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1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室温低,姜辞在边家一楼的茶厅里打了个喷嚏。父亲姜新元说巳时打喷嚏是会有贵人扶持的好兆头,八成他们找边家帮忙办的这事能成。 姜辞蹙眉:“你跟我妈最近上的国学课就是教你们俩这些破东西?” 姜新元别了女儿一眼,“你才是破东西。” 姜辞正要开口回怼老姜,一墙之隔,两位长腿男士交谈着进了正厅。两道笔挺的影子落在屏风上,姜辞不咸不淡地扫一眼,确认走在前面的那个气质更好。 “家里来客了?”边骋大步走在前头,问家中照顾老太太的阿姨。 “是老太太从前邻居家的小辈们,来求老太太帮忙办事。” “哪家人?” 跟在他后头,同样想求边家办事的许穆阳低声道:“云栖巷出来的那个暴发户,姜新元。听说是走了狗屎运才一步步发家。” “你认识?” 许穆阳“啧”一声:“如今咱们圈儿里谁不认识他女儿姜辞啊,那就是一奇葩。” “咱们圈儿里?”边骋桃花眼一挑,眼底散开一层戏谑,见许穆阳吃味,又淡声问:“姜辞?什么人?” 许穆阳讪讪地揉了揉鼻底:“甭说了吧,反正她到不了你跟前。” 边家两兄弟从不稀罕进他们所谓的圈子,他费尽心力也无法真正踏进这两兄弟的圈层。如果他都不行,那暴发户家的怪咖女儿姜辞就更不行了。 两人声音渐远,姜新元问姜辞:“听见他们说什么了没?” 姜辞撑着脸摇摇头:“垃圾话,犯得上入您耳朵吗?”眼神无辜,语气嘲讽。 老姜喜欢看她这幅“混蛋样”,笑得肩膀颤抖,“你就这点好,心大。” 边骋和许穆阳走到二楼偏厅,老太太正与的边骋的大哥边策低声商谈事宜。 边策一身休闲装扮,姿态谦卑,许穆阳的目光落过去,视线正巧落入他笑意清浅的眼睛里,许穆阳急忙颔首致意。 许穆阳陪边骋玩了三个月,今天是头一回见边策。差三岁的两兄弟,身形样貌有八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边骋是玩世不恭中带着清高和傲气,而这位,是漫不经心的漠然里透着天然的压制感,让人暗生敬畏之心。 “我大哥最近心气不顺,其实不该今儿带你来的。”边骋摸了摸裤子口袋,意识到老太太这里禁烟,又收回手。 许穆阳问:“怎么了?” 边骋犯不上跟这人细说,只笑笑。 老太太听见他们的嘀咕声,冲边骋招招手:“剃头的陈师傅在里头,你快进去。”话落张罗边骋往里间走。 “你怎么没剃?”边骋经过边策时,捶了下他的肩膀。 “他明儿要去参加梁家的婚宴,今儿就不剃了。”老太太接过话。 边骋听见“婚宴”俩字,想出声打趣边策,边策先抬腿,踹了他一脚,对老太太开玩笑:“要我说,今儿干脆给他剃成光头,送他到庙里当和尚去。” “我要是当和尚,那非得拉你作陪。” 外人许穆阳兀自杵了会儿后,终于有了机会上前找得空的边策搭话。他先自报家门,然后道出近来他跟边骋的交情。 边策无意结交顽皮弟弟的新朋友,听了几耳朵,客套几句作结,往楼下走。 “您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攒了个局……” 边策轻微侧身,“再说。” “再说”就是“没空”。许穆阳却没听懂这句场面话,继续邀请道:“您放心,不是乱七八糟的场合……” “再说。”这句语气比上一句更轻。边策加快下楼的脚步,边走拿出手机。 正准备的剃头的边骋收到边策发来的一条消息——跟这人断了。 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姜辞折回茶厅,问姜新元:“梁家你熟吗?” “哪个梁家?” “回头跟你细说。” 屏风上出现一道高挺的影子,看身形,与先前走在前头上楼的那个男人极为相似,只是两人发型不一样,走路姿态也不一样。 被晾了足足二十分钟的父女俩相视一眼后,姜辞抬脚往屏风前走。 边策闻声,侧目看向屏风:“二位久等了,老太太稍后就下来。”只客气出声,并不露面。 话音落,瞧见屏风后的那道倩影叉起了腰。 真是好听的音色搭了副没人气儿的语气。姜辞挤出对方看不见的假笑,甜着嗓子说:“不急不急。” 听声,乖巧中透着爽利,与不耐烦的姿态背道而驰。 边策没放在心上,一句“二位喝茶”当是作别。 隔着一道屏风的敷衍客套,连斯文有礼都算不上。姜辞走到屏风尽头,看边策英挺的背影,她词语量匮乏,脑中只涌现四个字——美丽假人。 看着这位美丽假人,姜辞细长的手指在屏风上默念、敲打。 “你嘴里念什么呢?”姜新元问。 姜辞眨眨眼:“喏,回来了。” “请问外头那辆绿牌车是二位的吗?是的话,烦请您挪一挪。”边策折回来,仍站在屏风外说话。 姜辞大步踏出屏风,与边策四目相对:“是。” 目光相触,姜辞的神思像被冬日冰雪短暂凝结,思绪在两个时空来回穿梭。 “麻烦了。”边策微微颔首,神色并不起波澜。 姜辞回神,拿出假熟络,问边策:“挪车之前,您能透句话吗,我们来求的这事儿好不好办?” 姜新元神经一紧,这是好直接打听的?这姑娘到底是初入社会,骨子里透着莽撞,还需好好磨练。 “不好办。”边策比姜新元想象中好打交道,他柔声柔色,将“假人”贯彻到底。 姜辞又问:“那边家愿意帮这个忙吗?” 边策垂眸,藏起了眼睛里的深意,用沉默作答。 “得嘞,我去挪车。” 接话的轻巧劲儿挺讨喜,摆在台面上的小聪明昭然若揭。 这场浅交到这儿即可,边策把半小时前在楼上偶然窥见她故意堵他车的那一幕从脑子里抹掉。 “好啦,您可以走啦。”挪完车,姜辞跟边策告别。 边策与她错身,又听见她说:“您肯定能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不碍事,再见。”边策说话间没停脚。难不成还要费时间听她拆解她故作聪明的拙劣小伎俩。 “大哥。”边策走到台阶下,又被许穆阳绊住脚步。 听见这自来熟的称谓,姜辞低眉嘟了嘟嘴,扭脸看边策,他倒是耐心回了头:“还有事?” 许穆阳傲慢的眼光扫过姜辞,疾步走到边策身边低语。 姜辞抬眸,边策的视线竟朝她脸上落,眸光深邃,虚浮一点笑意。她微微张嘴,不到片刻便领悟了这不言而喻的暗示。 “许先生,还真是你啊。”姜辞上前绊住许穆阳,又朝茶厅里喊:“爸爸,你出来一下。” 许穆阳面露难色,正要开口周旋,边策一抬手:“你们聊。”话落闪了人。 走出几步远,边策听见那道爽朗清脆的声音正俏皮自嘲,用的还是许穆阳先前的话—— “许先生客气了,我们姜家是走了狗屎运才有今天……” 姜辞看见边策的车消失在院门外,心中散开一团烟雾,任由其中一缕再次飘回从前。 - 一刻钟后,老太太下楼来见客,声称并不知道姜家父女会到访,一大早请了剃头师傅今天来家里为她理发。她理完,又安排陈师傅给小孙子剃头。 老人家不是掌控欲强,只是喜欢看边家的小辈们个个都清清爽爽。陈师傅手艺好,两兄弟也是认的。 说辞真诚恳切,没有半点架子,姜辞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心生好感。她在边策那儿得了准信,既然要委托的事难成,她和姜新元商议,先将这事搁置。 老太太主动发问:“是要办什么事儿?” 边策已知,老太太却不知,姜新元不觉得是老太太是在装傻,猜测应该是边家小辈们先做了功课。他笑容憨厚:“不是什么要紧事。我父亲留了个老物件儿,前几天家里来亲戚,提起,说这东西跟您有关系,我就想着带过来给您看看。” 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牛皮纸包的书本,上面写着老太太的名字——罗慧明。 “是我的,是我中学时候的旧书本。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老太太即刻戴上老花镜,翻开书本,轻抚扉页,眼睛里散开动容的水痕。 一墙之隔,许穆阳心中轻笑,姜家这两位人精跟老太太竟真是旧邻,既然有这交情,从前怎么不来攀附,偏到了刀刃上才来献殷情。 这父女俩直接巴结上老太太,比他孙子般地伺候那清高的兄弟俩可有手段多了。 回家路上,姜新元感叹:“姓许的那小子倒也没说错,我这人就是运气好。要不是几天前你整理你爷爷的遗物,发现这个,咱们哪能有机会踏进边家门。” “那又怎样,事还是办不成。”姜辞咬咬唇,说:“找人接手吧,为了个烫手山芋还得做小伏低攀附他人,即便是费尽心力办妥了,往后也得受牵制,这买卖不做也罢。” 姜新元回忆姜辞跟边策搭话的那一幕,问:“你之前见过边策?” “没打过照面。”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姜辞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别想套我话。” “你跟那个谁分手了?”姜新元笑一声。 “早分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姜新元轻哼。 姜辞努努嘴,爱谁谁。 “贪玩儿也得有个度。”姜新元话锋一转,又问:“你刚才说的哪个梁家?” “差点跟边家做亲家的那个梁家。梁子淳,你总该知道吧,我妈每晚看的那新闻的女主持人,她跟边策是发小,两人小时候就在一块儿了,听说感情很好,但明天,她要嫁给别人咯。”姜辞啧嘴,“这婚宴,边策还得去。” - 次日梁家婚宴上,边策成为一众发小的调侃对象。这段感情四五年前就了了,他心里撇得干干净净,任由大家开玩笑也不在意。 姜辞远远看着边策,他明明身处热闹中心,磁场却与众人不相融,看似好脾性,可那股子天生的淡漠自动为他立起一道屏障,把他所排斥的外部世界通通隔绝在外。 忽然,他看过来,轻轻一颔首,眼尾挑起散漫笑意,姜辞下意识敛眸,像凭空扬了一把碎石子进心湖。 2 02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辞平息心中涟漪,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前几天在酒局上认识的两位新朋友走到近处来跟她寒暄。 一个是混迹时尚圈的新锐男设计师,另一个是青春靓丽的四五线女演员。两人都很看重这次露面,穿看得出品牌但风头不压主角的小礼服,化时下流行且高级的妆容。 他们讶异在梁子淳的婚宴上见到“初出茅庐”的姜辞,又用人精属性轻巧藏起这份意外之感。 他们眼中,姜辞是个暴发户家的怪咖,以为有了钱就能跨越阶层,拼命往二代圈里挤。她有几分姿色,性子算好,可肚子里没三两墨水,品味也欠佳。她出过几次洋相,闹出些大家喜闻乐见的笑话,为众人提供了欢乐谈资。 除此之外,她还砸钱谈了几场目的性极强的恋爱,换了几个比她出名的男朋友,看上去挺会玩,实则是个缺心眼儿的花瓶。 “子淳现在怎么跟谁都玩儿,是真不怕给她的女主播形象招黑啊。”边策这头,一位发小从那位女演员脸上撤回视线,抛了新话题进来。 有人含沙射影地搭腔:“保不齐是新郎那头的人。” “那他胆子也忒大了,敢往婚宴上领,子淳不会这么看不清人吧。” “够了啊,我瞧着新郎官人不错,你们别跟这儿瞎编排。再说咱们子淳是那种擦不亮眼睛的主儿嘛,她白在策儿身边待那么些年了?” 叫边策“策儿”的这位,是一众人里跟边策交情最深年纪也最长的,叫孙之净。 孙之净话落,某人为这场编排做结语:“那就是几个混圈的,在哪个场合见着他们都别太惊讶。就穿的特廉价的那个,姓姜,我前些天在一个艺术展上也瞧见她了,一看就脑袋空空,哪能摸到艺术的边儿,可临走时她愣得装一装,买走了三副画……”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说那三副画是展里名气最低的一个青年女画家的作品,无病呻吟的产物,经不起推敲,三副画加一块儿不到二十万……” 边策在这时离席,“碰见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你们聊。” 哪来的熟人,他熟人都在这儿了。只是听的浑身没劲,不想再听。 他没地方躲清净,只好往人最少的地方走,谁承想半道上遇到新娘子梁子淳,后者正跟伴娘为仪式上的一个疏漏拌嘴。 “边策。”正拌嘴的漂亮新娘子还没来得及收起眉间的懊恼,这个名字莫名被她唤出点弯弯绕绕的意味。 边策当面道了声“恭喜”,厮抬厮敬。眉眼里的平和早将过往散成云烟。 梁子淳叫住人,却不知道该搭什么话,会说话的眼睛里拨弄好几种情绪后,无奈扯了下唇角,撇下一句“祝你也早日遇到意中人”,败了阵似地离了场。 象征圣洁的白裙飘远,边策把她那句话往天边扔。 前年老太太还催得紧,可到了去年,过了三十,他还是这幅冷心冷意的模样,渐渐的,老太太就只对还愿意涉足风月的边骋上心了。 姜辞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时,边策刚找到清净地。他回头,懒得出声,希望她像昨日那般聪明。 不是没会意,也知道他跟新娘的关系,可姜辞要说的是正经话。她在边策身侧的空位上落座,单刀直入,拿出一张欠条。 边策看过去,借款数额庞大,债主是姜辞,欠款人是个陌生名字,似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他摸不清眉目,等姜辞自己言明。 姜辞没想卖关子,直言不讳:“这场婚宴就是拿这笔钱办的。起初新郎一家来找我们家借钱时,我生过想提醒梁小姐的心思,可她不喜欢热闹,我从没找到机会跟她说上话,这事不好托人传话,那会儿更是不认识您。我这人吧,自己当笑料当惯了,不喜欢看别的姑娘受委屈,尤其是像梁小姐这样优秀的人。” 边策耐心聆听完这一车轱辘话后,并没露出姜辞想要看见的人味儿,他反倒把目光落在她扎染的裙摆上:“自己做的衣服?” 假人就是假人,哪怕是青梅竹马前女友的要紧事,心里八成也是在意的,也偏要表现地云淡云清,就好像多关切一句都能耽误他做天上摘星的仙人。 姜辞愈发觉得跟假人打交道没劲,叹着气答了句“我妈给我做的”,又抛了个难解的问题给他:“边先生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不是多事了,我小您六七岁呢,处事经验浅,又没读过什么书,表达能力差劲……哦对了,我是今天才得知这笔钱用在这婚宴上了。” 倒是会自谦自贬,可最后这句才是她的重点。边策全然不觉得她是个无脑花瓶儿,也不知道是那帮二代们真不懂得识人,还是这姑娘偏只给他看了她这份机灵劲儿。 “你妈妈手艺真好,这裙子很漂亮。”边策夸人的语气十分真诚,说完撂了个差事给姜辞,说老太太最近组织了一个老年合唱团,正缺一件演出服。 前女友当真已成过往?还是犯不上在她面前显露真心? 姜辞接了给老太太做衣服的美差,顺势加了边策的微信。 “姜辞,今儿请的糕点师傅不错,你去尝尝吧。”收了手机,边策打发自家人似的继续寻清净。 当她是吵人的猫儿狗儿?但没叫她“姜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姜辞最后的心思都落到思考这件事上了。 “拿我的钱请的师傅,能不好吃嘛。”她嘟嚷这么一句后,也没跟边策道别,大步走了。 姜辞的裙摆被风吹起来,颇有艺术感的花纹比这婚宴上的任何一片色彩都要雅致。边策是真心夸赞。 方才谁说她穿着廉价来着?纵使心绪纷杂,也不忘暗讽一句不识货的东西。 - 隔天姜辞就带着母亲戴丽达去边家为老太太量尺寸。 老太太念旧情,又识人,对姜家父女留有好印象,背后又问了问小辈,得知姜家是靠好手艺发家,生意做得干净,对这家人就更有好感了。 “家里小辈不懂事,一件小事还要劳烦你们母女亲自跑一趟。”嘴上这样说,老太太心里却高兴能见到姜辞和戴丽达。 戴丽达和姜新元是苦出身,前半辈子无人倚靠,吃过苦受过罪,东奔西走,赤手双拳地拼下这份家当,后来生意做大了,那份朴素的心肠却分毫未改。 “您客气了,家里南边的厂子陆续都出手了,我也好久没做衣服了,手生,正好练练。” 老太太问:“打算回来立根基?” 戴丽达笑笑:“也不怕您笑话,我们是走了时运才挣了些家当,可这水深了,我们便要露怯了,一家人啊,也就姜辞多读过几年书,我跟老姜各方面能力欠缺的太多,这不是,暂且停一停,想再提升提升自己嘛。” 提升提升?一三五上国学课,二四六去茶艺师傅那儿打瞌睡,让正经报名个商学院好好研习,那是万般不肯的,一说到守家当,那就是她独生女姜辞的事儿。他们二老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清福,可说完全能放下吧,又敛不住那点野心,特别是被人说暴发户的时候…… 姜辞在心里翻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命好还是命途多舛。 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过过六年孤独时光的留守儿童,熬到青春期,老姜和戴女士从南边扛回来一麻袋钱,说要自己开厂子,她终于看见点生活的光,满腔希望跟着爹妈南下。 潮湿的南方岁月,他们一家三口失败过,煎熬过,她被旧厂房里的蟑螂和老鼠吻过脸,也被班里穿名牌的男孩子塞过污秽的小卡片…… 说运气好那是客套话,那是经历风雨后对苦难的笑谈。但眼下眼界跟本事跟不上时代变化,德能否配位成了难题,这是大实话。 好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赞许般地点点头:“有哪儿需要帮忙的,你们随时知会,我让我那两个孙子带着点儿姜辞,他们俩啊,虽说没什么大本领,但打小耳濡目染,还算是会识人看物。” “您过谦了,听老姜说起过两个孩子,那是个顶个的优秀,就怕他们嫌我们家姜辞顽皮。” “哪儿的话,我瞧姜辞灵着呢。” 姜辞嘿嘿一笑,眼珠子往院儿探,说曹操,曹操到。 边骋先露了脸,在平辈面前的阔气在老太太面前敛了三分,对戴丽达女士毕恭毕敬,对姜辞斯文有礼。 姜辞看着这张脸,想起他跟某当红女明星的那段旧日绯闻。她吃瓜吃得晚,听见这桩新闻时,他身边早换了好几茬佳人。 边策在后,他大边骋三岁,待人接物的高门气韵比弟弟更加浑然天成。边家虽过了最鼎盛的时期,可因他沿袭了家门里的这股气韵,又没流俗做了只图享受不念家族根基的闲散公子哥,边家才得以保全门楣的底蕴。 他找过梁小姐了吗?还是还在差人探底的阶段?假人真是不容易参透哈。 他少年时期好像还不是这样…… 姜辞迎着边策的目光,露出纯美无害的笑容。 3 03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两位长辈想说几句体己话,把小辈们打发到后院,让他们自己找乐子。 老太太交代兄弟俩不要怠慢姜辞。边骋打量在院子里看花的姜辞,对边策说:“难不成老太太跟她爷爷有什么旧情,好多年没见过老太太对谁这么热情了。” 边策正给刚播种的仙客来浇水,顺带泼了些水在说浑话的边骋脚边。 前些天戴女士说新家里缺一些花卉绿植点缀,一家三口都忙,谁也没顾得上去采买。姜辞跟边家养花的阿姨闲聊,取了取经,打算这几天去一趟花卉市场。 "你带些种子回去吧,自个儿种,比买现成的有乐趣。"阿姨对她说。 姜辞不客气地挑了些花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跑回两兄弟边上,“阿姨说我可以带些种子回去。” “养过花吗?”边策问她。 姜辞摇头,“试试呗。” “拿的什么种子?” “四季海棠。” 边策提醒道:“这花得养在通风且光照充足的地方。” “记住啦。” 边骋:“听说你挺忙的,有时间养花?” 一个“听说”让姜辞确定,兄弟俩都已经听过她的轶闻了。 她摊手:“也不能总去乱七八糟的画展当冤大头吧。” 她知道自个儿是冤大头,大家都在背后看戏?这就有意思了。边骋展开笑颜,“甭听他们诨说,一群自命不凡的俗气东西,其实眼界并不比你高。” 这是个会说话的,还不让人觉得是虚情假意。