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魂重生,黑白对弈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大虞朝宣四十七年二月立春,冬雪未销寒雨至。 燕门城临近琅绛国,是军管要塞之地。此时已过宵禁,城内有规矩,过了宵禁之后闲人不可外出,如今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路上偶有行人抬袖冒雨匆匆奔走,不消多时也都进了家门灭了灯火,唯有敲锣扬声的更夫以及巡城的镇西军。 除却他们,来乡医馆当中还有两人各执黑白棋子,挑灯对弈。 一男一女靠窗而坐,窗上挂着挡风的暖帘。 “咳咳……” 男子脸上戴着哭笑白底面具,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扶了一扶,些许侧头,轻微的咳嗽从面具之后传来。 他穿着厚实的狐裘大氅,手里捂着手炉,盘坐的双腿盖着棉毯,屋内银炭烧的正旺,香炉当中飘出袅袅暖香。屋内的温度对于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来说已经够暖和了,可从暖帘缝隙钻进来的丝丝凉意又让他不由得将棉毯盖的更紧些。 尚榆晚用余光瞧见了,也不着急落子,一手抓着自己的手炉,起身将他的手炉捂在手里掂量掂量。 这人的手跟冰一样,连带着小炉子也冷了。 尚榆晚把自己暖得有些发烫的手炉塞他怀里,有些凉的那个搁置一旁,伸手把烧着银炭的火盆拨弄两下。 “身为百家楼的楼主,自知身子骨比一般人要弱还不避着点冷风?为何非要坐在这窗边。药老去哪儿了?他老人家还没有配出更好的调理药方吗?”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额间那一点红痣显更加妖冶,漂亮的桃花眼里不断跃动着火苗的倒影,明明眼尾上勾,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尚榆晚把火盆往楼主的方向推近了些。 “药老昨日出去找药材去了,还没回来。”楼主的双手被这灼热的温度染上了些许绯红,他低头看了看,“不靠着窗,闷的慌。” 尚榆晚嗯了一声,一掀衣袍坐了下去,抬手落下一颗白棋。 “上次我们找到的琅绛人还未深查就尽数被他杀死,我们第一步走了败棋已然打草惊蛇,这第二步……你为何会想到用这样的法子?” 楼主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现任镇西将军张久全。 张久全原是前任镇西将军尚均护身边的副将,在去年六月告发尚均护通敌叛国,自此成了圣上眼中的功臣,继尚家满门抄斩之后,他被圣上下旨亲赐镇西将军之位。 楼主思虑片刻,一枚黑棋落入局中,尚榆晚的白棋紧随其后。 她答道:“张久全身为边陲将士,征战沙场数年,其手段狠绝并不奇怪。” 楼主无言,静待后话。 “据我所知,此人向来十分自负且崇尚武力,我们上次晚了一步已是输他一局,他定会有所松懈。他坐上现在这个位子,我不知他心中是否有愧,但自傲不会少到哪去,今夜他被请去喝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尚榆晚双眸半合,盯着棋局斟酌片刻。 “不过,张久全虽自负,却并非是那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他以往除了上阵杀敌有些出彩之外,从不曾表露过工于心计这样的才能。” 楼主点头,面具之后传来沉闷的声音:“不错,他家中父母早亡,全靠着一身偷学来的武功和狠绝手段爬上副将的位子,陷害镇守一方的将军通敌叛国这样天大的事,绝非他一人能够完成,其背后定另有其人。” 尚榆晚嗯了一声,“这一点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且等着吧,看今夜十二他们除了找到张久全和琅绛人之间的交易册子之外,还能不能发现其他的惊喜。” 楼主却发言:“可你为何要选‘杨千沫’的身份?用一个曾在他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去设计他,依我看可行性不大,倒是有露馅儿的可能。” 尚榆晚的手里摩挲白棋,等楼主的黑棋下去。 她否认的很快:“不会。杨千沫同样是尚前辈身边的副将,与他同一等级,却比他更得尚前辈欢心,也更得其他人的喜爱。自初遇那时,他就看不起杨千沫人前人后那一股和文臣一样文绉绉的架子。” 楼主听明白了,在棋局之上放下一枚黑棋。 “嫉妒?” “对。”尚榆晚点头,白棋落下。 “张久全嫉妒他拥有尚前辈更多的偏心,还拥有营中众多兄弟的追捧。” “自负之心,妒忌之情,再加上居共澄最新研制出来的人皮面具,几分半真半假的戏,心绪混乱之下,张久全难以察觉出端倪。” 楼主接话:“可杨千沫在尚家抄斩之前就已下落不明,张久全声称他亦是叛国之贼,已经被就地诛杀。他究竟是死是活,张久全只怕比我们更清楚。”