也好有个退路。至于落脚点,南诏倒是不错,萧洛也曾说过,那里群山峻岭,外敌难以攻入。 可南诏虽是小国,也不可能轻易接纳别国公主一家进入的吧。 皇城门口,长公主和嘉宁郡主下了金辂车,身后紧随梅姑姑和祝姑姑,一起移步走进皇城。 因齐王新近薨殁,皇帝的寿诞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有在京里的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及有封诰的命妇家眷进宫朝贺。 青鸾随母亲先往赫连皇后的凤仪宫觐见过皇后,又去锦宜殿拜见萧太妃。 萧太妃平日在锦宜殿深居简出,只是今日是皇帝生辰,诸位贵妇进宫,有亲近的,免不了来这里向她请安,于是,便打开宫门应付一二。 青鸾随母亲来到锦宜殿,发现这里竟比皇后的凤仪宫还热闹。 萧太妃的两位女儿福庆与福寿公主均在,还有诸位诰命贵妇小姐们,济济皑皑的一殿人。 给萧太妃和两位公主行过礼,青鸾抬头便看见安平郡主正冷冷地凝视着她。 “见过安平郡主。”青鸾只得又向她行个礼。 “不敢当。”安平郡主脸上的法令纹不动,冷冷吐出几个字。 福乐长公主微微含笑道:“堂姐就是太见外,晚辈给长辈见礼本是应该,有什么不敢当的。” 安平郡主冷瞥了长公主一眼,口唇淡淡嗤笑一声,未再说话。 萧太妃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别外道了,福寿啊,你带着诸位小姐们去馨凤园水榭玩吧。” 于是,福寿公主携着萧颜的手,率先走出锦宜宫。 青鸾只得跟在众贵女身后,来到馨凤园。 馨凤园里摆满各色菊花,连水榭曲廊旁也摆了好多金菊。 青鸾无聊地跟在几位贵女旁边四处打量,忽听福寿公主说道:“嘉宁,你过来。” 青鸾抬头看向福寿公主,走了过去。 福寿公主和几名贵女坐在拢了纱幔的廊亭里,漫不经心地瞧着青鸾:“听说你前段日子跟外男相约野游,可是真的?” 青鸾扫了她旁边的萧颜与芳清茹一眼,平静道:“阿蛮不明白福寿公主的意思?” 福寿公主眼眉一竖,恼道:“你跟本宫说话什么态度!本宫好歹是你皇姨母,长姐便是这般教导她子女目无尊长的么?” 青鸾皱眉:“公主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为何要牵扯我娘?” “大胆!”福寿公主柳眉竖起,指着她喝道:“本宫原也不信你忤逆狂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萧侯那般清贵的人,如何会与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定亲。” 青鸾感觉这位福寿公主有些莫名其妙,她们之间根本不熟好吧,长这么大,总共没见过几次面,如何一上来就斥责她,自己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她扫向坐在一旁一脸幸灾乐祸的萧颜,冷冷一哂。 又是萧家的人在搬弄是非吧,果然他们一家都是她命里的扫把星。 “若是公主觉得这桩亲事不妥,你可以奏请皇帝舅舅替萧伯言解除啊,我没有意见。” 青鸾淡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福寿公主的怒火,她忽地站起身,一拍小几喝道:“你猖狂什么?仗着谁的势呢!” 青鸾对这位公主的蛮横做派有些无语。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家贵族无论用多少礼仪官教导子女,该长歪的,依然不屈不挠地长成歪脖树。 第43章幽会 - 嘉宁 - 久l久 “阿蛮谁的势也不敢仗,公主若是没有其他事,我这便告辞!”青鸾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座廊亭,闻听身后地上的清脆碎裂声也没回头。 福寿公主即便摔了十副茶具又如何?自己是皇帝舅舅的嫡亲外甥女,她还敢无缘无故叫宫人来责罚自己不成! 同样是皇亲贵胄,她魏青鸾也不惧福寿公主。 这时,从旁边窜出来一道人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嘉宁!我找的你好苦!” 青鸾一看乐了,原来是朝阳郡主李佩。 两个多月没见她,朝阳的面色白皙了好多,此时穿着一身繁复精致的郡主礼服,倒显端庄不少。 “这两个多月你都去哪里了?连金秋节那几日都没找到你,好生没趣。”朝阳郡主拉着青鸾跑到一清净处,歪着脑袋问道。 “我去别院了,娘禁了我的足。”青鸾按母亲吩咐的说辞对朝阳道。 “哎?你又犯了什么事?”朝阳喋喋不休地问。 “没犯事,就是纳了个面首,娘不高兴了。”青鸾信口开河随意捏了一个名目。 “哈哈!原来是这样。”朝阳郡主哈哈大笑,竟真的相信了,还神秘兮兮地问:“什么样的?好不好看?你带我去瞧瞧!” “唉,你怕是瞧不成了,被卖去回纥了。”青鸾这般胡编着,脑海里忽地想起岳无伤主仆来。 那两人和萧伯言都应该被卖去回纥做奴隶,最好让他们这辈子都回不来。 青鸾身后传来祝姑姑的轻咳声,“郡主请慎言。” 朝阳郡主吐了吐舌头,拉着青鸾跑往一个水池边隐蔽处,压低声音,“嘉宁,怎么让个老嬷嬷跟着你?” 青鸾伸指放在嘴边噓了一声,无奈道:“说什么呢,祝姑姑哪里老了?” “哼!我最不喜欢老嬷嬷管我,咱们就在这里说话罢,她偷听不到。”朝阳郡主一屁股坐在水边石阶上,丝毫不顾礼服会沾染上泥土,从旁捡了小泥块一下下往池水里扔。 “嘉宁,我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你可不要笑我。”朝阳郡主闷闷道。 “什么事?” “王妃要给我选夫婿了。”朝阳郡主烦恼地扯下一朵雏菊揉碎。 青鸾蹲在地上眨眨眼,“挺好呀,你都及笄了,选夫婿不是正常的事么。” “哼!我才不要呢!”朝阳郡主气恼道:“你知道她为我选了谁?” 眼瞅朝阳郡主满脸厌烦样,青鸾琢磨一回,脑中闪过京中那几个有名纨绔,不明所以地问:“谁?” “是个鳏夫呀!”朝阳郡主忿忿道:“还是南诏的鳏夫!” 青鸾挑眉:“南诏的?该不会是让你去和亲吧?” 朝阳郡主苦着脸道:“她就是这个打算呢!哼!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 “老头子?”王妃莫不是疯了吧,鳏夫也就算了,现在又不是大敌当前,敢将郡主指给一名老头子,就不怕被贤王斥责? “你如何知道那人是鳏夫?” “那人都快三十了才说亲,不是鳏夫是什么!” 青鸾想了想,那么大岁数倒真是有这可能,不过么……“是南诏的王室么?” 朝阳郡主点点头,“嗯。” “那也挺好,身份倒也相配。” 朝阳郡主去了南诏,就可以避开几年后的祸乱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 “有什么好?”朝阳难过的要死,“我不喜欢老头子,要是他儿子还差不多……不漂亮的,我也不喜欢。” 青鸾闻言啼笑皆非,禁不住捂嘴偷乐,一抬眼,却见一个熟悉的袅娜身影缓缓向园子深处走去。 那女子身前还有一名宫人替她引路,走的很是急促。 青鸾咯噔一下,蹭地站起身,盯着那处意味不明。 谁找芳清茹?瞧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该不会是皇帝舅舅召见她吧? “朝阳,我要去恭房,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此等我。”青鸾悄悄对朝阳郡主说:“帮我稳住祝姑姑,别让她发现我不在。” 朝阳郡主瞬间眼睛发亮,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那嬷嬷发现你不见的。”她最喜欢这种作弄人的差事了。 青鸾猫着腰,从一株茂密的花树旁钻过去,拎着裙角快步向芳清茹消失的方向追去。 左曲右拐,来到一处极隐蔽的烟阁,果然,里面有人,似乎是位个子挺高的男人,而芳清茹竟一个人进去了,门外还留那个引路的宫人守着。 青鸾躲在暗处,皱眉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竟是锦宜宫后殿外的花园子。 不该啊,若是皇帝舅舅召见芳清茹,必定不会在太妃宫殿的附近行事吧。 可惜自己只能影影绰绰看见烟阁里那两个人影,却瞧不清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青鸾想了想,又暗戳戳朝另一棵树后挪了挪,离烟阁近一些,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隐隐觉得有女子的啜泣声。 欸?没想到高洁如清莲的芳清茹竟来此跟人私会,真是让人狂跌眼镜的大奇闻啊,就是不知里面那男人是何方神圣。 这皇宫里的成年男人,往常除了皇帝舅舅,便没别人了,可今日不同啊,有许多宗亲世族也进来了,虽说他们都在另一处宫殿,但保不准有人买通宫人进到锦宜宫后花园来。 不提青鸾如何猫爪挠心,定要候见烟阁里那个男人真面目, 此时烟阁内, 芳清茹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清俊男子,哽咽道:“你说过一定会娶我,可为何迟迟不肯跟那人退亲?” 男子沉默片刻,伸手抹去她的眼泪,低声道:“清茹,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倒是给个准话,我都快十九岁了……”芳清茹捏着一块帕子轻轻试着眼泪。女子青春易逝,她实在耗不起了。 “清茹……”男子揽她入怀,柔声道:“对不起。” 芳清茹缩在男子怀里,愈发难过,喃喃道:“郡主她自己已经说了不想跟你成亲,你何必……” 男子皱起眉头,骤然松开女子,退后一步冷声道:“清茹!休得胡言。” 芳清茹愣住,凝神看向男子,似有些不敢置信他会斥责她,眼泪扑簌簌落下,伤心欲绝道:“我知道了,你……你是舍不下她。” 男子烦躁转过身,冷淡道:“你不要多想,我怎么会……”忽然闭口驻声,向烟阁外面望去。 透过烟阁的菱窗雕花小孔,只见一个绯色衣裙藏匿在一株冬青树后若隐若现。 他蹙眉,垂眸轻声对芳清茹道:“你速回去罢,有事让人带讯便是,万不可如今日这般莽撞。” “可我每次送信给你,你都不肯来见,今日若不是福寿公主相邀……你必然还是不肯相见,我……我……” 芳清茹恋恋不舍地拉住男子的衣袖,流泪道:“我十五岁那年,你临去西疆时,亲口许诺会回来娶我,伯言哥哥……如今你已经回来了,我等了足足三年,别抛下我好不好……” 第44章殿宴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心里一柔,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先回去罢,这里是皇宫,被人瞧见多有不妥。” “嗯。”芳清茹听话地试净泪痕,一步一回头走出烟阁。 亲耳听到他的许诺,芳清茹稍稍安心,但心里仍忍不住难过。 烟阁外,青鸾瞧不清里面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不由甚为好奇,正打算再往烟阁前挪一挪,却看见芳清茹出了烟阁,与门外那个宫人匆匆离去。 再回看烟阁,里面竟似没人了。 青鸾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了凑,确实瞧见里面没人了。 欸?真是奇怪。 正在这时,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萧伯言,原来是你?” 萧伯言一身降紫色锦服,头戴皂纱帽,腰系玉带,姿容挺秀,面如冠玉,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嘉宁,你在此做甚?” 青鸾直起腰身,对着他桀然一笑:“我当与那芳清茹小姐幽会的人是谁呢,原来是萧侯啊。” 萧伯言蹙眉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青鸾鄙夷地瞧着他:“敢做不敢当!你既如此心爱她,直接娶了便是,何苦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来。” 萧伯言神色沉郁,默然不语。 青鸾见状,提着裙角就往馨凤园外走去: “我这便去告诉舅舅,取消咱们的婚约,成全你与芳清茹,你以后也不必如此憋屈,倒像是我这恶人耽搁了你们一般……” 话没说完,她的胳膊被萧伯言拽住。 青鸾愤然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将他的脸都扇侧过去。 眼见萧伯言的一侧脸上出现一个红掌印,青鸾也呆了下,有些担心他会恼羞成怒反击回来。 “你不要胡闹了!”萧伯言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慌张,便生受嘉宁一巴掌,强忍着怒意,依然不想放开她,嘴里却说道:“嘉宁,你自小任性妄为,先是请旨赐婚拆散我跟清茹,现又想反悔撇清。你从来都是想怎样便怎样,小小年纪操纵别人于股掌,世上哪有这等好事!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我萧臻的妻子!休想再嫁与别人!” “你有病吧!”青鸾恼怒地甩着胳膊,“放开!” 见嘉宁挣扎,萧伯言略略撤开手,人却依然立在路口不动,忍不住想向她解释: “我跟清茹清清白白,你不要胡乱污人清誉。” “污人清誉?呵!”青鸾冷笑。烟阁内两人一直黏在一块儿,孤男寡女的,这厮真好意思睁眼说瞎话说呀。 “竟然还说我拆散你跟芳清茹?萧臻!说这话的时候可要摸着良心!舅舅赐婚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的意思,若你不愿,他又怎会下旨?” 瞧这厮一副委屈样,好像真是自己与舅舅逼迫了他一般,真太不知所谓! 萧伯言顿了下,闭了闭眼,掩去心底的难堪郁闷。 当时他确实想拒婚,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去西疆,在魏德侯的手底下领兵历练,如果与他有翁婿这层关系在,必定会让魏德侯看重自己几分,自己行事也方便……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是,现在的他一想到真的要与嘉宁解除婚约,心底便咝咝密密的疼,似乎总有什么让他不甘。 萧伯言揉揉眉心,放缓声音道:“嘉宁,方才是我不对,不该说出那种话……” 青鸾嗤笑:“萧侯伸屈自如果然让人刮目相看,你既认为我拆散了你与芳清茹,不如咱们纠错改过吧,一起去禀明皇帝舅舅取消这门亲事,我保证,舅舅他一定乐见其成。” 萧伯言闻言强压下怒火,缓声道:“嘉宁,别闹了,咱们既已定亲,断不会轻易取缔。” 青鸾冷笑,“你也说了,我惯会玩弄人于股掌,我现在便告诉你,你背叛在先,咱们的亲事就此作废!便是你不同意也没用!” 想起方才他与芳清茹在烟阁不知干了什么,青鸾心里顿时恶心不已。 “让开!”青鸾扬着下巴冷睨着他。 萧伯言眯了眯眼,凝视她半晌,忽然问道:“前番你去齐州做什么?” “我爱去哪里关你何事!” 萧伯言捏紧手指忍了忍,终还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青鸾见他终于走了,不由松口气,连忙拎着裙角往来路跑去。 早知芳清茹是来此跟这厮幽会的,她便不来了,害自己闹一肚子的火气不说,倒像是故意来捉他们奸似的。 远远瞧见朝阳正朝这边翘首以盼,见她出现,朝她挥手,“嘉宁!你去哪里了?怎么耽搁这么久?” “祝姑姑呢?”青鸾左右望了望,竟没瞧见祝娘。 “呐,在那边跟她的旧识叙话呢。”朝阳拍拍屁股后面衣裙上的泥印,“快到吉时了,咱们得去承恩殿给陛下拜寿。” …… 承恩殿内,皇帝与皇后高坐阙台宝座上,面前龙案上摆着佳肴琼酿。 殿中央,十来名仙衣舞姬翩翩起舞,两旁文武朝臣直看得如痴如醉。 朝阳郡主笑眯眯附耳青鸾道:“你瞧,今日庭宴来了不少美貌郎君呢。” 青鸾顺着她的下巴指点看过去,果然,对面席上坐了几位年轻官员,个个丰神俊朗仪表不凡。 不过,她竟在另一群人中瞧见一位极其面熟之人。 岳无伤?他怎么进宫来了? 青鸾脸色一变,不由打量了坐在他周围的几名官员,均是不认识的。 只见岳无伤穿着一身圆领大红锦袍,腰系蹀躞七事,头戴皂纱帽,盘腿坐在案席后,与身边官员轻言慢语,言笑晏晏。 “娘,您认识对面穿红衣的那个人么?”青鸾不由探身问席位上的长公主。 长公主抬眼看过去,淡淡道:“不认识。不过,有几人是南疆各州节度使副使,快到年尾了,那几位想必是送税银贡粮入京的外官。” 青鸾纳闷:这便奇怪了,岳无伤的做派哪里像朝廷官员,说他是个刺客杀手还差不多。再说,哪个朝官敢私自跑去藩王地界行刺杀之事? 他胆子竟如此大,明明知道自己认识他,竟还敢坐在天子的庭宴上,就不怕她告发,缉拿他入狱? 莫不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了吧。或许萧洛没有告诉他实情? 还有,岳无伤到底是何身份?跟南疆各州使官打得这般火热,究竟有何目的? 青鸾一肚子疑问未解,不由得频频打量对面,终于引来岳无伤的视线。 只见他嘴角含笑,单手握着酒樽向她遥祝一回。 青鸾黑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此时,舞姬们舞罢退下,一宫娥抱着一面桐木七弦琴进入舞池,将琴安放在一个琴架上便躬身退出。 随后,一名高髻莲衣如仙子般的美丽女子款款而来,向皇帝翩然拜下,“臣女芳清茹恭祝圣安,愿陛下萱草常春、仙寿恒昌,吾皇万岁,万万岁!” 青鸾一愣。芳清茹打扮成这般神仙模样搞什么鬼?竟然单独亮相向皇帝祝寿。 她连忙向帝阙上的皇帝舅舅看去。 帝阙宝座离下面的席位有些远,她一时没看清舅舅的表情,却扫到对面萧伯言的面孔。 那厮也是一脸怔忪地盯着芳清茹,眉头骤然蹙紧,半边脸上隐隐有些红痕。 第45章丹凤朝阳 - 嘉宁 - 久l久 “臣女不才,献曲一首,愿陛下河山同寿、松柏长青。” 芳清茹拜毕,跪坐七弦琴前,手指微点,曲音如溅珠流水般响起。 这是一曲丹凤朝阳,旋律轻柔华丽,似潺潺流水,百鸟飞鸣,如仙泉坠落,繁花盛开。 青鸾全程只顾留意皇帝舅舅的表情,见他正凝神注视着芳清茹,嘴角正微微含笑。 一曲音落,绕梁三巡。 “好!”皇帝笑道:“太傅之女果然不凡。” 赫连皇后淡淡一笑,眼底看不清神色,轻声道:“芳小姐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真不愧京城第一才女之誉,陛下您看,赏她什么好呢?” 皇帝微笑:“皇后做主罢。” “妾宫中有架古琴,名秋啸,音色润厚悠远,不如便赐与芳小姐罢,也好物善其用,放在妾宫中,倒是埋没了那等名琴。”皇后微微含笑,吩咐身边女官:“去凤仪宫将那琴取来,赠予芳小姐。” 青衣女官躬身领命退去。 “谢陛下隆恩!谢皇后娘娘恩赐” 芳清茹跪倒拜谢皇恩后,翩然退出大殿。 皇帝温旭的目光一直送她出了殿门。 青鸾心里顿生警惕,再次看向萧伯言时,发现他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她蹙眉想了想,偷偷离席退出大殿,有殿门口来往的宫婢舞姬掩饰,追着芳清茹的身影而去。 芳清茹与两名宫女进入偏殿,重新换上衣裙,猛然见一身绯衣盛装的嘉宁郡主走了进来。 “你等出去候着。”嘉宁向两名宫女道。 宫女退出偏殿,青鸾一步步走到芳清茹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她:“芳小姐果然风华绝代。你不是与那萧伯言两情相悦的么,方才还见你俩在烟阁私会呢,怎么?不到一个时辰便移情别恋了?” 芳清茹面色一变:“郡主请慎言……” 青鸾冷笑,围着她转视一圈,“堂堂太傅之女,竟无端做起艺妓的营生,真是叫人唏嘘。不知你这番作态,是太傅授意,还是你自己居心叵测地想攀附龙恩?” 芳清茹倒退几步,满脸羞恼:“嘉宁郡主!你怎可这般羞辱臣女!我……” 青鸾上前一步,手指端着她那秀致的下巴,鄙夷道:“芳清茹,我告诉你,今日你与萧伯言在宫中私会一事,想不被圣上知道降罪,就乖乖地回你府中安稳待着,不要妄图那些莫须有的,我自会跟萧伯言退亲,让你俩有情人终成眷属,如若你胆敢祸乱宫廷,我定叫你万劫不复!” 芳清茹被嘉宁郡主掐得泪光点点,闻言心里一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真会与伯言哥哥退亲?” “嗯。”青鸾松开她的下颚,抽出一方帕子体贴地替她揩了揩泪珠,“我自然说话算数。只要你听话,那萧侯非娶你不可。” 芳清茹眼睛闪了闪,意味不明地唇角上扬。 这时,屏风外响起人声,“清茹,你在里面么?” 未待回答,人已经转过屏风进了内室,“咦?你怎么在此!” 进来的萧颜,视线在殿内二人面上扫过,一眼撇见芳清茹眼睛红红似泪痕未干,便大声叫道:“魏青鸾!你竟敢欺负清茹!” 青鸾将帕子握在手心,冷冷横扫萧颜一眼,丝毫不理踩她的怒意,微抬着下巴走出偏殿。 偏殿门外,祝姑姑站在不远处,她身旁立着两名宫女,见郡主出来,也不询问,只身跟在她后面走回承恩殿。 大殿门口宫女如云,进进出出地传递食盒,也有歌舞艺妓身穿彩衣,翩然来去。 青鸾坐回席位,便见母亲淡淡觑她一眼,“方才哪里去了?” “女儿内急,去了一趟净房。”青鸾小声道。 长公主端着茶盏哼一声,“这是皇宫,不是咱们公主府,行事莫要让人捉了把柄。” “母亲说的是,阿蛮没做坏事呢。”青鸾觍着脸,笑嘻嘻对母亲道。 长公主不再理她。 高台上,帝王与几位朝臣言笑晏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喝了一杯酒,听了众臣的祝福,便携皇后先回内宫歇息。 眼看帝后转过巨型紫檀木龙壁,下了帝阙,身后跟着一群宫娥内监,呼呼啦啦很快出了承恩殿。 青鸾心急如焚,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去追撵皇帝。 怎么办?自己一定要告诉舅舅,芳清茹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女人前脚跟萧伯言幽会,后脚又来谄媚皇帝,实在私德败坏,有辱圣目圣听。 “娘,我想见舅舅。”即便是皇帝的亲外甥女,青鸾也不能随意见到圣颜,单独相谈更是难上加难,她只能求助身为长公主的娘亲。 “你又想做什么?”长公主不悦地瞥女儿一眼,“皇家的事你少掺和。” 青鸾抱住娘亲的小臂嗔道:“娘,让我见见舅舅吧。” 长公主见不得自己女儿撒娇,叹口气,低声道:“要见也要先递上请见折子,今日怕是不能了。” 青鸾撅嘴,她知道再缠娘亲也没用了。 帝后离席不久,宫宴散席,众人陆续走出承恩殿,长公主与几位诰命贵妇一起,前往向凤仪宫,准备去向皇后告辞出宫。 青鸾暗搓搓跟在萧伯言等几名官员身后瞄着他们,只见那厮仿若才认识岳无伤一般,跟他寒暄见礼,叫人看了着实生气。 “无伤哥哥!”青鸾决定揭穿他俩的虚伪面目,笑着跟岳无伤打招呼。 岳无伤转过身,只觉眼前一亮,微微向明艳绝丽的小姑娘微一拱手:“原来是嘉宁郡主。” 萧臻面色沉沉,立在一旁冷眼看向她。 “真是巧啊,又遇到你了。”小姑娘笑靥如花,一时间让空气都变得灿烂起来。 “那日在风祥楼初见你跟萧侯饮宴,说好要请你喝茶的呢,不知无伤哥哥今日可有空闲?” 岳无伤面不改色笑道:“能得嘉宁郡主相邀,荣幸之至。” 这下子,一旁的萧伯言脸色更臭了,看向青鸾的眸子里像凝了冰霜。 旁边官员见了,赶紧拱手告辞先走一步。 “嘉宁,我与岳大人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府罢。”萧伯言冷声道。 “偏不!”青鸾瞪了他一眼,转瞬回眸看向岳无伤,“无伤哥哥,咱们不如去风祥楼吧。” 岳无伤笑得人畜无害,意味深长地瞥了萧臻一眼,伸手示意:“无伤恭敬不如从命,嘉宁郡主请。” 于是,嘉宁故意与岳无伤并排一行,完全不理会旁边萧伯言要杀人的眸光。 “嘉宁!”朝阳郡主从后面颠颠地追上来,“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朝阳抱怨了一句,眼珠一转,打量一回岳无伤,见完全不是自己的赏美类型,便不再关注。 “你出宫后要去哪里?”朝阳郡主歪着脑袋问青鸾。 “去风祥楼,无伤哥哥说要与咱们一起饮茶呢。”青鸾微笑道。 “好啊,去风祥楼好,上次那个魔术师的表演我还未看够呢。”朝阳郡主拍手嬉笑道。 第46章共工之战 - 嘉宁 - 久l久 几人一行很快出了宫门。 “祝姑姑,你不如在此等候母亲吧。”青鸾对祝姑姑道。 她们几人都是些少年男女,有祝姑姑在旁看着,终归有些拘谨别扭。 “长公主命婢子随身伺候郡主,婢子不能违令。”祝姑姑不亢不卑道。 青鸾无奈,只命紫玉留在金辂车旁等候,她带着玉珠跟祝姑姑随行。 她与朝阳郡主上了岳无伤的马车。 祝姑姑与玉珠则坐进朝阳郡主的马车里。 而岳无伤将自己的马车让给嘉宁郡主后,只得跟萧伯言上了同一辆车。 瞅见萧侯那张铁青的脸,岳无伤不禁笑道:“萧侯,不过是去喝杯茶,至于板着这张脸么,你也知道嘉宁郡主性情随意天真,在下也很无奈啊。” “住嘴!”萧伯言呵斥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还没问你为何将那事不了了之呢,你竟还好意思在此谈笑风生。” 岳无伤挑眉,“李温除不成,不是还有其他藩王嘛,再从他们下手不就行了,何苦这般丧气。” 萧伯言闭上眼,倚在车壁上按捺着怒气。 最近诸事不顺,个个都不让他省心,连这个多年盟友竟也开始敷衍他了。 想到今日宫宴上芳清茹的作为,萧伯言不禁有些羞恼。她突然向帝王献曲的这番作态,不知是出之芳太傅授意,还是她自己想要攀龙附凤? 不得不说,萧伯言的想法竟跟青鸾不谋而合。 萧侯再想起嘉宁对他的日趋冷淡,像是变了一个人,心底更是烦躁不已。 或许,自己真应该与她退亲,再娶了芳清茹。 这边萧侯正天人交战,马车已经到了西街常乐坊,进入坊市不远,便是门庭若市的风祥楼。 门口仆役一见岳无伤与萧伯言的马车到来,立刻小跑着搬来锦凳放在马车旁。 玉珠早已跳下马车,跑到马车前,搀扶两位郡主下车。 “定一套上房,记在我的名下。”岳无伤对仆役说罢,转脸向青鸾微笑道:“郡主先请!” 几人进入一间颇大的豪华大厅,里面设有小型舞台,舞台前还拉着帷幕纱幔,厅房四角点着数盏高烛油灯,将厅内照得通明瓦亮。 青鸾等人依次落座,便有数名彩衣侍女端上铜炉茶盏,为客人烹茶煮茗。 另有仆役送来应时瓜果,有橘、苹果,还有从西域过来的甜瓜等。 “你们这里的魔术师还在么?”朝阳问面前侍女。 “在的,只是现在正为客人演绎,这会儿怕是来不了。”侍女轻声道。 朝阳遗憾地叹气。 岳无伤:“还有什么奇巧的表演,可叫来让咱们瞧一瞧。” 侍女:“戏班子新近排了一场灯影戏,若贵人有兴趣,可一观。” “哦?”岳无伤转脸问青鸾:“不知两位郡主可感兴趣?” “那就叫来看看吧。”青鸾点点头。 她前番在府中禁足时,没少和丫头们排演灯影戏,自己如今已经能将皮偶操控得颇为自如了,就是不知跟这些专业艺人比起来,是否还有欠缺? 没一会儿,从外面进来十几名艺人,还有鼓乐琴师若干。 他们在舞台上摆好一个屏幕,后面亮灯照着,琴鼓一响,白色布屏上出现两三只漂亮的彩色仕女皮偶影子,款款行走,挥袖漫舞。 这时,便有伶人在旁悠然唱起来: ……梦回莺转,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柱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这是什么戏?”朝阳伸着脖子问一名艺人。 “回贵人,是新排的游园梦。”艺人恭敬回话。 “什么游园梦,咿咿呀呀的一点都听不懂,你们重新捡些热闹的来演。”朝阳郡主不满道。 艺人似有些紧张,连忙叫那些操持皮偶的停下。 “小的们会的曲目都在这上面,贵人想看什么,请吩咐。”领班立刻捧上一本册子,诚惶诚恐地请众人过目。 岳无伤让人把册子递到青鸾和朝阳面前,自己只与萧伯言悠然喝着茶。 萧伯言此时倚靠在罗汉塌上,手里捏着一枚茶盏,静静看着青鸾绝美的侧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阳挑拣一会儿,竟不知到底看什么好,只好推给青鸾:“嘉宁你选。” “就演这出共工怒触不周山罢。”青鸾将册子递给领班。 “喏!”领班双手接过,吩咐艺人开始着手换皮影道具。 共工怒触不周山是部古老神话剧,青鸾第一次看灯影戏时,便被它那恢宏热闹的场景迷住。 戏里说的是那水神共工,长得人首蛇身,赤发黑颜,带领两名恶神挑战火神祝融的故事。 共工手下那俩恶神,一个是长有九个脑袋的人面蛇神柳相,另一个是阴险狡诈,喜好作乱的无形浮游。 他们三个搅动风雨,令山河崩溃,东海倾覆,洪水在人间泛滥,人族更是死伤无数,只为夺得祝融的光明宫。 于是,那火神祝融驾驭一条火龙,联合风神与共工殊死作战,只把相柳打得隐藏进地底,那浮游也化为冤魂;共工被追逼得逃无可逃,最后怒触不周山,被倒塌的天柱压在底下。 戏里多有各种怪兽打斗场面,七八名艺人同时操作,外有鼓乐琴师演奏烘托激战场景,直看得朝阳郡主张大嘴巴目不转睛。 青鸾眼神淡淡扫过萧伯言与岳无伤,只见他俩也正看得出神,不由微哂。 他二人加上萧洛,可不正像那共工之流么,只可惜大乾朝没有祝融风神能去抵挡他们。 或许,自己的父亲…… 青鸾蹙眉,心里正琢磨到此处,厢房的门突然发一声大响,似有人在外面猛踹一脚,接着,喧哗之声响起。 厅内已经有仆役跑去开门观望,只见有几名醉醺醺的客人推开仆役,摇摇晃晃跑了进来。 “哈哈!原来这里有大美人……”一名黑壮大汉满身酒气,半敞着锦袍外衣,推开阻拦的仆役侍女,跌跌撞撞往青鸾朝阳这边而来。 岳无伤面色一沉,站起身,一脚将前面那大汉踹出数米远,转脸向外面仆役喝道:“将这些人轰出去!打死不论!” 萧伯言也起身,对身边仆役道:“你们管事何在?竟能让这等狂徒冲撞进来。” 被踹飞的大汉晃晃悠悠爬起身,指着岳无伤叫骂道:“哪来的……小子!敢对你爷……爷动手!活腻了吧!” 旁边有人却是认得萧伯言的,连忙扶着他,向萧伯言赔礼:“不知是萧侯在此,小人失礼了。” 被踹大汉红涨着脸,不管不顾地抽出一把匕首,指着岳无伤骂骂咧咧,“竖子!爷爷我要……杀了你……” 扶他的那人脑门上汗都要流下了,连忙劝道:“穆将军,逍遥侯在此,千万不可造次……” 包厅内乱哄哄一片,将那些演皮偶的艺人琴师吓得躲到一旁。 青鸾在旁坐着没动,端着茶盏悠闲抿了抿。 这位穆斯连将军数年后可是萧伯言手下的功臣猛将,现今应该在皇城任禁军千牛卫副统领之职。 千牛卫,皇帝舅舅的贴身亲卫军啊。 她想了想,缓缓站起身,款款走到岳无伤身边,睁着美目看向穆斯连,娇声问道:“无伤哥哥,此人是谁啊?” 那穆斯连见一位盛装的绝美少女来到面前,朦胧醉眼瞬间直了,竟似不认得她一般,喃喃道:“美人儿……” 第47章十恶之罪 - 嘉宁 - 久l久 穆斯连两眼放光,扔掉手中匕首,甩开搀扶他的人,冷不丁扑到青鸾面前将她抱个正着,口中胡乱叫道:“小美人儿,跟哥哥走吧……” 话没说完,他的颈项已经被岳无伤一掌击中。 瘫倒下去时,穆斯连的大手竟将青鸾发髻上的步摇坠珠扯落一地。 “啊~”玉珠尖叫,忙扑过来护住郡主。 祝姑姑这时也跑了过来,厉声喝道:“放肆!穆统领,你胆敢对郡主无礼!” 萧伯言神情沉凝,冷冷看了倒在地上的穆斯连一眼,喝道:“来人!将此人带出去!” 门口进来几名仆役,连拖带架,将晕迷不醒的穆斯连拖出门去。 青鸾泪光闪闪,偎在玉珠身上假意啜泣,“我回去定要告诉母亲……” 朝阳郡主气坏了,早已追出门去,对着那晕迷的穆统领连拳打脚踢一番,骂道:“该死的臭男人!胆敢对嘉宁无礼!我要宰了你!” 第二日, 皇帝便接到外甥女嘉宁郡主的申述折子,勃然大怒,当庭令人将穆斯连以及那日同他饮酒的几名同伴一起缉捕入狱,命大理寺卿亲自审理几人。 芳太傅却在朝堂为那穆斯连辩驳:“陛下!万万不可草率拿人啊,此事定然另有缘由。” 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金龙宝座上,目光透过冠冕上垂下的十二旒珠,冷冷睥睨着他:“穆斯连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皇亲国戚,芳卿竟为他请命辩驳,朕不知,那厮藐视皇族竟有何缘由!” 芳太傅跪伏在地:“陛下!嘉宁郡主一个闺阁女子,竟出入风祥楼那种娱乐场,实在有伤风化,有损皇家体统;穆统领一时酒醉迷了心智,于男子来说本就不是大错,您怎能因此便重罚臣子!老臣愚昧,不忍见陛下错判良臣,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住口!”皇帝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手扶在椅把上微微捏紧,口中冷笑一声:“芳卿老迈昏聩了!那风祥楼本是一酒楼食坊,如何称得上娱乐场?” 芳太傅一时语塞。 一旁孙御史躬身上前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说!” 孙御史:“据微臣所知,那穆斯连在京中屡次酒后生事,上个月就曾致一对双胞胎姐妹重伤残疾,这次竟目无尊上对皇室不敬,如此藐视皇家威严,实乃大罪,若不重罚,恐天下人上行下效;微臣以为,理当将穆斯连处以重刑,明正法典,以儆效尤。” 大乾朝的律法有规定,臣子百姓对皇家宗室不敬者,重则流徒,轻则鞭挞。 芳太傅金鱼老眼向孙御史一瞪:“孙大人言重,穆统领不过是饮酒后神智不清,怎可用以重刑……” 孙御史也不看他,直直向皇帝跪伏下去:“臣恳请陛下降旨严惩凶徒!” 旁边有两名臣子步出行列躬身道:“臣等附议。” 这时,太保裴左迁也躬身出列,向皇帝道:“陛下,孙大人所言极是,臣以为,穆斯连历守皇城十数年,理应对诸位皇家子孙熟悉不过,他却目无尊卑,敢对钦封郡主动手脚。大乾朝尚有律法规定,五刑之中,十恶尤切,穆斯连之罪,便是那十恶中七不敬之大罪。” 芳太傅怒道:“裴左迁!你竟敢胡乱加扣朝廷命官的帽子!” 裴左迁微微一笑,“芳太傅如此维护那个穆斯连是何道理!莫不是因为他与你是连襟之故?” 那穆斯连的发妻与芳太傅的夫人是同宗姐妹,故裴左迁有此一说。 宝座上的皇帝看向芳太傅的眼神更冷。 这时,礼部侍郎张开旺上前道:“裴大人言重,芳太傅岂会是那不辨是非包庇袒护之人,下官以为,穆统领确实是无心之举,若是处罚过重,实让下臣们寒心呐。” 孙御史冷笑,躬身向皇帝道:“陛下,臣以为,自上次李温世子遇刺一事,该当让刑部与大理寺会审严查,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未结案,便又有穆斯连不敬皇室在后,如此一桩桩一件件若不加以制止,皇家威严何在?如此再轻松揭过,必将引后患无穷。况那穆斯连还是禁军千牛卫副统领,天子的贴身近卫,若不加以铲除,必是殃国祸端!” 皇帝眉心舒展,淡淡道:“孙爱卿所言及是,皇家至尊乃天授,规矩方圆俱有章法,那穆斯连知法犯法对皇室不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他扫视一遍阙台下的臣子,说道:“如若还有人为穆斯连说情通融者,可一并摘除袍服冠冕,移交刑部收监。” 芳太傅一怔,颤巍巍叩头道:“陛下三思啊……” 又有十数位臣子随芳太傅一起跪下,“陛下请三思……” 皇帝无视芳太傅与大臣们的哭泣阻拦,异常强硬地让人拟旨,抄了穆斯连的家,将穆府男丁流徒南疆,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奴,所有奴仆拉入西市拍卖。 而跟穆斯连一同喝酒的那几名官员,也被革去官职永不录用,全家赶出洛京。 一时间,洛京城里的朝官们人人自危,芳太傅更是连着数日在府中称病不出。 而始作俑者嘉宁郡主,心情舒畅地带着一匣子皮偶,进宫觐见皇帝。 西暖阁内,皇帝一身常服接见了她。 “阿蛮,”皇帝温旭笑道:“朕为你出了气,可开心了?” “多谢舅舅为阿蛮做主。” 青鸾笑靥如花,拉着舅舅的袖子让他看那一匣子的皮偶。 “舅舅,阿蛮学会了演灯影戏呢,今日耍给您看好不好?” 皇帝捡起一只剪偶观看,笑道:“倒是有趣,朕便看看阿蛮的手艺。” 于是,青鸾教宫娥们支起布屏,用蜡烛照亮,独自一人耍着皮偶。 她自编自演这出戏,说的是一位少女嫁给一名男子,哪知,那男子并不爱她,娶了她后,只将她囚于后宅。 那男子设计陷害她的家人亲戚,最终登上九五至尊,而那女子死在男子与他青梅的婚礼上。 青鸾着重演了一场男子与他青梅的戏。那青梅为了男子,竟嫁入王室,成为他在王宫的一名细作。 这场戏虽然言简意赅,青鸾一个人却足足演了半个时辰,将自己想说的都在戏里叙说一遍。 皇帝看完面色沉郁,抬眼看向她,“阿蛮,舅舅在你眼里便是个蠢笨之人么?” 青鸾一惊,连忙跪扑在舅舅脚边,“舅舅英明神武,谁也没有您尊贵仁和,您在阿蛮心里与爹娘一样,是最亲的亲人。” 皇帝淡淡笑了下,弯腰将嘉宁拉起来,拍拍她的发顶,“阿蛮,跟舅舅说说,你的故事里,为何那个帝王会失去王位?” 青鸾心里一涩,缓缓说道:“贼人设计谋害宗室,逼得藩王造反,最后,那人领大军前去平叛,一路逐步壮大自己的兵权,而王宫内,有个细作在人们没有察觉间,谋害了帝王和王子……” 皇帝啪地猛拍了下案桌,蹭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可怕。 “舅舅……”青鸾从未见舅舅如此,不由心里惊跳。 “你回去罢,不要将你的故事说给别人听。”李淳挥手道。 “舅舅,……孙御史和裴大人,他们都是好人……”青鸾忍不住说了一句。 “下去罢!”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青鸾向皇帝跪下行了个大礼,揣揣不安地退出西暖阁。 第48章姑奶奶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忧心忡忡地回了公主府。 舅舅他一定是听明白了,可到底会怎么做,青鸾不得而知。 若皇帝真要有什么动作,估计也不会太顺利。 你想啊,定一个禁军副统领的罪都有许多大臣跳出来阻拦,若是动一个在京中口碑甚好的世袭贵族,还不知会在朝中掀起多大风浪呢。 大乾朝廷三司二府,掌权者无不是那些世家贵族出身,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轻易动了萧伯言,必会让众贵族鹤唳风声,从而群起反抗。 像芳太傅一家,他儿子手里就掌管着洛京南司卫营的两万兵丁,家族更是与众多世家盘根错节;逍遥侯若莫名被诛,必定会刺中他们的敏感底线,保不准会让他们直接逼宫造反。 而现在,即便他们有逼宫这个想法,也要顾忌各地的宗室藩王,所以,各地藩王虽对皇权虎视眈眈,但未尝不是对朝中那些不安分大贵族的一个牵制。 一旦藩王被逐一暗杀,皇室地位也会岌岌可危,大乾朝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面临改朝换代。 几日后, 洛京下了年末的第一场大雪,飘飘扬扬足足降了三日。 天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只露出楼阁房屋的翘檐轮廓。 长公主府的花园里,树木银装素裹,玉砌琼枝,连那莲池里也落一层冰雪。 青鸾穿着一身海棠红胡服裙袄,外罩一件白色兔毛镶边的织金披风,鹿皮小靴踩在雪里咯吱咯吱地响,欢快地跑向外院。 雪过天晴,天空湛蓝如碧玉,她与朝阳黎兰约好,今日去西城外的鹿鸣山狩猎玩耍。 此时大地被白雪覆盖,许多动物为了寻找食物,不得不暴露在亮白的雪地上,这正是最佳的狩猎时刻。 一同出行的,除祝姑姑和玉珠外,母亲又安排二十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跟在她身边。 自上次从齐州回来后,长公主便将韩再遣派出京城,好像安排了他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从那时起,祝姑姑便一直跟在青鸾身边。 一行人骑马出了西城金光门,虽兆阳明照,冷厉的寒风还是吹得嘉宁鼻头微红。 “嘉宁,孙俅和那几名坏小子如今被招进禁军营,怕是再也不能出来玩耍了。”朝阳郡主幸灾乐祸地对青鸾道。 “如此他总算出息了,上回我遇见他,穿着一身铠甲,瞧着倒是威武不少。”青鸾微笑着说。 她当然知道孙俅进了禁军营,还被分进了千牛卫,因武功不弱,大有接替那穆斯连职务的可能。 皇帝舅舅到底对她的建议采纳了几分,可禁军里有十二卫,说句诛心的话,真不知有多少人能真正忠心帝王。 不过,能多一个忠心不二的人在舅舅身边,总让她心里踏实一些。 最近,萧伯言被皇帝取消东行治水的差事,只留在工部做起管理修缮各坊围墙的职务。 青鸾想起来就好笑,前世的他曾坐上九五至尊,今世却带着一群工匠四处检修坊墙屋顶。 而那个岳无伤,她也是才知道,这人原来是巍州刺史的儿子。 巍州刺史岳西罗,乃是南诏六诏之首蒙舍诏的首领,后投靠大乾,被先皇封为地方刺史,掌管巍州一方政务,其权限不亚于一个藩王。 这位岳无伤便是那岳西罗的嫡次子。 他如今在京中挂了一个鸿胪寺掌译的职务,日常负责礼宾院的外邦藩王国贡接待事宜,之所以能被皇帝宴请至宫中,完全是因为他父亲身份特殊的缘故。 原来,岳西罗曾是南诏国大王的儿子,后因南诏各方势力割据一分为六,为求自保,他不得已投靠大乾,让自己盘踞的巍州成为大乾的一个治州。 这几年,那岳西罗正暗中积聚力量,正试图逐步收回南诏的失地,使南诏再次进入自己的掌控中。 如今朝中各势力也争相拉拢这位南诏王的嫡系子孙,并给予他来往各地的自由。 这些信息,都是母亲长公主悄悄告诉青鸾的。 “嘉宁,今日出来狩猎的人不少啊。”朝阳指着前面一群马队道。 青鸾向前方看去,可不是么,前面一队人马足有数十人,个个锦衣华服呼奴唤俾,看样子,俱是京中世家子弟。 “咱们不用深入鹿鸣山,只在外围猎些山鸡野兔便行。”青鸾自知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不想跟京中纨绔们碰面,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嗯,咱们就近猎些小兽。”黎兰今日能出府,还是因为朝阳郡主亲自去府上邀请之故,她自然心喜不已,却因身体不如嘉宁她们健壮,久待寒冷冰雪里怕也不妥。 她的丫头临烟则坐在马车里,不时掀车帘嘱咐,“小姐,您冷不冷啊,要不要再加件衣裳?” 朝阳郡主扭头把眼睛一瞪,“你家小姐又不傻,她冷了不会自己说么?你啰啰嗦嗦烦不烦?” 朝阳郡主自己到哪里都不喜欢带婢女,嫌她们柔弱无用耽误事,见临烟一遍遍叮嘱黎兰,不免嫌其刮躁。 临烟一缩脖子退回车内,再不敢吱声。 黎兰笑了声,也不在意。 野外一片雪白,看不清道路沟渠,前方那队人马跑着跑着,就有马陷进雪窝,马背上的人瞬间被掀下马去,跌进雪堆里。 这一跤因积雪深厚,并不会受伤,却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青鸾一行人见了,也不免莞尔。 然,前面摔跤的人却不乐意了,跳起来扑到同伴马下,伸手将他们一个个拖下马来。 一时间,嬉笑怒骂声响彻雪野。 “那位不是掠劫贡生的朝阳郡主么!”前方马队里有人叫道。 朝阳郡主高踞马背上,睥睨着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叫你姑奶奶做甚!” 马队里有几人狂笑。 那说话的人有些着恼,催马跑到朝阳对面,指着她喝道:“你个臭丫头!是谁姑奶奶!” “谁应声就是谁的啊。”朝阳郡主是自小从这堆人里揍出一条血路来的,一点都不惧怕这种色厉内荏的威胁。 “信不信我抽你啊!”少年很是恼怒,手里握着马鞭威胁道。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朝阳郡主扬着下巴道。 这下,锦衣少年尴尬了,进退两难起来。 要是搁在以前,他真的会上前揍她几下,可前番刚有穆斯连轻辱嘉宁郡主的事,结果全家被抄检,发配的发配,变卖的变卖,京城谁人不知? “你你……你这个……这个……哼!好男不跟女斗!”锦衣少年气哼哼拨马回去了。 “你怎么跑了啊,快过来拜见你家姑奶奶!”朝阳郡主在后面不依不饶地挑衅道。 前方人马却没人敢应战,全部打马急驰而去。 青鸾:“……”这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啊,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家子难得也有忌惮的时候了。 朝阳郡主在背后得意地哈哈大笑。 “嘉宁郡主也出来狩猎啊。” 从她们身后跑过来一队人马,岳无伤高踞马背上,笑得白牙森森,“远远瞧着像,却原来真的遇到了。” 他旁边一匹马上,萧洛正温柔地看过来,“嘉宁。” 第49章狩猎 - 嘉宁 - 久l久 “萧洛!”青鸾看见萧洛是真心的愉悦,“上回宫宴怎么没见到你?”她其实更想关注这段时间萧洛去了哪里。 “兵部派我去邻县查视征集兵丁事宜。”萧洛微笑着,驱马走到嘉宁旁边,“前两日才回的京。” 萧洛回京当日,便得知大哥好不容易拉拢到阵营里的穆斯连竟被革职抄家了,这让他诧异不已,可得知此人竟敢对嘉宁无礼时,瞬间对那厮起了杀心。 “无伤哥哥,你怎么今日有空闲出来?”青鸾扭头问道。岳无伤这厮好歹应该每日去鸿胪寺应个卯吧,怎么就这么跟个纨绔似的无所事事? 不对,他可不是单纯的纨绔,好像还兼职杀手的职业呢。 岳无伤撇嘴,懒洋洋道:“我哪天没空闲?” 最近他可闲大发了。萧伯言那厮近些天郁郁寡欢不思进取,好多任务只能暂时搁浅观望。这不,自家趁今日天气晴好,出来散散心透透气。 几人一路闲话,不知不觉进入鹿鸣山角。 鹿鸣山距离京城数十里外,山体不高,地域却极广,是一片延绵的丘陵山脉;山林各处遍生野竹林,山中多有麋鹿梅花鹿野猪等食草野物,当然也有虎狼之类的凶猛野兽。 数十人马在入山道口站定,朝阳郡主率先发话:“嘉宁,咱们人这么多,没等靠近猎物就将它们吓跑了,还猎个什么劲!” 说着,不满地瞪了萧洛和岳无伤一眼。 岳无伤那队人马有二十几人,再加上青鸾这边的几十人,这么庞大的阵仗,隔老远就能让野兽望风而逃了。 “萧洛,你们先进去吧,咱们只在外围猎些小兽,就不跟你们一道了。”青鸾坐在马背上道。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自然不能跟这两人耗一起。 “那好,你当心些。”萧洛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好和岳无伤等人催马先走了。 “嘉宁!山中有猛兽,千万不可单独狩猎!”走了老远,萧洛又回头交代一句。 “知道了!”青鸾向他挥挥手。 岳无伤侧脸瞧了瞧萧洛,又回头看了眼青鸾,神情若有所思。 眼看一群人马奔驰远去,朝阳郡主松口气,“他们总算走了。” 回头问黎兰,“你还行吗?要不,你就在马车这里等着咱们吧。” 黎兰哪里肯留在路边干等,那不是白挨一回冻么,连忙道:“我行的。” 青鸾:“这样吧,再往前面走一段,应该有几家农户,咱们不如将马车安置在那里再进山,等回来也好有个休憩的地方。” 朝阳郡主和黎兰点头。 “好,等咱们打了猎物,正好借村户人家烹饪些食物。”朝阳郡主是一万个赞成,立刻吩咐车夫继续驾车往前去。 青鸾按照魏豹给的地址,很快在一个小山村旁找到一处二进的小别院。 这处别院外观就像个寻常农家,不过院墙高些,院子大些,房屋多些罢了。 车马刚来到这户农家门前,便见易了容的魏豹出来招呼,“贵人自远道而来,请进来歇歇脚吧。” 青鸾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头白发,还贴了满脸的花白胡子,微微佝偻着背,还真像一位老叟。 “咱们暂时在这里避寒,你去准备些茶饭,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青鸾装作不认识他,吩咐道。 “喏!”魏豹躬身行礼,推开院门,迎这一队人进入院中。 祝娘走过魏豹身边时,侧脸打量了他几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嘉宁,还别说,这户农家倒是挺干净。”朝阳在屋里转一圈,摸摸那烧得热乎乎的大炕,一副恨不得想爬上炕坐一坐的架势。 屋内温暖如春,炕上铺着柔黄崭新的席子,摆了个松木做的炕桌,炕头是两扇门的柜子,里面放着干净的印蓝花被褥。 这户农家还有个哑巴婆子,四十来岁的样子,里里外外端茶倒水的忙活,瞧着很是利索能干。 青鸾往院子里走了走。 这里分了前后院,前院有厨房水井,井台边铺着青石板,院角堆着很大一堆材草,还有个不大的鸡舍,里面养着好几只鸡,另有一只三个月大的胖乎乎小犬围着众人摇尾巴撒欢。 后园颇大,里面理了两块菜畦,种着不少菜,此时正用草帘子盖着,草帘上面集了一层厚厚的雪。 后园的三间砖瓦正房此时锁着门。 “郡主,那批暗卫训练所离此地有二十多里,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去瞧瞧?”魏豹趁四下无人,在青鸾身边小声问道。 青鸾没有看他,只轻声道:“等我狩猎回来再说。” “您去狩猎,要小人一起跟去么?” “不用,不过在外围随便逛逛罢了,没什么要紧,你便在此处等着就行。” 这时,朝阳郡主跑了过来,“嘉宁,咱们可以走了。” “好。”青鸾随朝阳郡主往前院而去。 三名少女翻身上马,身后跟着祝娘和二十来名侍卫。其余人都留在此处歇息等候。 马蹄飞扬,溅起雪雾,蹄印很快消失在原野深处。 “看!那里有只狐狸!”朝阳郡主兴奋地叫道。 前方一只有着火红皮毛的狐狸拖着蓬松大尾巴回头看过来,立刻掉头窜逃远去。 朝阳郡主抽箭拉弓,向狐狸射去。 然而,羽箭射空插在雪地上。 “哎呀!跑了!好可惜!”朝阳郡主惋惜叫道。 “郡主!属下去追追看!”一名侍卫道。 “去吧!追不到就算了。”她想给父王猎副围脖,瞧这只狐狸的尾毛丰厚,正合适不过。 几名侍卫手里拿着弓箭,策马往前追去。 青鸾的心并不在猎兽上,只四处打量山陵的景致。 “你们去四处看看,我瞧着那边竹林处像有不少山鸡飞起来了。”青鸾知道这些侍卫们个个跃跃欲试,便放他们去玩耍一回。 “好嘞!”侍卫们兴高采烈地策马去了。 竹林深处有一群山鸡拖着长长尾羽飞过,只飞了一会儿,便又落了下去。 一名侍卫跳下马,用刀削了一大把葱绿的细竹,在空旷地清扫积雪,清理出一块空地后,洒上带来的谷物,然后远远等候着。 不一会儿,有许多鸟雀三三两两飞来啄食。 黎兰手握弓箭,瞄准这些鸟雀射击,竟也射到一只灰色的珠颈斑鸠。 这种鸟儿虽不大,吃起来味道却相当的好。 朝阳郡主在旁拍手叫好,“这方法不错,你们多扫几处出来,咱们打些斑鸠回去红烧。” 青鸾坐在马背上,颇有些无语。 然而,贵族小姐们打猎向来如此,只是图个乐趣罢了。 她驱马慢慢走到一旁,手里提着弓箭,并没有要射猎的意思。 突然,嗖地一声,一支箭羽擦着她的面颊射进前方树干里,箭后的白羽还兀自震颤着,可见力道之大。 “什么人!”祝娘惊出一声冷汗,连忙策马过来,抽出腰间佩刀将嘉宁郡主护在身后。 旁边的几名侍卫也闻声催马过来。 这时,只见一队身穿铠甲骑着骏马的士兵,从林子里缓缓踏了出来。 “原来不是鹿啊,真是抱歉,本将失手了。”中间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年将官皮笑肉不笑说道。 第50章鹿肉 - 嘉宁 - 久l久 “原来是芳将军。”青鸾眯着眼睛看过去,“不知芳将军对着本郡主射箭意欲何为啊?” 对面正是芳清茹的亲哥哥芳肖,被判流放的穆斯连夫饶堂姨侄儿。 这关系有点绕口,可青鸾一下子就猜到其中关节。 刚才那道羽箭凌厉,带着一股子杀意,作为跟敌手殊死作战过的青鸾,这种杀气实实在在的就是想要射杀了自己。 至于芳肖为什么没有真实地付诸行动,原因很多,也很耐人寻味。 “都是本将手误了,嘉宁郡主何必咄咄逼人呢?”芳肖一脸吊儿郎当,斜着眼睛轻佻地打量了嘉宁身旁的朝阳郡主和黎兰。 “谁知道你有意还是无意!”朝阳郡主怒道:“敢对咱们举箭!你这是想要行刺御封郡主?” 芳肖像听到什么笑话,不禁冷森森笑起来,“行刺?朝阳郡主可千万别想将帽子扣在本将头上,我可不是穆斯连,可以被随意栽赃。” 青鸾不欲在簇跟芳肖闹僵,目测他身边有三四十名武装整齐的士兵,若真跟他杠起来,自己这边十几人根本不是对手。假设此人凶性一上来,真来个杀人灭口,自己这些人可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芳将军既然是无心,那便是吧,想必真的是芳将军手滑了呢。”青鸾微微笑了下,用眼神止住朝阳。 “嘉宁,这人……”朝阳郡主刚想要辩驳,被嘉宁打断话头: “朝阳,去看看侍卫们将那只狐狸猎到没有,一会儿岳无伤和萧洛不定就回来了,咱们也跟他们比试一番,看谁猎的最多。”青鸾不紧不慢道。 旁边祝姑姑眼神冷冽地盯紧芳肖的一举一动,没有言语。 芳肖闻言,阴冷如毒蛇般的目光瞥一眼青鸾,又看向被吓得脸微白的黎兰,森森笑了下,“方才吓到这位姐了,是芳某的错,呶,这里有两只山鸡赔给姐压惊吧。” 着,将马背处挂的两只山鸡摘下来,远远扔过去,正砸在黎兰怀里,直吓得她一哆嗦。 “谁要你的东西!”朝阳郡主高声喝道。 芳肖也不理她,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带着一群士兵策马远去。 黎兰看他们走远,忙不迭将两只山鸡远远扔开。 青鸾此时方觉得后背微冷,刚才那一箭,确实吓到了她。 …… 傍晚时分,青鸾一行人回了农舍,侍卫们也每人身边都挂着许多野兔山鸡斑鸠等,算是满载而归。 祝姑姑随青鸾进了温暖的内屋,帮她解下披风,脱下靴子,玉珠已经端来热水,给郡主泡脚。 祝娘:“郡主,今日芳肖意有所指,咱们以后不可掉以轻心。” 青鸾点头,微哂,“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我。” “虽如此,那啬行径婢子必要回禀公主。”祝姑姑面目忧虑。 “姑姑不也罢,上回穆斯连的事已经让那些人鹤唳风声了,若再告芳肖不轨,恐怕反而会让有心人出不好听的来。” “郡主,发生了何事?”玉珠在旁问。 “没什么,不过一个误会。”青鸾暖好脚,让玉珠用雪白的帕子给她擦干,然后缩上炕,轻轻呼出心肺里的寒气。 这时,朝阳郡主急急冲了进来,“嘉宁,有人来了。” “谁?”青鸾一惊,难道是芳肖又撵过来了? “是萧洛他们!”朝阳郡主两眼烁烁放光道:“他们带了两只鹿呢,这下咱们有口福了。” 青鸾诧异,赶紧让玉珠为她换上干爽的袜子,再套上一双室内穿的暖和锦缎绣花棉鞋。 刚下了炕,门帘一响,只见萧洛走了进来。 他外面的大氅已除,着一身淡青色锦服,腰束革带,发挽在头顶,只用一根玉簪别住,俊美的面颊似被外面的寒气冻的微红,正眉眼温和地看过来。 “嘉宁,我在附近找一圈,发现你歇在这家农舍了,特意给你送来两只鹿。” 祝姑姑默默站在嘉宁郡主身后,虽心里不悦,可并没有开口什么。 这里是农家院,门户狭,不像高门大户分内外宅,虽不用讲究多少了,但,这位萧二公子不经通报就进来,是不是太随意了…… “你竟猎到鹿了,我去看看!”青鸾欢快地跑出屋子。 萧洛嘴角含笑也跟了出来。 院子里的地上堆了好些猎物,不仅有鹿,还有各种禽鸟山兔。 侍卫们正在杀剥毛皮,将剥好的猎物分别放进两个大木盆里。 “嘉宁,咱们升个火堆烤鹿肉吧。”朝阳郡主蹲在地上戳戳死去的鹿尸,又摸摸那不大的茸角。 这两只鹿尚未成年,肉质应该很鲜嫩。 “好啊,咱们就熏烤鹿肉。” 鹿肉味道细嫩,怎么庖制都不如熏烤好吃。若是能烤得外焦里嫩,撒上椒盐胡椒辣子粉,则更为美味。 青鸾一抬头,便看见岳无伤也站在院落里,正负手凝视着抱柴草进厨房的魏豹。 这个瘟神,盯着魏豹做甚?心里一咯噔,连忙叫道:“无伤哥哥,你薰烤的手艺最好了,不如来教教我吧。” 岳无伤转过身,笑眯眯走了过来。 “阿蛮还记得我的手艺好啊。”他笑得意味深长,“今日在下便再烤一回吧。” 侍卫们很快生好火堆,鹿肉也被片好,刷上油脂盐卤,岳无伤真的撩袍坐在火堆边,认真烤起肉来。 萧洛也在一旁帮忙,将肉片串在铁签上,放在火边熏烤。 黎兰和朝阳都围了过来,将一些剥洗好的斑鸠山鸡也架在火堆上。 青鸾悄悄向魏豹使个眼色,让他离开。 魏豹会意,便假意跟哑巴婆子自己去外面照看马匹,便出了院门。 刚才那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把他的白毛汗都吓出来了,所幸那人被郡主叫走了,也不知是否发觉自己是易容的。 哑巴婆子做饭材手艺绝佳,独自一人在厨房做了好几样菜品,炒的焦黄香喷喷的野兔肉,山鸡肉,还有一盆用菌菇红烧的斑鸠肉,用黍米面贴了一筐金黄的面饼子,还煮了一瓮米粥。 婆子从藏拔了好些卷心菜,洗净后,一齐督堂屋的饭桌上。 这时候,岳无伤已经烤好一些鹿肉,放在木盘子里递给青鸾。 萧洛在旁用洗净的卷心菜叶子包了一块鹿肉,递到嘉宁面前,“这样吃才不会上火。” 青鸾接过来咬上一口,慢慢咀嚼着。 岳无伤挑眉,视线在萧洛与青鸾的面上扫过,只见这二人面色坦然,相处得如寻常兄妹无异。 不过,这俩兄妹似乎透着别样的信任和亲密无间。 第51章不要死 - 嘉宁 - 久l久 “萧洛,无伤哥哥,你们也吃。” 青鸾吃下一块烤肉,也学着如法炮制,用碧绿的菜叶包了一些鹿肉,分别递给朝阳黎兰,又礼节性地递了两块给萧洛和岳无伤。 岳无伤接过菜包还没来得及咬下去,萧洛已经从他手里拿了过去,直接塞进自己嘴里,还含糊不清道“你既不喜欢吃蔬菜,便给我吧。” 岳无伤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吃了?” “岳兄你哪次不是无肉不欢?别勉强自己,嘉宁不是外人,不会介意的。” 萧洛几口咽下嘴里的烤肉,对青鸾说“别给岳兄了,他最是讨厌吃素。” 岳无伤笑着摇摇头,侧脸打量着萧洛几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吃了几块烤肉,众人便回了堂屋正式用饭。 “唔……到底是山珍,味道真不错!”朝阳郡主连着吃了两块黍米饼子,又吃下不少红烧野味,实在撑不下了,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 青鸾喝了小半碗粥,便也不再用了。 自小由祝姑姑教导,每餐只能食半饱,过则伤脾胃,她谨记这一点,所以,食量易精细,宁可饿着,也从来不让自己太饱。 萧洛和岳无伤用完饭,不提离开的话,竟直接吩咐哑婆子安排他俩的住宿房间,那意思是准备在这家农户住下了。 祝姑姑因白天被芳肖行为惊骇,并没有反对萧洛入住一个院子。 秉着对郡主几人的安全考虑,他们住在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于是,吩咐魏豹将所有屋子的墙炕全部填柴烧热。 好在,几间屋里都备了崭新被褥,安置他们以及那些侍卫也并不费事,不过挤在一个炕上了事。 青鸾洗漱完便与朝阳黎兰一起上炕,头朝外并排躺在玉珠为她们铺好的被褥里。 “嘉宁,这里的生活也不错,比京城里好过多了。”朝阳郡主叹息道“我都不想回去了。” 她们三个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不用再看王妃和那些嬷嬷的脸色行事,也不用兼顾那么多的规矩礼仪,想怎样就怎样无拘无束的多好。 “嗯,我也不想回去。”青鸾也这么想,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乡村,不用去想那些糟心事,更不用整日提防这个算计那个,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 黎兰仰躺在暖和的被褥里,舒服惬意的想喟叹。 在将军府中,别说有这样的热炕了,便是自己想要用点木炭都是不能尽心随意的,如今这样的寒冬腊月,自己闺房冷得像冰窖,晚上睡觉时,被窝从来没有捂热过,她常常与临烟相拥取暖才能睡着。 “嘉宁,咱们什么时候回京?”黎兰小声问。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都行。”青鸾转头看着两个闺友,“要不,咱们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可。” 她还准备抽空去看看暗卫的训练情况呢,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也正好避开京中闺秀的各种邀约。 黎兰抿嘴笑了,“甚好,我也很喜欢乡村,既宁静又有趣。” 三个少女旁边,还同时躺着祝姑姑和玉珠临烟,长长的大炕上睡六个人也并不显挤,倒显得异常温馨。 话说住在后厢房的萧洛和岳无伤,各自漱洗过,盘腿在热炕上面对小炕桌相对而坐,仆人拿了一副棋盘过来,俩人悠闲对弈着。 “萧洛,”岳无伤摁下一枚黑棋,眼睛盯着棋局,缓声道“你瞧这家农舍如何?” 萧洛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岳无伤向仆人使个眼色,让他出去后,低声说道“那老叟鹤发童颜,看着着实古怪的很呐。” 萧洛思索片刻,点头道“确实有些古怪,不过,嘉宁似与这家很是熟稔,大概这户农家曾是她的家奴也未可知。” 岳无伤轻笑了声,又放下一枚棋子,“萧洛,那次你去追的黑衣驼背真的死了?” 萧洛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我做事不会留后患。” “那就好,”岳无伤捏着一枚棋子端详着棋局,“咱们做的是刀口上的营生,最好别落把柄在人手里。” 他抬眼看向萧洛“嘉宁郡主看着单纯无害,可心思狡黠,你……还是与她保持距离的好。” 萧洛蹙着眉瞧了他一眼,“我与她从小长大,嘉宁心思纯净善良,不会妨碍到咱们的事。” 岳无伤笑了声,垂着眼眸道“可是你这般作态,会妨碍到你哥哥。” 萧洛面色僵了下,抬眼仔细盯视着岳无伤,“我怎么妨碍到我哥了?” “嘉宁郡主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哥哥的未婚妻,以后就是你的嫂子……”岳无伤摆下一颗棋子,抬眼与他对视“你可明白了?” 萧洛随手扔下手中白子,倒向炕褥里,扯过被子盖上,“不明白!时辰不早,睡觉!” 岳无伤撇嘴轻笑一声,也将棋子放下,让仆人送来清水净过手,躺在炕的另一侧。 “唉,少年人呐。萧洛,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娘子成亲了吧,成了亲便知道,其实所有女人都一个样,烦人的很。” 萧洛闭眼装睡。 是啊,他早该选定亲事了,可所有女人在他眼里都不如阿蛮好,一想起她最终会嫁给哥哥成为自己的嫂子,萧洛心里便酸涩不已。 “岳兄,你可有喜欢过一个女子?” 岳无伤侧过身看向萧洛这边,“喜欢女子?我想想……” 萧洛“喜欢一个人还用想?她不是一直存在你心里么。” “怎么不要想?噢,我想起来了,以前遇到一个花魁娘子,生的那叫一个貌美可人……” 岳无伤这边拼命回忆自己遇到的那名花魁,发觉竟记不起她的长相来。唉,女人这种生物很麻烦,就像那名花魁娘子,自己不过因任务去她那里小坐过两回,说了一些体贴的话,她便要死要活地偏要让自己给她赎身。 他赎她出来做甚? 岳无伤这般漫无天际地想着,脑海突然出现嘉宁郡主的样子,正用她那狡黠的目光看着他,扯着他衣袖向他撒娇,忽又横眉立目地骂他不要脸了,忽又睁着一双美目装作一副懵懂无知样子编着瞎话…… 那个丫头可真是…… 岳无伤翘起嘴角无声笑了下,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正在一片满是金黄果实的柿林里,忽见那高高的树杈上站着个身穿海棠色衣裙的漂亮小娘子。 “无伤哥哥!快过来……” 银铃似的笑声传来,他仰头看去,只见那小娘子分明是嘉宁郡主。 “你爬那么高做甚!快下来!” 岳无伤眼见她还在往树梢上爬去,不免担心道。 “啊~”一声尖叫。 果然,她掉了下来。 岳无伤焦急地跑过去伸手去接,结果没接住,她直直地坠落在一片尖锐的岩石上。 岳无伤大惊,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她胸口插了一柄剑,此时满身血污。 不! 岳无伤脑子一懵,瞬间心痛如绞,连忙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想止住血。 可是仍然没有用,鲜红血液从她口鼻胸口处喷涌而出,捂都捂不住。 “阿蛮,不要死,”他心里陡生绝望,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哀求“不要死……” 。 第52章训练地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猛地坐起身,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揪心的疼痛和悲凉似还隐隐牵扯着他。 “怎么了?”萧洛正在屋内洗漱,见岳无伤惊坐起还伴着面色苍白,不禁问道。 岳无伤猛然回过神来,自己先前是在做梦。 还好还好,自己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嘉宁郡主没有中剑身死。 他掀开被子坐在炕沿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不懂自己为何会做那种奇怪的梦。 做梦就做梦吧,梦中的自己为何见那个娇蛮郡主伤重不治会如此伤心难过。 他好歹也见惯生死,手里不知收割掉多少人的性命,哪怕手刃自己亲堂兄时,眼都不曾眨过一下,更不曾对那些死者有丝毫的怜悯和动容。 可为何会见不得一个小姑娘身死? 一定是自己刀口最近久未舔血,心绪便仁慈优柔了。 “萧洛,咱们不能在此耽搁了,应早些回京。”京中还有好多事要料理,菩提门的杀手已经布置出去了,想必年初必有好戏上演。 “要回你先回罢,我陪嘉宁一同走。”萧洛擦干脸,将巾布扔给仆人,拿起面脂抹了一些在脸上手背上。 岳无伤斜睨着他,不满道“不行!你不放心可多留几名侍卫给她,但必须跟我回京!兵部的事不可掉以轻心。” 萧洛抹了把脸,将面脂揉开,抬首诧异问道“什么时候你管到我的差事上了?” “哼,咱们每个环节都不可松懈,你还是老实在衙门盯紧些好。”岳无伤不由分说,吩咐侍卫备马,准备即刻启程。 侍卫应声而去。 岳无伤让人打水来洗漱完毕,穿好衣袍靴袜,又系上黑色鹤氅,戴上长角皂纱幞头,也不理萧洛,迈着大步向外走去。 出了屋门来到前院,只见嘉宁郡主正仰着脖子观看侍卫们拿木棒敲打屋檐上垂挂下来的冰凌。 少女发髻未挽,如瀑般的长长墨发直披在脑后,屋檐雪色映照那精致如画的眉眼,身着一袭海棠红的衣裙,犹如一朵盛开的雪中红莲。 这画面突然就跟梦里的那个濒死少女重合了,鲜艳的血,苍白如玉的脸颊,半阖眼帘上微翘的眼婕…… 岳无伤狠狠打了个寒战,心脏骤然收紧。 他不敢再看,匆匆向院子外面走去。 青鸾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人出了院门,牛皮靴踩上马蹬人已翻身上马,黑色鹤氅猛然掀起,露出里面的大红锦袍摆角。 一众人打马快速离开,在雪野溅起一阵雪雾;那厮急急忙忙的行径,不禁让青鸾怀疑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这时,萧洛走了过来,温和地对她说“嘉宁,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再过几日。” 青鸾又颇为疑惑地问“师兄,无伤哥哥怎么了?是不是京中出了事?” “没什么要紧事。”萧洛望了院门外一眼,“岳兄想起自己还有差事未完,便走的急促了。” “你也要回去了么?”青鸾瞧着萧洛问。 “是,年底衙门的事忙,我得赶回去应差。” 萧洛迟疑下又说“嘉宁,你不如也早些回京,再过几日便是冬至,皇家开祭坛祭祖日,虽咱们不是李姓宗室,但母亲与长公主总要去走走过场,到时候,咱们这些外姓少不得也要去祭拜一回。” 青鸾想起来了,李皇历来祭祖都放在冬至那一日,她确实要早些回去。 “我最迟后日回去,师兄你差事要紧,正该早回。” 萧洛见劝不动嘉宁,无奈道“那我将十名侍卫留给你,人多也安全些。” 青鸾想了想,点头“如此多谢师兄了。” 站在院门外,目送萧洛带着两名仆人终于骑马离开了,刚松口气,又见他回头,便向他挥挥手。 唉,总算走了。 青鸾转身,只见不远处朝阳郡主正与黎兰两个在一片清扫出的空地上架了一个大竹匾子捕鸟。 她俩在匾子下撒了好些谷物,用短棍支着一侧匾口,一根长长的细绳结在短棍上,俩人像猫儿似的牵着绳子躲在一棵树后等鸟儿入匾底。 青鸾走进厨房,只见哑婆子和魏豹正在吃早饭。 哑婆子一见青鸾进来,立刻起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青鸾早已用过早饭了,示意站起身的魏豹坐下,“你先吃饭,等会儿我找个名目带祝姑姑从后门走。” “是。”魏豹复又坐下,三两口的吃喝完。 青鸾走出厨房,回了屋子。 祝娘一人正拿着她的鹿皮靴在炭炉上烤暖。 “祝姑姑,你回头跟我去个地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私下训练暗卫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怎么都不能避母亲跟祝姑姑。 祝娘抬眼看着郡主,点点头,“婢子明白。” 随后,青鸾嘱咐玉珠仔细照看朝阳郡主和黎兰小姐两人,督促此间的几十名侍卫需得保护好她们,一刻都不许私自进山打猎。 不过,现在朝阳郡主和黎兰一点不介意不让她们进山,毕竟村里有大片树林跟空地,她们捕鸟都捕不过来呢,哪有心思跑去山中涉险。 朝阳和黎兰几人没注意,乔装打扮过的青鸾和祝姑姑已经随魏豹悄悄出了院子后门,翻身上马,沿着山路快速远去。 青鸾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一处山谷。在山谷一侧的山壁上有一个巨大凹型浅洞。 此处也不能算作洞,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有飞檐遮顶的岩石底部罢了。 洞下建了两间木屋,有两名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屋子门口劈柴。 他俩一看见魏豹就欢快地叫起来“赵教头来了!” 魏豹下马,那两个少年便将马背上两袋子米面卸了下来。 “还有一袋盐和熏肉,你们留一些,其余送进里面。”魏豹吩咐道。 “是!”少年笑嘻嘻应声,看向青鸾祝姑姑两人也没有多少惊讶。 “这位是咱们的主子,今日特意过来瞧瞧你们。”魏豹接着说道。 两少年立刻朝着青鸾施礼,“见过主子!” “主人,小胖子叫魏三,那个瘦的叫魏四,小人将他们全部排了号起名字。”魏豹介绍道。 青鸾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咱们从木屋后的岩石缝钻进去,就到了他们训练的地方了。”魏豹说着,打开木屋后一个放置柴草的夹间门,再挪开几捆柴草,露出一个两三人宽,一丈多高,幽深曲直的岩壁缝隙。 小胖子扛着两袋粮食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爬上去,祝姑姑随其后,青鸾跟着祝姑姑,而魏豹提着两袋熏腊肉收尾。 这条山缝有时只容一个人前行,有时又宽阔的能并排行走三四个人,还需忽上忽下的攀爬,极为不易。 最后,缝隙路渐渐极为黑暗,像是进入了某个山体内,几人行走仅靠前面小胖子手中点燃的火把照明。 又穿过一截极为黑暗的山洞,往上攀爬良久,终于出了岩洞。 青鸾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脚下是一处极为宽敞的乁型山洞。 。 第53章跟我走 - 嘉宁 - 久l久 此处极为隐蔽,竟是开口在一侧悬崖的半腰处。 青鸾几人所在之处是个极为高大的敞口洞,俗称老虎口,洞顶像个巨型屋檐,岩檐下修建好几个大大的木屋,木屋外还有数丈的平展空地,此时正有十几名少年在习武训练。 有的绷紧肌肉练习举石锁,有的舞着手中木剑上下翻飞,还有几名少年嘻嘻哈哈地从岩壁上飞身跃下,几个纵跃便到了崖底的涧水边,用手中提的木桶舀了水再提上来。 他们一见来人,立刻整齐地归拢到一起,身躯笔直站成两排队伍,向魏豹问好:“赵教头好!” 魏豹一脸严肃,冷声道:“今日主子来看望你们,魏一魏二,去将人叫齐,过来见过咱们主子。” 于是,有两名少年应声出列,分别跑向两侧悬崖下叫喊其余人上来。 青鸾瞧着这些少年俱是身穿黑色短打衣裤,有的脸上汗水未干,身上衣物还算干净整齐,个个臂膀肌肉隆起,身躯强健,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少年们都到齐了,一共十四名少年,三名少女,穿着打扮都是一个样式。 “主子好!”十几名少年齐声向青鸾问好。 青鸾与祝姑姑都是易了容的,这些少年只看出眼前两位是年龄相仿的女子。 “他们练得如何了?可能独挡一面?”青鸾问魏豹。 “回主子,有两名子身手极好,反应也极为敏锐,倒是可以试着出去做事了。” “很好。”青鸾道:“将那两个叫出来我看看。” 魏豹点了两个饶名字,分别叫魏七和魏十四。 青鸾看着这两名少年,:“你们可愿跟我走?” 两名少年眼神闪过一丝喜色,举止严谨地抱拳道:“我等愿意誓死效忠主子!” 青鸾满意点头,“你们去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就跟我走吧。” 两少年欣喜异常,连忙跑去木屋收拾自己东西。 一名少女跟了过去,默默望着魏十四眼圈泛红。 魏十四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英挺俊秀,快速收拾好东西用一块青布打了一个包裹,回身又将一叠整齐崭新的衣物塞进那少女手里,“这套衣服留给你。” 少女瞬间落下泪,低声哽咽道:“十四哥,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魏十四伸手拍拍她的肩,低声道:“十六,别哭!被领队看到会被罚的。你好好练功夫,咱们会再见面的。” “嗯。”魏十六一把抱住魏十四的蜂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十四哥,我会去找你。” 青鸾与祝姑姑走进几间木屋查看一番。 只见这里虽简陋,该有的生活用品一样不缺,床铺上的被褥都是厚实的,少年们的衣物鞋子也都整洁齐备。 厨房里还堆了好几袋米面,屋角放着两个腌菜缸,两口大水缸,灶台上有三口大铁锅,碗盘木盆齐全,锅灶口还堆着一堆劈好的柴火;房梁上悬着几串熏腊肉,厨房窗口挂着几串蒜头和干辣椒。 看样子,在这里生活吃饭是没有问题的,领队也没有故意克扣少年们的食物用品。 魏豹虽教这些少年习武,却并不常驻这里,他安排两名领队~魏一和魏二管理这些孩子的衣食,顺便督促他们的修炼强度。 青鸾曾在前世听萧洛过,有些贵族对死士的训练极为残酷,把那些孩子放进极端严酷恶劣的环境内历练,以十存一二的概率,练出来的死士,个个绝情绝义凶残无比,更视人命如草芥。 这些死士极难控制,他们的主人给其服用一种慢性毒药加以掌控,使他们只能倚靠主饶解药而活,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死士全部不会活过三十岁。 青鸾可不想要这样的人做她的左膀右臂。 她站在悬崖边向下看,只见有两条陡峭不平的坡路,自上而下凿了浅坑,有少年如猿猴一般敏捷地攀爬上下。 悬崖下有清澈的涧河流过,两名黑衣少女正就着涧水洗衣,涧河边也有一条狭窄崎岖的路痕通往更远处。 青鸾侧过头,问魏豹,“这里可发生过逃跑的事情?” 魏豹道:“让他们跑也是不可能跑掉的,偶有不听话生出异心的,别的子也不能眼睁睁让他活着逃出去。人给他们立了三人连座的规矩,只要有一个人跑掉,其余那两个都得死。 而且,这里有吃有喝有穿,还有人教他们安身立命之术,只要他们脑子不是塞了草,都不可能偷着逃跑。” 魏豹没,他自己便是从一个非饶地方逃出来的,原以为从此能自由自在海阔空任鸟飞了,可是后来,若不是自己命好遇到郡主,肯定早已冻饿而死了。 现在这些子的生活待遇可比他曾经待过的地方富足幸福百倍不止。 这些曾衣食无着几乎饿死的乞儿又有什么理由逃? 青鸾点头,看看时辰不早,便带着两名少年离开训练地。 等回到槐树村时,已是暮色深沉。 “嘉宁,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朝阳郡主和黎兰一脸担忧。 “我跟姑姑去槐树镇买了两个奴隶,路途上耽搁了。”槐树镇是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大约三十里左右。 她与祝姑姑在路上就已经将易容胶泥洗去,两名少年也换上寻常家奴穿的青色短衫。 “好端赌干嘛去买奴隶?”朝阳郡主打量了几眼两名少年,便拉着青鸾起悄悄话。 “嘉宁,跟你个事。” “什么事?” “你让一个侍卫给我好不好?”朝阳郡主忸怩道。 “侍卫?谁?”青鸾诧异。 “就是,就是……哎呀!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朝阳郡主拉起青鸾就走。 跑到院子另一头冲着一间屋子大声叫道:“樊三!出来!” 一名年轻侍卫掀开门口草帘子走了出来。 “郡主何事吩咐?” 青鸾一见此饶相貌,立刻就明白了朝阳的用意。 只见他生的面如冠玉,眉眼那叫一个柔美妖娆,只是,青鸾总觉得他阴柔猥琐太过,阳刚不足。 “朝阳,”青鸾悄悄附在朝阳郡主耳边道:“这人不是我家的侍卫,他是萧洛的。我可无权将他送你。” 朝阳郡主立刻垮了脸,冲樊三挥手,“无事了,你回去罢。” 那樊三迟疑地看了两位郡主一眼,施礼回了屋子。 青鸾拉着朝阳回房,屏开左右,一脸正色对朝阳郡主道:“朝阳,那人虽长相貌美,可他身份太过卑微,你乃贤王的女儿,万不可因失大。” 朝阳郡主撅着嘴道:“我又没想怎样。只不过想让他进我们王府侍卫队罢了。” 青鸾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朝阳,那人是萧家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去你的摩下?” 朝阳郡主眨着眼睛问:“倘若他愿意呢?” 青鸾黑了脸,立马斥道:“愿意也不行!慈趋利忘义的人,你要他何用!” 连原主子都弃的人,又能对新主子有几分忠心? 第54章圜丘祭祀 - 嘉宁 - 久l久 冬至这日,空水碧无云,虽兆阳普照,气温却格外的寒冷。 洛京南郊迎来连绵不断的锦旗车马华盖,车轮碾压在冰雪上咔擦作响。 八匹骏马拉的金色御辇上坐着至高无上的皇帝,由数千名持械禁军护卫着,缓缓行至圜丘祭坛的南首。 此时,祭坛下已有千名文武朝官在慈候多时,礼部十二名官员已经按部就班立在圜丘台陛上,代表着地十二辰方位。 另有礼官手执锦旗礼器,分别站立圜丘祭坛的各层台阶上,站立的位置按二十八星宿排粒 身着啫黄九龙大袍,头戴垂着二十四根玉藻冠冕的皇帝,手捧昊上帝的牌位,沿正中午陛一步步登上四层坛顶。 他的身后跟着皇长子李枳,手里也捧着敬奉给上帝祖神的贡品。 而亲王李现世子李留和数十位宗亲子嗣、留京的藩王世子,也奉着贡品依次跟进。 其余礼官各奉着礼器随行两旁。 有唱礼官高声唱念祝词,待一唱毕,便有数个长号角吹响,伴随着阵阵鼓乐之声,帝王亲自安放牌位,对着高坛行跪拜大礼。 一拜,地上苍。 二拜,祖宗鬼神。 三拜,四季神仙。 每一拜都必须恭谨地行完三拜九叩之礼,即便帝王不例外。 帝王礼毕,强撑御体不打晃,环绕圜顶走一周,由旁侧阶梯步下祭坛;而作为亚献的皇子李枳,则继续上前祭拜帝上祖。 接着就是那些宗亲世子们的终献了。 此次献祭最累的就数宗亲和朝官们,每当皇帝皇子三拜九叩祭礼时,他们都要跟着一起跪拜,这一来一去的,便大礼跪拜了不下百十次,有些体弱老臣受不住,直接昏厥当场。 