姜辞牵了牵唇角,弟弟可比哥哥接地气儿多了。 这时假人哥哥的手机响了,去一旁听电话了。他迎着太阳光站着,影子边缘正好投递在姜辞的脚边。 姜辞被光刺了眼,往前挪了一步,侧身站着,没留意,自己的影子霎时间叠到边策的影子上去了,两个分开站立的人被一道影子巧妙连接起来。 “我有个事想问你们。"姜辞拿出正经神色。 边骋:"你说。" 姜辞道出戴女士和老姜去上国学课这事儿,说:"我瞧他们也没学什么正经东西,倒是对易经八卦风水那些格外感兴趣,还加了一堆所谓大师的微信。" 边骋:“有资料吗?我看一眼。” 姜辞从手机里找出来给边骋看。 "糊弄人的。"边骋即刻做出判断。 "那我得赶紧让他们退学费去,一节课八百块钱呢,俩大傻子一口气交了三个月的钱。"姜辞说着就想回屋去找戴丽达,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眼睛看着兄弟俩,"我说她肯定不信,劳烦你们俩帮我去劝劝。" 边策这会儿已经打完电话,正要开口,边骋忍不住笑起来:"一节课800,那也比你花二十万买三副名不见经传的画强吧。" 姜辞一听这话,"呀,都传到你们俩耳朵里了。" "坏事传千里嘛。"边骋开起玩笑来。 "你是不是跟那画家认识?"边策的语气就像是随口一问,却在不经意间道出事情原委。 边骋一怔,很快领悟这其中奥妙。 只见姜辞言明:"是,那二十万她当天晚上就退给我了。" 柔和的眉眼,恳切的语气。这不是她头一回玩这种小把戏了,心里并不起什么波澜。 暴发户买画,这笑料传一次,那位青年女画家的名字就被人念一回。笑话讲多了,画家的名儿也就被圈子里的人记住了。 边骋觉得这姑娘挺妙,小伎俩并不高级,可她玩儿的低调,被人拆穿也没所谓的淡然样子挺招人喜欢。想起许穆阳用"奇葩"二字形容她,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玩心。 "过两天我带你玩儿去。"他对姜辞说。 "行啊。" 边策又接了一通电话,事情有些急,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客气跟姜辞和戴丽达告别。 告别后,姜辞瞧见他跟种花的阿姨说了些什么。晚些时候,母女俩回到家,边家差人送来了十余盆生长繁茂的花草,其中就有四季海棠。 - 入秋之后,日落一场比一场美。这天边骋的摄影师朋友攒局拍晚霞,边骋带了姜辞去。 许穆阳也在,见到冷了他半个月的边骋带着姜辞一起出席,眼睛里那点荒唐感几乎藏不住。 "姜小姐也喜欢摄影吗?"许穆阳头一回正眼看姜辞。 说是摄影局,可谁不是带着目的正装出席。姜辞戴着画家帽,穿工装裤和马丁靴,许穆阳看她哪儿哪儿都觉得可笑滑稽。 对于无所谓的人,姜辞仇都懒得记,就更别提察言观色了,她只对许穆阳虚意笑笑,也不搭话。 许穆阳却来献殷情:"我教你?" 姜辞看一眼边骋,那家伙竟然自己玩儿去了。 "好啊。"演戏谁不会。 许穆阳没什么耐心教,姜辞也压根没打算认真学。不同频又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硬凑在一起,氛围只剩下别扭。 边骋虽被几人围着讲话,视线却总往姜辞这边落。教姜辞摄像的时候,许穆阳故意靠近她耳朵:“以为搭上边家两兄弟,家里生意会好做吧。想多了妹妹,边家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太太又有几年光景……” 令人生厌的气息擦过耳廓,姜辞条件反射般地移开头,她手没松开相机,“呀,录进去了。”话落把相机拿走。 “姜小姐。”许穆阳眼看着姜辞要往边骋那边去,一把拉住她胳膊,“姜辞妹妹。” 姜辞心里犯恶心,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审视他因焦急而蹙起的眉心。 边骋从热闹里抽身,闲庭信步过来看新的热闹。人站定,稍稍把姜辞往身后护。 许穆阳心知边骋的立场,对姜辞愈发客气恭敬,“姜辞妹妹,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什么了?”边骋垂眼看姜辞。 姜辞头偏向一边,抿着唇,视线往下,相机背在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教她拍照时我心急了些。”许穆阳自己找了个说辞,说完拿了台新相机,“这我昨儿才买的,送给姜妹妹,就当是赔罪了。” “我原谅你了。”未等边骋反应过来,姜辞越过他,上前利落拿走许穆阳这台新相机,顺便把手里那台还了回去。 “走吧,这儿闷得慌。”姜辞扯了下边骋的衣袖。 边骋没动,手指拨弄一下眉心,没给许穆阳正眼,“别一口一句妹妹,听着别扭。”转过身,轻拍了下姜辞的后脑勺,低声在她耳边说话,把熟络的关系摆在台面上示人。 旁人听不见边骋说了什么,姜辞听见了,但她装作没听到。 边骋说了两个字——怂包。 怂包心气不顺,开着边骋的车把他拉去数码城。 “来这儿干什么?”边骋嘴上这样问,眼睛却看着她手边的新相机。 姜辞果然把相机卖了,直接卖给门口的二道贩子。虽在气头上,她脑子却拎得清,价格卖的不算亏。 姜辞收到卖相机的钱之后,立刻给边骋分了三分之一。 边骋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转账,眉头一皱:“气成这样?他到底说你什么了?” 姜辞手没停,继续转账给边策,也是三分之一的金额。 边骋看了一眼她手机界面,“嗬,不在场的都有份儿,姜大小姐真阔气。” “我不气成这样,你怎么好跟许穆阳割席?你知道他在,也知道他讨厌我,所以今天才带我来。我是你边公子带来的人,他再想羞辱我也会收敛,可他今天气你宁愿跟个土包子暴发户玩儿也不愿意继续带着他玩儿,忍不住在我面前犯浑。边骋,你看了戏,达到了目的,还收到个大红包,该开心了吧。”姜辞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话音落下,唇角也放下。 边骋实在忍不住,在她噼里啪啦的“数落”里笑弯了腰,待她红唇静下来后,挺直腰板摸了摸鼻底,“真是聪明姑娘。错了,我真错了,正儿八经给你赔不是,您看成吗?” 姜辞不搭理这家伙,沉着脸上了车。 “那你说怎么才能消气?”边骋继续哄。 姜辞沉静了会儿,说:“我朋友下周那个画展,你来撑个场面。” “就这?” “就这。” “现在开心了?” “今晚赚了钱,当然开心,钱可是好东西。” 边骋作抱拳状。 边策从一个冗长无趣却走不开的场合离席,看见姜辞那条转账消息,淡而无味的情绪像转了个弯。 他回了个问号。 更晚一些,姜辞回他四个字:乐善好施。 - 这晚散场前,姜辞冷不丁问边骋:“你最近身边没人吧?” “这话怎么说。”边骋只笑笑。 “反正我不跟你出来玩儿了。”姜辞下定决心似的。 “行,你回头别在老太太跟前告我状就行。” 姜辞探他话,妄自菲薄道:“你是冲老太太的面子才愿意带我玩儿。像我这种暴发户土包子……” “下车。”边公子嗔怒,扭脸却又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我带你去见个人。” “不去。” “少跟我拿乔。”边骋把玩着打火机,语气里添了些真诚:“姜辞,甭跟我演,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上这帮二世祖呢。他们背后诽你欺你,根本伤不到你分毫。且不说咱们家老太太是什么人,我大哥又是什么人,我边骋交朋友,需要旁人干涉?我真挺愿意带着你玩儿,放心,我拿你当妹妹。” 挺感动的一番话,可她该感动吗?她姜辞才懒得跟一人精中的人精论真心。 她学边骋抱拳:“走了。” “后天见。” 姜辞背对着他招招手,又打了个响指,当是同意赴约。 到了家,另一位边公子用行动回复她那句“乐善好施”。 边策托人送来一幅字。 姜辞当着戴女士和老姜的面打开,里头竟然是道家的《清心诀》。 4 04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新元念了遍《清心诀》,问姜辞能不能明白边策的意思。 姜辞拿的是“脑袋空空”的人设,她干嘛要明白这些?她说:“他可能是在赞美我吧。” 戴丽达和老姜对视一眼,认为姜辞很有必要跟他们一起去上上国学课。说到这事姜辞就头疼,她打算用点自己的法子去把昂贵的学费退回来。 老姜问姜辞:“你借出去的那笔钱快到期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回来?” “已经到期了。”姜辞看向戴丽达,“妈,徐太太是你打麻将认识的,这事还是因你而起,明天我去要钱,你得跟我一块儿。” 戴女士懒得去应付那些所谓的阔太太,她们喜欢在牌桌上谈论艺术和奢侈品,也喜欢夸赞家里的先生和小孩,戴女士对这些话题通通不感兴趣,之前她被邀请去喝下午茶,每回都喝到头疼脑热,脸上挂笑脸心里翻白眼。 “钱是你自己答应借的,你自己要去。要债那点经验,我跟你爸早都教过你了,比起从前那些地痞流氓和老赖,徐太太这样的文化人应该挺好对付,你拿来练手都积累不到什么有用的经验。” “有文化的人耍起赖来才更加得心应手呢。”姜辞现在就开始做去讨债的心理建设。 “你也混了不少时日了,也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心里有点眉目了没?找到可靠资源了吗?” 老姜接了戴女士的话:“就是,你这名儿都出了,别到头来真把花瓶的名头坐实了。故事平铺直叙有什么意思,得有反转才精彩。” “我犯得着跟那帮俗气东西斗法吗?”说到这个,姜辞忍不住想起许穆阳那张令她犯恶心的脸。她要真想跟他斗,今天晚上就不会放过他。可她嫌晦气。 边家两兄弟都不搭理的人,继续扮小丑等天收就好,根本不配她浪费精力。 老姜冲姜辞摆摆手:“歇着去吧,明天先铆足精神去收账。” 姜辞回了卧室,洗完澡,躺下后,给边策回了个“谢谢”。 一家人谁也没瞧出那幅字出自谁手。戴女士把字收起来,丢进老姜书房的杂物架上。 - 跟徐太太一碰面,姜辞确认,边策压根没管梁子淳这档事儿。她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边策是绝情还是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她只是想着,除却是旧情人,他们还有着发小那层关系,以关心朋友的名义善意提醒,这不是管闲事,是讲义气。 徐太太满面春风,大谈儿媳梁子淳进门后家里如何温馨热闹,张口闭口都是幸福生活,摆出这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将欠钱这事衬得跟地上的蚂蚁一般渺小。 钱是还不上的,但漂亮面子得继续撑。姜辞看厌了这些虚荣可笑的嘴脸,可她没办法翻脸。 债不好要,这只是第一程。她得拿捏好分寸。 她给徐太太台阶下,随口说道:“我妈特别喜欢梁主播,您看看下次咱们碰面的时候,您能不能帮我带一张签名照。” 一句“下次碰面”,就是事情还能转圜。徐太太喜上眉梢,“别说一张签名照了,下回我带上她,咱们一块儿喝下午茶。” 临走时,徐太太塞给姜辞一个包。不是新的,但品牌摆在那儿,市价比她购入时只增不减。 姜辞没打算收,可徐太太硬把包塞进她车里,“这包我没带出来过,你回去送给你妈妈。下回她再跟那些人约牌局,带着这个包,就没人会笑话她了。” 姜辞听得脑袋差点充血。心想你还不如把包卖了给我现金,当是欠款的利息。 事后她才想通,送个价格不低的旧包,还是为了维持她阔太太的身份感嘛,而且阔太太断然做不出因缺钱而卖包的事。 可她暗讽戴女士算怎么回事?一个小时后,姜辞托第三方把包还了回去。 - 边骋带姜辞去见的人是孙之净。孙之净在北边有一块地,正打地基,要建一个大型康养中心。 姜辞聪明,一下子明白边骋的用意。上回老姜跟她去求的那事,跟孙之净想要做的这事在性质和形式上有百分之八十重合。 资本和资源永远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手里,老姜想要分羹,这事连老太太也难办。 边骋:“你们眼光倒是落的远,可慢了人家一步。” 姜辞没吭声,这哪儿是慢不慢的事,这是想让谁发财谁才能发财的事。孙之净这里连地基都打好了,可见他很早之前就开始筹谋了。 风向和嗅觉也是塔尖儿上的人先感知到。 “饿了,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心里虽挫败,可姜辞脸上还是挂着那份没所谓和淡然。 边骋翻了个白眼,“你这姑娘心思比海深,多吃饭能把海填平吗?” “不能,但人.民.币可以。”姜辞笑起来。 一车人被孙之净带去更北边的一间私人餐厅。下车后,姜辞对边骋指着茶山后面,“我老家就在那个方向,我小学就在这座茶山背后。” “你没在云栖巷长大?”边骋有些意外。 “城里生活成本多高啊。我爸妈去南方打工之后,我就被爷爷奶奶带回乡下生活了。” “那你哪年去的广东?” “十二三岁吧,去了没几年,家里开的第一个厂就倒闭了,赔了一百七十万,老姜没辙,回来把云栖巷的房子给卖了,差点被我爷爷打断腿。” 两人正聊着,边策的车开进院儿里。 “他怎么也来啦?”姜辞有些意外。 边骋说:“姜大小姐面子大呗。” “去你的。” 边策穿浅色的衬衫,太阳底下,身上那股疏离感散了些在明媚的光芒里。他一出现,大家都围聚着过去打招呼。 姜辞没动,直到大家散了,都往吃饭的那间屋子里走,她找了个时机悄声把边策拦住,直接问出口:“孙先生那个项目,你占资了吗?” “边骋带你玩儿的不开心吗?”边策牵了下唇角,顾左右而言他。 “开心啊,所以前几天给你发红包来着。”姜辞轻声叹了口气。跟这个世界上最难聊的人讲话真费劲。 “叹什么气?”走到门口,边策顿住脚步,示意姜辞先进去。 姜辞耸耸肩:“饿了。” 说是饿了,姜辞却没吃多少。也不是她不想吃,而是这种局,压根就不是能好好吃饭的局。 下次不来了,绝对不来了!她暗中发誓。 还在席间,徐太太发了条微信来,说要给姜辞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认识。 姜辞抬眼看了看这满座的青年才俊,客套婉拒了徐太太的好意。 结果徐太太直接发了张那人的照片过来。 “这个,帅不帅?”姜辞给一旁的边骋看照片。 “还行。”边骋也不多问。 姜辞喜欢帅哥,有没有钱有没有脑子不重要,得帅,得非常帅,最好人还得会说话。 “嗯?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边骋想起什么,又看了看这张照片,心里不确定,拿去给边策看。 边策随意看了眼,视线落在姜辞脸上,“新朋友?” “哪儿能啊,我都多少天没见过大帅哥啊。这是一个热心肠的长辈想给我介绍对象呢。”姜辞混不吝地说。 “嘿我说妹妹,你这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边骋敲了姜辞头顶一下。 姜辞看看边骋,又看看边策,再看看照片,最后把目光落在照片上,用赞许的目光点点头。 边骋又敲了她脑门一下。 “徐太太给你介绍的?”边策懒得看猴儿戏,但拿了果盘里最红的小桃子放在演猴戏的姜辞面前。 既然他猜出来了,那要债这事儿是不是能跟他讨教几句?姜辞低声问边策:“钱拿不出,打算另辟蹊径,像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边策看着那颗小桃子,语气并不正经,“人家图你人傻钱多,你图人家是大帅哥,色相抵债款,就看你心里他那副皮相值不值这个价了。” 这人可真够损的。姜辞装傻,嘿嘿笑着:“值不值得试了才知道。” 边策抬了下手,也不知是表达“尽管去试”还是示意她吃桃子,总之拿出他摘星人的“虚伪”。 姜辞一边暗骂边策,一边把桃子吃了。 - 几天后的画展,边骋购买了青年女画家索然的三幅代表作。对比不久前姜辞买画那事儿,边骋的这个行为被称之为扶持青年艺术家。 索然是个纯粹的创作者,哪里知道边骋是什么人物,还以为是姜辞请来的托儿,私底下问姜辞要他的银.行卡号,要把这些钱转回去。 姜辞请边骋来只是想为索然吸引更多关注,没想让他花钱买画。可他边公子人都到场了,哪儿有不买画的道理,姜辞要真跟他扯这份人情,那会显得她姜辞不识趣,边骋的面子也不好搁。 “他不是托儿,这人情算在我头上。”姜辞对索然说。 “那怎么行。” “你听我的。”说着话,姜辞手机收到微信消息,她解锁查看。 索然看见她壁纸,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书法了。 姜辞:“我能懂什么书法,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一幅字,清心诀,鞭策我研习清心寡欲呢。” “我看看。”索然放大看姜辞拍的照片,目光定在落款那儿,“天……” “怎么了?”姜辞问。 索然对她指指落款:“你真不知道这人?” 姜辞摇头:“除了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哪儿哪儿都跟文化艺术不沾边。” “这是位大家,一幅字能换这座城市的小半套房子。” “……” 姜辞的思绪绕了个弯,拍拍索然的头:“看见没,有钱人都是这么造的。买你三幅画算什么,你更该没有心理负担了。” 索然问:“这字是边先生送你的?” 姜辞没接话。那人反正也姓边。 姜辞想起一茬,立刻打电话给戴女士。 “边策送的那幅字你放哪儿了?” “书房。” “行,没扔就行。” 挂了电话,姜辞在搜索引擎里查询名贵书画该如何保管。 5 05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这晚姜辞梦到她已过世的爷爷奶奶,梦到老两口还在乡下受罪,梦到她还小,眼巴巴地等着爸妈从南方寄钱回来。 次日一早,鬼使神差,她独自开车往北边走。原本是想回老家看看,可路过孙之净的地盘,没忍住就停了车。 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瞎盘算,副驾上还搁着狐朋狗友们提供的内部资料。那日她问边策是否占资,对方没给答案。她暗地里查,并没查到这块蛋糕跟边家有什么牵扯。可边策那个眼神让她确定,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太多事情萦绕在心头,她怀旧的心情散了些,没再往老家开。回城路上戴女士发来一条转载——国学大师十讲家庭风水! 她看的烦心,决心去找骗子大师退钱。 结果是,她碰了一鼻子灰。 人家大师有特别唬人的学历跟经历,拥趸们个个巧舌如簧。其中一位助理,自称是某高校带辩论队的老师,遣词造句听不出文化哲理,倒让她听出梁子淳播的新闻里那些高级传销诈骗头目的特质。 好好的国学就是被这帮“恶徒”给糟蹋了,姜辞想不明白,见过大风大浪的戴女士和老姜为何会成为他们的信徒。 “姜小姐,好巧啊。”徐太太介绍的那个大帅哥在姜辞情绪正愤慨的时候出现。 男人生得真挺美,或许没边家兄弟那么耐看那么有气场,但眉眼实在精致,是随手丢进娱乐圈能掀起水花的程度。 姜辞偶尔会健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人的名儿。 男人自报家门:“徐翊宁,演话剧的。姜小姐,我们加过微信的,你微信头像是你的画像,很漂亮,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徐翊宁邀请姜辞去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落座后,没问姜辞喜欢喝什么,跟店员打了个招呼后,跑去跟咖啡师切磋。 