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是失踪,而不是死了。”尚榆晚的回答丝毫不见犹豫。 “这样浅显的道理,张久全也必定能想到,他暗中也有派人寻找,不是吗?我们找不到,他也找不到,那杨千沫就是没死。找个假的去唬住他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楼主手中的棋忽然停了。 尚榆晚:“?” “怎么了?” “我有一惑,不知该不该问。” 尚榆晚微怔,当即就明白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就不必问了。” “你究竟是谁?” 二人同时说出口,楼主气定神闲,尚榆晚的嘴角却是抖了抖。 难怪说着说着话就越多了,这人又在这儿试探她呢。 “自我来你这儿做交易以来,现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是你问的第三遍了。” 楼主反问:“那你为何一次也不愿切切实实的坦白?你的姓名,你的来处,你为何拼上性命也要为尚家翻案平冤?” “我记得我早已对你坦白过了。”尚榆晚面色平静。 楼主手中把玩着黑棋,漫不经心道:“可你对尚前辈身边的人,未免太熟了些。这不对劲,不知尚姑娘你可愿为在下解惑?” 说着,他支起左手撑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和尚家那位大小姐的容貌的确大相径庭,可你们的行事作风……实在太过相像了,你莫非就是那位死去的尚家小姐?借他人肉身重生复仇来了?” 尚榆晚心头一跳,却依然稳住了脸上的表情,“……楼主的脑子,真是会异想天开。” 真让这人猜对了,但尚榆晚绝对不会承认。 “我说过,我不知因何原因忘却了前尘往事,只记得曾受过尚家的恩惠,为了报恩,我会帮尚家洗清冤屈,找出真正的叛国贼人。” 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变过,厚着脸皮撒谎。 她知道她这幅说辞有些牵强,那又如何?只要她不认,楼主能如何?他手底下的人不也查不出这具身体的原主任何信息吗? 尚榆晚的前世死在去年六月初与祈王成婚那天,那一日燕门急报尚均护通敌叛国的消息,她为护尚明奇而死,于半月前在这幅身躯里重生,也就是原主找到百家楼楼主进行交易的第二天。 尚榆晚睁眼醒来除了自己前世的记忆以外,这具身体只有一句“帮我见到他”的记忆。除了这些她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若非靠着早些年在京都混出来的随机应变的本事,怕是早就被认出来她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楼主盯着她,却未曾在尚榆晚脸上看出半分被三番两次被逼迫坦白身份的恐慌。 “还有我的名字,也不过是巧合罢了。”尚榆晚暗暗深吸一口气,“你再怎么问,再怎么试探,我都不知我为何会与那位尚家的大小姐同名同姓。” 尚榆晚想过改名换姓,但她私下琢磨了半天,还是用回了自己前世的姓名。 第二章 反将一军,重见故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这个名字会带来多大的麻烦还未可知,但尚榆晚就是想要让背地里陷害她爹的人都知道,也为了让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知晓——绝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尚均护通敌叛国! 当然,尚榆晚也并非莽撞,她前世护下的尚明奇是她小叔的孩子,这时候正在百家楼内跟人学武,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顶着这个名字也能帮他挡住更多的明枪暗箭。 “呵呵……”一声沉闷的轻笑传入尚榆晚的耳中。 “那可太巧了,竟能与那位祈王妃有这样的缘分。” 尚榆晚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 是了,她险些忘了自己前世与祈王是拜过天地的。 当时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把事先写好的和离书塞祈王怀里就奔去皇宫求见圣上,不过听外边的传言……祈王为何不告知天下他俩和离的事? “算算时辰,待我们下完这盘棋,他们也该回来了。” 楼主转移了话口,尚榆晚却不打算轻易饶过他三番两次的试探。 “你呢,为何一定要让五公主坐上那个位子?据我所知,五公主自小游历大虞,虽说有几分心系苍生的意思,却也完全没有肩挑天下之志,更没有要抢她父亲皇位的想法。而且,她是女子。” 尚榆晚状似不经意的问出口,抬起头,看向楼主。 “对于我们之间的交易,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知你为何一定要那个结果?我也好奇得紧。” “大虞建立两百多年来,可从未有过一个皇室女子登基称帝。” 