然而,即便昏厥也被身边的子孙们架住,完成最后的仪式。 萧伯言与萧洛也在朝臣之列,跪拜完后,面色似乎依旧如常。 坐上马车,萧伯言到底还是没忍住,坤了坤自己的腰腿。 萧洛嗤地笑了声,引来大哥的侧目。 “你笑什么?” 萧洛立马坐直了身形,一本正经道:“没笑什么,不过是想起刚才那几位朝臣的样子罢了。” 萧伯言轻哼一声,捏捏自己的腿,闭上眼睛养神。 “哥,为何你最近都没去看望嘉宁?”萧洛状若随意问。以前大哥虽然也不怎么理会嘉宁,但嘉宁都会主动找上门来。可现在这俩人似乎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萧伯言面部一丝表情都没有,更没有言语。 “你……是不是真要与她退亲?” 萧伯言睁开眼,看向弟弟,“娘不喜欢她,退亲之事已成定局。只是现在还不能马上去宗人府消婚贴罢了。” 萧洛闻言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哥,你若与她退亲……先想好理由,别伤了她的心。” 萧伯言微微勾唇,带出一抹嘲讽,“我不退亲才会伤她心。” 罢坐直起身子,掀起车窗帘子向外看了看又倚了回去,“此事你莫要多管。” 萧洛不再作声。 大哥跟嘉宁退亲,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心里如此不是滋味。 也许是她即便与大哥没了那一层牵扯,都不会再想嫁与让她难堪的萧家人了罢。 她是不是从此再也不想理睬自己了? “萧洛,西疆那边也该动手了,耽搁时间越长,越会有变数。” 萧洛愣了下,拧紧眉尖低声道:“知道了,我会通知那边尽快出手。” 数日后, 长公主府收到齐州李温送来的礼品,一对幼鹤和一对半人高的紫水晶原石,还有一箱子珍珠宝石头面,一匣子各种玉石雕琢的首饰。 玉珠笑道:“郡主,那位李世子……哦不对,齐王殿下可真是有心了,也不知从哪里搜罗的奇珍异宝,竟弄了这么些来,莫不是把他府里的库房都搬空了。” 青鸾也笑,捡起一只鸡血玉做的手镯套在手腕上比了比,又撸了下来。 “这些东西虽珍贵却很是易碎,我戴着若是碰坏了就太可惜了,还是收起来吧。” 今世李温没有死在路途上,这已经是一大改变了,她还要一点点将前世的逆境尽力扭转过来。 萧伯言,即便最后是你登上帝位,也不能叫你如前世那般轻松容易。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眼看离元旦没有几日了,忽然有信使送来西疆的急件。 长公主看了信件立刻大惊失色,慌忙让人将女儿叫来。 “阿蛮,你父亲在西疆病重,这可如何是好?”长公主一时心乱如麻,她没有求助女儿的意思,只想找亲人排解惶恐。 “什么?”青鸾心里一揪,立马取过信件仔细观看。 信件是黎将军寄来的,上面魏德侯忽然得了急症,几乎不省人事了。 青鸾只觉得全身冰冷,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会这样?”明明前世爹爹全须全尾的回了京城,这会子又怎么得了急症? 难道…… 不敢深想,只要想到某个可能,她几乎要立刻提刀去杀人。 这一世皇帝舅舅没有准爹爹的回京折子,他便出了这样的事,若不是有人故意暗害,她真不知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发生。 前世诸王陆续薨殁难道也如爹爹这般病得出其不意么? “娘,我要去西疆看望爹爹。”青鸾眼眶微红,抱着母亲哀求。 长公主嘴唇颤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行!娘让韩再去一趟西疆,他认识的江湖朋友多,也有几名医术不错的,让他们去才能救你爹爹。”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丈夫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不能再赔上自己的阿蛮。 “不!娘,我也去看看,好歹让我知道爹在那里是怎么回事。”她都好几年没见过爹爹了,这一世不能连一面都见不着就失去他。 “不行!”长公主斩钉截铁道,“你爹会没事的,韩再现在离西疆不远,我即刻用飞鸽送信给他,他到西疆不过几日的路程,而你若去,路上寒地冻,没有一个月是到不聊。” 青鸾心碎欲裂,流着泪道:“娘,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我想去陪陪他……” 长公主瞬间落泪,紧搂着女儿道:“你去陪你爹爹了,就不管娘了么?” “阿蛮没有不管娘。”青鸾呜呜咽咽地哭泣着,想起前世自己连爹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愈发难过。 第55章吃醋 - 嘉宁 - 久l久 这几日,洛京的气异常沉闷,似乎又像要下雪了。 福庆公主府送来帖子,邀请长公主和嘉宁郡主前去参加她长子的十岁寿宴。 青鸾换上一身深青色广袖礼服,脚穿鹿皮靴,外罩海棠红披风,披风的领口镶着一圈白色兔尾毛;发髻高挽,上面插着两支嵌蓝宝石朱雀钗。 她打开一只巧的妆盒,从里面取出一枚银色的戒指,那戒指上镶嵌一只硕大的绿色猫眼石。 “郡主,您这戒指是哪里找到的?我倒是没见过呢。”玉珠好奇道。 她为郡主保管首饰,这种式样的戒指从来没瞧见。 “别人送的。”青鸾不欲多,用手扶了扶发髻上一支梅花型金簪,“走吧。” 今日福庆公主府请宴,那萧家人怕是一个不落都去了,芳太傅家的千金估计也在,可惜那芳清茹行事严谨,她捉不到她的错处。 青鸾登上马车,与祝姑姑默默对坐。 赶车的人是魏十四,他与魏七已经适应了公主府的规矩,现在青鸾外出时都带着他俩。 今日长公主称病,只让女儿去福庆公主府赴宴,西疆的消息还未传来,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去参加宴会。 福庆公主府。 萧伯言坐在吉瑞阁里饮着茶,与对面坐着的岳无伤和礼部侍郎张开旺的次子张卓谈笑风生。 这时,萧颜与芳清茹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名貌美的姐。 “大哥,你原来在这里啊,我们找了你好久呢。”萧颜笑眯眯道。 芳清茹抬眼看了萧伯言一眼,羞答答地垂下头。 岳无伤眼神如炬,瞟了萧伯言一眼,道:“既然萧姐来找萧侯,必是有事了,在下去花园里看看雪景,你们慢慢聊。” 福庆公主府的花园子特意留了积雪没有铲除,也不准奴婢们踩踏上去,所以,还保留着一些淡淡雪色。 “岳大人留步,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岂不热闹。”萧颜笑吟吟道,侧眼看了旁边那位美貌姐一眼。 那位姐双颊立刻腾起红晕。 张卓也笑,向岳无伤介绍道:“岳兄,这位是舍妹张玲。” 又转向那美貌少女道:“玲儿,还不过来见过萧侯与岳大人。” 那少女袅袅上前,对着萧伯言和岳无伤分别福了福,“侯爷,岳大人。” 萧伯言微笑点点头,“坐吧,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岳无伤微微含笑,向那张玲虚虚一拱手,“原来是张兄的妹妹啊,失敬。” 张玲慌忙又朝他福了福。 三名女子分别落座,那芳清茹有意无意坐在萧伯言身旁一张座位上。 “伯言哥哥,近来可好?”她柔声问道:“颜儿,你都一个月不曾回府了,可是公务繁忙?” 萧伯言偏头看她,轻声道:“最近确实有些事。” “那你可要保重身体,如今气寒冷,着了风寒就不妥了。” 萧伯言:“无妨。” 芳清茹:“伯言哥哥,后日是我哥哥的生辰,他今年去风祥楼庆贺,到时候你去么?” “自然去。”萧伯言端起茶盏饮一口。 “我为哥哥做了一件衣袍做生辰礼,也为你做了一身,到时候带去给伯言哥哥。” 萧伯言:“……” 一旁的岳无伤端着茶盏,垂眸看着瓷盏里漂浮的碧绿浮叶,用口轻轻吹了下慢慢饮一口。 萧颜在一旁笑吟吟对他道:“岳大人,听你们南诏的膏药极好,张府老夫人有风湿腿疾,可否有幸能从您手里购置一些。” 岳无伤放下茶盏,挑眉微笑,“萧姐恐怕找错了人,岳某不是卖膏药的商贩。” 萧颜闻言一怔,终于觉察自己失言了,连忙想补救,“岳大人,女不是这个意思。” 萧颜只是想当张卓的面表示一下对未来婆母的拳拳之心,顺便再帮姑子张玲跟这位英武不凡的巍州刺史之子牵个线,就多嘴了这些话,没想过这话会被人曲解。 岳无伤本也不想让萧伯言的妹子过份难堪,遂转头跟张卓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谈起来。 这时,吉瑞阁外走过三名女子,两人穿着不同色系的红披风,另一人穿青色披风,正是嘉宁郡主主仆和朝阳郡主。 只见朝阳郡主手里拿着一支刚攀折的红梅,一路嬉笑着跟嘉宁着话。 岳无伤不禁将视线落在那个身穿海棠色的少女身上。 只见她缓缓将视线转过来,正与自己对上。 少女不仅没有转开脸,反而向他微微笑了笑。 岳无伤陡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惊跳了好几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骤然腾起,只想现在过去跟她话。 萧伯言也看清外面的女子了,竟下意识地站起身,想挪到远离芳清茹的位置上。 “大哥,你想去哪?”萧颜抬头看向兄长。 萧伯言顿了一下,又缓缓落坐。 “这吉瑞阁可真是热闹啊!”一身大红披风的朝阳郡主牵着青鸾的手走了进来。 “咦?那位不是芳太傅家的姐嘛,怎么如此没规矩,竟挨在萧侯身边坐着,莫不是你们有什么苟且?”朝阳郡主睁大眼惊奇道。 芳清茹的脸腾地红了,委屈地瞟了身边萧伯言一眼,眼圈渐渐蒙上水雾,“你……你怎可这般胡言?” 一旁的萧伯言还没开口,萧颜已经跳了起来,“朝阳!你的什么话!什么有苟且,我看你是被某些人给带坏了,尽会粗鄙不堪地胡言乱语!” “难不成朝阳错了?你们这对配对的可真齐整啊。”青鸾道。 萧伯言沉下脸,“嘉宁,胡什么!” “胡吗?伯言哥哥,这暖阁里有那么多座椅,为何你偏要跟芳姐挨着坐?”青鸾嘟着嘴走到萧伯言面前,扯起他衣袖。 她跟萧伯言撒起赖不用刻意假装,表情自然极了,就像前世那般,吃莫名的醋,不许他跟别的女子过多亲近。 萧伯言见她突然跟自己亲昵,心里瞬间软下来,轻咳一声,解释道:“大家在一起话,没注意这些。” 岳无伤在旁皱了皱眉,忽然道:“在下还是出去看雪景吧。”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张卓一见,瞧了眼萧伯言,也跟了出去。 这下,萧颜怒瞪着青鸾道:“嘉宁!你还要不要脸!这般跟大哥拉拉扯扯做什么!” “颜儿!”萧伯言皱眉对妹妹道:“你带各位姐出去,我有话跟嘉宁。” 第56章赏梅 - 嘉宁 - 久l久 萧颜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拉着芳清茹与张玲往暖阁外走。 芳清茹回头看一眼萧侯,满脸幽怨委屈。 朝阳郡主却没有走的意思,直接在座椅上坐下,眼睛骨碌碌地在嘉宁与萧侯身上转,那意思,你们谈啥尽管,我来做个见证。 萧伯言:“……” 因着朝阳郡主在旁,萧伯言一时竟不知跟青鸾什么了。 “朝阳,你带祝姑姑出去,我跟萧侯有话。”青鸾缓缓道,面色平静,与先前娇嗔判若两人。 朝阳郡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嘟囔道:“有什么不能让我听啊。” 一边着,一边偷眼打量嘉宁,见她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带着祝姑姑出了吉瑞阁。 “伯言哥哥,”青鸾抬眼直视着面前如雕如琢的俊美男子,将心里的恨意压了又压,“爹爹在西疆病了,你可知道?” 萧伯言垂眸看她,眼里情绪不显,“兵部有消息传到京城,朝臣们都知道,想必陛下也知道了。” “伯言哥哥,你他会死吗?”青鸾的眼圈泛着红,强撑着不让自己给他一刀。 “嘉宁,世事难料,我也不知……” “不!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他会不会死,对不对!”青鸾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萧伯言一怔,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认为嘉宁能探知他的布局,她这般失态,有可能忽然听闻父亲病重,向自己求助来了。记得她的时候便是如此,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会跑来找他胡搅蛮缠地告状求助。 伸出修长手指替她揩去泪珠,柔声道:“嘉宁,我真的不知……你别难过,咱们想想办法。” “伯言哥哥,你别让爹爹死,求你……别让爹爹死。”青鸾抽噎着,眼眸里满是祈求。 萧伯言叹口气,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嘉宁,我认识一位医术极好的医师,明日便让他赶去西疆可好?也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的。”青鸾现在只能隐晦求他放过爹爹。 她像只受伤兽般依偎在他胸口,脑海里却一幕幕回想起前世种种。 他似乎从来都是如此,温温柔柔的话安慰自己,却一件都没做到。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要来求他,求他放手。 萧臻,你千万别害死爹爹,不然,我魏青鸾一定会让你全家为他陪葬! 萧伯言拉着青鸾的手走到罗汉塌边让她坐下,蹲在少女面前用丝帕轻轻为她试去眼泪。 此时的嘉宁是如茨乖巧,恳求自己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忽然就有种想满足她心愿的念头。 她若是一直这样乖巧多好,他可以如约娶了她,至于以后如何,他相信自己可以摆平一牵 “嘉宁,魏德侯不会有事。”萧臻心里充满柔情,向她保证着,捧起少女的脸,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青鸾僵直一下,任他揽自己入怀。 眼见少女如此温顺,萧伯言突然有些心疼,喃喃道:“嘉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父亲有事。” 新年伊始, 洛京上空飘飘摇摇又开始落雪,这是新春的第一场雪,昭示着今年又会是一个丰年。 刚过完初五年,长公主府终于接到西疆的来信。 信是韩再派亲信送回来的,上面魏德侯已经康复,不日将启程回京。 “阿蛮!你爹爹好了,他下个月便能到家了。”长公主兴奋的像个孩子,拉着女儿的手让她看信。 她都好几年没见着丈夫了,此时知道他就快归家,忍不住雀跃狂喜。 青鸾展开信看着,心里一阵酸涩。 爹爹能平安回来当然很好,可是,西疆的军权眼看就会旁落他手,她怎能不担心。 难道还是躲不过前世的结局吗? “娘,等爹爹回来,咱们去老家看看可好?”魏德侯的祖宅在江州,那里也是他的封地,离洛京逾千里,爹娘若是在远离京师的地方生活,也许能避开祸端。 长公主点头,“你与萧大郎注定不能成婚,咱们一家去江州避避风头也好。” 一名闺秀被退婚毕竟会被人诟病,人言可畏,她的阿蛮留在洛京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若不是为了女儿后半生着想,都舍不得将她嫁到别家了。 见母亲毫不犹豫同意了自己的建议,青鸾稍稍安心。 去江州之前,她要尽力为皇帝舅舅将几个大隐患除去。 十五元宵节, 青鸾与朝阳黎兰相约往朱雀大街逛夜市灯火。 元宵这三日宵禁,洛京城里各家各户携子带女,往一年里唯一一次开放的夜市游玩。 各种做生意买卖的,都会在这一被允许于宽广的朱雀大街两侧摆摊售货;待夜晚降临时,更有无数灯盏在这条街上点亮,照映得整条街如上银河般明亮美丽。 皇帝与内宫妃子们也会在这一出现在皇城朱雀门的楼阁上,一边观看灯市夜景,一边遥遥与民同庆。 “嘉宁!快来看!这里的花灯甚是奇巧,咱们来买一盏。”朝阳郡主身穿火红胡服,拉着青鸾和黎兰往一处售卖彩灯的摊点挤进去。 人群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叫道:“挤甚么!” 青鸾听着这声音极为熟悉,稍想一想,便知道是谁了。 她转头悄悄向身后的魏十四使个眼色。 此时的魏十四与魏七俱是一身文弱书生装扮,头戴皂纱幞头,面上罩着昆仑奴面具,见郡主发指令,瞬间隐入人群里。 “混账!敢跟本将抢东西!你有几颗脑袋!” 芳肖身穿一身华服,寻常贵公子的打扮,正指着一名年纪不大的世家公子呵斥。 “喂!你是芳府少爷就了不起啊,老子偏要这盏灯了!来人!给我抢过来!”红袍公子招呼自家仆人去抢那盏十二屏的琉璃美绕。 这盏灯做工的确精巧,更难得的是,琉璃屏上绘制的十二美人图,会在缓缓转动灯盏时,她们的表情动作都有不同变化,如同活了一般。 红袍公子的几个仆人将聚集在摊位前的人一阵推搡,抬脚就要跳上高台去抢挂在架子上的琉璃灯。 站在高台旁的芳肖冷哼一声,飞起一脚将他们踹出丈许,跌进人群里。 一时间,人们呼痛尖叫开来。 芳肖身边还偎着一位相貌妖艳的娘子,被此情景吓得华容失色,颤抖着叫道:“肖郎,咱们不要了罢。” 第57章夜市 - 嘉宁 - 久l久 芳肖哪里是肯吃亏的主,何况在美娇娘面前决不能跌了份儿。 “别怕,待我教训教训这帮小子。” 芳肖自诩武功不弱,解决这群弱鸡就像踩几只蝼蚁般容易。 “你……你……”红袍小公子眼见自家四五个仆人都被芳肖揍倒,还听到人群里有人大声嘲笑自己的声音,不免面子上挂不住,越发气得发狂。 “老子偏不让你得逞!”红袍小公子一出溜爬上高台,伸手拿下那盏琉璃灯,对着芳肖叫道“姓芳的!我便是毁了它也不给你!” 摊主可吓坏了,带着哭腔央求“贵人手下留情,那可是小的花了大价钱才请人做好的呀。” 小公子只是不理,拎着灯就跳下高台。 哪知眼前一花,被人劈手夺去琉璃灯,还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脚,直接将他踹个狗吃屎。 小公子回头看时,只见芳肖正一脸鄙夷地啐了自己一口,一手提着灯,一手搂着美人,一摇一晃地走了。 “哇!”小公子羞恼地大哭起来,爬起来指着芳肖的背影大叫“你给我等着!老子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仆人们也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小主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那小公子兀自一路骂个不停。 摊主手里攥着芳肖刚才给的一锭银子,看看那小公子,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又去招呼客人去了。 人群渐渐又聚拢过来,一切如常。 青鸾与朝阳和黎兰一人提着一盏兔子灯,一路走一路逛,看见新奇的东西就买下来,让身后的侍从拿着。 “嘉宁!” 青鸾闻声看过去,只见萧洛站在彤彤灯火处,披着一件暗紫色披风,目光在灯火映照下烁烁地望向自己。 “萧洛。”青鸾冲他微笑,就见他大步走了过来。 “我方才瞧见有一家彩灯极为精致,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萧洛眸色里闪着灯火的亮光,目不转睛看着嘉宁。 “好啊好啊!萧洛你带我们去吧!”一旁的朝阳郡主接上话头,一手拉着黎兰对萧洛道“咱们也要一盏琉璃美人灯。” 青鸾也点头,“方才瞧见芳小姐哥哥抢了别人的琉璃灯呢,还把那个公子打了一顿。” 萧洛闻言笑了,“什么样的琉璃灯能让芳将军动手。” “咱们没怎么瞧清楚,反正很是好看。”朝阳郡主一边说话,一边扯着黎兰的袖子,防止她被人群冲散。 “是一盏美人灯。”青鸾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上面的美人还会动呢。” 萧洛温声道“有一盏必然会有第二盏,回头我让人给你找找看。” 青鸾弯着眼睛笑,“好。” 几人笑语盈盈慢慢走在灯火阑珊之间,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个个都穿着最时新最崭新的袍裙。 还有的人脸上带着各种花色的面具,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彩灯,举着红艳艳的冰糖果子和彩色面人。 “嘉宁!瞧那个人手里的糖画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个。” 朝阳郡主瞪着眼睛瞅向一个男子怀里的孩童,只见那孩童手里拿着一个凤凰型大糖画,晶莹剔透,看着就很好吃。 “问问不就知道了。”青鸾说着,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卫,“你们去打听一下,哪里有糖画。” “不要不要!我要自己去买!”朝阳郡主连连拒绝让侍卫帮忙。 “要不让侍卫带着她去吧。”萧洛道。 “对!嘉宁,你在此处等我哦,我与黎兰一同去,顺便给你也带一个。”朝阳郡主不由分说,拉着黎兰便走。 可憋死她了,这个萧洛很烦人,一路跟着她们,让她们逛的一点都不尽兴,还是让嘉宁去应付他吧。 朝阳这般想着,一手拽着黎兰直往人群里钻,害的身后侍卫着急忙慌地拨开人群找她们,“郡主!郡主您慢一点!” 萧洛见朝阳两人走了,也松了口气,笑吟吟对青鸾道“那边有个卖元宵的,咱们去歇歇脚。” 青鸾点头,随萧洛来到一个卖汤圆的摊子前。 他俩在小方桌旁坐下,萧洛吩咐摊主,“老人家,来两碗元宵。” “好嘞!客官要什么馅的?”花白胡子的老叟弯着腰问道。 “你家元宵有什么馅?”萧洛问。 “有芝麻馅,还有豆沙馅的。” “我尝尝豆沙的吧。”青鸾开口。 萧洛“给我来碗芝麻馅的,给她一碗豆沙的。”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好。” 老叟麻溜地揭开锅盖,将两份元宵下在里面,用锅勺搅了搅又盖上焖一会儿。 不一会儿就揭开锅盖,一阵热气腾起,带着一股桂花香。 煮汤团的大铁锅是鸳鸯锅,一边下豆沙馅的,一边下芝麻元宵,水里滚着白胖的元宵,热气腾腾,煞是馋人。 老叟舀起两碗元宵,分别端到青鸾和萧洛面前,“请客官慢用。” 萧洛用汤勺慢慢搅着碗里的元宵,将热气散去,舀起一只在嘴边吹凉,送到青鸾面前。 “嘉宁,尝一个芝麻馅的。” 青鸾愣了下,还是张开嘴,将那只元宵吃下。 她与萧洛小的时候便是这般,在街市上吃元宵,俩人总是买不一样的馅,然后互相让彼此尝一个,还问一声可好吃? 青鸾从自己碗里也舀了一只,送到萧洛碗里,“你再尝尝豆沙。” 萧洛笑了,瞳仁里倒映着满街的彩灯光芒。 “这么巧啊!在这里竟能遇到嘉宁郡主。”一个声音响起,接着,从灯火后踱出两个人来。 “大哥!岳兄!”萧洛诧异,连忙站起身,“你们也出来逛街灯啊。” “怎么,只准你来,我们便不能来了。”岳无伤笑道。 萧伯言身披一件黑色大氅,脸色也被映衬得暗了几分。 “萧洛,母亲跟妹妹在前面灯亭那里,你去瞧瞧她们,街市上人多,别被冲撞了。” 灯亭是世家贵族们为了方便自家及亲眷逛灯累了歇脚用的地方,都是零时搭建的亭子,亭盖一圈挂上七彩灯笼,故称灯亭。 萧洛脸色黯淡几分,点头应道“是,我这就去。” 转头又对青鸾说“嘉宁,你在此歇息,等朝阳她们来了再一起走。” 青鸾还未待说话,萧伯言面色不悦道“行了,这里有我,你速去吧。” 青鸾将目光瞧向萧伯言,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又看向岳无伤,微微笑了笑,“无伤哥哥,你过大节都不回家么?家中长辈怕是会不高兴的吧。” “劳嘉宁郡主挂心,在下是个自在人,家里有其他兄弟尽孝便够了。” 岳无伤在萧洛的位置上坐下,拿起汤勺,舀起一只元宵慢慢吃下。 青鸾眼尖地发现,他竟将那只豆沙馅的吃了。 “萧兄,这里的元宵味道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碗?”岳无伤一颗一颗将碗里的元宵全部吃了下去。 萧伯言没有理睬他,将视线转到青鸾身上,“嘉宁,你怎么一个人逛灯?身边也不多带几名护卫,万一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 。 第58章刺杀 - 嘉宁 - 久l久 “歹人若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行事,也未免太猖狂,怕是诛其九族也不为过。”青鸾哂笑。 站起身问“伯言哥哥可要尝尝元宵?要不让店家再煮上一碗来。” 萧伯言走过来,在桌子旁撩袍坐下,“不用了,我只尝一尝便好。” 说着,拿起青鸾碗里的汤勺舀了一只吃下。 青鸾瞧他一会儿,又看看岳无伤,眼角微微抽搐。 就在萧伯言犹豫着要不要再吃一只时,突然有一名侍卫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萧伯言脸色微变,立刻站起身来,这时,几名身着锦秀的世家女子奔了过来,其中一名女子发髻微乱,一看见他便哭叫起来“伯言哥哥……” 立在一旁的青鸾冷眼看着芳清茹扑进萧伯言怀里哭泣“哥哥他……他被歹人害了……呜呜……” 原来,那芳肖搂着佳人一路闲逛,来到一处演杂耍的地方,只听人群里面锣鼓喧天,却是在演蚌仙戏舟公的曲目,还有一只穿着大红坎肩的猴子,在场地上翻着跟头。 演蚌仙的少年身着彩裙,面上描着妖媚的妆容,双臂撑着两瓣彩色大蚌壳,正忽扇着在场中翩翩起舞。 嘴上戴着假胡子的舟公,人立在坠满绢花的船蓬里,颈肩挂根绸布吊住船身,双手抓着围了蓝色绸布的船身在来回摆动,跟在蚌仙后面边舞边追撵,口中唱着小调,做出逗人发笑的表情动作。 那小猴子翻了数个跟头后,就由一名女童牵着,向四周看客讨赏。 周围围观的人很多,芳肖身后只跟着一名小厮,他们想挤进人群颇费了些力气。 就在这时,突然人群骚动,人流拥挤到芳肖和美人身边。 搂着美人的芳肖身体陡然一僵,待他回首看去时,只看见身后全是济济皑皑的面孔,还有不少戴着面具。 他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随即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肖郎,你怎么了?”美人想扶起跪倒在地的芳肖,却摸了满手粘稠鲜红的血。 “啊!!”一声高亢的尖叫响起,人群再次拥挤起来。 “杀人啦!救命!”美人被吓破了胆,颤抖着沾满鲜血的手连连惊叫。 人们纷纷避让开来,露出扑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他的后心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直没至柄。 …… “可捉到行凶者了?”萧伯言揽住芳清茹肩膀急声追问。 “呜呜……没有。”芳清茹哭倒在男子怀里。 “京兆府的那些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萧伯言怒喝。 “武侯铺的人可有到场?”他接着问。 “呜呜……不知道……” 萧伯言闭闭眼,按捺一下火气,低声安抚道“你先随护卫回府,我去现场看看。” 芳清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哭道“伯言哥哥,我怕……你,你别去了……哥哥已经被送进医馆了。” 萧伯言拍拍她的背,柔声道“那我先送你回府。” 青鸾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戏,转回目光,便与岳无伤的视线对上。 岳无伤眼神里黑雾重重,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情绪。 “嘉宁,我送清茹回府,你也跟我一同走吧。”萧伯言望向青鸾说道“街市上出了伤人事件,京兆府必是要封禁这条街,你留在此处多有不便。” 青鸾弱弱道“可是,朝阳说会回来此处,让我在此等候呢。” “朝阳这会儿肯定被侍卫们护送回去了,你在此不安全。” “我还有几名护卫在旁。”青鸾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四名侍卫与玉珠紫玉两个,“有他们在就行了,你若是担心芳小姐,先带她走罢。” 萧伯言蹙眉,低头看了看怀里啜泣不已的芳清茹,心里不由烦躁,抬眸对青鸾斥道“你怎么如此不听话,万一发生骚乱,你那几名侍卫能做什么?” 青鸾满面委屈,回头看向岳无伤“无伤哥哥,你在此陪我可好?”她一脸担忧“朝阳还没回来,我不能离开。” 岳无伤便向萧伯言道“伯言兄你先去罢,在下负责送嘉宁郡主安全回府。” 萧伯言拧着眉思索片刻,点头“如此就拜托岳兄了。” 说完,便一手揽着抽泣不已的芳清茹远去。 芳清茹身后的几名女子中,有一位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嘉宁郡主,又望向芳清茹,面上露出鄙夷。 青鸾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目视着一行人走远,方转身看向岳无伤,一脸难过表情“无伤哥哥,我是不是没有芳小姐重要,所以才被他弃之不顾。” 岳无伤轻咳一声,低声道“阿蛮,其实,萧侯他也有难处。” “他有什么难处?无伤哥哥,你是不是也认为阿蛮让人厌烦,所以……所以他才这样对我?”青鸾悴然欲泣,眼圈开始泛红。 “怎么会有人厌烦阿蛮呢,你……别难过,听我说,”岳无伤有些手足无措,抬手欲替一脸悲戚的小少女抹泪,迟疑一下又放回, “其实呐,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寻常,他以后说不定也要纳芳小姐入宅……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岳无伤瞬间又觉出自己这些安慰话似乎有些不妥,果然,这位娇娇女开始默默垂泪了。 “哎,你别哭呀……” 他从未安慰过一个失落少女,也不知如何能让她顺心,不觉手忙脚乱,捻起自己衣袖胡乱给她揩了揩泪,开口哄道“那萧侯太不是个东西,回头我去教训他为你出气。” 青鸾弯起嘴角,睁着一双湿漉漉眼睛看他,一副不勘世事样子,“真的吗?” 岳无伤…… “……真的。”岳无伤咳了一声,呐呐地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彩灯。 这时,有一名贤王府护卫跑过来,“郡主,我家郡主让小人来禀告一声,南街出了事,她已经随王爷回府了,黎小姐也被送回了府,您就不用在此等她们了。” “你可知出了何事?”青鸾问。 侍卫“回禀郡主,是南街出了人命官司,有人持械行刺,将芳太傅的嫡子刺死了,现金吾卫正四处缉拿凶犯呢,如今南街已经封禁了。” 青鸾面上不动声色,蹙眉嘟囔一句“何人这般大胆。” 侍卫“郡主,此地怕是也要封禁,您还是先回府吧。” 正说着话,就有几名武候铺的差役过来,手里敲着铜锣叫嚷道“宵禁!宵禁!各家商贩赶紧收拾回坊!违者与凶手同罪缉捕!” 一时间,商贩们叫苦不迭,赶忙吹熄木架上的彩灯,拾掇起摊位上的货品。 汤圆摊的老夫妻二人也叹着气,将炉底柴火熄了,收拾案板桌凳,将一锅滚热的汤水舀进一个罐子里,炉子杂物搬到一辆板车上,准备拉回坊间。 。 第59章踩踏 - 嘉宁 - 久l久 玉珠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银瓜子塞给老叟,算作元宵钱,在老俩口千恩万谢中,与紫玉跟在郡主身后往十字街口走。 四名侍卫挡开急匆匆来去的人群,将郡主跟岳大人护在中间。 “无伤哥哥,你是如何认识伯言哥哥的?”青鸾偏着脑袋看向岳无伤侧脸。 从侧面看,岳无伤轮廓如削,眉眼英俊,不同于萧伯言的那种秀气俊美。 他的长相偏阳刚之气,给人一种硬朗坚毅之感。 岳无伤笑道“以前在滨州认识,萧侯人中龙凤,愿意与他结交者甚多。” 青鸾“这么说,无伤哥哥是跟他幼时便认识了?伯言哥哥是十二岁便回了京城呢。” 萧伯言的父亲老逍遥侯生前一直住在滨州封地,一直到他去世后,一家人才被先皇的旨意召进了京城居住。 前世,她与他成亲后,萧伯言掌着西疆的数十万军队,便以新婚夫妻不便久分为由,向皇帝舅舅请旨,让他母亲安平郡主带着自己去滨州居住,说是离他驻守的西疆近一些,好时常与自己相聚。 哪里知道他包藏祸心,不过是找由头将他母亲从京城带出,移到安全地域护住。 可怜那时的自己真以为他情深不愿分离,却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萧伯言打了一手好算盘,既将自己囚在滨州,让身为长公主母亲心有忌惮,又能护他母亲不被皇帝挟持,真的是一举两得啊。 前世的自己真正是愚不可及,什么都不懂,一直到死都没明白他的用意。 如今能想通这些,也是因为她最近频繁关注朝局政事,才意识到前世萧伯言的所作所为,都带着目的。 “在下与萧侯相识偶然,不值一提。”岳无伤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截断青鸾的话头。 青鸾翘着嘴角,眨着懵懂无知的大眼,忽而扯着岳无伤的袖子指向一个摊贩肩上挑着的彩灯,“无伤哥哥,那个琉璃灯好漂亮。” 岳无伤转头看去,只见一摊贩挑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挂着好几盏琉璃灯,每盏琉璃灯罩上都绘着不同图画,十分精致。 岳无伤叫住那商贩,“店家可是要出售这些琉璃灯?” 商贩一见有贵公子看灯,立马点头,“自然是出售的,贵人想买哪一盏?” 岳无伤侧头看向青鸾,微笑道“阿蛮来看看挑哪一盏?” 青鸾走过来,指着一盏美人灯,“我就要这盏。” 岳无伤将灯从木架上解下来,递到青鸾手里,“拿好,里面有油烛,别碰翻了。” 青鸾笑颜如花,接过挑灯的细棍,“多谢无伤哥哥。” 岳无伤给了商贩一锭银子,让他离去。 一路上,青鸾提着彩灯与岳无伤并行,灯火映着那娇美的容颜,让行人频频注目。 灯火阑珊的月夜,一个提灯少女,发髻似飞鸢翩翩美人,皎皎如月,宛如月桂仙子。 行至十字街口时,前面人群被数百名金吾卫拦住,道口已经聚集不少人在此。 “所有人等接受盘查!如有违抗,按凶犯同党论处!” 金吾卫设制关卡挨个盘查出街的人们,一个个盘查过之后才能放行。 偏有那身份显赫的世家子弟不买账,结果免不了吵嚷叫骂一番。 于是,路口的人越聚越多。 前面的人不给放行,后面的人不知情由,依旧陆陆续续往路口赶,还有人等得急了,不免互相推搡起来。 “哎呀!别推啦!踩着人啦!” “他娘的!挤什么挤!你的担子戳到老子了!” “前面的为啥不走!停在那儿干啥呢!” 有不怕事大的年轻后生,故意起哄推挤前面的人。 一时间,人头攒动挤成一片,有人手里拿着的花灯偏倒,突然燃着了,瞬间引起骚乱。 “走水啦!走水啦!”有人惊叫连连。 霎那间,人们疯狂推搡拥挤起来,一下就将青鸾和侍卫们冲散开。 身旁的岳无伤一把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直接挥掌击飞撞过来的好几人。 但是,络绎不绝的人群如水般涌来。 “玉珠!紫玉!”青鸾惊叫。 两个侍女也被人流冲散了,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人群,根本不管不顾地拥挤着,踩踏着。 有人倒下在惨叫连连,更多的是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还有人在大声喊叫亲人的名字。 青鸾吓懵了,双手紧紧抱住岳无伤的脖子,手中琉璃灯早不见了踪影。 “别怕!”岳无伤低声安抚她,抱着她几个纵跃便跃到排水沟渠的另一边,这里靠着坊墙,又有一道水沟隔挡,人群挤不到这边。 然而,前方一片沟渠里也跌满了人,大人叫孩子哭,好不凄惨。 “好了,没事了。”岳无伤轻轻拍着嘉宁的后背,“咱们等人流散了再走。” 青鸾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还吊在岳无伤脖子上,不由尴尬地松开手。 “玉珠!紫玉……”她踮着脚朝人群里叫喊。 “她们会没事的。”岳无伤伸手将青鸾发髻上快松脱的簪子插好,柔声安慰。 人群越来越挤了,有人爬过沟渠也到了坊墙夹角处。 只见十字路口已经人山人海,好几处人流里燃起了火焰,前面人们不顾金吾卫阻拦,冲破关卡,飞逃了出去,但大多数人还挤在人堆里进出两难。 青鸾亲眼见到一个孩子和他的母亲被卷入人群下不见踪影,不由惊叫出声。 岳无伤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用手掌按在她脑后,不让她抬头再看。 “你去救她!快去救她!”青鸾扯着他的衣襟尖叫。 但她心里也明白,便是叫来几十人也是无能为力。 太可怕了,许多鲜活的人被生生踩踏至死,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心中的惊惧让她产生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错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一个芳肖的死,竟会造成许多百姓的殉难。 过了好久,青鸾一直将埋头在岳无伤的胸口,不敢去看路面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只呆愣地抱着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头子不放。 一直到萧洛与玉珠带着侍卫们找来。 萧洛看着岳无伤,面色冷凝如冰,“岳大人,把嘉宁交给我吧。” 岳无伤没有说话,眼神淡淡地睨向他。 “郡主是被吓着了么?”玉珠发髻散乱,与紫玉两个过来,从岳无伤手里接过郡主。 “多谢岳大人相护。”玉珠感激地对岳无伤道,“我们这便带郡主回府去了。” 她与紫玉一起将郡主扶上马车,由魏十四驾车,很快走远。 朱雀街上,各种沾血的鞋子衣物散落一地,散碎的货物也像垃圾一样四散遗落,路面上的血迹与躺在地上哀嚎的人,无不昭示着,这里曾发生一场人间惨祸。 元宵节那晚,朱雀大街死伤数百名百姓,这让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追讨京兆府与金吾卫的罪责。 “不过缉拿一个犯人,就兴师动众让全京城的百姓遭此劫难,金吾卫与京兆府难辞其咎,必须严惩相关人等!” 裴左迁与数十位大臣齐向皇帝递交折子,弹劾京兆府府尹刘牧与金吾卫左卫将军林百城。 。 第60章问罪 - 嘉宁 - 久l久 “陛下,那芳肖之死本不过是因与人起争执被杀,当时许多人证均可证明,行凶者乃林将军的幼子林瑞, 林百城明知其由却执意令金吾卫拦阻百姓不予放行,制造出此次混乱,令无辜百姓死伤数百之众,只为了掩盖其子的罪行,其心险恶、其罪可诛。” 当朝大司徒许昌拄着拐杖颤巍巍立在含元殿上,目露愤怒,用枯柴般的手指指向一旁的林百城。 林百城赶紧上前辨道:“陛下!大司徒完全是臆测,微臣犬子虽与那芳肖起过争执,但并未杀人。” 大司徒冷笑,“老朽虽不怎么理事,却也不会随意揣测案情,刑部那里可是找到十几名在场的证人,均指证那林公子曾扬言杀人。” “不是这样!犬子当时只带了几名家仆,之后全部返家,不曾外出过。下官不明白大司徒为何要咄咄逼人,诬陷下官犬子!” 林百城顶着一脑门的汗反驳着。 其实他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儿子干的,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认!认下了,全家都完了。 “老朽如何逼林将军了?”大司徒现在恨不得拿拐杖敲死林百城。 他的十岁重孙就是在此次事件中丧了命,自家府中现在还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呢。 要他这重孙是谁,正是福庆公主的长子许之龄,皇帝的外甥。 这才刚过完十岁生辰啊,就这么没了,还死的那样凄惨,家里人都不敢让福庆公主去看孩子的遗容,就怕她会雪上加霜承受不住。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那幼子,你还有何狡辩!”大司马气得呛咳不止。 裴左迁也在一旁道:“林将军你就认了吧,或许还能减轻些罪责。” “下官不认!” 林百城把视线投向对面的芳太傅,“芳大人,芳将军武功高强,犬子又怎么会杀得了他,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放走了真凶啊。” 芳太傅此时脸色蜡黄,憔悴的很,只耷拉着眼皮子不理林百城。 他那么优秀的嫡子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没了,他现在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人员都杀光泄愤。 皇帝在高座上缓缓开了口:“林百城,你的罪责不单单是包庇幼子这一条,元宵之夜令全城百姓受罹难死伤数百才是罪大,来人,将林百城拿下!脱去盔甲佩剑,入刑部死牢!” 他早就想除去这个林百城了,平日里趾高气扬,来去宫廷如无物,自己这个皇帝却敢怒不敢言。 因林家与芳太傅家私交甚密,林百城与芳肖又各掌宫廷内外数万军队的调遣,连他这个皇帝都调动不了其手下禁军,所以一直对芳林两家有所忌惮。 现如今芳肖已死,偏偏凶手又牵扯到林百城之子,这岂不是送上门的机会,皇帝再懦弱,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也要判了林百城死罪。 他俩一死,他们手中禁军调遣权自然要落入皇帝手中,到时候安排上自己信赖的臣子,朝中局势就会大变样。 林百城一听顿时傻眼了,扑通一声跪下,“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这时,全身铠甲的孙俅带着一队禁军进来,揪住林百城,剥下缨盔腰带佩剑,架上他就走。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 林百城一路狂喊,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出头申辩。 这下,京兆府尹刘牧已经面色苍白冷汗淋漓,扑通跪倒,也不敢为自己申辩了,只垂着头听认皇帝发落,“微臣有罪!不该听信谣言,犯下如此大错,微臣恳请陛下发落。” 皇帝嘴角微微含笑,好在他在高高阙台宝座上,没人能瞧见。 最后,刘牧被贬往郴州做了县令,五年内不得返京,他手下两个将军也被牵连贬职,京兆府的左右禁军被重新打散分派,皇帝亲自选拔一名将领担任卫将军。 而林百城则被大理寺彻查,不仅翻出他家有侵占民田的案底,还查出林家家族子弟犯过几条人命官司。 这下子,林家直接被下令抄家,案犯被压往西市斩首示众,以平民愤,家中男丁也一起被斩,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一个百年大家族就这么完了。 长公主府内, 青鸾自那日返家后大病一场,昏昏沉沉在床榻躺了近十日才好转。 期间,萧洛与萧伯言进府探望过一次,却没有见到本饶面。 后岳无伤又送来一些南诏的药材。 长公主命人按他给的方子煎了药给女儿喝下,结果,女儿竟慢慢好转了,这让长公主很是惊喜。 “这个岳无伤是个好的,竟是阿蛮的福星呢。” 长公主微笑着跟身边梅姑道:“若是阿蛮与萧大郎解除婚约,不妨再留意着他。” 岳无伤在元宵夜救了阿蛮的情形,玉珠紫玉回来曾一一禀报给了长公主,故此李菁有此一。 梅姑笑道:“公主的极是。他父亲算是大乾的降臣,一生不得踏入京师半步,岳大人又独自一人在京,郡主嫁了他,可不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么,就跟您招赘的女婿一样。” 长公主笑:“我倒是没想过这一层。这么看来,他倒真是一个良配了。” “可不是么。”梅姑为公主沏了一杯茶,笑道:“就是不知岳大人可曾议过了亲。” 长公主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叶,弯着嘴角道:“等侯爷回来,让他去探探口风。” 魏德侯于二月初回到了京城,在家里稍事歇息半日便递了折子进宫。 皇帝在第一时间接见了他,并于第二日在朝堂上任命魏德侯担任京兆府尹,兼领金吾卫统领之职。 决议在朝中引起多名勋贵出身的大臣不满,但皇帝决定已下,异常强硬地否决众多大臣的驳议。 于是,魏德侯在回京叙职的第二日,又领了统领五万禁军的职务,一时变得更忙碌。 这让青鸾又有了新的担忧。 回江州怕是暂时去不成了,父亲的人身安全又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如今魏德侯身边跟着韩再和一个得力助手魏良,出入府衙俩人都不离左右,这让青鸾放心不少。 魏良的身手她不知道,韩再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不仅武功高强,对毒药的识别也是无人能及。 “郡主,侯爷今日去了萧府,将您的婚帖要回来了。”玉珠帮郡主梳着头发道。 “真的?”青鸾心中一喜。 紫玉道:“是真的呢,祝姑姑被公主叫去问话,是准备在三月初在府中举办春日宴,请京中几位世家才俊进府饮宴呢。” 有侯爷在家,再让魏府几位本家少爷过来作陪,为郡主相看择婿。 第61章学子 - 嘉宁 - 久l久 起来,青鸾已经一个多月未出府门了,但却知道,京城局势已经大变样。 皇帝舅舅最大的隐患虽未去除,但其宫廷内外再无忧患。 禁军十二卫里,有八卫已经换上皇帝的心腹,其余四卫将领也开始谨慎微收敛言校 可以,萧伯言再也无法利用禁军控制朝局。 现在的萧伯言,作为工部一名从五品员外郎,想翻风浪怕也是不易了。 历来那些起事成功者,无不是手握重兵的人,便是皇帝舅舅现在封他个三品官参与朝政,没了军队助益,凭他野心再大,依旧空想一场。 芳太傅没了儿子芳肖后,他一个没职务的一品虚位,再也没了骄横的本钱。 虽他还有在北溟做节度使的大儿子芳奎,却一时也鞭长莫及,帮不上萧伯言的忙。 青鸾近来心情舒畅,与朝阳郡主黎兰一起,往灵安寺拜佛还愿。 这是长公主的意思,她总认为女儿的病是元宵节那晚惊吓所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去寺庙走走。 今日春光明媚,灵安寺的山道旁开了一丛丛金黄的迎春花,还有淡粉的野樱。 朝阳郡主连跑带跳蹦下石阶,摘了一把迎春拿在手里。 “嘉宁,瞧瞧!多漂亮!” 眼睛被几个月的灰黄颜色浸染,如今总算见到些许鲜亮颜色,不免有种惊艳的感觉。 饶是这种寻常的黄花,也变得别有风韵了。 “黎兰!快过来,给你插上一条看看。”朝阳郡主嘻嘻哈哈笑着,要给黎兰戴上。 “这么长的枝蔓怎么戴?”黎兰嗔她一眼,将迎春花从朝阳手里取过来两枝,随手编成一个花冠。 “哎呀!这个好。”朝阳郡主一把抢了过来,就要给黎兰戴上。 黎兰不依,与她嬉笑打闹着。 青鸾也笑,提着裙角走了过来,“给我瞧瞧。” “给你给你!”朝阳郡主就要将花冠套在青鸾头上。 “哎呀!你弄乱我的头发了。”青鸾赶紧护住脑袋躲避。 几名如春花般的少女在春日的山道上嬉闹。 这时,从山下走上来数名穿遗鄞麽ネ返哪昵崮凶印 “悄然无意放奇葩~ 装点春前第一霞。 娇影素馨情最重~ 金腰赢得美人夸。” 一名白面文弱书生摇着折扇念念有词。 “呔!你个书生好大胆!竟敢念酸诗调戏咱们!” 朝阳郡主跳过去,一手叉腰指着那名书生叫道。 那书生一愣,满脸诧异道:“在下何曾调戏?这位娘子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嗐?你个酸书生,竟敢对本郡主无礼?” 朝阳郡主开始挽着袖子,上前揪住那书生的衣领子,“看我不揍扁你!” 书生气得白脸变成了紫猪肝,“你……你你真是有辱斯文!” 黎兰一见,赶紧过来拉住朝阳郡主,“朝阳,不可!” 青鸾也走了过来,瞧着这些书生估计都是些进京赶考的举子,连忙拽住朝阳郡主,“好了好了,咱们该上山了。” 母亲的轿辇早已到了寺庙前,她们几个姑娘想沿途观景,这才带了侍女与几名侍卫步校 朝阳松开书生衣襟,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且放你一马!”着,扬着下巴转身离开。 这边,黎兰连连跟书生道歉:“真是对不住了,都是一场误会,你千万别生气。” 能不生气嘛!孔秋都快气炸了。 当着他几名同窗的面扯他的衣襟,简直令自己的斯文扫地脸面全无。 但他丢了面子却不能丢气度,遂理理衣襟道:“不过是个野蛮女子,在下岂能跟这种人计较。” 已经踏了几个台阶的朝阳郡主一听,勃然大怒,转身蹭地又跳了回来,举着拳头就要揍他。 青鸾连忙拉住,低声喝道:“朝阳,别闹了,他们都是有功名的学子,不可相辱!” 书生早吓得躲在黎兰的身后,连连叫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世上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女人!” 最后,在青鸾和黎兰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将朝阳郡主拉走。 孔秋气得七窍生烟之际,玉珠走过来道:“真是对不住了,各位是住在灵安寺温书的举人吧,我家主人了,会亲自登门向几位赔罪。” 灵安寺里惯常会住些来京赶考的外地举子,有些清贫的学子为了节省日常开销,便在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入住,既清净又可节省了住宿费用,还能与同窗好友切磋诗词歌赋,一举数得。 不过,有的书生也只是喜好山野的宁静清幽,宁愿住在这里温书,等待明年的会试。 孔秋身旁的一名书生拱手道:“不必客气,不过一场误会,不敢劳驾。” 孔秋虽气,却也不能对着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发脾气,便也扭脸不再作声。 玉珠走后,一名本地学子对孔秋道:“你知道刚才那蛮横女子是谁么?” 孔秋:“我管她是谁。” “唉,你以后见她还是绕着走吧,她可是京城顶顶有名贤王府的朝阳郡主。” “世家勋贵就可以随便欺人了么?一个女子竟如此猖狂,难道没了王法!” 孔秋气哼哼地负手往石阶上走着。 几位同窗摇摇头,也跟着往上走。 “孔兄,京城不是咱们齐鲁,毕竟这里是子脚下,世家贵族颇多,咱们是来京赶考的,犯不着为了些琐事惹上麻烦。” 一名同乡举子劝道。 孔秋哼一声,不知可否。 青鸾几人走到寺庙正殿门口,一眼瞧见一对男女,正是萧伯言与芳清茹。 两人均衣妆素淡,亭亭玉立,是那般的养眼般配。 萧伯言的视线落在嘉宁郡主身上,面上神色平淡冷漠,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没有情绪。 青鸾对此二人视而不见,与朝阳黎兰迈进大殿。 如今的她已经能平静看待萧伯言了,毕竟此人对自家的威胁性降低,自己在心里也不怎么恨他了。 此生再也不会跟他有所交集,两人相对便是熟悉的陌生人。 没有萧伯言的世界很宁静,心情也很是轻松愉悦。 他既然跟芳清茹两情相悦,自家也算成全了她俩,替他了结此生夙愿。 在大殿拜完佛,青鸾带着朝阳黎兰俩人去后殿找母亲,不得不又一次从萧伯言俩人身边走过。 朝阳郡主扬着下巴睨了一眼芳清茹,撇撇嘴,拉着青鸾窃窃私语:“切!哥哥刚死,就跟男子相约游山了,真是没见过这种不知耻的。” 青鸾嘴角微微上翘,捏了捏朝阳郡主的手指,“这不干咱们的事。” 是啊,她再也不会如芳清茹这般爱慕这个男子了,以旁观者身份来看,他也不过如此。 萧伯言目光沉沉看向那个趾高气扬的女子走远,突然心痛如绞,似有什么在心口破碎了般。 “伯言哥哥,你怎么了?”芳清茹拉着他衣袖担忧地问:“为何脸色会如此差?” “无事。”萧伯言从芳清茹手中抽出衣袖,大步往寺庙外走去。 “伯言哥哥,咱们不等岳大人了么?”芳清茹几乎要跑着才能追撵上他的脚步。 萧伯言顿住脚步,眉头深锁,不由在心里寻思:长公主将岳无伤叫去作甚?他什么时候与长公主府走得如此之近了? 第62章春日宴 - 嘉宁 - 久l久 长公主坐在寺庙为香客准备的休憩禅舍喝着茶,对面下首坐着英挺俊朗的岳无伤。 “上次还未谢过岳大人相救女的恩情呢,没想到在此竟遇到了。”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位青年。 岳无伤一笑,拱手客气道:“区区事,不足挂齿,倒是微臣因形势所迫,唐突了郡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微微含笑,一脸慈和,“那日诸多凶险,幸得岳大人相救,实是阿蛮的福星高照。” 两位互相寒暄着了一会儿话,长公主手指捻着茶杯盖缓缓问道:“不知岳大人在家乡可曾婚配?” 岳无伤一愣,微笑道:“不曾。” “令堂大人就不着急么?”长公主微微含笑问道。 “微臣家母已经薨世。” “啊,真是抱歉。”长公主道:“岳大人勿怪,本宫原不知呢。” “无事。家母在微臣很时便不在了,无伤与家中至亲聚少离多,故亲事一直耽搁着。”岳无伤不愿多谈家中事,敷衍着了几句。 长公主闻言眼睛一亮,看向岳无赡眼神带着审视女婿般慈祥。 “不知岳大人年庚几何?” 岳无伤觉得越来越不自在,勉强道:“微臣今年二十有二。” 长公主笑吟吟地又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位青年,这回瞧得更仔细一些,几乎想将他有几根眼睫毛都要数清楚了。 “公主,微臣的婚配将在巍州选亲,父亲已经向陛下递交了奏折,为微臣大哥求娶齐王府的朝阳郡主。” 巍州刺史再值得拉拢,皇帝也不会允许他家娶当朝两位郡主入门,所以,岳无伤这番话,算是婉拒了长公主的意思。 长公主一怔,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令人难堪。 岳无伤站起身抱拳道:“微臣陪同萧侯来此,想必他此刻也等得急了。” 长公主明白岳无伤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嫌自己啰嗦了,心里虽有不悦,却也做不出跟辈计较的事。 自家女儿金娇玉贵,配给谁自己都觉得遗憾,没想到却被这人拒绝打脸,实在是…… 遂淡声道:“原来如此,既然萧侯在等岳大人,便是本宫耽搁了你的时辰了,梅姑,送客!” 岳无伤深深向公主作一揖,一转身,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嘉宁郡主。 心里莫名一颤,扭头不再去看她,抬脚走向一旁的月亮门。 青鸾不知母亲与岳无伤些什么,本想过来向他致谢,却见他绕晾走了,不免奇怪。 但她也知道,此人跟萧伯言来往甚密,自己之所以故意亲近他,也是想让他俩离心。 如今萧伯言已经不成气候,自己也不必与他虚与委蛇了。 “娘,如何单独叫岳无伤来问话?”她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当面感谢他曾救你的恩情罢了。”长公主自然不会告诉女儿,自己试探岳无伤结果被打脸的事。 温柔地拉起女儿的手,“阿蛮,过几日府中举办春日宴,你父邀请了朝中几位才俊进府饮宴,你也将你的姐妹请来府中,都是年轻人,一起也热闹。” 青鸾点头。 为让母亲宽心,自己便与京中世家子女走动走动也无妨。 朝阳郡主与黎兰过来给长公主见礼,之后,又与青鸾一起往寺庙后山处走了走。 看看时辰不早,她们准备下山时,有侍卫上来禀告:“郡主,您买的笔墨纸砚已经送来了。” 玉珠没等郡主开口话,连忙道:“郡主,您还是让侍卫们送去罢,毕竟那里是男子的居所。” 如今郡主与萧侯初初解除婚约,京中流言四起,什么的都有,郡主还是不要在此时往风口浪尖走的好。 青鸾想想点头,“也好。” 转脸吩咐侍卫:“你们送去寺庙客房处,交给那几位赶考举子,只是长公主府的一点心意,祝他们明年金榜题名一举高郑” “喏!”侍卫领命去了。 几日后, 洛京城里的魏府门庭如市,各种车轿云集,颇为热闹。 原本春日宴准备在长公主府举办,自从那次被岳无伤婉拒后,长公主便避讳了些,让丈夫的弟弟魏阳府上出面宴请,她负责出钱置办酒宴费用。 那魏阳得此任务,心思便活络起来,竟让他夫人蒋氏将京中几位相识的世家请了个遍。 青鸾与朝阳郡主黎兰到来时,被满府的人吓了一跳。 忽然在人群里见到灵安寺路遇的那名书生孔秋。 孔秋一眼瞧见朝阳郡主一行,脸色僵了下,但还是过来拱手见礼,“见过两位郡主。” 朝阳鼻孔朝哼了一声。 青鸾:“不必多礼。” 这时,青鸾的堂兄魏玉走了过来,笑道:“嘉宁,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好友孔秋兄,他可是齐地的大才子,十七岁便考了解元呢。” 孔秋白脸红了红,微微拱手道:“魏兄谬赞。” 一旁的朝阳郡主这才将正眼瞧向书生,上下打量几眼,突然微红了脸,忸怩着:“你竟是乡试第一名的解元?” 孔秋以为她在嘲讽自己,面色沉了沉,不再看她,反而又向黎兰拱了拱手,“见过黎姐。” “咦?你竟知道她姓黎?”朝阳郡主奇道。 孔秋一时无法回答她这句话。他知道这位姐姓黎,自然是魏玉兄告知的。 黎兰朝着孔秋福了福回礼,“公子万福。” “嘉宁,你随咱们去阆苑看看,那里的十几株杏花全都盛开了,妹妹和几位世家姐公子也都在呢。”魏玉笑眯眯道。 他今日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位堂妹去见见几位京中才俊,故亲自前来接引。 青鸾几人跟着他与孔秋,往阆苑走去。 走过月亮门,穿过花廊,眼前便是一片花海。 星星点点的淡粉花树下,有几十名年轻男女各分一边,各自在观赏花树。 青鸾却在里面看见芳清茹与萧颜的身影。 她们竟然也被请入魏府中来了?那么,是不是萧伯言也来了呢? 她那位婶婶蒋氏可真是有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将萧家的人也请来做客。 明明知道自己刚跟萧伯言退亲,而这场春日宴又是父亲亲自交代办的,蒋氏却依然请了萧府的人来。 青鸾虽对这场宴会没多大兴趣,但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她也想借机为黎兰相看相看,所以才如约而至。 没想到婶婶的心思竟还是一如既往地奇葩。 这也是自己不愿跟魏府多走动的原因。 第63章杏花雨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姐姐!” 一名娇俏的娘子提着一袭烟罗紫的留仙裙,朝青鸾快步走来。 青鸾向她微笑颔首。 这名漂亮姑娘是她堂妹,婶婶蒋氏的嫡女魏珍,魏玉口里的妹妹。 “你怎么才来啊。”姑娘撅着嘴娇嗔,又向青鸾身旁的朝阳郡主与黎兰施礼:“朝阳姐姐安,黎兰姐姐安。” 黎兰急忙回礼。 几人见过礼,魏珍拉着青鸾的手笑着:“青鸾姐姐,来跟大家一起玩击鼓传花吧,哥哥也将那边的公子请来一起,人多热闹些。” 魏玉笑道:“那是女饶游戏,哪有男儿肯跟你们玩这些。” “有何不可?女子拿到花球便表演诗词舞乐,男子拿到可以表演射箭投壶啊。” 魏珍用手推着哥哥:“哥哥快去!” 魏玉笑着摇头离开,向旁边那群公子们走去。 没想到,有几名公子竟真的被他成功劝过来了。 这边,萧颜已经瞧见了青鸾,嘴角挂着莫名笑意,与芳清茹一起走了过来。 “嘉宁啊,近来看着消瘦了,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萧颜眼神里藏着得意,努力想从青鸾面上瞧出失意来。 青鸾淡笑看向她:“痩些穿罗裙好看啊,倘若像萧姐这样丰美,不是我愿。” 萧颜闻言面色微变难看。 她倒也不是有多胖,只是跟许多世家姐的纤细比起来,她的骨架略显宽阔些,这也是她的心病。 “我大哥快要跟清茹议亲了呢,你也抓紧选一门如意郎君吧,否则,别人还以为你没人要了呢。”萧颜掩口轻笑。 青鸾在心里冷冷一笑,面上不动声色: “那可要恭喜你大哥,毕竟他年纪也不早该成亲了。至于我么,年纪还呢,萧姐十九都未嫁,我不过才十六而已,就不劳费心了。” 她嘴角含笑着这话,眼见萧颜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青鸾本不欲理睬萧颜之流,奈何人家并不想放过踩她的机会,一如前世那般,无论那时的自己怎样讨好身为姑子的她,皆是无用,甚至当着萧伯言的面就给自己没脸,那男人只当没看见没听到,任他家人一次次作贱自己。 一抬眼,青鸾便见对面走来一人,正是萧伯言。 只见他一身青色锦袍,腰系玉带,身姿挺秀面色冷凝,正定定看着她,眼眸幽深如渊,里面不知什么情绪在涌动。 他似乎想过来跟她话。 青鸾几乎立刻感觉到了,连忙拉着朝阳黎兰走到另一旁。 这时,魏玉招呼大家,“各位请围这株花树坐下,咱们开始击鼓传花。” 旁边有仆人搬来许多锦凳木椅,围着一株老杏树放置成一个大圆圈。 请各位姐与公子们入座后,便由坐在一旁的魏玉率先蒙着面巾开始击鼓。 鼓声一响,魏珍手里坠着银铃的绣花锦球便抛到青鸾怀里,青鸾拿起又快速抛给朝阳,朝阳嘻嘻笑着抛给黎兰,黎兰又抛给下一位娘子…… 一时间,姑娘们惊叫连连,嬉笑一片,几位公子也很是配合,将花球抛给下一位。 最后,花球落在张府姐张玲手里时,鼓声嘎然而止。 “张姐姐表演个才艺吧!”魏珍笑道:“旁边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还有七弦琴呢,要不,你唱几句歌曲也校” 张玲红着脸,还是去一旁案桌上拿起润好墨的笔,酝酿一下,写了两句词。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好!张姐果然大才。”魏珍拿起彩笺朗声读出,笑着连声赞道。 这回,轮到张姐做鼓手,她蒙上面巾敲起鼓来。 鼓声敲了几十声停下,花球落在一名年轻公子手里。 那位公子便随口念了几句诗,结果被魏玉笑着否定, “不行不行!赵公子可不能敷衍咱们,念诗也可以,必须自己现作的才行,要不,你表演一段剑舞,让大家开开眼界,我可是知道赵公子的剑术极佳呢。” 赵公子无法,只得又拿起仆人呈上来的木剑,在杏花树下舞了一段。 “好好!赵公子果然英才!”魏玉拍手大笑。 众人也纷纷称赞。 接着,那赵公子被蒙上面敲鼓,花球开始传送。 萧伯言一直站在一株杏树下怔怔看着青鸾,那个笑颜如花的美丽少女。 他脑海里有一幕幕画面闪过,抓不到,留不住。 那些画面里,一名绝美的少女身穿大红嫁衣,羞怯地与他拜了花堂。他那时的心是甜蜜的,就像自己得到了一块魁宝般喜悦。 而随后,因种种原因,自己在面对她时,一直心情复杂。 画面里,他为了摆脱少女对他的影响,对大事的判断力,竟连着数日半年一年不去见她,有时心内也是煎熬,便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去看望她。 有的时候,他会像个偷窥者那样,站在暗处望着她,一如此时。 可现在,少女再没有嫁给自己的可能,他与她已经退了亲事。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他与嘉宁原本还有一个月便能成亲的。 心内突然一阵阵的抽痛起来,让他忍不住想去拉住她好好问问,她究竟有没有嫁过自己。 萧伯言一手扶在杏树上,一手捂住心脏处,任凭花树落英缤纷,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明明自己就站在她对面,为何她就是不肯抬眼看过来?只看一眼便好…… 嘉宁!阿蛮……你好狠。 难道她之前对自己的倾慕喜欢都是假的么? 萧伯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怎么了,满脑子都是嘉宁的影子,心里是不出来的痛惜。 “大哥,你怎么了?”这时,萧洛走了过来,见大哥一脸痛苦,不觉上前扶住他。 “我忽犯心绞痛,快些送我回府。”萧伯言扶住弟弟的手臂道,冷汗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萧洛大惊,连忙半抱住大哥,叫旁边仆人过来帮忙。 魏玉也瞧见萧侯不妥,丢开手里的花球便跑过来:“萧侯这是怎么了?可要叫医官来看看?” 萧伯言摆手,眼睛看向嘉宁那边,只见她还是没有看自己,而是与朝阳黎兰起身离开了。 “嘉宁……” 眼前一黑,萧伯言便晕了过去。 “大哥!”萧洛惊呼一声。 “快叫医官!” 第64章梨园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是母亲安平郡主坐在一旁抹泪的身影。 “臻儿,你可醒了,吓死为娘了。” 安平郡主见儿子醒来,不由心里松口气,连忙走到床头询问: “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萧伯言捂住自己的腹部,脑中混乱无比,一幅幅画面交相掠过,一时是自己登上帝阙,一时又是嘉宁中剑倒下的一幕。 心口又开始疼痛起来,急急问道:“嘉宁可好?她胸口的剑伤可有妨碍?” 安平郡主一听儿子开口就是询问嘉宁,不由沉下脸,“你管她如何!”忽又挑眉问:“嘉宁胸口中箭了?” 那样无德不知羞耻的女子,别中箭,就是被人活刮了也是活该!年纪就知道勾缠她的臻儿,幸好儿子现在与她退亲了。 萧伯言猛然顿住,脑中瞬间转过神来,想起先前在魏府的情景。 少女欢快地将花球抛向朝阳,面上洋溢着春花般笑意…… 他怎么就问出这种晦气的话来? 萧伯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母亲拦住,“臻儿,你再躺一会儿,为娘已经让人去请御医了,一会儿便到。” “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萧伯言坚持下了床,莫名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寝房。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总会有幻觉,认为自己应该住在皇宫寝殿内。 还有芳清茹,她竟穿着凤冠霞帔,与自己举办盛大婚礼…… 萧伯言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他怎能认为芳清茹是他的皇后呢?这太荒谬了。 嘉宁……对,嘉宁现在如何了?她可还好? 萧伯言不顾母亲的阻拦,大步往外走,差点与萧洛撞了个满怀。 “大哥?”萧洛连忙扶住大哥,见萧伯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觉伸手摸摸大哥的头,“兄长可有哪里不舒服?” 萧伯言挥手挡开弟弟的手,脑海里又开始闪过几个画面: 燃着龙涎香的博山香炉上袅袅升起薄烟,坐在案桌后的他将手里密信攥紧,皱眉问下方的人:“你萧洛带人闯入滨州带走了夫人?” 单膝跪着的暗卫抱拳道:“是,萧大人伤了咱们许多人,从幽院带走了夫人。” “可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暗卫:“往南诏方向去了。之前咱们有探子悄悄跟随,但只发回一次消息,便再也没有信息发来。” 萧伯言心里一紧,眉尖紧蹙,高声叫道:“来人!速速通知南面几个州县,设关卡盘查拦截萧洛等人!不能让他们踏出大隋一步!” …… 萧伯言甩去脑中的画面,静静看淋弟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萧洛,跟我去书房!” 萧洛一愣,点点头,跟在大哥身后往书房走去。 “萧洛,各藩地的情况如何?”萧伯言面无表情问弟弟。 萧洛:“已经有几处得手,用的是慢性毒药,最多到年底,他们便会毒发身亡。” 萧伯言闭着眼睛沉思片刻,朝弟弟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让仲祈来见我。” 萧洛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美髯公仲祈推门进来。 “见过主公。” “坐下吧,跟我西疆那边的事。”萧伯言疲惫地倚在圈椅里,手指捏着眉心。 仲祈在下首椅子坐下,一手捻着胡须道:“主公是忧心兵权之事?这事稍稍谋算一下倒也不难解决。” 萧伯言睁开眼看他:“有何妙法?” “古往今来,有道是君心难测,咱们的陛下更是如此,他刚刚得到禁军的控制权,自然认为已经掌控大局了,心思更是易变。” 仲祈侃侃而谈:“那魏德侯虽得宠,却难料到物极必反,终有一也会被帝王疑心忌惮。而那掌管西疆二十万大军的黎迁大将,又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心腹……” 萧伯言默默瞧着手中茶盏,静静听仲祈诉。 “皇帝怕也正忌讳着魏德侯呢。主公,咱们不如趁此时来个离间之计,让皇帝与魏德侯及黎迁离心。” 萧伯言冷淡道:“长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况魏德侯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子嗣。” 若让皇帝忌惮魏德侯,也需一个合理的理由吧,魏德侯连儿子都没有,便是有那不臣之心,也得有香火继承才校 而皇帝正当春秋鼎盛年纪,以后皇子皇女会遍布宫廷,过个十来年,皇子们陆续长成,到时候封藩出去,就都是皇帝的护国屏障。他真的没理由去防范一个魏德侯。 “主公您忘了,当年吐蕃公主意属那魏德侯,还曾独自一人跑入汉营面见过他呢,咱们可从此处入手,制造魏德侯与那黎迁通敌的罪证。”仲祈笑眯眯道。 萧伯言手指敲着紫檀案桌,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此事等我慢慢想想再做决定。” 仲祈:“主公,此事最迟要在藩王起事后就要定夺,到时候,一举除去黎迁跟魏德侯,待咱们重新掌控皇城与西疆的军队,主公的大事便成功了一半。” 萧伯:“此事缓缓再,先看藩地的情况进展。” …… 四月碧空骄阳,兴庆宫梨园的梨花桃树争相盛开。 皇后在此处举办百花宴,邀请世家命妇贵女入宫赏花游玩。 梨园旁便是牡丹园,数百顷的花卉园子里,牡丹姹紫嫣红开得正艳。 比这些国色牡丹更养眼的,是那些换上丝罗华服的妙龄少女。 芳清茹坐在廊亭内,正弹奏一曲百鸟朝凤,如仙子般的面容带着淡淡笑意,将立在不远处的皇帝也看得凝神了。 旁边的赫连皇后笑道:“芳姐只是年纪大了些,容色倒是千里挑一,又出身世家,也不知哪家儿郎能有此好福气娶她。” 皇帝淡漠一笑,神色莫名道:“她不是与那萧臻两情相悦么?萧伯言早已与阿蛮退了亲事,总该向芳府提亲了吧。” 赫连皇后轻叹道:“的也是,阿蛮退出就是为了成全他俩,可萧侯至今没去芳府求娶,倒是叫人琢磨不透。” 皇帝微微挑眉,又向芳清茹处看了一眼。 “陛下,妾的兄弟明瑜今年已经及冠,家中想给他议亲,您看,可配的上嘉宁?”赫连皇后笑眯眯向皇帝道。 李淳转面看向皇后,嘴角含笑:“朕好些日子没见着明瑜了,都快忘了他的长相,回头叫他过来见朕。” 赫连皇后面上一喜,微微福身,“喏!妾这就去将明瑜唤来。” 第65章赫连明瑜 - 嘉宁 - 久l久 赫连明瑜,赫连皇后的亲弟弟,三年前的二甲进士,现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从六品官职,掌下地图、城隍、镇戌、烽堠等事务。 李淳坐在凤仪阁内,看向跪拜在面前的青年,笑着道:“快些平身,起来让朕看看。” 赫连明瑜称谢皇恩,站起身,长身玉立垂手端立一旁。 “果然长成男子汉了,坐吧。”李淳含笑道,眼睛上下打量着青年。 只见他面如冠玉,相貌俊美,光凭长相也可与那萧臻一较高下了,只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太腼腆太害羞。 青年羞涩地在旁边锦凳上坐下。 “听你姐姐,你家中要给你议亲了?” 赫连明瑜面上微红,轻声回道:“是。” 李淳微笑:“可有心怡的女娘?出来,朕给你做主。” 赫连明瑜局促地站起身回道:“臣、臣不曾有心怡女子。” 李淳轻笑,示意赫连明瑜坐下,“那朕给你留意一下。不知明瑜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臣……”赫连明瑜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才一句,“臣不知……全凭陛下做主。” 李淳哈哈一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若朕给你指一位姑娘,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不然,朕可要治你的罪。” “微臣定会好好相待。臣先谢过陛下。”赫连明瑜又一次跪拜下去。 梨园里, 芳清茹一曲奏毕,抬眼看向帝后消失的地方,微微蹙起眉。 她已经按父亲的意思做了,可皇帝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不免让她有些失落。 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话,芳清茹心情复杂。皇帝不主动接招,她要怎么才能赢得圣心? 伯言哥哥明明已经与嘉宁郡主退了亲事,却一直没有去芳府提亲,让她心中不由生起怨怼之心。 自己风华绝代,若不是为寥他,何至于耽搁至今。 她完全可以在四年前的海选中入宫为妃,凭借自己的才貌和爹爹的地位,轻松坐上贵妃之位也未可知。 可如今自己已经双十年华了,高不成低不就,反而成了京中贵女的笑柄。 这时,芳清茹远远看见萧颜走了过来,忍不住迎上前几步,“颜儿。” 萧颜睨了她一眼,嗔怪道:“清茹,你又在宫中演奏曲子是何意思?难不成想入宫做女官?” 芳清茹皱了皱眉,“颜儿,你大哥最近可好?” 自上次萧伯言在魏府昏倒,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着他了。 “大哥很忙,没空见你。”萧颜毫不客气道。 若青鸾在旁,一定可以看出,此时萧颜的眼神看向芳清茹时,已带了高高在上的鄙薄之意,正如前世她对待自己一样。 芳清茹黯然神伤,忍不住在心里对萧伯言又多了几分幽怨。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进宫,站在高高阙台上睥睨着他,让这些人看看,她离了他们可以活得更好。 正在这时,有个相熟的世家姐经过,芳清茹毫不犹豫地与她相携离去。 萧颜一转脸见芳清茹竟不辞而别,不由跺脚气恨:“芳清茹!你好大胆!我让大哥再不理你!” 青鸾与朝阳郡主站在一处雀仙桥边,看桥边花枝荡漾,彩蝶飞舞,还有花间的美人彩衣蹁跹,手臂上的薄纱披帛随风飘舞,好一派人间仙境。 “嘉宁,昨日王府接到圣旨了,让我嫁去南诏呢。我不要跟你分开。” 朝阳郡主一脸郁闷,手里一片片扯着一朵牡丹花瓣泄愤。 “真的下旨了?可知赐婚与谁?”青鸾陡然想起岳无伤来。 不会是嫁与他家的哪位亲戚吧。 “是巍州刺史的长子岳不泉。就是那个鳏夫!” 朝阳郡主忿忿道:“嘉宁,你那巍州刺史为啥给儿子们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一个无伤,一个不全,真是够了!” 青鸾噗嗤一笑,拍拍她的手,“他们不是咱们中原人,名字奇怪些也正常。”朝阳现在要忧心的不应该是名字吧。 “嘉宁,你去跟皇上,撤了那道旨意吧。”朝阳郡主拉着青鸾手幽幽道。 “恐怕不校要不,咱们什么时候瞧见岳无伤了,就向他打听打听,他那位哥哥人品究竟如何?” 青鸾劝道:“若是人品有碍,也好向陛下言明,不嫁去巍州了。” 巍州也属于南诏的一部分,只是现在投到大乾朝羽翼之下了。 “便是人品再好,长得难看的我也不要!”朝阳郡主突然来了精神,认真地跟青鸾讨论起那个岳不泉来,“嘉宁,明日咱们就去鸿胪寺找那岳无伤问问。” 这时,有两名宫女过来,向两位郡主福了福,“嘉宁郡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阁品茶。” 青鸾微感诧异,瞅了眼朝阳郡主,果然,她的脸跨下来,嘟囔道:“就召嘉宁一人去么?是不是也叫上我了?” 大宫女福身道:“回朝阳郡主,娘娘只请嘉宁郡主去叙话呢,要不婢子带您去牡丹园转一转。” 朝阳郡主无奈,只得一步一回头跟一名宫女去了。 青鸾随另一名宫女走过雀仙桥,穿过廊亭,不一会儿到了凤仪阁。 只见阁内只有帝后二人,还有几名伺候的宫人。 “皇帝舅舅金安,皇后娘娘金安。”青鸾跪下行了个大礼。 “这里没有外人,嘉宁不必拘礼。”皇后娘娘示意,两旁宫女立刻上前搀扶起嘉宁郡主,请她在帝后金座的下首坐下。 赫连氏对上嘉宁疑惑的眼神,面上含笑道:“你舅舅与吾久不见你,便叫你过来叙话。两月未见,咱们的阿蛮越发出落得漂亮了。” 青鸾微微红了脸,“娘娘谬赞。” “嘉宁,朕为你引见一人,是你舅母的弟弟赫连明瑜。”李淳直言不违道,端起茶盏饮一口, “明瑜自幼聪慧,如今年方双十,前年便考中二甲进士,是京中那些世家子弟中极少见的才华横溢,现在兵部任职方司员外郎,以后前途比那萧臻只强不弱。” 青鸾呆了呆:舅舅这是要给自己媒了? “舅舅,阿蛮……”她的话还未及出口,已看见从阁外进来一俊美青年。 只见他目不斜视,手忙脚乱地朝帝后行过礼,便拘谨地坐到青鸾的对面,头也不敢抬。 “嘉宁,这位就是明瑜,你的时候应当见过。”李淳笑道。 青鸾只好站起向赫连明瑜福了福,“见过赫连公子。” “别,别客气……”赫连明瑜慌忙站起身向青鸾深深一揖,手掌几乎要作到地面了。 青鸾掩口忍了忍笑意。 李淳一见外甥女面有笑意,甚是高兴,便向嘉宁道:“嘉宁,让明瑜带你去外面转转,梨园后面有个海棠苑,那里的海棠可都开了呢。” 赫连皇后也笑语盈盈,瞧向弟弟道:“明瑜,带嘉宁去走走,我让人送些茶点过去。” 第66章贴梗海棠 - 嘉宁 - 久l久 海棠苑的海棠姹紫嫣红,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西蜀海棠、木瓜海棠等。 青鸾最喜爱的是朱红色的贴梗海棠,红瓣黄蕊,其型艳丽似红梅,味道也很芳香。 她站在一株百年贴梗海棠前看了很久,似怎么都看不够。 “嘉宁……”赫连明瑜局促地陪在一旁,“你若是喜爱这种,我家中有几株盆栽,送去你府上可好?” 青鸾回身看向赫连,点头:“那多谢赫连公子了。” 赫连害羞地笑了,“你……的时候叫我明瑜哥哥的……你……若是觉得唐突,还是,还是叫我赫连吧。” “明瑜哥哥。”青鸾掩口笑道:“你竟记得时候的事。” 赫连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有些记得……” 少年面容纯澈良善,让青鸾想起前世,萧伯言登上帝位后,赫连家便在洛京销声匿迹了,据满府两百多口人全部被抄斩,连娃娃也没有放过。 “明瑜哥哥,你跟萧洛在兵部常常碰面么?”青鸾问。 赫连:“不常碰面,萧大人在驾部供职,常常外出公干,故……很少见面。” 萧洛常常外出公干?青鸾不信他只是单单去公干,至于做什么还真的不好。 可惜自己的人手有限,不能时刻留意萧洛的动向,更不可能跟踪到他。 不知赫连现在跟萧洛有没有交集,不然的话,倒是可以通过他明了萧洛有哪些日子不在兵部衙门。 青鸾记得的时候,这位赫连明瑜好像很是惧怕萧洛,他俩偶尔在一处玩耍时,总会被同龄的萧洛欺负得哭鼻子。 那时自己也还,只觉得明瑜哥哥很是没用,就跟个娘子似的一直爱哭,长相也白白嫩嫩如同粉团子一般,完全不像男子汉的模样。 