姜辞无聊,拍了张帅哥做咖啡的照片发给索然,求点评。 索然:好眼熟。 姜辞:猜猜他能拉个什么花儿给我,猜对晚上请你喝酒。 索然:上来就要亮活儿,树叶爱心小喵咪怕是拿不出手。瞧他穿的挺有艺术感,说不定会点美术,该不会要画个你吧? 索然这话说完没多久,徐翊宁端过来的咖啡上出现一张美人脸。 “姜小姐,像不像你?”献殷情的帅哥笑起来实在太甜。 这姜辞哪能抵得住,她“哇哦”一声,热情鼓掌。然后给索然转了200块钱:去买酒。 索然:太抠了吧大小姐,这点钱喝啤酒都不够! 发完改了姜辞的备注——一毛不拔小姜。 小姜继续捧场,拍下这张美人脸和徐翊宁漂亮的半截手,发了个朋友圈——美好的一天从拉花开始,猜猜这是谁? 一语双关,猜咖啡上的图案是谁,也猜这手是谁的手。 她为人大度,徐太太和那帮看戏人想要看到的,她会一幕幕赏给他们。 徐翊宁在五分钟后点赞加评论——嘿嘿,开心就好(小狗) 姜辞压根没问徐翊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前几天被拉进一个小群,成员们大多只跟她见过两面,还没建立起交情。可从前天起,群里就有人旁敲问她行程,只问,也不攒局邀请她一起玩儿,一个小时前又有人问,她直言,说要来找骗子要钱。 要不是徐翊宁当真有副好皮相,她才懒得起这份玩心。 喝露水的边先生让她衡量这份精力付出得值不值当。值当啊,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大帅哥陪玩一上午,她一整天心情都能变好呢。 姜辞没探徐翊宁的底,徐翊宁反倒一脸天真地问她来这儿做什么。 “要钱啊。”姜辞三言两语道出实情。 “你真在乎这几万块钱?”徐翊宁的语气是不可置信,他当姜辞在开玩笑。 姜辞也跟他开玩笑:“俗话说,越有钱越抠嘛。” 都说了自己抠,姜辞这小半天的约会便把这个设定往实了演。徐翊宁请她喝了咖啡吃了午饭,约会结束后,还送了她一条手工手链,她欣然接受一切但没有任何回礼。 - 戴丽达去给老太太送衣服,被老太太留下来看花喝茶。缘分这东西本就说不清,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戴女士真实可爱,意外戳中老太太的欢心。 老太太听闻姜辞还没有男朋友,眼底一番合计,还未言明,被聪慧敏锐的戴丽达看穿心思。 这事当然不妙,戴女士觉得只有他们夫妻俩懂得欣赏的顽皮女儿姜辞,绝不愿意一脚踏进边家这座巍峨的高楼。 “说没有男朋友吧,可她贪玩儿,这不,最近被一个演话剧的男演员迷得五迷三道。”戴女士说了违心的话,她可不觉得姜辞瞧得上那个小演员。 老太太却说:“姜辞还年轻,多识人,特别是男人,有好处的。而且她机灵、漂亮,又不落俗,懂欣赏的男人都会多看她几眼。我们家边骋就特别爱跟她玩儿。” 边二公子那点花边新闻,戴女士从前不甚在意,后来姜辞跟他走得近,她特地上过心,她粗浅判断,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边骋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用不着焦心了。 至于边策,那就更不用她烦神。且不说老太太拿边策当家里的定海神针,亲事上绝对不会随意,就拿两个年轻人自己来说,边策那样的眼界和气度,姜辞在他眼里怕连只扑棱蛾子都算不上,而姜辞也不会对他这种性子的人感兴趣。 没有哪个姑娘比姜辞更识时务,她对征服异性毫无兴趣,也不会轻易被谁俘获真心。她喜欢谈恋爱,喜欢热闹,却也知道,爱情是海市蜃楼,她只爱这份热闹就好。 老太太没明说,戴女士就装傻。讨巧的是,之后的一段时日,姜辞自个儿跟边家兄弟疏远了。 - 一个月后,姜辞在一个正经场合遇见边家两兄弟。兄弟俩西装笔挺,往哪儿杵都是惹眼的风景线,也不知要等多久,他们身边那些斑斓的色彩才甘心散去。 跟兄弟俩的这场交情是姜辞先冷下来。边骋带她看孙之净起高楼那事儿算是给她上了重要一课,阶级之间的门槛梗在那儿,她要继续凑那份热闹,就真只能做个无用的花瓶。 她的确能跟着边骋见些世面,却见不到边策几回。边骋是个好玩伴,但也只能做个玩伴。这个玩伴前段时间有了新欢,这也是她识趣冷着他们的原因。 等了不到三分钟,姜辞的耐心就用尽了,想着不搭这话也罢,抬脚就走人。 她人走到会场外面,收到徐翊宁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忽然就闪过边策那双洞察一切却以漠然示人的眼睛。 没劲透了。 她回徐翊宁:今天累了,改天再约。 “姜辞。”她刚要往停车场走,被散了热闹的边骋叫住。 她回头,抬起手掌挡住头顶的太阳,“好久不见啊。”不耐烦的神情是一点没遮掩。 边骋巧笑一声:“刚刚瞧你在走廊上站了会儿,还以为你在等我呢。是我自作多情了。” 才个把月不见,说话就变成这副腔调了,姜辞格外没有应付的心情,干脆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等你们呀,可等着等着就不想等了。” 话说完,余光扫过边策,心里又懊恼,觉得“等”这个字真讨厌,一下子就让她的记忆飘回十多年前。 边策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她在忙什么怕是他们早就听说。成了边家两公子“弃子”的她,忙着被徐太太的漂亮侄子“蛊惑”。 “能忙什么,瞎忙。”姜辞回北方好不容易养白,并不想再晒黑,说话间往阴凉地里挪步。 “行,那你忙。”边策不随她过去,转身下了台阶。 这是什么无脑荒唐又敷衍的对话?太阳光里的那点躁意通通浮上姜辞心头。她自诩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好多天没像此刻这么烦闷过了。 边骋看出点端倪,问她:“恋爱谈得不顺利?” 她哪里谈恋爱了,找个新玩伴罢了。她反问:“你呢?很顺利?” “我谈恋爱了?”边骋讶异。 既然都是寻个乐子,谁也别挖苦谁了。姜辞冲他歪歪头:“你大哥等你呢。” 边策站在台阶之下,朝台阶之上攀谈的两人微微侧身。姜辞只瞧得见他漆黑的头发和半张脸,忽然幼稚地想,这算不算是她在居高临下? 上了车,边骋对边策说:“这姑娘怪得很。” 边策没搭腔。他知道,她是心生挫败了。 一个月前,他在孙之净那儿瞧见她的车了。她坐在车里,看着那片工地发呆,身边空无一人,她眼睛里那点情绪终于不再像是清晨的雾气。 那一刻她反而是鲜活的。 她守着那么大的家当,就此躺平,这一生会安乐无虞。可她受勤奋且朴实的父母影响太大,心里暗藏一份抱负,她知道她必须还要往名利场里踏。 她懊恼的是,她自己也知道,现阶段的她像只无头苍蝇,只会耍些连她自己都瞧不起的小聪明。 学习自洽的阶段,总要被外部世界消磨点什么。 他让边骋带她玩儿,不全然是冲着老太太那份交代,还因为他生了几分好奇心。 他是个在被外部消磨时,擅长搭建新防御体系的人,令他好奇的是,他发现姜辞骨子里跟他有几分相似。 他跟姜辞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环境里滋生的产物,相交的某些特质会吸引他去追根溯源。 6 06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辞又约了徐太太两回,徐太太都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跟姜辞见面。梁子淳的签名照徐太太倒是记得,托徐翊宁带给姜辞,还不只带了一张,而是带了七八张。 一张是珍贵,多了就显得廉价了。徐太太简直把打发“土包子”的这点心思摆在明处。姜辞宽慰自己,如今欠钱的才是老大。 学费退不回来,借出去的债也要不回来,连这些杂事都办不利落的姜辞,又一次把边策送的那幅《清心决》翻出来看。 还真是好东西,姜辞越看越清心寡欲,心气儿变得寡淡之后,她决定学一学“高人们”的作派。 这天边策收到姜辞的微信,姜辞发来三所高校的金融管理研修课,请他帮忙做选择。 姜辞:您要是觉得我目前的能力听这些还很吃力,也请您直说。 真会给彼此找台阶。一天后,边策回了个地址给她。 姜辞一看名字,该是个雅致清韵的地儿,问:需要穿的很正式吗? 边策:随意。 确定赴约的时间后,姜辞又问:您会带其他女伴吗? 半晌后,边策正儿八经地回:带,要不你别来了吧。 多此一问,姜辞是故意的。她逗他,是以为他压根懒得搭理她。 徐翊宁的消息发晚了,他同一天晚上有演出,邀请姜辞和姜辞的朋友们去看,姜辞已经先约了边策。 姜辞客套:“我忙完要是你演出还没结束,我就过去。” 徐翊宁的语气非常失落:“真不能推了你那边的事吗?这场是今年最后一场了,你还没看过我在台上当男主角呢。” 那你先让你姑姑把欠我的钱还了!姜辞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对徐翊宁生了厌倦的心。 皮相再好也不值当了。她看厌了。 - 赴边策的约前,姜辞做了些功课,最后穿了得体的日常装。 去的路上就开始下雨,她没带伞,想着到了停车场,跑两步,估计也淋不了多湿。可当车驶入停车场时,忽然暴雨如注。 餐厅离停车场最近的位置都有三十来米远,还要经过一小片竹林。姜辞算是寸步难行。 她想在网上搜餐厅的电话,打电话向工作人员寻求帮助,但别说电话了,她竟然连餐厅的名字都搜不到。 折腾了会儿后,她看了看约定时间,还差五分钟就要迟到。最后,她心生一计,从后座去后备箱里翻出一块露营时用到的天幕。 边策撑着伞站在廊下,浅灰的衣衫跟被淡墨泼开似的,跟身前身后清雅的景致几乎融为一体。 看见翠色的竹林里出现个裹着麻布的人儿,他轻蹙起眉心,抬脚下了台阶。 “您在等我?”除了鞋袜,姜辞哪儿都没淋湿。她摘了身上的东西,自个儿先感慨好在形象还在,“差点儿就要给您丢人了。” 边策这才看清她披在身上的是一块天幕,很大,湿透后就更重了。他本想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请他去接她几步,瞧她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便什么也没问。 两人走到厅里,姜辞又问主动他:“边先生,如果我刚刚打电话给您,您会去接我吗?我是说您自己去,不让这里的工作人员帮忙。” 她对边骋直呼其名,却对他一口一个“边先生”,一口一个“您”。 “你觉得呢?”边策觉得这是无意义的废话。 姜辞眨眨眼睛,说:“那我就当您会自己过去接我吧。” 边策挪开视线,请工作人员拿来干净拖鞋,“换好后自己过来,左转第三间。” “穿拖鞋进去不好吧。”姜辞犹豫。 “你想湿着鞋袜进去也行。”关切送到,剩下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 太难打交道了。姜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着?”边策听不得谁叹气,回头看着她。 姜辞耸耸肩膀,忍不住问:“您有女朋友吗?” 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聊天的节奏异于常人。边策轻轻拉了下唇角:“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在等你吗,是啊,姜辞,雨这么大,我不等你等谁?” 哦,其实是会的。只是懒得用到她身上罢了。 姜辞鼓着脸,扭头去看雨。姜辞啊,看见没,人是会变的,你可千万不要再高估你自己。 - 除了姜辞,在场的都是男士。姜辞没想到,边策是这里头是年纪最小的。 坐在主位年纪最大的那位,头发花白,笑起来慈眉善目,姜辞总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爷爷。 来之前姜辞设想过边策对她的介绍,比如“带个小孩儿来见见世面”这种随意但应景的大俗话,或者“我一个朋友”这种言简意赅点到为止的普通介绍。她万万没想到,这样正经的场合,边策竟然只是领她进去,安排她坐在他身边,并未用任何话语引导她跟在座的人打招呼。 大家正聊一件近日发生的趣事,典故频出,妙语连珠。瞧见姜辞,都只是客气颔首,不问来历。 这算是一种默契?是不想影响了雅士们交谈的氛围还是她压根不值得被在座的人记住名字? 算了,想多了头疼。总之这样的局跟边骋带她玩过的场合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边策本就话少,又是小辈身份,甘愿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姜辞心绪定下来后,学他这副谦卑又气定神闲的模样,喝几口茶,听几耳朵妙谈,感受他当下的心境。 趣事讲完,他们又谈时事,虽然在场的姜辞一个都不认得,但从他们的交谈中,姜辞大致能识别他们的身份或所从事的领域。 再往下听,听到一些关键点,姜辞消沉下去的那股子心气悉数回到胸腔里,她顶着她两颗冒精光的眼睛看向身旁的边策,他仍是那副恭敬又散漫的公子哥样儿,可眼睛回给她的情绪有了声色。 边策看姜辞一眼,往她餐盘里搁了块儿茶点,示意她多用点脑子。 姜辞不敢碰手机,又觉得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的行为显得有些愣头青。纠结之后,决定还是信赖自己的脑容量和记忆力。茶也不碰了,边策也不看了,一双眼睛跟着开口说话的“师父”走,一字一句都不想遗漏。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茶水续了几遍,点心换了几道,姜辞好久没这么认真应对一个只是闲谈的场合了,她只觉得从前她想结交资源的心性在此刻显得十分廉价。 她也彻底想明白,为什么进门时边策无须向众人介绍她。 他们交谈的内容对她而言值千金。 散场前,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经过姜辞时,递给她一张名片,“下个月来上我的课吧。” 姜辞受宠若惊,回神看了肯定事先就已经向众人推荐她的边策一眼,边策隔着一段距离回视她,眼底情绪很淡,像看一场云烟。 一开始,姜辞把边策想俗了,眼下觉得自己怎么诚恳道谢好像都不显真诚。她想了又想,最后对边策抱拳,说了声“谢谢老师”。 “我可不是你老师。”他更没打算教她。 “可你不喜欢我叫你边先生。” “叫名字。” “边策?”姜辞摇摇脸,“不行不行,太怪了。” 工作人员送来姜辞已经烘干的鞋袜,她坐在凳子上穿,边策没急着走,倚在几步外的小窗前等。 姜辞赏看这个男人的侧影,总觉得他跟画中人似的。 姜辞换好鞋袜,去接她来时披在身上的天幕,边策早她一步把东西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撑了伞,示意她站进伞里。 这是要送她去停车场? “要不我再借一把伞吧。”她说不清她怂什么。 边策掀一掀眼皮,“没去接姜小姐已经是失敬,这要还不好好相送……” 姜辞没让他把话说话就站到了他身前,靠得格外近,圆眼睛认真地仰视他:“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真不是觉得你不够绅士的意思,别多想哈。” 情绪掀起来,还未落地,她先一步往前边走,低声嘟囔着:“我对你好奇嘛,所以找个借口问问。没有最好,免得我跟你在一起时有心理负担。” 暧昧不明的最后半句话散开在雨声里,边策瞧她在石板路上跳着,总觉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招了只充满表演欲的扑棱蛾子。 走到姜辞车旁,后备箱打开,边策把天幕放进去,一弯腰,瞥见杂物箱里的几张照片,上头签着当初还是他设计的签名儿。 “这不是,没要到钱,只要到几张签名照嘛。”姜辞语气有些沮丧,眼光落在边策脸上。心想,呀,真不巧,在这儿让你瞧见你前女友了。 边策神色未改,问她:“那抵债抵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辞果断道。 边策笑了,抬眼看她:“是哪儿不好了?” “也没有哪儿不好,就是看厌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其实是问她继续要债的事儿。 姜辞插科打诨,说:“打算退货。” “行。”边策每次说“行”,就代表今儿到这儿了,“再见,姜小姐。”他学她的假客气。 姜辞绷了绷唇角,眼睛睁得老大,冲他摆摆手,人走开几步,又出声:“再见,边策。” 画中人步履匆匆,回画里去了,丝毫没停脚。 7 07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这一晚,姜辞汲取的养分过多,迫不及待赶回家梳理思路。路上,脑袋中冒出一个巧思,拨通了前段时间在某个商务局上认识的基金经理的电话。 她擅长学习,更擅长模仿那些高人们的话术,尤其是边策那副明明隔山隔海却不让人觉得虚伪的腔调。 这通电话是为了套话,同时她也通过尖端信息结识了一位靠谱的金融人士。两人约好见面时间后,姜辞知会老姜,要老姜把钱准备好。 老姜:“你把徐太太那笔钱要回来再说。” 徐太太境况堪忧,恐怕不只有她这一位债主。徐翊宁越殷勤,她越反感,也觉得自己离那笔欠款越远。 这事她办得不漂亮,也没心气再跟老姜讨价还价了。回到家,合计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闲钱和房产,决定一个人去冒险。 临睡前,徐翊宁发来很长一段微信,大意是他觉得姜辞好像并不在乎他这个朋友,他患得患失,导致今晚的演出也没发挥好,他很迷茫,希望能跟姜辞见一面,好好聊一聊。 会示弱,更会道德绑架。姜辞有样学样,开始诉苦:抱歉,我最近也挺心烦的。借出来的钱要不回来,我爸妈断了我零花钱,我日子挺不好过的。 姜辞以为徐翊宁暂时不会回,或者要回也是回几句客套安慰的话,谁承想,这个男人直接转过来两万块钱。 徐翊宁:我们话剧演员收入不高,让你见笑了。别多想,只是希望你开心点。 姜辞愣了会儿,回他:你喜欢我? 徐翊宁:你才看出来啊傻瓜。 姜辞:喜欢我什么? 徐翊宁: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也愿意跟你坦诚。姜辞,我觉得你不是个没脑子的花瓶富二代,你有很朴实的一面,有很坦诚的一面…… 姜辞没看完,手机扔在了一边。她有些烦躁,质疑自己是不是双标,抛开徐翊宁是谁介绍的人不说,为什么边骋跟她说这些话时,她不至于感动但愿意相信,可徐翊宁说,她不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更加厌恶这个人。 她甚至懒得去深思,徐翊宁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讨她欢心,还是藏有几分真诚。 她对徐翊宁有那个意思吗?无,她都准备退货了。 既然如此,不管这人真不真诚,她先真诚回复: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对你没有超出朋友这层关系之外的好感。我很肤浅,只是喜欢跟帅哥做朋友。 徐翊宁过了好久才回:姜辞,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会等到你对我动心的那一天。 男演员都这么入戏吗? 姜辞怎么都不相信徐翊宁会是个活人。 隔天一早,她给徐太太发通牒,说徐太太要是再不见她,这事就公事公办。 