大虞的皇位继承向来都是以嫡长子为先,承明帝膝下不盛,仅二子一女。大皇子萧清序因十一岁那年的射猎大会被毁容,左眼也被弄瞎,从此与皇位无缘,不得登基,最后受封祈王,承明帝年轻时为平战乱身子落下病根无法再生育,皇位就此落在了二皇子萧清纪头上,入主东宫。 尚榆晚的头向左边歪了歪,神情淡然。 “五公主萧清顾的生母不过是个贵人,外祖家地位也不高,承明帝对他这个唯一的女儿可算不上看重,不然不会连自己孩子天天在外边跟百姓扛着锄头学种菜都不管。” 她手里的白棋也停了,一手撑着下巴。 “楼主你,又是为何这般看好五公主?” 楼主不语,只示意她行下一步棋。 二人僵持片刻,终是他败下阵来,被反将一军。 “是我多了嘴,该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作势要站起来,尚榆晚开口制止:“不必了。” “等会儿叫人看见了,姬素闲不得治我一个欺凌病人的罪名?” 尚榆晚示意他坐下,这人就乖乖坐了下去。 “你手下的人查不出我的底细,只能自己来与我周旋试探,我都能理解。” 尚榆晚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么多话,嘴都快干的起皮了。 喝了一口茶,润了嗓子,她才继续说道:“方才不过随便问问而已,不必紧张。你帮我为尚家翻案,我助你暗中辅佐五公主登上帝位,各取所需罢了。我对百家楼不感兴趣,更不会做多余的事,问多余的话。” “不感兴趣”四个字钻入耳中,楼主落子的动作都有些滞凝。 “我以后不问了。” 尚榆晚却没所谓,反正问来问去她也只有这一个说辞:忘了,报恩,巧合。 她抬手落下白棋,掀开暖帘的一条缝,看向窗外。 “你说得对,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快了。” 夜空轰隆一声雷响,沉沉的,闷闷的,动静不大,却让这雨变得更大了。 她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十二是她前世的贴身侍女,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她知道十二本事不差,却也担心出现其他的意外,而且她并未向十二坦白身份,在十二心中她仍是一个死人……十二在她死后,变得比以往更加寡言少语了。 此时镇西府内,张久全醉醺醺的红着一张脸,刚被人抬回卧房。 张久全正是风光的时候,有不少人上赶着请喝酒送美妾,他这大半年来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 小厮伺候着帮他把鞋袜和外衣都脱下来,扶着人躺好后熄了灯油,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张久全砸吧着嘴,身子不自觉的扭动,最后躺的歪七扭八,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沉沉入睡。 “轰隆——!” 一声惊雷将张久全从睡梦中炸了起来。 ……原来只是打雷,还在下雨了吗? 张久全还未完全回过神,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汗涔涔的,全是冷汗。 张久全深深吐出一口气。 自从去年六月开始,他就非常讨厌雷雨。 雷雨来了就让人觉都睡不成! “轰隆——!” 又是一声雷,张久全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雷声不断,光芒乍起,有一道人影忽隐忽现,那照出来的人影是……是谁?! 他猛的扭过头去,熟悉的身形,以及让他无比恐惧的一张脸映入眼中! 那人全身湿漉漉的,静静站在张久全十步之外的地方,五尺八的大高个儿,穿着一身镇西军戎装,双手各握着一把长刀,右边太阳穴有三道浅浅的抓伤疤痕。 张久全的瞳孔缩成两点,喊人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好久不见啊,张兄。” 烂酒鬼,让他们这帮人等了这么久! 那人的声音十分低哑,似乎在不久前曾撕心裂肺的哭喊过,手中长刀的雨水顺着刀刃滑落,冰凉刺骨。 刀刃上的寒光映照在张久全惨白的脸上,恐惧到心胆俱裂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竟还活着?活着!这跟九幽之下的恶鬼爬上来索命有什么区别! 他歪了歪头,一如曾经那般,咧开嘴笑:“重见故人,张兄不高兴吗?” 张久全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故人”身上,完全不知晓外面有数十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卧房里的一切动静。 三息过后,那人的嘴角渐渐耷拉下来,似乎很是失望。 “看来张兄,不想见我啊。” “……来,来……”张久全的嗓子终于松动了。 “快来人啊啊啊啊啊!!!” 是时候了。 