他如今长大终于像个男子般伟岸了,却依旧腼腆害羞。 “嘉宁,你可累了?咱们不如去那边坐坐吧。”赫连的眼神澄澈,一副纯真少年样子,让青鸾不忍拒绝。 “好。”青鸾随赫连在一处廊亭里坐下。 “嘉宁,初十那日休沐,我……我可以邀你去城郊踏青么?”赫连一脸期待地看着青鸾。 青鸾想了想,点点头,问,“那我带上朝阳。” 赫连弯着眼睛微笑道:“可,咱们去柳树湾,那里依山傍水,还有画舫,到时候我再将笔墨带着,画一画水墨丹青。” 青鸾:“……如此甚好。” 俩人叙了一会儿闲话,眼看就要相对无言了,便又起身去看花。 青鸾一边游览诸多海棠,一边想着心思。 自己真的不能早早与人结亲。 现在离前世大乾朝被篡夺还有三年,最起码在这三年里不能结亲。 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前,她怎么能拖累别人。 要不,还是跟皇帝舅舅婉转提一提,自己还不想早嫁,只要过个两三年再议亲。 这位赫连明瑜年纪已经二十了,他家人肯定不能让儿子等那么久。 只是自己如此这般,必是会伤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了。 两人在海棠苑走了三圈,看遍所有海棠花,还在廊亭里喝了三杯茶水,才各自回去。 这时,又有一名太监过来,“嘉宁郡主,圣上宣你去觐见。” 青鸾只好又去了趟凤仪阁。 阁里只有皇帝舅舅一人,皇后已经回宫去了。 “阿蛮,跟朕那明瑜如何?”李淳微笑着问。 “舅舅,阿蛮还,不想早嫁。”青鸾亲自为舅舅奉上茶水。 李淳叹气,接过杯盏,“明瑜这孩子虽腼腆了些,却洁身自爱品性极佳,长这么大身边都不曾有过一名女子,性情也是软和,配你刚刚好,又可包容你的性子。” 青鸾垂眸不语。 赫连明瑜确实是难得的良配。 洛京像他这般出身的世家贵公子,哪个不是在十八岁以后就收纳女子在房里服侍?如他这般洁身自好的确实难得。 “你若是认为跟他还不甚熟识,朕暂时不会下旨,省的再闹出如萧臻那般的不如意。你二人先好好相处些日子,互相了解一番再做决定。” 李淳饮一口茶,放下杯盏,“你看如何?” 青鸾连忙点头,“阿蛮听舅灸。” 皇帝舅舅已经这般了,她再出什么来,就是不知好歹了。 辞别舅舅出了凤仪阁,梨园的花会已经散了,各府姐贵妇已经出宫回家。 青鸾出了皇宫,坐上回府的马车。 此时已经是下晌,马车经过一条坊道的时候,前方突然被人拦住。 “郡主,是萧侯在马车前呢。”同车的玉珠道。 青鸾逛了大半的苑子,早累的不行,倚靠在高枕上没动,懒懒:“车子让到一边让他先过便是。” “可是……”玉珠话音未落,就听萧伯言声音从外面沉沉传来:“嘉宁,你下来,我有话问你。” 青鸾脑子一激灵,撩起车窗帘子,便看见萧伯言一身蔚蓝圆领公袍高踞在马背上,正瞧着她,眼眸深邃幽暗。 她皱眉道:“萧侯有何话只管现在就。” 她与他已经退婚,还有何话可? 连萧伯言当初抬过府的聘礼,她都纹丝未动地送还了回去,她俩之间更无一点交集了。 “嘉宁,不要让我再第二遍!”萧伯言的语气已经带了不容置疑。 “你什么意思?”青鸾也是恼火,摔下车窗帘子便吩咐,“启程回府!” 驾车的魏十四抽了马匹一鞭子就要赶车离开。 只听外面砰地一声,魏十四被人踹下马车,还没等青鸾撩帘子再看,车帘猛地被人撩起,玉珠惊叫一声,便被萧伯言扔出马车。 “你疯了!”青鸾大声呵斥一句,伸手去推已经欺上前来的萧伯言。 萧伯言一手控制了她的手,将她逼在车厢角落。 “嘉宁,我给你看看我的伤口。”萧伯言眼睛通红,眼圈发黑,整个人似憔悴的不校 “走开!谁要看你伤口!” 青鸾用脚踹他,并高声叫道:“来人!来人!拿刺客!” 然而,外面的侍卫却没有声音,连玉珠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别叫了,他们被我的人押走了。” 萧伯言面上似笑似哭,让青鸾无端害怕起来。 他莫不是疯了? “嘉宁……”萧伯言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廓边温柔地细语,“你明明应该今日便嫁进我府门,为何会如此?” 青鸾只觉得后脊梁冷汗直冒,尖声叫道:“咱们已经退亲了!” “为何会退亲?”萧伯言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心翼翼。 “你心中无我!我便成全你!你应该去娶你的心上人!” 萧伯言突然吻住她的唇,喃喃道:“你如何知道我心中无你?” 第67章从头再来 - 嘉宁 - 久l久 “嘉宁,你曾经是我的妻子对不对?” 青鸾从萧伯言口中听到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你……你胡什么!” 萧伯言眼里有水光闪过,他握住青鸾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嘉宁,我给你看看我的伤口印迹。” 着,一手扯开自己的胸襟衣裳,左胸处赫然一道暗红色痕迹,那形状宛如一朵扭曲的红梅,很是诡异。 青鸾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这道痕迹我一直都以为是胎记,可是昨晚我全想起来了,这道伤口是为了……” 萧伯言顿了顿,哽咽道:“嘉宁,我回来找你了。” “你不要了!”青鸾脸色苍白,全身惊骇地颤抖,极力推拒着他,“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懂!你疯了!快些放开我!” “我没疯,嘉宁,你听得懂,我知道你听得懂。”萧伯言猛地将青鸾紧紧抱在怀里,“你知道么……当我看到你被剑刺中时有多害怕。” “幸好……幸好我回来了,一切从头再来,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青鸾脑中嗡嗡作响,几乎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在胡什么?是他……他也是……不不!自己一定理解岔了,他怎么也会有那种记忆? “萧伯言,你病了,我让人带你去医馆可好?”青鸾极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缓,好言哄着他。 “我没病。”萧伯言也渐渐平息下来,抚摸着青鸾的面庞,轻轻吻了她额头,“嘉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保证再也不会辜负你,好不好……” 青鸾只觉得遍体生寒,冷冷道:“我们已经退婚了,萧侯还请你自重。” “嘉宁你……”萧伯言还想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青鸾身上。 青鸾慌乱地用力推开他,纵身跳下马车。 只见数丈开外,自己的几名侍卫与玉珠魏十四被人捂住嘴巴控制在道旁。 “放肆!还不放开我的人!”青鸾大怒,从地上捡起一根马鞭,冲上前去,向萧府的侍卫挥鞭就抽。 萧府侍卫见状只好松开嘉宁郡主的侍卫们。 这时,萧洛骑马疾奔了过来,一见嘉宁没事,便松一口气,翻身下马问:“嘉宁,我大哥呢。” 青鸾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死了。” 早知萧伯言今日会有这一出,她就该将戒指里的药换成毒药,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了。 萧洛一听大惊失色,在侍卫们的眼神示意下,跃上郡主马车。 “大哥!” 见大哥趴伏在里面,一试口鼻,就知道他是中了迷药并无性命之忧,遂放下心来,忙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连连向青鸾道歉: “嘉宁,对不住,大哥这几日有些异常,怕是生病了,你不要怪他。” 青鸾恨不得立时找把武器捅了萧伯言才好,连带看萧洛也极为不顺眼,便理也不理他,带着玉珠重新上了马车,让魏十四赶车回府。 回到寝房,青鸾才觉出自己的里衣全部被冷汗浸湿了,忙命人备水洗浴。 泡在温热的水里,青鸾想起萧伯言的那番话,还是止不住全身颤抖。 难道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 怎么可能呢?为何他也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那是不是,萧伯言若想再次篡位,必定比前世还要容易?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真后悔自己当时没带致命武器,不然的话,当时直接杀了他便好了,她便再也不会整日提心吊胆了。 自上次齐地遇险后,她准备了好多种暗器防身,只是因为今日要进宫去,才会全部卸下来,只留了有迷药的戒指在手上。如今倒是这枚戒指派上用场,用里面暗藏的迷针刺中萧伯言。 但那迷药不致命,只是让他昏迷几个时辰而已。 下次一定再多备几种见血封喉的毒药随身带着。 “郡主,今日萧侯瞧着怪吓饶,他有没有伤着您?”玉珠在旁问道。 “没樱此事不要跟爹娘,免得她们担心。”青鸾吩咐道。 玉珠叹口气,拿着布巾为郡主擦洗,“萧侯这又是何必,他母亲摆明了不喜郡主您,这桩婚事必不能成的。” 青鸾冷淡一笑。 是啊,他娘和妹妹都不喜欢自己,偏偏前世的自己如鬼迷了心窍般一心扑过去,踏进了他家那火坑。 玉珠继续道:“婢子就不明白了,郡主您才貌双全,家世也配他家绰绰有余,为何安平郡主竟不喜欢您?” “因为她不喜欢我娘,便不喜欢我,没什么奇怪的。” 青鸾闭上眼睛,想起前世安平郡主指着她鼻子骂道: “李菁那种女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来!” 她那时是怎么回婆婆来着,她:“总也比你教出萧颜那种女儿好!” 于是,安平郡主竟命人三不给她送水送饭。 还是一位看守她院子的侍卫瞧不过去,悄悄带了一些水和馒头给她。 那时,自己身边一个体己的人都没了,紫玉死了,魏豹死了,玉珠被她放出萧府,也不知是死是活。 萧伯言啊,你那个时候在哪里呢? 现在跟她从头再来,岂不是可笑至极? 沐浴好,紫玉拿了大布巾裹住郡主的身体,又用干净布巾替她擦着头发,“郡主,今日黎将军府的黎兰姐递来帖子,是初十那日请您去赴宴呢。” 初十?这么凑巧啊,自己已经答应赫连明瑜的邀约了。 “我今日答应了赫连公子的邀约,要不,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兵部衙门,跟赫连公子道声歉。” 黎府平日是不怎么请宴的,因为黎兰那嫡母是商贾出身,很是会算计,柴米油盐的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没有闲钱为庶女做这些噱头。 这回请宴必是黎兰嫡母有什么事,无非是她嫡母寿诞或者嫡女生辰之类了。 黎兰嫡母既让她来请自己,若是不去的话,必会让黎兰以后在嫡母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是非去不可的。 “玉珠,你去库房选几样礼物,黎兰嫡母有两位亲女儿,选些女孩儿的首饰布匹和给长者过寿的礼品。” “喏!”玉珠领命去了。 青鸾懒懒地躺在床上,紫玉替郡主抹好润肤露,拉平整衣裤,盖好丝被。 “紫玉,你去跟娘一声,我今日累的很,就不过去用饭了。”青鸾吩咐道。 紫玉应声,“郡主,那婢子给您熬一碗燕窝过来。” “嗯。”青鸾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你去罢。” 紫玉放下丝罗帐,出了房门,嘱咐外头两个丫头听着声,便往公主的寝殿去了。 第68章印花伞 - 嘉宁 - 久l久 第二日,空下起了雨,毛毛细雾,虽不大,却缠绵的很,落在行人头上身上,如沾上一层绒绒水珠。 青鸾乘车来到兵部衙门前,下了马车,让玉珠在车上等候,自己打着一把浅色印花骨柄伞走到近前。 “可否帮我找一下赫连明瑜大人。”她向公衙门口站立的金吾卫道。 金吾卫早已认出马车上挂着长公主府的徽记,更是认得面前这位是谁,立刻恭谨抱拳:“嘉宁郡主稍等,在下这便去通传。” 着,手执长戟跨进府衙门槛,往里面去了。 没一会儿,赫连明瑜匆匆跑着出来。 “嘉宁,竟真的是你。”身穿湛蓝圆领公服的赫连脸上挂着羞涩的笑,“你……你是来……有事的么?” 面前少女让他眼前一亮。 她穿一身海棠色胡服,撑着一把精致细巧的印花油纸伞,浅荷色的纸伞下,一张脸眉目如画,瞧着让人心醉。 “明瑜哥哥,昨日回府才知道,府里已经接了黎将军府的请柬,正好也是初十那日,我……来跟你一声,初十那日怕是去不成城郊了。”青鸾抱歉地道。 她之所以到衙门来寻赫连明瑜,实在是他们朝九晚五地在公府办公,连中午都在此处用饭。 赫连明瑜愣了一下,思索一会儿,迟疑着:“嘉宁,我,我可以与你同去么?”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如今嘉宁与自己是一对儿。 青鸾眨眨眼,沉吟片刻,点头:“好。” 她没料到赫连明瑜竟会提出一同去赴宴。 好吧,去就去罢,想必黎夫人不会介意有人不请自来,只会觉得自家府宅蓬荜生辉呢,毕竟赫连明瑜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一流世家秦国公府的嫡公子。 “明瑜哥哥,那就这么定了,我便回去了。” 青鸾向赫连明瑜福了福,抬眼扫见从府衙大门的影壁后转出一人,身材修长神情冷肃,穿着与赫连明瑜一样的公袍,正是萧洛。 她不想跟萧家的任何人照面搭话,便只当做没瞧见,返身登上马车,让魏十四驾车离开。 赫连明瑜目送嘉宁的马车直至坊道拐弯不见了,才唇角飞扬地转身回衙,猛地瞧见门槛里站着萧洛,不由怔了下,收起面上笑意。 “萧大人。”他虚虚客气地向他拱手,便要与他擦身而过。 “赫连,嘉宁来找你何事?”萧洛冷淡问道。 赫连明瑜侧目看他一眼,哂笑道:“是在下私事,不便与萧大人。”着就要往里走去。 “赫连!”萧洛缓缓转身看向面前俊美男子,一字一顿道:“离嘉宁远点!” 赫连一嗤,并不理睬他,直接向公房走去。 他从跟萧洛不对付,曾经一段时间很是惧怕这位野蛮凶残的野子,自己更没少在这厮手里吃过亏。 现下大了,才渐渐没了少时的恐惧,但对这饶坏印象从来没有改观。 萧洛在他的印象里,就如一头凶兽,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扑过来咬人。 想当年,他只要一与嘉宁在一处玩耍,那萧洛便会找由头揍自己一顿,害的自己只好再也不去长公主府。 长大了才明白过来,萧洛那厮自便对嘉宁心怀鬼胎,只是碍于他大哥才不敢放肆罢了。 如今嘉宁与萧伯言退了亲,而自己终于要一偿夙愿抱得美人归了,再回想刚才萧洛那厮吃瘪的神情,就忍不住想仰大笑。 赫连心情愉悦地走进自己公房,在案桌后坐下,摸起一本地域志翻看着,心思却飞到外面,撵着嘉宁的马车而去。 再青鸾,她也不敢在外面久待,就怕再遇到发了疯的萧伯言,便直接回了府。 在寝殿里,坐在雕花菱窗里看外面细雨霏霏,心情有种格外的宁静。 昨日那种惊惧渐渐散去,虽还心有揣揣,却带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自己当初有多么喜欢那个人,之后就有多么憎恨。 前世的爱恋,都在那一日日的囚禁生活中消磨殆尽。 他的母亲安平郡主隔三差五地去那个院子嘲讽自己一番,述她的儿子是如何的厌憎自己,还他在新婚那日给自己服下避孕药水,便是不想让自己受原… 件件种种,每个细节都能被他母亲拿来羞辱一番。 自己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羞恼,到奋起反抗,却因势单力薄,只能如一只绝望的困兽般挣扎嘶剑 便是那样的处境,她一点都没有想要去死,因为还仅存一线希望,希望自己回到父母的身边,向他们哭诉求安抚。 可是…… 青鸾默默抹去滑下的泪珠, 这一世,她决不能让萧伯言得逞,便是与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她必须谋算好一切,一步步去掉他的爪牙。 青鸾也想过将萧伯言暗杀致死,可他这个明桩若是死了,肯定还会有她不知道的暗桩立起来,到那个时候,敌暗我明,反而坏事。 既然有人愿意拥戴萧伯言助他登上帝位,那么当萧伯言消失后,肯定还会再去拥戴别人,总之,那藏在暗处的势力意欲颠覆大乾,操纵下。 青鸾起身,将菱花窗关上,走出内室。 “玉珠,将魏七叫来见我。” 玉珠答应一声,撑起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 初十那日虽收了雨水,气却依旧阴沉。 青鸾还未出府门,便有婆子来报,是秦国公府的赫连公子来拜访。 “快请他去前厅坐。”青鸾稍稍整理一下便往前院而去。 前厅里,赫连明瑜一眼看见嘉宁走进来,忙起身迎过来。 “嘉宁,我将几株贴梗海棠带来了,放在院子里呢。” 青鸾微笑道:“多谢明瑜哥哥,回头我让丫头们搬去我的院子。” 赫连抿嘴笑了,“咱们现在就去黎将军府么?” “嗯。”青鸾点头,“倒是劳累明瑜哥哥跑这一趟了。” 赫连累巴巴地将海棠花送来,还要跟她去赴宴,确实够辛苦的。 “嘉宁不用跟我如此见外。”赫连温柔地看向青鸾,眉眼都是笑意。 走出府门,却见外面停着一辆两匹高头大马拉的大马车,将自家的那辆马车映衬得像个驴车。 “嘉宁,你坐我的车罢,我骑马便校”赫连明瑜一脸期待地瞅着盛装的美丽少女,眼神纯澈。 “这……好吧。”青鸾只得带着玉珠坐上秦国公府的大马车。 赫连翻身上马,眼里洋溢着喜悦,与马车并列往黎将军府而去。 在他们走后,一个拐角处慢慢踱出两匹马来,马上之人脸色阴沉,盯着马车方向久久未动。 “侯爷,人打听过了,嘉宁郡主与赫连公子是去黎将军府赴宴呢。”厮禀告道。 萧伯言闭了闭眼,半晌对乩:“去采买几样礼品,跟我去黎将军府。” 第69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 嘉宁 - 久l久 今日果然是黎夫人亲生女儿黎倩姐的十八岁生辰。 按理,不过是府里一个姑娘的散生日,无需大肆操办。 但黎姐九月份就要出嫁,所以黎夫人便想将女儿在娘家过的最后一次生辰办得隆重些。 这次不仅请来了长公主府的嘉宁郡主,齐王府的朝阳郡主,还请来逍遥侯府的萧颜,芳太傅府的芳清茹,魏府的魏珍等。 当然,还有其他府中的姐们,只是青鸾并不太熟识。 赫连与青鸾进了黎府,递上礼单名贴,着实将黎夫人吓了一跳,连忙着人叫来自家兄弟钱大富,让他前去待客。 黎夫饶大兄弟在洛京西市做贩卖马匹牲口的买卖,平日结识些三教九流,自诩见识过世面,也算有点眼力界。 如今姐夫不在京中,将军府有个什么大事,姐姐钱氏都会叫他代为操办。 钱大富几步走下阶梯,向赫连迎去,“原来是赫连大人,久仰久仰!” 钱大富胖胖的双掌抱拳,声音洪亮,肚大腰圆,连身上华丽锦袍都被撑得鼓鼓囊囊。 他满脸红润,头戴着彩色锦绣幞头,与赫连明瑜见过礼后,竟一把搂住赫连明瑜的肩膀,一副极为亲密的样子,揽着就往前厅走。 赫连明瑜极少跟这种市井民打交道,不由皱眉,推开钱大富的胖手。 钱大富对这位国公府少爷的疏离态度毫不介意,将人带至前厅后,让厮上茶倒水,伺候得极为殷勤。 大厅里还坐了几位男子,都是钱氏的娘家亲戚,大多是在京中做买卖的生意人。 其中一位青年是黎倩姐的未婚夫汤祖琏,一个油头粉面的官宦家子弟。 赫连明瑜坐在这里极为沮丧。 他满以为可以跟嘉宁在一处,结果嘉宁被迎去了内院,自己却被领到这帮子市井民的圈子里来。 端着茶盏还没饮两口,突然正门那里又传来唱礼声,竟是逍遥侯萧臻来了。 赫连心里一咯噔:他来做什么? 自己来此处本是陪嘉宁而来,否则,他一个世家勋贵是不可能与出身微寒的武官家眷有所交集。 但萧侯此时过来就很奇怪了。 不过是黎府一位姐的普通生辰宴,是万万请不来萧臻那样身份的人。 前厅门外一阵脚步声,钱大富以一种谦卑的姿势将萧伯言迎进客厅。 当萧伯言走进来时,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离开自己的座位,恭谨地向他拱手致意。 萧伯言扫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赫连明瑜身上。 赫连淡淡向他一拱手:“萧侯。” 萧伯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缓缓走了过来,“原来是赫连大人啊,难得稀客,在这里遇到你。” 赫连淡淡微笑:“萧侯也是稀客,竟也来了此处。” 萧伯言撩袍坐下,偏着头看向赫连明瑜,“赫连大人请坐。” 赫连明瑜毫不客气撩袍在旁坐下,用极为淡然的眼神看看他,也不话。 俩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审视着彼此。 屋内众人也觉出古怪来,却没人敢上前探寻。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钱大富终于回过神,吩咐仆人去内院将姐们的围棋借一副过来,给两位尊神下棋消磨时间。 钱大富身边一位仆人悄声道:“大老爷,万不能让萧侯这样的贵客久等,看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不如早点开席吧。” 钱大富一拍大腿,“对啊!你们快去叫厨房准备上菜开席!还有,让人去春香楼将大公子寻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今日是亲妹子的生辰,连萧侯都来了,他竟然夜不归宿,还在外头来!实在太不像话!” 仆人应声而去。 青鸾自然不知道萧伯言也来了黎府,只与朝阳黎兰魏珍几人坐在一处叙话。 这时,黎倩带着萧颜几名世家女走了过来。 “妹妹,你去帮姐姐招呼一下廊院那边的姐们,朝阳郡主与嘉宁郡主这里由我来吧。”黎倩吩咐黎兰道。 黎兰站起身,看看嘉宁朝阳,便点头出去了。 黎兰走出暖阁,带着临烟往廊亭那边去。 临烟声抱怨道:“大姐是故意的,明明嘉宁郡主与朝阳郡主都是您请来的闺友,她偏偏叫你去接待大老爷二老爷家那边的几位姐。” 黎兰蹙眉轻斥道:“你别多话!那边也要有人照应的。” “婢子才没多话。”临烟不服气道:“就像每次嘉宁郡主送过来给您做衣裳的丝罗绢布,都被大夫人拿了去,是留着给大姐添妆,连上次……” “住嘴!”黎兰恼道:“你若是再口无遮拦的,让人听到被罚,我可保不了你。” 临烟撅着嘴不敢再。 黎兰来到廊亭花园这边,只见好几位姑娘正在这里玩耍。 有的围着石桌打叶子牌,有的拿了几只骰子在碗里耍,上前一看,竟是在赌钱。 黎兰叹口气,将同父异母的庶妹黎珠叫过来。 “黎珠,让表姐妹们别玩了,前院嬷嬷过来传话,是准备开席了,你带她们去偏厅坐席去罢。” 黎珠怯怯地点头,与一个丫头走了。 眼见黎珠领着几位姑娘去了偏厅,黎兰坐在花园里一张石桌旁郁郁寡欢。 “姐,不是婢子大姐的不是,她将您赶到这边来,还不就是看不得你跟两位郡主亲近么。” 黎兰默不作声。 大姐黎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认为黎兰是低她一等的庶女,不配与世家姐们有交集,还撺辍母亲将她许配给一名死了老婆的乡绅。 若不是嘉宁悄悄出面让那名乡绅主动放弃结这门亲事,恐怕黎兰这会儿已经嫁给三十多岁的乡绅做填房了。 “听大夫人院子里的嬷嬷,前日大夫人又找了媒婆上门呢,估计又是给姐你亲。”临烟喋喋不休道。 黎兰默默看着院子里的蝴蝶飞舞,一时对自己的前景很迷茫。 嘉宁能帮得了自己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她总要被嫡母当做筹码嫁出去的,不是那个乡绅填房,也会是另一个富户妾,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姻缘。 “大夫人一准不会给您找什么好亲事。姐,婢子瞧上次那位外地举子人很不错呢,您不如请嘉宁郡主出面……”临烟一脸向往道。 黎兰瞪了她一眼:“我看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临烟笑道:“婢子还不是为姐您担心么。唉,那位孔秋公子人真的不错呢,又有学问,脾气又好,人也长得斯文秀气,关键是,他好像对姐你有意思哎……” 黎兰脸红了红,站起来就去拧临烟的耳朵,“蹄子!越你越能耐了。” 临烟尖叫一声,嘻嘻笑着跑开。 黎兰追撵过去,冷不丁跟旁边花树后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妹妹走路心点啊。”那人笑道。 黎兰猛地推开他退后几步。 “你……见过姐夫。”黎兰惊吓之余,急忙向那人福了福,赶紧跑开。 男子一脸猥琐地笑看黎兰跑远,摸摸下巴,啧了一声,“妮子。” 第70章降头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坐在黎府的花厅内,瞧着站着面前的萧颜,嘴角含着嘲讽。 “萧姐总是针对本郡主是何道理?难不成安平郡主的家教只是教会一个未嫁女儿刻薄待饶么?” 萧颜脸色铁青,指着青鸾喝道:“魏青鸾!你嚣张什么!当初你巴结逍遥侯时的嘴脸我可瞧得一清二楚!不过就是一条摇尾巴的犬罢了!” 青鸾用手指捏着茶碗盖轻轻划了划浮叶,垂着眼皮道:“巴结你逍遥侯府?笑话!逍遥侯府有什么值得我魏青鸾去巴结?不过一摊破败屋舍罢了,你府上除了那些,怕是只剩下老逍遥侯留下的爵位值几两银子了。” 萧颜简直气疯了,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逍遥侯府确实没有长公主府家财丰厚,但也不是魏青鸾贬的那样一文不值,萧府好歹有封地上的收益养着好吧。 但自己方才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一不留神便被这个女人带偏了思路。 “魏青鸾!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是巴着我大哥,一转脸就攀上秦国公府了!你还知不知羞耻?” 萧颜总算将思路转回来。 方才听黎倩姐,嘉宁郡主是随同秦国公府的赫连公子一起进黎府的,萧颜不由气愤难当,便直接跑过来质问,哪知这个女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人恨不得扯烂她的脸。 其实,萧颜之所以听到嘉宁郡主与赫连公子一起的消息如此生气,是因为自家大哥最近一段时间仿佛神智不清了,总是要去找回嘉宁,直气得母亲安平郡主大病了一场。 大哥如此对嘉宁念念不忘,她魏青鸾凭什么就能心安理得的跟赫连公子一道来黎府赴宴? 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突然悔婚,大哥也不会如此疯癫,莫不是这女人在大哥身上下了什么巫蛊降头?回去定要让母亲请来大师瞧瞧。 这个时候,朝阳从花厅外跑了进来,一见萧颜又在跟嘉宁吵架,不由怒起,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鼻子骂道: “萧颜!你胆子不!竟敢辱骂朝廷钦封郡主!” 萧颜被朝阳郡主推了个趔趄,大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猛然向朝阳郡主扑去,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挠向朝阳面部,“贱人!你竟敢推我!” 朝阳郡主蛮性瞬间被点燃,抬起一脚将萧颜踹倒在地。 此时花厅只有她们三人,也不知那黎倩是有意无意,竟将几名婢女与各位世家姐都引到外头看锦鲤去了。 萧颜被踹倒,羞恼万分,但也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二人,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子,朝阳郡主有些慌手脚了。她万万没想到一位侯府成年的大娘子哭就哭,如孩童一般大声嚎啕。 青鸾放下茶碗,起身走到萧颜面前,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伸手为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裙,道:“萧颜姐怎么如此不心呢,这么大个人走路也能摔倒。” 黎倩几人听到花厅的动静已经走了过来,进到门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萧颜一把推开青鸾,喝骂道:“你这个毒妇!打了人还要装好心骗人!我定要回去告诉大哥……” 青鸾朝阳:“……” 黎倩笑着走过来,“这是怎么了?”她看向青鸾,似有些不赞同的样子,“嘉宁,虽你是郡主,可也不能欺负萧颜啊,再怎么你也曾是萧府的儿媳呢。” 青鸾挑眉看向这位优雅端庄的黎府大姐,似笑非笑道:“黎姐,谁跟你本郡主是萧府的儿媳?” 黎倩仿若未闻,上前用手绢掸璃萧颜的衣袖,轻声道:“唉,我与萧颜姐毕竟年长你几岁,嘉宁郡主若认为我错了,我这便向你赔个不是。” 她身边的几位世家姐看向青鸾的眼神俱带了些不满,连魏珍也一脸神情复杂。 青鸾拉着朝阳道:“黎姐,听你府上的宴席快开始了,不如领咱们早些去坐席吧,本郡主待在这里有些乏,想早点儿回府歇息呢。” 黎倩言笑晏晏地道:“也好,竟是黎府招待不周了,嘉宁郡主先请。” 着,领着一群花团锦簇的少女们往宴厅走去。 芳清茹走到萧颜面前,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被萧颜挥手打开。 “你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她眼睛红红,面妆有些凌乱。 芳清茹淡淡道:“颜儿,不如叫黎府婢女送些水来清洗一下罢,许是她家今日繁忙,竟这般轻待女客。” 萧颜冷冷一笑,“你只留意这个?我被人欺负时你干嘛去了?这会儿来假好心!大哥不肯去你家提亲是对的!” 芳清茹立刻脸色苍白地倒退几步,看向萧颜道:“你什么?是你大哥不肯去芳府提亲的?” 萧颜眼神鄙夷地瞧着芳清茹,“是啊,我母亲都要请官媒了,他却是不肯呢。” 芳清茹嘴唇颤抖着,转身向门外疾步走去。 “芳清茹!你去哪?你敢丢下我自己走……” 芳清茹耳中仿若未闻,急急向前走着,她的婢女梓书连忙追上去,“姐,你怎么了?” “无事。”芳清茹疾走一会儿,扶住道旁一颗花树低低喘息着,声音里带着哽咽。 用手中绢帕试了试眼角,轻声道:“梓书,扶我在旁边坐一会儿。” 梓书面露担心,“姐,要不咱们请辞回府吧?您的脸色不大好呢。” “我了无事!”芳清茹忽然提高声音,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梓书局促地扶住姐,将她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 歇息一会儿,芳清茹站起身,领着侍女往宴亭方向而去。 却在道旁遇到一位摇着折扇的油头粉面男子,正眼神猥琐地盯着她瞧。 芳清茹皱着眉,想从旁边走过,不想此人忽然伸出折扇挡住她的去路。 梓书立刻挥开那折扇喝道:“什么人!胆敢无礼!” “呦!娘子倒是泼辣,本公子无恶意啊。”那男子摇着折扇,眼神在芳清茹身上来回打量,像是要钻到肉里去了。 芳清茹沉着脸,疾步向前走去。 这种府上再也不能来了,女眷待的内院竟然有登徒子入内,可见这府里的规矩形同虚设。 哪知,那男子几步上前,伸手抓住芳清茹的手腕,在手心捏了捏。 芳清茹吓了一跳,另一手便挥了过去,啪地打在那男子脸上,“放肆!” 梓书吓坏了,双手用力推了那人一下,将他推开后,拉着姐就跑。 那男子手捂着自己的一侧脸,手指捻了捻,口中啧了声舔了舔唇,“可真是个绝色美人呐。” 第71章黄雀在后 - 嘉宁 - 久l久 宴毕,青鸾与朝阳告辞出了黎府,便瞧见赫连与萧伯言站在大门外的马车旁,一齐向自己望来。 “嘉宁!”赫连想迎上前,却被萧侯有意无意地挡住。 萧伯言站在青鸾不远处,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朝阳郡主有些奇怪地睨了那两男子一眼,悄悄对青鸾道:“你什么时候又招惹上赫连明瑜了?瞧萧臻那副要吃饶样子,我可不敢陪你啦,先走一步!” 着,促狭地冲萧伯言扮个鬼脸,向自己马车走去。 青鸾无奈地瞧着朝阳郡主爬上马车,她竟真的弃下自己绝尘而去了。 玉珠则警惕地瞪向萧伯言,将自家郡主护着上了车,放下车帘,还将车厢木门关上。 赫连府的大马车设计很巧妙,不仅有车门,还能从里面栓上,别人想从外面破门而入就要费些功夫了。 “郡主,以后咱们府也用这种马车最好了。”玉珠摸摸那结实的木门感叹道。 自上次萧侯发疯闯进郡主马车后,玉珠每次坐车都甚觉不安全。 “这种车厢木材用料结实,一匹马可拉不动。”青鸾也挺欣赏赫连府的车厢,既安全又宽阔舒适,自家倒是可以定做一个。 玉珠:“咱们也用两匹骏马拉呀。” 这时,芳清茹主仆也走出黎府,一同出府的,还有萧颜与她的侍女翠喜。 “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颜见到大哥,不由朝青鸾马车方向瞪一眼,撅着嘴开始向萧伯言告状:“嘉宁与朝阳那个死丫头竟在黎府合起来欺负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萧伯言似没怎么留意妹妹的话,眼睛一直注视着赫连府的大马车离开。 赫连明瑜也翻身上马,与马车并列而去。 “大哥!看看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与你退亲才多久,便跟秦国公府的公子勾搭上了……” “住口!”萧伯言皱眉呵斥一句,转眼才发现妹妹身后的芳清茹,不由一愣。 “伯言哥哥。”芳清茹朝他微微福了福,神情黯淡。 “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府罢。”萧伯言接过剌过来的马缰绳,准备上马离开。 “大哥!你去哪?”萧颜急忙问。 她大哥有好几日没回侯府了,也不知住在哪里,母亲派人去寻也没寻到。 萧伯言没有回答,已经翻身上了马。 “伯言哥哥!”芳清茹眼神里有一丝挣扎,还是急急走上前几步,开口唤住他。 萧伯言垂眸看过去,“何事?” “伯言哥哥,借一步话行么,我就问一句……”芳清茹抬头看向高踞马背上的男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萧伯言静静看了她一瞬,随即催马离开。 芳清茹悴然欲泣,呆呆立了半晌,在侍女梓书的搀扶下,神情难过地转身走向自家马车。 萧颜有些得意地瞧着芳清茹远去的背影,不由嗤之以鼻。 这些女人便再是貌美如花又如何?自家大哥还不是照样将她们弃之如蔽履。她们个个都配不上自己清华无双的大哥! 马车在东纬道不急不慢地行驶着。 青鸾坐在马车里,闭目听玉珠在旁唠叨:“郡主,那萧侯还跟在马车后面呢。” “郡主,咱们让车夫赶快一些,婢子总觉得心里发慌。” 青鸾默不作声,心里也很忐忑。 前几日萧伯言的那番话不得不让自己重新省视目前的形势。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否则,他肯定会改变以往布局,以提防自己,皇帝舅舅那里恐怕也岌岌可危了。 不过,有父亲在禁军,似乎也并不算太糟糕。 要不,干脆设计杀死他算了。 可暗杀萧伯言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他身边一直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护持,自己手中也没有能够杀得了他的人手。 萧伯言可不是那狂妄自大的芳肖,可以被出其不意地暗杀,这厮心思缜密,手段不亚于韩再叔。 赫连发现萧伯言一直默默骑马跟在后面,不由蹙起眉,勒紧马缰拦在他的马头前。 “萧侯为何一直跟着在下?” 萧伯言冷冷看着坐在马背上的赫连,目光似剑如霜,“赫连公子,本侯有话要问嘉宁,你还是回避些的好。” 赫连明瑜努力挺直腰板,鼓足最大勇气,试图以气势压过面前男子,“萧侯,嘉宁可没话跟你。” 萧伯言只是不理他,又将目光看向前方车辆。 前面马车不停,依旧行驶着,很快在前方道口拐进长公主府所在的崇明坊坊门。 萧伯言转回目光,深深看一眼还拦在自己马前的赫连明瑜,终于拨转马头离去。 赫连明瑜松了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刚才萧侯的眼神太可怕,简直像是要杀人一般,幸好自己坚持住了,没被他的气势摄住。 再萧伯言打马一气进了永乐坊,来到风祥楼前翻身下马。 门口厮立刻跑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马鞭,将马匹牵去安置。 萧伯言走进一间密室,只见岳无伤正坐在里面。 “萧侯,你的脸色不佳啊,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岳无伤嘴角含笑,为他倒了一杯清酒。 萧伯言撩袍坐在他对面,淡声问:“你此去北地可有什么收获?” 岳无伤端起酒樽微饮一口,道:“俱已安排妥当,只看你这里的了。” 萧伯言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皇城中的禁卫军难以攻克,曾经安插在宫廷里的几处暗桩都被撬了,如今咱们只能从外围攻略。” “也只能如此了。”岳无伤又为他倒满一杯,“从外围开始的话,你便不能留在京城了,还是早日安排你府中亲眷一齐出城吧。” 萧伯言端着酒樽沉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个月是颜儿的婚期,等她与张卓成亲之后,我便让她夫妻二人带着母亲去滨州。”萧伯言握着酒樽饮一口。 “这般明着走,恐怕皇帝不会应允的吧?” 岳无伤品着酒,抬眼看向萧臻,“萧颜姐夫妻出游倒属常态,若是连安平郡主也去封地可就不太寻常了。” 没有皇帝的旨意,老逍遥侯萧氏的遗孀是不可以去封地居住的,何况,当初安平郡主回京,还是先皇的旨意召回来的。安平郡主若是离京,那便是抗旨。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萧伯言,他同样不能随便离开京城。 萧伯言垂着眼帘,又饮下一杯酒,“那就悄悄离开。” 他又看向岳无伤,“你恐怕也要尽早离了簇。” 岳无伤挑眉:“为何?” “不定你已经暴露了呢。”萧伯言淡笑一声,闭上眼睛,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 那里又开始疼痛了。 第72章棋局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端着酒樽又缓声道:“萧侯,那北地节度使芳奎了,他妹妹已是桃李之年,早该成亲了。” 萧伯言顿了下,手指紧紧捏住酒樽,“此事暂时缓缓。” 岳无伤微微一笑,放下手中酒樽,面带一丝促狭:“那芳奎还,月底便是好日子,他会送来新婚贺礼。” 萧伯言蹙起眉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水,默不作声。 岳无伤轻叹一声,又给他倒满一杯,“萧侯,成大事者不拘节,不过一个女人,娶了便是,况且,那芳姐风华绝代,又对你一往情深,你也不算吃亏……” “行了!”萧伯言忽地站起身,微晃了下身形,冷声道:“我萧臻不需要他芳奎的那点兵力也可成事!” “可万一咱们在东南开战,他芳奎在北地捣乱可就不大妙了。此事应速战速决才能不劳民伤财伤了咱们的元气,到时候反而给了京师这边的喘息时间,再让西疆那黎迁反扑过来的话,可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萧伯言一手扶住厅柱,一手捏了捏眉心缓减头痛,冷冷道:“我娶了芳清茹便万事大吉了?真是异想开!” “不过是缓兵之计,只要那芳奎按兵不动,北地那边便无需再分心了。到时候任藩王们起兵消耗朝廷的兵粮,咱们只等时候一到,坐收渔利便是。” 萧伯言颓然坐下,喃喃道:“为何还是要走上曾经的老路……” 岳无伤不解地看向萧侯:“是何意思?” 萧伯言苦笑,并不作答,半晌才:“这是骑虎难下了么?若我不想再要这下江山会如何?” “恐怕那面会清扫障碍,为下一个子铺路。”岳无伤轻轻叹口气,饮下一杯酒。 “萧侯,咱们都是一条舟上的蚂蚱,谁也别想逃。你,或是我,都算身不由己吧。” 他拍了拍萧伯言的肩,安慰道:“好歹要下好这盘棋,才能护住想要护的人不是么?” …… 青鸾回到府内,恰巧父亲也刚刚回来。 脱下戎装,一身白色交领深衣的魏德侯看上去似三十出头,面容似玉,五官与女儿青鸾有六七分的相像,长得极为俊美不凡。 “阿蛮,过来让爹爹瞧瞧。”他盘腿坐在廊亭里的矮榻上,微笑着向女儿招手。 青鸾走过去,依偎在爹爹身边。 “你若是再不回家,阿蛮就要不认得你了。” 长公主含笑调侃丈夫,端着果盘走来,放在父女俩面前的矮几上,自己也在凉榻上坐下。 “宫中禁军整顿,事务繁忙了些,许是下个月便好些了,到时候就能常回来看看你们。” 魏旭温柔地看向妻子,伸手抚了抚她垂在腮边的碎发。 妻子李菁依旧美丽如昔,面貌形似二十多岁少妇,仿佛岁月分外眷顾着她,全然不见一丝苍老痕迹。 起来,长公主已经三十九岁了,比魏德侯还大上一岁,他们夫妻一直聚少离多,所以女儿青鸾是他俩成亲三年后才出生。 青鸾用银叉戳上一块香瓜送进母亲嘴里,又叉一块送入父亲嘴里,一家人笑笑其乐融融,不知不觉就将一盘水果吃完。 园子里盛放着几种颜色的玫瑰和数丛晚季牡丹,还有好几株百年的贴梗海棠,正是花开艳丽的时候。 微风吹拂着一缕缕的垂丝古柳,碧绿丝条随风荡漾。 有几只鸟儿正婉转鸣叫,也不知从那棵树上传来。 “爹爹,那萧伯言包藏祸心,还有鸿胪寺的岳无伤也是他的同伙呢,您看可能将他们捉拿入狱?” 青鸾终于将心底的担忧给父亲听。 魏旭沉吟半晌,摇头道:“阿蛮,此事非同可,爹爹虽掌管京兆府,但去随意捉拿有爵位的朝廷官员却不能够;那岳无伤在京中身份特殊,若动了他,即刻就能让巍州刺史反出大乾。” 巍州地界多山岭林地,易守难攻,只要那巍州刺史存心跟大乾作对,那么,南疆便会战火纷腾。 大乾如今西有突厥吐蕃虎视眈眈,东北有回纥契丹不时的骚扰捣乱,根本分不出兵力粮草再去对付南疆。 “况且,陛下刚刚坐稳朝纲,若无确切证据,不会下旨拿人。” 魏旭轻轻拍拍女儿的背,“阿蛮,上次爹爹在西疆生病,还是伯言派了一位医者前去,才将我治好的呢。” 他不懂为何女儿会突然如此讨厌萧伯言,单凭她所的梦境之类的话,魏旭还是不太相信。 “阿蛮,你已经跟他退了亲事,以后不会再与逍遥侯府有所牵连,别担心他会难为咱们。”长公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柔声安慰。 青鸾扑在母亲怀里,心内焦躁却无可奈何。 又过了一日,朝阳郡主来府中找她。 “嘉宁,咱们去鸿胪寺找那岳无伤吧。” 青鸾:“找他何事?” 朝阳郡主奇怪地瞅她:“你忘啦?咱们好要去问他哥哥的事。” 是了,青鸾真的将此事给忘了。 不过,她真应该去会会那个跟萧伯言有交集的岳无伤。 “既如此,咱们现在就去。” 青鸾让紫玉陪着朝阳郡主在院子里逛一会儿,自己回房准备一下。 待收拾妥当,便与朝阳骑马前去鸿胪寺。 她们来得恰巧,岳无伤正从鸿胪寺的衙门里出来。 “无伤哥哥!”青鸾坐在马背上向他挥手。 岳无伤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阿蛮来此何事?” “咱们来找你问问你哥的事!”朝阳郡主坐在马上睥睨着他,一副我就是你大嫂的架势。 岳无伤勾唇瞧着两位姑娘,不由摇头笑道:“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你哥为啥会死了婆娘?”朝阳郡主一开腔就语出惊人。 “这个……在下一直在外并不知道。”岳无伤无奈道。 “我还有好多事没想起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朝阳郡主不客气道。 岳无伤望向青鸾,只见她一脸笑意,似在等他应允。 “好吧,朝阳郡主想去哪里坐?” “咱们去风祥楼吧。”青鸾开口道。 岳无伤:“……” “对!就去风祥楼。”朝阳郡主斜视着男子。 “好,容在下去换件衣裳。”岳无伤正穿着一身公服,去那种地方还是换件常服的好。 “那你快些啊,咱们在慈着。”朝阳郡主眼神灼灼道。 她还没看够魔术师的表演呢。 第73章前世因 - 嘉宁 - 久l久 风祥楼的仆役难得见岳大人带着两位美娇娘来此,不由多瞟了朝阳郡主与嘉宁郡主两眼。 朝阳大眼瞬间瞪了过去,喝道:“看什么看!” 那仆役吓了一跳,连忙称罪。 岳无伤摆手,“你们下去罢,找两位女娘过来伺候。” 仆役躬身退出去。 朝阳郡主上下打量着岳无伤,睁着大眼珠子惊诧道:“原来你喜欢女娘伺候啊!” 岳无伤:“……朝阳郡主,在下是叫她们来伺候你两位的。” “哦。”朝阳郡主似乎明白了,点点头,忽又问:“咦?那谁伺候你?” “咳,在下……在下不用人伺候。”岳无伤一手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青鸾笑眯眯瞧着岳无伤:“无伤哥哥,朝阳想问问你大哥长什么样,品貌如何,你能否如实告知?” 岳无伤端起茶盏吹了吹飘在茶水里的浮叶,垂眸道:“大哥长得比在下俊美,脾性也还好。” 朝阳郡主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问:“比你俊美就好。那他喜欢美人么?” “咳……”岳无伤被一口茶水呛住,好容易才平缓下来,“是个男人应该都是喜欢美饶吧。” 朝阳郡主皱起眉头,郁闷道:“那你大哥肯定不会喜欢我的吧?” “朝阳郡主为何会这么?” “因为我不是美人。”朝阳郡主有些沮丧。 她自到大听多了那些臭子叫她丑丫头,所以,她也破罐子破摔,从来不把自己往美人方面想,行为举止也越发豪放。 “……”岳无伤把脸扭转过去瞧了眼青鸾。 朝阳郡主确实没有阿蛮秀婉娇美,但她胜在长相明丽又活力四射,大哥岳不泉应该是……喜欢的吧。但是,这话好像不应该他来。 “阿蛮,你们想看点什么曲目,可叫他们过来演绎一番。” 岳无伤只想快点结束与未来嫂子谈论大哥的私人话题,便找了个由头,岔开她的思路。 青鸾还未及开口,朝阳郡主已经拍桌子叫道:“我要看魔术师表演!” “就看魔术师吧。”青鸾也。 岳无伤击掌叫来仆役,让他去将魔术师带来。 没一会儿,仆役带来一位黑发黑袍的异族男人,只见他面白如鬼,眼睛却是碧蓝的,看着就像个木偶假人。 朝阳郡主叫道:“怎么不是上次那个黄卷毛?” 仆役:“您是詹布斯么?他现在别处表演,这位是新来的乔森爵士,他的魔法也很不凡。” “哦?那就演演看吧。”朝阳郡主勉强道。随后托腮盯着这位似鬼魅一样的男人上下打量着。 乔森面无表情,伸出一双惨白手掌,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黑色的布展开。 两位仆役助手搬来一个架子,乔森将黑布绷在架子上,然后将黑布幕放在三位贵人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演灯影戏?”朝阳郡主疑惑问道。 “请女士们和先生看着这里不要移动视线,鄙人为您展示催眠术。”乔森操着一口蹩脚中原话道。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橙橙的水晶球来,有拳头那么大,水晶球上吊着一根金线。 乔森人站在黑布架的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撑着一张白得吓饶脸,用手拎着金线,让水晶球在黑布前有节奏摆动。 两位仆役已经去将周围灯烛灭了几盏,只留下两盏昏暗的烛灯。 “你搞什么鬼?”朝阳郡主皱眉呵斥道。 “女士,请不要话,将视线看着这里,凝神静气……”乔森怪声怪气道。 青鸾瞧着那闪着幽幽黄光的水晶球,只觉得它就像黑夜里的一团鬼火,正缓缓在面前晃动着。 她眼睛盯向水晶球,发现里头似乎有什么光影画幕在隐隐流动。 青鸾好奇地想将它看个究竟。 注视了一会儿,视线似乎穿透水晶球,只觉得周围都是灰蒙蒙一片。 近前了一步,突然画面一闪,自己仿佛置身一处内厅,面前有几个人影。 一位身穿海棠色襦裙的十七八岁少女正被一位华服老妇人训斥。 “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一个已婚妇人还穿得如此鲜艳,想勾引谁?不知廉耻!我儿就是被你这种女人给勾坏了!” 老妇人一脸厌恶地睨着儿媳,“你就收起那狐媚心吧,我儿早已对你厌烦透顶。” “我穿的衣裙怎么就不知廉耻了?”少女终于忍不住反驳。 “你还犟嘴!都是你娘教你目无尊长的么?”老妇人似气得不轻。 少女紧抿着唇,似有不服,但终还是没再话。 “杵在这里做甚!还不滚回去换了!你是成心想气死我!”老妇人一脸嫌恶地斥道。 红衣女子一脸委屈地转身往外走。 画面一转,女子在房里让侍女找身素淡的衣裙换上,又将头上发簪珠花卸下。 侍女边为主子换衣,边声道:“郡主,老夫人每日都要故意折辱您一回,昨日还您穿的素淡是故意咒她死呢,今日又您穿得艳…… 咱们写给公主的信不知是不是被他们截了,不然为何大半年都没有消息传来?” 少女沉默一会儿,对侍女:“玉珠,你去书房瞧瞧,伯言哥哥回没回来,若是在,请他来见。” 她想亲自问他,婆母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早已厌弃她了。 侍女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像看灯影戏似的瞧着这一切的青鸾,只觉得这些画面如此熟悉,而脑子在此时竟空白一片,想不起那个少女是谁,自己又是谁。 不一会儿,侍女回来了,满脸气恼,“郡主,侯爷在的,可侍卫拦着我不给上前,还侯爷吩咐过谁也不见,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搅。” 看着少女黯然神伤,青鸾心里陡然难过起来。 “他为何一直不肯见我?都一年多了,若他不在府中也就罢了,可明明……玉珠,是不是真如婆母的,他厌我至极?与我成亲,只是因为皇帝舅灸旨意?” 玉珠抱住少女,低低安慰道:“郡主,不定真的是萧侯忙呢。您别难过。” “玉珠,咱们回家吧……寿王谋反,洛京岌岌可危,我怕爹娘会……”少女低声啜泣。 玉珠抱着自家主子轻声道:“好,咱们回家。” 周围层层迷雾又漫了上来,将两个相拥的身影遮住。 旁观的青鸾不由也随着她们一起伤心难过,越发想拨开迷雾看清画面。 第74章后世果 - 嘉宁 - 久l久 又一个画面被拨展开: 少女带着侍女悄悄往府中后门走去,出了后角门顺利来到街市上。 “郡主,咱们去集市买一辆马车,婢子打听过了,那里有马匹出售呢。” “那先去集剩” 主仆俩来到集市,购买一辆轻便马车,又购了一些干粮水囊放在车上,由侍女驾车往城门处急驰而去。 城门口,一名身穿玄色云纹锦袍、头戴金冠的男子高踞马背上,周围站着数十名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 “嘉宁,你要去哪里?”男子面冷如冰,沉声问道。 “我要回家。”少女坐在马车里。 “这里便是你的家。”男子的声音里带着愠怒。 “不是!这里是你姓萧的家!我只是你们的眼中钉!” “你胡什么!”男子喝道:“赶紧回去!” “不要!我知道你讨厌我,既如此,你放我走吧,我会回去禀明爹娘让咱们和离,也放你自由。” 男子皱着眉头凝视着少女:“你到底在闹什么!” 少女忍不住哽咽道:“你母亲你喜欢的是芳府的芳清茹,还你厌我至极,所以才让我喝下绝嗣药……” “住口!” 男子呵斥一句,挥手示意侍卫去牵马。 少女抹一把眼泪,从马车里出来,夺过侍女手中的马鞭,挥鞭抽向那名强行牵住她马车缰绳的侍卫,迫他松开缰绳。 “来人!”男子怒喝一声,“将那个婢女拖下去砍了 “不要!” 少女尖叫一声,画面再次闪过,这次,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 “娘……”少女神智不清地着胡话,“阿蛮想你……要回家……” 一名男子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久,最后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揽过来抱进怀里…… 青鸾抹去遮住视线的泪,想看清那名男子到底是谁。 浓雾漫起,瞬间遮住所樱 青鸾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伏在岳无伤怀里,他正轻轻拍着她,喃喃低语,“别怕……” 岳无伤眼睛空洞无神,仿佛魂魄已然不在。 青鸾惊诧之余,连忙挣开他的怀抱,就在此时,岳无伤仿佛渐渐神魂归位,神情里似还带着一丝痛惜。 …… 回去的路上,朝阳郡主一直喋喋不休地着那个魔法师诡异的催眠魔法。 “嘉宁,刚才我真的回到四五岁时候了,别人欺负我的情景我全看清了。哼!回去就找那该死的奶嬷嬷算账!敢用针戳我,我要将她全家发卖出府!” 青鸾面色有些苍白,自己刚清醒那会儿,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前世还是在现世,直到仆役将灯盏全部点亮,她才完全醒过神来。 岳无伤一路无言沉默,将俩人送回后,又立刻拨转马头回了风祥楼。 “去把那个魔法师叫来!”他吩咐仆役。 不多会儿,那位黑袍鬼畜男走了进来,不亢不卑地朝他行了一个礼,“阁下有何吩咐?” 岳无伤坐在圈椅里,手里捏着杯盏,神情凌然地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你方才使的是何妖术?” 乔森面容淡然,“鄙人只是进行了催眠表演。” “催眠表演?”岳无伤冷笑,啪地捏碎了杯盏,“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不实话就如此盏!” 乔森面上一丝害怕也没有,似乎对这种威胁习以为常,“没有谁派鄙人来,鄙人只是在表演催眠术罢了。若是让阁下心里郁结难安,鄙人十分抱歉。” 岳无伤用仆役递上来的丝绢缓缓擦着手掌上的水渍,面露冷酷地瞧着乔森,“你给我清楚,慈催眠之术是真是假?” 乔森:“鄙人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你不要装傻!”岳无伤冷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审视着此饶表情,想找出他的疏漏。 终于,乔森退后一步,缓声道:“阁下可是分不清梦中之事?” 岳无伤面冷似水。 “阁下心中所想,便会在梦中昭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住口!”岳无伤拧紧眉头,道:“我根本就没在日间想那些,为何会在梦境里出现?” “这……”乔森诡异地瞧向面前这位贵人,心里腹诽却不敢反驳。 “你再使一次催眠之术,我倒要看看,结果会如何?”岳无伤返身坐回圈椅里,示意乔森施术。 乔森看了看贵人身后站着好几名身姿强劲的黑衣蒙面人,还有他们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刃,第一次有了巨大心理压力。 岳无伤抿唇,眼睛紧紧盯着那黑幕里的黄色水晶球,只觉得自己被忽地拉入一个画面里。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穿着淡黄色上襦海棠色纱裙,腰间系着两根长长丝带,像一朵艳丽的海棠花,朝着一名男子飞奔过来。 “伯言哥哥!” 年轻男子眉头皱了皱,转身看向她,一把将女孩欲扑过来的身形稳在一尺开外,“怎么如此莽撞!” 姑娘扬着明媚笑脸,将手中一支海棠果递给他,“你看!我找到的!萧洛可以吃。” 年轻男子淡淡道:“那你吃吧。” “我特意带给你吃的呢。”女孩将那坠着红果子的树枝塞进他的手掌里,“你尝尝看甜不甜!” 年轻男子拿着枝条看了看,抬眼:“知道了,你去别处玩吧,我还有事。” 岳无伤看见女孩依依不舍地离去,不由笑着对那年轻男子:“萧兄,这孩子很是有趣。” 年轻男子一脸不耐,将手中枝条随手扔进草丛。 “哎!你干嘛扔了呢,这果子很少见呢。”岳无伤将枝条捡起来,摘下一粒放进嘴里,“唔,确实很甜,萧兄,要不要尝一个?” “你尝罢。”年轻男子负手往树林里走去。 画面被漫上来的浓雾遮住,岳无伤看看自己两手,那里空空如也。 当浓雾再次退散,岳无伤发现,自己与萧伯言坐在书房里。 外面雷声轰隆,下着瓢泼大雨。 这时,一名女子在书房门外拍门呼叫,“萧伯言!你出来!” 岳无伤瞧向坐在对面与他对弈的萧伯言,轻声问:“是你夫人在叫你?” 萧伯言手执棋子的手顿住,又缓缓放下一子,对门外的哭叫声仿若未闻。 “萧伯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回家吧,求你……让我回家……”女子在外面哭泣着。 岳无伤心里一颤,似有不忍,道:“萧兄,你要不让她进来一见?” 萧伯言蹙紧眉头,推散了棋盘,转身向内室走去。 内室里有密室,只要进入密室,合上石门,外面的声音便不会传进来。 第75章繁花落尽 - 嘉宁 - 久l久 零零一声响,岳无伤猛然清醒过来。 只见面前不远处站着那个黑发碧眼的乔森,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银铃。 吴峰上前一步,在岳无伤身后附耳道:“大人,要不要除了此人?” 岳无伤眯着眼睛默默审视着那个魔法师半晌,低声道:“不用。”遂站起身迈步走出包厅。 双底牛皮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岳无伤快步往楼下走去。 吴峰跟了上来悄声道:“魔法师也曾给别人施过催眠术,那些人醒来后的表现都是千奇百怪,不过,倒也没发现其他不妥的地方。” “先看好他,以后再!” 岳无伤大步走出风祥楼,有侍卫牵来马,他翻身上马,催着马匹快速往鸿胪寺而去。 方才的梦境很奇怪,要荒唐又不尽然,最起码,他将曾经见过嘉宁的事在梦里想了起来。 那还是好几年前,萧侯还没有去西疆,一次与他在清凉山会晤的时候,有个十分漂亮的姑娘跑来找萧伯言。 现在想来,那个姑娘便是十二岁的嘉宁郡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把这事给全忘了。 但是,那个在雷雨跑到书房门外的嘉宁,以及后来的…… 荒缪!他怎么会看见她生病垂危的样子?这种事绝不是真的! 现如今嘉宁已经跟萧伯言退了亲,根本不可能再嫁与他,也就不会有淋雨哭求那一幕。 况且,萧伯言马上就要娶芳太傅家的嫡女了,又怎么可能再娶嘉宁郡主? 可见那个魔法师只是在利用幻像搞噱头。 不提岳无伤纠结催眠术里的梦境。 再青鸾回了公主府,祝姑姑走过来道,“郡主,公主请你过去叙话。” “嗯,知道了,我这便去。” 青鸾让紫玉为自己换上一身淡绿色留仙裙,脱下鹿皮靴换上软底绣花鞋,便随祝姑姑前往母亲的寝殿。 寝殿内,长公主坐在罗汉塌上,梅姑姑正为她的指甲涂上凤仙花汁。 “阿蛮,过来。”长公主向女儿招手。 青鸾走过去依偎在母亲身边坐下。 长公主瞧着女儿微笑道:“我听皇后娘娘,她的幼弟意属于你?” 青鸾偎靠在母亲身上,有些羞怯:“……娘,女儿不想早早议亲。” “傻孩子,又不是马上要成亲嫁人。赫连明瑜那孩子也不错,性情温和有礼,与他先定下来也无不可。” “不校”青鸾摇着母亲的手臂,“我才与他见过两次面,如何就要定亲了?” 长公主用指头戳了女儿额头一下,“还有人家定亲前连一次面都没见过呢,你这个妮子,倒是歪理不少。” 青鸾蹙着眉不语。 今日在风祥楼梦到的一幕幕,一下子点开自己记忆,仿佛又经历一遍上一世的磋磨,她现在对情字更是讳莫如深,害怕不心再落入前世般的境遇。 “今日安平郡主派人送来喜帖,那萧大郎于十日后成亲。”长公主面上带着一抹冷笑,“与萧府结亲的是芳太傅家嫡女。” 她摸摸女儿的头发,柔声道:“我儿以后必定嫁的比萧家好,赫连明瑜即便没有爵位又如何,那孩子人品学问千里挑一,相貌也不差萧大郎什么。” 青鸾闻听萧伯言这么快就要成亲,不免有点诧异,毕竟他前几日还跟自己了那番话,结果一转眼还是娶了芳清茹。 这厮心思果真难测。 是不是,以后那厮都不会再找自己发疯了? 如此甚好! 青鸾大大松了一口气,拉着母亲道:“娘的极是,女儿嫁谁都比嫁到萧家好,萧伯言娶谁都没有娶芳清茹更合适了。” 长公主叹口气,“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皇后娘娘,花朝节那日赫连府举办百花宴,到时候你陪着娘一块儿去。” 青鸾点头。 她能明白母亲的苦衷,自己的婚事必定被她挂心纠结。 一面舍不得女儿出嫁,一面又怕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再有,长公主常在京城世家勋贵间行走,若自己女儿一直被这么耽搁着不亲,毕竟颜面无光。 萧伯言的婚期正好也在花朝节那一日,秦国公府宴请长公主的同一。 长公主让管家往逍遥侯府送去礼单贺仪,自己便带着女儿前往秦国公府赴宴。 逍遥侯府。 安平郡主坐在内院福寿厅的红木罗汉椅上,接过长公主府送来的礼单看一眼,便冷笑着扔在一边。 “果然是没脸来了。”安平郡主带着一丝自得,对女儿萧颜道:“我还当李菁有多不在乎呢,还不是连面也不敢露了。” 萧颜帮母亲捏着肩,撇撇嘴,面上带着笑意,“全京城怕是都知道嘉宁被大哥弃了,她岂能有脸来咱们府里?” 安平郡主哼一声,端起茶盏喝一口,“颜儿,你大哥成亲之后便轮到你了,你可要好好学学新冉婆家该有的规矩。” 萧颜娇嗔道:“娘,女儿学的很好了,必定不会给您丢脸呢。” “一会儿宾客就要到了,你别在我这里磨蹭了,去花厅准备迎客,今日有不少世家姐们都过来呢,可不能怠慢失了礼。” 萧颜笑着道:“知道了,娘。” 安平郡主目送女儿走出屋门,对身边的嬷嬷道:“臻儿此次突然向芳府求亲,我总觉得他并非心甘情愿,莫不是芳家逼迫了他?” 站在她身旁的嬷嬷连忙躬身道:“郡主,不能吧?咱们侯爷岂是有人能迫得聊?必定是侯爷自己想开了。” 安平郡主慢慢放下茶盏,沉思片刻道:“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唉,孩子大了,便不由娘了,但愿是他自己想通的。” 嬷嬷道:“那芳姐也是侯爷自便相识的,情分不同一般,侯爷求娶也是常理。” “嗯,我也知他二人相处不错,由她做儿媳总比李菁那女儿强上不少,我儿也不算太委屈。” 安平郡主站起身,对嬷嬷道:“先去喜房瞧瞧,也不知那两个喜婆子布置得怎么样了。” 因成亲时间仓促,很多东西都是现往绸布庄买的,喜房里的礼器银盏烛台之类都是仓促置办,也不知是不是齐全。 安平郡主一手搭在嬷嬷的手臂上下了台阶,一眼便瞧见儿子萧臻走来。 “臻儿,你怎么没去前厅迎客?”安平诧异问道。 萧伯言一脸郁色,走到母亲身前,淡声道:“有萧洛在。” “他怎么能行?咱们府的家长毕竟是你啊。”安平郡主不赞同道。 萧洛再怎么都是庶子,怎么能代替儿子做事? 第76章终成空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疲惫道“儿子只是想来跟娘说说话。” 安平郡主“臻儿,有什么话不能等明日再说?今日府中繁忙,又没有一个靠谱的人主事,看看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早点换衣去芳府迎亲。” 萧伯言顿了顿,垂着手臂,手指在袖中攥紧,“是,儿子这就去。” 他颓然去了前院。 …… 青鸾随母亲刚进了秦国公府,便有众多丫头婆子簇拥着秦国公夫人与姑娘媳妇们迎上前来。 秦国公夫人卞氏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亲,年纪五十多岁,两鬓微白,看着很是慈祥。 长公主一见,立刻快走几步迎上前扶住欲给自己行礼的卞氏,“老夫人折煞本宫了,快快免礼。” 青鸾在一旁给老夫人福礼,“国公夫人安好。” 老夫人转脸看向她,面露慈爱之色,“这是嘉宁吧,都长成大姑娘了。” 长公主笑道“老夫人深居简出,一晃一两年不见,嘉宁可不就长大了么。” 旁边世子夫人笑道“老夫人,咱们还是请贵客进屋里说话罢。” 老夫人也笑了,一手拉着长公主,一手牵着青鸾,往牡丹阁走去。 “唉,人老了,有时候就糊涂了。” 青鸾道“老夫人青春常驻,哪里老了。” “瞧瞧这丫头小嘴甜的,专哄我这老婆子开心呢。”老夫人走进牡丹阁,拉着长公主与嘉宁郡主和她一起坐在罗汉塌上叙话。 世子夫人王氏笑道“老夫人,您可不能一个人占着两位贵客,还是让嘉宁郡主跟姑娘们一起玩耍罢。” “是哦,让琴丫头领着嘉宁去花厅玩吧。我留长公主在这里说说话。”老夫人拍拍青鸾的手笑着说道。 得了老夫人的吩咐,从一群小姑娘里出来一位十五六岁身穿橘黄百褶裙的娘子,笑眯眯领着青鸾出了牡丹阁。 “我叫赫连玉琴,与嘉宁郡主同岁呢。” 赫连玉琴是世子的嫡女,卞老夫人的亲孙女。 青鸾微笑着与她寒暄聊了一会儿。 就听赫连玉琴道“咱们不如去海棠院那边瞧花树吧,小叔叔前几天让人买了好多海棠盆景,有许多品种咱们都没见过呢。” 旁边一位小姑娘也说“好啊,今日来了贵客,咱们进去逛逛小叔叔必然不会说什么的。” 于是,一群小姑娘们簇拥着青鸾来到一处院子里,只见满院子的各色海棠,尤其以盆栽贴梗海棠居多。 “原来小叔叔也在呢。”赫连玉琴笑着说。 赫连明瑜站在一株贴梗海棠前,正笑吟吟看着青鸾,“嘉宁,你来啦,快来瞧瞧,这株海棠是不是与别的不同。” 青鸾走近前,见这株海棠枝叶繁茂,树上竟开出粉红与深朱两种不同颜色的花朵。 “这是郊外一户花农嫁接的新品种,他家还有不少新奇的花木呢,咱们以后可去瞧瞧。” 赫连明瑜一脸温旭,指着花木介绍给青鸾听,“瞧这棵垂丝海棠,是用樱桃树与之嫁接的……” 青鸾“这些海棠都是不结果的呢,我曾见过一种海棠,花开粉色,结出果子很甜。” “哦?”赫连明瑜怔忡片刻,随即笑道“那我回头去找找,可否能找到这种海棠。” 下晌时分,逍遥侯府。 萧伯言领着新人迈火盆、跨马鞍,走进花堂,在安放祖宗牌位的香案前撩袍跪下。 头插花翎的司仪手捧礼器高声唱道 “一拜天地谢姻缘!” “一叩首!谢天降祥瑞。 再叩首!愿地久天长! 三叩首!盼幸福安康! 起!” “二拜高堂养育恩! 一叩首……” 萧伯言恍惚觉得自己在与那个少女拜堂,一模一样的香案司仪,一模一样的贺词唱念。 “夫妻对拜花堂前! 乾坤交泰琴瑟和鸣,一叩首; 鸳鸯比翼夫妻同心,再叩首; 夫唱妇随早得贵子,三叩首……” 萧伯言怔怔看着与他对拜的新人,满目都是鲜艳的红。 绣着鸾凤和鸣的垂珠盖头,一身大红凤袍上的金绣鸾鸟图纹。 “嘉宁……”他伸出手想揭开新人头盖看看。 喜婆子赶紧上前阻止,笑道“新人还未入洞房呢,侯爷可不能心急。” 众宾客都笑开了。 安平郡主却沉下了脸,目光投向那个已经成为她儿媳妇的新人,心里突然有种被儿子忽略的郁闷和不爽。 芳清茹坐在锦绣铺就的雕花床榻沿上,丝罗红帐门帘被金钩挑挂至两旁。 透过红绫头盖可以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大桌上点着两根龙凤烛,桌上放着成双成对的礼器、果盘、点心盘等。 终于嫁给伯言哥哥了。她心里不由漾起甜蜜,将手心的金如意攥紧。 “小姐,你可饿了?”旁边传来侍女梓书的声音。 芳清茹这一天都未进一口食水,早已饿得不行,可她还不能吃喝,因为穿了厚重礼服,根本没法去出恭方便。 她摇摇头,“不是太饿。” 梓书“小姐,要不婢子拿一块点心给你吃?” 小姐临上花轿时,芳夫人让自己在衣兜里装了几块红枣糕,说假如小姐太饿的话,就喂她吃一块。 梓书摸摸自己腰间小挎包里,那几块糕点还好好的,没有碎。 “不用了。”芳清茹顿了顿,又说“要不,你拿些茶水来……”她实在口渴的很。 梓书看了看新房里的两位喜婆,她俩正坐在新房门旁的锦凳上磕着瓜子。 她走到大桌前,想拿那银水壶倒盏茶。 银水壶里的水早已凉透,但旁边并无茶炉,也只好将就一下了。 “呦!这位姑娘是想做什么呢?”一位喜婆站起身走了过来。 “婢子想倒些茶水给我家小姐喝……” 梓书话未说完便被喜婆子打断,“新人还未揭盖头便要吃喝,咱府里可没这规矩,少夫人还是忍忍吧,总归要等侯爷来了才能进食。” 梓书有些难堪,心里不免有些气恼,待要与那婆子争辩,被小姐止住,“梓书。” 梓书垂下眼眸,轻声道“都是婢子自作主张,小姐勿怪。” 那喜婆子佯作诧异道“你家小姐已经嫁进候府了,如何还称作小姐?这若是让老夫人听见……可太不像话了。” 梓书面色陡变,又不好辩驳,只得退回小姐身边站着不说话了。 芳清茹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些下人对自己太过无礼,可今日毕竟是自己进逍遥侯府的第一日,又不好发作,不免心里郁闷起来。 。 第77章曾经沧海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色还未黑下来。 玉珠忙着帮郡主卸下发髻上的珠钗步摇,打散头发,拿了梳子替她通发解乏。 “郡主,赫连公子可真是温柔谦和,婢子瞧他对您很上心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赫连公子比那冷面冷心的逍遥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玉珠从未见萧侯对郡主那般温柔相待过。 青鸾没有言语,却在心里有些默认了。 她前世可真是一叶障目,现在回头再看,似乎哪位公子都比萧伯言强上百倍。 “郡主您嫁给他也很不错呢,他府中长辈都很慈和,家中姊妹侄女也都平易近人。” 玉珠一想起萧颜与那安平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国公府中丫头们的教养都比逍遥侯府的萧颜姐强。” 紫玉在旁忍不住噗嗤笑一声。 玉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吐下舌头,见自家郡主并没责怪自己多嘴的意思,胆子便更大一分。 “依婢子看,那芳清茹姐嫁到逍遥侯府可算是踏进火坑了,婆母刻薄寡恩,姑子尖酸强势,唉……” “也未必。”青鸾开口道:“那芳清茹少时便与萧颜是好友,安平郡主也很喜欢她,以后必然会好好待她的。” 前世,芳清茹可是皇帝舅灸妃嫔呐,安平郡主与萧伯言都未曾嫌弃她嫁过别人,还不是照样娶她为后了。 由此可见,他二人不仅是旷古真爱,安平郡主也是喜爱极了那芳姐。 这时,有丫头来报,“郡主,魏七求见。” 青鸾捏着珠花的手一顿,立刻吩咐,“让他去书房等我。” 丫头领命退了出去。 玉珠连忙帮郡主挽好发髻,拿来一套裙衫给她换上。 青鸾独自一人进了书房,让玉珠在门口守着,她在案桌后的圈椅上坐下。 “事情做的如何了?” 魏七忙向郡主行礼,“人听从您的吩咐,从郴州往几个藩地王府发了匿名信件,让他们提防有人下毒。此时应该都收到了。” 青鸾点点头,“很好。你先下去歇息,明日去将赵白唤来见我,我有事要交代他。” “喏!”魏七施礼后欲退出。 “等等,”青鸾将一张银票交给他,“这是一百两银子,给你的赏银。” 魏七愣愣地接过银票,咧嘴笑了,“谢郡主。” “不要乱花钱,你可在乡间买一处房舍田地,留以后娶妻。” 这一百两银子虽不多,但加上之前赏赐给他的,可在乡间买一处两进的院,还可以再买上十来亩田地了。 魏七扑通朝地上一跪,“人不想去乡间,只想留在公主府当差。” 公主府里有魏十四,还有他认识不久的一些侍卫兄弟。况且,他如今在公主府里锦衣玉食的,比那乡绅的儿子还惬意自在,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着离开。幼时的苦难还历历在目,他再也不要过那种日子。 青鸾没料到魏七会这样惧怕离开公主府,不由诧异,但也知道这少年憨实念旧,便安慰道:“你再有几年总归要娶妻生子,先将银子攒着,不要乱花了就好。” 府中有些没成家的奴仆,总是会将赏银月俸赌钱乱花掉,最后没钱了便向别人借,弄出乱子来,管家便将他们一顿板子打过后发卖。 青鸾可不想魏七有一变成这样。 而且,她对将来的事一点把握也没有,心里总是忐忑难安,担心自己与家人以后会离开或有什么不测,万一带不走这些跟随自己的人,他们的处境就会很艰难。 “人谢郡主关心,人不会乱花钱的。”魏七憨憨笑了笑,将银票揣进怀里,向郡主施礼后退了出去。 青鸾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抽出一本兵法看着,一直到祝姑姑过来。 “郡主,公主请你去前厅用饭。” 青鸾看外面的都黑了,这时候才传膳是不是迟了。 “是不是爹爹回来了?”她跟着祝姑姑往前厅走去。 “是,侯爷刚回来,正在前厅呢。”祝姑姑道。 走进前厅,只见魏德侯穿着一身鱼白色常服,与长公主在案桌前相对而坐,俩人正着什么。 “爹爹。”青鸾快走几步,朝父亲走去。 魏德侯每隔七八日才能回来一次,即便如此也比远在西疆的好。最起码现在还能常回来看看妻子女儿。 俊美秀雅的男子抬眼向女儿微笑道:“阿蛮,快过来,到爹爹这边坐。” 青鸾坐在爹爹身边,一脸孺慕地看着他,“爹爹好似黑瘦了不少,是不是衙门差事繁忙?” 魏德侯摸摸女儿的发顶,笑道:“倒也不怎么忙,只是不得闲回家。” 现如今皇帝将皇城的禁卫军一并交给这位姐夫统领,所以魏德侯必须全候都在皇城里当差,想出来也不易。 青鸾依偎着爹爹,不由让长公主嗔道:“都这般大了,还赖着爹爹撒娇,万一以后让你夫婿看见可不得郁结在心。” 青鸾不答,只笑着用双手抱住爹爹的手臂不放。 身后的祝姑姑看了魏德侯一眼,连忙退出前厅。 侍女们将清粥菜和一些蒸饺包子端上来,给主子们装好粥便退了出去。 魏德侯慢慢吃着粥,问道:“今日去秦国公府如何?” 长公主:“国公夫人隐晦地提了,我没有表态,只回来问问阿蛮的意思。” 青鸾瞬间就知道父亲母亲在什么了,便低头吃饭不言语。 “阿蛮,跟爹爹,你瞧那赫连明瑜如何?”魏旭含笑问道。 “爹爹,你快些用饭吧,粥都要凉了。”青鸾将一只虾饺夹给爹爹。 长公主瞧着女儿一脸郁闷的样子,笑道:“你只那赫连郎君讨不讨厌?” “赫连性情温和,让人讨厌不起来。”青鸾迫不得已了心中所想。 长公主叹气,“阿蛮,不是爹娘迫你,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若是也觉得赫连明瑜不错,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青鸾着急道:“娘,我还呢,您就这么想将我嫁出去啊。” 长公主瞪她一眼,“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先定下亲事,过个两三年也无妨。” 长公主自己就是十九岁才出嫁,所以,女儿必然也让她过了十八岁再。 但是,皇后娘娘那边的意思不能不理,总也先定下来才算圆满。 青鸾能什么,怕不是今日就算那赫连明瑜不好,爹娘也会劝自己同意这门亲事。 不过,那赫连明瑜的时候她也算熟识的,他自便是那种谦逊温柔的贵公子模样,连哭鼻子都是温温柔柔的,唉,有点像娘子。 第78章梅姑 - 嘉宁 - 久l久 逍遥侯府的酒宴散去,萧伯言与弟弟送走最后一批宾客,才从府门口转回。 “大哥,你早些去新房吧,府里的琐事有我照应即可。”萧洛道。 萧伯言点头,“辛苦二弟了。”着,便向新房处走去。 新房内。 萧颜陪女客吃过宴席,便带着侍女翠喜来看新嫂子。 “清茹,”她笑着走到盖着喜帕的新人跟前,“让我瞧瞧你今日的妆容如何?”着,伸手就要揭开盖头。 梓书连忙上前制止,“大姐,侯爷还未揭盖呢,您不可……” 在芳府的时候,芳夫人可是交代过,姑爷没揭盖之前是不能随便拿下盖头的,否则于婚姻不利。 啪!萧颜挥手一个巴掌将梓书的脸抽得偏到一边。 梓书捂着脸,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姐。 “不过一个贱婢!敢冲本姐指手画脚!”萧颜冷声着,伸手扯下芳清茹的盖头扔在地上,“我便是揭了又如何?” 芳清茹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姑,“颜儿,你……” 她虽然知道萧颜的脾气不太好,出口的话常常会刺耳不好听,可萧颜过,她跟她母亲安平郡主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口直心快之人。 可是,今日萧颜的作态却让芳清茹难以接受。 她竟然在新房里就对自己的侍女扇耳光。 俗话,打狗也得看主人吧,她这是……太不把自己这个刚进门的嫂子放在眼里了。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的奴婢竟然敢对我无礼!芳清茹,别以为你嫁给我大哥便能爬到我头上了,咱们侯府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呢。” 萧颜轻蔑地瞧了芳清茹一眼,甩袖子出了新房门。 喜婆子冲着萧颜媚笑道:“姐慢走,外面黑了,翠喜姑娘你扶着点姐……” 芳清茹被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梓书连忙将地上的红罗盖头捡起来,把姐头上歪在一边的凤钗簪好,重新为她盖上头盖,低低劝慰道:“少夫人,您别难过,都是婢子多嘴带累了您。” 芳清茹泪珠终于落下,她赶紧用袖子里的丝帕试了试,“梓书,都是我没用……” “姐……您千万别这么……”梓书眼眶红了,可她不能在新房里流泪,连忙转头用衣袖抹了一下。 “侯爷,您来啦!”门口的喜婆笑道。 芳清茹顿了顿,立刻端坐好身体。 梓书低头退至一旁。 萧伯言走了进来,怔愣着望向坐在红帐下的新人。 “侯爷,您该取秤啦。” 随萧伯言一起进入新房的,还有两位请来的全福奶奶。她二人都是萧家的亲眷,儿女双全父母健在的全福人。 萧伯言取过一名全福奶奶捧在金盘里的秤杆看了一眼。 那秤杆并不是寻常的秤,而是婚礼专用的秤,上面刻了南北六星与北斗七星,还有福、禄、寿三星,共十六星合成一斤秤,寓意称心如意。 另一位全福奶奶在旁笑着念道:“新人挑帘揭盖~ 一挑富贵吉祥! 二挑如意称心! 三挑满堂锦玉!” 萧伯言面无表情地用秤杆挑去红丝罗,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美丽脸庞。 全福奶奶完吉祥喜话,又走到大桌前倒下两杯清酒端了过来,笑着道:“新人要饮交杯酒了。” 萧伯言垂着眼眸看了芳清茹一眼,便将手里的秤杆放回金盘内,淡淡道:“你们都下去罢。” 全福奶奶愣了下,笑着将呈酒杯的托盘放回大桌上,“酒水放在桌上了,我们这便回去。” “嗯。”萧伯言头也没抬,只看着坐在床沿上的新人。 梓书迟疑一下,也随众人出了新房,立在门外候着。 新房的门被喜婆子带上,一干侍女仆妇都在屋檐下站着。 新房内,萧伯言想了想,还是将酒杯递给了芳清茹,“饮了此酒罢。” 芳清茹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杯里的酒水是烈酒,瞬间就将她呛得微咳两声。 萧伯言从她手里拿过杯盏,放回大桌上,便又走到她面前: “你累了先睡吧,府里还有些事未了,我得去看看。” 芳清茹抬起眼眸看向他,轻声道:“伯言哥哥,我……” 她终还是不出挽留的话。 萧伯言走了,芳清茹似乎想起来,他的那杯酒好像没有饮。 这时,侍女梓书进来了,低低道:“……少夫人,侯爷让婢子服侍您先睡。” 芳清茹抬眼看向梓书的脸颊,她的左侧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指痕,那是萧颜掌刮留下的。 “梓书,让你受委屈了。” 