软硬兼施,她该硬一硬了。又想,能顺便探一下徐翊宁的底。 见姜辞突然这么急,徐太太心慌询问徐翊宁姜辞最近的动向,徐翊宁也不知道姜辞在忙什么。圈子说大不大,徐太太最后打听到许穆阳的头上。 许穆阳嗤笑:“她能忙什么?忙着巴结边家二公子呗。” 跟边家搭上话了?徐太太心中不妙,边家跟她的好儿媳梁子淳可交情匪浅。 徐太太给姜辞回电话,放下了她欠钱者的傲慢姿态。言语里点拨姜辞,要她不要因为心急而声张此事。 姜辞听到边家两个字,猜测到徐太太的心思。徐太太这通电话挂掉没过多久,徐翊宁又打电话约她去市郊泡温泉。 姜辞问:“什么局?” 徐翊宁:“群里几个你熟悉的朋友也去。” 姜辞心生一计,先去问边骋的行程。 边骋跟她开玩笑:“约我去泡温泉,你是何居心啊?” 姜辞哈哈大笑:“别的姑娘看得,我看不得?再说你要不是回归单身,谁稀得跟你玩儿啊。” 边骋答应赴约后,姜辞对徐翊宁说:我还带个朋友。 徐翊宁:谁? 姜辞:边骋。 - 去赴温泉约的前一天下午,好巧不巧,姜辞在基金公司里遇着边策。边策被两位基金经理围着,见着姜辞,并不引荐,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让我猜猜你这回又想考我什么。”个把小时后,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没人看见的地儿。 他不引荐,是担心那些经理冲他的面子引导和干预姜辞的决策。投资不是小事,他犯不上担一个陪她冒险的虚名儿。 姜辞门清儿,那天他带她去学习,引她入门,是他闲暇之余的恩惠。真到摆在台面儿上做买卖的这一天,他指不定多瞧不上她,才不会真拉她入伙。 这些塔尖儿上的人啊,永远那么热衷于扮演看似仁慈实则冷漠的上帝。 姜辞入局,却不想入戏。这时候她又会念一点徐翊宁的好,因为徐翊宁就算演,也是踏踏实实地演。 边策对着盥洗池上的镜子整理衣袖,在镜子里跟姜辞对视:“我没那闲工夫带徒弟,特别是你这种玩儿心重的。” “我玩儿什么了?我最近学习可认真了。”姜辞往墙壁上懒散一倚,“明儿跟他们去泡温泉,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您别听到什么都觉得我贪玩儿,又不是我撺的局。” 边策并不对她的行程感兴趣,也不知道她从何提这么一档子事。他说她贪玩儿,不过她跟欠债人侄子那点新闻,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老太太生了看戏的心,日日打听聪明的小姜辞该怎么破局,他这才留了几分心。 “我看看你学了什么。”边策转过身,伸手去拿姜辞捧在怀里的文件袋。 上帝撒糖啦。姜辞狗腿子似地替他打开,“我字儿不好看,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边策挑眉看了她一眼,不是玩闹的场合她一般不化妆,其实她生的偏文气,只笑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时更像个美人。 姜辞心里打起鼓,倒不是担心她字写的一般惹他笑话,而是怕他嫌弃她功课做得没水平。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边策整理好文件放回文件袋,塞回她怀里。 “您觉得怎么样?”姜辞见他不吱声,鼓足勇气问。 “字儿不错。”他音色里透着倦懒。 切。 姜辞立在原地不动弹。 “过来。”他又扭头冲她招招手。 姜辞小跑着跟上去,距离没把握好,触到他风衣下摆,“您说。” 边策忽然间就笑了,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衣料上,说:“你能不能别一副小狗样儿。” 难道不是你总拿我当猫儿狗儿?姜辞心里翻白眼,嘴上却回:“汪汪汪。” 小狗那么可爱,凭什么瞧不起小狗? 边策领姜辞去了个别的地儿,位于市中心,氛围却静。简直是一处落在钢铁森林里的桃花源。 “你饿了?”姜辞其实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吃饭的地儿,但看着像。 他为什么总爱来一些看起来不会太好吃的地方? “你不饿?”边策敲了敲表盘,提醒她,已经快一点了。 姜辞说:“要不到钱心里愁啊,食不知味。” 一位中年店员莫名被姜辞逗笑。 边策闻声,说:“甭搭理她,她就是嘴贫。” 跟店员如此熟络,难不成这是他开的店?姜辞一路跟他进来,只顾着赏景,并没有看清门牌。 “这儿没有菜单,你只管说你想吃什么,然后让他们看看今儿厨房备了没有,要有最好,没有你就再换一样儿。”说着话,边策脱了风衣,劲瘦的身材却不干瘪。 姜辞从绝色的假人那儿敛回目光,瞬间就觉得饿了,说:“想吃小排。” 旁边的店员回:“有。” “还有呢?”边策继续问。 “想喝汤。” “什么汤?” “是汤就行,我不挑。”姜辞话落,又改口:“不不不,要肉汤。我是食肉动物,我可不爱喝蔬菜汤。” 店员又笑了。 边策说了一道汤的名字,姜辞不确定是哪几个字,但觉得食材肯定不会差。 “主食呢?”边策看着食肉动物。 “怕胖,最近我不怎么吃主食,你点吧。” 边策要了一碗面。 大中午吃面?姜辞怀疑他没吃早饭。 半小时后,菜色上齐。姜辞一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她忽然对这些菜品的单价起了兴趣。 边策却说:“这儿不对外做生意。” “真是你的地盘啊?”姜辞眼冒精光。 “吃饭吧。”边策懒得看她。 姜辞低头尝了一块小排,入口就觉得惊艳。她心里为刚刚觉得这儿不特别的想法道歉。至少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排。 “真好吃啊。”她由衷赞美。 边策看着吃傻了的小狗,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 “不是不吃主食?”他逗她。 姜辞努努嘴:“我就想尝一口,看看这面又能做出什么花样儿。” 8 08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别说异性,长大后的边骋也没跟边策分食过一个碗里的东西。边策看着姜辞从他还没动的那碗面里挑了一小碗走,忽然对“看她吃”更感兴趣。 “好奇特的味道,很浓郁,但是不腻,面汤是用什么食材煮的?”姜辞尝后问他。 她吃东西的姿态很认真,好像真带着一颗热爱美食的心。在没办法认真吃饭的场合待久了,意外碰见这样一个认真吃饭的饭搭子,边策觉得挺有趣,他说:“都告诉你了,这儿还怎么做生意。” “放心啦,我对投资餐饮不感兴趣,只是自己爱吃罢了。”姜辞说完立刻自省,这话是不是太膨胀了? 并不是手上有两个钱就能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的。她瞧一瞧边策,他低头喝汤,又一次自动屏蔽她的废话。 “不对呀,这里不是不做生意嘛。”她想起来,露出抓住他话里漏洞的巧笑。 这地方她还会再来,来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开不开门做生意了。边策挑必要的事问:“下午要忙什么?” 姜辞挺讨厌聊天节奏永远掌控在他手里的感觉,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机会占上风。她语气淡下来,说:“带我爸妈回老家祭祖。” “几点出发?”边策看了看表盘。 “三点左右吧。”他问这么细节做什么? 边策抬眸看着姜辞的眼睛,“那你中午在这儿歇会儿吧。” “可以在这儿午睡?”姜辞语气轻快,没把这句话问出任何暧昧的意味。 边策没接话,让工作人员领姜辞去后院。 临走前,姜辞又问:“你待会儿会来找我吗?” 边策顿了顿脚步,没说话,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眼睛里框住的是她的影子,投递出来的却是一种听到不怎么好笑的乐子之后的情绪。 姜辞比了个“OK”,“懂了,睡醒后我打电话给你。” 被带进一间窗明几净,晒得到太阳也听得见风声的屋子,里头摆设简洁,但一看就知道布置的人花了心思。姜辞瞧那张床整洁无暇,心想她就眯一会儿,到头来还得劳烦工作人员清洗一场,太不划算,直接躺在了窗边的软塌上。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姜辞侧耳听着,高抬手臂,在对面的墙壁上落下影子。她忽然睡不着,就这么跟自己的影子玩儿,一会儿比“耶”,一会儿学“鸽子飞”,又让反光的表盘形成的光斑像飞碟一般在墙壁上穿梭。 真是个好地方,食物好吃觉好睡…… 姜辞做了场美梦。被敲窗的声音弄醒后,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定闹钟。 边策站在窗外,衬衣上没有半点褶皱,姜辞发丝凌乱,睡醒惺忪,总觉得这是幻象,迷迷糊糊地对他说:“边策,我做梦梦到你了。” 她左脸上有一道压痕,鬓边的碎发被微风吹起来,要遮未遮,顺着那道压痕飘。可见她睡得真的很香,全然不顾形象。 边策淡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姜辞揉揉眼睛,“忘了。” 是真忘了。如果不是惊醒,说不定还能在余味里想起来。她撑着脸,看着边策不午睡却不疲倦的眼睛,问他:“你中午不休息,下午会犯困吗?”又盘算起他的年纪和精力。 边策瞧她转着她的圆眼珠,脑子里八成没想什么正经东西,说:“年纪大了,觉少。” “……” 边策从窗户把姜辞的文件袋递给她:“醒醒脑子好好看,看完不懂的来问我。” 姜辞眼睛一亮,抱拳:“谢谢边老师。” 也顾不上头发和衣衫还是乱着的,姜辞立刻打开文件袋,一眼看见边策的漂亮字儿。笔锋飘逸,落笔成云烟。 其实姜辞字写的不难看,只是毫无个人风格,而边策的字,一眼就能让人代入他身上那种沉着又不死板的文气。 姜辞本以为他的话术应该会很难懂,所以他才会说看完哪里不懂可以去请教他,结果看完,他哪儿哪儿都阐释的很易懂很清晰。 “师父,我该怎么答谢你呢?”她不打算提问了。 边策转身看着她的乱发和清醒之后的双眼,“八戒,别跟师父客气,路长着呢。” 也就是一顿午饭加一场午觉的功夫,汪汪小狗变成呼噜小猪。 “得嘞。”姜辞起身把软塌收拾好,“这儿真好,我下回还来。” 边策没吱声,听见她又说:“下回来我肯定睡床上,这床看着真舒服。” - 老姜带了市面上最贵的白酒,一股脑全洒在姜辞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姜辞心里“呦呵”一声,谁背地里吐槽老姜越有钱越抠的,他给自己亲爹亲妈尽孝可绝不含糊。 “老两口是真没享到福。你爷爷一直说想重新盖一栋小楼,可他走得那年我们生意刚有起色,你奶奶倒是过了两年吃穿不愁的日子,可还是没等到真舍得给自己买金镯子的那一天……”这三年,戴女士年年来,都会动情说这些话。 姜辞:“就算我奶奶活到今天,她也是舍不得给自个儿买金镯子的。”她最记得奶奶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导致她对金银首饰那些从不感兴趣。 老姜:“老太太其实爱美,喜欢穿花衣裳,也羡慕人家老太太穿金戴银。可她这辈子都认钱花在刀刃上这句道理,说她轴吧,可要不是她这么轴,咱们家不会有今天……” “行了行了,他们俩才懒得听你们说这些,你们去远点儿,让我跟我爷爷奶奶说几句话。” 姜辞把戴女士和老姜支开,跪在墓前,一张张给他们烧纸钱,她张开嘴,想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说一些只属于她自己的想念,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落下来,嘴里却无声。 每一个觉得有了钱也没意思的时刻,都是因为她想起没享到福的老两口。她本来想跟她奶奶说,她老人家一直嫌条件太差的那所小学,她今年年初匿名捐了一笔钱重新修建,她爷爷渴望的新房子,她也买了地,正在物色最合适的设计师,打算明年开春就动工…… 可最后她最终能开口,却只有一句话:“爷爷奶奶,今年是我本命年,我没什么灾,一切都好,你们放心。” 回程姜辞总也提不起精神,徐翊宁打来电话,说他给姜辞准备好了明天去泡温泉的衣服,要她什么也不用操心。 徐翊宁的声音落进戴女士耳朵里,她咂咂嘴:“小伙儿这不是听着挺体贴的嘛,你怎么又瞧不上了?” “行,我明儿就领回去给你们当女婿。你们打算出多少嫁妆?”姜辞说“行”的时候,一瞬间觉得自己边策上身。 老姜“呸”了声,“嫁妆?抱歉哈,我一毛不拔。” 姜辞听乐了,“赶明儿真到戏收场的那一天,你千万拿出你这会儿的气势哈,连这个‘呸’字儿都别省。” 怎么破局?这不,老姜和戴女士守在最后一关呢。 戴女士想起边家老太太的心思,问姜辞:“你最近跟边骋还一起玩儿吗?” “还行吧,偶尔联系。” “你注意点儿分寸。”戴女士模糊提醒。 “这话怎么说。” 老姜这下不“呸”了,但发出一声冷哼,“边家也不行。” “什么不行?”姜辞是真没听懂。 戴女士没明说,老姜也不搭腔。姜辞自己盘算了会儿,开玩笑说:“都是逢场作戏,你们也能当真。” 说完她觉得这个玩笑其实不妥,不论边骋对她这个朋友有几分真心,她还是挺真诚的。何况边策也算待她不薄了。 贫嘴惯了,也会有清净下来审视自我的时刻。她告诫自己,还是要谨言慎行。 - 次日一早,姜辞执意开车去接边骋。边骋觉得自个儿的绅士面子没地儿放,去时坚持要当司机。 “你怎么没让人家话剧演员来接你?”路上边骋问。 姜辞笑:“这不是有事儿托边二公子帮忙,路上咱们得搭好腔呀。” 这姑娘求人办事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边骋说:“好说好说,你hold不住的时候给我的信儿就行。” 徐翊宁约温泉局的目的不要太明显,感情能否升温可能就靠这一汪温热的泉水来见证了。姜辞倒不是怵,但到底烈女怕缠郎。今天去的都是徐翊宁的朋友,这事儿如果得有个收场,姜辞也需要请个自己的朋友做见证。 玩得起,也得看跟谁玩。反正她跟边骋这份坦荡的友情早被他们泼了泥,那就没有比边骋更合适当救兵的人。 边二公子一身反骨,也不怕浪费这点光阴。何况他能在这事上找到新乐子。 - 傍晚时分,边策去陪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提起边骋和姜辞,说他们俩一起出去玩儿了,问边策觉得姜辞这姑娘人怎么样。 边策哪儿能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顺着她这份心思说:“挺好。”话落心里起了个念头,想着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 可是不是,都跟他无关。他操哪门子心? “我也瞧着挺好。”老太太笑起来。 是挺好。会吃会睡会叫师父。 边策也笑:“下个月您生日,我请他们一家来。” 9 09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路上姜辞想,边骋是个挑剔的,万一徐翊宁安排的不妥当,恐怕还得她自掏腰包为边骋提升规格。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徐翊宁预订的民宿偏僻而拥挤,去一趟泡温泉的地儿还得开车二十分钟。 徐翊宁带了两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加上姜辞和边骋,一共七个人,要分五间房。 边骋没经历过跟一帮年轻人站在民宿门口分房这事儿,也不打算做任何决定,在年轻人们探讨分房方案时,他去山上看云去了。 姜辞在山下最好的酒店给边骋订了房间,爬上山告诉边骋这事儿时,边骋故作茫然:“你真觉得我需要区别对待?” “我可没想那么多,你就当是我贴心吧。”姜辞难以想象他跟几位陌生男女清晨在一栋房子里起床互相打招呼的情形。 边骋挺喜欢姜辞的一点,是她通透却不圆滑,行事利落有分寸又不喜邀功,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总归是投契的。 “你酒量怎么样?”朝下看,徐翊宁跟他带来的两个男生正从后备箱往房子里搬啤酒。 姜辞想了想,说:“看跟谁比吧。” “我不喜欢喝啤酒。” “你别喝,我还指着你当司机呢。” “怎么,这才刚来就想着走了?” 姜辞摊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入戏。” 或许是边骋来了,他清高的气场摆在那儿,又一副看小孩子过家家的冷淡疏离,徐翊宁的心态就像在大导面前试戏,很难松弛下来,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地对姜辞献殷勤。 他对边骋的关注度甚至比对姜辞还高。 一个男生过来套姜辞的话,玩笑语气,问她知不知道徐翊宁对她是什么心思,又问她跟边骋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辞心里坦荡,说她跟边骋什么关系,跟徐翊宁就是什么关系。 这男生扭头却对另一个男生形容边骋和徐翊宁,说:“就是她养的两条鱼罢了。” 大家纷纷给徐翊宁和姜辞创造独处的机会。两人难得单独聊几句天,话题却三句不离边骋。 姜辞心中厌倦,但面儿上不显。徐翊宁以为她真对边骋更感兴趣,跟她说:“如果我跟边骋真是两个选项的话,那肯定是我更合适你。” “说说。”姜辞卯足了耐心。 “你只会是他的一个过客,但是我不会只拿你当过客。” 这就是话剧男演员的台词吗?太落俗了。姜辞玩笑回应:“说不定我拿你们俩都当过客呢。” 徐翊宁配合她笑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可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这跟姑娘好坏有什么关系?姜辞笑笑,没回应。这时她察觉到有人在偷拍,一扭头,一个女孩站在他们背后,举着手机,像在拍视频。 徐翊宁解释说:“他们喜欢拍vlog,你这么漂亮,不介意出个镜吧?” “介意。”姜辞是认真的。 “别这么小气嘛。”徐翊宁不以为意。 去泡温泉的路上,边骋听见姜辞叹气,问她:“后悔了?” 姜辞直点头:“有时候玩儿心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想验证一些东西,也想效仿边骋赶苍蝇,可徐翊宁到底是不是只苍蝇她还没得到论证,就已经出了戏。 直接跟徐太太撕破脸又何妨?到时候徐翊宁怕是自己就销声匿迹。她如此瞻前顾后,到底还是受了这个圈层虚伪交际的影响。 边骋打趣她:“愁什么,先赏色,再焦虑。别亏着回去,今天的时光就不算浪费。” 温泉池边,徐翊宁带着漂亮腹肌出场时,姜辞带着不浪费光阴的心情被小小惊艳了一下,她惋惜边骋没参与这个环节,否则那今天才算是享尽眼福。 水气弥漫,灯光暧昧,旁人都离了场,姜辞感觉到徐翊宁的气息靠近时,脑中的齿轮稍微卡了一下壳。 他要不是徐太太的侄子,说不定她这会儿也就陷入浪漫了。送上门的帅哥谁不爱?她玩儿得起,更不怕抽不了身。 边二公子在风月场里的如鱼得水,她未尝做不到。 徐翊宁在姜辞卡壳时捧住她的脸,却在正要贴上她的唇时,被姜辞避开。 “怎么了?”诱人的男声,把简单问话拨弄出风情。 不适感让姜辞笑不出来,她语气略显严肃:“接了吻就做不成朋友了。”