眼见着大量士兵举着火把冲来此处,躲在外边的十二背在身后的手做出手势,几个黑衣人跟着她直奔书房的方向,其余人继续呆在原地监视,等十二那边一到手就协助“杨千沫”逃离。 十二守在外边,白逍野身为尚明奇的师父,跟着他一起进去书房搜查,看着这孩子轻车熟路的动作,陷入了沉默。 虽说十二对镇西府最是熟悉,在行动之前告知了奇儿书房内的陈设摆放,但这架势未免太熟了些吧? 第三章 饵引鱼现,太子作靶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和楼主快要下完了这盘棋,忽然听到敲门声。 “叩叩。” 尚榆晚的心落回实处,扬声:“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灰绿色劲装的女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她两边腰侧分别挂着一把长刀和一把手柄上嵌有绿色玛瑙的匕首。 这名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孩子,其中一个男人右边的太阳穴处有三道浅浅的抓伤疤痕,赫然是一个时辰前去镇西府见张久全的那位“故人”! “见过楼主,尚大人。” 十二等人在进来之前就把湿了的斗笠摘了下去,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免得把沾在身上的寒气传给楼主。 他们整齐划一的抱拳弯腰。 “成功了?” 白逍野站在十二身侧,一身灰白衣袍,头上仅有一支檀木簪子,并不显眼。 他看向开口的尚榆晚,将怀里被油纸包好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恭敬道:“是,程一水戴着人皮面具唬住了张久全,吸引了一大波兵力,奇儿和我翻进书房找到了张久全和琅绛人的交易册子,不过只有这一本,外面一直有十二盯着,没有出事。” 楼主拿起来拆开看了看,尚榆晚看向躲在十二身后的尚明奇。 “他不是在百家楼吗?” 十二:“……” 白逍野:“……” 程一水戴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悄悄翻了个白眼。 尚明奇回答的有些心虚:“……我,是我半路偷偷跟来的,不怪十二姐姐和师父他们。” 尚榆晚眼见他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身上也没有药味儿,不再多问,而是换了茶杯,倒了一杯热茶,招呼他过来。 尚明奇今年七月才满八岁,是尚家二爷的儿子,也是尚家抄斩那日唯一活下来的尚家血脉。 白逍野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程一水脱身后,属下跟着张久全的侍从找到了一个人。” 白逍野一边说,一边看着尚明奇迈开腿走向尚榆晚。 尚明奇走到跟前,尚榆晚下意识抬起手想给他捂捂,忽而一顿,转势端起热茶递给他。 尚明奇恭恭敬敬的把茶接到手里道一声谢,又恭恭敬敬的喝完放好,年少老成,沉稳到没有一丝孩子该有的稚气。 “可觉得冷?”尚榆晚轻声询问。 他低头答道:“不冷,多谢大人挂怀。” 尚榆晚初来百家楼时,奇儿被十二带到百家楼已有大半年。他是闹过的。 他当时坚信现在这个和他阿姐同名同姓但容貌不同的人就是他尚家的那个“尚榆晚”。 后来不知这位尚大人和他说了什么,从房门里出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白逍野看见自己的徒弟这幅样子,心底叹气,也没说话。 尚榆晚敲了敲桌子,“找到了谁?” 白逍野回过神,答道:“白弄巧,太子的人。” 白弄巧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从,百家楼为了查明是谁在暗害尚均护叛国之事,曾背地里特意查过京都所有达官显贵以及皇室子弟的信息,不会认错人。 太子…… 用一个饵引出来的鱼,竟会是当朝太子。 呵。 尚榆晚笑了。 楼主的视线从册子上移开,“都下去吧。白逍野,你找人跟紧白弄巧。” 尚榆晚叫住他们:“等等。” 白逍野等人心知逃不过了,齐齐认命道:“属下知错,自愿罚俸三月。” 尚榆晚却是看向十二,冷声道:“尚十二,罚俸半年。” 如此不同的惩罚让白逍野等人有些愣住。 尚榆晚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怎么?楼主曾言我与他平起平坐,地位相等,手里也算是有些权利的,不服?” 十二只低头道出四字:“属下领罚。” 白逍野他们也知趣的没有多问,告退后便都溜了个没影儿。 楼主对她方才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见,伸手将册子递给尚榆晚。 “你觉得如何?” 尚榆晚拿在手里翻了几页,又笑了,眼中尽是寒意。 “太简单了。” 册子里的交易明细不多,交易金额不多不少,与太子也没有任何关联。若是呈递御前,张久全也完全可以说是燕门城地处偏僻,环境恶劣,恰好琅绛与燕门近临,有不少商户往来,他想要为燕门的百姓多挣些钱,若是有什么急需的时候拿出来救急。 