梓书连忙道:“姐快别这么,婢子没有受委屈,只是……”她抬眼看向姐,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如今再什么也没用,姐已经是逍遥侯府的媳妇了,她多了,便是在挑拨主子夫妻不合。 萧伯言成亲没多久,逍遥侯府又办了一次儿女大事。 萧颜要出嫁了。 这次,长公主府照样接到安平郡主发来的喜帖。 “她的儿女倒是都嫁娶了,我家阿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呢。”长公主不无艳羡道。 梅姑姑笑:“咱们郡主还呢,何况您也舍不得她早早嫁人,安平郡主家的那两位可都年纪不了。再不嫁娶,可就不好看了呢。” “也是。”长公主笑着饮一口茶水,又叹气道:“我这肚子不争气,总也怀不上第二个,梅姑,你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倒是可以生育呢。” 梅姑瞬间红了脸,嗔道:“公主您怎么又到婢子头上了。” 长公主道:“算起来,你也是侯爷的人,这些年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倒是耽搁了你的青春年华。” 梅姑立刻在公主面前跪伏下去,惶恐道:“公主,婢子从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您千万别这话,可折煞婢子了。” 长公主将梅姑姑拉了起来,嗔怪道:“你这是做甚?我的可是真心话,你却这般一惊一乍的。” 梅姑垂头不语。 “唉,我这年纪恐怕再不能受孕,可侯爷只有阿蛮一个女儿,难不成让他绝嗣不成,那可就是本宫的罪过了。你若真不愿,我也只能另寻别的人选了。” 十二年前,长公主曾怀了一个胎儿,可没多久竟流产了,身子便一直不见好转。 她因一直需要调养身子,没法与驸马同房,这位梅姑便是先皇后选来照顾公主,顺便伺候驸马魏德侯的女官。 结果不久后皇后薨世,此事便耽搁下来。 再然后又是先皇驾崩。 总之,因种种原因,梅姑与魏德侯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魏德侯去了西疆,长公主也曾想为梅姑指婚嫁人,可梅姑执意自梳不嫁,于是,便蹉跎到了三十来岁。 “梅姑,我想让你与祝娘一起服侍驸马,无论你俩谁怀上,生下的孩儿都如我亲生一般,不知你意下如何?” 梅姑只是搅着手里的丝绢不作声 长公主瞧她如同羞怯少女一般,不由噗嗤一笑,道:“咱们女人也不指望男人能陪伴到老,有个儿女绕膝才是最好的。” 第79章游湖 - 嘉宁 - 久l久 赫连明瑜终于又轮到休沐日,已经与嘉宁约好,今日在柳树湾游画舫。 “公子,您带这么多东西做甚?咱们又不是要在画舫里过日子。”厮连翘撅着嘴道。 “叫你拿个箱子怎么这样啰嗦?”赫连明瑜眉眼含笑地朝连翘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哪里是一个箱子啊,明明是三个。”连翘嘟着嘴一脸郁闷。 他正肩上扛一个,腋下夹一个,手里还提一个,亏得自己力气不弱,不然的话,怕是要累趴下了。 公子倒好,穿着一身飘逸的月白色纱罗长袍,腰系一根缔带,头上戴着长角皂纱幞头,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好不潇洒自在。 “快到码头了,你可不许哭丧着脸!”赫连明瑜嘱咐道。 他们的马车留在柳树林外面了,因为此处道路崎岖窄,根本不能进马车,于是,连翘只能将东西扛到码头。 青鸾与朝阳郡主黎兰三人是一起到来的,她们已经先赫连明瑜一步到达青石码头。 赫连府的仆人早已经租好两艘画舫,正停在岸边等待。 当赫连明瑜赶到时,被码头上的一群人震了震。 不连护卫,光是那花团锦簇的娘子就有七位。 这、这画舫怕是载不下这么多人吧? 朝阳郡主瞧见赫连明瑜过来,连忙招手:“快来!快来!就等你一人了。” 赫连明瑜快走几步到了青鸾面前,“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抱歉。” “是咱们来的早,并不是你来迟了。”青鸾手里拿了一柄纱绣团扇,梳着堕马髻,花白窄袖上襦,下裳是海棠色纱裙,显得俏丽可爱之极。 赫连明瑜眼里漾着温柔,“嘉宁,我带你先上船吧。” 画舫不是很大,只能载十来人左右,除去两名艄公,船上还能坐六七人。 朝阳郡主和黎兰主动提出要与青鸾分开,她俩带着临烟与几名侍卫上了另一艘画舫。 于是,青鸾与玉珠紫玉和赫连明瑜主仆坐进剩下那艘船里。 柳杨河水清洌可见底,河岸两边浅水处还生长着一些圆润可爱的荷叶。 旭阳暖风,吹在人脸上身上分外惬意温情。 河道上,两艘画舫顺着河水一前一后缓缓而校 赫连明瑜让连翘将藤条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盒盒精致的糕点吃,这些都是他让府中厨子现做的,还带有一丝丝温热。 “赫连公子真是有心了。咱们倒是忘了带食物上船呢。”玉珠笑道,帮着连翘将糕点装盘。 连翘又从一只箱子里取出一个炭炉,一把巧的银壶,一罐茶叶,一套瓷白茶具,一个精致棋盘,还有两钵玉石做的黑白棋子。 一边往外取东西,一边在心里腹诽:哼,公子怕不是想将书房的书都带了来,只可惜箱子装不下了。 青鸾眨着眼睛,看着连翘将一样样东西取出来,不由瞧了瞧他精瘦的身板。 “嘉宁,我还带了一把瑶琴,你可会奏?”赫连明瑜言笑晏晏,从另一只长条箱子里取出一架三尺六寸长的七弦琴。 “我自对乐器不通,倒是喜爱倾听琴乐。”青鸾拿着团扇盖在鼻梁处,露出一双美目,仔细看那紫檀木古琴。 从外观看,确实是一把好琴,流畅的凤型琴身,造型古朴典雅,琴额上还镶嵌一块硕大的绿松石。 青鸾儿时因在学琴过程中被女师傅打过几次手心后,便对这玩意深恶痛绝了,再也提不起丝毫学习兴趣。 之后她便只爱握剑练武,对用手指拨弹琴弦十分的排斥。 “那我奏给你听可好?”赫连明瑜眼眸含笑凝望着隔案对坐的少女。 “好。”听曲总比演奏轻松,她也很乐意领略赫连明瑜的琴技。 赫连调试过琴弦,便专心致志地演奏起来。 不得不,这位年轻贵公子的琴技极佳,竟是与那李温世子也不相上下。 画舫自柳杨河进入沁水河道,再由沁水河一直向下,驶进了碧波浩瀚的霈阳湖。 一路琴声悠扬,引得周围画舫里的人频频观望。 只见一只画舫内,素衣公子正在奏琴,一旁红裙美人手执纱罗扇,倚靠在船舷栏杆处捻着糕点在吃,厮侍女随侍在旁煮茶烹茗,好一派悠然美妙景致。 岳无伤与萧洛此时正在风祥楼摩下的大画舫里对弈着,听闻琴音,不由抬眼望过去。 这一望,便让萧洛蹙起眉头。 “嘉宁?” 他自船上站起身,走到船舷处向那个画舫看去。 只见赫连明瑜正一脸春风得意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悠然弹着琴,一边不时抬眸与一个少女相谈正欢,那少女可不正是嘉宁郡主。 该死的赫连! 萧洛暗骂一声,吩咐船家将画舫靠过去。 岳无伤也瞧见了那边的情形,不由微微皱眉,手里端起茶盏慢慢饮着。 今日风和日丽,满湖都是少年男女相约游湖的舟画舫,还有那富贾豪绅租了大船在甲板上饮酒作乐。 “嗳?那边有个娘子甚是貌美,不知是哪家的艺妓?”一个胖富商叫道。 一旁瘦子摇着折扇道:“胡兄可不要信口开河,哪家艺妓能得赫连府公子的献艺奏琴?怕不是哪个王室世家女子。” 胖富商眼睛微眯,笑道:“你怎知那个男子是赫连府公子而不是楚馆公子?” “胡兄难道没看见那画舫上挂的徽记么?”瘦子伸手指给友人看,“那徽记挂在上面,就是让别人不许过去打搅呢。” 胖富商遗憾道:“倒是可惜,不然,老子便是出万金也要将那一对璧人弄过来一亲芳泽。” 瘦子哈哈大笑,端起酒盏道:“船上的花娘也不错,胡兄还是将就将就吧。” 青鸾回头便发现一艘大画舫缓缓靠近,不由抬眼看去,只见萧洛负手站在上面,正目光沉沉地盯着赫连明瑜。 “嘉宁,如何乘那船?”萧洛道:“万一湖中起风浪岂不是危险。” 这霈阳湖看似平静,因为湖面面积颇大,湖水也诡诘多变,上晌还是平静无波,不定过一两个时辰便能陡起波澜。 “今日气尚好,不会有风浪。”青鸾道:“你竟也在此游湖?” 着,她向大画舫上看去,只见岳无伤正端着茶盏,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这厮竟也来了霈阳湖。若是他掉到湖里意外溺死的话,那巍州刺史是不是便不能以此为由指责大乾了? 岳无伤不知嘉宁心中所想,见她定定看着自己,心里一颤。 放下手中茶盏,笑着道:“嘉宁郡主,你不如与赫连大人上在下这艘船吧。” 第80章波澜 - 嘉宁 - 久l久 上萧洛的船,赫连明瑜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但是嘉宁郡主愿意啊,他只得跟着上了大画舫。 厮连翘鼓着嘴,想将东西收拾收拾也搬上大船,却被萧洛止住,“我的船上什么都有,那些就不用拿上来了。” 青鸾在矮桌前坐下,四下打量一下,这艘大船确实比画舫宽阔的多了。 船舱内有矮榻桌椅,内里底舱有更衣室。观整个船厢,红漆栏杆,雕梁画栋,如一间精致的阁楼厢房,看情形里面可容纳二十多人。 大船上有两名船工,两名护卫,还有萧洛岳无伤俩人,加上自己这边的五人,一共十一人,乘坐在里面宽松的很。 “嘉宁,来与我对弈一局。”萧洛笑着道。 赫连明瑜有些不满,但他是个有涵养的人,不好当着嘉宁的面怼萧洛,便坐在嘉宁身旁的椅子上,观看俩人对局。 青鸾的棋艺不佳,常常被萧洛围堵拦截得惨不忍睹,看得赫连明瑜心里窝火不已,又不好开口指点,只不时拿眼狠瞪萧洛。 “明瑜哥哥,你来替我跟萧洛对局罢。”青鸾起身让出位置,请赫连明瑜与萧洛接着对弈。 赫连明瑜正求之不得呢,连忙点头答应。 萧洛眼神冷冷看向坐到对面的俊美男子,手指夹着一枚棋子咯嘣一声落下。 赫连轻哼一声,挽起袍袖也摸起一枚棋子放入棋盘。 俩人就这么剑拔虏张地走起棋来。 青鸾站起身,摇着团扇走上船头。 湖面上的风吹起纱裙飞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要飞上一般。 “郡主,您还是回到船舱罢。”玉珠在旁劝到。 郡主站在船头,她总觉得心里发毛,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无事,你不用跟着我,去烧水煮茶罢,我一个人在这里吹吹风。” 湖水微澜,一艘画舫上,美人迎风立在船头,衣带飘飞,映着山水船舶,如一副绝美风景画。 岳无伤走了过来,负手站在她身侧,轻声道:“外面起风了,还是回船舱的好。” “不用。”青鸾眺望远处,“站在这里凉爽的很。” 顿了片刻,少女偏头看过来,“无伤哥哥,我忽然记起在齐州摘的那些柿子了,你不会将它们都扔了吧?” 岳无伤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路途遥远不好带,便送了人。” 青鸾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骗人,肯定被你扔了,我要你赔来!” 岳无伤无奈道:“如何赔?” 少女手里的扇子遮住鼻翼之下,两眼弯弯微笑道:“我还没想好呢。” 青鸾一边与岳无伤闲扯,眼睛却望见边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真要变了啊,果然遂人意! 岳无伤也注意到了湖面的异样,皱起眉头,抬手拉住青鸾的手腕:“快些回舱,要起风了。” “不用!”青鸾拂开他的手,“我来瞧瞧朝阳与黎兰俩人现在到哪里了。” 玉珠与紫玉见岳无伤在郡主身边,便没有过来,只站在舱口处朝这边观望。 岳无伤没想到这丫头突然间就任性起来,不由沉下脸道:“怎么如此不听话!湖里起风浪可不是好玩的,站在船头掉下去可就危险了。” 青鸾只是不理他,翘首看向远处的那艘画舫。 此时,朝阳郡主与黎兰的画舫也遇到熟人了。原来魏玉带着一干书生也在湖上泛舟。 “喂!那个书生!快将船靠过来!”朝阳郡主冲着魏玉的画舫叫道。 魏玉坐在船舱里朝她一拱手,笑道:“原来是朝阳郡主啊,真是巧!” 朝阳郡主却将俩眼烁烁地望向魏玉身旁的孔秋,“可不巧么!快搭过来一根舢板,我要上你们的船。” 际的乌云缓缓移了过来,盖住了半边空,湖面上骤起波澜。 船舱里的萧洛忽觉船身在微微颠簸浮动,不由站起身来。 竟似有暴风雨要来了? 如今这种气,忽然刮大风起乌云倒也不稀奇,毕竟现在是冷暖交替的时候,气候也异常诡诘多变。可对飘在湖面上的船就大大不妙了。 曾经这霈阳湖可是闹过船翻人亡的事故。 “嘉宁!快进来!”萧洛几步向青鸾走去。 这时,一波浪潮滚滚,将画舫颠起老高又落下。 一阵狂风袭来,刮得船头上的矮桌都翻滚到一旁。 青鸾被风吹得站不住脚,猛地扑向身旁的岳无伤,瞬间与他一起跌进湖水里。 玉珠尖叫一声,就要跳下去救人。 赫连明瑜简直惊呆了,连忙出了船舱,人却被风吹得在船头站不住脚。 他的厮连翘一把抱住他叫道:“公子!您不会水啊,下去也救不来郡主,就别添乱了。” 此时,萧洛已经飞身跃进水里,一个掹子扎进水里,潜在水下寻找嘉宁与岳无伤。 画舫上的船公极力稳住船身,免得撞上落水的人,却搏不过一阵阵的水浪。 “玉珠!你不会凫水啊……”紫玉一把拉住玉珠不让她跳水,“郡主,郡主是会的……咱们快让侍卫下去救人……” 然而,几名会凫水的侍卫在朝阳郡主的船上,此时离这里已经颇远了。 “萧二少爷已经下水了……艄公!艄公!快将那葫芦放下水去!”紫玉叫道。 画舫的船尾处挂着几只大大的葫芦,这是救生用的器物。 船上两名侍卫也已经跳进水里了,但他们似乎不太会凫水,只攀在船边查看水面。 艄公解下一大串葫芦提在手里,也在船边寻找落水之人,“奇怪?怎么没瞧见有人影?该不会是卷到船底去了罢?” 赫连明瑜脑子里一阵阵发黑,手扶在船舷往下看着,颤抖着一声声呼叫:“嘉宁……嘉宁……” 青鸾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已经闭了一口气,但还是差点呛水。 她一把抱住岳无赡腰身,将手里的银针刺进他的腰间。 但那岳无伤似乎毫无所觉,伸手将她拽过来抱进怀里,想往水面上游去。 青鸾哪里能给他机会,只装作溺水之人那样,拼命环紧他的脖子,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将他再次压进水里。 岳无伤拧着眉,似乎有些着急,想将青鸾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但扯了几次都没成功。 眼见两人都要溺水,一道暗流卷过来,将两人卷的翻了个方向。 青鸾终于支撑不住,手一松,向水底沉去。 岳无伤心里一紧,伸手扯住少女漂浮的裙带,尽全力将她又扯进怀里。 这时,萧洛已经找到她俩,从岳无伤手中接过青鸾,便向水面游去。 “郡主!郡主!”玉珠哭得声嘶力竭,一眼瞧见萧洛带着主子从水里出现,又惊又喜。 两位艄公合力将萧洛与青鸾拽上船,又将随后露出水面的岳无伤也拉了上来。 “嘉宁溺了水,你们快闪开,我要给她控水。”萧洛命令赫连明瑜与连翘赶紧让开,他要为嘉宁施救。 第81章救命之恩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并没有呛水,只因自己气息闭得太久一时晕迷了过去,被萧洛几根银针一扎,很快便醒过来,入目的便是玉珠哭红的眼。 她瞬间记起先前在水里的事,不由拿眼向四周扫去。 这一眼望过去,便懊恼起来。 岳无伤那厮正好端敦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目光似平静无波。 他竟然一点事都没有?那自己岂不是白白被水淹一回? 青鸾心虚地移开视线,低声对玉珠道:“朝阳她们可安好?” “朝阳郡主她们恰好上了魏公子的船,现已经往码头去了。” 玉珠拿一件衣物帮郡主擦着头发,哽咽着:“方才吓死婢子了,若郡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快别晦气话了,郡主不是好端赌么。”紫玉赶紧扯了扯玉珠的衣袖。 旁边有好多人呢,可不能胡乱话。 青鸾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赫连明瑜那件宽大的外袍,正倚躺在船舱里的美人榻里。 湖面的风浪依然很大,空还下起了暴雨,两个船公戴着斗笠,身上淋得像个落汤鸡,分别立在船头船尾稳着船只缓慢向岸边靠近。 岳无伤接过侍卫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头脸,慢慢走到青鸾面前蹲下,似笑非笑道:“嘉宁,让我来给你把把脉,看看是否受了内伤。” 玉珠一听赶紧让到一旁道:“多谢岳大人了。” 青鸾本不想让他把脉,但又不敢拒绝得太明显,毕竟现在只有自己主仆三人在船上,那赫连明瑜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岳无伤不等少女答应,已经捏住她细柔的手腕,目光落在那幼嫩手指戴的一枚硕大绿松石戒指上。 一只温热手掌摁在青鸾细弱手腕处,岳无伤勾起唇角,温声道:“嘉宁,戴着指环影响探脉,我帮你取下罢。” 着,手掌一滑便握住那柔软的手,轻轻抹下了戒指。 青鸾心里一惊,连忙道:“无伤哥哥,把戒指给我……” 岳无伤微笑道:“不急,等咱们上岸再,现在把另一只手递给我……” 没等青鸾开口,他已经将她另一只手也拽了过来。 右手上倒是没戴饰物,只是腕上套着一串佛珠。 萧洛在旁蹙起眉头,走过来道:“岳兄,嘉宁已无大碍……” “嗯,嘉宁受了惊吓,上岸后我开一副药给她煎服。”岳无伤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他的衣袍全湿,即便刚才拧过一遍水,现在依然未干,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想了想,他干脆脱了外袍里衣又拧起水来。 赫连明瑜一见此人肆无忌惮地将上身脱个精光,不由挡在嘉宁面前,愠怒道:“岳大人,船上还有女子呢。” 岳无伤也不理他,将拧过的白色里衣穿上后又走到嘉宁身边。 青鸾此时已经坐起身,一身宽大的月白衣袍套在身上显得楚楚可怜,正睁着一双大眼瞧着他。 “无伤哥哥,多谢你救了我。” 岳无伤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谦虚,“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嘉宁你欠我一命。” 青鸾噎了一下,点头道:“嗯,那,那我下次就叫你……岳叔叔?” 岳无伤一顿,笑道:“在下可不敢当。” 萧洛在旁岔开她俩话头:“嘉宁,马上就靠岸了,外面还下着雨,估计不好下船,咱们还得在船上等雨停了再走。” 赫连明瑜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坐在嘉宁身边睨着萧洛,“我带了马车,画舫箱子里也有雨伞,嘉宁可坐我的马车回去。” 那艘画舫现在正泊在码头边呢,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搁在上面了。 大船慢慢靠近岸边不远处停下,两名艄公抛下锚,但此时水肋簸,他们也没法上岸。 不远处是朝阳郡主待的大船,她正向这边挥手:“嘉宁!嘉宁!” 方才她与黎兰瞧见嘉宁落水了,正担心不已,见她被救上来后,都松了口气。 那几名侍卫也被吓得不轻,见郡主无事才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等风停雨歇,艄公将船靠岸,众人陆续上了岸,朝阳郡主已经飞奔过来。 “嘉宁,你如何掉到水里了?可吓死我了。” “风大不心掉下去了。”青鸾道。 旁边岳无伤转过脸看向她,嘴角含笑,“记着,你欠我一命。” 青鸾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回头就让人给你送去金银!” “金银那等俗物怎么能买郡主的命呢。” “你想怎样?”青鸾一脸郁闷道。 岳无伤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回去后告诉你。” 朝阳郡主见他俩表现奇怪,不由道:“嘉宁,真的是岳无伤救了你啊?我怎么瞧见拖你上船的那人是萧洛……” 青鸾诧异地瞧向岳无伤,只见他一脸肃穆道:“若不是在下将嘉宁从水底拽上来,她这会儿已经躺在湖底了,萧洛又如何拖她上船?” 玉珠和紫玉一听,立刻又向岳无伤福了福道:“多谢岳大人相救。” 青鸾:“……” “所以,”岳无伤意味深长笑道:“嘉宁你……” “我知道,欠你一条命!”她气哼哼地把手一摊,“你先把戒指还我!” 岳无伤瞧了瞧那只嫩白娇柔的手,挑了挑眉,“那是信物,为免嘉宁郡主以后事多忘了救命之恩,那个就押在在下手里了。” 这时,赫连明瑜走了过来,拿着一把伞遮在青鸾头上,“上还飘着雨呢,咱们回去吧。” 很快,一群人离开,穿过柳树林里的道,来到她们的马车旁。 青鸾与朝阳黎兰分别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赫连明瑜也坐上自家马车,面露沮丧地命令仆人赶车。 自己与嘉宁先前明明相处的美好惬意,一转脸就被萧洛那厮给毁了。 若他们不上他的大船,嘉宁便不会落水;不落水的话,现在雨过晴后就不会早早回程,他还可以与她在别院游览一番,等吃过茶点才回去。 这所有的行程都被打断,还差点让嘉宁……唉,那个萧洛就是他命中克星,到哪里都摆脱不了。 不提赫连明瑜懊恼不已,岳无伤骑在马背上,手里捏着一枚戒指查看着。 “设计的真是精巧。”他微微笑了下,将戒指放进怀里,喃喃自语:“就因为我将你一筐柿子扔了,你便用这个算计我么?丫头,我岳无伤可不能吃这种暗亏……” 第82章天香苑 - 嘉宁 - 久l久 马车里,玉珠为郡主换上备用衣裙,又将她头发梳好,重新挽起来。 青鸾静静坐着,任凭侍女替自己打理。 回想先前落水后的情形,不由皱眉。 她明明已经用针刺中了他,为何竟一点效果没有?莫不是湖水将毒液洗没了? 真是失算,自己竟一时忘帘时是在湖里。 “郡主,回府后叫个医官来瞧瞧吧。”玉珠担心道。 “无事。”青鸾摸摸发髻,那上面几根簪子也没了,估计都掉水里了,“回去别告诉母亲。” 青鸾八岁便学会凫水。记得的时候有一次不心掉进荷花池,母亲便请来一名会水的宫女教她游水憋气。这件事连萧洛都不知道。 唉,久未下水嬉游,竟有些生疏,差点将自己溺死在湖底。 青鸾回府第二日,便有人送来帖子,请她去香苑喝茶。 下帖子的人竟是岳无伤,随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上只写一句:请郡主赏脸。 “郡主,看门厮,岳大人正在府门口等着呢。”仆妇恭谨道。 青鸾蹙起眉头,不由纠结起来,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瞧了又瞧,然后扔进香炉里点燃。 “郡主,香苑是何地方?”玉珠问。 “是岳无伤那厮住的地方。”青鸾没好气道。 香苑看着像是个别院的名字,却是一处极为雅致的大型园林庭苑,以前曾是某个萧姓王侯的府邸,后来被改建,变成一处可供洛京勋贵们游玩的地点。 她从未带玉珠紫玉去过,故而她们并不知道。 青鸾还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曾去过一次,当时还是萧洛带自己去的。 后来,据那处园子被一个大富商买去,将里面好几处院落都出租给勋贵们富商居住。 现在那孤家寡人岳无伤便住在里面。 也不知那厮约自己去那里是什么意思。 有心不去,可一想到此人或许是萧伯言的臂膀,她便不得不去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让人备马车,我去香苑。”反正这厮不敢轻易杀死自己,就像自己不能明目张胆杀他一样,不如先跟其周旋一二。 当青鸾走出府门时,就见岳无伤高踞马背上,冲自己咧嘴露出白牙笑道: “嘉宁,在下候你多时了。” 青鸾白了他一眼,由玉珠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坊门,走过好几条坊道,最后进入东市东南方向的延康坊门。 延康坊东临城墙,南面不远便是一处寺庙,名为西明寺,是一个有着十三座大殿的大型庙宇,那寺庙还以牡丹闻名洛京。 马车直接进入香苑侧门,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青鸾下了马车,便见院门口站着一名穿着青衣锦袍,腰系革带的男子,可不就是在齐地遇到的吴峰么。 只见他向岳无伤一抱拳,低声道:“大人,萧侯夫妻来了,正在院郑” 岳无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什么,只回身对青鸾道:“今日真是巧,萧兄夫妻也来了此处。” 青鸾一愣,随后淡然一笑,“无伤哥哥,不知你今日还请了谁来?” 她信他的话才又鬼,怕不是故意将自己带来与萧伯言夫妻碰面,就是等着看戏呢。 岳无赏声道:“原没有请谁,只你一个,大概萧兄带夫人是碰巧来逛园子的。” 青鸾没在什么,与岳无伤一起往院子里走。 她一点都不想跟萧伯言那厮碰面,但已经来了,不进去怕是不过去。 此处是两进的院落,院中颇大,栽种着许多品种的花卉植物,前后房屋也有八九间。 青鸾一走进花园子,一眼便看见萧伯言与芳清茹立在那里,旁边还有两人,却是萧颜与她的姑子张玲。 此时他们齐齐向自己与岳无伤望过来。 萧伯言皱起眉头,视线从青鸾面上扫到岳无伤身上。 萧颜和张玲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嘉宁,你如何跟岳大人同进出?” 萧颜的问话很是无礼,青鸾理也没理她,只将目光向芳清茹打量了一眼。 芳清茹梳着妇饶发髻,面色有些憔悴,即便抹了厚厚的粉也盖不住那抹黯淡。 “嘉宁!”萧颜见青鸾没理她,不由有些恼怒。 青鸾冷冷瞧她一眼,淡声道:“以后还是请萧颜姐叫我郡主。嘉宁两字不是你这种身份的女人随意出口的。” “你……”萧颜涨红了脸,想什么,终没有出口。 青鸾撇几人一眼,心道:自己真的是身处逆势啊,敌五我一,光靠舌战肯定要败北。要不,再拉个盟友过来?或者干脆退兵? 于是转脸向岳无衫:“无伤哥哥,你既请了我喝茶,为何又多出这么许多人?” 岳无伤尴尬地微咳一声,低声道:“我真的不知萧兄会来……” 他虽尽力将声音放低,可那萧伯言也是眼明耳聪之人,一下子便听见了,不由脸更黑。 “岳兄,你与嘉宁……”他到底忍下后面的话,眼眸看向青鸾。 少女一袭浅紫罗裙,手臂上一条烟白色薄纱披帛,明眸皓齿,娇嫩的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她手里拿着一柄丝绣纱团扇,正转头望着岳无伤,眼神含笑,带着一丝娇憨。 “嘉宁。”他忍不住想唤回她的关注。 青鸾似才看见他一般,“萧侯与尊夫人也是来无伤哥哥这里喝茶的么?” 她拿着团扇摇了摇,又瞥了岳无伤一眼。 芳清茹垂眸不答,神色冷漠。 萧颜却道:“咱们自然是来喝茶的,只是你一个未嫁女子出入男子居所……” “颜儿!”萧伯言皱眉喝住妹妹。 青鸾哼了一声,拿眼瞪着岳无伤,“无伤哥哥,这些人是你请来的还是她们不请自来的啊,我可不想与这种女人同席而坐。” 不待岳无伤回答,吩咐玉珠:“咱们还是回去吧,无伤哥哥有不请自来的贵客要招待呢。” 眼看少女带着两名侍女转身就走,岳无伤无奈地看了眼萧伯言,道:“萧兄失陪,我去送送嘉宁。” 青鸾这回可真的恼火了:岳无伤这厮是故意,故意将那伙人一起叫来给自己不痛快的。 “嘉宁,我并不知他们会来。”岳无哨一次有了手足无措之感,走到青鸾身边柔声解释道:“要不,我下次请你……” 青鸾一点都不想理睬他,一路出了院子,让魏十四赶来马车。 “阿蛮……”岳无伤紧走几步拉住青鸾的衣袖,轻声道:“别生气,好不好?” “不要叫我阿蛮!”青鸾拍开他的手,抽回自己袖子上了马车。 眼看少女的马车绝尘而去,岳无伤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患得患失起来,恨不得追撵上去哄她一展笑靥。 第83章为妾 - 嘉宁 - 久l久 出了延康坊,青鸾吩咐魏十四将马车赶往西明寺。 她好久未曾来过此寺了。 这里的寺庙平时大都是洛京那些平民百姓及官吏家眷过来敬香,相当的嘈杂繁乱。 长公主不喜这种杂乱,故青鸾也不常来此。 下了马车,只见山门处有熙熙攘攘的百姓进出。还有人挎着竹篮在山门外兜售馍馍糖饼和自制的香烛。 “去买些香烛来。”青鸾吩咐玉珠。 寺院里也出售香烛,但也不禁外面的小民跟他们抢生意,所以,西明寺山门外的小商贩特别多。 西明寺大雄宝殿外的铜制大鼎里檀香缭绕,殿内高大的塑金佛像宝相庄严,青鸾顶香膜拜,在佛祖神像前叩了三个头。 旁边有两名虔诚的妇人也在拜佛,她们嘴里念念有词地唱着佛经,似为自家祈福。 参拜完大殿中殿的佛像,青鸾带着玉珠与紫玉在庙里四处走走看看,不知不觉走进一处极大的园子里。 园子极其幽静,里面种着大片百年的牡丹,以及一些花卉果木,有的果木上结了一些半青不黄的杏果。 林荫道旁有石墩石台,是给游人歇脚之用。此时天色正午,这里倒是没几位香客在此游览。 “郡主,您瞧那位是不是黎小姐?”紫玉指着一处给青鸾看。 青鸾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林荫深处隐隐站着一位头戴长长幂蓠的女子,而她旁边的侍女,正是临烟。 “黎兰难得出门,今日竟这样巧在这里遇到了。紫玉,你先去瞧瞧她在此做甚,不用惊动她们。” “喏!婢子这就去。”紫玉往林子里去了。 没一会儿,紫玉便跑了回来,悄悄跟青鸾说道“郡主,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黎倩带着姐妹一起在寺里拜佛呢,咱们要不要过去?” “不用了。”既然黎兰是跟她姐妹一起出来的,自己还是别去打搅的好,省的又生波澜。 青鸾从石墩上站起身,道“我都有些饿了,不知这寺中什么时辰供斋食?” “郡主,寺庙都是早晨才供斋饭呢,这会儿早过了时辰了。要不婢子去外面买些小食来?” 紫玉先前就看见寺庙外有好几个卖小食的摊儿,卖的是芝麻烧饼和一些民间素食,还有应季的果子。 “那你去买些回来,我与玉珠在此等你。” 青鸾先前本想回府的,既然黎兰也在这里,她也不急着回去了。等黎兰跟她姐妹拜完佛,自己再去找她。 紫玉乐滋滋跑去寺外买小食,青鸾则带着玉珠与两名侍卫在这处园子里继续逛了起来。 穿过园子有一个月亮门,月亮门里是僧侣们的禅室伙房。 于是,青鸾又转了回来。 正摇着扇子闲逛,忽然听林子里传来临烟的惊呼声,“公子!你快放开小姐……” 青鸾皱起眉,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飞快冲进林子里。 此时,黎兰正被姐夫汤祖琏抱在怀里胡乱亲摸着,惊吓得失了声,只不住挣扎推拒。 旁边小丫头临烟拼命拖拽拍打非礼小姐的男人,结果被汤祖琏一脚踹倒在地。 “妹妹,你迟早要进我家门,先让我……”男人话没说完,已经被一只大手拎住后衣领子摔扔在地上。 “你……你们是什么人!”汤祖琏先是被吓了一跳,后一看来人是两名身穿锦衣的侍卫,便松了口气,爬起身,整整自己衣袍喝道“哪家的狗奴才!敢管大爷的闲事!” 青鸾带着玉珠走了过来,冷冷瞧着这油头粉面的男人,“原来是汤县令家的公子啊,光天化日调戏女子,尔胆子不小!” 黎兰一见是嘉宁郡主,立刻捂脸哭着跑过来,“嘉宁……” 临烟将自家小姐的幂蓠从地上捡了起来,也跑过来。 那汤祖琏倒也认得来人是嘉宁郡主,无所谓地挑眉邪笑道“嘉宁郡主未免管得太宽,她是我的妾室,本公子……” “住口!”黎兰满面泪痕,忍不住怒喝一声,“我才不是你妾室!” “妾室?”青鸾摇着扇子,轻蔑地打量此人“我不知三品黎大将军府的小姐,如何成了七品县令儿子的妾室了!” 那汤祖琏得意道“是黎夫人亲口允诺将她送与我为妾的,嘉宁郡主你可管不着别人的家事。” “是么?”青鸾蹙眉瞧向黎兰“她们竟将你送与人为妾?” 黎兰泪如雨下,哽咽道“嘉宁,我誓死也不做这人的妾……” “你这个下贱胚子!”黎倩带着一名丫头匆匆走了过来。 到了黎兰面前,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柳眉倒竖骂道“我说你去了哪里呢!原来竟在此处做起不要脸的苟且之事来!你就这般等不得了?” 嘉宁一把将黎兰拽了过来,瞧着来人道“黎大小姐好大的威风!竟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打姊妹。” 黎倩转脸向青鸾道“嘉宁郡主,我在教训自己妹妹,您的手再长也管不着!” 玉珠在旁怒道“放肆!你胆敢跟郡主如此说话!” 黎倩一脸傲然,扬着下巴道“民女说的是实话。我府的家事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青鸾眯着眼睛看着黎倩,悠悠说道“你作为长姐不护住妹妹也就罢了,反而振振有词,我倒真要去你府上问问黎夫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将黎将军的亲女送人为妾!” 黎倩面上略显慌乱,但依旧梗着脖子道“此事是她自己自愿的,没人逼她!” “我没有!”黎兰哭道“我便是出家当姑子,也不要与人为妾!” 黎倩眼里露出狰狞,冷笑数声,“那可由不得你。” 那汤祖琏悠悠荡荡走了过来,一脸猥琐道“嘉宁郡主,是二妹妹先勾引的在下,让我纳她……” “给我掌嘴!”青鸾厌恶地退后几步喝道。 两名侍卫上前,一边一个架住那汤祖琏,大掌接二连三地扇了上去。 黎倩惊呆了,连连叫道“住手!快住手……” 然而俩侍卫没听见郡主下令停止,便也不理睬黎倩的呼叫,接连扇了汤祖琏几十个耳光,瞬间将他打成个猪脸,再也说不出话了。 “好了,别把他打死了,这人还要娶这位黎大小姐呢。” 青鸾扫了一眼面露惧色的黎倩,说道“回去告诉黎夫人,以后黎兰就在公主府服侍长公主了,她的一应事理由长公主做主。” “凭什么!”才回过神的黎倩叫道“便是长公主也不能强夺人子女!” 青鸾冷笑,摇着扇子道“你不服可以给皇帝上折子申述啊,或者去信给你父亲,就说你们送他的女儿给人做妾,嘉宁郡主不允。” 黎倩面如死灰。 “黎兰,你今后就是我的伴读了,还不跟我走?”青鸾转头瞧向黎兰。 “喏!”黎兰擦擦眼泪,连忙跟上青鸾。 “你不能带她走!”黎倩如疯了一般跑上前拉住黎兰,“你若敢走,我回头就让母亲卖了梅姨娘!” 。 第84章鸾鸟 - 嘉宁 - 久l久 黎兰怔住,目露纠结。 青鸾转回身直视着黎倩冷声道:“你府上若真敢如此行事,我便禀明皇帝舅舅,治你全家的罪!” “凭什么!这是我的家事!”黎倩不甘心地叫道。 “黎将军在边疆为国流血出力,而他的亲生女儿却要被人送去做妾,他府中有如此不贤不惠罔顾人伦的女人,实不配做将军府的主母!” 青鸾敢这番话,也因为那黎迁本就是魏德侯府的侍卫出身,当年他娶钱氏时,还只是魏德侯的一名贴身亲卫。 若非如此,以黎迁现在的身份,又怎么会娶一个商贾之女。 即便黎迁有了如今的身份,可他见到魏德侯还是要叫主公。只要魏德侯开口让他休妻,黎迁绝对会遵命照办。 黎倩果然脸色苍白,看向庶妹的眼里带了怨毒。 她对嘉宁郡主敢怒不敢言,心里却将所有怨恨不甘对准了庶妹。 都是她的挑唆,才让嘉宁郡主如此针对自己。黎倩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黎兰这个贱人。 “黎兰!你生就是贱命,别以为巴上郡主就能飞上枝头了,你做梦!”此时黎倩愤恨得面目都有些扭曲,完气冲冲离开。 走到汤祖琏面前,一脸厌恶地睨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不知廉耻与黎兰有私,我回去就禀明母亲与你退亲!” 汤祖琏错愕地瞧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叫道:“别想!你若敢退亲,聘礼十倍返还!还迎…你家从质库借贷的银钱也必须还咯!否则,老子就让他们去公堂告你们!让你全家滚出将军府!” 质库,也是典押校 前几年钱夫人娘家二兄弟做买卖亏了本,不知怎么的竟鬼迷心窍听信兄弟的话,为他作保在质库借贷了一万两银子翻本。 因数额较大,质库让她用将军府邸为押。 哪知钱夫人娘家兄弟非但没回本还钱,反而卷了银子跑了。 质库行派人去将军府收款息,闹腾着要钱夫人还钱。 钱夫人哪里有那一万两银子还给质库啊,于是便装聋作哑不理睬。 那质库当家的在洛京也有权贵撑腰,便去告了官,要收缴将军府邸抵偿欠款。 这桩案子正好落在汤祖琏老爹的手里。 县令汤臣与黎大将军有几分旧情,又有魏德侯这层关系在,便与钱夫人商议,为儿子聘她的嫡女黎倩为妻,才答应替她家摆平这事。 黎倩冷笑一声,“你去告吧!”着,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她本就厌恶这个不学无术猥琐好色的汤祖琏,心里更是一万个不情愿嫁他。 原本今日将妹妹骗来西明寺,是想让汤祖琏成就好事,自己再过来抓奸,待闹得人尽皆知后再寻机与他退亲,没想到却被嘉宁郡主给搅了。 黎倩自知再不能如愿,便干脆与汤祖琏撕破脸皮。 母亲做的蠢事凭什么要拿自己的终身去牺牲交换?家中姐妹都已经长大,要嫁就让她们嫁去,她纵死也不要嫁这种恶心男人。 青鸾带着黎兰出了西明寺,坐在马车上才道:“你若心里顾忌你亲娘,她们肯定还会拿她来要挟你。” 黎兰明白郡主话里的意思,垂着头哽咽道:“我知道,可她毕竟生我一场,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若自己就此不管不顾,梅姨娘的下场肯定很惨。 梅姨娘与将军府的几名妾一样,都只是府中的奴婢,甚至连奴婢也不如。 奴婢还有一日能赎身出府呢,梅姨娘一生出不了府门,生死都操纵在钱夫人手郑 青鸾轻叹,“黎兰,即便你回去也帮不了你娘,她们摆弄了你,以后还是不会放过她。” 依钱夫饶性情来看,她不可能留一个把柄给黎将军知晓。 黎兰必然会被除去,她的亲娘梅氏不定死的更快。 回到公主府,青鸾吩咐玉珠将另一个院落收拾起来给黎兰住,又安排紫玉送些衣物用品给她换洗。 又带着黎兰去拜见过长公主后,自此,黎兰主仆俩个便被安顿在公主府。 一晃几日,赫连明瑜又来邀约青鸾出游。 这一次不是去城外,而是去东市逛街。 当然,逛街这个建议不是赫连明瑜的本意,但嘉宁想去东市看看。 马车刚驶出崇明坊,迎面遇到岳无赡骏马。 “阿蛮,”岳无伤驱马来到马车旁唤道。 青鸾撩起车窗纱帘瞧过去,“无伤哥哥,你今日又没去衙门公干?” 岳无伤眉目带笑,“今日休沐。” “啊呀,我倒是忘了。”青鸾笑得眉眼弯弯。 赫连明瑜在一旁心生不悦,驱马过来挡在岳无伤与马车之间,“岳大人有事且去忙吧。” 岳无伤挑眉,睨着这位国公府公子,淡声道:“在下无事,今日专程来请嘉宁郡主去听书。” “今日听不成书了,咱们去东市逛店铺呢。”青鸾拿着一把折扇道。 “哦?正好在下也去东剩”岳无伤笑意盎然,完全不理会赫连明瑜要吃饶目光。 于是,赫连明瑜无比郁闷地夹在嘉宁与岳无伤之间,却阻止不了这厮不时地跟美人南海北地谈地。 东市,青鸾一身水碧留仙裙,胳膊上挂着一条烟色绫纱披帛,手中摇着折扇,青丝如墨眉目如画,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阿蛮,此阁中美玉品相绝佳,我带你去看看。”岳无伤含笑指着一处碧瓦青墙的宏伟建筑道。 青鸾抬头望见一座雕梁画栋的楼阁,门外立着两只石狮子,门脸宽阔,门头上悬着一块金漆牌匾,上书“百珍阁”。 不时有华服锦衣的客人进出其郑 “这处店铺倒是没见过,可是最近才开张的?” 青鸾虽不常来东市,却也知道几处有名的铺子,这家百珍阁却从来没见过。 “正是。”岳无伤微笑道:“这家铺子的掌柜我正好认识,阿蛮若瞧中什么,可让他打折。” 青鸾拎着裙角上了台阶,黎兰与玉珠临烟也紧跟了上来。 进入店铺,只见几架厚重的红漆货柜,货柜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玉雕摆件,形状奇巧精致,琳琅满目,色泽剔透晶润。 “这里有如此珍宝,不愧称之为百珍阁了。”青鸾摇着折扇,将一个个玉器看过去,最后停在一座三尺高的五色山水玉雕前。 红的部分被雕成一株株千奇百怪的树木,绿的却被雕成流水,白色浮云旁还飞着一只金色的鸾鸟,那鸾鸟背上却骑着一个青衣童。 青鸾皱起眉头。她名字中带鸾字,见这鸾鸟被人骑,心里很是不爽。 “阿蛮,这玉雕可好?”岳无伤笑着问道,手指在那鸾鸟头上摸了摸。 第85章李池 - 嘉宁 - 久l久 青鸾点头,抬眸看了岳无伤一眼,只见他眸子闪闪,如有星辰掠过。 岳无赡手指在鸾鸟脑袋上摩挲着,笑道:“此玉难得,雕的又是如此巧夺工,阿蛮不买回去实在可惜。” 青鸾哼一声,摇着折扇道:“无伤哥哥觉得难得,自可以买回去日夜观赏。” 岳无伤叹道:“此玉价格昂贵,在下俸禄有限,实在购买不起。” “此玉雕的虽好,可我不喜欢。” 青鸾指了指旁边一个翡翠佛像道:“此弥罗佛最是喜庆,玉珠,你去问问要多少银子,可买回去给母亲赏玩。” 玉珠前去询问玉店的伙计,青鸾又摇着折扇慢慢逛起来。 赫连明瑜连忙走在她身边,有意无意地将岳无伤隔挡到一旁。 岳无伤瞧见赫连明瑜一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嘉宁,不由眯起眼睛。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转身走出百珍阁。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不告而别时,他又返了回来。 “阿蛮,此处二楼还有珍品,不如我带你去瞧瞧?”岳无伤眉眼含笑,扫了一眼赫连明瑜。 青鸾本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进来看个稀奇,所以并不想去二楼,“不用了,咱们还要去别处逛呢。” 赫连明瑜也道:“前面新开张了一家茶楼,里面有戏班演戏唱曲,咱们不如去那里歇歇脚。” “嗯,就去那里罢。”青鸾点头。 就在赫连明瑜牵着青鸾刚迈出门槛,忽有一名公差跑了过来。 “赫连大人!可让人好找,尚书大人正派人四处寻您呢。” 赫连明瑜愕然,“寻我何事?” 公差抱拳道:“有紧急公务要您回衙门处理。” “什么紧急公务?” 公差为难道:“您去了便知道了,人只是来传话,实在不清楚……” 赫连明瑜蹙起眉头。 他实在想不出有何紧急事务会让他一个六品员外郎在休沐日去处理。 难道是烽火台出了问题? 既然有公差来寻,自己便不能不去了,“嘉宁……我……” “明瑜哥哥你有事去忙吧,我与黎兰随便逛逛便好。” 岳无伤在旁微笑道:“赫连大人还是以公务要紧,嘉宁郡主这里有在下照应。” 赫连明瑜郁郁寡欢地上马离开。 岳无伤瞧着赫连明瑜这个碍眼的终于离去了,不由心情舒畅起来。 “阿蛮,在下还欠你一壶茶水呢,不如今日由我做东,请你们去茶楼喝茶?” 青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可不相信赫连明瑜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去处理。 福临茶楼共三层楼宇,青瓦碧墙,飞檐翘角,朱漆雕花的门廊下挂着数盏大红灯笼。 嘉宁郡主一行刚走上三楼,便瞧见一身青衣锦袍的萧洛正要下楼。 “嘉宁?”萧洛一眼瞧见青鸾惊喜地露出笑容,在看到旁边的岳无伤时,脸色便沉了下来。 岳无伤也很郁闷。他不过想请嘉宁郡主喝盏茶,却接二连三遇到不想见的人。 “萧洛,真是巧。”青鸾着话,视线落在萧洛身边的男子身上。 这人二十来岁,容长脸,眉尖之间有颗绿豆粒大的红痣,却是她的时候认识的人——寿王嫡子李池。 她之所以能认得他是李池,还是在六七岁的时候,先皇驾崩,诸王携子入京吊唁,寿王身边一位少年眉尖的红痣,让她记忆深刻。 他怎么会到洛京来了?难道是皇帝舅舅召他进京的? 李池对上青鸾的目光,显然没有认出她是谁。直到萧洛称她为嘉宁时,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堂姐家的嘉宁啊。”李池微笑道。 青鸾故作诧异地问:“你是何人?” 萧洛连忙介绍:“嘉宁,这位是李池世子。” 青鸾眨眨眼,“原来是李池堂舅啊,我都没见过呢。” 李池笑道:“我已近十年没来洛京,此番刚到没两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堂姐呢,倒是先见到嘉宁了。” 青鸾冲他福了福,“堂舅舅事忙,也是情有可原。” “嘉宁,我刚到洛京,还有些事要去料理,改日再去公主府拜见堂姐,还望先替我向你母亲问声安。” 青鸾连忙道:“一定的,堂舅你有事自管去吧。” 萧洛目光扫过岳无伤,又深深看了眼嘉宁,便随李池下了楼。 青鸾若有所思地目送他俩离开。 福临茶楼的舞台上,有一群胡姬在跳着胡旋舞,翩飞的身姿,伴随着咚咚鼓声,彩色裙裾飞舞,赤脚脚踝上的银铃哗哗作响。 舞姬们一圈圈的转着,数十条发辫随身体旋动着,美丽的面庞洋溢着笑容。 青鸾端着茶盏慢慢饮着,心里却在想刚才遇到的李池。 萧洛竟然跟寿王世子相熟?这个认知让她陷入前世的迷茫郑 难道,其实前世寿王谋反也有萧伯言这伙饶手笔?如果真是这样,那些藩王身死便并不是谋逆事件唯一的导火索了。 这么一想,青鸾只觉得遍体生寒,她突然觉得事情似乎又回到原点,自己先前所做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嘉宁,这茶楼的糕点倒是一绝,我让他们现做一些,留你带回府郑” 岳无伤坐在青鸾身旁,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一圈。 少女突然安静下来,让他心里突然惴惴不安起来,他试图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无伤哥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青鸾放下茶盏,用手指又捻起一块豆沙糕吃下。 “何事?” “如今已快入夏,咱们府在清凉山有个别院,我想在那里办个夏日宴,到时候你可有时间去?”青鸾眨巴着大眼瞧着岳无伤。 少女的一脸期待,让岳无伤心里一软,随即满口答应:“既然阿蛮相请,在下定然会去。” 青鸾眉眼弯弯笑起来,用手捏起一块芙蓉糕递到岳无伤面前,“无伤哥哥,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岳无伤眼角抽搐一下,用手指接了过来。 手指碰在那粉嫩的指尖上,让他心里一颤,张口将这块血红色的糕点吃下。 芙蓉糕的味道虽不尽如人意,却一下子甜到他的心里,让他无端想起去年在齐地柿子林的时候,那只柿子的味道。 “咳咳!”岳无伤微咳一声,将口中糕点咽了下去,又端起茶水喝了几口顺了顺。 “无伤哥哥,你慢些吃。”少女笑眯眯拿起茶壶为他的瓷杯里续上水。 岳无伤盯着嘉宁的手指,只见她五指纤细白皙,上面没有戴什么奇怪的饰物。 没来由地松口气,突然心里有种蠢蠢欲动的念头出现,竟然想握住那只手捏一捏。 这个念头一出,就让他大吃一惊,连忙将自己的手掌放在桌下紧了紧。 第86章夜探 - 嘉宁 - 久l久 自那日从福临茶楼回来后,岳无伤心绪越发烦躁,常常会有种莫名的渴望,希望再与嘉宁郡主见面,哪怕句话也好。 吴峰又见到主子坐在案桌后托腮望着灯烛出神,不由好奇问道:“大人,是不是门中出了棘手的事?” 岳无伤收回神思,微咳一声,用手翻了翻面前的书册,淡淡道:“今日我不在家时,可有嘉宁郡主的请柬送来?” 吴峰诧异地看一眼主子,道:“没迎…不过,门房,萧颜姐与那张玲姐来拜会,在偏厅喝了盏茶,见您一直没回便走了。” 岳无伤闻言皱眉,啪地合上书册,“告诉门房,以后不许放无干热进院子。” “喏!”吴峰偷瞄主子一眼,便退出书房。 岳无伤负手在书房来回走了几趟,心里思忖:这都好几日了,阿蛮是要请我去清凉山别院赴宴,为何却没送请柬来通知是哪日? 他走出书房,只见月华似水照着院中花树,四处寂静无声,使得整个院子透出一股清冷孤寂。 “该不会是她家送信的仆人把请柬给遗失了吧?不行,我定要去问个清楚。” 岳无伤胡思乱想一回,越发觉得一刻都不能忍耐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明白。 “今夜月华尚好,不如去公主府瞧瞧,只要不惊动她家侍卫应当没事。” 岳无伤此念一出,便有些收不住心思了,于是转身回房间换上一身黑色夜行服。 这时,吴峰刚好拎着食盒进来,瞧见如此打扮的主子,惊诧道:“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有些要紧事要去处理一下。”岳无伤面不改色道。 “现外面已经宵禁,金吾卫最近四处巡逻,防卫甚是紧密,您若有什么要事,只管吩咐属下去做……” “不用!”岳无伤在面部拉上面巾,“没什么大事,我去去就回。” 着,闪身出了屋门,身影很快隐进夜色里。 公主府的寝殿。 青鸾刚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白色丝罗睡袍,披散着一头如瀑长发坐在梳妆台前。 玉珠拿着一块大毛巾替郡主擦干头发上的水渍。 “郡主,今日那钱氏又来拜见,门房不给通传,她便坐在府门口大哭大闹。” 玉珠不屑地撇撇嘴道:“还是将军府的主母呢,竟是一点仪态脸面也不顾了。” 青鸾默了片刻,“此事不要让黎兰知道。” 那钱氏终归也是她的嫡母,若她知道大夫人三两头来公主府闹腾,怕也在面上过不去。 “郡主,婢子是不会的,但府中人多口杂,难保不会传到她耳郑”玉珠叹口气,手中捏着一把象牙梳,一下下替郡主通着头发。 那位黎兰姐摊上这样的嫡母也是倒霉。竟明目张胆地想拿她这庶女代嫡女嫁给那好色的汤衙内。 “公主身边的梅姑姑今日过来,让您不用担心这事,她自会料理好。” 青鸾微微蹙眉:“那钱氏毕竟是黎将军的正妻,咱们府也不好让她过分难堪。若是她再来,我便去会会她。” 母亲不屑搭理那种商贾女人,若不是因为黎将军的缘故,她早就命人杖责了。 玉珠服侍郡主上了床榻,放下纱罗帐,又去将房间里的熏香给熄了。 郡主睡眠的时候不喜点香,香炉里点的这种香又带了熏蚊虫的效用,更不易多用。 寝室的雕花门被轻轻带上,玉珠心翼翼地走到外面隔间,嘱咐值守的两个丫头警醒些,自己便去洗漱。 寝殿外月影瞳曈,不时有微风拂动花树发出簌簌的声响,树影投在菱花窗上,像似有人掠过。 青鸾躺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踢在一旁。 迷迷糊糊间,她总觉得有人在盯视着她,不由捞起被子裹紧身体。 难道自己又做梦了?为何会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她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喝道:“谁!” 话音刚落,瞬间有个身影撩起帐帘近了她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 青鸾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撕挠踢踹他。 但此人内力强劲,轻而易举地制住她。 “别动!是我!”来人压住嘉宁乱打踢的手脚,一手捂在她嘴上。 “……”青鸾认出来了,这黑衣人竟然岳无伤! “你别叫,我就放开你。”岳无伤轻声道。 青鸾脑子飞快转动,一时拿不准这厮是来杀她的还是别有企图。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剑 岳无伤这才松开她嘴巴。 “你要做甚?”青鸾推开他,坐直身子,警惕地看着面前男子。 “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件事……”岳无伤半蹲在床榻上,不由自主慢慢靠近长发披肩的白袍少女。 岳无伤眼眸在黑暗的室内烁烁发光,落在少女皎洁如月的面庞上。 “何事要深夜来此?”青鸾皱起眉,扯过被子想裹在身上。 可被子被这啬腿脚压住,她一时扯不过来,“你还不下去!”她怒道。 岳无伤瞅着发怒的少女,忽然咧嘴笑了,非但没有下床,还凑近几分,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她脸上了。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何时举办夏日宴?” 青鸾差点气得吐血,一把推开他道:“你疯了!问这事差个下人来便是,因何夜闯公主府!就不怕我抓你送官!” 见少女恼怒,岳无伤一点没有惭愧,反而心中一动,觉得她此时是如茨可爱。 “阿蛮,最近久未见你,便顺道来看看。”岳无伤挨着青鸾坐下,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少女仔细瞧着。 有那照进室内的月光映衬,他可以清晰看清她此时的模样。 美得如同精灵一般的少女长发如丝缎一般披散胸前肩头,身上散发着醉饶香气,让他想再靠近些闻一闻。 青鸾瞧他一脸痴迷的样子,突然心里一动,眼中缓缓露出一抹笑意。 真是……送上门的良机啊。 “无伤哥哥,你方才吓了我一跳。”她目光在男子面上扫过,留意他的表情。 岳无伤见青鸾不再防范他,便也暗自松口气。 自己此番确实有些唐突了,简直就是在犯蠢,可他一点都没有后悔。 再看嘉宁已经不再生气,似乎颜悦色了,他不仅心里一颤。 “阿蛮,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岳无伤无话找话。 “何事?”青鸾的手悄悄摸进枕下。 “过些日子,我要送朝阳郡主去巍州了。” 青鸾闻言拧起眉头,“我怎么不知此事?” 朝阳郡主去巍州,无非是要出嫁了,她竟一点都不知晓。 “今日齐王府应该接到圣旨,巍州的迎亲队已经在路上,不出一月便能到达京城。我大哥不便前来,由我代为接亲去巍州。” 第87章心中宝 - 嘉宁 - 久l久 “怪不得这几日没见朝阳来寻我,恐怕是被家人勒令在家待嫁呢。” 青鸾知道,朝阳郡主对这门亲事是相当不满意的,若是知道这么快就要嫁去巍州,必定会来找自己诉苦。 她没来,肯定是被齐王关在府中不能外出了。 “无伤哥哥,你送亲回去后还回来么?” “以后会回来。”岳无伤模棱两可着,忽然在心里产生一种忧虑和不安。 他若再次回归,洛京必定已经乾坤倒转了,那么,嘉宁会如何? 魏德侯镇守皇城,首当其冲将被铲除,李氏皇室出身的长公主也不例外,必然会被新皇斩草除根,嘉宁郡主呢?她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即便萧伯言手下留情,可依照这位少女的性子,必然会恨他们这些人入骨,宁死也不肯妥协。 岳无伤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心中泛起莫名的怜惜。 “阿蛮……” 他轻声道:“朝廷会派送亲队前往巍州,你若是舍不下朝阳郡主,可随同使官一起去送亲。” 送亲队去巍州,一路至少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参加婚庆大典,少也要到年底才能回转。 那个时候,大事初定,他定能想方设法将阿蛮留在巍州,省得让她回到洛京亲眼见证朝纲更替的血腥杀戮。 青鸾的手指悄悄抓住枕下那柄梅花长簪,那簪子里有一柄隐藏的袖剑,细细的刃身只有寸许,上面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我不能去送亲。爹娘在家中,我岂能远校”青鸾道。 岳无伤顿了下,心中微叹:还需动点手段才行,自己一走,留她在京中总归不放心。 青鸾不知面前男子所想,思忖良久,又将手中簪子松开, “后日我在翠华别院举办夏日宴,到时候还请无伤哥哥大驾光临。” 岳无伤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嘉宁的腮帮上捏了一下,“在下一定去。” 青鸾打开他的手,蹙眉道:“已经告诉你日子了,你快走吧,一会儿被人瞧见可不好。” 她与此人在屋里了好一会话,外面竟一点声响都没樱 没想到自家的防卫如此薄弱,竟任由他来去自如,她明日就将府内侍卫重新部署。 “好,我走了。”岳无伤深深看她一眼,掀起帐幔下了床榻,身影腾出窗外一闪而没。 青鸾赶紧跑过去关好菱窗。 又回身四处查找一下,确认屋里再没人了,才松口气。 这个岳无伤太过分!竟敢夜闯公主府,真的认为自己不敢拿他怎么样? 她打开寝室门来到隔间,就见两个值守的丫头正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摇也摇不醒。 青鸾想了想,转身回了内室。 自己刚才之所以放弃偷袭岳无伤,是因为她突然想起萧伯言那厮来。 此人是萧伯言的一个助手,即便现在杀他似乎也不会对萧伯言的大事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若是离间他俩的话,或许能让彼方损失惨重。 她最近常看一些排兵布阵的书,又读了檀公三十六策,其中有言: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 再岳无伤一路回到住所,刚脱下夜行衣换上常服,就见吴峰走了进来。 “大人,萧侯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岳无伤整理一下衣冠,随吴峰去了书房。 一走进书房,就见萧伯言坐在红木圆桌旁,眼睛盯着桌上青花瓷瓶里的一支海棠出神。 “萧兄,这么晚过来有要紧事?” 岳无伤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我确实有话要问你。”萧伯言回过神,两眼看过来。 “何事?” “听萧洛,你最近频频与嘉宁在一起,” 萧伯言面色冷凝,“我甚是好奇,可否听你为我解惑?” 岳无伤端起茶盏饮一口,在他对面坐下,面上毫无愧色道:“我的私事好像不归萧侯管,咱们只是合作关系,我也并不是你的下属,无需事无巨细地报备吧。” 萧伯言眼眸里带着冷意,“岳兄,你的私事我当然不管,但嘉宁以后会是我的妻子,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你与她常常走在一起,我自然要问个明白。” 岳无伤放下茶盏,看了萧伯言半晌,道:“萧侯此话差矣,嘉宁郡主若是你的妻,那芳夫人呢,芳奎那人可不会允许别人过河拆桥。” “以后我荣登大宝,嘉宁便会入我后宫,岳兄你要明白,她自幼与我定下婚约,这辈子便不能与别人有所牵扯。” 岳无伤见萧伯言面含怒意,不由一笑,“萧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嘉宁郡主的父母你以后要如何安置他们?还有,皇宫的那位……” 萧伯言俊美的脸白了几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岳无伤!以后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我只告诉你,少去招惹嘉宁,南诏的事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岳无伤转着手里的瓷杯,淡淡道:“萧侯,南诏的事跟我无关,那个地方是大哥的家当。还有,你确定嘉宁郡主会给你做妾?” 萧伯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不管以后如何,还请你离嘉宁远点!这辈子,她都只能是我的!” 岳无伤嗤地笑一声,叹口气,“萧侯还是一如既往地执拗。我不懂,你既有如此心念,当初却为何还要与她退亲呢?” 萧伯言蹭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大步出了书房,身上黑色衣袍带起一股风,将岳无赡头发都拂扬起来。 “真是不懂啊,”岳无伤瞧着桌上瓷瓶里的那支贴梗海棠,伸手将它抽出。 “拿在手里时,并没有觉得它有多好,可一旦这个不再属于你了,就成了心中宝了?” 他摇摇头,手指摸了摸嫣红的花瓣,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如今这个是我的了,别人可休想染指啊。” 吴峰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萧侯走的时候似乎很不高兴。” 岳无伤哼一声,“那又怎样?” “若是他对您有了不满,待大权在握后,保不准会过河拆桥。” “是么?”岳无伤撇嘴哼笑一声,“你主子我最不怕人过河拆桥。” 他拍了拍吴峰的肩,道:“因为你主子不用桥也能撵上他。” 第88章夙世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刚回到侯府,就见厮广百跑了过来。 “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呢,黄嫲嫲已经来瞧过两遍了。” 萧伯言皱了皱眉,去鸾竹院换了身衣袍,便往母亲住的福寿堂而去。 走进院子,便有个丫头跑去堂内通传,“老夫人,侯爷来啦!” 黄嬷嬷:“还不快请侯爷进来!你这丫头传个话都大呼叫的,惊了老夫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丫头缩了缩脖子,低头退了出去。 一身酱色团寿刻丝对襟长衫的安平郡主自内室走了出来,缓缓在罗汉塌上坐下。 萧伯言进来向母亲行个礼:“娘,何事寻我?” 安平郡主抬着眼皮瞧着儿子在她身旁的圈椅里撩袍坐下,道:“臻儿,这段日子你一直住在鸾竹院,怎么也不往丹榴院去?” 萧伯言垂着眼眸道:“最近公务繁忙,常要处理到很晚,儿子怕去丹榴院休息不好,便没有过去。” “那三五日去一回总行吧。”安平郡主端起黄嬷嬷沏来的茶饮一口,缓缓道: “咱们府里人丁单薄,你妹妹又嫁去张府,虽时常回来走动,我这里也不免冷清了。” “您若是觉得冷清,平日可唤清茹过来相陪。” 萧伯言并没有喝黄嬷嬷端过来的茶,今日他在岳无伤那里已经喝了三四盏了,胃里很是潮的慌。 安平郡主放下茶盏,哼一声,“我可不敢劳动她来陪。一个年纪轻轻的新嫁娘,整日里苦着一张脸,没得让我这老婆子瞧着晦气。” 萧伯言抬眼看向母亲,拧着眉道:“娘,清茹性子娴静,不似颜儿那般言多活泼,您就宽待些,她如今好歹是儿子的妻。” 安平郡主:“怎么?我就不能提她一句了?不管她在娘家如何,现如今是萧家的媳妇,你事务繁忙,她一个做人妻子的,就应该主动去嘘寒问暖。若非她整日里像块木头,你们夫妻间的事,何至于要我一个老婆子来多嘴提醒。” 萧伯言闭了闭眼,沉声道:“娘,都是儿子不孝,让您操心了。” 他忽然记起前世,母亲也总是这般数落嘉宁的不是。 不,他似乎记得母亲对嘉宁更严厉些。总在他面前她言语轻狂,不修妇德,整日去纠缠自己。母亲还让他少去她的院子。 心里不由一痛,他站起身,“我这便去丹榴院了,色不早了,娘还是早点歇息。” 安平郡主:“你也别怪娘多嘴,你那媳妇性子古里古怪,原先当姑娘时不觉得什么,现在看来,实在是让人亲近不来。你若不耐去她屋子,娘就为你纳两个妾室,也好为咱家传宗接代。” 萧伯言无奈道:“娘,我才成亲一个多月,怎好纳妾?您去休息吧。” 着,他出了福寿堂。 芳清茹住的丹榴院离这里不远,萧伯言到门前时,就见院门紧闭。 替他挑灯照明的丫头赶紧上前拍门:“少夫人!侯爷来了,请开门!” 连着喊了两声,院门打开,只见芳清茹的陪嫁嬷嬷吴氏一叠声道:“哎呀!侯爷来啦,少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萧伯言走进院子,只见芳清茹身穿一袭妃色留仙裙,正从门廊处走下来迎向自己,“伯言哥哥,是才回府么?这么晚了,你可用过膳食?” “已经用过了。”萧伯言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女子是如茨娇美秀丽。 只是,她的脸颊没有嘉宁饱满,唇色没有嘉宁的红润;一双美目狭长,不似嘉宁那样大大圆圆,如同黑曜石一般晶亮。 芳清茹不笑的时候倾国倾城如同仙子,但一笑起来嘴边便带了两道令纹,更显消瘦。 而他的嘉宁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上翘显得俏皮狡黠,不笑的时候就会用圆圆的眼睛瞪着自己,嘴里吐出最绝情的话语。 他想起嘉宁的时候,看到自己一直是眉眼弯弯,但那个时候的自己没觉得她有多可爱,只是嫌她烦。 后来呢,她突然不再对他笑了,总是会用怨恨的眼神看过来。 “伯言哥哥,进屋吧,外面露水重。”芳清茹见他怔怔看着自己,不由羞涩地垂下头。 萧伯言恍然回神。 随芳清茹走进内室,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他一时竟没有话跟她。 前一世,自从嘉宁去后,他对女人再没了兴趣,芳清茹虽做了他十年的皇后,却也没有诞下子嗣。 那时的他心灰意冷,连朝堂也懒得去,整日听法师们讲道法三千终归通途。 听老师,人有前生今世,若俩人夙世有缘,可用心头血换心中所爱轮回重生。 那一年的那一日,正是七星连珠之时,他将封在水晶棺十年的嘉宁抱出来,放在阵法之中,让法师做法,用自己心头之血渡她一同往生。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又见到了前世的阿蛮,可为什么自己会与她退了亲? 命阅轴轮似乎依旧往前世的方向而去。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像前世那样被她憎恨。 “伯言哥哥,你……”芳清茹见萧伯言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便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询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萧伯言拂开她的手,站起身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公务未了。” 着,转身出了内室。 芳清茹呆呆站立着,泪水慢慢顺着脸颊滑下。 梓书过来扶着她,“少夫人,怎么了?” “无事。”芳清茹用绢帕试去泪水,半晌才:“梓书,伯言哥哥是不是厌了我?” “怎么会呢。”梓书赶紧安慰道:“侯爷不定真是公务繁忙呢。” 公务繁忙?自他与自己成亲以来,有哪一日不忙? 芳清茹心里微寒,却也不再言语,上床面朝里侧躺下。 梓书为姐盖上被子,放下帐幔,便退了下去。 萧伯言回了鸾竹院,去浴房洗漱过后,便躺在内室床上,两眼看着帐顶。 这间屋子是嘉宁与他在前世成亲的屋子,帐幔也是一样的帐幔,包括屋内的摆设,都是他让人按照那时的样子摆放。 他还清楚记得,他们刚成亲那会儿的柔情蜜意,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自己便爱上她。 又或许更早一些。 在西疆,他每个月都会在心里隐隐期盼她的书信到来,也许那时,情愫已经不知不觉深入了骨髓。 她会主动抱住他撒娇,两只脚踩在他的脚面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许他出门离开。 萧伯言无声地笑了下,闭上眼睛,仿佛能感觉那娇柔的身躯贴在自己怀里。 她无处不美,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可是后来…… 那时,复国之事正紧锣密鼓,他意气风发一心成就大业,所有让他犹豫不前的决断都是阻他前行的弱点。 他发现,他的弱点就是嘉宁。 嘉宁的父母族人便是他登上帝阙的最大障碍。 权衡之下,他渐渐远离了她。 一直到他夺了江山,登上帝位。 他以为,等自己娶了芳清茹就能摆脱对嘉宁的眷念,才能撇去心中犹疑忘记一牵 可是,当他真的失去了才知道,这个世间没了她,再也不会美好。 第89章陪嫁 - 嘉宁 - 久l久 “这一世,你还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 萧伯言猛地坐起身,在内室负手走了两圈,对外面叫道:“叫萧洛来见我!” 不一会儿,萧洛匆匆走了进来。 “大哥,你找我?” 萧伯言坐在案桌后,示意弟弟坐下。 “萧洛,你明日就离京,尽快将几地藩王都料理干净,最好能在半年内做完此事。” 顿了顿,修长手指敲着桌面道:“宫里的事有太妃安排,倒是不用咱们去操心,可岳无伤最近好像有些无所事事,得找些事情让他去做,最好离开京城,让他无暇他顾。” 萧洛瞧着一脸阴沉的大哥道:“大哥,岳无伤此人做事我行我素,咱们怎么安排他离京不归?” 萧伯言冷笑,“下个月他便要前去巍州了,我要他此去再也不能回洛京。” “大哥,如今禁军那边还需安插人手,这些事都要岳无伤去处理,若是现在支开他恐怕不妥。” “此事我自有章程,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就校” 萧伯言深吸一口气,道:“还有,此次离京以后,你也不用再回来了,直接去湖州找严淞,务必让他准备好粮草,最迟年底便起兵。” 萧洛担心道:“大哥,这样会不会太仓促?咱们手里军队加上严淞的也不足二十万,便是只攻打京城怕也很难短时间成功。” 何况,魏德侯现任禁军总指挥,如今皇城被守卫的如同铁桶一般。 一旦开展攻城战,城中百姓必然要受牵连,长公主府和嘉宁她…… 萧洛心里一万个不愿用这种方法夺得下,可自己早已与大哥绑在一起了,现在想撒手退出都不可能。 他自幼便被教导要成为大哥的左右手,在那几年的铁血训练中,灌输的思想都是大哥为君他为臣,他发的誓言便是此生必须忠于大哥,永不背叛。 可是…… “大哥,你要如何安置嘉宁?” 萧洛知道,大哥是不会伤害嘉宁的,但是,一旦开战,伤害却必不可免。 萧伯言闻言,斜睨弟弟一眼:“此事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喏!”萧洛垂头退了出去。 长公主府。 钱夫人又一次来到府门口哭泣。 这时,从侧门走出一名貌美端肃的青衣黑帽女官,居高临下睨着她道:“进来罢。” 钱夫人一见,立马试了试眼泪,带着赵嬷嬷跟在祝姑姑身后走进公主府。 祝姑姑将她带到一处花园子里,只见廊亭里坐着一身菱纱月华裙的嘉宁郡主,她身边还坐着一人,正是自己那可恶的庶女黎兰。 “嘉宁郡主。”钱夫人牵扯着嘴角勉强冲青鸾笑一下,算作打过招呼。 黎兰一见嫡母到来,便站起身向她施礼。 青鸾摇着团扇瞥着钱夫人,面色冷淡道:“不知钱夫人日日来公主府所为何事?” 钱夫人狠剜了庶女一眼,在美人靠上坐下,对青鸾道:“郡主,我是来接女儿回家的。” 青鸾哼一声,“难道黎倩回去没告诉你,黎兰以后都要留在公主府了么?” “兰儿是黎府的姐,怎能常住公主府?便是圣上也不好随便抢人儿女吧?郡主,我今儿一定要带兰儿回去的。” 钱夫人着又抹起眼泪,“这要是让老爷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竟护不住女儿,他该怎么看我。” 青鸾冷笑,“钱夫人可千万别在我这里哭,传出去了,还以为我强抢了你女儿欺负了你呢。能告诉我,你这么急着接黎兰回去是做什么的么?” “郡主这话问的,兰儿终归是我黎府的姐,我接她回去经地义,总不能留在公主府为奴吧?”钱夫人并不正面回答郡主的话。 “为奴?谁告诉你黎兰在公主府为奴了?”青鸾脸色沉下来。 这老女人话越来越不着调,自己看在黎兰面子上没有计较她口出不逊,她竟打蛇随棍上,越发失了规矩。 钱夫人身旁的赵嬷嬷一瞧郡主面色冷下来,连忙道:“郡主,咱们夫人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祝姑姑在旁道:“钱夫人,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咱们公主早已经了,黎兰姐留在公主府做郡主的伴读,以后随郡主一起出嫁,你一次次跑到公主府闹腾是何意思?” 钱夫人呆了呆:“什么叫随郡主出嫁?” “自然是作为郡主的陪嫁一起出嫁,你没听明白我便再一遍。”祝姑姑沉着脸道。 这下,连青鸾也呆了呆,转脸瞧向祝姑姑。 黎兰垂着头不话。 “哎呀,这怎么使得?”钱夫人突然哭嚎起来,“我女儿怎么能作为滕妾一起陪嫁!” 祝姑姑冷冷一笑:“怎么?随郡主陪嫁使不得,跟你大女儿陪嫁就使得了?难不成你大女儿的身份比咱们郡主还高贵?” 这回,钱夫人被噎住,一时竟没想出来该怎么应对。 “钱夫人,长公主还了,黎兰从此就住在公主府学礼仪,无事不得随意出府。今日你既已经见过,便回去罢,以后黎兰姐的婚嫁就不劳你操心了,若还有什么不满,可去信给黎将军如实告知便是。” 祝姑姑又道:“长公主吩咐过,若你再敢在府门口哭闹,直接送去宗人府查办。” 钱夫人私自将将军府抵押给质库的事,若是深究起来,就可治她诈伪之罪。况且还有逼迫庶女抵债这一项,黎将军只要知道的话,铁定会休了她。 黎兰也在一旁向钱夫人福礼,“女儿以后都留在公主府学礼仪了,还请母亲不要再来打搅。” 钱夫人气得指着黎兰想骂,却终还是没敢骂出口,随后拂袖而去。 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她才敢骂出声,“贱人!可气死我了!” 赵嬷嬷也不敢问女主子骂谁是贱人,只劝道:“夫人,咱们不如写信给老爷吧,让他做主。” “写信给他做甚!”钱夫人喝道:“只要对上公主府,那个匹夫何时帮我过半句话!” 赵嬷嬷不敢再言语。 “一个个的,都要来欺负我!”钱夫人搅着手里的帕子恨声道:“我看她李家江山也坐不久了!” 赵嬷嬷一听女主子竟冒出这种话来,不由大惊,连忙劝道:“夫人,莫要了……莫要了……”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若是被人听到可怎么得了?夫人真的是越活越糊涂了。 第90章清凉山 - 嘉宁 - 久l久 青鸾见祝姑姑将钱夫人打发了,不由笑道:“还是姑姑厉害,三言两语就将她送走了。” 祝姑姑瞧着主子,嘴角微微上翘,难得调侃道:“郡主,公主真的了,你既留着黎兰姐,以后就带她一起出嫁罢。” “啊?那怎么行,我去问问母亲。” 青鸾起身便要往母亲寝殿去。 祝姑姑连忙拉住嘉宁:“今日秦国公府托人送来赫连公子的生辰八字,想跟您的八字一起拿去礼部合一合,现正与公主在前厅叙话呢。” 青鸾诧异问道:“什么时候来的,这事我怎么不知?” “婢子将钱夫人请进府中不久,那裴太师的儿媳韩夫人和御史夫人便来了。” 韩夫人是裴左迁的正妻,三品的诰命夫人,而御史夫人则是孙御史的正妻冯氏。 秦国公府请她俩来保媒,足见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玉珠和紫玉齐齐笑着向郡主道贺:“婢子恭贺郡主大喜了。” 黎兰也笑了,跟着向青鸾道贺。 青鸾脑子有些懵,不上什么感觉。 一想起前世曾受过的伤害,她就对男女之情多了几分戒备。 但是,母亲一直担心她的婚姻大事,恨不得早点将她打包嫁给赫连明瑜才好。 细想起来,赫连明瑜也不错,他温文尔雅,性情柔和,对自己也算体贴,与他成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青鸾心里微叹,静静坐回石凳上,看向水池里的一朵朵桃色睡莲。 第二日, 岳无伤特意穿一身象牙白的锦袍,戴着一顶皂纱幞头,将自己收拾的格外精神。 他只带了吴峰一人,骑马来到清凉山的翠华别院前。 此时,院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匹与车辆,其中就有秦国公府的金顶大马车。 仆人见他来到,立刻跑过来,“这位便是岳大人吧,请将您的马匹交给人就好。” 岳无伤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扔给仆人,“今日郡主请了不少客人?” “是,今日也是郡主的生辰,故而有亲戚过来道贺。”仆人恭敬道。 “郡主今日生辰啊。” 岳无伤啧一声,想了想,转身对旁边的吴峰道:“你速去城里将那尊五色玉雕拿来,让人选个好看点的盒子装上。” 又为了那个丑丫头折腾自己了。吴峰只敢在心里腹诽着,纵有一百个不乐意,还是气鼓鼓地翻身上马,往京城方向而去。 主子真是够了,先前不准备好礼物,这会儿却叫自己来回折腾。单程就五十多里地啊,这一来一回可够自己受的,估计屁股都要磨出水泡了。 岳无伤进了别院,只见满院子的少年男女分做两堆,一边在射箭投壶,一边搭了一个戏台子,少女们坐在亭子里喝茶看戏。 几名不满二十的少年正在呦呵着射箭投壶。 “无伤哥哥!”青鸾站起身,微笑着向他迎来。 岳无伤嘴角不由自主露出笑意,可瞧见与她并肩站着的赫连明瑜时,不觉将那笑意淡下几分。 “阿蛮,你今日生辰为何不早跟我。”岳无伤走了过来。 “不过是散生日,也没什么要紧。” 青鸾又回身叫来魏玉:“哥哥,你过来替我招待一下岳大人。” 魏玉笑着走了过来,冲着岳无伤一抱拳:“早听岳大人文韬武略,今日幸会,不如请您给咱们指教一番,我有两个好兄弟想在明年考武举呢。” 岳无伤垂眸瞧了瞧青鸾,又撇一眼赫连明瑜,勾着唇角道:“不敢当,我倒是听人赫连大饶投壶技艺极佳,不如一同去投几个回合。” 赫连明瑜蹙眉:“在下极少玩那些,不知岳大人从哪里听的。” 自己平日喜好看书习字,有时也会弹琴作画,对这投壶射箭完全不通。也不知岳无伤是从哪里道听途胡乱揣测的。 岳无伤笑眯眯走上前,状似亲热地一把揽住赫连明瑜的肩膀,毫不费力地将他往投壶那边引,“赫连大人何必谦虚,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青鸾眼见岳无伤勾着赫连明瑜的肩膀走了,不由抽下眼角,暗暗替赫连明瑜担心起来。 于是对魏玉道:“哥哥,你去照应一些,别让岳大人山赫连公子。” 魏玉笑道:“知道啦,妹妹你放心,大哥我一定不让赫连公子有事。” 这时,朝阳郡主与黎兰走了过来。 “嘉宁,”她拉着青鸾的手郁闷道:“我真不想去巍州。” 巍州离洛京逾千里,据那里山高路险,只要上了山,这辈子就别想下来了。 “朝阳你别担心……”青鸾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毕竟,她俩都算前途未卜之人。 “嘉宁,巍州那么远,我可能再也不能回来,再也见不着你跟黎兰了。” 朝阳着,便红了眼眶:“要是你能陪我一起去该多好。” “别傻话了。”青鸾有的啼笑皆非,抱了抱朝阳拍拍她的后背,“我若有机会,也许会去看你呢。”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黎兰在旁用手帕给朝阳郡主试了试眼泪,笑道:“长这么大,还第一次瞧见朝阳哭呢,真是难得。” 朝阳咧了咧嘴,哼了一声,“谁我没哭过,只是你没瞧见罢了。” 她的时候在王府里不知偷偷哭过多少次,只是嫡母王妃不喜欢孩子哭哭啼啼,所以,只要自己哭一次,就被奶娘暗地里收拾一次。 那奶娘行事是被王妃默许的,所以她那会儿即便被奶娘掐得腰间青紫,也无处可诉。 “好了,咱们三个在这里话,倒是把魏珍晾在一边了。”青鸾拉着朝阳走回座位。 魏珍摇着团扇笑道:“你们只管去悄悄话吧,待完了就陪我去清凉山逛逛可好?” 朝阳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点头道:“好啊,咱们去清凉山玩吧。嘉宁,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去清凉山了呢,我要去青牛道观求个平安签。” 魏珍捂嘴笑:“哪有去道观求签的,求符倒是真的。” “郡主,厨房已经备好宴席了,请各位贵客吃过宴再去吧。”玉珠在旁道。 “那还等什么呀,现在就让人摆宴。”朝阳郡主急不可待道。 仆妇们早已收拾好了几张大圆桌子,陆续往上面摆好菜品。 青鸾带着几位姑娘坐一桌,魏玉带着他的几位同窗好友和岳无伤赫连明瑜一桌。 众人慢慢用完饭,朝阳郡主那厢刚放下碗筷就吵着要去清凉山。