她还是段位不够,从前只挑喜欢的亲,这不喜欢的,哪怕是送上门她也下不去嘴。 “做朋友有什么意思。”徐翊宁贴着姜辞的耳朵,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游移,致使姜辞的泳衣肩带滑落,他继续蛊惑:“你好美,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姜辞勉强笑笑,挣脱开这个禁锢,挪到光线更暗淡一点的地方去。人还未站稳,被徐翊宁从身后一把抱住。 “姜辞,我是真的喜欢你。”徐翊宁的吻在姜辞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这是姜辞经历的最离谱的一次身体亲密。她几乎像一条鱼一般,从水里逃脱开徐翊宁的掌控。 她游到岸边,坐在石头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她说:“这下连朋友也没得做啦。” 姜辞实在太冷静,徐翊宁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是在玩儿我吗?” 玩儿不玩儿的,也就到这里了。 姜辞拿了条浴巾把自己裹住,走的头也不回,“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想玩儿你,亲亲抱抱再睡一觉,才算是说得过去吧。” “姜辞。”徐翊宁叫住她。 姜辞回了头,先他开口:“你根本不喜欢我。” 徐翊宁怔住。 姜辞笑一下,耸耸肩膀。她是随口说的,但答案在他被戳穿的眼睛里。 “就因为我姑姑欠你钱,所以你不相信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徐翊宁还想求证点什么,情急之下,把事情的关键点道出来。 姜辞背对着他摆摆手,连一句再见也没留。 快步走出这个让人不透气的大蒸笼,姜辞愈发觉得胸闷气短。徐翊宁的温度和气息像是嵌在了她的皮肤上,令她无比难受。 她明知道泡温泉离不开暧昧,却还要赴这个约,她本以为自己能承受住徐翊宁的任何糖衣炮.弹,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眼下她审视自我,只觉得自己活该。 她心里出现一面镜子,正在审视自己最近几个月的玩乐心态。 “这么快就出来了?”正焦躁,熟悉的男声落进姜辞的耳朵。 姜辞转过身,穿着浴袍的边骋站在贵宾厅门口,满眼写着看好戏。 “你好白哦。”姜辞的视线落在边骋露出来的小腿上,故作轻松道。 边骋却闪开,朝贵宾室里面歪一下头,“你正经点儿,我大哥也来了。” 姜辞心里一咯噔,往里头看,边策也穿着浴袍,正坐在一张独沙发里看iPad,他交叠着两条长腿,神情好似专注,侧影却流淌着一份难以描摹的风流。 边策看向姜辞,深色的眼眸像框住一片流云般。他什么也没说,姜辞却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浴巾,脚趾不自知地想往拖鞋里陷。 “边先生也很白。”姜辞心里躁,又不想被两位穿浴袍的英俊男士问出点什么乐子。无脑似地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边骋听愣了,看了眼边策,边策往沙发里陷,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看iPad去了。 “发生什么了?”边骋追着姜辞出去。 两人回到公共区域,徐翊宁正巧也追到这里,“姜辞,我还想跟你聊聊。” 徐翊宁眼神恳切,姜辞却看也不看他,边骋一眼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抱起双臂等姜辞回应。 “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姜辞是对两个人说的。 徐翊宁:“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姜辞拒绝。 姜辞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徐翊宁拉住她胳膊,“那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别碰我。”姜辞给足他面子,声音很轻。 边骋还是听见了,轻蹙起眉心,走到姜辞身边。他刚站定,屋子里那位先出了声。 “姜辞,进来。”边策念完姜辞的名字后停顿了一下,把语气放轻放柔,然后才念后边这句“进来”。 像是用语调里的起伏给一段关系轻描淡写地盖章,更像是在哄人。 徐翊宁几乎是在边策话音落下后,就立刻松开了姜辞的手。一个边骋已经令这场戏乱了节奏,再来一个边策,这场戏怕是真要就此落幕。 她陪边骋玩一玩也就罢了,何时跟边策也这么熟识了?带着不解的目光看着姜辞的侧脸,确定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姑娘。 边骋洞察一切,低头揉了下鼻尖。想着他大哥怕是也起了玩儿心,带着姜辞走回那间贵宾室。 姜辞进去后坐在窗边,离兄弟俩七八米远,觉得闷,手指推开一扇窗,窗户打开,后院呈现一幅好景,但她没半点心思赏。 浴巾短,她人往那儿一坐,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再无可遮。她趴在窗沿上吹风,比起昨天坐在软塌上那股神气,这会儿显得心气全无。 边策搁了iPad,摘了眼镜放在茶台上,再一抬头,她忽然看着他,一如往常那般客气,“边先生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姑娘人前人后两个样,边骋面前,对他又拿出那份假客气。她这是不生旁人的气了? 边策还未搭腔,边骋开了口:“这么好的景可不能辜负了,当然得请个合适的人来陪咱们看。” 估计也就是边骋请,他才愿意来。既然兄弟俩在一块儿也不孤单,那这好景就让他们自己看吧。 姜辞起身,“谢谢你们二位替我解围。” “哪儿话,你倒是说说那家伙对你怎么了。”边骋看出她想走,开了话匣子留人。 姜辞不想提,也犯不上在他们兄弟俩面前提,耸耸肩,眼睛里聚起释然的笑意:“我没那个魄力承受人家投怀送抱,让人家尴尬了。” “那你生哪门子气?” “我没生气。” 这时大堂经理小跑着进来致歉:“边先生,真是抱歉,你们来得突然,那边来不及做安排,耽误了点时间。现在过去吧,都安排好了。” “没生气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儿。”经理话落,边骋对姜辞说。 姜辞看了边策一眼,完全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愿意跟除了亲弟弟以外的人进行如此亲密的休闲活动。 她想等边策先拒绝。 谁承想,边先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客气地对经理说了声“不打紧”。 10 10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这可能就叫因祸得福。和一个大帅哥闹得不愉快,却又来了两个更帅的相陪。姜辞也没想到在她本命年的末尾,她能吃到这么大的一颗糖。 紧张之余,她开始浮想联翩—— 他脱掉衣服之后是什么样子的?肌肉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太夸张。他们这种人,骨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好像是经过计量之后生长的。 他们会穿什么款式的泳裤?应该不会是那种让她睁不开眼的吧……如果是,她必须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经理引着路,他们三人踏上山间的幽径,往灯火暗淡的地方走。 姜辞走在最后,离她前面的边策有三步远,她看看边策的肩线和腰间,又看他的脚踝,诡异的情绪弥漫上心间。 他们似乎绕到了温泉中心的背面,面对着山谷,十来间装饰古朴的露天小房子出现在眼前。每间小房子都被青竹包裹,有的相邻,有的两间之间相隔三四米远,高低不一,错落有致。门前的木牌上写着这一间的名字,名字取自于词牌名。 这里留给贵宾的地儿,清净、私密、雅致。贵宾和普通游客是以年消费额多少来区分。从经理的态度可以看出来,边家这二位公子就算不是常客,他们每年为这儿做出的“贡献”也不在少数。 姜辞忽然想起来,边骋的一桩艳闻好像就跟这里有关,但人家只拍到他跟那位女明星出现在中心门口,并没拍到他们在山里的细节。 想来这里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不过,一男一女是浪漫,这两男一女算怎么回事? 姜辞正想着,经理在“定风波”这一间门口停了脚,“二位边先生,你们是一块儿还是分开?” 所以不是三人一起? 边骋手搭在边策肩上,笑着问他:“哥,你想跟我一起吗?” 边策没搭理他,应了经理一声,自己先走了进去。 他不近女色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弟弟都嫌弃?姜辞回过神,经理指着旁边一间,“姜小姐,那间是您的。” “谢谢。”姜辞走过去,看见门牌上写着“临江仙”。 刚反手关上竹门,姜辞听见隔壁边骋往边策那一间里头钻,“今儿人多,就给咱们留了两间,我就不让人家经理为难了。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泡,那你就去找姜辞。我肯定是不能跟姜辞一块儿的,我这人有底线,我真拿她当妹妹……” 什么话啊! 姜辞转过身搁置衣物,一阵山风袭来,风里混杂一些泉水的湿热,两股温度交叠着弥漫。 借着幽淡灯光,她看见对面屹立在夜色之中的青山。可惜没到冬天,否则下一满山的雪,那才更有意境。 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要带戴女士和老姜一起来。 听见隔壁传来水声和轻微的交谈声,姜辞只能幻想英俊的男人们褪去衣衫之后的样子。她顿时觉得无趣,溺在温水里,对着空山冥想。 不一会儿,隔壁的交谈声停歇了,空气忽然静下来,连山风都停了。 她思绪开始乱飞,手不自知地搭上左肩,脑中闪过徐翊宁那张脸。 “姜辞……”边骋出声唤她。 她沉浸在恼人的情绪里,丝毫没听见。 “姜辞。”边骋又敲了敲围栏。 她这才回神:“嗯?”音色有些混沌。 边骋问:“想什么呢?” 姜辞开玩笑:“这么安静,不思考人生简直是浪费。” “你还挺深沉。” “总不能天天玩儿啊。” “说说你在南方的事儿?” 姜辞努努嘴:“想听哪一段?” “什么都行。” 她跟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就算她认真讲,他们也未必能用心听。就算他们此刻能听进心里,可转过身,她说出来的这些根本不会在他们心里留在任何痕迹。 打发时间罢了,何必让她浪费情绪。 姜辞便挑了些趣事讲,比如她转学后为适应新的语言环境而出的糗,又比如她大学期间第一次创业后赔的血本无归。 她是擅长讲故事的人,言语简洁,逻辑清楚,用词生动。她还懂得举重若轻,苦话甜说,沉重的情节一笔带过。 边骋被逗笑了好几次,觉得这姑娘当真有趣。 他问:“在那边没谈过恋爱?” “谈过。” “后来呢?” “那肯定是分手了呗。”她这都换了好几茬男朋友了。 “是你初恋?” “算是吧。” “为什么分手?” “他出国了。” 俗套的故事,她出口风轻云淡。 一墙之隔,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声,好像过往的一切都随风飘走了。 边策对她小孩儿过家家般的恋爱史丝毫不感兴趣,起身想先走,听见她冷不丁开口:“边骋,你能教我谈恋爱吗?” 刚说不想天天玩,这就又起了玩心。 边骋:“你还用我教?” “我这不是段位不够嘛,不然也不会连徐翊宁这样的都招架不住。”她又自我调侃,“唉,美色当头,迷了心智,吃了亏后才开始反思。” 边骋失笑:“有新目标了?” “算是吧。” “你别老是算是算是,给个准话,否则我不是白教你了?” “有。” “谁?” 姜辞想了想,说:“那可不能透露,反正是个难搞的。” “你不说是谁,我怎么教?” “那我还是自个儿琢磨吧。”姜辞叹了口气,然后叫了边策一声,说:“边老师要是有空,教教我如何清心寡欲也行,其实恋爱谈多了也没太大意思,不过是找个人解闷罢了。” 她讲讲她的过去,他还能听个趣儿。聊这些有的没的,就只剩下聒噪了。 边策不打算再费时间听他们插科打诨,他对姜辞说:“对面山上有个庙,你要真想清心寡欲,就去那儿住一段时间。你们聊,我先走了。” “那一起走呗。”姜辞也从泉水里起身。 这一晚上还没怎么打照面呢,就这样走了多可惜。 边策顿住脚步,边骋低声打趣他:“你干嘛总对我们小姜辞这么不耐烦?” “有吗?” “没有吗?”边骋搭着哥哥的肩膀,“也就是她心大,你损她她才不放在心上。换做别的脸皮薄的姑娘,下回都不敢跟你一起玩儿了。” 边策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这姑娘生了两张脸。一张是厚脸皮,另一张是混不吝。 下山路上,边骋接到一通电话,走得慢,落在了后面。姜辞跟边策先回到贵宾室,待他们换完衣服出来,边骋那通电话还没打完。 两人正等着,徐翊宁又露面了。 “姜辞,我等了你很久。”徐翊宁眉眼长得好看,美人蹙眉,总显得比旁人多了几分情谊。 他就此消失还好,姜辞慢慢的也能对那点不适释怀。可他偏要像一块狗皮膏药,反复出现,反复激发姜辞的厌恶。 姜辞甚至不想开口跟他说话。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也给他留足了脸面。 “我们能单独聊聊吗?”见姜辞不开口,徐翊宁看了边策一眼。 难不成要他挪脚?边策动也未动,也不看姜辞。他这一晚上尽看这些无聊戏码,难免有些厌烦。 “走吧。”姜辞看出边策的厌烦,站起身来。 “就在这儿说吧。”边策声音很淡,语气里不起任何波澜。他不动如山的气场摆在那儿,只言片语就能把人定住。 姜辞回了头。他想替她解围? 边策按了按太阳穴,“就这档子破事儿,难不成真弄成老太太的裹脚布?” 姜辞没看徐翊宁,不知道他听见这话是什么表情。但她脸皮厚,她才不怕他损她。 “姜辞。”徐翊宁又叫了姜辞一声。 姜辞看了眼边策。他说得对,再纠缠就真成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了。 “别演了。”她应了声。话落意识到这是边策给她的底气。 徐翊宁一怔。 “我就一句话,让你姑姑还钱。”姜辞眉眼平静,“你要再多说,你刚刚对我做的那事儿,我也有法子替自己讨个说法。” 徐翊宁哑口无言。 姜辞又垂眸:“我觉得恶心。” “那是你玩儿不起!”大概是觉得姜辞这话不该当着边策的面说,徐翊宁突然暴躁起来,原形毕露。 啪一声,边策把手边一个茶杯扔在了徐翊宁的脚边。 “她玩儿不起?”边策淡笑一声,凌厉的眉眼一抬,定定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徐翊宁,“我们家姜辞是缺钱还是缺漂亮男人?她没个定性罢了。” 徐翊宁哪里敢反驳边策的话,羞愤难当,扭头便走。 他人刚走出这间屋子,边策也起了身。 姜辞扯住边策的衣袖,想道声谢。 边策懒得看她。他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主儿,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事上吃亏。他错看她了,又心烦,他何苦掺和进这件事里。 姜辞瞧他冷若冰霜,身上哪儿还有方才替她撑腰的那股人气儿。折腾一晚上,她心里累极了,神色一改,把委屈劲儿拿出来,“你待会儿能陪我聊聊天吗?” 边策绅士地推开她的手,“不能。” 姜辞叹气:“我真的有点难过。” 又要演哪出?边策想了想,把自己的房卡递给她。 姜辞一怔:“我可没那个意思。” 边策对她笑笑,什么也没说。把房卡扔在她手边,大步走了。 11 11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辞原本没那个意思,现在边策非要给她房卡,她又觉得,其实可以有那个意思。 反正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不如来些别致体验,用快乐覆盖坏情绪。 她也挺想看看假人的另一面。 半小时后,姜辞走到边策的房间门口,给他发微信:我来啦。方便直接进去吗? 边策回复很快:进来。 真的在等她?姜辞刷卡进门前,脑子里过了遍她跟边策打过的几次交道,边策真对她挺好的,谈不上多么喜欢,但愿意带着她提高眼界。那这样的关系再往前走一步会怎么样? 她想不出来,又问自己,那还要往前走吗? 很快,她说服自己,走呗,先走了再说。她年轻,没什么输不起。大不了一觉醒来她装个傻充个楞,他们还回到“师徒”关系。 反正恋爱她是不打算跟他谈的,他应该也不打算找她这样的女朋友。 那今夜就奔着开心去吧! 姜辞大大方方地进了门,边策正捧着水杯半靠在沙发背上。 他放不下他的良好仪态,总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会儿这么慵懒松弛,就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撕碎自己的某种设定。 边策瞧姜辞短短的时间内还换了身衣服,她明明不怎么喜欢穿裙子,却特地穿了白色的裙子来,却又不能完全放开,外头还套了件质地绵软的灰蓝色衬衣。 一个短暂的对视后,姜辞喊了声“热”,自然而然地把衬衣脱掉。 白裙子肩带再细,也比她泳衣的布料多。边策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神,像赏看某座展览馆内不算最起眼也不算最值钱,但看着还算赏心悦目的一个展出物件儿。晶莹剔透能一眼看到底的那种。 就这样干看着?姜辞觉得自己亏多了,她穿得可比他少。她只能看得见他性感的手臂。 她那股心气被他撩拨起来了,现在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性感。如果今晚没能跟他发生点什么,她一定会遗憾好一阵子。 她问他:“室温这么高,你不热吗?” “热吗?我没你这么燥。”边策轻笑着放下水杯,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 想喝酒?是要助兴?姜辞摊手:“可我酒量一般,我也没这个习惯。”事前喝酒的习惯。 想的还真多。边策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姜辞是洗干净刷过牙来的,哪儿能想到还会有喝牛奶这个环节,要喝也得完事了再喝吧。还是说,这是他的小癖好,他喜欢牛奶味道的吻? 接过水杯的时候,姜辞触到他温度不明显的指尖,很轻的一下,像一片羽毛飘落进她心里,轻轻刮抚一下她的心跳。 她觉得自己可真入戏,竟然真情实感地在感受这点心动。 姜辞喝了一小口牛奶,温温热热,带着淡淡的香甜。她往前走了一步,没立刻抬头,用鞋尖之间的距离定下一个暧昧又能让她情绪放松的安全线。 边策却朝她更靠近一步,轻易把那道安全线踩在他的脚底。 