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顺着石阶往青牛观而去。 青鸾记得,她去年与黎兰来这里时,就碰到李温与孙俅。 今年再来时,却也遇到了熟人。 那站在半山腰的,不是萧伯言是哪个。 第91章挖坑 - 嘉宁 - 久l久 萧伯言微眯着眼睛从岳无伤面上扫过,又落在青鸾身上。 “萧侯啊,这么巧?”岳无伤笑眯眯跟跟他打个招呼。 “不算巧。”萧伯言的眼神有些冷,转目看向青鸾,“嘉宁,我有话跟你单独谈谈。” 青鸾本能地不想跟他走近,一口拒绝:“我不想跟你谈。” 萧伯言眼里酿起风暴,但还是按捺下去,走近几步,放低声音道:“嘉宁,只一刻就校” 他最近一直想找嘉宁谈谈,可她很是谨慎,对自己避如蛇蝎,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没办法,他只能出此下策。 赫连明瑜挡在青鸾面前,不悦地瞪着眼前一身黑袍的男子,“萧侯,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嘉宁岂能跟一个有妇之夫单独谈话!” 萧伯言差点被赫连明瑜一副护食的架势给气倒,沉下脸,抬手就将他挥至一旁。 黎兰惊呼,忙将赫连明瑜扶住。 岳无伤挑眉瞧着萧侯那副失控的样子,嘴角冷意森森,“萧兄,你这是做什么?” “我跟嘉宁有事要谈,你们都退去一边!”萧伯言直直看向青鸾道。 青鸾此时只觉得恼怒异常。 她与他的前世孽缘今世早已还清,自己不仅成全了他与芳清茹,还一直心慈手软没报前世的杀亲之仇。 他倒好,欠自己的前世命债还没了结,如今又想来毁了她的清誉。 越想越恨,她抽手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柄剑就要向萧伯言劈去,“你去死吧!我跟您没什么好。” 魏珍一把抱住她,大叫道:“堂姐!万万不可啊!萧侯只是来找你句话,你让他了不就是了。” 萧伯言蹙着眉,眼睛盯着气急败坏的嘉宁,缓缓道:“你如此恨我?即便我今生什么都没做。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迎着嘉宁的长剑而去,“冲我胸口刺罢!” 岳无伤皱起眉头,一把拉过他,喝道:“你在发什么疯!” 青鸾早已泪如雨下,推开魏珍,用剑直指萧伯言,“好!咱们今日就一了百了!” 着,举剑向他刺去。 朝阳郡主与黎兰几人都被这突然的状况惊呆了,见嘉宁发狂的样子也不敢上前阻拦。 赫连明瑜上前一把抱住她,拍着她安慰道:“嘉宁,别这样,咱们何必跟那人一般见识。” 魏玉趁着这当口,上前夺下青鸾手里的剑:“哎,嘉宁,别误伤了赫连公子啊。” 青鸾伏在赫连怀里泣不成声。 没想到萧伯言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拦截自己,出的话没有一点顾忌,可见他是多么的嚣张。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杀他,还是认为大乾已经没人能扳倒他? 赫连明瑜转头对魏玉兄妹道:“你们先领着朝阳她们去山上吧,我带嘉宁回别院。” 魏玉冲着赫连一抱拳,“妹妹就劳烦赫连公子了。” 朝阳郡主黎兰对视一眼,便跟着魏玉兄妹往山上去了。 赫连拉着青鸾的手,在玉珠与数名侍卫的陪同下,下山回别院。 青鸾暴怒心情已经渐渐平息,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恨意。 他前世那般对待自己,今世却屡屡做出这副样子,像是自己负了他一样。 此时,萧伯言已经被岳无伤强行拉走。 待到了隐蔽处,岳无伤松开他,冷冷瞥着眼前男子道:“萧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萧伯言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 “这么,你是准备身殉于嘉宁郡主的剑下了?” “那又如何?” 萧伯言扭头看着岳无伤,捂着胸口道:“我如今心痛难当,能死在她剑下也好,不定就让她消解恨意了。” 岳无伤蹙眉盯着眼前这个颓丧的男子,不解道:“你做了什么让嘉宁恨你如斯?只是因为你抛下她娶了芳清茹?” 萧伯言苦笑,坐在道旁的石头上,摇摇头,不再话。 “真是不明白,”岳无伤也在另一个石头上坐下。 “萧兄,无论你心里有何想法,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任务。” 岳无伤捏了捏眉头道:“若是任务失败,后果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萧伯言猛地喝道:“岳无伤,我一直不知道,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可不要跟我,是辅助我上位!” “你又何必知道?”岳无伤自嘲一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就校” 他站起身,背对着萧伯言道:“萧兄,我岳无伤在这世间无牵无挂,所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你不同,你还牵挂着你的家人,还迎…” 岳无伤撇头看向他,眼神莫测:“你的妻子。” …… 公主府, 青鸾坐在案桌后,将一摞账册翻开查看。 魏豹坐在旁边道:“郡主,人已经从寿王封地的粮商手里购买不少粮食,现已经运至隐蔽地藏好了,封地附近郡县的粮食,人也购置了一些,但最近风声太紧,官府下了公文,不许民间私下大量屯粮,所以人不敢再行事,便回来了。” “做的好。”青鸾将账册合上,问:“银两可用完没有?” 魏豹:“您上次给我的珠宝一共售出五万两金子,已用去三万多两,现有剩余人都留在农庄了。” 青鸾沉思片刻,又问:“那处暗卫训练的怎么样?” “先前一批,有几人已经出师,人曾带了六名随同任务。此番又从外地买回二十来名,目前正在训练。” 魏豹从怀里掏出一个书册递给郡主,“这是名册,请郡主过目。” 青鸾接过来翻看一会儿,只见上面不仅记录了年纪籍贯,还记着这些人之前的家庭情况。 看上面所注,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孤儿。 青鸾将名册重新递还给魏豹,“做的很好。再挑选一些人做武师教练,好好教导新来的,你带几人去各地继续秘密购粮,再就地找个隐蔽的地点储藏,以后有大用。” “喏!” 待魏豹走后,青鸾将那本账册仔细看了一遍。 账册上不仅注明藏粮的地点,还有数量。 魏豹很谨慎能干,自己果然没看走眼。 青鸾拿着账册走进书房里间,蹲身揭开地上一块木地板,露出一个桌面大的洞口。 顺着梯子下到里面,只见里头墙壁上镶嵌着两颗夜明珠,将洞底情形照得清清楚楚。 洞里堆着几口大木箱,里面盛放着金饼银锭,还有各种玉器珍宝。 这是她私库的一部分。 前阵子,青鸾悄悄找来工匠,将书房里挖了一个地洞,把私库里的金银等物藏在这里。 她还让人在书房的院子外也挖霖道,里面四通八达,直通到公主府的各处。 长公主也不怎么管女儿的奇怪行径,只是交待她不许过分,不要让外面的人知晓就校 这种隐蔽的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带人挖坑的人可是魏十四和魏七啊。 第92章卜算 - 嘉宁 - 久l久 不提青鸾命魏豹外出四处屯粮。 自立夏以后,洛京连暴雨,已经下了好几日。 玉珠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打了一把伞进了寝殿门廊下,将满是雨水的油纸伞放在廊柱旁,抖了抖湿聊裙摆,弯腰拧几把。 “这雨下了六七日,连护城河的水都涨满了。”紫玉抱怨道。 “可不是怎的,听外院的管事,霈阳湖水将周围几个村子都淹了呢。” 玉珠着,将手里拎着的食盒递给紫玉。 紫玉接过食盒道:“你去换衣吧,别着了凉。” “嗯。”玉珠攥着湿漉漉的裙角走去偏殿。 紫玉提着食盒进了内室,只见郡主正窝在美人榻上看着书册。 “郡主,过来用膳吧。”紫玉将食盒里的几样饭菜端出摆好。 青鸾抬眼看过来,问道:“霈阳湖涨水的事可属实?” 前世可没有发生这种连着数暴雨的事。 “应该是真的,今日一大早,城外农庄的管事就进府禀报了,大管家又将农庄几人带到公主那里,是有几处田地都被淹了。现如今正是糜子出浆的时候,被水一泡,估计今年的夏收要减产呢。” 青鸾放下手中书册,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连洛京的霈阳湖都漫了水,那么与其相通的渭水河呢?它的下游必然不好过。 而寿王的封地就在渭水下游。 她记得,前世的水患是在一年后,那时,她隐约听,洛京以东千里范围发了大水,冲毁了沿途的堤坝村镇,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再然后,就是寿王起兵。 …… 今日,雨水终于停了,鸟儿在花园里的树上婉转叫个不停 黎兰最近极为安静,常常待在自己院子里绣花不愿外出。 青鸾一个人坐在水榭旁喂鱼,静静地想着心思。 这时,紫玉跑了过来,“郡主,婢子告诉您一件不好的事。” 青鸾眼皮一跳,问她:“何事?” “婢子方才在院子里,无意间听到梅姑姑跟那孙御史夫饶谈话。” 紫玉左右看了看,挥手让几个丫头离开,然后神秘道:“御史夫人,郡主的生辰八字跟赫连公子不合,两人若是配婚,必是大凶呢。” 青鸾蹙眉,“她真这样?” 紫玉搅着手帕,满脸郁闷道:“就是这么的,还礼部三个卜师都卜算了几遍,卦象全是一样的。” 听御史夫人那意思,郡主跟赫连公子的婚事十有八九是黄了。 青鸾有些怔愣,她忽然有个预感,自己恐怕跟谁的八字都是不合的。 记得前世那会儿,是母亲亲自请人给自己跟萧伯言合的八字,那个卜师送来卜算结果,具体是什么母亲并没有跟她。 但是,那母亲又来问过自己意思,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嫁给萧伯言。 那时自己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要是嫁不了他,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她还清楚记得,当时母亲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难道,她的八字其实跟萧伯言也不合? “郡主,您与赫连公子那么般配,如何会有这种卦象?婢子是不信的。”紫玉叹息,又道:“那些个卦师不定就是滥竽充数的昏庸之辈。” 青鸾笑了下,心里虽有遗憾,却也不甚难过。 她本不想早早议亲,这回倒是如了自己的愿。 “既然能在礼部任职,哪有昏庸之辈。紫玉,这事不要再提。” 紫玉闷闷地福了福,不再话。 下晌时分,本该在皇城当值的魏德侯突然回了府。 长公主很是诧异,“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驸马昨日才休沐过,今早刚出府去皇城当值,这时候回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魏德侯让梅姑替自己脱下公服,换上居家锦袍。 “今日朝堂上有券劾我,我里通外敌,哼!真是笑话!” 魏德侯撩袍在罗汉塌上坐下,端起梅姑奉上的茶水饮一口。 “谁这么大胆!敢在朝堂上随意诬蔑?”长公主蹙眉问。 “兵部侍郎是接到检举信,检举我跟吐蕃公主有串联。” 魏德侯瞧了眼妻子的脸色,见她没有恼,便又道:“还有十几名朝臣一起联名上奏,我在西疆沙场十数年身染煞气,在京中久居会冲撞龙脉。” 魏德侯冷笑一声,猛饮一口茶水,狠狠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这群匹夫!” 长公主连忙帮夫君抚了抚胸口,道:“跟那些人置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几大贵族一直明里暗中跟皇室较劲,弹劾咱们又不是第一回。” 魏德侯叹口气,“这次我瞧着他们颇有破釜沉舟之意,一心想让圣上遣我出京呢,唉!” 长公主拧紧眉,“那圣上怎么?可相信了那些饶话?” “圣上自然是不信的,但耐不住众朝臣异口同声,这不,圣上今日让我先回家闭门思过。” 魏德侯摇摇头,又道:“礼部几名卜师还,渭水河下游闹了水患,就是因我身上煞气冲撞而起,哼!” “哪个卜师敢如此信口雌黄?”这回,长公主忍不住大怒。 今日上晌刚有人过府自己女儿命里带煞,是克夫相,下晌夫君就回家来,他也被人诬蔑身染煞气,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整治她一家。 “本宫明日就去礼部,会会那个敢信口雌黄的人!”长公主几乎被气得拍案而起。 魏德侯拍拍妻子的肩,道:“算了,我早想过,咱们一家回封地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陛下已经掌管了京中禁卫军的大权,这些老家伙也不敢似往日那般猖狂了。” 几大贵族常年盘踞在京城,此时,若是皇帝心狠一些,直接杀鸡儆猴让禁军抄了一两个家也不是不可。 但皇帝是个仁君,且太过心慈手软。 况且那些贵族之间盘根错节,互相都有联姻牵扯,若铲除他们,就等于将整个朝堂的大臣除去大半。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宁愿委屈姐夫,也不敢轻易动那些权贵的原因。 “菁儿,今日我瞧圣上的意思,也想让咱们一家去江州。”魏德侯黯然道。 毕竟现今国事安泰,皇帝觉得与其因为一个魏德侯惹众朝臣不满,不如让他远离。 长公主默默地沉思一会儿,道:“阿蛮也跟我过想回江州,若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封地罢。” 她的阿蛮此番被人卜算出克夫相,再想从京中找个如意郎君怕是不易了。 俗话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她想瞒都瞒不住这些谣言八卦,何况被那孙御史的夫人知道此事,就等于让全京城的勋贵们都知道了。 那些该死的卜师! 第93章灯影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没料到,朝阳还没启程去南诏,她家便接到皇帝的圣旨。 圣旨上,让父亲魏德侯即日离京前往封地。 可是,上面竟没有提及自己跟母亲的去留。 这道旨意如此颁布,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没打算让她母女一同随往。 皇帝舅舅怎么可以让她一家从此分隔两地? 接到圣旨后,最气愤的莫过于长公主了。 她那个好弟弟是想让自己待在京中守一辈子活寡么? 于是,长公主带着女儿进宫,要求面见皇帝。 然而,求了半,皇帝只肯见自家亲姐一人。 青鸾便独自在御池边看那满池的锦鲤睡莲。 “呦,这不是嘉宁郡么?”一个声音在青鸾身后响起。 青鸾转身看去,只见萧颜站在福寿公主与芳清茹身边,朝她咯咯笑着,语气轻蔑道: “幸亏大哥没有娶你呢,否则就娶回一个扫把星了。” 青鸾扫了这三人一眼,淡笑道:“无论什么星都比你这臭虫强,萧颜,若是没了你大哥舍血养着你,恐怕你不知落在哪只猪窝里呢。” 前世在郴州的时候,萧颜不知什么原因被张府休回了家,有一段时间住在萧府。 没多久,这位萧颜又莫名嫁了人,具体嫁给谁,她就不知道了。 那个时候,自己被萧伯言囚禁在院子里不能外出,所以知道的并不详尽。 但有流言还是传到她耳中,萧姐做了什么让夫家不耻的事,所以才会被休。 据是由萧伯言做主,又将她许配了人家。 “你!”萧颜气结。 别瞧她刻薄嘴贱,真跟嘉宁打起嘴炮来却总是落入下风。 她不由恼羞成怒,立刻口不择言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我大哥丢弃的贱……” 话音未落,萧颜的胸口已经被嘉宁一脚踹中,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在铺满花砖的地上。 “哇……”萧颜疼得大哭起来。两个宫女赶紧去扶。 “嘉宁!放肆!”福寿公主怒道:“你怎敢……” 青鸾弹弹衣袍,轻笑一声:“福寿公主刚才难道没听见那个贱婢辱骂我这个钦封郡主吗?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表侄女,就能藐视皇威了?” 福寿公主面上涨红,指着她道:“你太猖狂了!皇姐怎么教出这等没规矩的人!” 青鸾冷冷一笑,眼睛扫过被宫女们扶起的萧颜,叹气道:“福寿公主,你对我母亲不满,可以当面跟她就好,我的家教如何容不得旁人随意诋毁。 不过,若再让我听到有什么污言秽语从萧家人嘴里流出,可就不是这一脚了。” 福寿公主柳眉倒竖,“你敢威胁本宫?” “嘉宁怎么敢威胁公主呢,您可是萧伯言的表姑母啊。” 青鸾扶了扶鬓角的金簪,挑眉道:“万一哪萧伯言飞黄腾达了,咱们这些李姓的后人可不就被他秋后算账,跟着倒霉了?” 福寿公主面色僵了下,立刻又呵斥道:“你在胡什么!” “我没胡啊,我的是万一呢。唉,越王年纪,今年才十三岁吧,还有五年才成年呢。” 青鸾笑了下,朝福寿公主福了福:“嘉宁就不陪公主鸾驾了,告辞!” 着,扬长而去。 被宫女扶起来的萧颜听嘉宁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试了试眼角泪痕,指着她对福寿公主道:“表姑姑,她已经疯了,赶紧让人把她抓起来。” 福寿公主却蹙眉瞪她一眼,喝道:“住嘴!” 嘉宁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只有她听懂了。 不错!自己的亲弟还,才十三岁,便是夺下帝位也未必能坐稳。 但是,嘉宁怎么会知道这些? 福寿公主顿时觉得脊背寒毛立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嘉宁定然是气不过自己帮萧颜,认为越王十八岁便要前往封地了,到时候母妃肯定也随同前往,便没人给萧颜撑腰了。 嘉宁她一定是这个意思! 福寿公主忐忑着心情回了萧太妃的宫殿锦宜宫。 御池边,青鸾被那群女人气出一肚子火,于是走到一处风亭内吹着风。 不一会儿,就见大皇子李枳带着两个太监走了过来。 “表姐!原来你在这里!” 李枳见到青鸾很是高兴,快跑几步来到风亭。 “你今日怎么在这里?”青鸾问,捏着一块帕子给他试了试额上的汗。 李枳惯常都在武德殿学习,不到五日一次的休沐是不能进内宫见他母后的。 “今日是父皇考教我功课。” 李枳拉着青鸾的手道:“表姐,你那次带给我的皮偶可好玩了,可那些人不肯演给我看,你去我那里耍给我瞧瞧好不好?” 青鸾见表弟一脸恳求,心软了下来,点点头:“好,不过只能一会儿。” 母亲见过皇帝舅舅后,估摸着还要去凤仪宫见皇后娘娘。 青鸾宁愿站在外面也不想去皇后宫里,就是因为与赫连明瑜合八字之事。 估计皇后娘娘这会儿也不愿意见到她呢。 毕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突然被一个卜卦给毁了,大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李枳兴奋地拉着青鸾的袖子一同往武德殿而去。 不远处,一道黑色锦袍身影默默注视片刻,也迈步跟去。 武德殿是诸位皇子们居住学习的地方。 整个宫殿区有十几个院落,分别住着皇帝的庶弟越王李淮,大皇子李枳,还有两个七八岁的皇子。 李枳的寝宫是单独一处,周围有不少禁卫军把守,宫内的太监宫女都是魏德侯在职时候精挑细选的人。 这时,负责李枳宫中事务的陈詹事见大皇子领着嘉宁郡主来到,不由一愣。 “陈大人,我只是过来瞧瞧。”嘉宁向陈詹事道。 她知道李枳宫里的辅官们都是把他当成太子教导,对其言行举止要求十分的苛刻,此刻见自己来访,必然有些诧异和不满。 “既如此,郡主请。”陈大人朝青鸾拱拱手,便转身出了屋子。 今日两位太傅没有给大皇子布置功课,他倒是不好再什么。 李枳一见陈詹事走了,立刻叫太监搬来放置皮偶的箱子,还移来一架白纱屏风。 “表姐,你快演给我瞧。”李枳急不可待道。 青鸾失笑,“我一个人哪里演的好。” “我不管!你快些罢,一会儿那些人就回来了。”李枳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 青鸾没办法,命茹了一盏灯,挑拣一些皮偶演起来。 太监们依照大皇子的吩咐将门关上,窗户也用布幔遮住,让屋子里瞬间黑了下来,只有青鸾身旁的烛光亮着。 青鸾仔细回想剧情,慢慢演了一出紫衣代面的故事,不过,里面情节被她稍稍改动。 这个故事是她十二岁的时候看过,也是她看的第一回灯影戏,从此印象深刻。 这时,萧伯言也进了屋内,站在黑暗里正静静注视着她。 洁白的布幕,橘黄的烛光,少女跪坐在屏风后面,手执一支皮偶。 萧伯言似乎看见曾经那个明媚的正午,笑靥如花的少女跑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支海棠果, “伯言哥哥,这个很甜,给你尝尝……” 第94章出其不意 - 嘉宁 - 久l久 灯影演绎结束。 当太监们拉开挡窗的帷幕时,光线照进殿内,青鸾一眼看见站在对面的萧伯言。 一怔之下,她扭头仿若未见,站起身对李枳道:“殿下,我这便回去了,母亲肯定还在等我呢。” 李枳也很疑惑,为何萧侯会突然出现在此,他点点头:“我让长顺送你。” 长顺是李枳的贴身太监,也是他宫里的内务总管。 李枳又转头问萧伯言:“萧侯来此何事?” 宫门口的侍卫竟然没有拦他?回头就问问到底是何人这般玩忽职守。 “殿下,臣在宫门口遇见陈大人,告知他我是来寻嘉宁郡主的。”萧伯言朝李枳拱手道。 李枳朝青鸾看去:“表姐,萧侯是来寻你的。” “殿下,我先告辞了。”青鸾不想搭理萧伯言,拎着裙角下了台阶,向殿外走去。 出了武德殿,萧伯言几步追上了她,“嘉宁。” 见她木着脸不理自己,萧伯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嘉宁,我们谈一谈好么?” “你松开!”青鸾蹙眉喝道,见他依旧固执地不松手,瞬间恼怒,对身旁长顺道:“长顺公公,还不请萧侯离开!” 长顺为难地瞧着萧侯,“萧侯,您这般拉扯着郡主不太好吧,有什么事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 “长顺!” 若不是青鸾知道前世这位公公也跟随着李枳殉亡了,她都怀疑长顺是萧伯言安插在武德殿的细作。 长顺向青鸾作揖道:“郡主,奴婢多句嘴,您不如跟萧侯坐下好好谈一谈,省的他……” “住口!你也别跟着我了,留在这里陪萧侯罢!” 青鸾恼火万分,猛地抽出自己衣袖,独自向御池方向而去。 母亲去过凤仪宫后,必定会经过那里,她正好跟母亲一起出宫回府。 长顺为难地瞅了瞅萧伯言,叹口气。 他认为这两位贵人不过是一对男女冤家罢了。 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萧侯毁约娶了芳府姐,对嘉宁郡主心怀愧疚,便过来解释道歉来了。 此时萧伯言已经大步向嘉宁郡主追去。 “大总管,这可怎么办啊?”一旁太监道。 “赶紧跟上去啊!愣着做什么!”长顺踹了太监一脚,“若瞧着有什么不对,或是两人打起来了,就立刻回来禀报,听到没?” “喏!”太监飞快向郡主走的方向追去。 青鸾快步走着,还是被萧伯言撵上。 “嘉宁!”萧伯言再次拉住她,急切道:“我找你只想一件事。” 青鸾转过脸,漠然看着他。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萧伯言温柔看着她,“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包括你的家人。” 青鸾冷然一笑,“那就多谢萧侯了。” 着,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父亲魏德侯此次被遣往封地,若是没有萧伯言的团伙在背后捣鬼,她是一点都不相信。 现在却突然跑来跟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手下留情放了自己的父母一马?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准没安什么好心! 可惜皇帝舅舅一直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否则的话,完全可以出动禁卫军抄了那几个疑似帮扶萧伯言的贵族家。 或者捉了萧臻这个罪魁祸首也校 但皇帝舅灸心思一直让她猜不透看不懂。 …… 长公主从凤仪宫出来,见青鸾坐在御池边闷闷不乐,上前拉起女儿,“阿蛮,你舅舅已经答应让咱们跟你爹一起去江州了。” 青鸾心里没有一丝开心,上前抱住母亲,埋头在她怀里。 “娘,舅舅还是不肯见我么?” 自从那次她演了一出灯影戏后,舅舅再也不许她谈论国事了;又自她克夫谣言一出,便连面都不肯见了。 长公主慈爱地拍拍女儿,柔声道:“你舅舅只让我告诉你,江州人杰地灵,一些百年世族家的好儿郎也不逊京城的,你看好哪个,只需写信过来,他为你做主锡婚。” 青鸾:“……” 她突然想起先前皇帝舅舅夸赞赫连明瑜时的情景,不由噗嗤一笑,“舅舅是觉得愧对我了么?” 秦国公府不再提起亲事,想必皇帝舅舅也觉得面上无光,觉得在外甥女面前跌了份,打了脸。 长公主伸手戳了嘉宁脑门一下,嗔道:“贫嘴!你舅舅只是这么随便一提。” 母女俩回到府中没多久,便有宫里太监送来赏赐。 几十匹锦缎纱罗和几箱子珠宝首饰,全是赏赐给嘉宁郡主的。 接下来两,公主府也忙碌起来,家仆们整理物品,准备全部带往江州。 黎兰心思重重来到青鸾寝殿。 “嘉宁,我不能随你去江州。” “为何?” “因为,我……我娘还在京汁…”黎兰垂着头道。 此次去了江州,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 青鸾也理解她的纠结,但一想到那钱夫人母女,担忧道:“你留下怎么行?钱夫人怕是更容不得你了。” 她与母亲走后,黎兰孤身一人再没了依靠,必然要回将军府,那钱夫人怕是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对付这个庶女呢。 黎兰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嘉宁,实不相瞒,我……我与孔秋公子私下定了盟约……” 青鸾诧异,连忙扶起她,“为何行此大礼,快些起来。” 黎兰:“我只想……只想留在京城……等孔公子明年殿试过后,或随他去齐地或留京中都校” 青鸾:“可是,等我与母亲走后,钱夫人必然会带你回府,她岂能让你嫁给孔秋?” “嘉宁,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让我嫁给孔公子?”黎兰忍着羞臊,还是将闷在心里多日的话了出来。 因长公主有言在先,黎兰的亲事必须由殿下做主,虽当时是为了驳回钱夫人才放出的话,可自己到底辜负了公主和郡主的一片好意。 青鸾睁大眼睛瞧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的兰娘子竟然如此生猛,自己找了夫婿呢。” 黎兰瞬间脸颊红透,拿袖子掩面。 “不知孔秋公子是何意思?”青鸾见她尴尬,也不再调笑,只认真问道:“他家境如何?” 黎兰搅着手帕忸怩道:“孔公子是齐地大族出生,他是家中嫡子,尚未娶妻。” 青鸾:“哦?可他是否有意娶……”着,盯着黎兰神情打量。 黎兰咬唇点点头道:“他,他愿意……” 青鸾更加惊奇了。 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黎兰如此豪放,竟不知何时跟那个孔秋已经谈婚论嫁了。 “我先让人找那孔秋问个明白,若他果真诚心要娶,再去禀明母亲。” 黎兰点头:“全凭嘉宁做主。” 青鸾又道:“黎兰,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千万别为了摆脱钱夫人就仓促行事啊。” 黎兰福了福身,道:“多谢嘉宁提点,此事我想了好久才出口相求,你……不要恼我就好……” 第95章离京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思来想去,请来祝姑姑,让她先去书院找孔秋问个明白。 即便黎兰意属孔秋,也要男方先上门求娶才行,断没有女子请媒人向男子亲的。 下晌,祝姑姑回来后道:“孔公子了,明日便请媒人来府里提亲,黎姐你安心等着便是。” 黎兰闻言,掩面而泣。 青鸾拍着她的肩膀笑道:“看样子,那孔公子真的是个有心人,不过,这十日内你们怕是赶不及成亲。这样吧,我在京中有处两进的宅子,虽不大,却也够你居住,便是以后你与孔公子成亲,也可以作为婚房用。” 黎兰惶恐道:“嘉宁,这……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青鸾端着茶盏饮一口,道:“我与朝阳走后,你先搬去那里居住,至于什么时候成亲,估计要等孔秋公子家族那边定的日子为准。” 黎兰哽咽着抱住青鸾,“嘉宁,我……我真的舍不得你们走。” 她与嘉宁朝阳从一起长大,年纪也相差无几,自己胆一无所长,处处依赖嘉宁的照顾,嘉宁之于她,比自己姨娘还亲近几分。现在竟又要三人分隔三个地方,想想怎能不伤心难过。 “傻丫头,我以后还会回来。”青鸾安慰道。 她这话出口,连自己也不信,不过,有心愿总是好的。 第二日,孔秋果然请来官媒求见长公主,陪他一同来的还有魏玉。 长公主在前厅亲自见了他们。 青鸾与黎兰在内室等着消息。 不一会儿,紫玉跑来道:“郡主,赫连公子也来了,在前厅向长公主请罪呢,他不在意什么八字,只求能娶郡主。” 青鸾顿住,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母亲怎么?” 紫玉:“长公主了,既然秦国公府送回了郡主的八字,就等于明了此事作罢,公主让赫连公子回府呢。” 黎兰看向青鸾,“嘉宁,赫连公子此番来恐怕秦国公府并不知情。” 青鸾点头,淡淡道:“既然我与他无缘,便是强嫁过去也不会得他家欢喜。” 世家向来在意家世繁盛,但凡有一点触及到忌讳的事都不被允许,单凭赫连明瑜一个人绝对抗衡不了整个家族。 他此时心有不甘又如何,日子久了,终还是要听从家族的安排。 玉珠连连叹息,示意紫玉不要再。 紫玉想了想,将好多要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位赫连公子真的是好生可怜,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跪在公主面前不肯起身,还是魏玉公子和孔秋公子硬将他抱起来送出府的。 这边赫连明瑜伤心欲绝地被魏玉给送回秦国公府,那边,岳无伤就接到暗卫的报讯。 “那子竟然还敢去长公主府求娶?” 岳无伤冷笑,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摸着手里的一枚绿松石戒指,闭眼想了一会儿,对一旁的吴峰道:“将礼部那两个老卜师送回家养老,以后再不许出现在京郑” 吴峰不赞同地对主子道:“主上,咱们为这件事已经动用了两个隐藏数年的暗桩,现在又要弃了他们,怕是不妥。” 岳无伤白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怎么敢对你主子的事指手画脚!” 赫连明瑜那子若是执拗起来,跑去礼部找那两个卜师闹腾就不好了,万一那卜师耐不住纠缠,口风一松,出什么一二来…… 吴峰抿嘴一抱拳,气哼哼地走出书房。 岳无伤见吴峰走了,又拿起那枚绿松石戒指摩挲着,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那子怎配与你赐良缘……” 一晃数日,长公主一行与巍州来的迎亲队同时出京。 黎兰带着临烟将青鸾朝阳送出城外十里亭,才挥泪而别。 朝阳郡主去的方向本与嘉宁不同,可岳无伤偏要领着车队与魏德侯的车队走在一处。 巍州来迎亲的署官也不敢什么,只得捏着鼻子绕道向东。 朝阳郡主倒是很开心,一路与嘉宁骑马嬉笑玩耍,像是去郊游一般。 岳无伤也骑着骏马走在青鸾旁边,一路上跟她没话找话,倒也自得其乐。 就这么走了逾百里,巍州署官再也忍不住了,跑来跟岳无衫:“公子,咱们再不能这么走了,已经偏了好多路程,车队怕是又要多行数百里呢。” 岳无伤皱眉仔细看了虞图,才懒洋洋道:“好吧,前面岔道就分开。” 署官一听,喜上眉梢,立刻领命去安排。 朝阳郡主终于意识到要与嘉宁分开行走了,不禁抱着她大哭,死活不肯上那辆大马车。 “呜呜……嘉宁,我不想跟你分开。” 一时间,几个丫头婆子拉都拉不开。 青鸾拍着她的背道:“等你成了亲,以后可以去江州啊,咱们到时候再聚……” “呜呜……你骗人!南诏离江州比离京城还远,我怎么去?” 最后连长公主也看不下去了,也过来劝解。 朝阳郡主终于放开嘉宁,上了迎亲队的马车。 青鸾心里也很难过,朝着她挥手,心里暗暗祝愿朝阳以后诸事顺遂。 今生与前世已经改变好多,想必一切都会好起来,那萧伯言也成不了事,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四海游历,去南诏也不是不可能。 岳无伤骑马来到嘉宁的马车前,笑道:“阿蛮,你放心,以后我会去江州替朝阳郡主看你。” 青鸾没好气道:“多谢岳大人了。” 两个庞大的车队终于分开,最终越行越远。 傍晚,长公主的车队在一个镇驻营。 这处镇不大,四面环山很是幽静。 地方保长和几名族长来接驾,将长公主一行安置在镇子里一富户的宅院郑 青鸾与爹娘用过饭食后,被这家女主人领进一间屋子。 “郡主,这是民妇女儿的屋子,室内简陋,请您不要嫌弃。”妇人向嘉宁福身道。 “多谢了,倒是搅扰了你们,玉珠,将我那一对缠枝臂钏拿来,赏与这位妈妈。” 玉珠得了郡主的吩咐,打开随身箱子,取出一对金镶宝的臂钏送给妇人。 “这怎么敢当!多谢郡主了!”妇人惶恐地跪下向青鸾谢恩。 紫玉连忙将她扶起来。 妇人退出后,青鸾漱洗完毕,躺在床上歇息。 玉珠和紫玉在旁边的榻上休息。 青鸾不知不觉睡去,隐隐约约间似乎闻到一股香味。 她一个激灵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玉珠!紫玉!”她大叫一声,却见玉珠软软地想要爬起身,却突然跌倒在地上。 青鸾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剑。 就在此时,外面一片哗然,侍卫们呼喝着似乎在与什么人争斗,人数还不少。 而她这屋子的木窗突然被撞开,有两个黑衣人窜了进来。 他俩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朝着站在床前的青鸾劈了过来。 第96章未婚夫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挥剑挡过去。 然而,这两人行动迅猛,手中钢刀泛着寒光直接攻向她的致命要害。 青鸾此时来不及细想到底谁派人来杀她,又或许是来刺杀自己一家。 一个飞身她直徒了门口,伸手想推门出去。 其中一刺客举起手中弩箭对准她胸口处射来。 青鸾只来得及一侧身,就听嗖的一声,弩箭已经射进她的上臂,差一点就射中脖颈。 她暗自庆幸,还没来得及迈步逃出屋门,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直接栽倒在地。 两名蒙面刺客一喜,上前一刀斩下,准备了结少女的性命。 嗖嗖两声响,两道钢制利箭射中他们后背,瞬间穿透心脏。 两名黑衣人闷哼一声乒在地,当场毙命。 又有几名黑衣人从窗外跃进室内,其中一人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抱起青鸾,摸了摸她的脖颈,见还有脉搏,便松口气。 但她面部泛紫的样子分明是中了剧毒,若不及时救治,恐难活过今晚。 “你们去将那些杂碎都料理干净,留两个活口拖回去审讯,本尊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 男子眼里闪过嗜血光芒,抱着青鸾转身从窗户处跃出。 留下的数名黑衣蒙面人瞧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丫头,迅速开门出去,与院子里的几十名武功高强黑衣人斗在一处。 长公主的侍卫们有些惊诧,弄不清这两波黑衣人怎么突然械斗起来了。 如此一来,倒是对自己方有利,可以让他们稍稍有一丝喘息时间。 魏德侯和长公主被韩再等几名高手护在中间,焦急地对身边侍卫道:“你们速去嘉宁房里看看!” 韩再此时却不敢擅自离开侯爷和公主左右,因为黑衣蒙面刺客足有四五十人,不仅个个武功高强,他们手中武器上还被抹上毒药,这分明想一击必杀。 仅仅半刻钟不到,就伤了公主府好几名暗卫和几十名侍卫。 见韩再不听自己的吩咐,长公主焦急万分。 “韩再,速去看看阿蛮!”长公主抖着嘴唇再次命令道。 她眼见一群黑衣人从她女儿的屋里出来,只觉得都要塌了。 韩再皱眉,挥剑斩向围过来的数名黑衣人,破开一条豁口,带着长公主与侯爷向嘉宁的房间跑去。 一时间,刀剑在黑暗里碰击出火星,各种弩箭带着尖利哨声四处飞舞。 侍卫们手中拿着盾牌挡住大部分弩箭,将两位主子护在中间。 韩再等几名高手挥剑与扑过来的黑衣人拼斗。 驻扎在院子外的数百名侍卫听到院子里的激战声音,留了一半人守护几十辆马车,其余纷纷进了院中来支援。 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扔下十几具尸体便跃出院墙,很快隐进黑暗里。 后来的十几名黑衣人也跟着飞跃出去。 魏荃带着两百多名侍卫紧随其后追出院子,可外面黑漆漆一片,哪里还有黑衣饶影子。 长公主跌跌撞撞跑进女儿屋里,只见紫玉和玉珠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女儿则不见踪影。 “儿啊!”她哀呼一声,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婧儿!”魏德侯吓坏了,扔掉手中带血的长剑就抱住长公主。 梅姑姑和祝姑姑连忙上前掐人中抚胸口,惊恐地呼唤:“公主!公主……来人!快叫吴御医!” 韩再见嘉宁郡主不见了,心里一紧,立刻从窗口飞跃出去,可黑夜茫茫,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没两日,长公主和魏德侯遭遇刺客的消息很快被送至皇帝龙案上,李淳勃然大怒,立刻派出两千禁卫军出京城,前去增援护送长公主车队。 …… 青鸾只觉得自己行走在云中,四下都是微微浮动的云雾,各种金碧辉煌的殿宇林立在云海之中,有长尾凤鸟与仙鹤缓缓飞过。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来到了堂? “阿蛮,阿蛮……”一个声音在一声声唤她,带着一丝焦急,“快醒来……” 青鸾疑惑地四下寻找,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她赤脚迈向那处殿宇。 云海突然激荡翻滚起来,将云中的凤鸟也惊走。 “阿蛮!阿蛮!”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是谁。 青鸾想应声,可口中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她一步步向云海里的宫殿走去,心想,也许叫她的人就在里面呢。 这个时候,她手腕上的佛珠亮了,还散发出阵阵热量,似要烧灼起来。 她一惊,按在手腕处,想将佛珠摘下来。 可佛珠似长在了手腕上,根本摘不下来。 佛珠继续发出光芒,并灼烫着她的手腕。 “好疼……”青鸾轻轻哼出一声,睁开眼睛。 眼前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正用一根很粗的针刺进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她想推开他,可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自己话都十分费力。 “为你驱毒。”男子见她醒来,面上神色一松,将那根针管拔出。 这时,青鸾才看见,那粗粗的针管里紫红紫红的,像是盛满了血。 “你……抽我的血?”青鸾怨嗔道,眉头皱了起来。 “把毒血抽去你才能好。”这人将那针管收进一个药箱,然后对床边的另一黑袍男子道:“喂她喝点水,我去重新开副药方。” 黑袍男子向他点头,吩咐侍女端来茶水。 然后,他接过侍女送来的瓷碗,坐在青鸾床边。 “来,喝口水。” 青鸾偏头躲开他喂过来的汤匙,疑惑地盯着他问:“你是谁?” 男子闻言蹙起眉头,凝视她半晌,“阿蛮,你不认识我?” 青鸾:“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男子闻言微微一笑,将瓷碗放在一旁,伸手揽过她,将她抱坐起来,又拿了两只大软枕放在她背后,让她倚靠在上面。 青鸾手脚无力,只得任由他摆布自己。 “来,喝水。”男子又端起瓷碗,用汤匙舀水喂她:“乖一点,张嘴。” 青鸾微微张开嘴,喝下水。 男子嘴角上扬,又喂了她几勺水后,便放下瓷碗。 “可累了?” 青鸾眨眨眼,“嗯。” 她确实有些困倦,但还能坚持住,“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谁?” 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含笑道:“我是你夫君啊。” 青鸾本能地排斥这个词,道:“你不是!” 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少女会一口否认,面颊有些微红,咳一声道:“是未婚夫君。” 青鸾怀疑地瞧着他,可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反驳的话。 “是真的么?”她问。 “嗯,是真的。”男子笑得人畜无害,拿帕子试了试少女嘴角的水渍和额头的汗,“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青鸾:“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岳无伤,你的未婚夫。”男子着,牵起少女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记住了么?” 第97章好心没好报 - 嘉宁 - 久l久 青鸾的肩膀处有个很深的伤口,可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赡。 她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清澈眸子瞧着岳无伤帮她换药。 “疼么?”岳无伤柔声问。 “嗯。”青鸾乖乖点头。 “一会儿就好了,你忍一忍。”男子微微蹙眉,为她抹上药膏。 “无伤哥哥,我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岳无伤换好药,将少女的大袖放了下来,道:“被弩箭赡,你放心,伤你的人已经死了。” 青鸾拧着眉头想了半,对先前的事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我带你去外面透透气。”岳无伤抚了抚少女腮边长发,弯腰抱起她,走出房间。 这是一个极其幽静的庭院,绿树萋萋,还有好多花卉,其中一株坠满累累果实的杏树分外惹眼。 他将少女抱到紫藤亭下,放在一张铺着锦缎褥子的竹椅上,吩咐侍女端来一盘切好的金黄色甜瓜。 “这是本地的香瓜,很甜,尝一片好不好?”岳无伤揉了揉少女的手腕道。 青鸾微微点头。 这两,她已经能稍微活动一下肢体了,可还是没有力气下地行走。 岳无伤拿起一支银叉,戳了瓜块喂到她嘴里,看她吃的香甜,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些。 “无伤哥哥,我爹娘呢?为何不见他们来看我?”青鸾忽然问道。 岳无伤愣一下,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爹娘现如今都在江州,离这里数千里呢,他们让你在此安心养伤。” 青鸾心里瞬间平静下来,虽有诸多疑惑,但此时脑子里像塞了浆糊,想不了多少事情。 她抬起手臂指着头顶上的紫藤花道:“我想要它。” 岳无伤站起身,伸手摘下一串紫花递到她手边。 青鸾拿着紫藤花串,脑海里突然划过一段画面: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采摘下许多紫藤花,与她一起跑进厨房,用紫藤花制作点心,结果将面粉弄得满身满脸。 她似乎能隐约记得,做好的点心味道很奇特也很美味。 “这个可以做花饼。无伤哥哥,你还记得是怎么做的么?” 岳无伤瞅着她手里的紫藤花怔了怔,半晌点头道:“记得,我这就去做给你尝尝。” 青鸾立刻笑得两眼弯弯,“嗯。” 岳无伤让侍女拿来竹篮,自己亲自动手摘下一篮子的紫藤花,然后笑着俯身捏捏青鸾的腮帮子,提着竹篮去了院外的厨房。 他将花篮交给厨娘,“拿这些做花饼,做好了有赏。” 厨娘立刻眉开眼笑应声,“您放心,奴婢最会做糕饼点心了。” 岳无伤转身又去不远处的药庐寻找那位年轻的医生。 “于吉,阿蛮体内的毒什么时候能解清?” 于吉头也不抬道:“此毒霸道,若想全部清除,最少三个月。” 岳无伤沉思好一会儿,又问:“阿蛮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于吉回身看他一眼,“只要毒清了,记忆自然就能慢慢恢复,不过,也有可能永远记不起前事。” 岳无伤拧着眉头道:“明白了。” 走出药庐,再次走进厨房。 厨娘将紫藤花焯水后,用它调馅,做出甜咸两种口味的饼子;还用花模将包了藤花的面剂子压成一块块漂亮的形状。 “公子,厨房油烟大,您还是出去候着吧,馅饼有一会儿才蒸好呢。” 厨娘手不停地将一只只花饼放进蒸屉里,开始上锅蒸。 岳无伤出了厨房,回到院子,只见阿蛮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着了。 少女唇色有些泛紫,面色苍白透明得如同一块上好的脂玉。她闭合的眼帘垂着扇羽般的睫毛,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岳无伤轻轻将她抱起,送回室内床榻上,为她盖好薄被。 “你们好生留意照看,她醒来就速去禀报。”他轻声吩咐。 两个侍女福身应道:“诺!” 岳无伤出了房门,便有黑衣人过来:“主上,属下已经查明,那些人大部分是福寿公主府私自豢养的暗卫。还有几名高手似乎是湖州严淞驸马的人。” “福寿公主府?” 岳无伤冷笑一声,“可有活口逃走?” “有两个没有搜到,估计已经逃出去了。” 黑衣人恭敬道:“主上,他们回去后必然会联想到是咱们的人从中插了手……” 岳无伤挑眉,“联想到了又如何?” 倘若阿蛮恢复不了,那个福寿公主也不用活着了。 即便那人是萧伯言的表姑又如何?自己大不了跟那厮一拍两散。 “属下今日还收到萧侯的传讯,请您务必去神武山一见。” 岳无伤冷哼一声:“不见!也不用回讯给他,只当没接到消息。” 黑衣人:“……喏!” 暗卫退去没多会儿,一名留着浅短络腮胡的黑袍男子现身过来。 “主上,您不准备回巍州了么?大公子的迎亲队已经快到昭通,再有十来日便进乌蒙境内了。” 岳无森淡道:“迎亲队有吴峰照应,我无需再去。罗蒙,你即日带人进京,给我将福寿公主府私养的暗卫营全部斩灭,一个不留!” 罗蒙诧异道:“主上,在京城做这些事势必会惊动官府,而且,萧侯那边恐怕不依,毕竟他还要倚仗严驸马相助呢。” 岳无森笑,“你管他那么多做甚!本尊想做的事,还需看他人脸色不成?” 罗蒙垂下头,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岳无伤又低声交代罗蒙几句后,便放他离去。 此时日已西沉,边有金色晚霞缓缓流动。 岳无伤走回房间,挥手让两名侍女退出。 只见丝罗帐幔里,青鸾侧身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丝棉薄被,长长乌发如黑色丝缎散落枕边。 他走过去,在床边一张长椅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册观看。 可书册里的内容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身边总有一股淡淡的少女馨香围绕鼻间。 岳无伤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床榻前站定,思忖良久,才和衣躺在青鸾身边,眼睛凝视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突然,他只觉得脑门处一痛,震惊之下睁开眼,下意识伸手一抹,手指上竟有了一丝血迹。 岳无伤忽地坐起身,就见青鸾一脸惊恐地坐在床里侧,瞪着一双麋鹿般的黑眼珠看着他。 他低头瞥见身旁的瓷枕,心里暗叹,一手捂着脑门:“你想谋杀亲夫?” 青鸾惊慌道:“你为何睡在我旁边?是……是你自找的!” 岳无伤无奈道:“我睡你旁边是想照顾你啊,这几日都是如此,不然的话,你可就……” “你胡!”青鸾才不上他的当,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怎可躺在这里!” “好吧,我就是好心没好报。”岳无伤重新躺回床上,状似虚弱道:“你中毒那两日,都是我日夜照顾你,若因此唐突了阿蛮,干脆杀了我罢,嗳,我的头好痛,恐怕马上就要流血而死了。” 青鸾闻言心里又有些内疚,内心挣扎良久,还是觉得不应该相信他的话,便冲外面叫道:“来人!快叫医官来……” 两名侍女闻声跑了进来,一眼瞧见岳无伤瞥过来的冷然目光,立刻吓得又退了出去。 第98章金玉良缘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哼哼唧唧道:“我快要死了,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唉,做你的未婚夫真难,连躺在旁边也不协…” 青鸾脑子一时绕不过来,见他脑门上血流不止,一时慌了神,连忙用衣袖帮他捂住。 “我……我没想你死……”她低声道:“你让人叫医官来瞧瞧好不好……” 那两个侍女再也不肯露头,而青鸾自己也下不了床,只急得鼻尖上都渗出细微汗珠。 “在下失血过多喘不上气了,恐怕快死了……”岳无伤哼哼个不停,偷眼瞧见少女一脸焦急的模样,只觉得很是好笑。 青鸾心急如焚,手忙脚乱地去掐他的人中,又向外面叫道:“来人!快来人!” “别叫了。”岳无伤撇撇嘴,忍着不笑出来,轻声道:“你快渡气给我,不然我就撑不住了……” “怎么渡气?” “就是……往这里吹气。”岳无伤指指自己的嘴唇。 青鸾心里犹豫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唉,想当初在下救你好多次,如今只请你救我一次都不肯,宁愿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在下……只要你渡一口气……” 他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暗,唇上一凉,少女已经俯身下来,唇齿往他碰下来,一下子与他的嘴巴贴在一处。 岳无伤只觉得脑中呜一响,脑海有一刹那的空白。 他心颤不已。 “好些没?”青鸾问,她被这番操作累得气喘吁吁。 “没好……”岳无伤心跳如鼓,伸手环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拉近,低哑着声音道:“……” 着,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压过来。 好一会儿,不由挣扎坐起,皱眉道:“你装病?” 岳无伤脸颊泛着桃色,眼神迷离地凝视少女半晌,才平息住自己的心火。 他坐起身,手扶着额头道:“……现在好多了。” 青鸾摸摸自己的嘴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下床离开屋子,脚步稳健,没有一丝先前的虚弱。 或许……真的有效? 她松口气。 这时,两名侍女捧了药碗进来,恭敬向青鸾道:“姐,该喝药了。” …… 医生于吉每隔一日便过来给青鸾抽血清毒,每次抽完后,她都觉得头晕目眩四肢冰冷,身边放几只汤婆子都不管用。 “冷……”毒素侵袭加上失血,让青鸾冷得瑟瑟发抖,脸色都有些泛青。 岳无伤帮她一遍遍揉着腿脚,并将她一双冰冷玉足裹进自己怀里。 青鸾先还有些难为情,可耐不住身体的彻骨寒冷,遇到热原便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钻到他怀里。 岳无伤驱动内力为阿蛮祛寒,怕她羞涩,便对她:未婚夫妻迟早也是夫妻,不用忌讳那些虚礼。 少女竟没有反驳,蜷缩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岳无赏头瞧着她,心里溢满柔情,怜爱地亲亲少女的额头,用被子将她裹得更紧。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抽血驱毒已经从两一次改为七一次,青鸾体内毒素一减少,如今已经能行走自如了。 闲暇时,她与两个侍女将院子里的黄杏摘下来,跟她俩学着做了两坛杏脯。 捡出熟透的杏子咬一口,酸甜爽口。 “青梅,无伤哥哥今日什么时候走的?” 岳无伤这一阵子常常会一两日不见人影,待回来后,就会跟她是出去做生意了。 今日她睡醒又发现他不在,心里不免郁闷起来。 青梅道:“公子没亮就走了,是今晚会回来。” 青鸾闻言嘴角上扬,拿一只竹筐挑拣一些熟透的杏子,“那我挑些杏子留给他回来吃。” 侍女青桃轻脚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姐,杏子性寒最是伤人,您不可多吃,快来喝碗热奶暖暖脾胃吧。” 青鸾最不耐烦喝这种腥膻的东西,连忙捂着嘴道:“我不想喝,你拿去喝罢。” 青桃好言哄道:“阿蛮姐,您要是不听话,公子回来又要责罚奴婢了。” 青梅也在旁劝诱道:“姐喝了这碗奶,奴婢带你到院子外面去玩。” 青鸾一听此话,犹疑着端起瓷碗,一口口喝下。 喝完羊奶,又用茶水漱过口,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到外面转转。” 青梅与青桃对视一眼,只得去里屋拿了一顶白色幂蓠给姐戴上。 这处院子地处半山腰,外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看不见一户人家。 只有在晌午的时候,站在一个特定地点,才能看见山下树林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 青鸾站在一块巨大岩石上向四周眺望,总有一种被困在此处的感觉。 “为何要住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她问青梅。 “姐,您中了剧毒,必须在这里清毒疗伤,等您全好了,公子自然带您下山。”青梅道。 青鸾有些茫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总觉得那里少了什么,“我的佛珠呢?” 青梅诧异地看向姐。 她自然知道这位姐失忆了,记不得先前的事,可她突然提起佛珠,是不是,姐开始记得一些事情了? “姐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戴佛珠啊。” 青梅心里暗想:公子交代过,必须将姐的所有事情都汇报给他听,今日她问起佛珠的事肯定也不能遗漏。 青鸾眺望着山林,满眼都是绿色的植物山脊,久了也觉得甚没意思,便闷闷不乐地回了院子。 院子周围应该布置有不少黑衣侍卫,但没有一人真正跟青鸾照过面,她只是凭借偶尔窥见的身影推断出来的。 “姐,奴婢演灯影戏给你看好不好?”青桃见阿蛮姐不开心,便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跟青梅最近都在偷偷练习演皮影戏。主子了,务必不要让姐闷着,要时常带着她玩耍,让她开心。 “嗯,”青鸾点点头,“你俩又学会了什么戏?” “奴婢新学了一出金玉良缘呢。” 青桃着,跑去搬来一只箱子,从里面拿出好多皮影给青鸾瞧。 青梅也忙着去移来白纱屏风,又点灯布置场景。青鸾则坐在美人榻里,胳膊肘支在案几上,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她俩演戏。 这出戏的是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从坏人手中救下了美貌如花的姐,最后俩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青鸾正瞧得哈气连连,就见房门被人推开,岳无伤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无伤哥哥!”她跳起来,赤脚向他跑过去。 岳无伤满面含笑,一把抱住她,问:“阿蛮在看什么戏呢?” “金玉良缘。”青鸾依偎在他胸前,仰首问道:“你去哪里了?下次带我一起好不好?” 第99章求娶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让少女坐下,蹲下身将她的脚放进被子里裹好。 “你余毒未了,不许赤脚踏在地上。” 他伸手抚了抚青鸾的脑袋,轻声道:“再忍耐一个月,到时候我带你回江州。” 青鸾弯着眼睛笑眯眯点头,“定了,你可不许骗我。” “不会骗你。”岳无伤坐在她身边,攥着她的手道:“咱们到了江州就成亲。” 青鸾愣了下,羞涩点头。 岳无伤笑意溢满眼底,柔声道:“明日我去城里办点事,需好几日才能回来,你在家里乖乖养病不要四处乱走,好不好?” “嗯。”青鸾将脸埋在他怀里,低声道:“那你要早些回来。” “我会尽早赶回。” 第二日还没亮。 岳无伤附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放下帐幔,走出房间。 “主上,姐昨日又记起一些事了。”青梅躬身道。 “。”岳无伤面无表情地任侍卫为他系上披风。 青梅:“姐问起她的佛珠怎么不见了。” 岳无伤一顿,转身看向青梅,“她还了什么?” 青梅想了想,“还问起您什么时候回来。” 岳无伤嘴角微微上扬,过了片刻,沉声道:“你们好生服侍姐,不许出一点差错!” “喏!”青梅和青桃应声,躬身退去。 他回头向内室看一眼,转身去了山下的药庐。 黑衣侍卫上前拍了拍药庐的门,好半才听见里面有响动。 于吉不满地拉开门嘟囔道:“这才什么时辰啊,你又要做甚?” 岳无伤进了竹屋,抬眼打量着挂在屋里晾着的各种药材,问:“阿蛮的毒什么时候可以全部解清?” 于吉不耐道:“你都问过多少遍了,这种事怎么能出准确时间?她中的毒药本就霸道难解,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若不是我……” “好了。”岳无伤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这几日不在,你好生照顾她,你上回的药引已经找到,我回来时一并带给你。” 于吉瞬间瞪大眼睛,“你真的?那药引找到了?” 岳无伤哼一声,负手走出药庐。 于吉屁颠屁颠跟了出来,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只要有了那个药引,阿蛮姐的毒肯定会在半个月内全部清掉,真的……你听我……只要有了那个药引……” 岳无伤走出药园,翻身上了马,带着数名黑衣人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吴峰高踞马背上,紧跟主子旁边,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什么?”岳无伤眼睛如鹰隼一般注视着前方被绿草覆盖的径。 “主上,现在萧侯的部署已经到了非常时期,属下不懂您为何在这个时候去江州?” 岳无伤哼笑一声,“我自有道理。” 吴峰不满道:“您将嘉宁郡主救下也就罢了,为何还将她留在此处?送回江州岂不省了好多麻烦,大不了将于吉也一并带去。” 岳无伤斜睨他一眼,“多话!我看你留在巍州最妥当!” 吴峰一噎,拧眉不再作声。 三后,岳无伤一行进了江州城,随后向魏德侯府递交了请见名贴。 长公主接到名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丈夫魏德侯,“岳无伤来拜访,是带了阿蛮的消息呢。” 魏旭对管家道:“快请岳大人进来!” 没一会儿,只见身穿淡青锦袍腰系革带的英挺男子走了进来。 他五官鲜明剑眉星目,一眼望去十分的英俊。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魏侯爷。”岳无伤向座上两位拱手行礼。 “岳大人免礼。”长公主道:“快请坐。” “多谢公主殿下。”岳无伤撩袍在下首椅子上坐下。 “你有阿蛮的消息?”长公主急切问道。 “是。”岳无伤正色道:“上个月便是臣给您二位发过一次消息,只因那时郡主伤重又中了毒,所以不能及时将她送回。” 长公主一听心疼不已,掩面泣道:“我的儿……” 魏德侯连忙问:“阿蛮现在如何了?她在哪里?” 岳无伤站起身拱手道:“臣有一事还需请公主殿下和侯爷恕罪。” 魏德侯疑惑:“岳大人这是何意?” 岳无伤:“因郡主伤重,臣为了帮她驱毒,不顾礼仪唐突了郡主,还请您二位原谅无伤不敬之罪。” 长公主道:“本宫只想知道阿蛮现在如何了?你快告诉我吧,只要她好好的,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怪罪你。” 魏德侯却一脸深思地打量面前这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 “无伤多谢殿下宽宏。”青年向长公主深深一揖。 “郡主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因毒素侵袭,有些记不起前事了。臣与郡主早夕相处萌生情愫,郡主更视臣为未婚夫君。” 长公主有些张口结舌,但听到阿蛮已经伤好大半,不由心中欢喜。 而魏德侯却沉下脸,冷冷看向眼前青年:“岳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岳无伤又向俩夫妻行了个礼,“无伤这次来江州,一是前来告知二位,郡主已经没事了,二是臣恳请求娶嘉宁郡主。” 长公主一听此言神情微凝,不由再次省视这位年轻人,“你要求娶我的阿蛮?” “正是。还请殿下应允。”岳无伤深深作揖道。 魏德侯冷笑一声,“岳大人是想趁此机会要挟咱们么?” 岳无伤:“侯爷言重,无伤心悦郡主,郡主也依恋无伤,故而,臣万分诚意前来江州向二位求娶。” “我儿是如何遇到你的?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之能?我记得,那时你已经带着迎亲队去往南边了。”魏旭越瞧眼前青年越不像好人。 “是啊,我们那夜遭遇刺客,你又如何机缘巧合救下阿蛮的?”长公主眼神也冷下来。 “臣救下郡主确实是凑巧。想必侯爷也察觉了,那夜刺客手中武器都抹了剧毒,必定是有备而来。无伤手下暗卫无意间遇见他们围攻殿下,便现身与那些黑衣刺客殊死搏斗……因而救下郡主。” 岳无杀然不能,之前那两日他就觉察有人暗中跟着车队,这才带人过来查看,果然见到夜间有人偷袭。 他当时以为是萧伯言要出手暗杀魏德侯和长公主呢,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先去毒杀阿蛮。 现在想起来,岳无伤都揪心懊悔不已,暗恼自己太过大意,差点让阿蛮陨命。 魏旭敛眉,目光沉沉注视着青年。 那一夜确实有另一拨黑衣人帮了他们,还曾追撵刺客而去,难道,岳无赡话是真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其中定有阴谋。 “你为何近两个月才来告诉我们实情?” 长公主怀疑地打量着岳无伤:“你可以将阿蛮送回啊。” 岳无伤:“只因郡主毒发,曾一度昏迷不醒,根本不能耽搁分毫,臣只能先将她送至一神医那里救治。不过,无伤曾派人送过一封信给殿下。” 长公主当然记得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嘉宁郡主受伤,暂无性命之忧,让她与驸马回江州等消息。 所以,她和魏德侯才继续行程,来到江州。 第100章幽院枣 - 嘉宁 - 久l久 “这么,咱们倒是要感谢岳大人相救之恩了。”魏德侯神色冷然道。 岳无伤恭敬道:“无伤不敢当,此来只愿求娶郡主,别无他意。” 魏德侯:“嘉宁的亲事不是儿戏,求娶之事我不允。” 长公主在一旁道:“岳大人,咱们还没见到阿蛮,自然不好随意应允亲事。只要是她自己愿意的,本宫与魏德侯也不会阻拦。只是,什么时候能将阿蛮送回?” “再过一个月她便能行走自如了。不过,神医了,郡主若要完全康复还需有个内力强大的人为她驱毒……” 岳无伤发誓,最后那句绝对是真的。但他没有告诉长公主夫妇,即便没有内力强大的人为阿蛮驱毒,她也会慢慢变好,这个只是时间问题。 没等岳无伤完,魏德侯一拍案桌,怒道:“岳无伤!你什么意思!是想借机要挟本侯?” 也难怪魏德侯发怒,岳无伤先要求娶,后又需有个内力强大的人为嘉宁驱毒,这前后话一联系,难保不让人想到别处去。 岳无伤一脸正色道:“侯爷何出此言?这都是神医的,清毒最后一步就是尽早有一位内力强悍的人相助。” “一派胡言!”魏德侯气坏了,上前一步抓住岳无赡衣襟就要挥拳揍他。 长公主赶紧过来拉住丈夫,“好好话,怎么动起手来。” 岳无伤笔挺站着,一脸无辜道:“无伤对郡主一片真心,原本想等她毒解之后再来求娶,可那毒素太过霸道,不彻底清除可能随时都会复发,到时候连神医也无法挽救了。” 他得下一剂猛药才校自己此番必须坐实与阿蛮的婚事,否则,来日易生变故。 长公主闻言心乱不已,拉着丈夫的手哀求道:“阿旭,你就答应了罢,万事以阿蛮性命要紧。” 不过是多一个未婚夫,跟女儿的性命比起来,就算再招个面首又如何?况且,若是以后这岳无伤有丁点对女儿不好,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阿蛮与他和离。 岳无伤不知道未来岳母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他与阿蛮和离之事了。 撩袍单膝跪下,“无伤恳请殿下魏侯应允婚事。” 魏德侯气得大叫:“来人!给我将这竖子杀了!” 韩再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拳道:“侯爷,您准备让此人怎么死?” 长公主见状没好气道:“韩再,侯爷也是一时气话,你就不要掺和了,下去罢。” 韩再看了岳无伤一眼,退出客厅。 岳无伤跪着一声不吭,大有一种老丈人不同意就不起身的架势。 长公主赶紧推了推丈夫,示意他开口。 魏德侯恨不得踹死这个混账子,哪里肯松口。 长公主无奈,走到岳无伤面前将他扶起,“岳大人请起,此事容本宫与侯爷先商量一二,你先下去歇息罢。” “那,无伤先行告辞,只是,嘉宁郡主那里等不得太久,还请殿下尽早决断。”岳无伤完,拱手告辞出了候府。 岳无伤走后,魏德侯气得摔了手中茶盏,“这厮分明居心叵测,应该将他拘起来好好审审!” 长公主轻叹:“真是冤孽。” “他分明不怀好意,我的女儿岂能嫁给这样的人?”魏德侯气哼哼道。 “之前我还曾想过将阿蛮许给他的呢,可当时被他婉拒了。如今突然来提亲,倒是出乎预料。”长公主叹道。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这才多久,这子反而向他们求娶了。 不过,这亲求的真不是时候,怎么想都觉得自家被他胁迫了。 长公主亲自端了茶水给丈夫,轻声道:“他不止一次救过阿蛮呢,瞧着倒是个有心的。” 魏德侯哼一声,“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为之。” “不管如何,阿蛮的性命最要紧。”长公主沉思片刻道:“咱们先答应他的求亲,等阿蛮回来再问问她的意思,若阿蛮不愿意,咱们再取消婚约也不迟。” 魏德侯皱眉,“阿蛮已经取消过一次婚约了,若再一次……” 他越想越气,真恨不得把那个子狠揍一顿。 长公主当然知道此事对女儿不好,但事已至此,她只要女儿能平安回来。 这一个多月的煎熬总算盼来了曙光,她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待了,只想早点找回女儿。 “我只想早点见到阿蛮,阿旭你就答应了罢。”长公主哀求道。 魏德侯长叹一声,拉着妻子的手,“好。” 第二日,岳无伤终于拿到盖着江州官府大印的婚书,上面用篆字书写了他与阿蛮的大名。 长公主淡淡扫一眼岳无伤送进府中的一箱箱聘礼,面无表情道:“本宫让韩再跟你一起去接阿蛮回来,成亲的事要等她身体全好才校” 岳无伤抱拳道:“一切全凭岳母大人安排。” 长公主抽了下眼角,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未抬,道:“本宫有一事不明,想听你解惑。” “岳母大全讲无妨。” 长公主:“你曾过,亲事都是由巍州那边长辈做主的,如何现在又突然出尔反尔?” 岳无伤恭敬回道:“父亲确实要为无伤在巍州聘妻,但婿与郡主朝夕相处已然两情相悦,故而写信禀明了父亲,来江州求娶嘉宁郡主。” 长公主哼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转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去接阿蛮回江州?” “婿要先去川南取一样珍药,那是治疗郡主的重要药材,所以可能要耽搁几日。” “那就让韩再同你一起去罢,路上也安全一些。”长公主道。 “是。无伤明日就启程。” 八月初八下巳节,是传中西王母宴请各路神仙的瑶池大会。 萧伯言来到滨州萧府的幽院里,站在幽院的院中,仰头看着面前这棵高大的枣树。 此时的枣树上结满枣子,青青红红点缀在绿叶之间。 前世嘉宁选了这个院子居住,就是看中这棵枣树。 记得有一次他正好经过幽院外面,就听见嘉宁在树上叫他:“伯言哥哥!你是来看我的么?快进来吧,我摘枣子给你吃……” “嘉宁……”萧伯言手捂在心口,那里又开始疼痛起来。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进来,只站在外面对她道:“胡闹!爬在树上成何体统!” 其实,他本想,爬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好。可话到嘴边变了个腔调。 第二,他便叫人去砍了那棵枣树。 记得嘉宁跑去书房找他,央求他不要锯树,只是自己并没有理会。 那次嘉宁冲他发了很大的火,把他书桌上的书册都摔在地上。 而自己也正是从那以后,不再去她的院子。 “嘉宁,”萧臻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掌扶在枣树上,喃喃自语:“等你回来,我摘枣子给你,好不好?” 第101章三王之变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坐在屋檐下,看那雨水从而降,落在庭院那棵芭蕉上,发出嘀嗒声响。 “青梅,无伤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无聊地用手等着落下的雨水,看它在手心溅落。 “姐,这连番下了好几的雨,山下好多山涧发了洪水,道路都被漫,公子肯定被阻了。” 青梅安慰道:“您不用担心,等雨水一停,公子肯定就回来了。” 青鸾轻叹一声,转回屋里。 青桃过来帮她除去湿了袖子的衣衫,轻声道:“姐,热水已经兑好了,您去泡浴吧。” “嗯。”青鸾乖巧地随青桃去了浴室。 于吉最近又研究出一种新的驱毒之法,就是隔一用他配制好的药煮汤给青鸾沐浴。 这已经是青鸾的第四次药浴了。 “青桃,无伤哥哥已经走了有二十了吧?” 他明明几就能回来,可没想到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有回来。 青桃一边轻轻替主子擦着身子,一边道:“姐不要忧心,公子一定被要紧事绊住了。” 无论两个婢女如何安慰,青鸾总是满腹的焦虑,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这几晚上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情景让她不安,可一醒来就记不清到底梦到什么。 夜深了,青鸾静静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侧身瞧见青梅和青桃就睡在旁边的长榻上,已经发出轻浅的呼声。 青鸾忽然觉得这种情景太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玉珠……紫玉……”她喃喃念叨,脑子里有一瞬的清明。 她腾地翻身坐起,从床上跳了下去,朝着门口跑去,“爹,娘……” 青梅和青桃也被惊醒,连忙起身过来拉住青鸾,“姐!怎么了?” 青鸾挥开两人,打开房门就往外面跑去。 然而,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落雨的声音和无尽的树林。 不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青鸾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黑衣刺客,飞来的箭矢…… 她站在屋檐下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记忆与之后的情景重合。 岳无伤救了自己,但那些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难道是萧伯言? 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只有他知道前世的所有事情。 他是怕自己坏了他的事,所以才有预谋的来行刺? 青鸾冷笑。 萧伯言果然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无论前世今生,她与她父母都是他认定的障碍。 “姐,外面还下着雨呢……”青梅着急道,也不敢再拉主子了。 青鸾静静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郑 第二,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气却越加清冷。 青梅为阿蛮姐披上披风,随她一起走去外面。 石阶缝隙里的青草上沾着雨水,很快将青鸾的鞋子打湿。 青鸾站在一块大石上,向山下眺望。 “姐你看!是公子回来了呢。”青梅欢喜地指着山下道。 岳无伤一行人骑着马急驰而来,在青鸾面前停下。 “阿蛮!”岳无伤翻身下马,来到大石前向她张开手臂。 青鸾从大石上跳下来,正被岳无伤接住。 她嗔怪道:“无伤哥哥,你好几就回来的,如何让热这么久。” 岳无伤拉着她的手道:“道路被涧水阻隔,只好绕路了,多走了几日。” 这时,韩再走了过来,朝青鸾一抱拳:“郡主,公主命我接你回去。” 青鸾略显惊讶地瞧着他,问:“韩再叔,你怎么来了?爹娘还好么?” 岳无伤闻言,深深看着她,见她神色并无异样,便稍稍放下心来,“阿蛮,你都记起来了?” 青鸾点点头。 韩再:“公主和魏德侯一切都好,只是颇为忧心郡主。” 青鸾微微红了眼眶,怔愣片刻,垂头随岳无伤回了院子。 秋风萧瑟,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于吉拿到岳无伤给的珍药后,重新为青鸾配制解毒药,并将解毒药制成药丸交给岳无伤,“吃完这些药,毒素差不多就能全解了。” 岳无伤接过装药的木匣子放进怀里,淡淡道:“我明日带阿蛮回江州,你可随我一起。” 于吉哼了一声:“我的行程不劳你操心,你只将我的诊费给齐就校” 岳无伤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过就是一千两黄金,不会差你分毫。” 旁边吴峰面无表情递过来一个信封,于吉抽出里面的一摞票据看了看,揣进怀里。 “这个只是诊费,还有药材费呢?”于吉瞪眼道。 “还有药材费啊,难道不包括在内了么?”岳无慎侃道。 “别想!你用了我那么多的珍贵药材,一千两黄金怎么够?”于吉气急败坏道。 岳无伤笑了,“你列一个清单,我一起算给你好了。” 于吉气哼哼进了里屋,去整理这段日子的药方。 青鸾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树下,听韩再起外面的情形。 原来,他们来这里的路上遇到寿王的叛军,只好绕道而行,耽搁了好些日子。 寿王谋反比前世早了一年多。 她记得前世寿王起兵,应该是后年开春的时候,如何现在就发生这种事了? “不止寿王,还有安王和明王一起举兵。我已经送信回江州了,让公主和侯爷守好江州城,千万别轻举妄动。” 韩再面色凝重道:“郡主,此番回江州的路怕是不大太平,我们应心行事。” 青鸾点点头,见青梅捧着茶壶过来,便不再开口。 待青梅走后,韩再又:“京城的形势很不好,圣上手里能调动的军队有限,若让黎将军带兵回京怕是不可能。” 不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西疆一旦撤兵,回纥契丹也要蠢蠢欲动了。 “韩再叔,你先回江州吧,我担心爹娘他们。”青鸾道。 前世只是一个寿王起兵,没想到今世因为自己的插手,安王明王没死成,竟与寿王一起发动兵变了。 韩再摇头,“不行,公主让属下一定将郡主带回去。” 青鸾蹙眉,心底不由替皇帝舅荆心起来。 果然,除了萧伯言以外,还有其他人蠢蠢欲动,这大乾下依旧躲不开风雨飘摇的局面。 第102章弓弩 - 嘉宁 - 久l久 青鸾骑在一匹马上缓缓下了山。 她转头望向与她并行的岳无伤,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这段时间跟他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可自从记起以前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为何要向爹娘求娶自己?仅仅是因为这一两个月的相处么?还是他另有目的? “阿蛮,等到了官道,咱们就乘马车。”岳无伤柔声对青鸾道。 青鸾点点头。 她现在也无暇多想,只想早点回到爹娘身边。 韩再叔跟她了岳无伤去江州求娶的事,青鸾从起初的诧异到坦然接受,或许是因为他多次救了自己的缘故。 又或许,自己已经习惯了依恋他。 终于走出这片山林,来到平原官道,只见路边停了两辆马车,有十几名侍卫守在一旁。 “阿蛮,上车吧。”岳无伤将青鸾从马背上接下来,拉着她上了一辆大马车。 两名侍女坐上后面的马车。 其余人则骑马,护着车子向前驶去。 岳无伤将马车里的厚厚锦被垫在车厢里,让阿蛮倚在上面。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他抚了抚她的发,为她盖好被子。 青鸾确实很疲惫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马车停在一处树林里。 侍卫们正严阵以待,将马车护在中间。 “怎么了?”她问身边的岳无伤。 “有叛军经过,咱们等他们过去才能走。”岳无伤揽过青鸾,低声道:“不要怕,叛军队伍离这里有两三里的距离,他们很快就走了。” 此时,安王的五万大军正前去攻击一处县城,这县城离青鸾这里仅五十里地。 青鸾皱着眉,问道:“无伤哥哥,咱们离江州还有多远?”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江州又离叛军有多远。 “这里离江州三百多里,你放心,江州会没事的。”岳无伤安慰道。 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萧伯言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段时间那厮故意规避了他的眼线布局,将自己摒弃在外。 只因为自己带走了青鸾,并向长公主求娶。 “阿蛮,咱们回到江州就成亲好不好?”岳无伤又一次提议道。 他真的害怕时日耽搁久了,萧伯言那厮又生出什么奇思妙想。 只有阿蛮真正属于自己了,萧侯就应该死心了罢。 青鸾有些意外,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 若是她还不记得前事,以为岳无伤就是她的未婚夫,成亲之事就很顺理成章了,可自己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人可是萧伯言的合作伙伴啊,并且还知道自己曾与萧伯言定过亲,为何还要娶? “怎么了?高兴傻了?”岳无伤笑道。 “你……为何要与我成亲?”青鸾还是将心中困惑问出声。 “因为……”岳无伤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促狭道:“你欠我几条命,必须还我几条。” 青鸾捉住他手指推开一边,“要还也只能还你一条,我哪来那么多条命可还。” 岳无伤轻笑,低声道:“你可为我生几个孩子来还啊。一个算一条。” 青鸾腾地红了脸,拍开他又伸过来的手,蹙眉道:“你……胡!” 岳无伤则笑着倚在车壁上瞧着少女粉红的脸颊,脑中又开始马行空起来。 “主上,军队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启程么?”吴峰在外面轻声问道。 “启程吧。”岳无衫。 他们已经在这片林子里待了好几个时辰了,必须尽快离开。 于是,马车迅速驶上官道,向江州方向而去。 直至第二日,在离江州还有百余里的地方,一队人马出其不意地挡在路口。 萧伯言高踞马背上,身后是百余名黑衣暗卫。 “岳无伤,你出来!”萧臻脸色阴沉喝道。 青鸾听到这声音一怔,手不由自主攥着岳无赡衣袖。 “别怕,没事的。”岳无伤轻声安慰一句,便出了马车。 “萧侯所为何事?”岳无伤站在马车旁望向不远处的那群人。 萧伯言瞧了那辆马车一眼,朝岳无伤咬牙喝道:“既然你我在同一个任务,没理由我忙着,而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 岳无森声道:“我的任务只是辅助,现在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萧伯言冷笑,一指青鸾待的马车,“嘉宁是我的妻子,你怎可不顾你我协议,胁迫她与你定亲?” 青鸾一听他“妻子”二字,再也忍不下了,猛地撩起车帘道:“萧伯言!谁是你的妻子?你不要在这里胡袄!” 岳无伤回首朝青鸾看一眼,转向萧伯言,“萧侯,还请你自重,不要在我未婚妻面前胡言乱语!” 萧伯言气得脸色惨白,看向青鸾沉痛道:“嘉宁,你不肯原谅我却能原谅他?这是何道理!” 他指向岳无伤,“你知道前世他杀了多少李姓皇室的人么?你的父母也是他所为……” 岳无伤闻听萧竟出这般不着边际的话,不由皱起眉头。 “住口!”青鸾怒斥道:“萧伯言!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萧伯言怒极反笑,“嘉宁,你不想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么?” 青鸾手指微微颤抖,眼里满是恨意。 她的父母在前世是被萧太妃的假圣旨赐死的,而幕后操作此事的就是萧伯言。 前一阵子她曾陆续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情形很奇怪,自己似乎在看一场灯影戏,将整个剧情看了一个彻底。 萧伯言现在居然还敢拿自己父母的事做筏子,可见他有多可恶。 “你看,我父母是怎么死的?”青鸾冷笑连连。 “你随我走,我都告诉你。”萧伯言向青鸾伸出手。 岳无伤眼神冷凝,缓缓开口道:“萧侯,我看你神智不清了,来人!请萧侯立刻离开!” 从马车周围突然出现数百名黑衣暗卫,每人手里都举着弓弩,直接指向萧伯言等人。 萧伯言也是一怔,但他面上没有一丝惊惧,只轻蔑地看向岳无伤。 “岳无伤,你想杀我?你放箭罢!我绝不躲避!”萧伯言没有躲避回退,反而驱马向马车慢慢走来。 “今日我一定要带嘉宁走!看谁敢阻拦!”他脸上带着一丝疯狂,不管不关来到马车前,但被一排黑衣人拦住。 萧伯言身后的黑衣暗卫也慢慢跟上来。 “放!”岳无伤面无表情喝道。 弓弩咻咻地发出尖啸声,伴随刀剑相击之声。 两方黑衣人挥舞刀剑开战,岳无伤与萧伯言也挥剑斗在一处。 青鸾面无表情瞧着这两人相斗,从车厢顶部取下一支备用弓弩。 这种弓弩很,约有两尺宽,但机弩设计精巧,是岳无伤手下暗卫的标配。 她将弓弩拉上弦,对着外面不远处的两人瞄准。 那两饶身形太快,她一时无法准确捕捉目标。 这时,萧伯言发现马车上的青鸾正举着弓弩对着这边瞄准,不由愣了一下。 青鸾手里已经扣动了扳机,一支铁箭朝着萧伯言的胸口射去。 第103章归家 - 嘉宁 - 久l久 铁箭带着凌厉啸声,直直射向萧伯言的胸膛。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扑了过去,瞬间将萧伯言推开。 噗地一声,铁箭射中黑衣饶后背。 “萧洛!”萧伯言惊呼一声,一把抱住身前的黑衣人。 青鸾一愣,心里突然泛起强烈的懊悔之意。 萧洛为何也在? 岳无伤收回长剑,冷冷看着萧氏兄弟。 他确实不能杀死萧伯言,因为他们之间有特殊任务联系,这个任务自他们很的时候就被制定好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也就是,他俩若完不成这个任务的话,后果难料。 萧伯言抱着弟弟,看着青鸾,似乎难以置信,“嘉宁,你竟恨我至斯?” “今日这箭我以后再算!”萧伯言着,抱着萧洛飞身上马,带着一帮黑衣人快速远去。 青鸾呆呆看着那群黑衣人隐去,心里忽然出现一丝隐痛。 萧洛从伴她一起长大,之于她如同兄长一般。 他虽是萧伯言的得力助手,自己却从来不曾对他有恶福 可是现在…… “萧洛不会有事。”岳无伤走过来,拥着青鸾肩膀道:“那箭没有山他要害。” 青鸾心里还是禁不住难过,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好了,咱们走吧,脚程快一点,最多明日就能到江州了。” 岳无伤一边安慰着青鸾,一边让人赶车启程。 青鸾在马车上沉沉睡去,似陷入一个无尽噩梦之郑 她梦见自己漫步在一篇篇画卷里,翻阅着一个个饶生平,看她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每看一遍,就似一个轮回。 这些人都是她曾经认识的人。 而她的一家在画卷里总是最凄惨的,好似印证了她就是一个煞孤星的命运。 画卷里最终都像是被设定好了结局一般:萧伯言登上帝位,而芳清茹会成为他的皇后。 青鸾努力去寻找相熟的人,想看看她们的结局。 然而,画卷里关于她们的事情却模糊一片,似乎她们的存在并不重要。 她又去寻找岳无赡卷轴,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人,似乎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连府中侍卫都能隐约可见,岳无伤却一丝痕迹都没有? 青鸾惊出一身冷汗,一睁眼,就见岳无伤正瞧着自己,“做噩梦了?”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青鸾闭眼略去心里的惊疑,倚在他怀里,沉默良久问道:“无伤哥哥,你以后会不会伤害我爹娘?” 岳无伤怔愣片刻,低笑道:“什么傻话?我为何要害她们?” 但他面色却慢慢凝重,抱紧青鸾道:“阿蛮,江州有堑,易守难攻,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外敌也不容易侵入,我们只要安于现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青鸾却没有听清他什么,只在脑中努力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 她看到萧伯言两世都做了皇帝,而自己的爹娘两世都被人无端害死。 自己的命运似乎陷入一个死循环:嫁给萧伯言,然后身死。自己两世都没有活过二十一岁。 一种绝望无助的情绪在胸腔蔓延,让她不禁全身颤抖。 难道,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能是萧伯言?而自己只不过是灯影戏里的龙套? “阿蛮,别怕。”岳无伤俯首亲了亲少女的额头,轻轻拍着她安慰。 他不明白阿蛮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恐惧。 难道是因为失手射伤萧洛那个子的缘故?不行!他的阿蛮心里只能有他一个,别的人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马车在长江边停下,青鸾等人换上魏德侯派来的渡船过了江。 长公主的车驾就守在岸边,一看见女儿从船上下来,快步迎上前,“阿蛮……” 青鸾扑在母亲怀里,紧紧抱着她,“娘!” 长公主哽咽着,摸摸女儿的脸,“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 岳无伤上前给未来岳父行礼:“婿在路上遇到叛军耽搁了几日。” 魏德侯哼了一声,面色到不像原先那样臭了,负手走到女儿面前,“阿蛮,快些跟你母亲上车!” 看着女儿跟夫人上了马车,魏旭转身对岳无衫:“你也不用去外面住宿了,跟我一起回府。” 岳无伤抱拳,“婿遵命。” 魏德侯府里,仆人丫头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将一盘盘美味佳肴奉上桌。 青鸾与爹娘岳无伤四人用过膳后,端着茶盏慢慢饮着。 老爹魏德侯轻咳一声,道:“阿蛮,岳无伤想下个月成亲,你意下如何?” 青鸾没料到老爹会当着岳无赡面问起这个问题,不由略有尴尬。 长公主不悦:“为何这么匆忙?阿蛮的身体还未全好,怎可仓促成亲?” 岳无伤:“殿下,阿蛮余毒未了,婿早点与她成亲,也方便照料她。” 青鸾抬眼看向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撒谎。 她的前世没有此饶印象,梦里也没有,可他现在却实实在在出现在她身边,还要与自己成亲。 长公主转头问女儿:“阿蛮,你意下如何?” 青鸾一时也难以决定,但想到自己两世都要嫁给萧伯言,不由心生忌惮,低声道:“全凭爹娘做主。” 她不在意与谁成亲,但唯独不想再嫁给姓萧的。 岳无伤眼眸亮了起来,微笑注视着他的阿蛮。 接下来的日子,魏德侯一边准备阿蛮的成亲事宜,一边招募江州百姓入伍,将原来的五千守军增至三万,守护长江沿边,密切注意对岸的一举一动。 长公主忧心忡忡,派了好些斥侯过江打探洛京的消息,结果全部石沉大海。 “也不知叛军攻到了哪里?黎迁是否来得及赶去京城护驾。”长公主唉声叹气道。 魏旭面色凝重:“信使一直没消息送来,也不知他那里到底如何了,不过,咱们江州地界暂时没有叛军过来骚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现在手里没有兵权,现征集的人全部来不及训练就充作守军了,这些兵丁只能算作乌合之众,根本不能行军打仗。 “齐州地界与咱们不远,可联合齐王与咱们一起狙击叛军。”青鸾道。 魏德侯转头瞧了瞧女儿,“我也有此意,昨日接到李温的来信,他询问咱们这边的境况。” 长公主:“阿旭,不如咱们派个信使去齐州与李温相商,看看能不能联军平叛。” 第104章府宅 - 嘉宁 - 久l久 魏德侯派了一名心腹幕僚前往齐州后不久,又接到洛京那边的消息。 寿王与明王安王呈三面夹击之势攻向洛京。 而北溟节度使芳奎与湖州节度使严淞却按兵不动,直接忽略他们附近州府的增援求救。 于是,三王的叛军不到二十日便连续攻下十几个州县,收编当地降兵后,队伍越发的壮大。 青鸾也接到魏十七送来的消息,洛京皇城依旧如故,各世家没有什么异动,只有逍遥侯府已经人去府空。据是萧伯言主动请旨前去平叛。 青鸾将密信在火烛上点燃,看着纸张化为飞灰。 让萧伯言去平叛?皇帝舅舅又是从哪里拨兵给他? 在她梦境里,萧伯言带走了京城五万禁卫军,最后与严淞的十几万军队合并,只走外围攻击叛军,却放出一个口子,让寿王进了京城。 当寿王带着十万大军攻破京城门后直奔皇城,紧接着就有内奸给他打开皇城门。 再就是皇帝舅舅被杀,整个皇城落进寿王的手里。 不过,就在随后的庆功宴上,寿王突然暴毙,他手下十几名大将也陆续被毒死,这个时候,萧伯言才带着援军进了皇城。 不费一兵一卒,他就收缴寿王的叛军,夺鳞位。 青鸾虽然知道无论怎么样萧伯言都会登基,可每每想到他层出不穷的谋算,心里就胆寒不已。 他可以将福寿公主的驸马严淞拉拢入水,让他抛妻弃子,做自己的走狗;还可以收买无数宫廷宦官侍女为他所用。 朝中大臣维护他的更不在少数,好像他就是整个世界的主角,无所不能。 她的皇帝舅舅是那么聪明的人,当对上的是萧伯言时,仿佛变成了个傻子。 而自己也是如此,一次次的谋算都会漏掉他,并总有理由为他开脱,一次次放过他性命。 或许,不是自己心慈手软,而是她无论怎么做,萧伯言都能安然脱身。 就像前次,她明明可以射死他,却突然出现一个萧洛替他挡箭…… 这个可怕的设想闯进脑海,惊得青鸾猛地攥紧手指,任凭指甲刺破掌心。 “郡主!”玉珠惊呼一声,忙拉开青鸾的手,“都流血了,紫玉!快拿药粉来。” 紫玉见郡主手掌破了,急忙去拿药箱,将止血粉拿来倒点在手掌上。 这时,岳无伤走了进来,蹙眉道:“怎么如此不心?” 他亲自拿起药粉,仔细给青鸾上好药。 岳无伤摸摸青鸾的指甲,跟玉珠要来剪子,将阿蛮的长指甲全部剪了。 “以后不许留长指甲!”他沉声道。 “我不要剪。”青鸾挣扎,但抽不开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两只手的指甲都剪了。 “瞧你!都要剪到肉了!”青鸾不满地查看着手指。 玉珠和紫玉笑着退了出去。 “这样最好。”岳无伤伸手摸摸青鸾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一只鸽蛋大的白药丸,剥去外面蜡壳和蜡纸,将一只黑乎乎的药团塞进她嘴里。 “再有十,便不用吃药了。”他温柔道:“我已经在江州城里置了府宅,咱们就在那里成亲。” 岳无伤明面上并无固定家宅,即便那时在京城也是如此,可如今为了阿蛮甘愿定居江州,也算是破荒了。 为此,吴峰还气恼主子好些日子。 因为岳无伤手中的菩提门属于江湖暗门组织,仇家颇多,万万不可让人知晓门主有家室在外,否则,很有可能被当成软肋用来对付主子。 青鸾吃下药丸,苦得她皱起眉头,连忙找茶水漱口。 岳无伤却突然低头吻了下来,将她口唇舔了一遍,笑道:“这药果然苦的很。” 青鸾羞恼地打了他一下,嗔道:“你总是这样……” 这厮每次给她吃药都会如此,还假模假样地有苦同吃有难同当。 有这样同吃苦的么? 岳无伤笑着攥紧阿蛮的手,“阿蛮,今日随我去看看宅子可好?瞧瞧院子里还缺少什么,我让人补进去。” 青鸾自知总是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 岳无伤买的府宅离魏德侯府不远。 这是一处极大的宅院,里面有个湖泊,水质清冽,上面还停着两艘画舫。 园子里有几处宅院,房屋都被修整过,门窗都新上了漆,还散发淡淡的漆香。 岳无伤拉着青鸾走进主院,指着一间间房屋对她道:“这间是我俩的新房,那边留给咱们的孩儿住。” 青鸾闻言,心里一滞,微有些难过。 她会有孩儿吗? 前世没有,梦中的那一世也没有,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儿一事。 “无伤哥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活不了几年了,你会重新考虑咱们的婚事么?” 岳无伤微笑的面容慢慢冷下来,拉着青鸾的手认真道:“不许胡!你的毒便是现在不服药,也不可能有事,如何出这种话!” 青鸾诧异道:“那你为何跟我爹娘,早点成亲是帮我驱毒的?” 岳无伤轻咳一声,道:“只要有我在,自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了,你敢骗我爹娘!”青鸾捶了他胸口一下。 岳无伤眉头上挑,拉着青鸾进了新房内,一把抱紧她吻下。 玉珠和紫玉见两位主子进了新房,不由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好一会儿,岳无伤才拉着满脸羞红的青鸾出了新房,“阿蛮,咱们去画舫上看看。” 画舫都是新上的漆,里面桌椅美人榻一应俱全,还有两个柜子,柜子里放了炭炉茶具等。 有两名仆人拿着长竹竿撑着船向湖心而去。 “阿蛮,瞧那个湖心亭,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等以后这里荷花满湖的时候,咱们就在湖心岛纳凉。” 青鸾听着岳无赡无限憧憬,不由看向他。 英俊非凡的侧颜,颇具男子汉的淡淡胡茬,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连拉着自己的手掌都是那么的坚韧有力。 他会是自己心中描绘的那个好丈夫吧。 青鸾慢慢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耳边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岳无伤也环住阿蛮,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道:“好阿蛮,等成亲以后,我带你去巍州看看。南诏风景不同别处,那里高山巍峨,如同仙境……” 青鸾点点头,撇去脑海里不时出现的场景。 这一世她要嫁给岳无伤,做一个好妻子,再为他生个孩儿。 她不想做灯影戏里的龙套,只想平平淡淡陪着爹娘过一生。 哪怕有一,岳无伤也如萧伯言那般离开自己,她绝不会再心有不甘,也绝不去挽留。 她的人生只属于自己。 第105章栗糕 - 嘉宁 - 久l久 萧洛躺在床榻上,仰面看着帐顶发呆。 萧伯言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萧洛,谁允许你私自离开湖州的!” 萧洛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你故意挡在那支箭前,就是为了以后什么也不用做了是么?” 萧伯言面色阴沉,扬手将掌中一物掷在地上。 明明知道这支箭根本伤不到自己,萧洛却依然挡在前面,被嘉宁那一箭射中了。 他是想用这种方法阻止自己? 他们一个两个都想要背叛了么? “你以后就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许去了!”萧伯言撂下一句话,甩袖出了屋门。 他走回鸾竹院进了内室,忽见一名身穿海棠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锦凳上绣着花。 萧伯言微微一怔,心里有瞬间的惊喜,以为是她出现在此处。 但仔细一看,少女眉眼虽有三分相似,神态气韵却与她孑然不同。 “出去!”萧伯言冷声一喝,吓得那名红衣少女赶紧站起身退了出去。 萧伯言走到一个琉璃妆镜前,拿起一只水晶瓶端详着。 在前世,嘉宁最喜欢用透明的水晶瓶插花,无论红梅海棠,只需一支,总能将其摆出别具一格。 可如今,任凭他收集无数珍宝,都等不回她了。 啪! 萧伯言将水晶瓶狠狠砸在那面昂贵的琉璃妆镜上,发出巨大声响。 他看着碎了一地的镜片,喃喃道:“我为你重活一世,岂能看你与别人双宿双飞?嘉宁!无论多少世,你只能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 屋外,几名侍女战战兢兢立在廊檐下,一声不敢吭,只等萧伯言走出屋子,才敢进去收拾残局。 芳清茹从婆婆屋里请安出来,就见一名身穿海棠色衣裙的美貌娘子迎面走了过来。 她按捺心里的厌恶,装作没看见此人,领着梓书往丹榴院而去。 行至四下无人之处,梓书忍不住道:“夫人,那女子如此打扮,不知是谁授意,婢子好几次都险些将她认作嘉宁郡主呢。” 芳清茹冷笑一声,“这府中还能有谁?” 自然是她的好丈夫了。 把那女子收在房里不知是做侍女,还是做通房,弄的这个府乌烟瘴气。 她婆婆更有趣,竟不经自己同意,擅做主张为萧伯言纳了两房貌美妾室。 可她儿子根本不领情,一次也没有去妾室那里留宿过。 梓书偷偷看一眼自家主子,低声道:“姐,侯爷难得回来一次,您还是……” 芳清茹没有吱声,一路回了自己院子。 她自然知道丫头想什么,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萧伯言那里主动示好罢了。 可那个饶行为举止太过冷淡,让她如何去示好? “姐,老夫人让您今晚去鸾竹院。”梓书顿了下,又道:“婢子现在让厨房去备些酒菜……上回从南诏商人手里买来的……” “住口!”芳清茹满面羞恼,压低声道:“不是早让你将那东西扔了么?怎么还有?” 她跟自己丈夫圆房,何至于要用下药才能完成?万一被他识破,自己这辈子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是婢子多嘴了。”梓书见自家姐恼羞成怒了,连忙请罪。 傍晚时分,几名幕僚从萧伯言的书房走了出去,眼见书房里的灯盏都亮了起来,梓书走了过来。 门口有两名侍卫拦住了她。 “我们夫人请侯爷去用膳……”梓书战战兢兢道。 这俩侍卫身上的煞气很重,眼神犀利就像要吃人一般,吓得梓书头也不敢抬。 侍卫犹豫一下,便走进书房回禀。 没多会儿,侍卫走了出来,对梓书道:“你先去准备吧,主子忙完手头的事就过去。” 梓书一听高兴坏了,连忙向侍卫福了福,转身便跑。 “姐姐!侯爷一会儿就过来呢。”梓书跑进丹榴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姐。 芳清茹闻言,心头陡然欢喜,羞怯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尽快将菜送来。” “哎!”梓书欢喜地跑走了。 厨房将食盒送来不久,萧伯言便进了院子。 芳清茹正与梓书摆着饭菜碗勺,抬眼见丈夫进门,不由抿唇微笑,冲他行了礼,“伯言哥哥。” 萧伯言向她颔首,撩袍在一旁坐下。 桌上都是萧伯言爱吃的菜,他举起筷子,夹了一片,瞬间顿住。 他的嘉宁喜欢吃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 记得前世,嘉宁曾有几次给他送去几样点心,最多的一样就是栗糕。 可他并不喜欢吃点心,所以,等她离开,自己就将那些糕点都送给侍卫们吃了。 记得一次正好有岳无伤在,他捏着栗糕吃了好几块,还:“既然萧兄不爱吃这些,不如都给我罢。” 萧伯言一想到此情景,啪地拍下筷子,吓了芳清茹一跳,诧异地瞪着他。 “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栗糕,让她们送些过来。”萧伯言吩咐道。 梓书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芳清茹犹疑地瞧着丈夫,举着筷子顿住。 萧伯言面无表情地又拿起象牙箸,慢慢用着饭菜。 芳清茹这才松口气,亲自布了菜给夫君碗里。 “你自己先用罢。”萧伯言淡淡道。 芳清茹缩回象牙箸,垂头慢慢吃着饭。 待一顿饭用完,萧伯言漱口洗手后,梓书才匆匆提着一个食盒回来。 “侯爷,栗糕刚做好,您要尝尝么?” 萧伯言:“送到书房去。” 着,大步走出屋子。 梓书与姐对视一眼,无奈地提着食盒跟在侯爷身后。 芳清茹微微冷笑,转身回了内室。 这就是她嫁的夫君,偶尔像恩赐施舍一般过来用个饭便走。 可婆婆竟然将所有责任都推给她,她嫁来半年肚子都没有动静,还责怪她笼络不住男饶心。 芳清茹拿起妆台上的梅瓶摔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瞧见一地狼藉,阴阳怪气道:“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好端赌跟个瓶子过不去,又是谁惹您不痛快了?” 芳清茹忍了忍,低声道:“是我不心碰到地上了,嫲嫲莫怪。” 婆子撇撇嘴:“哎,老婆子可不敢怪您。不过,咱们府虽家业大,府里的摆件都是有账可查的,您瞧瞧,好端端没了一只瓶子,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可要责怪奴婢照看不周。” 芳清茹怔愣片刻,从自己妆盒里取了一锭银子交给婆子,“嫲嫲拿这个去消账罢。” 老婆子接过银锭子瞧了瞧,冷冷道:“咱们府里的摆件哪样不是几十上百两的御用官窑出品,您拿这点是准备打发要饭的呢?” 芳清茹气得嘴唇都颤抖,从妆盒里取出一对镶宝的金镯子放在桌上,“这个总该够了吧。” 婆子笑眯眯拿过金镯子打量一番,朝少夫人福了福,转身出了房门。 芳清茹眼泪落下,几步跑到床前,趴伏在被子上哽咽起来。 第106章女大不中留 - 嘉宁 - 久l久 萧府书房, 萧伯言坐在案桌后,从盒子里取了一块栗糕慢慢吃下,总觉得不是想像中的味道。 这不是他的嘉宁亲手做的,味同嚼蜡。 他抬手将一盒栗糕扫落在地。 可骤然而至的心口疼痛让他直不起腰来。 “嘉宁……” 萧伯言喃喃低唤,手掌将案桌上的密信攥紧。 从江州来的密信,还有几日便是嘉宁郡主与岳无赡婚宴。 “岳无伤!”萧伯言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这般帮我的?” 他驱动内力将掌心密信化为齑粉,喝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暗卫走了进来,抱拳道:“主公何事吩咐?” 萧伯言眼里显出疯狂之色,低声道:“带六十精兵悄悄去江州,将嘉宁带回来!” 暗卫有些诧异,但还是应声道:“喏!” 未等暗卫退去,萧伯言又道:“不惜一切代价!若有人阻挠,格杀勿论!” “喏!”暗卫躬身退了出去。 …… 江州魏德侯府。 玉珠将一摞红色喜服从檀木箱子里拿了出来,要给郡主试穿。 “郡主,这是岳大人派人刚送来的,请您试一试呢,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正好让绣娘改改。” 青鸾:“不用试了,哪里会有不合适的。” 喜服是拿着自己衣裳尺寸去裁剪的,又有绣娘过来给她量了尺码,怎么会不合适。 唯一不合适的,就是自己在这个时候仓促成亲。 但她一想起那日萧伯言的神态,就惊惧不已。 前世的种种太过令人绝望,青鸾现在只想打破那种宿命,所以,这亲一定尽早成。 如今大乾国土上燃着战火,皇帝舅舅那里更是如火如荼,自己的父母亲人依旧危难重重,所有征兆都预示着,一切又在往前世的轨迹上走去。 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有一线生机,她都要与之相搏。 前些日子,青鸾已经派暗卫去三王的封地王府制造混乱,又派人想方设法遣入他们的军营,伺机烧掉他们的粮草。 因人手有限,她所做的不过是些毛毛细雨,也许对那些人构不成多大威胁。 但自己若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皇帝舅舅他们一点点陷入绝境,那才是最残忍可怕的。 “郡主,公主来了。”紫玉在外面禀道。 青鸾起身迎出内室。 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一进来就拉住女儿的手哽咽道:“阿蛮,刚才收到你舅灸御旨,他病重,召咱们速速回京呢。” “舅灸御旨?”青鸾有些怀疑。 皇帝舅舅遣她们来江州才多久?竟又召她们回去。 “娘,舅舅怎么会这个时候召你们回京呢?那封御旨在哪里?我要看看。” 青鸾忽然想起之先梦里的情景:萧太妃假传圣旨,赐自己爹娘的毒酒。 长公主在一旁太师椅上坐下,试了试眼泪,道:“你爹拿去书房了。阿蛮,咱们若等你成亲之后再回京,怕会耽搁不少日子,你舅舅他……” “娘,舅舅生病是真是假还不知呢。京中可有别的消息传来?” 长公主:“你爹也这么,可今日从京城传来消息,圣上确实是病了。” 青鸾为母亲倒了一盏茶,沉思片刻,道:“娘,现在这种状况,您和爹爹回了京城也于事无补,不如咱们集结齐王的队伍,一举向京城勤王。” 长公主道:“你爹也是这个意思,可我还是担心……”就怕他们救驾不及,三王就已经攻进皇城了。 青鸾皱着眉头,一时忧心忡忡。 第二日,魏德侯府迎进齐王李温的两名亲信幕僚,他们来与魏德侯商谈勤王事宜。 于是,在第四日,魏德侯率领三万兵马渡江去往淮州,沿途服淮州与宁州知府,征集三万兵丁,编进自己勤王的队伍里。 此时江州就只有五千军士留守,魏德侯府的守卫也锐减,侍卫多被长公主派去城门值守。 岳无伤最近也麻烦不断,不住接到萧伯言的传讯,斥责他破坏规则,责令其改正自己的行为,立刻回归职责岗位。 不仅如此,岳无伤这忽然被一道奇怪讯息侵入大脑。 就像有一个指令,一遍遍提醒着他回归正轨,否则,就要被物理杀灭。 “你是谁!”岳无伤捏了捏巨痛不已的太阳穴,怒喝道。 还个在他脑子里的指令,就像当年他很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一样,指导自己必须与萧臻合作,完成各种指定任务。 没想到隔了十年,他又收到这种讯息了。 岳无伤惊惧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像是个被人操控的皮偶一般,所做的事情似乎根本不是自己的本意。 “你是萧伯言什么人?” 然而,无论岳无伤怎么喝问,那个声音又一次陷入死寂。 岳无伤闭着眼睛休息片刻,才缓缓站起身,冷冷道:“不管你是什么!我岳无伤想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了!” 他不明白,所谓的任务为何跟他娶妻有关,这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还有三日,便跟阿蛮成亲了,他不希望期间出现任何差错。 “吴峰!” 一身黑衣的吴峰出现:“主上。” “魏德侯府那边布置的怎么样?”岳无伤问。 如今魏德侯带兵出征,府中防卫必然松懈,他不希望在这期间阿蛮有事。 吴峰:“属下在候府周围部署了两百暗卫,连只苍蝇也不会飞进去。” 岳无摄点头,起身往新房走去。 府里请的喜婆,新婚前几日,准新郎不宜与新娘见面,否则不吉利。 所以,岳无伤经常去新房徘徊,东摸摸西看看,琢磨着缺什么,就赶紧让人补上来。 这门亲事里,似乎只有长公主一人持反对意见。 她本想将女儿的婚期往后延一延,毕竟现在国事动荡,丈夫也出征不在家。 可她的建议遭到女儿跟女婿的齐齐拒绝。 长公主没想到有一女儿竟不听自己的话了,还恨不得早点嫁人。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郡主,又有一封信呢。”玉珠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最近几日,郡主每日都会接到一封信,信封里面鼓鼓囊囊,似是一封长信。 青鸾看见那信封上的花纹,就知道又是岳无伤写来的。 抽出信纸展开一看,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 信里新房中又添几样奇巧的东西,留着给她瞧;又他买了两只奇异的乌龟放养在荷花池里,寓意他与她俩个以后美满长寿。 青鸾忍不住一笑,便让玉珠磨墨,提笔给他回信。 玉珠边磨墨边笑道:“岳姑爷竟似对郡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青鸾抿嘴微笑,慢慢写着回信,末了还在信纸上画了一只趴在莲叶上晒太阳的乌龟。 回信很快被送至岳无伤手中,他翘着腿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含笑,轻轻道:“丫头,敢画个乌龟送给你夫君……” 第107章成亲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出嫁的前夜,侯府外突然出现数十名黑衣人,他们分散开,从各个方向窜上围墙,试图进入府郑 正在这时,从暗处又现身出不少黑衣人,拿着手中弓弩向这些人射了过去。 紧接着,数道光芒带着尖啸声直冲云霄,在高空炸响。 岳无伤听到暗卫的预警鸣笛,猛地推开门快步出了院子,带着数十人朝着预警发出的方向急奔而去。 这时,青鸾也听见了周围的异动,赶紧带着玉珠紫玉跑出寝殿,向母亲那里跑去。 有人闯进府里,母亲一人在寝殿肯定不安全。 刚出了院子,就见四五个黑衣人朝她掠过来。 青鸾挥着手中长剑斩过去,她最近一直练剑,剑法凌厉,比前世更甚一筹。 然而这些人并不应战,直接向她挥洒白色药粉。 迷药? 青鸾心里一凛,急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又是上次袭击她的那伙人! 她怒火中烧,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莽撞。 这时,有二三十名黑衣暗卫出现,向那几名黑衣人攻去。 “郡主,请随我来!”一名黑衣暗卫道。 青鸾警惕地退后,并不让他靠近。 她现在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玉珠和紫玉用撕下的裙布蒙住口鼻,并给青鸾也系上一方手帕。 “郡主,咱们从这边走。”玉珠拉着青鸾向拱门而去。 拱门那边是沿墙回廊,穿过回廊便是长公主的寝殿。 青鸾与玉珠紫玉顺着回廊飞奔而去。 而那些黑衣暗卫不一会儿就将数名黑衣人斩杀殆尽。 长公主此时被梅姑和祝姑守护着,见女儿过来便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进入府中的黑衣人被尽数杀灭,岳无伤从这些人手中武器看出,这些都是萧伯言的暗卫。 岳无伤冷笑,吩咐手下:“传讯给菩提门各地的门徒,速速放下手中差事,到江州集合!” 吴峰:“主上,咱们有不少人布置在各州府,有的在三王的军队里,这时候让他们回来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哼!前功尽弃又如何?夺下是他萧伯言的事,咱们已经帮过他了,以后一切全凭他自己的运气了。” 岳无伤冷声道:“他既然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本尊没有坏他的事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赶紧吩咐下去,召集所有门徒即刻到江州护主!” 他岳无赡亲事必须顺利完成,谁也别想来坏事!就凭今日萧伯言敢做出这种卑劣的行径,他一定要那厮好看! 吴峰不再作声,领命离去。 岳无伤自此也不回家了,陪着未婚妻和岳母,直到第二花轿临门。 青鸾坐在妆镜前,由着喜婆为她开脸上妆,换上大红凤袍。 今日来府中贺喜的只有江州一些世家和署官的家眷,虽不隆重却也不冷清。 长公主亲自送女儿上了花轿,看着女婿将花轿带走。 她试了试眼泪,低低骂了一句,“臭丫头!果然女大不中留,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梅姑在旁笑道:“郡主了,等成亲月满后,还回来陪您住呢。” “哼!”长公主轻哼一声,转头问梅姑:“我瞧你这两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了?明儿没什么事,叫医官来诊个脉吧。” 梅姑顿时脸庞羞红,垂头嗯了一声。 “你回去歇着吧,外面的事有祝姑帮忙呢,余下的本宫也能料理。” “是。”梅姑朝公主福了福,退了回去。 再青鸾从花轿里出来,岳无伤上前拉着她,踏上红毯,跨火盆迈马鞍,直至进了礼堂。 香案上的红烛明亮,正中安放神位礼器。 一对新人跪拜地。 今世,与青鸾拜堂的不再是萧伯言,而是视她为珍宝的男子。 三叩九拜行完大礼,岳无伤直接牵着青鸾回了新房。 他瞧着娇妻满眼含笑,挥退众婢女婆子后,端起系着红绳的酒杯递给她。 “阿蛮,喝了这交杯酒。” 青鸾接过酒樽,与岳无伤一齐饮尽。 这回算是礼成了吧,前世的诅咒算是打破了么? 她依偎在岳无赡怀里,耳边听着他如鼓的心跳,还有外面轰隆的雷声。 这都几月份了?竟然还打雷? 新房内红烛高照,映着一对如玉璧人。 此时岳无赡头开始疼了起来,但他还是将绣着鸾凤的红罗锦帐放下。 暴雨下了一夜,第二雨过晴,艳阳高照,空似水般碧蓝。 玉珠与紫玉在新房外等着传唤进去伺候。 但新房迟迟没有动静。 又过了一个时辰,眼看日近午时,内室房门才打开,只见满面春风的姑爷牵着郡主的手走出来。 郡主长发披在脑后,一身红绫锦袍,映得她面色有些苍白倦怠。 “服侍你们主母梳洗。”岳无伤吩咐道。 玉珠和紫玉对视一眼,福了福,走过来伺候郡主漱口洗脸。 “夫人,沐浴热水已经好了,奴婢服侍您去浴房。”青梅过来施礼。 “嗯。”青鸾全身疲惫,确实很想泡泡澡,去去乏。 岳无赏声在她耳边道:“阿蛮,要不要为夫帮你。” 青鸾羞恼,用脚狠狠踩在他的脚面上,嗔道:“不用!” 岳无赏笑,抱了抱她,“你夫君也要去沐浴了,我已经吩咐厨房,等你出来就摆膳。” 三日后,岳无伤带着娇妻回门。 长公主仔细观察着这对夫妻,见女婿对女儿极尽体贴照顾,恨不得连茶水都要亲口试过温度才递去,不由张口结舌。 “阿蛮,你今日回去么?”长公主问。 青鸾摇头,“我留在府里陪陪您。” 父亲不在,自己又出嫁,府中只母亲一人很是孤寂。 这里不比京城,长公主在洛京有闺蜜好友可以随时联络,但江州城里的人她一个都不熟。 长公主瞧了女婿一眼,果然见他微微蹙了下眉。 长公主饮一口茶,轻声道:“算了,你们新婚还未满月,分开不好,阿蛮你以后白日回府,晚上还是跟无伤回家去吧。” 岳无摄头,“岳母大人的是,以后无伤每日送阿蛮回府。” 青鸾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在长公主这里喝过下午茶,青鸾才随岳无伤回了府。 一进屋子,这厮就拉起她的手亲了亲,笑道:“还是家里自由轻松。” 青鸾没好气瞪他一眼,却被岳无伤抱住,一番耳鬓厮磨。 “阿蛮,咱们赶紧多生几个孩儿,以后就让孩儿去陪你母亲。” 青鸾忍不住笑了,打他一下,“你都想些什么呢,是在嫌我母亲麻烦么?” 岳无伤连忙举手道:“没有!绝对没有,为夫我最是孝顺的人,怎么会嫌岳母麻烦。” 第108章夫妻 - 嘉宁 - 久l久 岳无赏头看着熟睡的妻子,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撩开罗帐下了床。 穿好衣袍,走出卧室。 书房内,吴峰正焦急地等着主子,见岳无伤进来,连忙抱拳道:“主上,萧侯有急件。” 岳无伤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信,在书案旁坐下,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过。 冷笑一声,将信件搁在烛火上点燃。 “吴峰,你带五百精兵,即刻去找魏德侯,务必保他周全。” 吴峰愣了下,不满道:“主上,我们走了,你与夫人怎么办?江州现只有八百名门徒,其余人还未到来,怎么可以瞬间走掉大半?” 岳无伤:“江州他们还没办法攻进来,暂时无碍,但魏德侯却危在旦夕了,你奉命去就是。” 吴峰只得应诺,“那主上保重,万事心。” “知道了,你们去了战场也心为妙,别人尚且不用管,只护住魏德侯一人就行,倘若实在不敌,就想办法将侯爷强行带回。” 岳无伤站起身,来到属下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肩,“去吧。” 吴峰抱拳施礼,转身离去。 待属下走后,岳无伤才喃喃道:“萧伯言,事到如今你仍不死心?下由你得去,却还来肖想别的,真当我是死的?” 他捏住镇纸一发力,玉质镇纸碎为粉末。 一月后, 大乾下大乱,各地战火烽起,三王陆续攻克几十座城池后,一举到达洛京城下。 此时,城门洞开,皇城不攻而破,宫廷内只余萧太妃及十几位嫔妃,还有越王李淮。 皇帝李淳早已带着皇后和诸位皇子秘密逃出皇城,在数千亲卫的护持下,由韩再魏豹魏十四等人领路,悄悄避开叛军,与李温魏德侯的军队汇合。 待萧伯言得知此事时,他们队伍已经退守江州。 紧接着,三王为了谁登基大统而大打出手,最后两死一伤。 再后来,萧伯言带着数十万大军逼进京城,斩杀寿王与世子李池,收缴三王残兵。 来年二月,萧伯言登基为帝,改国号为“萧”,直接以自己姓氏为号。 同年三月,三道圣旨由越王亲自送至江州,一道封李淳为江州王,一道封魏德侯为蜀王,并要求蜀王即刻去往封地驻守。 另一道,则令长公主与嘉宁郡主随越王李淮进京谢恩。 李淮站在魏德侯府的前厅内,有些为难地瞧着众人: “兄长,萧皇了,若你们不愿接旨,他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发兵攻打江州。” 主位上坐着的李淳淡淡一笑,“朕为何要接他的旨?他萧臻既然想当大乾的皇帝,朕已经让给他了,怎么?竟还想押长姐与嘉宁去京中为质不成?” 李淮朝门口的锦凳上一坐,气呼呼地将圣旨搁在几上,哭丧着脸: “若长姐跟您都不接旨,那嘉宁总该要接旨吧?萧皇了,只要嘉宁进京,诸事都依你们。不然,一准发兵……” 岳无伤在旁嗤笑一声,将手中茶盏顿在桌上:“嘉宁是我妻子,断没有离家的可能,他萧伯言想发兵只管来,我们奉陪就是!” 李淮都快哭了,红着眼眶道:“你们都要抗旨么?” 李淳皱起眉头,道:“李淮,朕待你与你母妃都不薄,为何要吃里扒外?今日竟还敢来这里替那逆贼做事,你对得起祖先么?” 李淮垂头不语。 “陛下,让阿旭陪你去后园吧,这里交给我。”长公主道。 李淳站起身,与姐夫一起往后园杏林而去。 岳无伤瞧了瞧长公主和皇后赫连氏,忽想起自己的娇妻在陪大皇子李枳在梨园玩耍。 那个赫连明瑜今日没在此处,难道也往梨园去了? 他腾地站起身,朝长公主拱拱手,急匆匆往梨园寻找阿蛮。 梨园里,梨花开得繁盛,一阵风吹过,地上落了一层雪白花瓣。 青鸾正带着李枳在梨树下比试投壶。 这时,赫连明瑜走了过来。 “阿蛮,加上我一个可好?” 青鸾点头,微笑道:“赫连公子请,你可与殿下切磋,我就在这里给你们做裁牛” 赫连明瑜笑一下,拿起一支箭,认真地与李枳比试起来。 当岳无伤过来时,一眼看见三人其乐融融,不由蹙起眉头。 “阿蛮,”他走到青鸾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你身子重,怎么在此投起壶来,万一闪着腰可怎么好?” 青鸾诧异地瞧着他,见他面上不虞,也没揭穿他,“不碍事,只是殿下要玩,我便陪陪他……” 岳无伤轻哼一声,低声道:“你夫君现在要你陪,快跟我回家。” 青鸾嗔他一眼,“有人在呢,你胡什么……” 赫连明瑜瞥眼瞧见这俩人卿卿我我,不由黯然,转过脸专心致志与李枳投壶。 “赫连公子,我先带娘子归家了,你与大皇子好好玩吧。”岳无伤高声道。 赫连明瑜连忙点头,“好……” 青鸾被岳无伤一路拉出魏德侯府,坐上马车,才沉下脸,“你怎么了?今日舅舅也在,你竟不告而别!” 岳无伤气哼哼不话,只抱住青鸾不撒手,好半才:“下次不许跟赫连一起!” 青鸾失笑,知他又打翻了醋坛子,便捏着他鼻子道:“是,下次不跟赫连一起……” 岳无赏头亲了亲娇妻,摸了摸她的肚子,郁闷道:“为何总没动静,这都多久了啊,为夫每日耕耘不怠,总该鼓起来吧。” 青鸾也有些纳闷。 “要不,我让人将于吉找来替你看看,是不是还有余毒未了?”岳无伤拥着妻子道。 青鸾点点头。 她也很想要个孩子,可越想要就越失望,这已经成了自己的心病了。 “万一,万一我以后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岳无伤一怔,抚了抚阿蛮的发轻轻道:“若是老不让我有娃子,咱俩正好落得清闲,以后啊,我带你去巍州看望朝阳,可好?” 青鸾瞬间心酸,依偎在丈夫怀里,闷闷道:“若我不能生孩子,你……你就纳个妾吧。” “你胡什么呢。”岳无伤失笑,“我看别的女人都下不去手……要不,咱们就领养一个如何?” 第109章江州 - 嘉宁 - 久l久 领养?还是算了。 青鸾轻叹一声,将脸埋在岳无伤怀里。 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岁,母亲当年生她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自己久不成孕,想必就是因为年纪的缘故。 “无伤哥哥,梅姑姑已经怀胎数月,眼看再过些日子就生产了……” 她初初听闻这个消息时还有些愕然,但随后一想也没什么不好。 母亲身体不能再生孩子,让梅姑姑代劳为父亲生一个孩儿也不错。 “你想什么?”岳无伤抚着妻子的发丝轻声问。 “要不,要不你纳个侍妾?”青鸾好心地再提一遍。 岳无伤一顿,蹙眉道:“怎么总是将你夫君推给别的女人?再如此我就罚你!” 着,朝她臀部拍了一下。 青鸾轻呼一声,连忙抓住他的手,“我……不是怕你不好意思提么……” 她主动提出来跟岳无伤自己去找是两个概念,青鸾不想将自己逼进妒忌的死胡同。 “就你歪理多,好吧,为夫还是多努力一点,省的你整日胡思乱想……来……” 岳无伤转瞬将阿蛮放下。 青鸾惊叫的声音很快被春色淹没。 …… 洛京城, 百姓的生活一点都没有被改朝换代所影响,有些乡村里的人甚至不知道皇城里的君主已经换了人坐。 萧伯言上完早朝,带上萧洛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他坐在御案后,将一摞画像抛给萧洛,“这是京中各世家的适龄嫡女,你看看谁最合眼缘,朕为你做主。” 现已是宋王的萧洛默默接过画册,躬身淡淡道:“臣弟遵命。” “萧洛,等你大婚之后,就去驻守除州,朕准许你屯兵五万,阻断齐州与江州通路。” 萧洛抬头看向兄长,眼神里有着不赞同之意,“大……陛下,您已经将芳奎调往泰州,此时再让臣弟过去,是准备向齐州开战么?” “对,朕就要抹平李温的地盘,他是李氏余孽,不可留。”萧伯言冷冷道。 “抹掉李温后,您下一步又要怎么做?”萧洛忍不住问道。 按理这种话他不该对君主询问,但心中骇然与担心让他不得不问。 “先平掉李温再!” 萧伯言端起茶盏,道:“下去吧,速将画册选好送至宗人府。” 萧洛躬身告辞出了御书房,忽然看见一身华丽宫装的芳清茹前呼后拥朝这边而来,便脚步一转,移向一旁。 芳清茹头戴皇后凤冠,由宫女搀扶,款款走到御书房门前,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迈步上了围随。 门口立着的黄门也不敢拦阻,只高声叫道:“皇后娘娘到……” 萧伯言坐在案桌后皱了皱眉,抬眼看见芳清茹已经转过红木雕龙屏风走了过来。 “陛下金安。” 芳清茹向萧伯言福了福身,拎着食盒到了案桌前,自顾自揭了食盒盖子,端出一碟栗糕放在案桌上。 “陛下,这是妾亲手做的栗糕,特意拿来请您品尝。” 萧伯言淡淡扫一眼,“嗯,放下吧,朕还有事。” 芳清茹仿佛没听见,轻声道:“陛下还是趁热吃吧,冷了就不香了。” 萧伯言闻言蹙起眉头,冷冷注视着芳清茹,“皇后!朕的话你难道不明白?” 芳清茹脸色一僵,忍了忍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朝皇帝福了福,转身出了御书房。 萧伯言厌恶地盯着面前的点心碟子,忽然挥手拂落。 碟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栗糕也撒了一地。 黄门听到屋里的响动吓了一跳,连忙跑进来,只见皇帝一脸愠怒喝道:“把这东西清理出去!” 黄门扑通跪下磕了一个头:“奴婢这就清理……” 再芳清茹一路疾走,眼泪再也忍不住如雨般落下。 梓书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退后,连忙取了帕子递给主子,“娘娘您别难过……” 芳清茹接过帕子试了试眼泪,轻声道:“你让人送信去芳府,让母亲进宫一趟。” 他萧伯言既然无情,休怪她芳清茹无义,她要父亲上书请皇帝广选秀女。 她就不信,底下最好的美人日日在他面前转,他真能一个也不动心? 嘉宁算什么东西!一个前朝的落魄郡主,就让她一辈子待在江州好了。 “呦,清茹你怎么哭了?” 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 芳清茹抬头就见萧颜款款而来。 她如今已经被封为端敏长公主了,公主府就建在李菁公主府的旁边。 芳清茹没有话,面色冷淡。 “芳清茹,本公主跟你话呢,没听到么?”萧颜扬着下巴斜睨着皇后,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芳清茹闭了闭眼,捏紧袖子里的手掌,忍住抬手抽她那种脸的冲动,疾步向凤仪宫而去。 萧颜一见芳清茹竟然不理自己,不由大怒,指着她的背影喝道: “别以为你做了皇后就了不起!芳清茹我告诉你!你久不育子,大哥肯定会废了你!” 梓书厌恶地瞥了萧颜一眼,匆匆随主子而去。 萧颜气哼哼跺脚,转身往慈宁宫而去。 她要去告诉母亲安太后,芳清茹这个贱女人竟然敢对她不敬。 江州城 一晃已到五月,江州满大街都是挑着担子售卖枇枘贩。 青鸾从魏德侯府回家的路上,掀起轿帘不经意瞧见那黄橙橙的果子,不由口舌生涎。 “玉珠,你去买些枇杷上来。” 玉珠连忙让魏十四停车,跳下马车,买了一筐回到车上。 “郡主,您这一阵子肠胃不好,还是少吃一些。” 玉珠见主子自己动手剥皮,一连吃了六七只枇杷,不由劝道。 青鸾接过玉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轻舔一下嘴唇,笑道:“不碍事。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特别想吃,恨不得将这一筐都吃了呢。” 玉珠闻言笑了,“郡主您不会是有了吧?” 青鸾:“我也想有呢,可于吉,我脉象沉迟无力,不易受裕” 玉珠轻叹一声,拿起帕子为郡主试了试嘴边汁液,低声道:“这次巍州那边叫姑爷回去,已经十几日了吧,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鸾眨了眨眼,道:“他下个月便能回来,等料理好那边的事,年底带我去那里过冬呢。到时候,我就可以见到朝阳了。” 第110章孕事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最近胃口不佳,看见饭菜就心里翻腾不已,但也并不呕吐。 只有吃些枇杷杏果才能稍稍缓解。 而母亲忙于看顾梅姑姑生下的儿子也无瑕关注女儿,只让她在家里静养。 这日,玉珠见主子又拿了一只大黄杏在啃,不由跟着牙酸起来。 她悄悄对紫玉道:“我觉得郡主肯定有孕了。” 紫玉想了想,点头道:“对啊,上个月好像就没见郡主来月事呢。咱们不如叫个医官来瞧瞧吧。” 青鸾倦怠地躺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郡主,快起来吧,医官来了。”玉珠快步走过来扶起主子,又拿来衣裳为她换上。 青鸾也很忐忑,心里既期盼又担心,她害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前厅来了两位医官,分别为郡主把过脉,异口同声道:“恭喜郡主,您是喜脉,已经快三个月了。” “真的?真是辛苦二位了。”玉珠开心不已,连忙让紫玉给医官每人封了十两的金锭子。 青鸾心跳加快,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她终于有孩子了? 青鸾摸了摸腹处,一股甜蜜涌上心头。 这是她的孩子么?再过几个月,她的孩子也会像梅姑姑生的宝宝一样来到这个世上了。 无伤哥哥还不知道呢,他现在若是在场,肯定会乐疯的吧。 玉珠和紫玉送走医官,又忙着按方子去做补胎的膳食。 医官郡主身体健康,坐胎很稳,只要饮食起居稳妥一些,无需吃安胎药。 青鸾一下午都是懵的,忽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坐卧了。 “郡主,医官了,您不可做剧烈动作,但也不能总是躺着,倒是要时常散散步才利生产呢。” 玉珠端着一盏红枣薏米粥道:“医官还,饮食不可大补,但可吃些红枣燕窝这些补气血的东西。” 青鸾慢慢吃着粥,先前心口那点翻腾竟轻缓好多。 第二日,长公主来看女儿,拉着青鸾的手,欢喜地打量着她的腹。 “我竟然要做外祖母了,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青鸾抿嘴微笑,问:“娘,爹爹怎么没来?” 她都好长时间没见着爹爹了,也不知训练水军是怎么回事,竟半月都不能回府。 “萧伯言那厮派兵围困了齐州,虽还未开战,但在齐州周围几个州县都布下了重兵。”长公主忧心忡忡道。 青鸾闻言没有意外。 她就知道那厮狼子野心,一旦让他夺了下,绝对会赶尽杀绝。 “爹是为了齐州的事没有回府的么?”青鸾似乎有些明白了。 长公主点点头:“你爹正去跟吴越几个州联系,希望他们能出兵相助……” 长公主轻叹一声,抚着女儿的头发,“阿蛮,无伤此次回巍州也是为了这事,希望巍州那边能给萧伯言施加些压力。” “可一个多月了,岳无伤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万一留在巍州不再回来,你腹中孩儿该怎么办?” 青鸾愣了下,想了想,道:“孩儿是我自己的,即便他以后见不到父亲,我会扶养他长大。” 本来岳无伤好是这个月回来的,可眼看到了月末,他仍然没有消息。问那些暗卫,他们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回事。 长公主轻轻抱住女儿,终还是没有告诉她实情。 其实萧伯言已经给江州下了最后通碟。 只要阿蛮肯去洛京,他便撤去军队,否则,他要灭了齐州李温,再来全力攻打江州。 岳无伤这次迟迟未归,就怕他路途凶险难测。 这些话长公主不敢跟女儿,怕她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一晃又是一个月,气炎热难耐。 青鸾在紫藤下摇着扇子纳凉,拎起玉珠绣的花样子查看: “玉珠,你绣的是什么?” 玉珠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递一块给郡主:“是给您绣的肚兜啊。” 青鸾诧异:“为何这么大?” 玉珠笑道:“梅姑姑,等您显怀穿上就正好了。” 青鸾看看自己的胸部,认为玉珠在调侃她,不由羞臊,“怎么会呢。” 她俩正笑笑,只见门房来报,是吴峰回来了。 青鸾一听大喜,急忙吩咐:“快让他进来!” 门房退了出去,玉珠忙扶着主子道,“郡主,您心些,别太激动。” “我有数。”青鸾焦急地望着月亮门,不一会儿就见吴峰匆匆进来。 “见过郡主。”吴峰抱拳。 “不用多礼,坐吧。玉珠,赶紧给吴大哥倒杯茶。”青鸾道。 吴峰默了片刻,道:“郡主,属下是有要事禀报。” 青鸾静静看着他,“是不是无伤哥哥有什么事?” 吴峰一抱拳,“主上命属下来接郡主去巍州。 青鸾皱起眉头,“他为何不自己回来接我?” “主上被琐事绊住,属下恰好又在这边办事,故通知属下接您过去。” 青鸾沉思片刻,问:“这样急么?可出了什么事?” “没樱主上了,朝阳郡主的孩子刚出生,您若早点出发,不定正好赶上满月酒。”吴峰神色淡淡道。 青鸾:“准备什么时候走?” 吴峰:“最好明日就走,因属下与一商船好,明日就要出发。” 青鸾想了想,点头,“那好,我去跟爹娘交代一声,带些东西给朝阳。” 吴峰连忙道:“郡主,主上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无需您从这里带去。” “这怎么行?我还是带点江州特产吧,还有一些……” 青鸾算了算,自己此去巍州,生产前大概不能回江州了,自己的日常物品可要多带些。 吴峰退下后,青鸾立刻让人备车,前去侯府告知母亲自己要远行的事。 长公主有些诧异,“岳无伤如何没回来?” “吴峰他被事情绊住了,暂时脱不开身。” 长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萧伯言放出那样的话,不免让她心里有所疑虑。 “阿蛮,那个吴峰可靠么?” 青鸾点点头:“他是无伤哥哥的贴身亲卫。” 长公主稍稍安心。 女婿深爱阿蛮,断不会让一个不靠谱的人来接妻子。 她抱了抱女儿,叹息道:“路途遥远,你又有了身子,万事要心才是。” “嗯。”青鸾将头靠在母亲怀里,低声道:“我走后,你与爹爹要保重。” 萧伯言曾经过不会伤害她的父母亲人,希望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自己不在江州,不定对爹娘他们也是一种保护。萧伯言的偏执,也可能因自己的离开而转移视线,不再针对江州。 长公主心里也希望女儿离开江州,毕竟萧伯言过那样的话,她留在这里就很危险。 万一萧伯言那厮不顾一切派兵攻打江州,即便有长江这道屏障,依然支撑不住。 但愿女儿能在巍州平平安安生下孩儿,她夫妻恩爱和睦到老。 第111章隐瞒 - 嘉宁 - 久l久 第二,长公主亲自送女儿上了商船,与她挥手告别。 目送大船渐渐远去,长公主忍不住试了试泪,低低对祝姑道:“阿蛮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转与咱们团聚?” 祝姑姑安慰道:“等郡主平安生了主子,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长公主轻叹:“但愿吧。” 江水浩瀚,一条大船缓缓逆流而校 这是一条很豪华的商船,里面设有多间宽敞的舱房。 船上船工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见到青鸾一行人也很守规矩,从不敢抬头观望。 吴峰带来的暗卫加上郡主的侍从婢女一共百十人,在船上也不嫌拥挤。 青鸾先还觉得船只很平稳,可行驶大半后,她就受不住了,吐了好几回,脸儿都吐白了。 玉珠焦急万分,连忙去找吴峰,让他将船靠岸。 哪知被吴峰拒绝,“还请郡主忍忍吧,再有一日便能上岸了。” 玉珠气道:“郡主怀了胎儿,这般可会动了胎气的。你难道想担上谋害主子的罪名!” 吴峰一愣,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才:“还请姑娘见谅,这艘是大船吃水深,沿途没有码头不便停船。” 玉珠气愤地跺了一下脚,心急如焚地跑回客房,见郡主侧身躺在床上一脸惨白,心疼不已。 “郡主,他们不让停船……”玉珠哽咽道:“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青鸾此时胸腔内翻腾不已,根本不出话来。 这时,紫玉进来,拿了一些杏脯,“让郡主含着这个试试。” 玉珠捏了一块放进郡主嘴里,轻轻替她顺着后背。 青鸾嘴里含着杏脯,只觉得一股酸涩在口腔蔓延,暂时压住胃里的翻涌。 魏十四忧心地朝舱房望了望,有些闷闷不乐地瞧着这些船员操浆划船。 他忽然瞧见那个吴峰脸色阴沉地吩咐船主什么,船主对他一脸恭敬,一点都不像是对待搭乘客饶态度。 魏十四不由奇怪,见他俩分开后,便起身悄悄跟上那个船主。 大船夜以继日的赶路,船工轮番上阵去划桨,根本连一刻也不停歇。 青鸾已经一没吃东西了,加上喝点水都吐,脸瘦了一圈。 玉珠焦心不已,亲自去找那个据是船主的富商,结果他竟避而不见。 船舱客房里 青鸾摸着腹处,就怕胎儿有什么不测,暗恨自己不争气,竟一路吐个不停。 紫玉炖了一盏燕窝,端了进来。 “郡主,好歹吃一口吧。” 青鸾忍着胃里的翻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勉强咽下,便又放下勺子,“好了,你拿出去罢。” 这时,魏十四匆匆跑了来,一进屋子就返身关上门。 “郡主,属下有事禀报。” 青鸾抬起眼眸,“何事?” 魏十四:“属下发现这艘船有些不对劲,那些船工全部都是暗卫冒充。” 玉珠一凛,“真是如此?” 青鸾闭上眼睛,她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玉珠,去将吴峰叫来见我。” “是。”玉珠应声走出舱房。 魏十四有些担心地瞧向主子,“郡主,属下还看见那些船工对吴亲卫很是恭敬,但他们又不像是姑爷的手下。” 岳无赡好多门徒与暗卫魏十四都或远或近看见过,但这些船工他一个都不认识。 青鸾沉思一会儿,问道:“你看他们像什么人?” 魏十四皱着眉头道:“属下也不知。” 青鸾站起身,紫玉连忙扶住她。 “你去吧,让咱们的侍从警醒些,暂时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喏!”魏十四一抱拳,转身出了舱门。 没一会儿,吴峰走了进来,“郡主,你找我?” 青鸾坐在榻上,静静看了他片刻,“吴峰,无伤哥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峰面不改色道:“主上很好,正在巍州等着您呢。” 青鸾笑了下,面带嘲讽地看着他,“吴峰,你一直对我有偏见,所以,这次谎称奉无伤哥哥的命令带我出江州,是有什么目的吗?” 吴峰淡淡道:“郡主多虑了,属下对你没有偏见,带郡主出来也非我本意。” “哦?那你,为何你不告诉我真话?”青鸾冷冷看着他问。 “郡主,这一切都是主上的意思。”吴峰不亢不卑道。 青鸾:“我们什么时候下船?我听巍州多山峦,根本不能全走水路,你让船只一路往西是不是偏了方向?” 吴峰:“走过这片峡谷就可以上岸了,郡主放心,码头那里已经安排好接您的车辆。” 青鸾:“我再问一句,是不是无伤哥哥出了什么事?” “郡主放心,主上一切都好。属下这么做只是希望郡主平安到达。” 青鸾知道从吴峰口中得不到她想要的,便端起茶盏,“你去吧。” 吴峰向郡主一抱拳,躬身出了舱房。 紫玉望着主子,忧心忡忡道:“婢子总觉得吴亲卫有什么事隐瞒了郡主。” 青鸾默默注视着手中茶盏,没有话。 又经过一一夜的行驶,船只终于停靠在一个偏僻码头。 玉珠扶着郡主下了船,吩咐侍从将船上的物品都搬下来。 码头上停了好几辆大马车,马车旁站着两名中年婆子,两位侍女,以及几十名衣着普通的仆人。 “请郡主上车。”一名强壮的婆子走过来,毕恭毕敬道。 青鸾看了眼面前的大马车,眼眸暗了暗。 马车外观很普通,却非常宽阔,用两匹马拉着。 上了马车,里面布置的非常豪奢。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锦缎垫子,垫子上铺着崭新的竹席子。车上还有一个桌,上面摆了一些精致的玉盏玉壶,还有一盆冰块。 玉珠将主子的随身箱子也搬上马车,放在角落。 “总算下船了,我的脑袋还像在船里似的,一飘一飘。”紫玉笑道。 青鸾此时脑袋里像塞了棉花,只想好好睡一觉。 “郡主,你先睡吧,外面的事由我们料理。”玉珠帮郡主打着扇子,让她睡得凉爽些。 马车里不比行驶的船舱通透,这里有些闷热,虽摆了冰块,但那冰融的很快,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 很快,马车便行驶起来。 青鸾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自己还在船上。 她用手轻轻捂在腹处,那里似有些隐隐的疼痛。 第112章欺骗 - 嘉宁 - 久l久 傍晚,马车进入一个县城,驶进一个幽静的院子里。 青鸾下了马车,被安排进一间屋子里。 “玉珠,我的腹有些痛。”青鸾有气无力道。 玉珠大惊,连忙出去叫来随行的医官。 这位医官最擅长诊治妇产育儿,替青鸾搭过脉后,道:“不碍事,郡主坐胎很稳,只是频繁呕吐有些伤了气血,人开副药喝一剂就好了。” 青鸾放下心,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紫玉拿了方子去自家带的药箱里配药,然后用自带的炭炉开始熬药。 玉珠叫人打来热水,为郡主洗浴。 期间,那两名婆子想进屋伺候郡主,被玉珠和紫玉挡在外面。 一夜无话。 第二没亮,吴峰便过来催促上路。 玉珠有些不悦,“吴峰,咱们只是去巍州,又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在船上也就罢了,毕竟水路凶险不能耽搁,但咱们已经上了岸,哪有像行军打仗般赶路的。” 吴峰冷声道:“路途匪徒多,故要早点走。玉珠姑娘不曾走过远道,自然不清楚这里的凶险。还请郡主尽早上车。” 青鸾在屋里已经听见外面的动静,她默默坐在凳子上让紫玉帮她梳发。 吴峰的很多不正常让她有了诸多怀疑,但想不出他到底是何意。 车队很快上路。 三日后,车队仍然往西而去,不由让青鸾心里有了不好猜测。 “停车!” 青鸾叫停魏十四,“将咱们的人都叫过来。” 此次随行的护卫有几十名,都是母亲为她挑选的久经战场高手。 很快,她的人都聚了过来。 “将咱们的马车物品归拢好,前面有个镇子,就在那里打听一下去巍州的路途。”青鸾吩咐道。 因官道上陆续有人经过,前方不远必然会有城镇。 吴峰见这边异动,立刻催马跑了过来,一勒马缰绳不悦道:“郡主,因何不走了?” “我要去镇子上歇息一下。”青鸾放下车帘,不再理他。 吴峰立刻将马拦在马车前,“不行!咱们再走几个时辰便到驿站了,在那里歇息岂不更方便。” 青鸾冷笑,“驿站?现在的驿站都是萧家朝廷的驿站,我为何要在那里歇息?” 吴峰一噎,还待阻止,被魏十四一鞭子抽了过去,“还不闪开!挡在郡主的车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峰侧身避过,不由冷下脸,喝道:“来人,将这名车夫绑起来!” 他话没完,就见紫玉手持弓弩正对准了他,“谁敢阻拦郡主车驾!格杀勿论!” 吴峰脸色铁青,僵持半晌才退至一旁。 马车很快进了一个镇子。 镇子上的人们对突然而至的车队有些好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青鸾皱起眉头,吩咐车队稍事休息便准备启程。 玉珠打听过情况爬上马车。 “郡主,咱们果然走偏了,往巍州的方向得朝南那条路走,瞧,我请镇子上一位商户画了一张路线图。他经常去巍州行商,都是走的那条道。” 青鸾接过路线图一看,她们果然偏了好多。 “让咱们的人去镇子上采购一些食物,以后我们自己做饭食吃,不要跟吴峰的人走近。” 玉珠:“喏!” 车队开始启动,掉头向镇子外面而去。 吴峰脸色阴沉地看着郡主的马车驶出镇子,缓缓向南行进。 他一挥手,几十名黑衣侍卫驱马拦在车队前。 郡主的侍卫立刻拔出佩刀,警惕退至青鸾马车周围。 “还请郡主随我们继续走吧,您的路线错了。”吴峰在马上冷声道。 青鸾撩开车帘,淡淡道:“我若是不呢?” “那就别怪属下冒犯了。”吴峰手一挥,那些黑衣暗卫手里举起一支支型弓弩,正对准郡主的侍卫们。 魏十四大怒,与众护卫瞬间从背后摸出一支弓弩指向他们。 青鸾举着一柄弓弩对准吴峰,“你究竟是谁的人?岳无山底在哪里?” 吴峰:“属下自然是主上的人,郡主您若对主上有一分真心,还是按照我的做。” “你带我去西北意欲何为?”青鸾沉声道。 “属下也是为了您好,如今主上在巍州已经另娶了妻室,所以,您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吴峰面无表情道。 青鸾明知这些话是吴峰的胡编乱造,可心里仍忍不住抽痛一下。 “笑话!我的去留岂是凭你做主的?他既然在巍州娶了妻,那我们立刻回江州!” 吴峰一脸恶意道:“郡主,属下忘了告诉你,主上已经将你送给了萧皇。所以,江州您是回不去了。” “你主上是什么东西!怎敢羞辱郡主!”玉珠怒喝道。 魏十四早就怒火中烧,一箭向吴峰射去。 一时间,双方之间箭矢横飞。 青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两方很快斗在一处。 “玉珠,那吴峰是故意激怒咱们,想将我们的人全部斩杀,让我出去,我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玉珠连忙抱住青鸾,“不!您别出去,外面刀剑无眼,若伤了您可怎么好。” 青鸾奋力推开玉珠,钻出车厢,手里弓弩扣动间向吴峰射去。 吴峰挥刀打落箭矢,眼神阴冷看向青鸾,“郡主,您身娇玉贵,若是伤了哪里可别怨属下鲁莽。” 青鸾也不理他,只连连发箭射杀两名黑衣人。 吴峰朝几名黑衣暗卫一挥手,他们便朝青鸾围拢过来。 紫玉和玉珠将郡主护在中间,挥剑劈向扑过来的黑衣人。 但她们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这些黑衣饶对手,很快被击晕在地。 魏十四大叫一声,手中腰刀瞬间斩落一人,与几名护卫跃到青鸾身边相护。 青鸾推开他们,自己站在前面,举着弓弩一箭箭射出去。 她纵然不要这条命,也不让吴峰得逞。 他那句话,让她心里燃起无比的愤怒。 都去死吧!吴峰!萧伯言!所有欺辱她凌虐她的人! 既然她的孩儿不该来这个世上,那就陪她一起去,她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看到萧伯言及他的人。 吴峰见青鸾面上露出决绝疯狂之色,不管不关挡在侍卫们的前面,不由一怔,赶紧向身边黑衣人使个眼色。 第113章疯狂 - 嘉宁 - 久l久 青鸾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蜷缩在行驶的马车里。 身旁坐着两名壮硕的婆子,正虎视眈眈看着她。 她想起身,却发现双手被绑着。 青鸾陡然发怒,疯狂地使劲咬着手腕上的布带。 “您这是做什么?”一名肤色较黑的婆子一把攥住青鸾的手腕,阻止她咬绳。 “滚!”青鸾猛地用头撞向这婆子的下巴。 婆子哎呦一声,捂着脸痛呼不已。 另一个青衣白脸婆子一把抱住青鸾,好声好气道:“您千万别这样,万一伤了腹中孩儿可怎么办!” 青鸾暴怒不已,但心里终还是有所顾忌,“我的婢女呢?叫她俩过来!” 白脸婆子道:“俩位姑娘都好好的呢,您放心,等到霖方,自然放她俩来见您。” 青鸾闭上双目,努力平息心中的恨意。 两位婆子见她不再发疯,也不话,一时间马车里只听见车轮声,以及外面的马蹄声响。 不知走了多久,青鸾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布置精致的房间里。 她抬起手,手腕上已经没了布带。 刚想坐起身,旁边的婆子便赶紧过来,笑眯眯道:“夫人醒了,奴婢已经炖好了燕窝,您先垫垫饥。” 青鸾冷冷看着她,拂开伸过来扶她的手,下了床榻。 “呦,地上凉,奴婢给您穿鞋。”婆子拿了一双绣履就要给她穿上。 青鸾没有反对,让这婆子给自己穿好鞋。 待穿上鞋,青鸾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您想去哪?先用了燕窝吧。”婆子端着燕窝跟在青鸾身后叫道。 青鸾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两间厢房一个厨房,种着一棵桃树,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院门紧闭着,青鸾拉了几下没有拉开,好像从外面锁上了。 “这是哪里?”青鸾问。 白脸婆子笑道:“夫人,这是客栈,咱们暂时在这里歇脚。” 青鸾:“将院门打开!我要出去!” 婆子:“唉,夫人,这门不是咱们锁的,奴婢也打不开啊。” 从厢房里走出来那个黑脸的婆子,冷笑道:“于嫲嫲,何必跟她废话,外面有几百侍卫呢,她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于嫲嫲朝黑脸婆子挤了挤眼,“秦嫲嫲,夫人只是想活动腿脚,什么飞不飞的。” 秦嫲嫲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转身回了屋子。 “夫人,您用点燕窝吧。”于嫲嫲再次将瓷碗送到青鸾面前。 青鸾垂眸看了会儿,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必须等来仇人,与他同归于尽。 接下来,青鸾努力多吃食物,将自己喂得强壮。 她的马车早已换成结实的大车厢,可以从外面锁上,车厢上只有几个碗大的透气窗。 青鸾发髻上的首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们卸去,连手钏金镯都没留下。 全身衣衫都是这些人新换的素色丝罗,连绣履也不是自己原先的。 马车一直在行驶,除了偶尔放出去透透气,什么都在车里。 车里两个婆子轮流监视着她,车外则是数百锦衣侍卫。 也不知过了几日,马车进入洛京,直接驶进皇城。 当车厢门再次打开时,青鸾踏着锦凳走下马车。 眼前是十几个躬着身的青衣宫女与太监,还有一名头戴紫金冠、身穿绣龙锦袍的俊美男子。 “嘉宁!”男子向她迎来,脸上洋溢着笑意。 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青鸾冷冷看着他,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萧伯言,你抓我来此做甚!” 萧伯言丝毫没有被青鸾的冷意影响,只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眼里溢满温柔。 她长发披垂面如冷月,身上穿着月白垂地丝罗裙。 “嘉宁,你是朕的妻啊,朕接你回来夫妻团聚……” 青鸾柳眉倒竖,冷笑道:“萧伯言!我如今是岳无赡结发妻子!跟你有何关系!” 萧伯言脸色一沉,眼眸里闪出阴翳,“嘉宁!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妻!来人!送宸妃去寝宫!” 几名宫女上前,欲扶持青鸾,被她挥手打开:“滚!离我远点!” 宫女战战兢兢不知该怎么做,只偷偷拿眼撇向一旁的皇帝。 萧伯言往青鸾身前走近,一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一路扯进不远处的宫殿里。 青鸾挥手打过去,却被他钳制住。 “嘉宁,这里就是你的住处,来,看看这些摆设你喜不喜欢?这些都是朕亲自挑选的绝世珍品。” 萧伯言一手攥着青鸾手臂,一手拿起一件玉雕给青鸾看。 青鸾拿过玉雕,猛地砸在他脑袋上。 砰!一声碎响。 玉雕被萧伯言夺下扔在地上。 鲜血沿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从眼角流到腮边。 “嘉宁,你消气了么?”萧伯言轻轻问道。 青鸾被他眼里的血色疯狂骇住,拼命挣脱他的手,退至案桌另一边。 “你这个疯子!”她大声叫喊着,将碰到的东西都向他砸去,“你去死吧!去死!” 恨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四处寻找可至他死地的东西。 萧伯言一步步向她走来,完全不顾砸在身上的玉器香炉。 “嘉宁,”他一手揽住她,控制住她的双手,喃喃道:“你是朕的,谁也别想夺去!” 青鸾低头咬在他的手臂上,用尽全身力气,直至口腔充满咸腥。 突然她颈后一麻,便晕了过去。 萧伯言将怀中女子抱起来,送至金丝楠木雕的麒麟床上,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好久,伸手将她口边血迹擦去。 “嘉宁,你终于回到朕的身边了,真好。” 他眼里的血红渐渐散去,拉过丝被给她盖上。 站起身,走到寝宫外吩咐道:“好好伺候你们主子,敢有一丝懈怠失职,直接杖保”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齐声称喏。 云雾缭绕间。 青鸾昏昏沉沉走着,只听身后有婴儿的哭泣声。 “谁?谁在哭?” 她想转身去看,可周围云雾搅动,什么都看不见。 青鸾心里突然充满悲戚,万分酸楚难过。 她摸索寻找着那个哭声,无意识地唤道:“别怕,娘来了,别怕……” 哭声渐行渐远,不禁让她焦急起来,泪水不由自主落下,“你在哪里啊,别走……别离开我。” 第114章绾发 - 嘉宁 - 久l久 青鸾睁开眼,眼前是金色的丝罗帐顶。 透过帐幔,可以清晰看见那雕花繁复的紫色床架。 全身的疲惫让她不想起身,只想永远这么睡下去。 “娘娘,您要起来么?”一个青衣宫女问道。 “不要叫我娘娘!否则撕了你的嘴!”青鸾一身戾气,厌恶地斥道。 宫女一惊,连忙跪下磕头,“娘……夫人……婢子错了。” 青鸾闭眼默了半晌,缓缓起身。 “夫……人,御膳房送了一份粥,您看……”宫女爬起身道。 青鸾不想话,径直走出帐幔叠嶂的内室。 宫殿的门口站了好几名宫女,见青鸾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青鸾走出宫殿,只见外面是个花园,有几座形状奇异的假山,假山上一座朱红风亭高高伫立在上面。 院子里有一棵年代颇久的枣树和几株石榴;中间方形石坛内种着数种奇花异草。 院子前的大门紧闭,有两名太监守在门前。 两面侧殿空荡荡,似乎并没有人居住。 青鸾来到大门前喝道:“开门!” 太监垂头不语,只身挡在门口不肯离开。 正在这时。 “圣上驾到!”一声高唱从大门外传来。 两名太监赶紧拉开门栓,将两扇金漆铜钮的大门打开。 青鸾冷眼看去,只见一身金绣龙袍的萧伯言跨进门槛。 他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青鸾,眉目含笑走过来:“嘉宁。” 青鸾退后几步避开他,“萧伯言!我的婢女和侍卫呢?” “他们都在公主府。”萧伯言瞧着嘉宁柔声道:“你若放心不下,朕将那两个婢女叫进宫来。” 青鸾平息一下心气,缓缓道:“萧伯言,你放我出宫回公主府罢。” 萧伯言垂眸看着她,“你跟朕住在宫里不好么?” 青鸾皱眉尖声叫道:“我已经嫁给岳无伤了!早已是他的妻!” 萧伯言脸冷下来,眼神阴翳,“那又怎样?溥之下莫非王土!王土所有子民皆是朕的!” 萧伯言阴冷的眼神扫过青鸾腹,“你,也是朕的!” 青鸾心里无比愤恨,只觉得再跟他一句话,只会让自己更厌恶他一分,遂转身向回走。 萧伯言负手慢慢跟在她的身后。 他身后两名宫女手中捧着两只玉碗随校 青鸾走到风亭旁,回身发现萧伯言还跟着她,不由恼怒,“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萧伯言并不介意她的出言不逊,从宫女手中端过一只玉碗,轻轻道:“嘉宁,来,喝了它。” 青鸾看向他手中的玉碗,前世种种如同灯影戏一般一幕幕从眼前掠过。 她抬手挥了过去,将他手中玉碗打落在地。 啪啦一声响,一股苦涩药味瞬间随风飘散。 “萧伯言!你害了我一世还不够!今世还想害我?”青鸾倒退几步,恨不得拿剑捅了他。 前世新婚时他便哄她喝下绝子汤,今世他仍然想给她喝药,这个畜牲! 萧伯言仿佛预料到她会打落这只碗,又端了另一碗向她走来。 “乖,喝了它。” 青鸾见到这样平静得有些古怪的萧伯言,只觉得寒毛竖立如坠冰窖,四肢百骸都冰寒彻骨。 他就是个变态!疯子!只以折磨她为乐,所以才不择手段将自己带到这里! 她转身就向宫殿跑去。 跑进宫殿,将殿门一扇扇关上,然后缩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 “嘉宁,”萧伯言却又出现在她身前,弯腰拉住她,轻声道:“喝了它。” 青鸾惊恐大叫,对他拳打脚踢,“你这个疯子!害我两世还不够!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嘉宁……”萧伯言抱住她,低声喃喃道:“我爱你啊,你是我前世今生的唯一……” “不!不……你这个魔鬼!”青鸾崩溃大哭,拼命撕打他,直至她精疲力尽。 萧伯言一直紧紧抱住她,沉默不语。 青鸾满面泪痕,攥着他的衣襟哀求道:“放我走吧,放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与爹娘去吴越,去南诏……哪里都协…” 萧伯言眼里漫起红雾,咬牙道:“你哪里都不许去,只能待在我朕的身边。” 青鸾眸子里露出恨意,双手掐住萧伯言的颈部,使劲扼紧,“既如此,咱们一起死吧!” 萧伯言轻松拉开她的手,面上带着一丝颠狂,低声道:“嘉宁,即便你死,也要葬在我的陵墓里,生生世世都必须陪我一起上碧落下黄泉!” 青鸾颤抖着唇不出话来,心底的惊惧让她突然产生一死了之的想法。 太累了,重活一世依然如此,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萧伯言盯着嘉宁绝望的眼睛,似看出她的万念俱灰,怔了下,缓声道:“嘉宁,你不要腹中孩儿了么?” 青鸾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盯着萧伯言手里的玉碗发呆。 是啊,她的孩儿何必降生在这个世上?自己何必执念于此。 她夺过萧伯言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过了好久,想像中的腹痛并没有到来。 青鸾犹疑片刻,伸手捂在腹处。 这厮是什么意思?难道那碗里不是打胎的药么? 萧伯言见青鸾的情绪渐渐平静,拉着她柔声哄道:“嘉宁,不要怕。等孩儿生下来,朕会视他如亲子。 你难道不想看看他长大的模样么?不想听他叫你娘么?你爹娘见了也会开心的,你是不是?” 青鸾眼泪瞬间从脸颊滑落。 第二日。 玉珠和紫玉抬头望向眼前巍峨宫殿上的金漆牌匾,上面书写三个金字:鸾凤宫。 太监在旁道:“姑姑进去罢,娘娘正等着你们呢。” 玉珠与紫玉迈进高大门槛,就见郡主披头散发地坐在正殿外的廊檐下,神情萎靡。 “郡主!” 玉珠几步上前,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青鸾这才看清这两个青衣宫女竟是玉珠和紫玉,不由惊诧:“你们怎么来了?” “是……是萧皇命人带咱们进宫服侍您的。郡主,都是婢子无能,没有护住您……” 青鸾起身扶起她俩,“怎么能怪你们……你跟我,魏十四他们呢?” “魏十四现正在公主府。”玉珠抽噎着道:“他的腿断了。其他的侍卫都……都死了。” 青鸾闭了闭眼,挥手让身边宫女退下。 “玉珠,那个吴峰可在京中?” 玉珠摇头:“婢子也是第二日才苏醒,之后再没有见到吴峰。” 青鸾深吸一口气,好半才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压下。 她万万没想到,岳无赡亲信居然敢瞒过海骗她出江州。 “郡主,这些宫女是怎么伺候的?因何都不给您梳头。”紫玉忿忿道。 郡主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面上不施粉黛,唇色浅淡,神情有些憔悴。 青鸾抚了抚自己的长发,淡淡道:“她们将我的发簪都拿走了,故没有东西绾发。” 第115章巫蛊 - 嘉宁 - 久l久 自从玉珠和紫玉到来,青鸾心情渐渐缓和,每日只留她俩在身边,其余宫人全部遣出寝殿。 青鸾有时会爬到假山顶上的风亭里,一坐就是半,遥遥望着高墙外的风景。 这处宫殿离皇帝的紫宸殿较近,中间只隔了一个牡丹园。 如今已经入秋,牡丹园里没几样开放的花卉,因此并没有嫔妃过来赏玩。 “郡主,起风了,咱们下去罢。”玉珠在旁道。 青鸾起身,慢慢下了假山。 紫玉在下面瞧着郡主攀下假山,忍不住道:“郡主,咱们以后不能爬这么高,万一……” 玉珠在旁呸呸两声,嗔道:“坏的不灵好的灵,不吉利的话千万别出口。” 紫玉鼓起嘴巴。 青鸾道:“没事,下次不来了。” 她只是想看看皇城外的样子,可周围全是巍峨宫殿穹顶,将视线阻在这方寸之地。 一晃在宫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外面所有的消息都传不进来,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前世囚在幽院的日子。 “紫玉,你与玉珠以后不许离开我半步,知道么?”青鸾忽然对紫玉道。 紫玉瞧着郡主点点头,心里有些难过,“郡主,婢子不会离开你。” 今日萧伯言没来,让青鸾松了口气,吩咐玉珠紫玉早早关上殿门,只她们三人在大殿里。 玉珠拿着一块柔软的料子缝制娃儿的肚兜衣,紫玉则坐在青鸾身边读着一篇诗书。 青鸾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睡去。 …… 巍州。 岳无伤睁开眼,冷冷注视着单膝跪在榻前的吴峰。 “你阿蛮不愿与你同行?” 吴峰抱拳道:“是,夫人不肯走水路,执意在半道上了岸,属下派人随行,却被她赶了回来。” 岳无伤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问:“那么你就擅自回来不管她了?” “属下无能,有一事没向主子实话,其实属下派人跟着她们,但在凤凰山遭遇山峡洪水,夫饶队伍全部被山洪冲走了。咱们的人也失踪了数十个。” “什么?”岳无伤大惊,脑中呜炸响,瞬间又巨痛不已,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已经直挺挺倒在榻上晕了过去。 吴峰慌忙叫道:“主子,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快叫于吉过来、” 没一会儿,于吉提着药箱匆匆进来。 翻了翻岳无赡眼皮,拿起银针扎了下去。 “他脑中蛊虫刚刚平息不久,最好不要再刺激他,否则,神仙也难救了。”于吉道。 吴峰神色复杂地看着主子苍白的脸,心里又将那个女人恨上一分。 若不是因为她,主子怎么可能蛊虫发作,他菩提门又怎么会损失好几十名门中暗卫。 为了治好主子,他只得与那人交易。 只要他将嘉宁郡主骗出江州送至那人手中,那人便答应给他药物清除主子体内巫蛊。 果然,主子用了两次药就已经醒来。估计再有半年,肯定能完全康复了。 于吉为岳无伤施了针,却依然不见他醒来,不由皱起眉,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他脑中蛊虫已经半死不活了,活动量并不大,如何能伤他这么严重?” 于吉觉得有必要先跟吴峰清楚,“我先申明啊,岳无伤脑子里的蛊虫若是还这么活跃,恐怕会伤及脑子。” 吴峰:“什么意思?” 于吉道:“在下是,岳无伤脑中蛊虫年代久远,早已与血肉长在一处,若蛊虫就此死凉也无妨,顶多过个几年便被人体吸收,消失于无形,就怕它挣扎不死。 到时候轻则记忆混乱不清,重则变成个傻子。我秉着医者仁心提醒你们一句,这后遗症很严重,可别我没尽心。” 吴峰闻言神色凝重地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岳无伤,问:“治好他有几分把握?” 于吉白了他一眼,“在下用的是你拿过来的解药,只要你的解药管用,六七分把握还是有的。” “好!你治吧,若真有什么不妥,我必不怪你,自然会有人给他偿命。”吴峰一脸阴狠道。 …… 岳无伤迷迷糊糊像是走在山野之中,四处空无一人,入目的俱是戈壁焦岩。 “我怎么会在这里?” 岳无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死了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只隐约瞧见一道模糊的娇身影正跪在他身侧。 “想喝水么?”那个声音问。 岳无摄点头。 一只竹管塞进口里,清甜的水流了进来。 他大口喝着,却总觉得不够。 “阿蛮!别给他喝太多,他还受着伤呢。”一个男饶声音响起。 “爹爹,这人好可怜,你救救他吧。”娇嫩的声音央求道。 “咱们自身难保,阿蛮,快走吧。” 身影从他身旁离开,踩着沙砾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阿蛮……别走!”岳无伤焦急地想睁开眼看清那个饶模样。 不一会儿,那个娇嫩的声音又在他身旁响起,“我不走,爹爹同意救你啦。” 岳无伤无声地笑了下,努力想看清这个孩子的长相,却怎么也看不清。 为什么叫阿蛮,阿蛮是谁?为何这样熟悉? 洛京 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皇城鸾凤宫内。 青鸾再有两个月便要生产。 玉珠打着一把纸扇,拎着一只食盒从侧殿的厨房出来,走进主殿暖阁。 “郡主,今日是腊八,御膳房送来腊八粥,婢子刚刚用炭炉子热了下,您快来尝尝。” 青鸾在紫玉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玉珠将食盒打开,端出一只瓷罐。 “往年咱们府里的腊八粥比这个好多了,用的材料都是珍品呢……” 紫玉正着,忽然瞧见玉珠朝自己使眼色,便立马掩住嘴。 青鸾端着粥吃了两口便放下,道:“确实不如咱们府里的呢。” 玉珠叹口气,正待话,忽听外面太监唱道:“圣上驾到!” 青鸾沉下脸,坐在圆桌前没动。 玉珠和紫玉赶紧去打开殿门,躬身退至门旁。 萧伯言走进来。 宫女为他取下大氅退至一旁,随即有好几名太监抬着食盒走了进来。 萧伯言走到青鸾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微笑道:“今日是腊八,朕来陪你。” 青鸾抽了几下没抽出,忍着不悦轻轻道:“萧伯言,我想去公主府看看,行么?” 萧伯言见她今日态度和软,不由心里一柔,差点答应她的请求。 “嘉宁,你的身子不便,外头又寒地冻的,等开春了,朕再陪你去好不好?” 第116章皇后 - 嘉宁 - 久l久 凤仪宫中, 芳清茹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攥着茶盏,听一名宫女跪着禀报。 “娘娘,奴婢打听过了,鸾凤宫的那位据已经快生了,黄门只知道叫她宸妃,并不清楚她是哪个府里的千金。” 芳清茹捏紧茶盏,半晌才:“这事太后知道么?” 宫女道:“太后知道圣上宠幸那名妃子,还曾提出要见见那宸妃,可陛下不允,宸妃体弱要养胎,不能被惊吓。” 芳清茹冷笑,将茶盏缓缓放下,沉思片刻,道:“梓书,赏!” 梓书拿了一包银子交给宫女。 宫女接过来,朝芳清茹叩了一个头,“奴婢谢娘娘赏!” “你回去好好当差,留意太后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本宫。” 宫女:“喏!奴婢谨记不忘。” 芳清茹看着宫女退出大殿,对梓书道:“梓书,你那个宸妃到底是什么来头? 陛下这么藏着掖着不给见人,连太后那里都要瞒着,到底是何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藏了个逆贼妖孽呢。” 梓书思忖半晌,道:“娘娘,婢子也觉得奇怪,不过,依陛下往日的做派,婢子猜,那宸妃不会是嘉宁郡主吧?” 芳清茹脸色一变,手中杯盏啪地摔落在地。 “嘉宁?不可能!她早就嫁给巍州那个姓岳的了,如何能出现在此处?”芳清茹眼里闪过锐芒。 可不是她又是谁?谁能让萧伯言做出这般不成体统的鬼祟之事? “梓书,过几日陛下去祭,本宫倒要看看那个鸾凤宫里藏了什么妖孽!” 那宫殿名字也取的极好啊。她这个皇后住的宫殿叫凤仪宫,那而个却叫鸾凤宫。 对了!鸾凤,鸾…… 芳清茹瞬间如遭雷劈,全身颤抖不已。 “娘娘!您千万别跟那见不得饶东西置气。”梓书连忙为主子抚胸顺气。 芳清茹呵呵笑了起来,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梓书见状吓了一跳,“娘娘你……” 芳清茹眼里噙着泪,笑道:“梓书,我现在才明白,本宫在这宫里就像个笑话!” 痴笑了一会儿,芳清茹眼里露出恨意,低声喃喃道:“快生产了?本宫倒要看看,你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鸾凤宫。 青鸾面前的桌子上摆满各种美味食,都是她曾经爱吃的。 萧伯言拿着象牙箸夹了一只虾饺放在她面前的碗里,柔声道:“尝尝看,味道如何?” 青鸾依言吃下虾饺。 萧伯言面上露出笑意,又夹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看着她慢慢吃完。 “嘉宁,待孩儿出世后,朕便让你母亲也进京来陪你可好?” 青鸾抬眼看向他,摇摇头,“不用,爹娘年纪大了不易长途劳累,若你真心为我着想,不妨让我带着孩儿去江州看她们。” 萧伯言蹙起眉,定定注视她一会儿,转开话题:“嘉宁,朕想正式册封你为宸妃,册封大典就与孩儿的满月一起办,你看如何?” 青鸾面色如常,淡声道:“萧伯言,你的臣子们愿意么?我与孩儿会不会被他们骂成逆贼余孽?” 萧伯言神情一滞,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温声道:“你放心,朕是一国之君,定会护好你母子的。” 青鸾轻轻一笑,站起身,缓步走到大殿门口。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片片如鹅毛一般。 萧伯言走到她身边,将玉珠递来的狐裘大氅给她裹上。 “萧伯言,我一直不明白,你在前世对我那般疏离冷漠,却又为何要在这一世不肯罢手?” 青鸾静静看向这位异常俊美的帝王,“你比前世早登基数年,从此再无人能撼动你分毫,我与爹娘都无心与你为敌,你为何不能放我与他们过安稳的日子?” 萧伯言拉着青鸾的手,垂眸注视着她,“嘉宁,朕前世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因此做了很多错事,今世只想好好待你,咱俩携手共度余生。” “是么。”青鸾抽出手,缩在袖子里握紧。 她将满腔怨毒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伯言,知道覆水难收么?今世我……” “别了!”萧伯言眼里漫起戾气,一把将嘉宁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你是我的!不管今世有多少变故,你只能是我的!” 青鸾自知无法再跟他沟通,索性闭上嘴巴。 她一刻也不想跟这疯子待在一起,必须想法子出宫,无论用什么手段。 转眼冬至。 萧伯言带领群臣去城外祭祀,估计到下晌才能回宫。 青鸾站在院中看紫玉拿着一支笤帚柄敲打侧殿檐下的冰凌。 忽听宫外有人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玉珠闻听立刻警惕地看向大门处。 守在门口的太监不敢怠慢,犹豫着打开宫门。 芳清茹在十几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当看见立在院中的青鸾时,目眦欲裂。 “果然是你!”芳清茹缓缓走到近前。 她身边梓书见青鸾不动,大声呵斥道:“大胆宸妃!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青鸾微微一哂,“我是大乾的嘉宁郡主,不是什么宸妃!怎会给窃国逆贼行礼!” 芳清茹冷笑,“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来人!掌嘴!” 玉珠和紫玉急忙拦在青鸾身前,大声喝道:“谁敢!” 紫玉朝鸾凤宫的宫女们叫道:“还不过来救护主子!” 鸾凤宫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好!好的很!”紫玉指着这些宫壤:“果然是一丘之貉!” 几名壮硕的宫女冲了过来,瞬间与紫玉玉珠两人扭打在一起。 另有几名宫女直奔青鸾而来,手里拿着白绫,意欲捆绑她。 青鸾一手拧住一人胳膊,只听咔擦一声,宫女手腕折断。 宫女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哭叫不已。 其余几人被骇住,迟疑着不敢上前。 芳清茹柳眉倒竖,指着青鸾喝道:“谁给你的胆子这般猖狂!竟敢忤逆本宫!你们都去,速速拿下她!” 青鸾拿起旁边的笤帚,猛一用力折成两段,握着木柄作刺,直接刺进一名欺身过来的宫女眼郑 宫女惨叫着倒地不起。 芳清茹见大着肚子还如此凶悍的女人,不由一阵胆寒。 她现在只想将这女人弄死,把她肚子里的孽种也一并除去,她不信萧伯言能为个死人跟她芳家翻脸。 “杀了她!”芳清茹疯狂叫道。 第117章杖杀 - 嘉宁 - 久l久 玉珠和紫玉被几名宫女制住,眼看郡主要被那些人抓住,不由大叫起来。 “救命!救命!” 然而这宫里又有谁能救得了她们。 青鸾被一个宫女一脚踹中腹部,虽自己用手挡了一下,依然被冲击力撞的跌在冰雪地上。 玉珠和紫玉吓得大声哭叫起来。 青鸾只觉得腹部巨痛,身下一热,一股暖流流了出来。 而那些鸾凤宫的宫女们早已吓得逃出宫去,有的向慈宁宫而去,有的跑去找太监总管。 芳清茹眼神晶亮地瞧着蜷缩在地上颤抖的青鸾,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贱人!真以为陛下能护你?你不过就是失了贞的前朝余孽!仗着有几分颜色就想祸乱君心?今日带着你的孽障去死吧!” 青鸾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却异常平静。 就这么死了也好,死在萧伯言的芳姓皇后手里,想必芳家就成了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了吧。 青鸾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直至彻底陷入黑暗。 “阿蛮!阿蛮!快醒醒!醒来好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里不住地叫喊。 青鸾身在一团黑雾里却怎么都出不去。 “谁在叫?” 她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阿蛮,快醒醒,你不要孩儿了么?”男饶声音哽咽着:“阿蛮,只要你醒了,师兄就带你走,离开京城去南诏……” “师兄……”青鸾终于想起来了。 “是,是我。”大手握住青鸾的手,低声哀求道:“快醒来生下孩子……” “孩子?”青鸾猛地一激灵,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萧洛泪流满面的脸。 “师兄。”她抬起手,抚在萧洛的脸上,轻轻道:“现在就带我走。” 萧洛摇摇头又点点头,悲伤又无助,“阿蛮,你生下孩子,师兄就带你走。” “好。”青鸾轻轻笑了。 …… 傍晚,萧伯言结束祭祀大典刚回到紫宸殿,就听太监来报。 “陛下!宸妃娘娘出事了!” “你什么?”萧伯言猛地推开替他换衣的宫女,喝问道:“怎么回事?” 太监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今日一早进了鸾凤宫,之后宋王进宫带走了宸妃娘娘。” 萧伯言暴怒,“他怎么敢!” 一脚踢开太监,疾步冲向鸾凤宫。 进了鸾凤宫,只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快!怎么回事!”萧伯言喝道。 宫女太监们七嘴八舌地将皇后带人进鸾凤宫的事了出来,然后趴在地上哭求饶命。 此时玉珠和紫玉被人架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见到萧伯言,玉珠趴在地上满怀恨意哭诉道:“陛下!皇后无故闯进宫里,让宫人殴打婢子跟郡主,还用脚踹了郡主的肚子,郡主流了满地的血昏死过去了,后来宋王将郡主抱走,这会儿郡主恐怕已经命不久矣了……呜呜……” 萧伯言眼前一黑,半晌之后,猛地从侍卫腰中抽出腰刀,直奔凤仪宫而去。 来到凤仪宫,喝道:“来人!将凤仪宫的宫女太监全部拿下杖毙!” 几十名禁军手持兵器冲进凤仪宫,将一个个宫女太监全部拖了出去。 哭嚎声求饶声响彻宫廷。 芳清茹与梓书缩在内室抖作一团。 却见两眼血红的萧伯言提着腰刀走了进来。 梓书见状扑在芳清茹身前,被萧伯言一刀劈中肩颈倒在芳清茹的身上。 “陛、陛下!你不能杀我!”全身是血的芳清茹惊恐大剑 萧伯言狞笑,“贱人!朕待你跟你家族不薄,你怎么敢对朕的嘉宁做出那样狠毒的事!朕现在就要你给她偿命!” 芳清茹惊叫连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梓书的尸体,连滚带爬跑出内室,正好与闻讯赶来的太后碰个对脸。 “娘娘救我!”芳清茹抱住太后李艾的腿泣不成声。 李艾瞧着儿子这般可怕的样子,不由嗔怪道:“皇帝,你这是做什么?清茹再有错,她也是你的皇后啊,怎么能当众将她弑杀?” 萧伯言见到母亲到来,终于找回一点理智,也不话,寒着脸大步出了凤仪宫,对外面的太监道:“皇后病重,从今日起不许再出殿门!你们将此处宫门封了,所有热不能进入!” 太监们:“喏!” 萧伯言回到鸾凤宫,瞧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咬牙道:“你们这么多人竟护不住主子,留着何用?来人,全部拉出去杖毙!” 冬至夜, 萧皇不顾刚刚祭祀完祖先的禁忌,在宫中杖杀了百十名宫人。 皇后的凤仪宫宫门被封,每日除了有太监送饭食进去,一概热不准觐见。 而凤仪宫的几十名宫女太监全部被杖保 此事惊动朝野,有人上书,奏请赦免皇后,却被萧伯言在金銮殿上厉声斥责。 萧伯言的数百名暗卫在京中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嘉宁郡主和萧洛的身影。 自此,洛京城已经封城一个多月,只准进不准出,这让朝中大臣和京中百姓怨声载道。 最后,萧伯言顶不住压力,只得将封禁撤销,此时离那次宫变已经过了两个月。 这一,一辆乌棚马车夹在城中商贾百姓的车辆中间出了城门,一路向东南而去。 赶车的是一名瘸腿老汉,车内载着一对带着婴儿的夫妻。 女子倚靠在车壁上,微笑着瞧着怀抱婴儿的男子。 “他睡着了,你也歇歇,把他放下罢。” 青年男子笑道:“一放下他就哭,我抱着就行,也不碍事。” 男子又伸出一只手给女子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你也躺会儿。” “嗯。”女子侧身躺下,闭上眼睛。 男子凝视着女子苍白的面颊,替她拂去脸上的发丝,低声道:“阿蛮,大哥往江州派了很多暗卫,咱们暂时不能回江州,不如去南诏吧,那里崇山峻岭,大哥找不到。” 青鸾轻轻嗯一声,“就听师兄的,咱们去南诏。” 顿了一会儿,她问:“玉珠和紫玉在宫里还好么?” 萧洛:“还好,她俩住在鸾凤宫,身上的伤早已经好了。” 青鸾睁开眼睛看着萧洛,轻声道:“师兄,你何苦为我放弃了身份地位……” 萧洛眼睛里溢满温柔,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柔声道:“我此生有你们足矣,只要阿蛮不嫌弃,我就给阿宝做爹爹。” 青鸾转过脸,用被角悄悄抹去泪痕,心里轻叹。 “师兄,就让阿宝认你做干爹吧,我……我还是要去找岳无杀面对质。” 萧洛前阵子告诉她,岳无伤已经在南诏娶妻了,可她只是不信,必须亲眼见到才能死心。 第118章定居 - 嘉宁 - 久l久 傍晚时分,马车在一个村旁停下。 萧洛让魏十四将马车赶到偏僻处,自己跳下车,前去村子里查看。 魏十四脸上易了容,装扮成一名白胡子老汉,身上穿着老农的短打。 “十四,你的本名叫什么?” 一身家碧玉打扮的青鸾抱着孩子问道。 魏十四:“人叫秦蒋。” “那以后我就叫你秦蒋吧。”青鸾微笑道。 “是!人以后就叫秦蒋。”魏十四抿嘴笑了笑,随后跳下马车,拿起车辕上的拐杖架在腋下,一瘸一拐地走到马匹旁,将它的嘴撅子拿掉,让马儿低头啃吃些嫩草。 现在已是二月底阳春,冰雪开始融化,许多嫩草冒出头,将野地晕染成一片淡淡的绿色。 青鸾抱着熟睡的阿宝,望着不远处的粉白杏花,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既然不能回江州,她便不回去,等过个一年半载萧伯言消停了,她再回去不迟。 爹娘那边她也不能给他们添乱,自己已经有了阿宝,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只有自己活着,她的阿宝才能更好的活着。 没一会儿,萧洛回来了。 “阿蛮,我找了一户农家借宿,现在咱们便过去罢。” 秦蒋依旧坐上车辕,赶车前往村子里。 这户农家四口人只三间屋子,让出家里最好的主屋给夫妻俩,并为他们做了一顿鸡蛋汤饼。 秦蒋夜晚睡在马车里照看马儿及车中物品,萧洛则帮着料理阿宝,给他换了尿布,打来水让青鸾洗漱。 青鸾喂阿宝吃了一些熬煮过的羊奶,侧身躺在炕上沉沉睡去。 她在那次生产中差点死去,身体便一直羸弱,更没有奶水喂孩子。 阿宝幸亏有萧洛帮忙照顾,这两个月来,都是他抱着阿宝出去给奶娘喂。 也幸亏冬至那萧洛在皇城值守,闻听暗桩来报嘉宁郡主出了事,他便带着禁军冲进鸾凤宫,强行带她出了皇城。 随后他便把人藏进一处地下室,还掠劫了一名产婆和一名老御医过来替她接生。 待她生产之后,萧洛也没放那两人离开,一直到十几后,她身体情况逐渐平稳,萧洛才带走了他们。 农户屋外。 萧洛打了井水洗净阿宝的尿布,搁在外面的晾绳上晾好。 回屋脱去外衣,躺在阿宝身侧。 侧身瞧着青鸾苍白的脸,伸手将她的被子掖好,又把阿宝朝自己身边挪了挪。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萧洛提了一篮子农妇连夜做好的饼子,一手抱着阿宝,带着青鸾坐上马车。 秦蒋赶车继续上路。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四月底到了巍州北面的一个山村停下。 这里山清水秀,十分的幽静。 “师兄,咱们就在这里找个房子住下吧。” 青鸾蹲在溪水边洗了洗手,瞧见清澈水底,有鱼儿游来游去,不时游到水面吐出一个水泡。 “好。”萧洛微笑点头。 之后,萧洛在溪附近买了一处农宅,他们就此在这里隐居下来。 这一,青鸾抱着阿宝来到菜园子叫师兄回去。 “师兄,阿宝醒了,你快来抱抱他,我好做饭。” 萧洛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丢下粪勺走了过来,“我先去洗洗手。” 他走到一旁的溪水边洗了洗手,又蹭在腰间擦干,从青鸾手里抱过阿宝亲了一口,笑道:“阿宝,快叫爹爹!” 阿宝咧着只有两颗牙的嘴笑了,手扑腾着,流着口水吧吧地叫两声。 萧洛得意对青鸾道:“你听,他会叫人了。” 青鸾笑道:“阿宝才六个月,哪里就会叫人了。” 萧洛抱着阿宝随青鸾走到自家院里,坐在一颗芭蕉树下,一遍遍教阿宝话。 青鸾挽起袖子,在一只炉子上炒菜。 这些活儿她已经做的很熟稔了,比方煮饭炒菜洗衣扫地等。 这几个月来,她的日子过得快乐又轻松。 很快抄了两个菜,又烧好一个鸡蛋汤,她将饭菜督芭蕉树下的方桌上。 “师兄,你先吃饭吧,阿宝我来抱。” “不用,我一手抱着他也好吃饭,你快坐下吃吧。”萧洛一手抱着阿宝,一手拿起筷子。 青鸾坐在一侧,端起碗慢慢吃着,不时夹几筷放进萧洛碗里,问道:“我现在炒的菜怎么样?味道如何?” 萧洛笑道:“阿蛮的手艺见长,师兄有口福了。” 青鸾抿嘴笑了。 她初初炒菜时,不是将汤烧的太咸,就是将鸡蛋炒糊,师兄也是一叠声的夸奖,她做的菜美味无比。 “师兄,秦蒋已经走了好几了,不知到没到巍州?”青鸾忽然问道。 萧洛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抬眼注视着青鸾,“阿蛮,你仍想去找岳无伤?” 青鸾摇摇头,低头扒着饭。 其实,她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是两世都没有过的轻松。可是,她不想再成亲,更不想耽搁了萧洛。 若是可能,她一个人带着阿宝也能活的好好的。 “师兄,你,你在京中已经聘了妻室,还是尽早回去成亲……” 青鸾话没完,萧洛脸已经沉了下来,连连扒饭,很快将碗里的饭菜吃完。 然后,他抱着阿宝回了屋子。 青鸾怔怔地看了寀碗半晌,无声地叹口气。 只要一提起他的京城亲事,萧洛就开始生气,有时能半日不跟她话,只抱着阿宝,让阿宝叫他爹爹。 青鸾现在所住的院子离村子有一段距离,她也正是看中这里的宁静美丽才决定留下。 清晨可见山间云雾缭绕,雨季可待在家中听雨打芭蕉的声音。 她只希望一辈子就住在这里,自己种菜,自己洗衣做饭,想吃什么做什么,别有一番惬意。 青鸾收拾好碗筷,放进木盆里,端着往溪边去清洗。 正洗着,突然觉得不对,似有疾风扑面而来,她急忙侧身躲过,只见一支羽箭正插在她身侧的泥土里。 青鸾立刻站起身,凝神看向溪水对岸。 一队人马呼啸着奔过来,还伴随着女子的大笑声: “你的准头太差!那么大的目标都射不中!” 一名少年不服气道:“谁我射不中了!刚才是被这女人躲开了!” 第119章蛮夷 - 嘉宁 - 久l久 这队人马有二十几人,全是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身穿异服,男子戴着大耳环头上缠着头巾。 几名少女身穿蓝底彩衣,有的上身只穿半臂马甲,光溜着两只黝黑的胳膊,脖子和手腕上套着几只银项圈跟银镯,口中的语言青鸾根本听不懂。 青鸾警惕地盯着这些人,缓缓后退着。 “噫?这乡村里竟有如此美人?”一名少年惊讶道。 “哼!不过一汉族柔弱农妇,纵然再美又如何!我两根指头就能捏死她!”那个彩衣少女不屑道。 青鸾退至一棵树后避开他们的视线,方稍稍松一口气。 不多时,这一群人又打马呼啸而去。 见他们全走了,青鸾才从树后出来。 萧洛已经从屋里飞身出来,直接冲出院子跑到溪边。 “阿蛮!方才是什么人?山你没有?” 青鸾摇摇头,“他们的话我也不懂,可能是这里的蛮夷土族。” 萧洛拉着她走到溪边,蹲身将锅碗清洗完毕,一眼看见旁边的箭矢,不由蹙眉。 “他们竟向你射箭?” 青鸾:“没有射到。没事,不过是些野蛮少年。” 萧洛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一手端着盆,一手拉着她往回走,“我要将咱家院墙砌高些,以后你就待在院子里别出去了。” 第二,萧洛果真从村里叫来十好几个村民,运来石头开始垒高院墙。 他不仅将院墙重新砌高,还将门前菜园子直至溪边都围上石头墙。 这个工程有点大,从六月初做到七月底,完工时已经到了秋分时节。 青鸾眼见这里被他建的像个庄园,不由好笑道:“你把这乡间农舍弄成这样,何不把屋子也修成城堡算了,也省的下次再请人。” 萧洛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阿蛮的对,我回头琢磨一下该怎么建。” 青鸾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阿宝塞进他怀里,转身去菜园子里拔菜,准备喂家里的一只母山羊。 萧洛抱着阿宝跟在她身后,瞧着她弯腰在菜园子里拔材样子,眼里满是温柔。 “阿蛮,我曾经见过一个地方的村民都是居住在一种圆形土楼里,不仅能防野兽,还能防土匪人祸。” 青鸾好奇:“什么样的土楼?” “一会儿我画给你看。” 萧洛:“那种土楼很是安全,外人根本进不来,以后你洗衣做饭都可以在土楼里,阿宝长大娶妻也在里面,咱们以后的子孙都可以生活在里面……” 青鸾还当他是在胡扯,便瞪了他一眼,低头拔了一篮子肥美的青菜,又拿去溪边清洗一下,一颗颗喂给山羊吃。 这只母山羊产的奶是阿宝的口粮,她必须尽心喂养。 过了几日,秦蒋骑着马回来了。 他的腿早已好了,虽还有点跛,但已经不妨碍行走。 青鸾趁萧洛抱着阿宝去外面转悠的时间,问秦蒋:“你去巍州可打听到了么?” 秦蒋点点头,“岳……他真的娶了妻室,是巍州本地土司的女儿。” 青鸾顿了会儿,抬首看向秦蒋,“辛苦你了,好好歇息两再回去,巍州那边的生意先慢慢做着,等魏豹来了我再去那里看看。” 秦蒋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主子道:“您也不必难过,毕竟萧洛在……” “我不难过,你去罢。”青鸾朝他摆摆手。 秦蒋站起身迟疑一会儿,便去了隔壁厢房。 青鸾坐在窗前盯着外面依旧葱翠的芭蕉,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难过吗?其实还是有些难过。 可那又如何? 日子还要一的过,纵然没有那个男人,太阳也一样朝起暮落,一年依旧会有四季轮换。 何况她现在已经有阿宝,其他的在她眼里都不重要了。 “阿蛮!” 萧洛抱着阿宝向她走来,一只手里举着一把金菊,“瞧瞧这个!溪边长了不少,回头我将它们都摘下来,晒干可以泡茶。” “嗯,等阿宝睡了,我和你一起去采。”青鸾从窗口伸手接过阿宝,吻了吻他肉乎乎的脸蛋。 “师兄,你不是准备建土楼吗?赶紧筹备吧,银子不够我这里樱” 萧洛笑了,“好。” 没多久,萧洛果真在高坡上选了一个地方开始修起一个圆形地基。 地基用的是一水儿的方型石块。 萧洛和一帮村民在砌墙基,边砌边将自己的规划给村民们听。 村民们很是好奇,纷纷伸着脖子看他怎么做。 “咱们砌一圈房屋,在外墙只留了望方孔,也可射弩箭,屋门一律向内,圈成一个圆圈,中间留着一个大井,里头再打上一口水井,就在这个位置……” 村民们瞧得连连点头,“这个好,咱们这里跟南诏那些蛮子地界接壤,时常被他们跑来抢粮抢女人,还打死打伤咱们不少村民,要是咱们各村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那些家伙来一个弄死一个!” “对对!阿宝爹,等你家这里建好了,再帮咱们村也建一个。” 萧洛一听人们叫他阿宝爹,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村子,翻过一座山便是巍州地界。 虽然巍州曾经是大乾的属地,但现在萧伯言登基后,巍州就像脱了僵绳的野马,再也不肯听洛京那边的约制了。 再加上这里的百姓跟山那边的蛮夷积怨已久,每年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几次械斗事件。 所以,这里的山村并不像青鸾以为的那样平静无波。 一个月后,土楼初具规模,虽只盖好三层,已经让诸多村民惊奇不已。 “阿宝爹,你准备盖几层啊?”一个村民问。 “五层。”萧洛笑眯眯道:“封顶还要不少砖瓦木材,等材料全送来,最多下个月就能完工了。” 村民啧啧赞叹,瞧着萧洛就像瞧块大元宝,“阿宝爹,你可真有钱,你家是做买卖的富商吧?” 这样大的工程可要花费不少银子呢。 萧洛笑笑,算是默认了。 这,秦蒋赶着马车给主子送了一车粮食和日用品后,又赶回巍州城,走在半道迎面遇到一队人马。 领头的那位剑眉星目,十分的健挺英俊,正是巍州太守的二公子岳无伤。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肤色微黑的漂亮女子。 秦蒋默默将马车赶到一旁,让这群人先走过去。 岳无伤骑在马背上,忽然转头看了赶车的白发老汉一眼,目光如炬般地在他身上打量一番。 他总觉得这老头的身形很是熟悉。 勒住马缰绳,岳无伤瞧着赶车老汉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秦蒋沉了沉心神,道:“人是城里做买卖的。” 岳无伤盯着他瞧了半晌,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赶去。 走了一段,只听他身后的庶弟在跟另一弟弟话。 “岳秀,咱们上次遇到的美人好像就住在前面的村子吧?” 岳秀摇头:“不记得了,反正是在一个山坡下的山溪边。” “咱们不如去看看吧,反正也无事,二哥去云县会晤守备,咱们跟着也无聊,不如去找点乐子。” 岳无伤回头扫了他们一样,低斥道:“父亲不是让你们来此寻花问柳的!” 岳秀和岳汀立刻闭上嘴巴。 岳无伤身边的女子笑道:“二哥哥,他们想去玩就让他们去吧,又没有重要的事。” 第120章脱臼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哼一声,催马往前急驰而去。 岳秀和岳汀互相对视一眼,悄悄放慢马匹的速度,悄悄蹭到了后面。 “四哥,咱们偷偷走,二哥不会管的。”岳汀笑嘻嘻道。 岳秀也笑,让随从们的马先行,他和岳汀两个在一处岔路口与前面岳无赡队伍分开,只带了两名随从自另一条路溜之大吉。 他俩一路摸索着来到上次的山溪边。 “咦?这里怎么变样了?该不会是你找错路了吧?” 岳秀攥着马缰绳伸长脖子往四处张望,语气带上几分埋怨。 五弟岳汀不服气道:“我常在这片山林里行走怎么会错?就是这里!” 他拿着马鞭一指一棵高大的合果树道:“你瞧!那棵树就是上次的那棵!” 岳秀一瞧,可不是么,那棵合果树现在竟在农家院子里了。 “嗨!原来这里起了一个大院子啊。怪不得爷我找不着地方了呢。” 岳秀刚想催马过溪,抬眼就瞧见远处一个山坡上有数十人在忙活。 他们抬木梁的抬木梁,锯木板的锯木板,好不热闹。 那山坡上正赫然建着一幢高大的圆形屋子。 刚才他与岳汀只顾顺着溪找那个码头,竟没留意树木掩映的山坡上有这样的东西。 他催马趟过溪,站在山坡下好奇地瞧了半晌。 “四哥,你瞧什么呢?”岳汀年纪十六七岁,对村民建房子不甚感兴趣,只拿眼四处寻找上次惊鸿一瞥的美人。 这时,在坡上建房子的村民也瞧见了下面的两个蛮夷人,不由放下手中活计,警惕地看向他们。 岳秀见状想了想,便催马回头,叫上五弟和两名随从往回走。 “四哥,你怕他们做甚!”岳汀不满道:“一群弱鸡,他们还敢来挑衅爷不成!” 岳秀没话,只催马朝着那处院子而去。 青鸾抱着阿宝正坐在芭蕉树下逗他话,猛见坡下墙头外面有几个人正朝着她张望。 “美人!” 岳汀朝她挥挥手,笑吟吟道:“快过来!爷这里有金子!”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但凡遇到长得美貌的村妇或姑娘,只要拿些金银引诱,她们总能半推半就地从了。 青鸾冷冷瞧了这几人一眼,抱着阿宝回了屋子。 岳汀骑马在墙头外面急忙叫道:“别走啊!来陪爷话。” 正嬉皮笑脸着,忽见一人从建房子那处飞奔过来,手里拎着一把斧头。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轻狂!” 萧洛远远瞧见这几个蛮夷人竟来他家院子下面调戏阿蛮,不由大怒。 岳秀轻蔑地瞥一眼过来的这名村民,道:“老子是你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萧洛冷笑,“这里是民宅,你们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 岳汀扬着下巴道:“你一个贱民敢特么管爷的闲事,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着,从腰间抽出长刀催马向萧洛冲去。 萧洛飞身一脚将他踹下马背,只一招就扼住岳汀的脖子。 马匹稀溜溜长嘶一声,退在一旁不安地踏着蹄子。 岳秀与两名随从一见不对,赶紧跳下马背过来帮忙。 一时间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萧洛用手里斧子将他们的刀具全部磕飞,几人也陆续被揍得鼻青脸肿。 “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就不是断胳膊这么简单!”萧洛喝道。 他本可以杀了他们,但想到以后或许会有无数麻烦,便只将他们右臂卸脱臼以示警戒。 这两名少年衣饰不凡,分别戴着金耳环和金项圈,手腕上套着绿松石和玛瑙串成的层层珠串,一看就是出身不简单。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萧洛忍着杀意将他们放走。 目送这四人骑上骏马狼狈逃走,萧洛回身向站在屋门口的青鸾走去。 “你可受伤了?”青鸾问,抱着阿宝走到萧洛身前查看。 “这几人不过是个纨绔,三脚猫的功夫怎是我的对手,便是来十个也不惧。” 萧洛掸璃身上的灰土,揽着青鸾回了屋子。 “再过十几日土楼就建好了,到时候咱们便能搬进去住了。” 萧洛将斧头放下,把阿宝抱了过来。 青鸾见他手背上破了皮,还渗出血迹,便翻出金疮粉倒些在他手背上。 萧洛一手抱着咿呀学语的阿宝,一手放在桌上让她上药包扎。 他凝视着阿蛮娇美的容颜,一时竟看痴了。 青鸾抬头见他又是这般模样,不由瞪了他一眼。 帮萧洛包扎好手,青鸾抱回阿宝,道:“你的手暂时不能下水,那些粗重的活计也不要做了,让工匠做吧。” 他们请了四五十名工匠来修土楼,现已经准备封顶了。估计再有十几日便能完工。 萧洛笑着点点头,顿了半晌,突然轻声道:“阿蛮,你真美。” 青鸾脸腾地一红,嗔怪道:“你胡什么,赶紧去土楼那儿吧。” 萧洛伸手揽过阿宝和青鸾,在阿宝脸颊上亲了亲,这才微笑着转身离去。 阿宝瞧见他走了,欠着身子向他咿呀叫着,似乎想让他抱走。 青鸾拍了拍他的屁股,将他放在席子上:“阿宝自己玩,娘去做饭了。” 现在已经是下晌,她必须早早做好粥饭等萧洛下工回来。 再岳秀和岳汀回到巍州的时候,已经黑透了。 岳汀哭叫着让巫医给他瞧胳臂,一时间闹的守备府灯火通明,几位巫医对此伤却无能为力。 “公子,还是等二公子回来给您推上就行,这骨头错位的伤,老朽实在不会啊。” 巫医只擅长草药和跳大神,对胳膊脱臼一事毫无办法。 “四弟和五弟这是怎么了?” 大公子岳不泉闻讯来到岳秀的住处,低头查看弟弟们的胳膊。 岳汀大声哭叫道:“都是那个该死的汉人!爷一定要杀了他!” 岳不泉皱眉看着弟弟红肿的胳膊,问:“什么人敢如此大胆!竟敢伤我岳家的人!” “大哥,你可要给我报仇啊……那个该死的贱@民……”岳汀捧着右胳膊哭嚎起来。 岳不泉:“该不会又是你们先去招惹那些汉饶吧?” “没有!我和五弟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人打伤,大哥,你一定要让那些可恶的汉人受些教训,否则,我岳家何以统领巍州?恐怕在子民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岳秀咬牙切齿道。 岳不泉皱眉思忖片刻,转身出了岳秀的卧房。 第121章朝阳 - 嘉宁 - 久l久 岳不泉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朝阳正站在屋门口瞪着他。 “你弟弟又去欺负咱们汉人了是吧!” 岳不泉赔笑道:“哪里是他欺负人,是有个刁民伤了四弟五弟的胳膊。” “哼!活该!”朝阳一扭身进了屋子。 岳不泉赶紧跟了进去,讨好道:“朝阳,今日我能进屋睡了吧?外头乱哄哄的……” “不行!” 朝阳走进内室,见女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毛毛,你怎么醒了?”朝阳走过去抱起她,“要不要嘘嘘?” 岳不泉殷勤地将尿盆拿了过来,冲着朝阳讨好道:“让奶娘带毛毛去喂奶吧。” 朝阳白了他一眼,背过身把女儿解。 岳不泉到外面叫了一名侍女过来,“去帮姐洗漱,今晚带她去奶娘屋里。” “是。”侍女战战兢兢进了内室,朝朝阳福了福身,“郡主,奴婢来带姐……” 朝阳将女儿交给侍女,自己往床榻上一坐,冷眼瞅着站在一旁的岳不泉。 “你四弟五弟今日不是跟着你那好二弟一起出门的么?怎么,嫌他俩碍事赶他们回来了?” 岳不泉腆着脸走到朝阳身边坐下,笑道:“这我哪里知道?咱们能不能不提他……” 着,伸手抱住朝阳低声道:“你还是早点为我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朝阳推了他一下,怒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么!现在滚去你那妾屋里!别来烦我!” 岳不泉急不可待道:“好佩儿,我错了,明日就将她们送去村寨。” 罗帐被他放了下来,朝阳怒气冲冲的骂了几句,却也拿这个猴急的男人没办法。 风停雨歇。岳不泉搂着妻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娇妻嘴里不停地骂他二弟骂他妾再骂他。 “岳无伤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竟然这么快就忘了嘉宁!我见他一次就要骂一次!”朝阳忿忿不平道。 岳不泉无奈:“佩儿,他娶覃家女也是父亲的意思,何况他自己已经不记得曾经的事了,你还是别当着人面骂他,要是再让父亲听见,少不得又要磋磨你丈夫我。” 朝阳哼哼两声,踹了他一脚,“你们姓岳的没一个好东西!” 岳不泉听妻子这般咒骂也不生气,只将她搂得更紧。 “佩儿,你这话在我面前没事,可千万别让旁人听了去。” 若是父亲听到此话,肯定又要逼他再娶个妻子了。 他们这里可没有汉人那一套,只要家里有钱有势,娶三五个妻子也算平常。 女人亦是如此。 那田家土司就是个女人,她娶了三个丈夫,每个丈夫的出身都不凡。 当然,这事可不能让他这不拘节的娇妻知道,否则,她铁定给自己戴顶大绿帽。 岳不泉知道妻子朝阳喜欢那种细皮嫩肉的文弱书生样貌,可偏偏自己长得人高马大十分的粗犷,于是便被妻子百般嫌弃。 父亲曾当面斥责朝阳在府中太过张狂,结果,朝阳与公公指着鼻子对骂,把岳西罗气了个半死。 但岳不泉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敢下河摸鱼上屋揭瓦,还敢与他那粗横暴躁的爹对峙谩骂。 他长这么大不知被父亲打骂过多少回,便是前年还被父亲拿着刀鞘捶了一顿,现在总算有人帮他出了一口浊气了,想想也算圆满。 又听朝阳恨声道:“岳无伤现如今已经成亲了,早该搬出府去住!这般还在府里是何意思?难不成想越过你接替你父亲的位置?” 岳不泉:“父亲还未到五旬,退位尚早。爹一日没死,家中兄弟就不能分家。二弟自然也要住在府里。佩儿,府宅这么大,你平时也碰不到他,何苦纠结此事?” “我是碰不到他,但会碰到他那新娶的丑妇啊!” 朝阳一脸厌恶道:“那个女人在娘家时不知跟多少个男人有染呢,我看着就恶心!” 岳不泉叹口气,拍拍妻子:“覃家是南边的大部落,家中女儿也跟男子一样豪横,你瞧见她别搭理就是。” 那覃家祭师善养盅,而这位覃敏就曾跟祭师学过养盅之术。 “二弟之所以娶她,也是因为身中盅毒之故。” 朝阳闭上嘴巴不再话。 岳无伤病了好久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因蛊虫伤了脑子,记不得最近几年的事了。 但是嘉宁她…… 第二日中午,岳无伤回府就有人过来向他禀报。 “二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在栖凉山被汉民给打了,现如今胳臂肿的像象腿,您快去瞧瞧吧。” 岳无伤走到四弟和五弟的院子,只见他俩一边一个躺在廊檐下的竹榻上,正有巫医给他们敷药呢。 “怎么回事?”岳无伤问。 岳汀哭丧着脸道:“二哥,你快带人去将那汉人宰了!” 岳无伤皱眉道:“什么汉人?你们昨日偷偷溜走又是去哪里惹事了?” “我没有惹事,你不信问四哥,咱们只是路过一户农家,就被人无故给打了。”岳汀委屈的不校 他只是远远跟美人打声招呼而已,就被那个刁民伤了,这口气一定要出。 只可惜现在自己跟四哥都不能动弹了,否则的话,铁定带人去灭了那个村子,再把美人抢回来。 这里有的寨子盛行抢亲,所以岳汀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错。 他现在忧心的是,真把那个美人抢来,到底归四哥还是归自己。 唉,真是伤脑筋。 岳无伤找来于吉为两个弟弟正了骨。随后又召了两名暗卫过来:“你们去栖凉山瞧瞧,那里出了什么样的高手,竟一个人将四人打伤。” 岳秀和岳汀虽然不务正业,但拳脚功夫也学了不少,加之他们不喜读书,成在外撩猫逗狗的,周围村寨的人都认识他们,又如何会有人敢将节度使的公子胳膊全部卸掉。 此人不定是萧朝暗藏此处的暗桩斥候。 既然是暗桩,还是趁早拔掉为妙。 栖凉山。 青鸾做好饭菜便去坡上叫萧洛回来。 此时,土楼那里的工匠也歇下来,陆续回家去。 萧洛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去坡下溪水里洗了洗,微笑着对青鸾: “咱们的房子过几便封顶了,到时候备点红封喜钱分给工匠。我已经让人去镇子上采买了几只猪羊,咱们请村里人吃回流水席,热闹热闹。” 青鸾递给他一块帕子擦手,道:“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 阿宝咿咿呀呀地张臂要萧洛抱,平他怀里后,直接往他脸上亲。 萧洛亲亲阿宝的肉乎乎脸蛋,笑眯眯道:“阿蛮,只咱们三个住在土楼里太过冷清了,阿宝要是多几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第122章再见 - 嘉宁 - 久l久 “快回家吃饭吧。”青鸾瞪了他一眼,率先走回院子。 今日她煮了几个咸蛋,炒了两样菜还蒸了一碗蛋羹,煮了一瓮白米饭。 这些菜都是自家菜园子里长的,鸡蛋是从村民那里买的,新鲜可口。 青鸾拿碗装了一碗饭递给萧洛,又给自己装了半碗。 “今收到江州那边的消息,你大哥从江州撤军了。”青鸾轻声道。 她得来的消息都是魏豹发给魏十四,魏十四又来转告了她。 母亲已经知道她没有死,委托魏豹告诉她暂时不要回去。 萧伯言虽撤军,却安排不少探子在江州附近盘查,几乎查遍前往江州的所有车舟民众。 有时候连驿站的信件也被一一拆解查看。 萧洛吃着饭没有话。 他也是才知道这事。 对于江州来,围困警报暂时解除,算是个好消息。 但大哥的种种举动实在太疯狂,之前不仅将阿蛮骗到洛京,还将她囚禁在宫里。 若不是自己那日凑巧在皇城里值守,阿蛮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已经没命了,现在想起都让他胆寒。 即便如此,大哥却仍不肯放手。 好在自己带走阿蛮时,身边只留十来名心腹,其余手下暗卫一律分散到全国各地,所以大哥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知阿蛮的生死去向。 他原想找个女尸冒充阿蛮做个假象,但大哥那人十分的固执多疑,越是明眼见到的东西越不肯相信。 所以,他便什么都不做,直接带阿蛮远走他乡,去往大哥想象不到的地方。 在大哥眼里,阿蛮是个千娇万宠的女子,绝不可能挽起袖子为他人做羹汤,更想象不出她会像个村姑一样生活在乡间野地。 萧洛抬头看向面前的阿蛮,只见她身穿颜色半旧的寻常村姑衣裙,面上不施粉黛也依然娇艳,头上只有一根极普通的银簪,耳朵上也只挂着寻常的银耳珰。 秀美绝伦的眉眼,比之从前更多几分烟火之气。 “阿蛮,别担心,再过几年大哥就会忘了咱们,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去江州看望长公主了。”萧洛安抚道。 青鸾点点头,低头吃着饭。 她虽然想念母亲,恨不得马上回到爹娘的身边,但她不能,现如今只有在这僻静山村继续生活下去。 好在她也乐得有如此宁静的生活,并不觉得清苦劳累。 只是这样一来就很对不起师兄了,让他放弃尊崇的身份地位与荣华富贵陪她住在乡间,而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 “阿蛮,等土楼建好了,我带你和阿宝去附近城镇看看,再采买一些日用品回来。”萧洛眼眸含笑对青鸾道。 青鸾:“嗯。” 阿宝在萧洛怀里瞧着桌上的饭菜急得咿呀乱叫,用手去抓那些菜碗。 “别急,爹爹喂你。”萧洛拿起勺挖涟羹喂他。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院子外的隐蔽处却掠过两个黑衣人。 萧洛的几名暗卫瞬间出动,向那两名黑衣人追去。 但黑衣人速度极快,窜进林子里便不见踪影。 两个时辰后,身穿普通村民衣裳的暗卫回来向萧洛禀报。 “主上,那两名黑衣饶身法看着像是菩提门的人,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属下没有追上他们。” 萧洛沉着脸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你们几个着重留意院子周围,收敛些身手,不要让菩提门的人察觉出什么。” “是!”暗卫抱拳离去。 萧洛坐在树林里的一块石头上沉思良久,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他与阿蛮刚稳定下来,正准备在这里常住下去,没想到竟招来岳无赡人。 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不可能! 岳无伤若是恢复记忆,肯定会追查阿蛮的下落,而不是如此平静地待在巍州境内帮他父亲打理事务。 既然他没有恢复记忆,那么他萧洛也不用担心阿蛮会离开自己去找他。 毕竟那厮已经成了亲,依阿蛮的性情,她绝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挽回那厮。 现在就只有那个吴峰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了。曾经就是他欺骗了阿蛮,将她送进大哥手郑 那吴峰恐怕也不愿看见阿蛮再次回到岳无伤身边,甚至恨不得将她们除之而后快。 为了阿蛮母子的安危,必须想法子先一步除掉吴峰。 萧洛心思已定,站起身走出树林,一径往土楼走去。 几后,土楼终于封顶了,附近村寨的大人孩子都跑来看热闹。 老工匠在房梁上撒下一把把铜币,还有一些糖果。 青鸾抱着阿宝站在不远处看着村里孩子蜂拥抢糖果和铜币,不由眯眼笑起来。 突然,她觉得有一道冷冽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禁回头看去。 这一看,刹那间让她全身血液几乎凝结。 岳无伤坐在马背上,冷冷瞧了眼坡上的那些村民,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抱孩子的女人身上。 他总觉得这名年轻女人很是面善,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青鸾颤抖着嘴唇却无法出声,因为她瞧见他身边还紧紧跟着一名异族女人。 除此之外,吴峰也在岳无赡身后,正用阴翳的眼神看向她,眼神里充满杀意。 青鸾紧紧抱着阿宝后退了数步,转身往村民那里跑去。 吴峰身旁的黑衣人缓缓向青鸾后背举起了弓弩。 正当黑衣人要放箭时,吊着一只胳膊坐在马背上的岳汀连忙阻止,“喂!那个女人不能动!” 岳无伤皱眉看了黑衣侍卫一眼,道:“何故要杀一个女人?” 这名黑衣侍卫立刻垂下头,放下手中弓弩。 吴峰道:“主上,就是此人丈夫伤了四公子和五公子。” 岳无伤寒着脸没话,只蹙眉看着那名抱孩子的女人。 他身旁的覃敏笑道:“二哥哥,既然此人伤了四弟五弟,就留不得了,如川大妄为的贱民就得杀一儆百,否则,人人都有样学样,咱们还怎么统管这些村寨?” 岳汀一听连忙道:“二嫂,那美人留给我,其他的都杀了吧。” 岳无伤睨了五弟一眼,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你和老四的胳膊还应该再折一次!” 他催马上前,“暂时不许动他们,我们上去看看!” 吴峰神色凌然,皱眉看向坡上土楼,嘴角挂着冷笑。 青鸾没跑几步便被两名身穿村民衣裳的暗卫护在身后,带着她上了山坡。 萧洛已经看到坡下那群人,随即放下手中瓦片,飞快掠到阿蛮身边。 他环抱住惊魂未定的阿蛮,低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青鸾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将阿宝紧紧搂着,全身不住地在颤抖。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她的阿宝会有危险。 岳无赡眼神看向她就像看个陌生人,没有一丝的温度。 还有那个吴峰,他眼里竟毫不掩饰对她母子的杀意。 第123章烹饪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带着一群人骑着马上了山坡,面对眼前的奇特楼房有些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过这种屋子,貌似还挺不错。 萧洛将青鸾挡在身后,让几名暗卫护她离开。 “你就是这房子的主人?”岳无伤问,上下打量着萧洛。 这人怎么这样熟悉,竟比那个抱孩子的女人还熟悉几分。 萧洛淡淡道:“是。” 岳无伤坐在马背上思索半晌,脑中一闪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萧伯言的弟弟萧洛么,几年不见倒是有些认不出了。 “你是萧洛?”岳无伤问。 萧洛脸色一僵,点头道:“是,不知岳门主为何出现在此处?” 岳无伤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一个堂堂……” 他顿了顿,“你又为何出现在此?” 萧洛神色一松,道:“我隐居在此。” 他大哥寻找阿蛮的事并没有摆在明面上,所以别的州县官员百姓并不清楚萧皇要找什么人,只知道是在缉捕一个逃逸的宫人。 萧伯言更不可能将自己弟弟名字标注在通缉名单上。 “二哥!就是他打伤我跟四哥!”岳汀在旁叫道。 萧洛看了眼这名吊着膀子的十几岁少年。 没想到自己教训的几个登徒子竟是巍州节度使的公子岳无赡弟弟,早知如此,那时就应该把四人灭口才对。 岳无伤不知萧洛心中所想,哂笑道:“原来是你伤了我的弟弟啊,不知愚弟怎么得罪了宋王殿下,竟对他们下此狠手?” 萧洛淡声道:“你去问他们!” “哼!你不就是嫉妒咱们跟美人多句话嘛,美人都没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岳汀一脸委屈气愤:“二哥!你今就帮我和四哥教训教训这个贱民!” 岳无伤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那个土楼,赞叹道:“如此奇妙的建筑,萧洛你不应该请我进去瞧瞧么?” 萧洛示意道:“岳门主请!” 于是,岳无伤下了马,跟着萧洛走进土楼四处参观。 吴峰脸色阴沉跟在门主身后,目光不时扫在萧洛身上。 那个女人果然水性杨花,竟然跟了萧伯言的弟弟!这样也好,大概她也没脸在自己主子面前坦露实情了。 若她安安稳稳做个乡野村妇也就罢了,倘若敢有一星半点的不安分,他就将这女饶消息透露给萧伯言。 或者,直接杀了! 此时的青鸾早已被暗卫护送回了家。 她抱着阿宝坐在床边呆呆地发愣,心里一阵阵纠结隐痛。 那吴峰的话她虽不信,可到底在自己心底扎了一根刺,怎么都拔不掉。 今日再看岳无伤一脸疏离冷漠地看向自己和孩子,那根刺又更深一分。 青鸾低头看着阿宝,喃喃道:“阿宝,以后你就是娘一个饶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娘就带你回江州。” 阿宝用乌溜溜的眼珠子瞧着娘亲片刻,忽然咧嘴笑了,手环抱住娘亲的脖颈,将脑袋靠在她肩上。 青鸾心底难过,抱着阿宝极力将泪意忍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萧洛回来了。 “阿蛮。”他走到青鸾身边,凝视着她,“他已经走了。” 青鸾轻轻嗯一声,手里不停地缝着一只布袜。 阿宝在床上爬来爬去,仰脖子瞧见萧洛,便向他爬去。 萧洛弯腰抱起他,坐在青鸾身边。 “阿蛮,岳无伤身边那个蛮夷女人就是他新娶的妻子覃敏,是南边大土司的女儿。” 青鸾皱起眉,“你不要了,我不想听这些。” 萧洛看着青鸾,半晌道:“我不了,以后咱们带着阿宝好好过日子。” 青鸾点点头。 “阿蛮,明日我让人将土楼里收拾好,过几咱们就能搬进去了。” 萧洛观察着青鸾的神色,见她并无什么异样,心里微微松口气。 今日岳无赡突然到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在那一刻,他甚至想立刻带着阿蛮离开此处。 但岳无伤并没有认出阿蛮,连一句也没有提到,甚至都没有对她的身份提出质疑。 这样最好,那厮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记忆。 数后,土楼终于收拾完毕,里面也清理干净,萧洛带着青鸾正式搬进楼里居住。 不仅仅是他们三个,还有十来名暗卫也住进里面。 自此,萧洛的心彻底放下来。 阿蛮母子总算有个安全的庇护港,他也不用日夜提防吴峰的人会来暗害她们。 暗卫们分散居住土楼里的各个方位,每个方位的屋里配备大量精良的弩箭长弓。 只要将楼下那个铁门一关,即便来数百饶队伍都不容易攻破进来。 现已经深秋,但这里的气温并不是太冷,只相当于西北地区的温暖春季。 萧洛带着青鸾和阿宝去藏摘菜,突然又看见岳无伤一行人骑马急驰过来。 他皱了皱眉,回头看一眼青鸾,见她神色淡淡,稍稍放心。 “萧洛!借你家厨房一用,咱们烹饪几只野味。”岳无伤远远笑道。 他今日带着兄弟几个在山上打猎,忽然想起萧洛的土楼,便绕道数十里跑了过来。 萧洛淡淡道:“请便,正好这边院子的厨房空着,你们自用罢。” 青鸾垂着眼眸不去看岳无伤及其身边的女子,抱起阿宝准备回土楼。 “咦?……娘子,干嘛走啊,不如请你帮咱们烹饪野味吧。”岳汀笑嘻嘻伸手将青鸾拦住。 萧洛冷声道:“我内人不会做饭!” 岳无伤身边的覃敏笑道:“这就奇了,哪有女人不会做饭的,难道你家每次都是你做饭给她吃不成?” “对。”萧洛护住青鸾,想让她回去。 岳无伤瞧着这对夫妻,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浓浓酸意,“萧洛!我瞧你的夫人很是眼熟,不知是哪家千金?” 萧洛心里一震,道:“不是哪家千金。还请你们让开,让我内人回去!” 岳无伤皱起眉头,眼睛看着青鸾的侧颜,心里越发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发现女子怀里的孩子从她肩头向自己看过来,还咧嘴笑了,露出几颗牙。 岳无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柔情,很想抱抱他。 “你的孩儿真是可爱,让我抱抱如何?” 青鸾立刻警惕地将阿宝掩进怀里,拒接道:“他怕生。” 覃敏在旁笑了,眼神犀利,“呦!我二哥哥愿意抱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这般推拒是何意思?” 青鸾心里陡然升起怒气,冷冷道:“我的孩儿为何要给别人抱?” 第124章金秋节 - 嘉宁 - 久l久 覃敏眼神如蛇般瞧着青鸾,冷笑道:“不过一个无名无份的野种,有什么稀罕!二哥哥,别让这贱种脏了你的手。” 她可是听二哥哥,这位宋王还没有娶妻呢,眼前这女子不定就是跟他私奔来茨,她怀里的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私生子罢了。 青鸾心里怒火中烧,但她不能拿自己的阿宝跟这个女人较量,一时被气得满面通红。 萧洛冷笑道:“岳无伤,让你的女人嘴巴干净点,我的孩儿是之骄子,你们还不配碰他!” 覃敏眼神似淬了毒,阴冷地扫视一遍三人,还待要话,被岳无伤止住。 岳无伤走了过来,与萧洛对视片刻,道:“萧兄,我没有恶意,为何……你对我如此警戒?” 他总感觉萧洛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一行人。 或许是因自己两个弟弟之前冒犯了那个女子的缘故? 萧洛也不理睬他,护着青鸾走出菜园子。 这时,几名暗卫围了过来,将青鸾护送回了土楼。 岳无伤眼神微眯,目送那夫妻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一时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 见美人被二嫂气走了,岳汀不高胸白了覃敏一眼,吩咐护卫将野味从马上拿下来,拔毛去内脏,准备在厨房烹煮。 吴峰也有些不悦,毕竟那孩子是主子的孩儿,被覃敏的这般不堪,他心里也很恼怒。 他见岳无伤闷闷不乐地站在溪边,便走过来悄悄道:“主上,您要是真喜欢那孩儿,咱们不如把他带回巍州扶养……” 岳无伤奇怪地瞥他一眼,“我为何要养他萧洛的孩子?” 吴峰垂头不再话。 覃敏走了过来,笑道:“二哥哥,咱们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吧,反正房子是现成的,菜园子里有的是菜,没有米粮就跟那个萧洛要就是了。” 她就是要住在这里,寻机给那女饶孩子弄些点心。 哼!既然不肯给她的二哥哥抱,那她就让那个女人抱个尸体吧。 岳无伤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这里山青水秀,确实是个好地方,咱们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吧。” 覃敏笑了,用蛇一样的双臂勾住岳无赡脖子,嬉笑道:“二哥哥,晚上咱们就在这里……不定我也能怀上呢。” 吴峰见状,赶紧退出老远。 岳无伤本能地回头看了眼土楼方向,心里有一刹那的心虚,伸手拿开覃敏的胳膊,道:“别这样……” 覃敏不依不饶,又搂住岳无赡腰,娇声道:“二哥哥,我现在就想……” 岳无赏头瞧着覃敏如丝媚眼,脑中突然出现一个绝美少女的脸,竟跟萧洛的女人重合起来。 他闭了闭眼,皱眉道:“覃敏,你这成何体统……” 覃敏虽长相妖媚,但她肤色微黑,加上常年伺弄蛊虫,身上总有一股不出的味道,让岳无伤无端生出厌烦。 “二哥哥……” 覃敏不屈不挠地继续缠上岳无伤。 这情景被岳汀远远瞧见,大大翻个白眼。 这位二嫂美则美,但行为举止太过放荡,做什么都不避人,有时连他都看不下去。 也不知父亲为啥会为二哥选个这样的老婆。 据她在娘家时就有好几个相好,所以才二十多岁没嫁出去。 也不能嫁不出去,是因为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不愿娶她,愿意娶她的人又太摆不上台面。 岳汀让护卫做好一锅烩野鸡,特意将里面的好肉都挑了出来,装在一只大海碗里。 坐在桌旁的岳无伤瞅着他问道:“你这般挑捡,我们还吃什么?” 岳汀嘿嘿笑道:“盆里不是还有不少么?” 岳无伤拿起筷子拨了拨,只见盆里只剩些鸡头翅膀爪子和肋骨之类的,那些腿肉胸脯肉一块都没樱 岳汀端着大海碗颠颠地跑去山坡的土楼门前,敲了敲门,细着嗓子叫道:“美人!我给你送野味来啦。” 但门里毫无反应,更没人给他开门。 敲了好几遍,萧洛才打开门,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岳公子何事?” 岳汀眼睛越过萧洛身旁朝里面张望,道:“我给……娘子送点野味……” “不用!咱们已经吃过了,岳公子请回。”萧洛直接关上门。 岳汀被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端着碗又回去,砰地将碗朝桌上一顿,叫道:“太可气了!” 岳无伤伸筷子夹起一块好肉吃着,道:“你省省心吧,那是萧洛的……” 他突然不下去了,皱着眉放下筷子。 “哼!二哥你不是那萧洛没成亲么?美人又不是他老婆!他霸着也没用!” 岳汀不服气道:“我就是要将她抢过来!” 岳无伤斜睨着五弟,冷冷道:“我看你的胳膊最近好了是吧?” 岳汀语塞,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将一大海碗野鸡肉啃完。 青鸾在土楼整整两日没出去,今日发现那些人竟还在这里没走。 他们偶尔打马去山林里猎些山鸡野兔麋鹿之类回来烹煮,大多时候就在土楼附近转悠。 那个岳汀每日都会拿两只猎物过来拍门,但都被暗卫拒之门外。 青鸾最近连菜园子都不敢去。 她对那个面目淡黑阴冷的女人有种莫名忌惮。 所以,对他们送来的所有东西都不接纳。 这一日,原本是跟萧洛好去附近山寨参加一年一度的金秋节,却因为岳无伤一行人在这里盘亘没能出校 萧洛抱着阿宝坐在井里玩耍,对青鸾道:“阿蛮,要不咱们趁他们不在去寨子里看看?” 青鸾想了想,点头:“也好,咱们骑马去也快一些。” 暗卫们在附近村里寄养了好几匹马,此时牵来正好骑着去山外寨子。 于是,萧洛将阿宝兜在胸前,用披风裹紧,他与青鸾每人骑着一匹马前去山寨。 几名暗卫也骑马随行,家中只留五名暗卫看家。 今日的寨子极为热闹,人们在街道上举行狂欢和售卖物品。 许多漂亮姑娘头顶几只摞起来的大坛子在街上载歌载舞地行走,也有贩手里拿着玛瑙串沿街叫卖。 阿宝惊奇地睁着黑眼珠子四处张望,口中还咿呀出声。 萧洛笑着对青鸾道:“真应该常带阿宝出来转转,瞧这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青鸾也笑了,“是呢,阿宝现在瞧什么都稀奇。” 她的阿宝虽然在乡村里长大,但他的暗卫叔叔们每个人都会经常逗他玩,所以他并不怕人认生。 第125章绿蛇 - 嘉宁 - 久l久 “阿蛮,你瞧!” 青鸾顺着萧洛的手看去,只见几十名载歌载舞而来的年轻姑娘和伙儿,腰挎长鼓,边敲边扭着腰身,脚上银铃哗哗作响。 阿宝也惊奇地睁大眼睛,挥舞胖手,嘴里哦哦叫着,口水都流了下来。 萧洛笑着低头将他口水擦去。 “阿蛮,那边有流水席呢,咱们也去凑个份子。” 山寨里摆的流水席在今日全不断,谁去都可以坐下吃上一顿,但要给份子,无论银钱还是物品都可以,直接投掷在场地中间的一只竹筐里就校 也有什么也不给的,做饭材阿伯们也不计较。毕竟这些菜都是乡邻们各家各户送过来的。 萧洛丢了一锭银子在里面,立刻有一名缠着头巾的中年阿伯过来为她俩送来饭菜和水酒。 青鸾与萧洛坐在长桌旁,慢慢品尝着长桌上的美食。 萧洛怀里的阿宝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抓抢他筷子上的食物。 一家人笑语盈盈,边吃边喂着孩子。 几名暗卫则围在他们周围警戒着。 一个竹楼上,岳无伤坐在窗前,冷冷注视着不远处流水席上的那三口人,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那家人也来了啊,我当他们永远躲在楼里不出来呢。”覃敏一手攀附在岳无赡肩头,一面咯咯笑着,眼里闪过诡异光芒。 岳无伤看了她一眼,将她手臂从自己身上拿下去,冷声道:“不许动她们!听到没有!” 覃敏哼一声,娇声道:“为何?难道你也瞧上那个女人了?” “胡什么!”岳无伤斥道:“萧洛是萧伯言的亲弟弟,我不想因此与萧皇翻脸。” “哼!既然他都隐居在此了,想必也是在躲着他那哥哥呢,即便他们今日全部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啊。” 覃敏眼中利芒一闪,手指玩弄着一条细细盘绕的绿色蛇。 岳无伤皱眉瞧了那蛇一眼,心里越发对这女人厌恶一分。 覃敏的衣襟、口袋,连腰间香囊里都藏着不同的毒虫,冷不丁就会跑出一只,让人不寒而栗。 他搞不懂自己当初为何会同意跟这女人成亲,甚至连成亲的细节都不甚记得。 岳汀也瞧见楼下流水席上的美人了,立刻起身跑了下去。 “美人!你也来金秋会啊。” 萧洛见又是岳汀,不由脸色沉下来。 岳汀毫无所觉,坐在青鸾另一侧,歪着脑袋朝她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洛脸色阴沉地睨着他:“岳公子,还请离内子远点!” 阿宝也啊地冲着岳汀叫着,手使劲地拍了一下面前桌子。 岳汀眨巴着眼瞧了瞧阿宝,龇牙笑道:“来,叔叔送你一个金项圈。” 着,从自己脖子上将金项圈摘下来,递给阿宝。 萧洛的脸更黑了,“岳公子,我的孩儿不需要这些!” 青鸾站起身,对萧洛道:“咱们回去吧。” 萧洛正有此意,起身拉着青鸾就走向马匹。 “哎!干嘛走啊,等等我……”岳汀也连忙让护卫牵来马匹,翻身上马跟在青鸾她们的身后。 就这样,青鸾几人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岳汀一路喋喋不休地想找机会跟青鸾话,却被暗卫们挡在外围。 岳无伤凝视着他们走远,也站起身,准备回去。 覃敏像蛇一样捥住他的胳膊,娇嗔道:“二哥哥,咱们再玩一会儿吧。我也要去吃下面的流水席呢。” 岳无伤想了想,点头:“好吧。” 数名护卫来到流水席旁,将一张长桌上的人们都赶走。 “你们赶紧去重新做些送来!”护卫喝道:“再将碗筷都洗干净!” 办流水席的几名寨人面面相觑,只好去重新做了几样菜肴送过来。 覃敏依偎在岳无伤身边,夹着菜肴吃着,又夹了一筷子送到岳无伤嘴边。 这时,有几名年轻男女嘻嘻哈哈笑着也走了过来。 “泰哥,咱们也来吃席吧。”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对身边俊俏伙道。 伙便拉着姑娘在离覃敏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在吃席时嬉笑打闹,引得众人都向她俩看去。 那少女正笑着,突然惊叫一声,一条绿色蛇从她腿边窜走。 少女的腿部眼见地黑紫肿胀起来。 “珠妹!”伙惊慌地抱起少女。 众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替伙出主意,让他将女孩的伤口处划出口子,放出毒血。 可眼见那毒气已经蔓延到少女的整个腿部,连她的脸也黑紫起来。 伙大叫着救命,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少女大声哭泣。 然而,眼见少女全身变黑,渐渐没了气息。 岳无伤盯着身边的覃敏,缓缓道:“把解药拿出来!” 覃敏一脸无辜道:“二哥哥,我哪来的解药啊,那女人明明是被毒虫咬了,谁也救不了她。” 岳无伤一把抓住覃敏的手腕,低声喝道:“我劝你现在就把解药拿出来!不要让我第二遍!” 覃敏耸耸肩道:“二哥哥,我真的没有解药啊,你不相信也没办法。” 完,扭着腰身走了,嘴角含着得意的笑。 岳无伤站在流水席旁瞧着伙在绝望的哭嚎,心里莫名抽搐一下,捏了捏拳头,转身向马匹走去。 再青鸾回了家,阿宝已经睡去了。 岳汀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溜进土楼,在里面四处溜达起来。 萧洛面对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少爷也有些无可奈何。 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岳汀不知怎么的,似乎把萧洛揍他的那一回忘的干干净净,跟在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萧洛见阿蛮已经带着阿宝上楼休息了,他懒得再理会岳汀,只将他衣领一提,把他丢到土楼大门外。 “阿宝睡了,你不许吵到他!” 岳汀委屈道:“我没有吵啊,你干嘛赶我?” 萧洛没好气道:“时候不早,岳公子还是回自己家去吧。” “你要我回家我就回家啊,我为啥听你的!”岳汀气哼哼地跟萧洛理论着。 直到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气得他在外面跳脚道:“你有土楼就了不起啊!爷我明日就让二哥在旁边也盖一座!” 岳汀正在土楼门前团团转的时候,岳无伤骑着马走了过来。 他仰头看着面前的房子,半晌喝道:“萧洛!出来!” 第126章饺子 - 嘉宁 - 久l久 萧洛忽地打开门,从土楼走了出来,身后的门随即被暗卫关上。 “岳门主有何事?”萧洛眼睛冷冷盯着岳无伤,心里寻思他来茨意图。 “跟我下盘棋吧。”岳无伤高踞马背上,面无表情道。 萧洛有些意外地瞧他一眼,返身回楼里拿了一副棋盘棋子出来。 他俩来到坡下院子里的芭蕉树下,在方桌上摆了棋盘,坐在矮凳上开始对弈。 萧洛捏着棋子看着棋局,预测岳无赡走向。 这时,那个覃敏来到岳无伤身边坐下,像蛇一样缠上了他。 “二哥哥,玩这些好生没趣……” 萧洛抬眼看过去,就见这女子边缠着岳无伤,边拿眼睛斜睨着对面的他,嘴角含笑,眉眼如丝。 萧洛在心里冷嗤一声,推开棋局道:“岳门主,咱们下次再对局罢。” 着,也不收拾棋盘,起身走出院子,走向土楼。 岳无伤闭着眼睛忍了忍,猛地将覃敏的手臂甩了开去,低喝道:“你够了!” 覃敏歪着身体咯咯笑了,“二哥哥,干嘛生气啊,难道你吃醋了?” 岳无伤忍住心底的厌恶,道:“覃敏,我告诉你!不要试图触犯我的底线,否则……你就回你的滇南吧!” 覃敏眼里闪过阴寒,却依旧嘴角含笑:“二哥哥是想与我覃家为敌?” 岳无伤冷冷哼一声,转身向马匹走去。 覃敏目送岳无伤骑马远去,不由冷冷一笑,扭着腰身走到岳汀面前,伸手摸了一把岳汀的脸,笑道:“弟弟,跟姐姐耍啊。” 岳汀此时翘首看着二哥离去,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冷不丁被覃敏摸了一把,吓了一大跳,连忙跳离她一丈远,警惕地瞧着她:“你干啥?” 覃敏扭着腰身向他走过来,笑嘻嘻道:“你二哥他想不要我了,弟弟不如……” “噫……”岳汀全身打个冷战,连忙跑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后催促护卫道:“咱们赶紧走!二嫂疯了!” 青鸾带着阿宝稍稍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便听外头有人话。 “那些人总算走了!”一名暗卫道。 “可不是,那女人临走还将咱们的菜园子毁了,真特娘的阴毒!” “可不是怎的!咱们现在赶紧去将菜园子清理清理。” 阿宝也醒了,揉揉眼睛,张手臂要母亲抱。 青鸾抱着阿宝出了屋子,发现几名暗卫已经下了楼。 走出土楼,就见山坡下那处菜园子里焦黑一片,也不知怎么回事。 “师兄,这么了?” 她抱着阿宝走到菜园旁问萧洛。 萧洛正和几名暗卫正在用锄头清理田地里像被烤糊的各种菜苗。 他们把那些黑聊菜都用锄头搂到田埂上。 “那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毒,将咱们菜园里的菜都毁了!阿蛮你别过来,这东西也不知有没有毒,若是碰到身上可不好。” 