男人的气息涌过来,姜辞的眼睫微微闪动,她抬起头,边策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睫之下的那道阴影清晰可见,终于令他有了凡夫俗子的真实感,她的心瞬间皱成纸。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触碰,他只是稍显认真地看着她,她就好像已经身陷与一片粉红色沼泽。 流动的空气凝结。姜辞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建设,也想好了退路,可眼前的男人却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再次抬头,目光落进他的笑眼,他牵着唇角,眼里不再有她这张充满幻想的脸,清浅的笑意里透着倨傲。 姜辞太熟悉这个笑容,这是他收起玩心后回归漠然属性的信号。 大部分人喜欢用蹙眉代表厌倦,他偏偏喜欢在无感时笑。 他根本就对她没兴趣,他只是把她当成一只解闷的调皮小狗,有兴致时捞起来拍拍头,令她在迷惑里沾沾自喜,可一旦散了兴致,怕是连她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来。 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穿上了小丑的衣服。她要是会咬人就好了! 姜辞在这份调侃和轻视里,把羞愤往“没兴致”演。她迅速抽离出虚假的暧昧氛围,转过身:“边先生晚安。” 反应机灵,语气释然,姿态豁达。 脸上却没有笑。 她在一种过于具体的失望情绪里,藏起一颗皱巴巴的心。又暗暗发誓,绝不会再一次踏进他高高在上充满嘲弄意味的陷阱。 一眼能看到底的物件儿,看一眼也就够了。边策从不轻易踏进浅薄的风月,他甚至对此没有向往,早把稀薄的真心束之高阁。 情.爱是镜花水月,混进充斥虚情假意的名利场,只差把“爱”字践踏的支离破碎。他的蠢学生贪玩不长进,总得吃点亏。 他看着她的背影:“生我气总比你恶心其他事儿要好。你再恶心他,这口气怕是也难出了。但我们俩还要打照面的,大不了下回等你长本事了,你再找我讨回来。” 姜辞不提生气,他却偏要戳破,她也顾不上自尊心往哪儿搁了,人站定,学他那副冷漠腔调:“您还真是想得多。” “回吧。”边策觉得到这儿即可。剩下的,她得自个儿回去慢慢想。 姜辞却不挪步,背对着他,为不能找补点什么回来而窝火。 “你在嘲笑我又菜又爱玩,本想看徐太太和她的蠢侄子的笑话,结果自己惹一身骚。是不是?”她忽然回头,神色凌厉起来。 骨子里还是聪明的,就是心性上钝了点儿。边策没看她,人陷进沙发里,倦懒的姿态跟落地灯构成一副精巧的画。 他方才的愚弄跟她愚弄徐翊宁那点心思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是为了点她,她也损伤了一份自尊心。 她回忆这几个月来的无效社交和找徐太太要钱这桩烂糟事儿,嗤笑一声:“老钱们就算再落魄,也永远都瞧不起我们这些暴发户,我折腾的再起劲,到最后,这份热闹都是便宜了看客。我跟我鄙视的男演员又有什么两样。” 边策太少听见这么真情实感的自嘲,缓缓一抬眼,竟觉得她单薄的背影有几分可怜。 小狗儿受伤后的呜咽总是令人心碎,他干脆把这堂课上完,让她彻底长个教训。 “戏是你要入的,先演不下去的也是你。做不到游刃有余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这个圈子里里外外就这些俗事儿,你真别以为自己有两个钱,就能当个角儿。再说做戏子又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就这点儿眼界,再为此浪费光阴,以后出去混,别说是我边策带着玩儿过的姑娘。” 姜辞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前半段话,她的情绪在气愤、惭愧和觉得丢人里打转,可到了后半段,尤其是最后一句,那简直是为她自尊心特地铺好的台阶。 他还算有点怜悯之心,知道打一巴掌赏一颗枣儿。再论下去她只会更丢人,便踩着他给的台阶下。 她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我了?” 边策没回答这个问题,摆了摆手:“回去吧。” 12 12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次日清晨,三人在餐厅碰头。 姜辞到的最晚,落座后像一具木偶,头发凌乱,目光呆滞。 边骋扫一眼她素面朝天的脸,到底年轻,不化妆也耐看,就是眼睛有些浮肿,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问她:“没睡好?” 姜辞昨夜失眠,干脆爬起来画建筑草图,一画就画到早上六点。她揉了揉乱发,趴在餐桌上有气无力的,“今天也不用应付帅哥,懒得化妆了,丑你们俩也受着吧。” 嘴真够损的。边骋这是第二回被她划分到“非帅哥行列”了。暗暗想,这姑娘可能也就这点儿审美了。 姜辞算不上是拔尖的美人儿,也不太爱美爱打扮,可要是把她往美人堆里放,她似乎也能出挑。可能是因为她穿衣风格自成一派,也可能是她身上那份做什么都不费劲的气质,总之她是个别致的姑娘。 她头发又厚又长,趴在那儿像个拖把。边策放了杯牛奶在“拖把”面前。 姜辞把头放正,下巴抵在餐桌上,“其实我不喜欢喝牛奶。”话落她觉得自己昨晚也太不敏锐了,他给她倒牛奶,那不就代表没那个意思嘛。谁会在开始前让人家姑娘喝牛奶? “那你想喝什么?我去帮你拿。”边骋问。 姜辞摇摇头,说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吃,又说:“你们俩别对我太好,我是个白眼狼,没有心的。” “是嘛,那你见过真正的猎人吗?” 二人插科打诨,时间浪费了,她还是一口没吃。边策今天也没什么胃口,听得不耐烦了,起身先走,“边骋开姜辞的车吧。” 边骋叫住他:“我开不惯她的车。” 姜辞:“我自己开吧。” “别了吧,你这一晚上没睡,哪儿有精神。让我哥开。” 商量完之后,见姜辞还赖在餐椅上不挪窝,边策朝她歪一下头:“你要想多玩儿一天也行。” 姜辞立刻站起来:“不了不了,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边策看着“拖把”立起来,利落地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把长发扎成个松散的丸子。她今天穿白色的短衫和黑色的牛仔外套,露了一截雪白腰线出来,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最打眼的就是她的腰带,色彩丰富却不落俗,一看就是手工做的。她的穿搭总是在细节处表达个性。 其实哪儿有姑娘不爱美,她只是审美别具一格,不喜欢穿看起来特费劲的衣服。 去停车场的路上,姜辞连打了三个哈欠,重复了两遍“让您开车我怎么好意思”。 边策希望她能安静点儿,便不接话。上了车,她却拉开话匣子,也无所谓他是否冷淡,一会儿问他这个,一会儿问他那个。 “你吃点东西吧。”边策把一个牛皮纸的食袋搁在她腿上,想堵住她的嘴。 姜辞打开一看,他竟然给她打包了早餐,里头有一个可颂三明治、一个烧麦、一小截蒸玉米和一个小猪包。 小猪包?她咬了一口,“谢谢。” 说是没胃口,却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了。边策心想,还真是没估量错她的食量。 她却抱怨起来:“下次能别把我当猪养吗,你说要是浪费了,是算你的罪过还是算我的?” 不浪费是美德,但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上高速后,姜辞把车调成自动驾驶模式,说:“我测试了好几个月了,很安全,你可以轻松点儿了。” 她这款车是国产新能源车里技术最先进的,但比起所谓名车,价格不值一提。 许穆阳那拨人最初见到姜辞,见她开国产电车,穿自己做的衣服,见识一般、学识一般、品味一般,没少嘲讽她上不了台面,甚至有人怀疑她冒充富二代,暗暗查姜家的底。 后来他们查到姜家在南边的工厂数量和戴丽达名下的固定资产,再回头看姜辞,那种嘲笑变成了不理解,就只能用“奇葩”二字来形容。 姜辞虽然活得通透,但到底只有二十四岁,心性称不上绝对的成熟。她一开始是带着些反讽心态去“交友”的,这是她骨子里的玩儿心。用边骋的话说,这帮二代们大部分都是俗气东西,她稍微验一验,就知道谁最俗谁能勉强交个朋友。 再往深了说,她存有想自证的那份心理,想给自己披一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外衣,以此佐证她不是没格调的暴发户。 老太太喜欢她这份特别,边骋也说她是个秒人,剖析起来,无非是她活得自如。真正自如的人,底色也是简单的纯粹的。 昨天晚上他让她丢了面子,换做别的姑娘,今天见着他指不定脸上多挂不住,可她偏偏能摆出一副“累了倦了,就这样,爱谁谁吧”的姿态,羞耻心寡淡,一点造作也无。 边策喜欢跟这般自如的人打交道。能不能出师不打紧,能给他添些乐子也不错。 姜辞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索然打来的,跟她约跟设计师碰头的时间。 她刚好把草图画好,两人定下下午茶的时间碰面。 边策:“准备设计房子?” “买了块地,想在老家给我爸妈盖一栋能养老的楼,再把我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物件儿都放进去。”姜辞说着从包里翻出她画的草图,“你帮着看看?我瞎弄的。” “你都请了设计师了,我就不看了。”他想起一茬,问:“你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 “对呀,跟你一个专业呀。”只不过学校天差地别,他念全球top10,她学校勉强挤进国内前100。 她不是出于兴趣选的这个专业。她刚上大学时,家里生意起来了,老姜常常带她见世面,让她有过一个心理膨胀期,错过了为专业打基础的阶段。 她很早之前就看过边策的设计图纸,那种天赋和灵性让她望尘莫及,这样一来,她对自己就更没信心了。 专业学不好,下场就是回家继承家业。 边策也不知道她到底了解自己多少,每次见面,她都跟挤牙膏似的只吐出那么一点信息量。 但又不像是临时做的功课,她这份自来熟,就好像她早已认识了他好多年。 约了人见面,姜辞开始化妆。她底子好,步骤也简单,随便涂了两层后,拿了三支口红出来对边策说:“帮我选个色号呗。” 她说她应付帅哥才化妆。边策随便看了眼,说:“你昨儿晚上那个唇色就很好看。” “好看也没见你提起兴趣啊。”姜辞开着玩笑,选了区别于昨晚的一个色号,认真地涂在嘴唇上。 “好看吗?”化完后,姜辞偏过头靠近他。 边策敷衍一句:“好看好看。” “那就是不好看。”姜辞又补了补唇线,“你该见过多少美人啊。你前女友不就是个大美女来着,我妈天天守着电视看。” 她可真是会聊天,一下子把话题聊入俗套剧情。 边策:“你没事儿跟你妈妈学学,多看看新闻。” “你看吗?” “看啊,没事儿就看。”他逗她玩儿。 姜辞啧了啧嘴,“你们俩为什么分手?” “你觉得呢?” “肯定是你这个人太无趣了。” “是。”懒得聊下去而对方不闭嘴的时候,他的态度就是“你说什么都对”。 姜辞也看出来他不耐烦了,后半程专心做个安静的美女。直到在索然的画室楼下分道扬镳,她也只平淡说了声“边先生再见”。 - 跟建筑设计师的沟通还算顺利,但对方给出的报价却让抠门的姜辞难以接受。 一毛不拔的小姜这就又想起高冷但才华横溢的边先生了。最后在“低三下四求师父”和“省一笔巨款”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边策觉得自己还需要多清净几天,给了姜辞一个见面时间,离今天足足半个月远。 行吧,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姜辞想着自己也要收心去镀金了,把跟边策的聊天取消了置顶,又给他改了个不那么起眼的备注。 可没过几天,两人就在边家碰了面。 姜辞是老太太约来的。来前以为她老太太闷了,让她来逗个趣儿,她路上还在盘算待会儿要给老太太唱什么戏,却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梁子淳。 电视里知性美丽的女主播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姜辞可不得多看几眼。这么个天仙一般的人,怎么就碰到了徐太太那样不体面的婆婆。还好她打听过,说她先生能是个明事理的人。 老太太瞧了眼姜辞,“噗嗤”一笑:“看傻啦?” 大美女谁不喜欢?姜辞回神笑笑:“梁主播,要是知道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肯定带我妈一起来,她可喜欢你了。” 她正笑意盈盈地跟梁子淳打招呼,边策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穿正装,打了深色领带,应该是要去赴一个正经场合的约。 姜辞立刻燃起八卦之心,眼神来回在这对旧情人脸上蹿,想看看他们彼此眼中是否还有未了的余情。 梁子淳没看边策,边策比她自然,目光绅士地往女士们这边落。 真是遗憾,他深潭一般的眼眸太容易藏起浮于表面的情绪,姜辞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边策是不是已经跟她的前女友寒暄过了,他走过来,开口就是道别:“你们聊,我有个会,先走一步。” 老太太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他停下脚步,说回来。老太太又问他边骋呢。 他笑着说:“您要是想让他回来吃饭,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老太太应声:“小姜来了,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回来陪小姜吃饭。” “好。” 什么情况?姜辞心里一咯噔。 只见老太太对梁子淳开起玩笑:“老大是不中用了,就指着老二为家里添点儿热闹了。” 姜辞这下是听懂了,心里顿时划过几道闪电,又巴巴地看着边策。 边策别过头,声音里透着笑,往外走:“姜辞你怎么又堵我车了。” 姜辞急忙跟出去:“我去挪。” 两人前后脚走到院子里,姜辞一把拽住边策的胳膊,“老太太想撮合我跟边骋?” 边策低头看她泛白的指节,是真紧张了,用了好大的力气。 他逗她:“看不上我们家边骋?” “……”姜辞是真乱了,松了手,声音沉下去:“你少给我挖坑。” 梁子淳来了,边策也在,她本是看戏的人,可怎么这戏眼一下子竟跑到她身上来了。 边策没见过她这样,怕再逗她,她能按不住心性跑去老太太面前急,便换了个话题,“我这段时间忙,怕耽误了你设计房子的事儿。我推给你一个靠谱的设计师朋友,费用方面你不用操心。” 姜辞淡淡地“嗯”了声,拿出手机接收微信名片。 边策低头看她的脸,少见她这么消沉,正想开口抚=宽慰几句,瞥见她给自己的备注——AAA房屋设计师小边。 ? 他拂袖而去。 13 13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辞心里苦恼,边策一走,她浑身上下更加提不起劲。她不想让老太太看出来她的不稳重,调整了一下心情,仍笑意盈盈地进门。 所幸老太太不再提边骋,话题往梁子淳那儿引。这才是今天的正事。 聊了那么一会儿后,姜辞明白了梁子淳来边家的目的。她不为续旧情,也不为看望老太太,她是想见姜辞。 老太太这个“和事佬”也算是当得称职,话说的恳切,把梁子淳在徐家的处境和她作为公众人物的脸面娓娓道出。 姜辞哪能听不懂,这是老太太让她不看徐太太的面子,看梁子淳的面子,给这笔欠款再宽限一段时间。 之前徐太太唯恐她家的好儿媳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她知道梁子淳愿意为了她求情,恐怕身上那副动辄就要拿捏他人的傲气会更盛。 姜辞很烦,烦要不回钱,烦徐太太那样的人有梁子淳这般听话的姑娘护着,烦她自己被老太太架住了,好像不宽限会显得她不识大体不给面子。 她忍不住说道:“梁主播,你就是心太软了,其实哪怕是嫁了人,某些方面你依然是独立的。徐太太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有你公公这个共同债务人,再不济,还有子女可帮衬,何苦要你这个儿媳出来维护体面。” 姜辞这话落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仍把慈笑挂在脸上,接着说道:“我是个俗人,不管发生什么,心里都只为自己着想。如果我嫁进像这种有财务风险的家庭,我只会立刻跟除丈夫以外的人剥离的干干净净,我老公如果向着他妈,一味让我委屈去贴补他家,那这婚姻我不要也罢。” 这话既是提醒梁子淳,又顺便说给老太太听,让老太太知道,她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适合边骋,更不适合嫁到边家这样注重家庭和睦长幼尊卑的家庭里。 老太太却听笑了,“瞧瞧我们小姜辞,多有见地啊,子淳啊,你不要一味受委屈,该硬气的时候也要硬气,姜辞有句话说的没错,结了婚你们小家就独立了,丈夫要是不听你的那留着也没用。” 这些道理梁子淳自然是懂的,可她从小受到的家教和这场婚姻给她带来的影响致使她无法率性做决定。 保全婚姻和瓦解婚姻都不是容易的事。徐太太为她办了场万众瞩目的婚礼,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这结婚才三个月,她要是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媒体们又有的写了,何况丈夫是她自己选的,也算待她不错,她还存着把这段婚姻经营好的心。 姜辞的态度让她料定,她跟老太太的面子怕是都卖不出去了。她换位思考,徐太太的债主怕是跟徐太太的儿媳一样不好当。这是个是非颠倒只以出身论权贵的圈层,在徐翊宁跟姜辞闹出的那点新闻里,姜辞反而是更大的笑话。 梁子淳不由得高看姜辞一眼,想着还好这姑娘性情透亮,否则徐太太那点阴谋肯定能中伤她。 梁子淳维持优雅与体面,继续跟姜辞周旋,提出由她先代偿百分之二十的债务,作为让姜辞宽限的条件。 姜辞心中叹气,她何苦为那个表里不一的强势婆婆牺牲自己的利益,这笔钱她一旦拿出来就是倒贴,她能贴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在后面等着她。 姜辞当场拒绝。 老太太也觉得梁子淳这个决策不妥,三言两语点了点她,又转头看向姜辞:“你这姑娘心眼子藏得深,我瞧今儿是论不出什么结果了。”嗔怪的语气里尽显宠爱之情。 姜辞微笑听着,代入梁子淳的境遇和心情,看美人为此憔悴揪心,心中那点同理心蹭蹭往外冒。 她是懂怜香惜玉的,不像边策那人冷心冷情。 “要不这样吧,梁主播,你帮我个忙,我再给徐太太宽限两个月。”她开口倒是爽块,话落又后悔。眼下生意不好做,谁都知道现金流珍贵,她原本还想拿着这笔钱去做天使投资。 今天回家,老姜和戴女士怕是又要嘲讽她了。 梁子淳听见有转圜,松了眉头:“你说。” 