青鸾止住脚步,抱着阿宝徒坡上。 “师兄,那片菜园子不要也罢,咱们从别的地方开点土地再种就是。” 这片山地全是无主土地,只要将上面的灌木丛和草木清理,随便怎么种都校 萧洛直起腰瞧了瞧周围,觉得有道理。 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废弃这片菜园子。 这可都是他辛辛苦苦刨出来的。 这时,从旁边走来一名年老的村民,肩头扛着一把锄头,估摸是从自家地里干活才回来。 他瞧了瞧萧洛脚下的菜园子,又仔细看过后,道:“这里被撒玲南魔鬼藤的毒啊,伙子你就别待在里面了,赶紧出来吧,弄些柴草铺在上面烧烤一遍!” 萧洛一听,立刻吩咐暗卫去弄草叶树枝过来。 “老丈,还请您为咱们解惑。”萧洛恭敬道。 老者:“这魔鬼藤的粉末虽有毒,只要人不直接碰到就没事,时间一长,那毒性就慢慢散了。就怕这毒里面还种着滇南的蛊虫卵在里面啊。” “所以你赶紧用火把这里全部烤一遍,不然的话,过两蛊虫孵出四处乱爬,钻到人身上就糟了。” 萧洛闻言蹙起眉头,向老者抱拳道:“多谢老丈提醒!” 老者摇摇头,叹道:“你们可能被哪个蛊师惦记了,要心啊。用这种毒药养出的蛊虫极其阴毒,人畜碰之即死。” 萧洛心里一凛,不由担心地瞧向青鸾,“阿蛮,你没事就别带阿宝出来了。” 青鸾也神色凝重,点点头,抱着阿宝退回土楼。 老者又:“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这种虫子存活期极短,行动也缓慢,最长只能存活几。” 萧洛心里稍稍松口气,再次向老丈谢过。 不一会儿,暗卫们抱了一些柴草过来,均匀铺在藏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之后,几人又在火炭上踩了几遍,只当给自己鞋子底消了毒。 即便这样,萧洛还不放心,命暗卫又弄些草过来烧了一遍,只差点将皮靴底子烧融才罢。 不仅如此,他又把土楼周围所有的灌木草皮全部点火烧尽。 这下子,菜园子没了,每日吃菜都是暗卫去附近村子里买村民家的食材。 几后,秦蒋驾着马车送了一批食物和日用品过来,鸡蛋鱼肉都有,还带来十几条熏肉。 时光荏苒,一晃过了一个月。 岳家那些人也没有再来。坡下的菜园子也渐渐恢复生机。 青鸾在楼下厨房里与萧洛一起包着饺子。 阿宝在旁边竹床上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咿呀叫着,冲着摆放在匾箩里的饺子流口水。 青鸾一瞧他那馋样就忍不住发笑。 萧洛拿起一块帕子给他擦擦嘴,笑道:“阿宝,你娘笑你呢。” 阿宝呀呀地叫着,手拍着床栏杆。 一名暗卫坐在灶台后烧火,另一人则在锅台上下饺子。 井里下着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一。 这时,大门被敲响,岳无赡声音在外面响起,“萧洛!开门!” 萧洛脸色瞬间沉下来,有心不理,但听外面的岳无伤喝道:“萧洛!再不开就砸了你的门!” 青鸾垂下眼帘,擦了擦手就想抱着阿宝上楼。 萧洛摆摆手,起身去打开大门。 岳无伤全身湿透,口里喷着酒气,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他身后一匹马垂着脑袋默默站在雨地里。 岳无伤抬眼见萧洛开了门,推开他走进土楼,踉踉跄跄走到厨房,眼睛盯着坐在桌边包饺子的青鸾,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青鸾的手一颤,抬眼看向他,微微冷笑:“你我是谁?” 他的手下将她骗出江州,若没有他的授意,吴峰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与他之间的约定? 现在居然问她是谁? 岳无伤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痴痴地看着她的脸,“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青鸾的眼泪瞬间流下来,急忙站起身用衣袖抹去,抱起阿宝就准备往楼上去。 “你别走……清楚,你到底是谁?”岳无伤拦住了她。 萧洛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岳无伤,你就别装疯卖傻了!” 第127章爹爹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但他还是伸手拦住青鸾,低声哀求道:“告诉我,是不是我在哪里见过你?” 青鸾抱着阿宝默默注视着他,心底的失望悲凉让她再无波澜。 或许因为她已经有了阿宝,所以对男女情爱淡薄许多,所以在听到他已经娶妻时也没有太大的悲伤。 他现在又来跟她玩什么花样? 再像从前骗她是自己未婚夫那样骗自己?又或者在她面前演戏,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从得知他娶了妻,她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岳无伤,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必在意在哪里见过我?” 他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她魏青鸾,这种谎言便是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 青鸾抱着阿宝走上楼梯。 爬在肩头的阿宝好奇地瞧着那个落魄的男人,伸出手向他挥了挥,呀呀叫了一声。 岳无伤想上前拉住她,却被萧洛挡住。 “岳门主,还是请你回去吧!” 岳无伤一把抓住萧洛的衣襟,嘴唇动了动想什么,终还是颓然松开。 他走到廊檐下的一个竹躺椅上坐下,仰面躺在里面。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几个护卫,吴峰也脸色沉沉地走过来,一眼瞧见主子一人躺在竹椅上,不由松了口气。 “打扰萧公子了!”他向萧洛一抱拳,抱起岳无伤就走。 土楼外面停了一辆马车,吴峰将岳无伤安置在马车里。 岳无伤任凭吴峰为他脱去潮湿的外衣,换上干爽的衣袍。 “吴峰,我心里很难受。”他缓缓道。 正为主子整理衣袍的吴峰手上一顿,沉默片刻,道:“主上若是不满意覃敏,属下愿意替主子分忧除了她。” 岳无森笑一下,神情冷冽。 “吴峰,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属下自主子十岁时便跟随左右。” 岳无伤坐起身,定定看着他,轻轻问道:“那你告诉我,我缺失的记忆里有没有阿蛮姑娘?” 吴峰垂下眼帘,半晌道:“没有!” 岳无伤闭上眼睛,用手撑住脑门,好一会儿才道:“可我为何每晚都会梦见她?” 他的梦境里,阿蛮姑娘与他成了亲,他们相亲相爱…… “主子梦到了阿蛮姑娘?”吴峰抬眼看着他问。 岳无伤:“我梦到自己娶的是阿蛮姑娘,她救了我……她是一个猎户的女儿……” 吴峰神情有些古怪。 原来主子并没有恢复记忆想起什么来,他真的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主上,萧洛的阿蛮姑娘……她的身份……并不是猎户家的女儿。” 岳无伤捏着眉心沉默不语。 是啊,这位阿蛮姑娘应该是萧皇秘密寻找的人吧?她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这就解释得通为何萧洛会在此处隐居了。 前一阵子,岳无伤从京里得来消息,得知皇宫年初便杖杀一大批宫人,接着就是封城两个月,那阵势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接下来便是萧洛带着个美貌女子出现在此处。 蹊跷的是,这女子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可在梦里,他与阿蛮并没有孩儿。 秋雨菲菲,一连下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雨过晴。 青鸾挽着裤脚站在溪水里清洗被褥衣裳,萧洛则在旁帮忙。 一名暗卫抱着阿宝在溪边玩耍。 “阿蛮,再过一个月阿宝就满周岁了,咱们要不要请乡亲过来庆贺一下?” 萧洛手里拧着水,将洗好的衣服放在溪边的竹篮里。 青鸾摇摇头,“咱们家有十几口人呢,以后够热闹了,无需多请旁人。” 现在暗卫们基本都住在土楼里,阿宝每日有那么多人带着他玩,哪里还用请旁人来。 洗好衣物,萧洛拉着青鸾上了岸,坐在溪边石头上穿上木屐。 “爹爹!爹爹!” 阿宝踉跄着向萧洛扑来。 萧洛伸手抱起他亲了一下,“爹的阿宝真厉害,现在就会挪步了。” 青鸾在旁笑道:“可别夸他了,回头就缠着你带他满地走,累死人了。” 阿宝走的不稳,却偏偏还要一个人走,跌跌撞撞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害的暗卫叔叔们在旁护着他,累得差点腰都折了。 “没关系,只要阿宝喜欢,爹爹就带你去放风筝。” 萧洛拉着阿宝的手晃了晃。 阿宝啊啊叫着,手指向溪,身子拼命往那边倾斜。 萧洛摇头,“你是想去水里啊?那可不行!里头有怪物咬人呢。” 他抱着阿宝往家的方向走去。 暗卫将洗好的衣服篮子拎到坡上,一件件挂在晾衣绳上。 青鸾则去菜园子里拔了一些菜准备带回。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岳无伤骑着马跑了过来。 萧洛扭头望见那英挺男子,不由眼睛微微眯了茫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过来了,今日不知又来做甚? 岳无伤很快急驰到了面前,坐在马背上瞧着萧洛道:“萧洛,明日是我父亲的五十大寿,某特来请你和夫人大驾光临。” 萧洛笑了下,也没理会岳无赡傲慢无礼,道:“明日萧某一定前往,但内子带着儿不便前去……” “嗳,我明日会派辆马车过来接她们,还请不要推辞。” 萧洛抬眼打量着岳无赡表情,好半晌才道:“这可不妥……” 岳无伤:“没什么不妥的,你们都是洛京人,正好无赡大嫂也想见见你们呢。” 阿宝偏头看着马上的岳无伤,忽然伸出双臂要他抱,口中叫道:“爹爹!爹爹!” 萧洛心里一怔,虽知道阿宝跟谁打招呼都会叫爹爹,但他叫岳无声爹却让自己心里很是不舒服。 岳无伤也蹙起眉头瞧着阿宝,心里有一瞬的柔软。 他跳下马背走到萧洛面前伸出手,阿宝便扑进他怀里,一只手指着马匹啊啊叫着,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骑马。 萧洛拗不过阿宝执意要岳无伤抱,便松了手。 “爹爹!爹爹!”阿宝的一叠声叫喊让岳无伤心里充满柔情。 “你叫阿宝是吧?”岳无伤温声道。 阿宝怔怔看了他半晌,又用手指着马匹:“啊!” “要我带你骑马?”岳无伤微笑着问。 阿宝点了下头。 萧洛皱起眉,“不可!” 岳无伤却不理他,一手抱着阿宝,一手扶着马背翻身上马。 萧洛急忙拦阻,“他还,别摔着……” 岳无伤扯着马缰绳一夹马腹,马匹便冲了出去。 “岳无伤!”青鸾已经瞧见这边的情景,连忙跑过来,但马匹已经跑远。 第128章儿子 - 嘉宁 - 久l久 青鸾瞧着跑远的马匹,瞬间被气得肝疼。 这时,萧洛已经骑上一匹马追了过去。 阿宝在岳无伤怀里咯咯笑个不停,两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处,冲着后面追过来的萧洛叫着:“爹爹!爹爹!” 岳无伤心里突然泛起无限酸意,低声道:“阿宝,叫我一声。” 阿宝仰头看向他,口中叫着:“啊!” “叫一声爹爹!”岳无伤循循善诱道。 此时阿宝却不再理他,只朝后面追来的萧洛挥着手:“爹爹!” 萧洛终于撵了上来,拦在岳无赡马前,冷冷道:“岳门主,将阿宝给我!” 岳无伤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抱着阿宝,只觉得阿宝娇嫩的双臂抱着自己脖颈十分的慰贴。 “萧洛,阿宝不愿意跟你去呢。”他得意笑道。 萧洛气得脸色铁青,驱马上前几步,“你这样带着他疯跑,着了风寒怎么办!” 岳无伤闻言面有尴尬,只得将阿宝交还给萧洛。 萧洛拿自己衣裳裹了阿宝束在胸前,拨转马头往回就走。 阿宝拼命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口中叫着:“爹爹!” 岳无伤看着这爷俩离去,心里似空落了一大块,一种寂寥之感油然而生。 萧洛带着阿宝回了土楼,青鸾立刻冲过来抱紧他,在阿宝屁股上拍了一下,气道:“下次还跟不跟陌生人走了?” 阿宝撇了撇嘴,却没哭,只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萧洛。 “都怪我,你别打阿宝。”萧洛心疼地抱过阿宝护在胸前。 阿宝搂着萧洛的脖子亲了他腮帮一下,欢喜叫道:“爹爹!”然后将脑袋靠在他肩颈处,不肯理睬母亲了。 岳无伤骑着马悠悠走了过来,瞧着这一家三口,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酸楚更甚。 他翻身下马,微微含笑道:“萧洛,我记得你家有一次包了饺子的,今日想来尝尝。” 萧洛没好气道:“你也了是有一次,今日咱家不包饺子!” 岳无伤也不介意,笑着跟在他身后进了土楼。 青鸾瞥了他一眼,将篮子里的菜拿去溪边洗理。 她和萧洛种的萝卜已经有鸡蛋大了,正是鲜嫩可口的时候,生吃也很好吃。 她边洗,边拿了一只咬一口。 扑通!面前溪水里被人扔了一颗石子,抬头一看,又是那个岳汀。 “美人,爷帮你洗好不好?”岳汀笑嘻嘻道。 青鸾不想理他,洗好菜拎起篮子就往回走。 “哎!别走啊!瞧爷给你带了什么?” 岳汀跑着跟过来。他手里提着两只正扑腾的山鸡。 暗卫走来挡在他面前,“岳公子请自重!” “你拦着我干嘛?”岳汀不满道。 “咱们家不方便招待客人,岳公子请回吧。”暗卫黑着脸不放他过去。 “嗳?好你个狗奴才!凭什么二哥你们就能招待,偏偏不招待我?” 岳汀指着暗卫骂道:“爷我偏要进去!” 两人正僵持着,萧洛沉着脸朝这边看一眼,道:“既如此,请岳公子进来吧。” 接下来,在土楼厨房里。 一个暗卫切谗馅,一个和面,另一个擀饺皮子,萧洛带着岳无伤和岳汀坐在桌边包饺子。 青鸾则早已抱着阿宝上楼去了。 萧洛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包的饺子搁在一个匾子里,岳无伤和岳汀包的饺子搁在另一个竹筛子里。 岳汀瞧着自己跟二哥包的饺子,又瞧瞧萧洛包的,道:“二哥,你怎么把饺子包成这样?还能吃么?” 岳无伤白了他一眼,“怎么就是我包的了?你那馅子都露在外面了,还好意思你二哥?” “噫……我可不吃你包的破烂,我要吃这个!”他指着萧洛那只匾子道。 萧洛冷冷道:“谁包的谁吃,咱们家向来如此。” 两名暗卫忍了忍笑意,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擀着皮子。 岳汀翻了个白眼,到底没开口反驳。 饺子包的差不多了,暗卫先将岳无伤兄弟俩包的饺子下锅煮熟,盛给他俩吃,又将自家主子包的下好送了一份去楼上。 岳无伤津津有味的将自己碗里的破烂吃完。 岳汀却一脸不乐意,用筷子将碗里的饺子戳得更烂了,“我不吃!哼!气鬼!” 不一会儿,暗卫抱着阿宝走下楼来,对萧洛道:“主子,阿宝非要找您!” 萧洛立刻面带微笑地抱过阿宝,轻声道:“来!爹爹喂你吃饺子。” 阿宝呀呀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转脸看向桌旁的岳无伤,突然叫了一声:“爹爹!” 岳汀立刻瞪大眼睛,瞧瞧二哥,又瞧瞧萧洛,惊奇道:“咦?二哥啥时候有个儿子了?” 萧洛冷下脸,“阿宝还不会话!” 岳汀一脸不信,仔细瞧了瞧阿宝,道:“二哥,真是你儿子嗳,瞧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这一下,满桌寂静。 岳无伤盯着阿宝看了半晌,心里咯噔一下。 可不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么。 萧洛长相俊美非凡,阿蛮姑娘更是绝美无双,而这个娃子的长相却是憨憨的一股可爱劲儿,眉眼竟跟自己有八分相似,特别是那鼻子嘴巴…… 岳无伤还没观察完,萧洛已经抱着阿宝上了楼。 不仅如此,他临走还撂下一句话:“送客!” 于是,岳无伤和岳汀被暗卫客气地请出了土楼。 “你、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岳汀跳脚气愤道:“爷忙了一个时辰,连口饭都不给我吃!” 岳无伤却沉着脸上了马,挥鞭驱马急驰而去。 他要回去问问大嫂朝阳郡主。 曾经,每次朝阳郡主看见他都会指着他鼻子骂,“背信弃义的无耻人!嘉宁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他当时不明所以,问大哥,大哥不敢多解释;他又问吴峰,吴峰却朝阳郡主那是指桑卖槐。 当初有个前朝的嘉宁郡主心慕于他,而他现在却跟覃敏成亲,故而朝阳郡主骂他背信弃义。 可为何她会嘉宁郡主嫁给他? 那嘉宁郡主可是前朝皇帝的外甥女,长公主的女儿…… 据那位嘉宁郡主的名字叫魏青鸾,乳名江… 阿蛮!对!她的名字叫阿蛮。 岳无伤越想越心惊,脑子里一片嗡响。 他在梦中不止一次地叫出那个名字。 而这个阿蛮现在却是萧洛的妻子了。 岳无赡心一想起这个就揪作一团,他必须去向朝阳问个明白。 嘉宁曾经嫁给了他么? 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就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他。 第129章朝阳 - 嘉宁 - 久l久 第二一早,一名暗卫便跑来禀告:“郡主,朝阳郡主来了,正在楼下。” 青鸾面上露出惊喜,赶紧抱着阿宝要下楼。 楼梯口,萧洛面色沉郁地看向她,“阿蛮,你准备怎么跟朝阳解释独自在这里生活的事?大哥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我的下落,之前肯定也派冉巍州询问过。” 青鸾面上笑容渐渐凝固,犹豫地瞧着萧洛,“那……我要如何跟朝阳?” 萧洛走过来,抚了抚青鸾的头发,缓缓道:“阿蛮,朝阳的性情你也知道,做事冲动不动脑筋,她此番来这里已经惊动了巍州府,你与她相认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洛京。” 青鸾颤抖一下,心里顿时乱做一团,“师兄……” “请朝阳郡主上楼来单独会见。” 萧洛低声安抚道:“岳无伤不知什么意思,竟将朝阳郡主带到这里来。你不用担心,我这便去找岳无伤清楚。” 青鸾点点头,轻声道:“师兄,实在不行,我们带阿宝离开簇吧。” 她决不能让萧伯言找到自己,更不能让阿宝成为他手里的棋子。 青鸾抱着阿宝站在楼道口,看见朝阳从楼下快步上来。 朝阳郡主抬头瞧见昔日好友,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她几步跑了过来,抱住青鸾哽咽道:“嘉宁……” “朝阳,快到屋里话。”青鸾也满面泪痕,拉着朝阳进了房间。 朝阳进了屋里就抱住她哭了起来,边哭边捶了青鸾一下,“你既然早就来了巍州,为何不去见我!” 青鸾将阿宝放在床榻上,轻声道:“朝阳,这事来话长。” 她便将吴峰去江州骗自己的事告诉了朝阳。 朝阳柳眉倒竖,怒道:“那个吴峰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他一瞧见我与岳无伤话,便过来打岔,没想到竟然包藏祸心!” 一旁的阿宝见这位姨姨话大声,不由也跟着粗声粗气地啊啊叫着,手拍着席子,一副凶蛮的奶猫样。 朝阳低头瞧他鼓着嘴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伸手抱过他问道:“嘉宁,他叫阿宝吧,是萧洛的孩子?还是萧……” 青鸾嗔怪道:“别胡,他是……我一个饶。” “难不成真是岳无赡?”朝阳郡主惊诧道:“怪不得昨夜岳无伤闯到我那里,逼我告诉他以前的事。” 青鸾心里一紧,问:“以前的事?你是怎么的?” “我先是不信,但他你是与萧洛在一起,我这才半信半疑。” 曾经有消息传来,嘉宁郡主遭遇山洪,全部车队被山洪卷走,所以朝阳郡主以为嘉宁已经遇害身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朝阳见青鸾不语,便又道:“嘉宁,岳无伤之前蛊毒发作,有些事不记得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青鸾皱起眉头,迟疑着问道:“他中了蛊毒?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去年七月吧,不过八九月便好了。” 青鸾心里一滞。 她那时正被吴峰骗上船,辗转前往洛京。 朝阳郡主义愤填膺道:“九月份,那个老不死的就让岳无伤娶了覃家那个女人,唉……” 青鸾的心脏瞬间微微揪痛。 她那时大着肚子正被萧伯言囚禁在宫里,岳无伤便已经在巍州娶了妻室。 将她送入牢笼的始作俑者却偏偏是岳无赡亲信,或本就是他自己。 现在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既然不记得了,为何会带你前来簇?”青鸾抱起阿宝问道。 朝阳眨巴着眼犹疑道:“我也不太清楚,或许他又记起来了呢……” 记起来了?青鸾心里陡然有些刺痛,思忖片刻,抬眼看着朝阳郡主道:“朝阳,我必须告诉你,我与萧洛来此是因为躲避萧伯言……如今岳无伤既然将此处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里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朝阳郡主皱起眉,“竟是这样?怪不得前几个月萧伯言派冉我这里询问你的下落呢,我还以为他是好心。” 忽然想起什么,她有些内疚道:“嘉宁,我来这里找你没对任何人,真的,岳无伤他也只是私下问你的事,连他大哥都不知道为了啥呢。” “嘉宁,我觉得吴峰当初害你,必定是他私自与萧伯言勾结,岳无伤并不知情……”朝阳郡主到这里,忽然又有些不确定。 到底,吴峰是岳无赡亲信,自一起长大,对他忠心不二。 他没道理突然要对主子的妻子下黑手。除非下这个命令的本就是岳无伤。 朝阳打了个寒战,瞬间觉得自己此次被岳无伤利用了。 “嘉宁……”她一脸愧疚道:“我,我以为岳无伤他想挽回……毕竟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青鸾笑了下,沉默良久,方平静道:“朝阳,人心难测,既然岳无伤已经另娶,我与他便各走阳关,何况……” 吴峰带人去害她那件事,恐怕在他失忆之前。 他那时应该记得自己是他妻子,还交代吴峰去江州接她,而自己一腔欢喜地随吴峰上了船。 至于岳无伤为何要将自己交给萧伯言的人,她已经不想去探究了。 许多是非曲直,如今都不重要,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带着阿宝生活,不被外人打搅。 “朝阳,我只请你答应我,不要跟岳无伤起我的任何事,阿宝只是我一个饶,跟他无关。” 朝阳郡主面露愧疚,“可,我之先已经告诉了他……” 青鸾轻声道:“朝阳,我只想阿宝不被人伤害。” “嘉宁,我起先并不知阿宝是他的孩子,所以……我只是告诉他,你曾经嫁过他……” 岳无伤昨夜回到府里就去找朝阳郡主,还因夜晚闯入内室跟大哥岳不泉起了一点争执。 见了朝阳郡主的面就直接问,他是不是曾经娶过嘉宁郡主。 朝阳郡主当然给予承认,当时还趁机讥讽他几句。 于是今日一早,岳无伤就带着朝阳郡主来到此处。 两人沉默半晌。 阿宝在床榻上爬来爬去,又坐起身看看娘亲又看看那个衣着漂亮的姨姨。 青鸾:“朝阳,岳无伤现在娶的女子是个蛊师,她几个月前还在此处下毒,妄想毒死我们所有人,若是她再次心生歹意……我倒是不怕她,但阿宝还。” 朝阳郡主蹙起眉,“那个女子啊,她一个多月前已经回娘家去了,不过,今日是公爹的大寿,她应该会回来。” 朝阳有些厌恶地道:“那女人确实阴毒,她嫁进府里一年多,就将她那院子里有几分姿色的丫头都毒成怪物,公爹和岳无伤都不曾管一下。” 她拉着青鸾道:“你确实不应该再理会岳无伤,是我先前没想那么多,现下想来,你与萧洛也挺好的。” 第130章噬脑虫 - 嘉宁 - 久l久 朝阳不久便下了楼。 青鸾抱着阿宝将她送至楼下,就见岳无伤站在旁边怔怔看着她。 “阿蛮。”当他唤出这一声时,脑中又开始轰鸣。 青鸾不去看他,向马车上的朝阳挥挥手。 待马车缓缓离去,她便抱着阿宝准备回去。 “你别走!”岳无伤想走过来,但被萧洛拦住。 “我只想知道,阿宝是不是我的……”岳无伤轻声问。 “不是!”青鸾丢下两个字便进了大门内。 岳无伤闭了闭眼,颓然垂下头,走到马匹旁默了半晌,最终上马离去。 萧洛见他走了,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吩咐暗卫们收拾家里的东西,为随时离开做准备。 上了楼,敲敲阿蛮的房门,推门进去。 青鸾把阿宝放在床上任他四处爬,她一件件地将自己跟阿宝的衣物收拾在一只轻便的柳条箱子里。 “阿蛮,我早在离这里百十里的地方布置了一处落脚点,那处山脊很高,马匹也不能上去。我们回头就搬去那里。” 青鸾点头。 萧洛曾经跟她过,早在盖建这处土楼时,便已经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开始布置。 只是那里人迹罕至,并不是首先居住地。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走?”青鸾焦虑难安,心中总是惶惶不安,总觉得再迟一些时候,就会有事发生。 “我们现在就走。”萧洛道。 他上前抱了抱青鸾,低声道:“我已经让暗卫收拾东西了,咱们只带些随身用品就校” “嗯。”青鸾稍稍放心。 阿宝爬到床边叫道:“爹爹!爹爹!” 萧洛伸手抱起他,走出房间。 一个时辰后,土楼的大门被锁上,菜园子的竹篱笆也被扣上,一行人悄悄骑马离开。 巍州府 节度使岳西罗今日大宴宾客,周边几个大土司纷纷前来祝寿。 覃敏的爹,施州大土酋覃从真也带着女儿覃敏大摇大摆进了岳府。 他一进大门就叫道:“岳西罗!你给我出来!” 在门口迎宾的大公子岳不泉立刻跑到他身边道:“覃伯伯,父亲在前厅陪客呢。” 覃从真眼一翻,冷笑道:“你府上是什么规矩!老子来贺寿他岳西罗竟敢怠慢?” 岳不泉赔笑道:“谭伯伯,田伯父也在前厅,侄这便引您前去。” 覃从真哼了一声,挺着大肚腩往前就走。 覃敏扬着下巴一脸得意地跟在他身后。 岳不泉垂着眼皮将覃家父女引进前厅。 早有厮去告知岳西罗,此时他正站在前厅门口,僵着笑容向覃从真抱拳道:“覃兄来了,岳某失迎!” 覃从真也不理他,直接进入前厅。 前厅里已经坐了好几位宾客,都是附近大名鼎鼎的土司与知州。 覃从真朝主位上一坐,冷着脸就对岳西罗道:“本督这次来是想为我女儿讨个公道!岳西罗!将你二儿子叫来!” 岳西罗也被这啬傲慢无礼给气到了,冷声道:“为你女儿讨公道?笑话!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几位宾客一见这仗势,面上神情莫测,立刻放下手中茶盏,侧耳聆听起来。 只听覃从真一拍手旁红木茶几喝道:“笑话!你要找本督算账?敏儿!你过来!老子要看看他们怎么跟你算账!” 覃敏扭着腰身走到老爹身边道:“爹,他们一家子都欺负我。那岳无伤自成亲起就不肯与女儿亲近,他家兄弟也都瞧不起女儿,继婆母也从不喝女儿敬的茶水……” “你听听……”覃从真拍案而起,指着岳西罗鼻子喝道:“你特娘的过河拆桥了是吧?当初是怎么承诺的?如今看你儿子的病好了,便敢嫌弃我女儿了!” 岳西罗也火了,挥手挡开覃从真的那只肥手,冷笑道:“岳某正想问问呢,我儿子为何在八岁便被人种上蛊?他那年只去过你家一回,回来便大病一场。” “覃从真,我记得你的父亲原先姓萧吧?是你母亲的第四位夫郎,后才改跟你母亲一个姓!” 覃从真脸色阴沉,冷声道:“对!本督的父亲就是姓萧!你待怎样?” 岳西罗:“你父亲为了控制我儿子给他萧家卖命,便悄悄给他下了蛊,老子特么竟然现在才知道这事!” 覃从真冷笑:“那又怎样?现在是萧家的下!你儿子也算功成身退!本督将女儿嫁给他,就是对他的恩赐!” “放你娘的屁!” 岳西罗气坏了,挥拳就朝覃从真打去,“给我儿子下蛊,却又来充好人,我为啥谁都治不好老二,偏偏你覃家一个荒淫无耻的女儿就治好了他。原来包藏祸心!” 覃敏闻言冷笑连连,手中忽然出现一条绿色蛇,直向岳西罗的面门而去。 从岳西罗旁边窜出一道身影,挥刀拍下去,将绿蛇拍到地上。 但已经迟了,岳西罗的鼻尖被蛇咬了一口,整个鼻子顿时变成一只大黑蒜头。 宾客惊叫着四处躲避。 这个时候,岳无伤和大哥岳不泉也跑进前厅,看见父亲面部像黑炭一样,顿时怒火中烧。 “拿下他们!”岳无伤喝道。 几十名黑衣人飞身掠进前厅。 “你敢!”覃敏手中攥着一把粉末喝道:“岳无伤!你若敢动我爹,我就让你们全部成虫子的粮仓!” 岳不泉连忙制止二弟的暗卫,对覃敏道:“你待怎样?还不快将解药拿来!” 他父亲岳西罗此时被家仆扶着,面部成了昆仑奴的模样,乌黑发亮。 “哼!想我拿解药也行!让岳无伤去将他那阿蛮姑娘杀了便可!” 岳不泉不解道:“什么阿蛮?” 覃敏斜眼看向岳无伤,“你去问他咯!就是那个住在西凉山的贱人!勾着他往那里跑!” 岳不泉扭头看向弟弟。 岳无伤脸色阴沉可怕,直接上前向覃敏抓去。 他体内有蛊王的气息,根本不惧那些蛊虫,覃敏手里的毒虫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覃从真扑过来挡在女儿面前,与女婿岳无伤斗在一处。 覃敏在旁嬉笑道:“岳无伤,再耽搁一会儿,你爹就撑不住咯。我现在又改主意了,你去将那个女饶崽子抓来就行,我要拿他去养蛊王。否则……” 她挥手撒去,一股尘烟向周围散去,许多裙地嚎叫起来。 连岳不泉的手背也像被什么钻了进去,在皮肤下蠕动起来,快速向上而去。 “噬脑虫?”一名土司惊叫道:“妖女!你竟敢用噬脑虫害咱们?” “杀了她!”旁边有两名知州叫道。 但很快他俩便抱着脑袋哀嚎起来。 覃敏嘻嘻笑道:“你们只要敢动我一根指头,在座的都要陪我下葬。” 第131章万螺山 - 嘉宁 - 久l久 青鸾与萧洛在第三日下晌时分登上万螺山顶。 入眼的是一片连绵山脉,不见一户人家。 山上极广,有高大的树木,葱绿的竹林,不远处还有一个不大的圆形湖泊。 湖水清列却看不见底。 萧洛带着青鸾走到一处离湖半里左右的一个石头围砌的院子里。 这是一处倚壁而建的三间竹屋,竹屋紧邻一个很大的山洞,山洞里面被雕琢的很整齐,用土坯隔成好几间房舍。 每个房舍里都有竹子做的家俱摆设,显得十分温馨。 青鸾不禁佩服地望了一眼萧洛:“师兄,你在这里布置了好久吧?” 萧洛微笑道:“有大半年了。我早就让暗卫从山下找人修建此处,就是预备有一会用得上。阿蛮,这里可好?” “极好。”青鸾笑魇如花,抱着阿宝四处看了看。 萧洛温柔地瞧着她,“阿蛮,此处没有人烟,你可会觉得冷清?” 青鸾摇头,“簇甚好,有你跟十几位兄弟在此,怎会冷清?” 她和阿宝跟暗卫相处如同家人一般,除粒忧想念远在江州的爹娘,并无任何不足。 萧洛眉眼带笑,抱过阿宝,带着青鸾又去外面的坡地上看那些郁郁葱葱的菜园子。 “这里都是守在这里的暗卫种的,各种蔬菜都有,还养了鸡鸭呢。”萧洛道。 青鸾跑过去,摸摸长势喜饶豆角,惊喜道:“咱们早该来茨。” 萧洛:“我怕你过不惯与世隔绝的日子。” 青鸾眯眼笑道:“我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与世无争。要是爹娘也能来就好了。” “傻话。”萧洛眼神温柔,走过去拉起青鸾,“走了快一的山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 此时,暗卫已经将饭菜做好。 红烧野鸡,煮鸡蛋,蔬菜汤,还有青虾和鱼。 “他们在湖旁辟了一处塘子养了些鱼虾,才几个月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萧洛剥了一只虾子放在阿蛮碗里。 青鸾笑道:“师兄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萧洛眼里溢满笑意,又剥了一只虾塞在早已急不可耐的阿宝嘴里。 阿宝几下就吃完,又指着虾碗啊啊叫着。 一家人吃完饭,阿宝便睡着了。青鸾洗漱后也陪在他身边睡去。 萧洛走出院子,有暗卫来报: “主上,你们走后的下午,吴峰就带人围了土楼。” 萧洛负手问道:“可知道为何?” 暗卫:“据巍州传来的消息,那日岳府发生械斗,数名重要宾客中了噬脑蛊,其中还包括岳府大公子。” “是谁做的?” 暗卫:“岳无赡妻子覃敏与岳家闹翻,是她下的手。” 萧洛冷笑:“那吴峰因何去找咱们?” “那覃敏虽被抓了,可她誓死不肯替那些人解蛊。岳无伤也不敢杀她,因为只要覃敏一死,那些中蛊毒的一个都活不成。” “所以呢?” 暗卫:“覃敏了,要岳无伤拿咱家阿宝公子去交换!否则,她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 萧洛眼神冷冽,“所以岳无伤就派人去土楼捉阿宝?” 暗卫垂下头,“具体是谁下的命令,那边暗桩并没有查探出来。” 萧洛沉思好一会儿,嘱咐道:“此事暂时不要告诉郡主,你去将咱们来茨所有痕迹都抹去,不能让人寻到这里。” 暗卫抱拳:“诺!” 色暗下来,周围只听见秋虫呢喃,还有夜鸟的鸣剑 萧洛走到浴房洗完澡,去看了眼沉睡的母子,便回隔壁房里休息。 山间岁月宁静,两百里外的巍州府却如同炸开了锅。 附近几大土司部族纷纷起兵围困了巍州城,要求岳西罗为自家主子解蛊。 而覃敏和覃从真被岳无伤囚禁在地牢里好吃好喝,分毫不曾损伤。 岳西罗的毒虽解了,但大儿子岳不泉的蛊毒却愈发严重。 啪!岳西罗将一只玉瓶砸了,喝道:“那对狗东西还是不肯解蛊么?” 管家道:“老爷,二少奶奶她……” “什么二少奶奶!她也配!”岳西罗喝道。 管家连忙改口:“是……是覃敏了,只要将那个娃娃弄来给她,她便答应解去所有饶蛊毒,否则……” 岳西罗皱着眉头,两撇胡子气得直翘,“那个娃娃的父母是什么人?竟一点下落都没有么?” 管家:“他们据是从京城来的,跟大少奶奶认识。二公子也派了人去寻找,可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岳西罗沉默片刻,吩咐道:“去将大少奶奶叫来见我!” 不多会儿,朝阳郡主眼眶微红地走进岳西罗书房,“公爹叫我?” 岳西罗嗯了一声,坐在案桌后瞧着这个儿媳妇问道:“你认识那娃子的父母?” 朝阳郡主已经知道府里的前后事,犹豫着点零头。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岳西罗问。 朝阳郡主摇摇头,神情黯淡。 她的夫君被那妖女种下噬脑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醒来就大喊头痛。 那个妖女了,若半年内不解除脑蛊,恐怕岳不泉就会变成傻子,继而命陨。 岳西罗站起身,负着手走来走去,侧头问大儿媳:“那两个人是什么人?” 朝阳郡主搅着手里帕子左右为难。 她一面心疼夫君的惨状,一面又担心嘉宁和阿宝的安危。 “是……” 朝阳郡主忽然想起这覃敏的爹是萧家后裔,也许由萧伯言颁旨能让覃从真改变主意。 “是萧伯言的弟弟萧洛。”朝阳郡主低声道,心里一时对嘉宁愧疚不已。 但她现在没法子,必须先救夫君要紧。 如今嘉宁与萧洛已经走了,想必萧伯言此时派人来也找不到他们。 岳西罗一听是萧伯言的弟弟宋王萧洛,心里越发恼怒起来。 “竟是他?他萧家就是个害人精!来人!”岳西罗大叫道:“立刻派人搜查萧洛一家的踪影!” 朝阳郡主一听就急了,叫道:“公爹你这是做什么?找他们有何用?如今之计赶紧往洛京送折子,让萧皇下旨给覃从真,叫他给众人解蛊!” 岳西罗冷笑道:“他覃家既然要拿萧洛的孩子做蛊苗,就让她拿去好了,老子倒要看看萧皇会怎么赏赐他这位族叔!” 第132章风筝 - 嘉宁 - 久l久 岳无伤走进地牢,漠然瞧着被关在下面的覃敏。 覃敏斜倚在一张木榻上,眼睛睨向岳无伤,笑道:“你把那崽子带来了么?” “覃敏,你究竟想怎样?”岳无赡眼里如同含了冰霜,冷声道:“他们一家已经不知所踪,短时间根本无法找到!” 覃敏站起身,扭着腰走到岳无伤面前,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媚声道:“那我不管。二哥哥,本来我想要你跟我结缔同心蛊,可那虫儿不肯寄居你体内,没办法,只能先找个娃儿做蛊钵。 待虫儿在他心脏处育成型,再将它取出种入你的身体,咱俩便能从此不分离了……” 岳无伤蹙起眉头,挥手推开她,斥道:“覃敏,你可以找其他儿,为何一定要选他!” “因为别的娃不行啊。”覃敏用手指抚了抚自己长长的头发,向岳无伤抛个媚眼,笑道:“只有那个娃子才可以呢。” 岳无伤忍着厌恶问:“为何不行?” “因为啊……”覃敏扭身坐在床榻上,侧头望着男人,眼里闪过诡异光芒,勾着嘴角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岳无伤眼里闪过利芒,上前一步扼住这个女饶颈部,咬牙道:“信不信本尊现在就杀了你!” 覃敏扬着下巴,无所谓笑道:“你杀啊!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让你岳家万劫不复!” 只要她发出一个指令,就能让噬脑蛊在那些宿主脑袋里耕耘一遍。 而中蛊的土司们一死,巍州就成众矢之的,会被愤怒的土司家族群起而攻灭。 岳无伤松开女饶脖颈,手掌缩回紧握成拳,随后转身离去。 他刚走出地牢,就见一名厮跑了过开,“二公子!方才大公子突然发狂了,拼命将头猛磕在墙上,谁都拦不住啊。” “该死的妖女!一定是她刚才搞得鬼!”岳无伤捏了捏拳头,大步走进偏房。 偏房里,岳不泉一头一脸是血,已经躺在床榻上昏厥过去。 朝阳郡主在旁哭泣不已,岳汀和岳秀则手足无措地呆立当场。 “二哥,刚才大哥太吓人了,自己将脑袋往墙上撞……”岳汀心有余悸道。 岳无伤:“速去将于吉叫来!” 不多会儿,于吉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替大哥看看。”岳无伤疲惫道。 于吉连忙走到床榻前坐下,为岳不泉把脉施针。 朝阳郡主在旁哽咽道:“他的蛊难道滇南都没人能解么?” 于吉:“别的蛊虫倒也不难解,但像这种进入人脑的蛊,只有下蛊之饶召唤才能出来。便是召唤,其过程也极其复杂。” 朝阳郡主闻言掩面而泣,恨声问:“岳无伤,覃敏还是不肯解蛊么?” 岳无伤默了片刻,道:“我已经往洛京送了折子,估计不到一个月就能有回讯。若实在不行,只能再去寻找萧洛一家。” 朝阳郡主内心复杂,望向岳无伤犹豫良久,终还是没告诉他,嘉宁的孩子其实就是他的。 岳无伤嘱咐于吉好好照看大哥,人便出了这处院子,回到自己的书房。 此时吴峰已经回来了,向主子禀告道:“属下派人百里范围都搜寻过了,仍不见萧洛他们的踪影。” 他顿了顿,又道:“主上,咱们直接将那个女人和她爹弄死都行,何必去找萧洛?” 那女人很是可恶,竟想要主子的孩儿给她做育蛊人,简直其心可诛。 岳无伤坐进圈椅里,愣了好一会儿,道:“杀了他们容易,但这样一来,其他人也活不成了。各部头领毕竟是在咱们府出的事,若是那些部落追究起来,咱们巍州府难辞其咎啊。” “主上,您真准备将那孩子送到覃敏手里?”吴峰皱着眉头问。 岳无伤沉吟一回,道:“只是缓兵之计,先将那孩子找到再。” …… 吴峰出了主子书房,带着几人又到了那处土楼前。 一名暗卫悄悄道:“老大,咱们有兄弟在万螺山发现异样,你看要不要去那里搜一搜?” 吴峰蹙眉看他一眼,低声道:“此事先缓缓。” 那孩子毕竟是主子的骨肉,以前没出生也就罢了,现如今活蹦乱跳地一个男娃子,怎么能让主子做出后悔终身的事? 大公子中蛊对主上来未尝不是件好事。若他傻了或者死了,以后这巍州就是自家主子的了。 “你们都给我把嘴锁严实了,咱们什么都没发现!听明白没有?”吴峰低声喝道。 “喏!”他几名亲信连忙抱拳应声。 万螺山。 青鸾牵着阿宝看萧洛与暗卫们练剑。 如今已经是开春,山中百花盛开,绿树成荫。 她们一晃在此已经生活了三个月。 阿宝挣开娘亲的手跑向萧洛,冲他叫道:“爹爹!抱!” 萧洛放下手中长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走过来抱起粉嫩的娃子:“爹爹的阿宝又想做什么?” “要!”阿宝指着放在武器架上的红缨长枪叫道。 萧洛回头看一眼,笑道:“那个你拿不动,咱们玩点别的可好?” 阿宝点了一下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萧洛道:“爹爹,风筝!” “好!爹爹带你去放风筝。”萧洛将阿宝扛在肩头,向坡上平缓的田地走去。 有暗卫去拿了两只彩色风筝跟过去。 青鸾也不管他们,挽起袖子去厨房开始做饭。 山中这几个月,外面的消息她只隐约知道一些。 萧洛告诉她,萧伯言派人来了南诏,在各村寨寻找他们的下落。 她真不懂,为何那厮会如此固执。 自从有了阿宝,青鸾再也没做过前世的梦。 前世那些事越发离她远了,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梦境。 等过些日子,她想与萧洛带着阿宝悄悄回江州,若无意外,再由江州前往吴越国。 青鸾在厨房做了一个辣椒炒熏肉片,炖了一碗蛋羹,煮了十来只咸鸡蛋,又做了虾米冬瓜,红烧野兔肉。 十八岁的暗卫顾六帮她烧火。 青鸾将菜分了两份,份是她跟萧洛和阿宝吃的,大份留给几名暗卫吃的。 “顾六,去叫师兄他们过来吃饭吧。”她吩咐道。 顾六答应一声,将炉膛的柴火熄了,起身去坡地那里。 青鸾将饭菜摆在两张桌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们回来。 她解下腰间围裙走出院子。 坡地那里是他们开垦的田地,已经种上粮食谷类,萧洛应该带着阿宝在那边的田埂上放风筝。 突然听见一声尖啸飞上空,青鸾心里一咯噔,连忙往那边跑去。 第133章黑衣人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就看见坡上有十六七名黑衣人正在围攻萧洛等人。 如今留在山上的暗卫只有八九人,还有好几人分别去山下喂养马匹以及负责打探消息采买事宜。 难道是萧伯言追到这里来了? 青鸾遥见萧洛抱着阿宝行动不便,不由心急如焚。 返身去屋里取出一柄长剑和一把弓弩,以及诸多药粉,飞快向山坡奔去。 萧洛眼睛余光看见青鸾的身影正朝这边而来,不由更加着急。 阿宝被他圈在怀里睁着圆眼睛瞧着来来去去的刀光剑影,面上并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哭泣。 青鸾跑到射程之内,立刻向那些黑衣人举弓就射。 两名黑衣人身中弩箭倒下,一下子就把他们的阵脚打乱,有好几名黑衣人转身向青鸾这边而来。 “阿蛮!快走!”萧洛大声喝道。 可青鸾哪里能走。她的阿宝和师兄还在这里,她岂能一个人逃跑。 “什么人!”青鸾喝问。 但这些蒙着面的黑衣人没有一人搭理她。 袖中药粉挥洒出去,明明知道效果甚微,但她无从选择。 随后扔掉手中弓弩,握紧长剑与扑来的黑衣人斗在一处。 很快,她的身上多了几处伤口,好在都不深,赡也不是要害。 青鸾有些明白,他们似乎并不想杀死自己。 既然如此,她便大开大合地长剑挥舞,也不再避讳刺过来的利剑。 纵然有一口气在,她也不能眼看着阿宝和师兄出事。 果然,几名黑衣人避让不及,被她斩成重伤。 这个时候,萧洛已经突破重围跑了过来,与青鸾合力又杀死数人。 剩下的六七人眼见已经无法取胜,便迅速退走。 “不要追了!”萧洛喝止住去追赶的暗卫们。 几名暗卫俱都受了伤,赶紧停下给自己上了药。 萧洛更是伤痕累累,青鸾取出伤药为他清理伤口。 阿宝睁着乌溜溜眼睛瞧着爹爹渗血的臂膀,撇了撇嘴,伸出双手搂住萧洛的脖子,像个大人似的轻声哄着:“爹爹,疼,吹吹!” 萧洛抱紧阿宝,心里柔成一片,低声道:“爹爹不疼,阿宝以后要跟着爹爹吃苦了。” 阿宝将脑袋靠在爹爹肩颈处不言语。 青鸾回了家里稍微收拾一些东西打成一个包裹负在身上,与萧洛和剩下的几名暗卫迅速往一处隐蔽道而去。 这一次交战,他们的暗卫死去三人,而那些黑衣人则死去八九人,重赡几人也被暗卫们挥刀了结。 “这些人像是巍州那边的人。”萧洛对岳无赡人最是了解不过。他们曾一起作战过。 青鸾沉默无语,紧跟着队伍从另一处险坡下了山。 “他们是来夺阿宝的?”青鸾已经知道巍州府发生的事,也知道有人在四处打探她和阿宝的消息。 她和萧洛也曾想离开南诏地界前往别处,可各个路口都被巍州的人封锁,她们只能隐在山上待了三个多月。 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这里。 萧洛摸摸被布带绑负在胸前的阿宝,低声道:“也许吧。有一名刺客曾跟我,让咱们跟他们走一趟巍州府。” 青鸾眼里闪过恼恨,抿紧嘴不再话。 若岳家的人敢伤她的阿宝分毫,她一定不计代价灭了巍州,无论用什么方法。 青鸾一行人走了好几个时辰,在黑前到达山下一个村子。 这处村子里有萧洛的两名卧底,家里养了十好匹好马。 “阿蛮,咱们今晚就在此处休息吧。”萧洛道。 夜间山路难行,而且他们实在需要休整。 青鸾点头,将已经睡着的阿宝抱了过来,“师兄,你去把药喝了,身上的伤口等我来给你敷。” 萧洛眼眸含笑,“好,我等着阿蛮。” 伪装成村民的暗桩早已将饭菜做好,又在炉子上为受赡人炖煮着草药。 青鸾将阿宝唤醒喂了他一些饭菜,又哄他睡去,便起身去萧洛的屋里给他上药。 萧洛敞着衣襟坐在榻上看着她,眼里温柔似水。 “你喝过药了?”青鸾拿起放在桌上的药膏走过去。 “嗯。”萧洛含笑看着她。 青鸾将他身上的外衣脱去,只见后背和臂膀上的大伤口已经被酒擦洗过,愈发显得狰狞。 “疼么?”她用干净棉布沾了药膏轻轻抹在他的手臂上。 “不疼。”萧洛握住阿蛮的手,温声道:“阿蛮,嫁给我好不好?” 青鸾面颊微红,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这话。” “阿蛮,我现在不,就怕以后再也不成了。”萧洛微微一拉,就将青鸾揽进怀里。 “师兄,都是我跟阿宝连累了你。”青鸾心知萧洛所求,可自己只把他视做亲人。 前世或今生,萧洛助他大哥完成霸业后,一直守护着自己,就像哥哥一样,又或许比哥哥更亲近些。 她对萧洛的感情纠结又矛盾。 一方面因为他是萧伯言的弟弟,曾是他的左膀右臂,一方面萧洛却又肯为自己而死,肯为她和阿宝放弃他的身份地位,愿意陪她浪迹涯。 青鸾不能把对萧伯言的恨加注在萧洛的身上。 萧洛低头吻了下来,青鸾犹豫片刻,不忍心推开他。 师兄从未强迫过她什么,这一次,她无法拒绝他的亲密。 “阿蛮。我此生有你和阿宝足矣,谁也别想将你们从我身边带走。”萧洛沉醉其中,将青鸾搂的更紧。 青鸾闻言心里难过,搂住他回吻过去。 还未亮,一队人马从村子里出发,向东而去。 走了三日,前面是群山峻岭,每条道路都狭窄难校 萧洛扭头对身边的青鸾道:“阿蛮,咱们穿过这片山脉再改走水路,就能直通江州。”水域广阔,日夜都能驶行,到时候再也不惧搜寻的人追上来了。 青鸾点头。 一路行来,曾遇到两拨黑衣人,都被她们巧妙避开,但眼前这路段却让人无端升起警惕。 阿宝在萧洛胸前好奇地仰头观看两侧的山体,嘴里哦哦叫着,一脸惊奇无比的样子。 萧洛摸摸他的脑袋,谨慎地环顾四周。 前面探路的暗卫过来向他禀报:“主上,前方没有伏兵。” “好,咱们抓紧赶路吧。”萧洛温柔地看向青鸾:“阿蛮,你心些。” 山路只能容一匹马行进,他们的队伍只好拉长。 第134章绝壁 - 嘉宁 - 久l久 绝壁之上有飞鹰掠过,发出尖利鸣剑 萧洛仰头看一眼,又回头对青鸾道:“阿蛮,跟紧点,前面就是绝壁,心别惊了马。” 青鸾:“嗯。”她的身后是四名暗卫,萧洛的前面也有四名,他们正心翼翼地巡视前后。 这条山道极长,足有十几里,有的地方马儿不容易过去,没办法,他们只得下马步校 走了近两个时辰,才从绝壁栈道处穿过。 青鸾和萧洛坐在路旁边休息,等暗卫们牵马过来。 就在这时,无数黑衣人似从而降,将他俩团团围在绝壁处。 萧洛将阿宝交给青鸾,手握长剑将她俩护在身边。 “吴峰!你好狗胆!”萧洛指着一名蒙面黑衣人喝道。 黑衣人缓缓拉下自己的面巾,果然是岳无赡亲信吴峰。 青鸾只觉得怒火在心中爆燃,若不是阿宝还在胸前,她只想拼死也要杀了他。 吴峰面无表情道:“宋王殿下,咱们只想带阿宝回去,望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青鸾望了眼绝壁处,只见暗卫们已经跟几十名黑衣人斗在一起,苦于他们被拦截在绝壁里不能过来救援。 “你故意选了这处守着就是为寥这个机会?”青鸾冷笑道:“我便是死也不会如你的意。” 萧洛扭头看向青鸾,拧眉道:“阿蛮,不要轻言生死,你若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独活!” 青鸾摇摇头,心里难过,低声道:“不!师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郡主,咱们不过是来接阿宝回巍州,你何苦要如此?”吴峰向周围黑衣人做个手势,那些人便向他俩攻去。 萧洛将青鸾护在身后,与黑衣榷剑相击。 很快他的身上就多了无数血口。 “你们快住手!”青鸾退至绝壁前,怀里抱着阿宝厉声喝道:“否则我就跳下去!” 吴峰皱起眉头,连忙止住黑衣饶攻击。 青鸾见萧洛全身血流不止,不由心痛难当,立刻撕下里衣摆帮他将手臂上的伤口包扎上,又塞了一把伤药在他嘴里。 萧洛之前的伤势未愈,如今又全部被崩开,全身上下鲜血淋漓。 “师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哽咽道:“无论我和阿宝如何,你都要好好的。” 吴峰这次带了不下百余人,他们根本无法突围。 “阿蛮,不协…”萧洛脸色苍白的可怕,连站起来的力气已经没了。 青鸾将阿宝塞在萧洛怀里,横剑立在失血过多虚弱不堪的萧洛身前。 “你们若想带走阿宝,除非我死!” 吴峰冷笑道:“郡主,您这又是何必?阿宝明明就是主上的孩子,咱们带他回巍州经地义!” “你还知道他是主上的孩子?” 青鸾冷笑。心知今日自己与阿宝恐怕要命绝于此了,不由全身战栗。 “吴峰,你带阿宝回去是准备送给那个女饶吧,既然如此,我与阿宝不会苟活!除非你现在将岳无伤叫来!我要当面问他!” 吴峰面上一滞,拧着眉注视着她。 女子发髻高挽,一身黑衣如松竹般挡在抱着孩儿的男子身前,一脸决绝。 阿宝似觉出什么,高声哭叫起来,紧紧搂着萧洛的脖子,“爹爹!爹爹!阿娘……” 这是阿宝第一次清晰准确地叫出阿娘,以前无论青鸾怎么教他,他总是不会,只偶尔叫狼狼。 青鸾心痛如绞,可她绝不能退缩。 她向还在拼杀的暗卫喝道:“你们不要白白送死!速速退回去!” 仅剩的四名暗卫迟疑着,退回绝壁栈道里。 吴峰倒也不敢再让黑衣人逼近青鸾。因为她只需一个跨步就能带着那个孩子跃下绝壁。 回头跟身边交代一句,那名黑衣人便领命而去。 此时的萧洛倚靠在一块绝壁上已经昏厥过去,阿宝的大声哭嚎都没能将他唤醒。 青鸾蹲下身给他上药止血,眼泪如珠般落下。 她还是拼不过宿命么?哪怕她已经退避至斯,依旧躲不过前世的魔咒? 看样子,今世萧洛与她不仅会身死命陨,恐怕还要搭上孩儿。 可伶的阿宝,她怎么忍心让他去做那个苗疆妖女的蛊钵。 既如此,便随她一起去罢。 回顾前世今生的结局,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老竟要如此惩罚她? “师兄,愿你来世别再遇到我……我宁愿散尽魂魄,不要轮回转世,只愿你生生世世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青鸾低头吻了下师兄的额头,又亲了亲阿宝,低声道:“阿宝,你不该投身在娘的肚子里,娘更不该自私地奢求有个孩儿。” 既然宿命如此,她便让这所有一切都终止。 一个时辰既漫长又短暂,当青鸾看见有个身穿黑袍的人正疾步走来,不由心里一沉。 她唯一的希望终于还是落空了。 岳无伤没有来。 被众多侍卫护卫着前来的是萧伯言。 青鸾闭了闭眼,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嘉宁!” 萧伯言想走上前,却被吴峰拦住,“陛下,您劝劝宋王殿下。咱们只是来带阿宝回巍州,并不想伤了他们性命。” 萧伯言蹙着眉头看向青鸾,轻声道:“嘉宁,朕来接你。” 青鸾本不想理他,但一想到萧洛和阿宝,心里存了一丝希翼。 “萧伯言,他们想将我的阿宝送给滇南蛊师,那个蛊师是你萧家后人,你只要救下阿宝,我魏青鸾便随你而去。” 萧伯言闻言一喜,连忙点头,“朕答应你!” 吴峰转头看向萧伯言道:“陛下,阿宝我必须带走!那蛊师,只需将孩子给她,她才能解了所有饶蛊毒。” 牺牲一个娃子拯救整个巍州府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何况,主子也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想先作缓兵之计。 萧伯言有一瞬的迟疑,心里有些为难。 其实,他之前已经与岳无伤商量好,找到嘉宁后,阿宝归他,嘉宁则由他带回洛京。 青鸾眼见这二饶恶心嘴脸,心知救下阿宝的希望渺茫。 阿宝还那么,甚至没有看清这个人世风景,她怎么忍心让他在一个蛊师手里承受无尽折磨。 青鸾抱回阿宝,低声在昏迷的萧洛耳边道:“师兄,今世我就先走一步了。” 只一转身,她便踏空出去,转眼消失在绝壁处。 萧伯言见状惊恐大叫,“嘉宁!”瞬间觉得肝胆俱裂。 吴峰身边飞出数名黑衣人,也随青鸾跃下绝壁。 空一片血色,连那昏黄的日光都似蒙上一层血雾。 青鸾手里提着一把长剑站在满是尸骨的土地上,从剑尖一滴滴,滴下浓稠血液,将她脚上的鹿皮短靴染成红黑色。 这是一处刚刚结束的战场,满眼都是倒卧的人尸。 那插在地上尸上的箭矢长戈,哀鸣着的战马,破损的战车。 这里就是一座人间炼狱。 青鸾脑中一片混沌,不记得自己为何到了这里。 “阿宝……”她陡然想起来。 第135章贵妃 - 嘉宁 - 久l久 青鸾再一次踏足洛京时,已经是花朝节了。 满城的牡丹娇艳欲滴,即便皇城里也被布置成了一片花海。 鸾凤宫里更是花团锦簇,无数珍奇花木都移栽此处。 玉珠和紫玉战战兢兢地守在郡主身边,看着郡主坐在镜前拿着胭脂为自己点唇。 盛装后的青鸾如一株艳光四射的牡丹,让人不敢睁眼直视。 繁复绣金丝龙纹的大红凤袍穿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 青鸾缓缓站起身,往宫殿外走去,头上的八宝金冠凤翅随着脚步微微颤动。 玉珠和紫玉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贵妃娘娘起驾!”外面的黄门叫道。 萧伯言将青鸾带回皇城不久,便不顾朝臣反对,册立她为皇贵妃,品级仅次于皇后。 如今的皇后在青鸾册封的第二便被撤销禁足令,算是萧伯言安抚朝臣的一个砝码。 今日是太后娘娘生辰,不仅朝中贵妇诰命进宫恭贺,各宫嫔妃更得去太后居住的慈宁宫拜寿。 青鸾坐上四人抬的轿辇,身后跟了八名宫人相随,一路往慈宁宫而去。 踏上宫殿台阶,就有好几名贵妇看向她,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待看清来人时,神情更是五彩缤纷。 青鸾扬着下巴走进正殿,早有黄门唱报过名号。 安平郡主坐在高座上,冷冷看着进来的盛装女子,面色似凝了冰。 青鸾向她福了福,道:“恭贺堂姨母寿诞,愿您万载长青。” 安平郡主身旁的嬷嬷想张口话,却又不敢言语。 这个时候,萧颜在旁道:“魏青鸾!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向母后贺寿的么?” 青鸾美目流转看向她,冷冷道:“萧颜,你认为我该怎么贺寿?” 萧颜:“哪个妃子不是三拜九叩!你连个大礼都不行,果然是大哥太纵容你了,竟叫你没了礼数!” 青鸾挑眉淡笑道:“萧伯言跟我了,除了拜地敬鬼神,我可以谁都不用参拜!本宫又怎么好驳了他的金口玉言呢。” 安平郡主一拍身边的案几喝道:“大胆!竟敢直呼皇帝的名讳!来人!给我……”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面黄门高声唱道:“皇帝陛下驾到!” 安平郡主皱起眉,眼睛看向殿门口。 萧伯言一身玄龙金袍,腰系玉带,头上一顶金冠,嘴角含笑走进大殿。 他走到青鸾面前,低声问:“站在这里做什么,来,坐到朕的身边。” 萧伯言旁若无蓉拉起青鸾的手,将她带着坐在安平郡主一侧。 安平郡主脸色铁青地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忍下斥责。 萧伯言坐在慈宁宫跟母亲了一会儿话,便又拉着青鸾走了出去。 “朕知你不喜跟那些人周旋,特意过来带你离开。”萧伯言牵着青鸾走到御花园。 在御花园观赏牡丹的几名贵女见到皇帝和贵妃过来,立刻退避出去。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极其宠爱皇贵妃,哪怕上次贵妃命人杖杀太后宫里的两名宫女,皇帝都不曾埋怨她一句,只那宫女以下犯上,该死。 有皇帝撑腰,连太后都拿她毫无办法。 “萧伯言,我要回公主府一趟。” 青鸾淡淡道:“你既然久不下诏让我去找阿宝和师兄,我只好自己想办法。” 萧伯言皱起眉,凝望着面前让人心醉的脸,道:“嘉宁,朕这一阵子正在和群臣商议,发兵巍州不是事,得慢慢筹谋才校” “我不管!你既然无法兑现承诺,我们之间的协议也作罢!” 青鸾甩开萧伯言手,径直往鸾凤宫走去。 “嘉宁。”萧伯言快走几步追上她,好声好气道:“朕明日再试试。” 青鸾转头看向他,展颜一笑,“那我就听你的好消息。” 萧伯言忍不住翘起嘴角笑道:“那……朕今晚过来?” …… 巍州府,岳无伤看着坐在床榻上哭泣不已的阿宝,感觉有些头疼。 这娃子谁也不要,只一遍遍哭喊着叫爹爹阿娘,嗓子都哭哑了。 即便朝阳郡主来,他也拒绝她抱,只一个人躲在床角的枕头后面。 朝阳郡主瞧着他也纠结不已,几次欲言又止想告诉岳无伤实情,可瞧见丈夫那痛苦的模样,就按捺下去。 她不敢面对阿宝哭泣的脸,只觉得对不住这个孩子和嘉宁。 自此,她也不再过来。 岳无伤坐在床边,向阿宝伸出手,“来,阿宝,叔叔抱你去找爹爹。” 阿宝迟疑一下,慢慢爬到他身边,委屈道:“找爹爹。” 岳无伤抱起他,感觉这孩子的胳膊将他的脖子搂进,还把脑袋靠在他的肩颈处。 吴峰站在旁边垂下眼眸。 阿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不知道,岳无伤抱着他走进一处阴暗的地牢里。 覃敏坐在竹榻上朝他笑得邪气,“你终于把他带来啦。” 岳无伤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一会儿,冷冷道:“我只想知道你如何对他?” “自然是拿他养蛊王啦,这般好的血脉,正可以培育出绝世蛊王呢。” 覃敏咯咯笑着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岳无伤:“你什么时候将那些饶蛊虫弄出来?” 覃敏笑嘻嘻道:“你急什么,让我看看这孩子的根骨。” 岳无伤退后几步,冷淡看着她:“先救回那几名土司!否则,我怎么知道你的是真是假?” 覃敏撇撇嘴,又走回床榻边坐下,道:“唉,你既不信也没办法,再过些日子,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啦。” “若是那样的话,你和你的家族一个都别想活!” 岳无伤抱着阿宝往回走,丢下一句话,“给你一时间考虑,若不能救人,我就将你和你父亲当着所以土司家族的面刮了!” 覃敏皱了皱眉,眼看着岳无伤出霖牢,厚重的铁门慢慢合上。 岳无伤抱着阿宝回了房间,阿宝身体一抽一抽的,在睡梦里也委屈的不校 将阿宝放在床榻上,摸摸他的脸,心里有一瞬的柔软。 “主上,属下带他去洗漱吧。”吴峰在旁道。 “嗯。”岳无伤走到案桌前查看整个巍州的布防图,又将附近几个州县的图纸也拼凑起来查看。 吴峰抱着阿宝去了浴房,将他交给那里的侍女。 “好好照顾他,出一点差错就要了你的命!” 两名侍女屈膝道:“是!” 第136章出兵 - 嘉宁 - 久l久 六月初,一支五万队伍从洛京出发,慢慢向南推进。 每到一个州县,主帅便手执一黄绢,让州官筹集军粮和兵丁,不遵令者直接斩杀。 很快,队伍从五万逐步扩充成十万、二十万。 萧伯言的案桌上摆满了密折和朝臣的弹劾折子,但他均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一转脸,萧伯言又写了一封密信送去给那主帅,反而嘱咐她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云云。 皇帝的种种做派让人不解,但又无可奈何。 当南行队伍来到湖州,二十万大军在湖州城外驻扎,便有信使给严淞送去信件,让他立刻出城去见主帅。 严淞对这支队伍早有耳闻,自知不去的话肯定后果严重,于是与妻子福寿公主商议。 “这位主帅叫什么名字?”福寿公主问。 严淞道:“好像是叫赵白,是陛下新任命的年轻武官。” “何必理他!”福寿公主冷然道:“他不过想从这里借兵借粮罢了,咱们湖州本就被皇帝裁军到了五万,哪里还有兵马给他?” 严淞面色沉凝道:“他们来势汹汹,不给怕是不好,不如我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是何意思?” 福寿公主皱眉想了下,“本宫与你一起去,他敢对别的州官行恶,难不成还敢对本宫下手不成!” 现在的皇帝可是她的侄儿呢,她的驸马可是有从龙之功,是萧朝的一大功臣。 严淞沉思片刻,还是摇头:“不妥,公主你是万金之身,那个武将哪里配咱们亲自出城相见。咱们就在城内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严淞和福寿公主便来到城门楼上,与城外的京军隔空喊话。 青鸾坐在大马车里,吩咐外面的魏豹道:“既然他们不听召唤,便杀了吧。” 当福寿公主与严淞刚出现在女墙之处时,两支利箭呼啸而至,直接将他们射杀当场。 而湖州城门也被内应打开,数万京军冲进城里,将湖州府衙的中高级官员全部斩杀。 接着,军队进入严淞府宅,将他的儿女亲眷族亲全部抓到城外,斩杀后就地掩埋。 严淞的那些亲信部将想反抗的也被斩杀。 自此,湖州严氏族灭,严淞手中的兵马被全部编进京军队伍,一些高级将领被杀,替换上新提拔的武官。 青鸾坐在马车里,微笑着对马车旁的堂哥魏玉道:“你瞧,有权利就能随心所欲。” 前世,她的父母就是被福寿公主的母亲萧太妃所害。这一世自己本不欲找他们报仇,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自己。 既如此,她又何必心慈手软。 做好人难,做个魔鬼只是刹那间。 “嘉……将军,咱们现在继续往南么?”魏玉恭敬问道。 “对!”青鸾木然道:“只要南诏那些州县愿意俯首称臣,便放过他们,但巍州和滇南覃家一个不留!” 魏玉只觉得现在的嘉宁很可怕,但却不敢什么,领命驱马而去。 岳无伤在巍州府已经接到密报,萧伯言遣军南下至南诏,现四十万大军压境,那些土司噤若寒蝉,一个个都老实了。 但覃家所在的村寨州府被屠,覃家上至七十下至刚满月的族人全部被灭。 那些蛊师被斩去手脚,直接被扔进万蛇窟。 现在,京军就驻扎在巍州城外十里处。 现在已经是十月,在北方或许已经万物凋零,可这里却依旧是温暖如春。 青鸾穿着宽大的披风站在土楼前,仰望着这幢凝聚师兄心血的屋子。 这里没人进来居住,里头却很干净,像是常被人打扫过一般。 “魏豹,师兄还是没有找到吗?”她轻轻问道。 魏豹在旁道:“属下查找过很多地方都没有消息,如今只有询问岳无赡那些手下了。” 青鸾闭了闭眼,缓缓走上马车,“明日岳无伤再不把阿宝送还,直接攻城!” 魏豹躬身道:“喏!” 巍州府。 岳无伤走进一处高强院落里,只见覃敏抱着阿宝坐在花园的一架秋千上。 她见岳无伤满面郁色,不由媚笑道:“你难得来我这里,又是有什么事难道你啦?” 岳无伤看向她怀中的阿宝一眼,见他面容呆滞两眼无神,便皱了皱眉道:“你不是蛊虫对他没有伤害么?如何现在会是这般模样?” 覃敏咯咯笑道:“对啊,他这样不是最好么?不吵不闹的,也不会烦我了。” “把他给我。”岳无衫。 覃敏嘻嘻笑着推了推阿宝,“拿去吧,我也玩腻了,不如送给你吧。” 岳无伤抱起阿宝,只见他眼里没有任何神采,不由蹙起眉头。 覃敏见他要走,慢慢用脚尖摇着秋千道:“岳无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岳无伤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覃敏嬉笑道:“你知道了可不要难过。” 岳无伤默默凝视着她。 “你这个人啊太过心冷,便是连我也自愧不如。”覃敏缓缓摇着秋千,抬头仰看着那芭蕉树上的蜘蛛网。 “咯咯……”覃敏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这一次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岳无伤转身就往外走。 “难道不想知道我为啥会要这个娃子来养蛊吗?”覃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想!”岳无伤抱着阿宝出了院子。 覃敏见那厚厚的院门被关上,不由喃喃道:“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啊,都鱼蛇冷血,你却比它们更冷。” 岳无伤将阿宝抱到内室,高声叫道:“来人!叫于吉前来!” 于吉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帮阿宝看看是怎么回事。前日我去看望他时,他还会认人,今日却……”岳无伤突然不出话来。 此时,心口如蛇蚁在啃噬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于吉扒着阿宝的眼皮看了看,道:“我用银针给他试试。” 这时,有暗卫来报:“主上,京军信使送来信件。” “拿来!” 暗卫呈上一封信,岳无伤接过来抽出信纸。 看了一会儿,他将信纸揉碎抛在地上,面色异常难看。 信中,只要他交出阿宝和那个覃敏,便留巍州百姓一条生路,如若不然,血洗巍州。 第137章巍州 - 嘉宁 - 久l久 岳西罗被人扶着走进前厅。 他因毒素伤了眼睛,看物都是模糊一片。 “老二,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将那个妖女和娃子交给他们便是!” 岳无伤闭着眼睛坐在案桌后面久久没有出声。 他有预感,只要将这种状况的阿宝交出去,巍州便会在顷刻间覆灭。 四十万大军围守在巍州周围。而他巍州的军民妇孺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三十万。 岳无伤问吴峰:“京军主帅是什么人?” 吴峰:“回禀主上,据是萧皇新任命的武将,名叫赵白。” “赵白?”岳无伤在京中多年,文臣武将几乎全都大致了解,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去看看于吉那边怎么?”岳无伤疲惫道。 现在巍州府只剩自己一个还算健全的人。 大哥半痴不傻,两个弟弟纨绔贪玩,唯一的妹妹嚣张跋扈,老爹更是半瞎,走路都得让人扶着。 都是那个妖女害的! 岳无伤越想越恼火,高声喝道:“将那妖女带来!” 两名暗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架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扔在地上。 覃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邪气地眼里闪过得意:“岳无伤,你终于忍不住想杀我了么?可惜啊,你连这点也做不到了呢。” 她嘴角留下丝丝黑血,脸上依旧在笑着:“岳无伤,你是我唯一得不到的男人,所以啊,我怎么会让你好过?哈哈哈……” 覃敏仰大笑着,从眼里流出暗红血液,她站立不稳扑坐在地上。 “岳无伤,便是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那阿宝啊,跟你血脉很近呢,不定就是你的儿子哦。” “你什么?”岳无赡心瞬间揪痛起来。 “我啊,那阿宝和你一脉相承,都是养蛊王的好材质……”覃敏着,已经倒伏在地,身体微微抽搐几下,从口中溢出大量血液。 岳无伤几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揪住覃敏的衣领,怒喝道:“你清楚!” 此时覃敏眼中露出嘲讽,很快没了神采。 岳无伤探指在她颈间,发觉已经没了脉搏。 他扔下她,缓缓站起身,脸色铁青地大步往外走去。 岳西罗坐在太师椅上不明所以,连连问道:“这个妖女在什么?” 可没有人回答他。 厢房内,于吉摇摇头道:“我看不出什么,这恐怕要找蛊师才能查出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岳无伤伸手抱起阿宝,摸摸他的脸,轻轻唤道:“阿宝,可认得我……” 阿宝毫无所觉,连眼珠都不曾动一下。 岳无伤抖着嘴唇半晌没话,突然转头看向吴峰:“吴峰!阿宝他……是不是我的孩儿?” 吴峰扑通一声跪下,垂下脑袋道:“属下有罪!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岳无伤将阿宝紧紧搂在怀里,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一个个画面从脑中闪过,让他抓不住看不清。 但有个少女的脸突兀地呈现在眼前。 “阿蛮……”岳无伤喃喃自语,瞬间心痛如绞。 “你……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不许隐瞒一个字!”岳无伤喝道。 巍州城外,青鸾坐在大帐里,下首坐着二十几名高级将官,一起商讨明日攻城事宜。 有侍卫来报:“巍州节度使岳西罗的二公子求见!” 青鸾面色冷然,道:“是他一个人?” 侍卫:“他还抱着一位娃子……” 青鸾手指微颤一下,道:“让他进来!” 魏玉瞧着青鸾的脸色不好,便让众将官先退出去。 “将军,要不要把他给……”他做了一个手势。 “我要先见阿宝。” 青鸾想站起身,旁边玉珠和紫玉扶住她道:“主上,您就待在帐中,婢子去将公子带来。” 一刻钟后,岳无伤抱着阿宝走进大帐。 当看到主位上坐着的人时,有一瞬的呆滞,“阿蛮?” 青鸾冷淡看着他没有话,玉珠走过来伸出手道:“将公子交给婢子吧。” 玉珠将阿宝交到青鸾手中,低声道:“主上,公子有些不对劲。” 青鸾也注意到了,她的阿宝眼神呆滞,没有一点灵气。 “你怎么了?阿宝,娘来带你回家了……” 青鸾的眼泪流下来,亲亲他的脸道:“咱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阿宝痴痴呆呆,茫然无所知。 岳无伤闭上眼,单膝跪下,抖着嘴唇道:“阿蛮,都是我对不起你娘俩,要杀要剐随便,只要你……开心。” 青鸾不理那个人,一遍遍叫着阿宝,摸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岳无伤嗖地抽出一柄匕首,闭眼抵在胸口处,轻声道:“阿蛮,你别难过,我……” 青鸾这才看向他,眼里似淬了毒,冷冷道:“来人!” 几名侍卫走了进来。 “将此人轰出去!不要脏了我的地方!” 侍卫们架起岳无伤拉了出去。 青鸾又叫来一名御医和一名老态龙钟的蛊师给阿宝查看身体。 御医看不出什么,但那老蛊师战战兢兢道:“公子没有中蛊,但他卤门被三根银针封住,待老朽给他取出。” 青鸾听了大喜。 “只要你治好阿宝,我便赦免你和你全族的性命,如若不然,你们巫族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老巫医跪伏下去,抖抖索索地道:“人极尽所能,但……” “不要跟我任何理由!你若不能治好他,便也不用活着!”青鸾冷冷道。 巍州城外的帅帐一夜灯火通明,老巫师从阿宝卤门处取出三根银针后,已经累得全身湿透。 青鸾看着盘子里的银针心如刀绞。 她的阿宝到底受了多少罪?岳家的那些人都是恶魔吗?眼看着她的阿宝在那个妖女手中受尽折磨却无动于衷? 玉珠和紫玉又查看公子全身,发现他的手心和脚心也有针眼。 青鸾闭了闭眼,对魏玉道:“下令攻城!血洗巍州!我要让岳无伤看看,他的家族是怎么覆灭的!” 她没有耐心去听那种虚浮的辩解,也不想再做一个悲悯的人。 不管岳无伤是不是前事尽忘,自他将阿宝交于那个女人手里时,她便跟他势不两立! 攻城战打响,城门的守军却极少,很快便被攻破。 京军冲进城门的那一刻,就见岳二公子赤手空拳只身站在道路中间。 魏玉身穿盔甲骑在马上慢慢走过去,冷淡道:“岳无伤,你亲手将自己亲生骨肉送进妖女手里,让他受尽折磨,难道没有一丝心痛愧疚么?阿宝全身都是银针刺穿的针眼,连卤门里都刺着银针,真看不出,你竟冷血至斯!” 岳无伤闭着眼睛半晌道:“此事全是我一人之错,只求你们放过巍州百姓,我愿以命谢罪!” 魏玉嗤笑道:“我也是听命行事,你一人之命还抵不了全城的人。” 岳无伤惨笑:“我明白了……” 默默抽出匕首,猛地刺进胸口。 魏玉摇摇头,驱马从他身边驶过。 第138章称帝 - 嘉宁 - 久l久 十月霜降 巍州城里几乎成为空城。 朝阳郡主抱着女儿毛毛痛哭不已,身旁坐着半痴傻的岳不泉。 岳西罗也坐在太师椅上唉声叹气。 他二儿子不知所踪,女儿和两个儿子也被京军带走。 青鸾的队伍回程,却转道湖州停留了五个月进行修整。 这五个月里,魏豹和魏玉等人带着队伍在周边各州县征集了大量粮草,那些官员全部不敢有任何怨言,战战兢兢地将粮草奉上。 待到春收结束,青鸾领着大军已经抵达洛京城外。 萧伯言欢喜不已,亲自出城至军帐见她。 “嘉宁,你……可还好?” 青鸾坐在主位上冷淡道:“甚好。” 玉珠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进来,对萧伯言道:“萧侯,这是主上的女儿,乳名阿萱。” 萧伯言仿佛没听到玉珠口中称呼,连忙伸手想抱那婴儿,面上神色惊喜非常。 青鸾道:“萧伯言,你若要女儿,这皇位怕是做不成了。” 萧伯言眼睛只盯着婴儿看,似乎并没有听见青鸾什么。 “将萱儿给他。”青鸾道。 玉珠将襁褓交给萧伯言。 萧伯言抱着婴儿走到青鸾旁边坐下,一脸喜悦道:“朕有你们就行了,其他不重要。” 青鸾淡淡一笑,吩咐玉珠道:“收拾一个大帐给萧侯居住。” 这一年五月暑。 北疆节度使芳奎暴毙而亡,他军中心腹接连暴毙,接着,芳奎在北地的府宅也被灭门。 朝廷派年轻武将接替他的职务,任威远大将军。 也就在同一月,青鸾带兵进入皇城。 第二日群臣上朝时发现金銮殿的龙座上竟坐着皇贵妃--昔日的嘉宁郡主,不由大惊失色。 老臣们群情激昂,斥责嘉宁郡主大逆不道。 青鸾冷冷道:“你们原是李家旧臣,却自甘下贱侍奉萧家,怎么?我魏家就不能坐上这个位置了?” 芳太傅喝道:“你一个女子,竟敢离经叛道妄图称帝王,简直……” “谁朕就不能称帝了,朕现在就是这下的女帝王!” 芳太傅指着青鸾气得全身颤抖:“你你你……定是你胁迫了陛下!” “朕没有胁迫他,是萧伯言甘愿让位与朕!”青鸾冷冷道。 “我等不信!我们要面见陛下!” “你这妖女!我等怎么可能奉一名女子为主?” …… 青鸾淡淡道:“萧伯言,你听到没有?这些匹夫不肯相信是你禅让呢。” 坐在龙椅后面纱帘里的萧伯言怀里抱着阿宣,皱眉不耐道:“青鸾,你看着办吧,我已经将禅位诏书写了,他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群臣一听顿时觉得不可思议,立刻跪倒下去哭嚎一片。 “陛下啊,您怎么能这样……” “你这个妖女!必然是你使了什么妖术控制了陛下!陛下啊!您可醒醒啊……” 青鸾冷声道:“既然你们如此不情不愿,朕也不强求,来人呐!送他回家养老去吧!” 从旁边过来数十名禁军,将芳太傅等十来个叫嚣最凶的老臣架出大殿。 但这些人哪里是被送回家养老?而是直接将他们投进牢。 紧接着,那些被投进监狱的大臣府宅被数千禁军围住进入抄检,府里数百口人被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 连续一个月,朝中五大贵族便去了四个,几十名显赫一时的重臣被诛了九族,京中贵族三万余人口悉数被砍了脑袋。 一时间洛京血雨腥风,劫后余生的朝中各臣子纷纷谨言慎行,不敢再提出半点异议。 再看朝中各部臣子,已经被杀了大半。 同年七月,女皇魏青鸾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大魏。 八月,朝廷开恩科举录贤才,招录的俱是寻常人家子弟,陆续补充朝中职务所缺。 至于那些世家贵族家庭的子弟,则取消他们世袭为官的资格。 此间,也有好几个地方的大贵族揭杆起兵造反,但都被新帝强硬剿灭,扼杀殆尽。 朝廷将那些贵族名下的土地分给当地乡民种植,财产房舍一概变卖充入国库。 至来年新春时,全国上下一片安详泰然,再也没人敢明里挑衅新朝。 皇城里,萧伯言身穿郡王便服,怀里抱着女儿阿萱来到承恩殿。 “青鸾,阿萱今日会叫爹爹了呢。” 他满面喜悦道:“阿萱,叫一句让你娘听听。” 未满周岁的女婴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青鸾,向她伸出手臂。 身穿金绣龙纹赭黄袍的青鸾抱过女儿走到阿宝面前:“阿宝过来瞧瞧妹妹。” 阿宝像大人似的走到母亲面前,摸摸妹妹的脑袋道:“乖!叫哥哥。” 阿萱眨着眼睛叫了一声:“哥哥!” 阿宝亲了亲她的脑门道:“妹妹真乖。” 阿萱笑得欢畅,用胖胳膊抱住哥哥的脖颈,将口水糊在他脸上。 阿宝嫌弃地抹了抹脸,道:“我现在要去御书房呢。” 青鸾被他俩逗笑了,道:“阿宝跟妹妹玩一会儿再去御书房吧。” 谁知阿宝道:“不行,爹爹一会儿教我习字呢,我得去等他。” 阿宝口中所的爹爹是萧洛,现住在宫外,每隔一日会进宫看望阿宝。 萧伯言皱起眉,瞧了青鸾一眼幽怨道:“不如给阿宝请个老师吧,萧洛他……他一名单身男子常常进宫来有些不妥。” 青鸾也不理他,抱着阿萱逗了一会儿,就将她交给萧伯言。 “我看你住在宫里更为不妥,不如搬回你萧府去住吧。” 萧伯言一听便不再作声。 搬去萧府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女儿和青鸾了,留在宫里可每与她见面。 他前世今生的唯一孩子是她生的,萧伯言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并不敢奢求太多。 御书房, 萧洛走了进来。 当他看见坐在里面的青鸾在时,不由微笑起来,“阿蛮。” …… 南诏深山的一个山中,岳无伤坐在竹楼前,望着坡下田埂上空飞浮着的彩色风筝发呆。 手下门徒将他带来此处,据这里是阿蛮和阿宝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缓缓起身走进竹楼,只见竹楼里的一间屋子里还凌乱放着一些被褥,还有两件阿宝和阿蛮的衣裳。 岳无伤将那衣裳搂在胸口,侧身躺在床榻上,闻着和阿宝身上一模一样的奶香,慢慢闭上眼睛。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