姜辞道出某大师打着国学旗号骗钱那事儿,希望梁子淳身为新闻人,能对这事多有关注。要是能让他们台里的记者去走访调查深入报道就更好了。 梁子淳对这事也有耳闻,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题材,连声应下。姜辞这步台阶给的太过突然,她更加觉得姜辞是个性情姑娘。 “那这事就这么说了。”姜辞嘴上豁达,心里难受。她的钱啊,怕真成了一笔烂账。到时候要是逼着徐太太卖车卖房卖祖产,这事绝对能成为圈子里的大新闻。 老太太度量姜辞处事的分寸,又看看她身上的率性,愈发觉得她跟边骋相配。边骋虽爱玩,但大事上绝不含糊,心性也正。细看看,这俩孩子挺像,身上都股不同于寻常人的灵性。 她越想越欢喜,只盼着有个恰当的时机能把这事挑明。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安排晚饭时,姜辞不停地搜集查找边骋的花边新闻。她心想,边骋啊,你就别怪我了,我不找点你的“劣迹”出来,也不好开口回绝老太太,咱们俩是真不合适。 存下好几张边骋跟某名媛还有几个女明星的所谓亲密照片后,她忽然又想,她何必多此一举,边骋早说了拿她当妹妹,由他来当恶人岂不是更好。老太太开明,又宠爱他这个小孙子,他要是不乐意,老太太肯定不会强求。 这么一想,她稍稍放下一颗心。 饭点前,两兄弟前后脚进了门。边策进门先看了眼他的蠢徒弟,瞧她脸上已无焦虑,径直上楼去换衣服。 边骋没他大哥那么讲究,匆匆洗了下手,坐到姜辞对面吃起点心来。 边骋对姜辞说:“姜小姐,你瞧你多大的面子啊,你一来,我们兄弟俩都要被老太太叫回来陪你吃饭。” 姜辞心想,你可别说了吧,你怕是不知道老太太存着什么心思。 边骋又问:“答应宽限徐太太了?” 姜辞撇嘴:“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你就权当你是卖老太太面子呗。”边骋又叹气,“子淳要是嫁给我大哥,哪儿还有这一出啊。何苦呢,当初非要分手。” 是梁子淳提的分手?她甩了边策?难怪边策对跟她有关的事情这么冷漠。 难道他心里还爱着? 姜辞立刻抓了几颗松子,瞪大眼睛:“快讲讲,我可爱听这个了。” 边骋瞟了眼她吃瓜的状态,“噗嗤”一笑:“你瞧瞧你这样儿。” “哎呀说嘛说嘛。”姜辞扯一扯边骋的衬衣袖口,“听说是青梅竹马,是初恋?你大哥不会就谈过这一个吧。” “差不多,反正打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两家人都熟,从出国上大学那会儿开始,到子淳后来先回国,我算算哈……”边骋其实对边策这段感情无感,因为边策是个吝啬分享恋爱情绪的人,他想了想,接着说:“在一起好像七八年吧。” 七八年,真的挺久了。他长情也在情理之中。姜辞感叹:“这么长久,感情一定很深,太可惜了。” 边骋嗤笑一声,没接话。他跟边策的感情观截然相反,他不能体会也不想体会这种从热烈到淡而无味的漫长恋爱。 他问姜辞:“羡慕啊,你跟你初恋呢?” 姜辞才不想被他套话,插科打诨:“我反正没谈过七八年这么长的。” “那是,你才多大啊。”边骋又笑:“七八年的没谈过不遗憾,没谈过七八个挺值得遗憾。小姜辞,我没少听说你的新闻,你也是个贪玩儿的。” “那我肯定不遗憾了。”姜辞心想,他跟同一个姑娘谈过七八年,她谈过七八个不同的帅哥,什么时候两人能促膝长谈一番,互相交流交流彼此的心得,那才有意思呢。 边策换完衣服下楼,瞧见老太太正躲在屏风外偷看两个年轻人。 他出声打趣老太太:“您要看就大大方方看。” “哎呀你吓死我啦。”老太太回神,又眯起眼睛笑道:“你瞧他们俩多聊得来啊,看着真般配。” 边策视线落过去,看见姜辞剥松子的娴熟技巧和那双沉迷听八卦的眼睛,收了视线,同老太太说:“您要是想要家里聒噪点儿,我买几只鹦鹉八哥回来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拍了边策的胳膊一下:“说什么浑话,你自个儿不喜欢姜辞这样的,可别干扰我跟你弟弟喜欢她。你我是不指望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边骋我不能不管。对了,你也对边骋交友这一块上点儿心,他该收收心了,别让姜家人觉得他花心靠不住。” “这您不用担心。”边策点到为止。 老太太:“什么意思?” 边策低头整理袖口,哼笑一声:“您中意的那位跟他半斤八两。” 姜辞莫名打了个喷嚏,偏了偏头,看见边策的影子落在屏风边缘。 她低声问边骋:“那你哥跟梁子淳有到过谈婚论嫁那一步吗?” “没吧,那会儿他们年纪也不大。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辞努努嘴:“磕点儿过期糖呗。” 笑闹过后,姜辞静下来。吃瓜的情绪散了,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她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幕。按边骋的说法,那会儿他们可能刚恋爱不久,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看见他牵着女孩的手去踏雪,两人都很安静…… 那是很美很美的画面。 吃饭之前,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茶厅里。 边策站在茶台边上,把玩一把茶匙,“有话要说?” 姜辞离他很近,“你点拨我一下呗,你觉得我该以什么理由打消老太太的心思,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我能在她老人家面前说,我觉得边骋这家伙太花心靠不住?” “你自个儿拿主意。”边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避开几步远,一副不想掺和这事儿的样子。 姜辞见状,轻声叹气:“要不是我大晚上被你递过房卡,心里头有这层东西膈应着,其实应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也没什么,反正边骋对我没那个意思,我演好我自己的呗,我不得罪人就行。”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边策把茶匙抛到茶台上,茶匙落在白瓷杯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大步往外走:“你且演着吧,我正愁日子无聊没个乐趣。” 14 14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姜辞头一回在边家吃晚餐,老太太贴心,事先向戴女士打听了姜辞有无忌口爱吃什么。姜辞落座后看见大半菜品都是她喜欢的。 边骋:“哟,连奶奶都知道姜辞是肉食动物啦。” 边策坐在姜辞对面,擦完手的湿手帕叠好往台面上一搁,袖口翻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这个肉食动物。他等着看戏精被老太太当猪喂,也等着看她唱戏。 姜辞扫了眼边策露出来的手腕,像看一块她没口福吃到的肉。 老太太给姜辞盛汤,介绍了这道汤的食材和功效,要她多喝,补补身体。 姜辞忍不住想起狗血八点档里的情节,视线先往边策发光的表盘上落,又瞅了瞅自己的肚子。 边策审度姜辞的眼神,想她满脑子恐怕都是俗套情节,倒挺懂入戏。 他用汤匙缓缓搅弄自己碗里的汤,尝了一口,发现并不是什么新鲜口感,对边骋说:“补身子的,你也来一碗吧。” 他起什么哄?姜辞的鞋尖顿时往前探,餐桌虽大,但边策腿长,鞋尖还真被姜辞踢着。 边策正巧起身去接电话,再回来时,他坐到了姜辞的斜对面。 老太太拉开话匣子,“姜辞,下周二你要是不忙,来大剧院看我们合唱团的演出。边骋也来。” 边骋:“哥你去吗?”他看向边策。 边策还没接话,老太太先替他开了口:“你大哥忙,没工夫去。” 撮合的意味太明显,这下边骋也看出来了。 边骋没想太多,全家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反叛的主儿,这辈子他没打算学乖,婚姻关系怕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老太太开明又最宠他,顶多是有这份心思,盼着他跟姜辞多在一起玩玩,希望姜辞多来家里给家中添一份热闹。再往后,她依然会让他凭心意做选择。 边骋:“姜辞,那周二我去接你。” “行。“姜辞抬头。 两人一对视,眼光里的默契相触。边骋笑得暧昧不明,姜辞低头揉了揉鼻尖。 老太太对边策使了个眼色,又像是在说“瞧,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又对边策开口:“请柬你就别去送了,让边骋去。” 边骋:“什么请柬?” 边策解释:“下月初奶奶过生日,想请姜小姐一家来热闹热闹。” 她在他嘴里又成了姜小姐了。姜辞忙问了具体时间,说:“我会带我爸妈准时到场的,请柬就甭送了,多麻烦。” 老太太说:“边骋还是去一趟,除了送请柬,再替我带点东西给你妈妈。她为我做的演出服,团里的老姐妹们个个都夸好看,我得好好感谢她。” “您太客气了。” 老太太拍拍姜辞的手,笑眼温柔,“我喜欢你们一家人。” 扭头又对两个孙子说,她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腿脚不利索,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四处游山玩水,就想让家里再热闹些,想多跟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 一番话让姜辞听着难受,她想起自个儿的奶奶,也是如老太太一般豁达睿智又慈善,只可惜命没有老太太好,这辈子都活在辛劳忙碌里,走之前没享几年清福。 晚饭后,边骋趁老太太不在的当子,找姜辞“套词”。 姜辞性子利索,直言她不做得罪人的事儿,说这“戏眼”在边骋身上。 边骋笑了:“行啊你,尽推到我身上,那我也明说了,我也不会扫老太太的兴。” 姜辞耸肩:“那你有些功夫就得做足了,该藏的人儿藏好,该捂住的花边新闻也捂住了。” 边骋:“你别一味指派我,你那点玩儿心也收收。” 姜辞翻了个白眼。 边骋又道:“其实我仔细想想,咱们还真挺般配,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什么性子……” “别别别,你可打住,随便演演逗老太太笑笑就罢了,你那点只为你自个儿考虑的心态就别摆台面上说了。”姜辞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们俩这样的性子要真走到一块儿,老人开心,两家和睦,他们彼此互不生厌,但重要的是,这不会妨碍他们各玩各的。 边骋尽显绅士风度:“那走吧,姜大小姐,小的送您回去。” 跟老太太告了别后,姜辞又对边策道了声“大哥,再见”。 戏台子搭上了,再叫“边先生”就显得见外了。 一声“大哥”,让边策这一晚上的配角情绪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他是十分厌烦逢场作戏的人,竟不想,这戏台搭到了老太太跟前,他也成了其中的一环。 再看姜辞那双狡黠的眼睛,她反倒成了执笔的人,凭空扬一滴多余的墨水到他心里。 姜辞跟边骋走后,老太太对边策说:“也就是遇到姜辞这样的姑娘,我才敢给你弟弟牵线搭桥。你瞧瞧姜辞那身爽利又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边骋还不一定是她对手呢。况且姜家多干净啊,家庭氛围也好。再找不到这样合适的姑娘了。” 边策微笑听着,耳边划过那声“大哥”,附和老太太的话:“是。” 她不仅爽利,还伶牙俐齿。 老太太又把今天姜辞跟梁子淳周旋那件事讲给边策听,感叹着:“子淳要是有姜辞身上那份韧劲儿,往后路会好走的多。这孩子可惜了。” 老太太没谈前尘往事,只意味深长看了边策一眼。 她曾经看边策跟梁子淳,就像今日看边骋跟姜辞,觉得哪儿哪儿都般配。可惜边策这副心性,别说梁子淳,有时就连她都觉得冷。 - 梁子淳信守承诺,办事效率也高。国学骗子的选题在台里通过后,她告知姜辞这一消息。 姜辞拿给戴女士和老姜看,要他们趁早断了跟大师私下的交际。 戴女士淡淡扫她一眼:“账要不回来,尽在学费这些小钱上计较。” 姜辞脸上挂不住,起身要走,“得,我不在家碍你们眼。” 老姜叫住她,拿了叠资料和一份邀请函给她,“我一个大俗人,又吝啬,这样的场合待着简直是受罪,你替我去吧。” 姜辞低头一看,是一个慈善晚宴。邀请函设计的别致,邀请方也用心,随邀请函寄来诸多资料,例如受邀人名单、部分可公开拍品的详细介绍和宴会流程。 姜辞回头看着戴女士:“妈,那你去吧。” 戴女士抛皮球,“咱们家献爱心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花里胡哨的流程,我比你爸还抠呢,这脸还是你去丢吧。” “……”姜辞无语道,“真行,你们俩就是算准了我手上没钱。” 老姜相劝:“去吧去吧,见见世面也好。” 姜辞厌倦了这些见世面的活儿,不耐烦地翻了翻受邀人名单,在里头看见有几个有意思的。 那就去呗,无趣的生活总需要乐子。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去见这场市面。 - 这晚入场后,姜辞一眼看见边策。 他不把这种场合当回事儿,穿款式最简洁的西装,拒绝无意义的社交,周身萦绕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可跟身旁那些精致的男明星和带着野心来混圈的年轻男人相比,他气质过于出众,又无法真正隐匿成背景板。 边策也瞧见姜辞了。她依然带着那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松弛感,身上没有哪一处出挑,可无论是脸上的淡妆,裙子上的印花还是头发上的发簪,每一处风格都跟她骨子里那份桀骜相称。 身后人低声议论她,谈起她跟徐翊宁那件过期新闻,猜测她必是中了美男计,才让徐太太得到宽限。 有人嘲讽:“到底是没见过多少市面,这姑娘眼皮子也忒浅了。徐太太那笔借款怕是要不回来了,怕也只有她觉得徐太太侄子那张脸值那些钱。” 边策眼波流转,跟姜辞隔空对视,冲她静静一笑。 “大哥也来啦。”旋即姜辞走到边策近处站着,准备打个招呼就走。 边策却看了眼身边的空位,“坐吧。” 姜辞没动。他们得按邀请方给的特定位置坐,属于她的位置十分靠后。 边策又开口:“坐。”语气不容置喙。 姜辞不再推诿,听话坐下。 她刚坐稳,边策扭头向方才议论她的那几位介绍:“姜辞,挺有意思一妹妹,我领她出来玩玩儿。” 15 15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妹妹? 妹妹姜辞乖巧笑笑,冲那几人打招呼。简短交流后,她低声问边策:“肯定是他们说我坏话被你听见了吧。” 边策叠起双腿,把一个果盘往她面前搁,“你倒会察言观色。” “那是,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了,我看着你,他们看着我,我看你是欣赏,他们看我是非议。”不想被人听见这些话,姜辞说话时靠边策很近,话落她贴着边策肩膀的位置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他今天身上有特殊香气。 又在演小狗儿了……边策伸出手指戳远她的脑门,“知道今儿要来哪些人吗?” 姜辞:“做过功课啦。” “我不是指徐太太。” “我知道。”姜辞对边策笑笑,“我们左边那一桌,那个满头银发系蓝色领带的,是孙总那个项目的总策划,他才是那个案子的魂。” 边策低头喝了口水:“来历呢。” 姜辞像答题般一一道出:“如今做大型养老地产项目的,大多都是从前的老牌地产商,但这位是神经外科医生出身,在Mayo Clinic工作超过二十年……我还听说,他本意是想在国内办妙佑这种综合性医学中心,可是道阻且长,他屡屡碰壁,后来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了几年医学院教授,阴差阳错被孙总挖过来,聘请他为这个养老试点项目内社区医院的院长。” 边策以为她说完了,刚要再问点什么,她耸耸肩,叹了口气:“又有小道消息说,老教授原本是要退休的,可惜子女不长脸,他屈尊当一间社区医院的院长,是为了拿高额年薪给儿女啃。你说,我要是比孙总更舍得花钱,那老教授……” 她话音落下,看看边策的眼睛,在他出口嘲讽之前又开口:“哎呀我知道我才没那个本事,我哪儿吃得下那么大的一个项目。这里头,从项目获批到项目落地,资源、人脉、庞大的资金链,单拿哪一点出来,我们姜家也不够格啊。” 她心里明镜似的。梦碎的阶段已经过去,那些挫败在眼下提起来,就像回忆跟旧情人从前的暧昧,除了唏嘘,别的情绪和说辞都显得矫情。 边策问她:“想做这个也是因为嗅到了风向?” 姜辞:“我们家从前的生意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一家三口不算敏锐,也没什么魄力,如今手里有点钱,想做点什么都是情感驱动。当然既满足情感需求,又能继续赚钱,那就更好了。” 边策听厌了“情怀”二字,姜辞嘴里的情感驱动,明明换汤不换药,他却能听出几分真诚。 姜辞又说:“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儿,十几年过去,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变成了中老年,有的回了乡有的再也没回头,小孩儿们长成了年轻人,各奔东西,老人们却很多都不再了……” 她前段时间还做过这样一个梦,梦见她长大了有钱了,爷爷奶奶都还没走,她捧着钱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那个地方出门就有医院、老年餐厅、怀旧电影院、小剧场,那里每栋楼都配置专业医护,每天都有人给爷爷奶奶测量血压,那里还组织着各种舞蹈团合唱团书法社棋牌社,她奶奶每天都去舞蹈团跟其他小老太太比美,她爷爷睡完午觉就去打麻将,一打就打到天黑…… “你联系我推荐给你的设计师了吗?房子设计的怎么样了?”边策把姜辞的情绪从伤感里拉回来。 姜辞回神,趴在餐桌上撑着脸:“你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跟你一个星座的吗?太难沟通了。” “你别自个儿心里没个准头,思路变来变去,反倒怪人家设计师难交流。”边策牵唇一笑,“我什么星座?” 姜辞定定看着他:“摩羯。最古板最内敛最保守最难聊的星座!” “还知道什么?”边策垂眸。 “那可不能告诉你。” “你研究我做什么?” 姜辞眨眨眼:“不明显吗?你不懂?” 边策抬眼看她泉水一般的眼眸,想往更深的地方探,却发现她的情绪也就那么浅。她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显露得并不比谁高明。 姜辞陷在边策的眸光里,发现他在猜,情绪急急往肚子里咽,又开始真心话浑说:“我叫你师父也好,大哥也好,咱们俩都算是熟了,你说过要带我玩儿,那我可得抱紧你这颗摇钱树。” “吃东西吧。”边策懒得再看她,又拿美食打发她,“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你得有个分寸,老太太还指望你跟边骋再往前走走。” “先哄老太太高兴嘛。”姜辞舔了口小蛋糕上的奶油,“放心放心,戏台子撤的那一天,我肯定不会让老太太伤心。” 坐在边策身边,时不时逗逗他说点话,姜辞也没那么无聊了。她是后来才发现,竞拍流程就是走过场,谁出拍品谁最终拍下,这些早就在主办方跟嘉宾协调之后订好了,所有价码也都在掌控之中。 她觉得没意思,问边策,要是她现在横插一脚,那下回这样的活动,是不是就再没人愿意邀请姜家了。 边策:“要不你试试?” 她摊手:“我倒是想,但是我没钱。真被我拍下了,我拿不出钱多尴尬啊。” 她话落,边策把自己的号牌递给她,提醒她看台上。拍品是一条翡翠项链,圈里人都知道徐太太钟爱翡翠,但凡有这样的场合,又出现翡翠,那就是她巩固人设的好机会。 徐家和她夫家如今都是颓势,她唯恐众人乱猜忌,姜辞断定她今天会充面子。 边策在姜辞耳畔低语:“该怎么玩儿,我就教你一次。你学会了算你聪明,学不会,我不给你兜底。玩儿吗?” 姜辞咬咬牙:“玩儿。” 后来关于这个时刻,姜辞记住的都是边策的呼吸。他点拨她时总是靠她很近,无论局势多么紧张,他说话的样子都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偶尔靠得太近,他冰凉的表带会轻轻剐蹭她露在外面的蝴蝶骨。 这样近的磋磨,在这样灯火璀璨众人瞩目的场合下,把无数情潮推涌进她心里。 再后来,主持人宣布,边策先生惜败给徐太太,徐太太将为今天的晚宴贡献出最多的爱心。 计谋得逞的姜辞带着这颗剧烈震动的心,无意识地抓住了边策的手指,试图纾解一点心中怎么也褪不去的粉色浪潮。 边策淡漠应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看着姜辞握过来的手,她指节上那个小小的凉凉的戒指正在消磨他的指尖。 两只手都在暗处,躲在她的裙摆边,这一丝微小的连接藏匿于这样盛大隆重的场合,竟像成为一个只能滋生于暗夜里的隐欲。 - 边策对姜辞照拂有加,公然跟徐太太“抬杠”,算是正面坐实了姜家攀附上边家的传言。 旁人猜不透边策的心思,只觉得他捧着姜辞,比边骋带着姜辞在身边,更抬姜辞的身价。 有人给徐太太上眼药水:“要是边骋捧她就算了,边骋这人走马观花,没什么定性。可边策不一样,他从不轻易交朋友。” 徐太太心里窝火,找时机把姜辞堵在女洗手间外的走廊上,“你这样做对我还债有什么好处?” 姜辞不怵她:“没那个金刚钻您揽什么瓷器活儿?你别在我面前演,翡翠那个拍品是您好姐妹供的,你们私底下怎么掰扯都行。况且这个晚宴忘深了扒,又能有多少款项落到实处?” “那你何必起哄?” “我起什么哄?我顺着你的意,帮你搭牢你的戏台,替你稳固军心,都是一番好心呐。” “你……”徐太太这下算是领教了姜辞的厉害。 姜辞转身先走,回到名利场里,边策正被人团团围住。她远远看着,戴女士的那位男神偶像也在其中。 她瞧着这份热闹她是凑不进去了,拿出手机给边策打电话。 看着边策于热闹之中接起了她的电话,她笑着开口:“你能帮我要张签名吗?” “不能。” 姜辞看着他那张宛如寒霜扑面的脸,“噗嗤”一笑。 他忽然侧身看过来,精准无误地找到了热闹之外的姜辞,如同观摩台上的一件拍品,安静地注视着她。 姜辞心里一咯噔,立刻站直,像是凭空被他框定。 他问:“你笑什么?” 她说:“笑你像个AI。”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说正事:“你晚点儿走,我带你去辜院长跟前露个脸,回头请他给你上上课。” “好嘞。” 边策没挂电话,两人遥遥相望了会儿。 姜辞神思微微荡漾,又听见他说:“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待着,别撞见边骋那几个老朋友。” 老朋友?姜辞刚刚反应过来,电话被挂断。 她再看过去时,边策的酒杯被人相碰,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她听见了那声清脆的响动。 就像听见他不久前在耳畔的低喃。 16 16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秋天的尾声,姜辞正式进入学习状态。 老姜笑她,说她从前不是块学习的料,看见书本就要打瞌睡,能考上大学全靠高三那一年狠逼了自己一把,如今倒好,她整天不是上高校教授的课,就是去听那些博士和院长的讲座,还真像是要把自己往精英的路上引。 戴女士调侃姜辞:“瞧你这打了鸡血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害怕我跟你爸不把家产留给你呢。” 姜辞把此前边策托人送来的那些花卉绿植养的极好,她一边给西府海棠浇水,一边开玩笑:“我就是担心这个啊。自打回来,我不仅没为咱们这个家做任何贡献,还借出去一笔烂账。我再不好好表现,你们俩眼里怕是都没我了。” 老姜还以为她动真格说这些话,出口安慰:“你放心,我跟你妈在外头都没有私生子。” 戴女士:“也没打算再婚再生。” 姜辞:“妈你今年才48,其实想再练个小号也不是来不及。” 戴女士瞪她一眼:“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姜辞收到梁子淳发来的微信,让她准时看今天的新闻。到点后,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坐在电视机前,在梁子淳清澈动听的嗓音里,他们获取了骗钱大师被带走调查的新闻资讯。 “这事就告一段落了,我也懒得嘲讽你们二位了,之后警察肯定会联系你们退学费的。”姜辞拍了拍手,彰显自己满身的正义。 老姜问姜辞:“你觉得这事儿你办得特敞亮是吧?” 戴女士说:“这哪儿是她办的啊,这是人家梁主播的功劳。” 姜辞捂住耳朵离开花园,“承认自己上当受骗被封建迷信迷了眼有那么难吗?” 她从花园回了客厅,听见戴女士跟老姜说:“大师上回怎么说姜辞来着?容易早婚?婚姻多有坎坷?” 老姜:“忘了,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瞎听听得了。” “人家算咱爸妈和姜辞小时候那事儿就特别准,反正我得提放着。” “怎么提防?守着她让她一辈子别结婚?” …… 结婚?跟谁结?她还没玩儿够呢。 姜辞窝在沙发上,给边策发微信:我都上了这么久的课了,你也不抽空检验一下我的学习成果。 边策过了很久才回:你是为我学的? 这人是真难聊啊。 - 为给老太太送生日贺礼这事,姜辞头疼了两三天。 她去找艺术家索然帮忙想点子,索然说:“这样的人物,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稀罕,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怕是都入不了她的眼。” 姜辞叹气:“就是说呢。要不我自己做点东西送她?” 两人一合计,决定借索然艺术家朋友那儿的烧窑,给老太太烧一套陶土茶具。 边骋有段时间没见到姜辞了,老太太问他姜辞最近在忙什么,他答不出个所以然。 老太太问:“自从看完我们合唱团的比赛后,你就没见过她?” 边骋“嗯”了声,说自己最近忙,估摸着姜辞也忙。 一旁的边策没吱声,几分钟前他刚收到姜辞发来的照片,她正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她拍了泥巴也拍了她的脸。 他对她的脸没兴趣,什么也没回。 那边老太太又对边骋敲边鼓,夸姜辞机灵漂亮,让他多上点心。 说多了,边骋反应平淡,老太太心一急,撩了句狠话:“你别觉得姜辞比你从前那些女朋友寡淡,依我看,那些姑娘加一块儿都比不上她。你看不见她,那是你俗,不懂得欣赏。” 边策听见这话,又瞧了眼姜辞发来的照片。她对他那点心思就快要摆在台面上了,哪儿机灵了? 真要是个通透姑娘,落在他身上的绳子该松一下紧一下才是。她偏不,她点点滴滴都要跟他汇报分享。 边骋回老太太的话:“我可不就是个俗物嘛。我当然知道姜辞的好,可您说,这好姑娘要落在我手上,岂不可惜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抬手就要打人,边骋急急叫了声“哥。” 边策对老太太说:“他皮多厚啊,您打他也不嫌累着自己。” 边骋听见这句嘲讽,悲哀地叹了口气:“咱们边家桃李满天下,就我是家里唯一结出来的苦果。行了吧?” 边策淡笑一声:“你也别惹奶奶生气了,你抽空带姜辞去孙之净那儿转转,我瞧她对那儿感兴趣,那个项目马上就成试点了,规模会进一步扩大,咱们边家不方便掺和,如果姜家有那个心思,孙之净也愿意成全,你就从中间牵个线。” 边骋还没理出个头绪,老太太先懂了边策的意思,忙问他:“你也觉得姜家好?” “您都说了,他们家干净。之净这个人素来小心谨慎,想讨彩头还要名声好听,有野心又怕风头太盛,姜家这种成分简单的民营资本,他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下边骋明白边策为什么看重姜辞了。这姑娘漂亮也好,聪明也罢,爹妈努力有本事也好,家底深厚也罢,一切都无关紧要。 他看重的,只是她白纸一般的背景。 - 边先生不理人,姜辞自己也能找到乐子,她下了课就去跟年轻的艺术家们画画烧陶,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晚她在索然的画室里为茶具设计花纹,来了两个聚会上认识的老朋友,打着给她送夜宵的旗号找她套话。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旧新闻,问她没看上徐翊宁是不是因为看上了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边家那两位的名字就这么隐晦?姜辞装傻:“这不是我爹妈嫌我没出息,打发我多读书嘛,所以我才没功夫跟你们一起玩儿。” “你不露面也好,这样就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了。一个姓徐的,一个姓许的,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没少嚼你的舌根。” 姜辞笑道:“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说呗,反正我也不掉块儿肉。” “许穆阳自个儿巴结边家二公子不成,去旁人面前嘲讽你比他有本事。他什么玩意儿啊,他连同他爸妈都是啃他爷爷的老本,他爷爷临死的那天,他爸跟他叔还在老人病榻上为遗嘱分配斗嘴呢,这种人连我都看不上,边家就更看不上了。” 这是个嘴巴厉害的,讽刺起许穆阳来不留情面,言语里也暗讽了她巴结边家。姜辞专心致志地画图,不接茬,托索然招呼他们喝茶。 “姜辞,你看了边骋前女友回复网友的评论了吗?” “没,他哪个前女友?”姜辞听得心烦,彩釉戳了一笔在袖口上,她干脆沿着这笔画了只猪。 “你怕是真醉心于学习了吧。”这人翻出手机里的截图给姜辞看,“这明显是自导自演嘛,粉丝们才不关心她的圈外男友是谁,她偏要自己爆出来,引导营销号往边骋那儿猜。你瞧瞧,网友们的二创都出来了,公子哥和女明星的艳闻写的活灵活现。” 姜辞不关心。公子哥敢玩,女明星敢利用,这是公平的买卖,他们犯不上比谁更高贵,旁人也没资格谈论谁更卑劣。 她笑笑,边应付一两句,边拍下袖口这只猪的照片发给边策。 两个朋友见姜辞也没多上心,又换了几轮别的话题。姜辞最有虚假社交的本事,聊了那么一会儿后,两个朋友觉得无趣,终于散了今天的小聚。 临走前,他们提醒姜辞:“许穆阳和徐翊宁怕是恨你恨透了,你下回要是遇着他们,躲着点儿。” “好嘞。”姜辞心里丝毫不怵。恶人能占什么理?再遇到她也不会躲。 画室里清净了,索然过来看姜辞画的纹样,摇了摇头:“你是真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啊。” 这时姜辞手机震动,边策回复她:自画像? 不是这块料,姜辞也懒得费工夫学了,决定自己烧好陶后让索然帮忙绘制纹样。 索然:“你让我帮你画的那幅画我还没画好呢。” 姜辞:“画到什么程度了?” 索然领她去隔间看,正对着门口的对开画布上,一对穿礼服的男女牵着手,站在灯火辉煌的热闹之后。 姜辞不由得看失了神。 “哦对了,我下个月的展,想展出上半年画的那幅《雪意》,那幅是你的灵感,到时候如果卖出去,我分你一半的钱。” 姜辞回神:“你跟我提什么钱啊。卖了也好。” “反正上头的女主角也不是你。我前几天收拾旧作,对那幅还挺满意的。你那个故事也挺动人,回头我再配个合适的介绍……” 又折腾了两三天后,姜辞终于把给老太太的生日贺礼做好。烧制一套茶具虽劳心劳力,可她也在过程里体会到了手艺人的快乐。 她还顺便烧了几个小玩意儿,上了色,想要送给朋友们。 边骋收到姜辞送的小人儿后,拿给边策看:“我还以为她学习多刻苦呢,叫她出来玩儿也不出来,敢情是当手艺人去了。不过你别说,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 边策看了眼边骋手里的小玩意儿,是个正正常常的小人儿,而他收到的,是一只粉色小猪。姜辞还问他喜不喜欢。 他当然不喜欢。 17 17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17 1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 18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18 1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 19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19 1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 20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0 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 21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1 2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 22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2 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 23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3 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 24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4 2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25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5 2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26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6 2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27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7 2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28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8 2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29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29 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30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30 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31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31 3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32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32 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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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65 6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66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66 6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67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67 6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尾声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68 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番外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69 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福利番外1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70 福利番外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福利番外2 - 嘉年华 - 夏诺多吉 《嘉年华》71 福利番外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