自从琅绛的女帝登基后,大虞和琅绛就多有茶布以及医毒之术的贸易往来,按照承明帝那个性子,对这种程度的私下交易,无非就是一番小惩大诫。 楼主点头,“是啊,证据来的太简单了,但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 尚榆晚把册子搁置一旁,放下一枚白棋,“通敌叛国之事,与太子或有关联,但如今看来,那位太子更像是箭靶。” “榆晚,人是会变的,太子幼时再怎么温厚纯良,一个活人,更何况是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深宫高墙里的孩子,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了。” 楼主浅笑,跟在尚榆晚之后下黑棋,“堂堂太子,会成为他人箭靶?” “若是还有其他的皇嗣呢?” 祈王毁容,终生与皇位无缘,五公主一介女子,连母家的势力都不向着她,更没有夺位的可能,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天下百姓,任谁都知道太子日后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楼主斩钉截铁的否定:“那更不可能。” 尚榆晚打了一个哈欠,双眼有些朦胧,“怎么不可能,楼主手下的人不也查不出我的过往吗?” “……” 事实如此,楼主也不能反驳。 “不过有私生子的可能性的确不大,若是真的有,按太子近几年的表现,承明帝早就将私生子接回宫悉心培养了。” 尚榆晚看向窗外渐小的春雨,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万水千山,看到了儿时在那高墙之内遇见的一个孩子:“我曾听闻,太子幼年也不过是个喜欢养些猫狗,私下写些诗词画些画像的小娃娃罢了。” 谁都知道皇位于太子而言早已是囊中之物,他又何必与琅绛勾结?要么是太子被当了靶子祸水东引,要么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尚榆晚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太子做靶,是他自愿的。 可这样推测下来,她想不通。 皇室当中没有蠢人,可若是她推测对了,那太子为何要冒着有可能导致燕门之地军心不稳的后果也要掺进陷害忠臣之事,若是东窗事发,承明帝只会更不待见他。太子从小就不爱处理政务之事,反而更愿意去深究猫狗的毛发如何养护,幼时更是扬言过要当大虞第一养宠师。 承明帝一直不喜他这一点,半点没有皇子该有的样子,若非大皇子毁容,自己身体病况愈重,这东宫的位子也轮不到他萧清纪来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楼主心中暗自思忖:她为何这般了解太子? “罢了,不管他背后是谁,还是为谁当靶。”尚榆晚垂着眼皮,遮住了眼中浓厚的恨意,“他们,都该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吊在城门之上,死在世人眼前!” 棋盘上的黑白棋摆得满满当当,她吐出一口气。 “今日,还是没分出胜负。” 楼主伸手把黑棋全收回来放回棋罐,“如今看来,不仅是你在找他们。” 他们同样也在暴露部分痕迹来引尚榆晚这些想要为尚家翻案的人上钩。 尚榆晚也收回白棋,冷笑:“是啊,这也算是几分该死的心有灵犀?” 楼主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问:“要不要再来一局?” 尚榆晚摇头,“今日就此作罢。”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太子既已入局,不论是否合他心意,都尽快开始下一步吧。太子都上了台唱了戏,我们也该有所表示才好。” 面具之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我派出去的人明日应该就回来了,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好,你早些休息。” 尚榆晚点点头,披上无帽锦缎斗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四章 余戏未观,赵家令牌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今夜棋中对局,尚榆晚心里十分明白这楼主对她并非全然信任,但她也无法。 她不知因何原因夺了他人身躯重生这件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但凡走漏半点风声,她必定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妖人。 她要报血海深仇,要护住十二和尚明奇,半点风险也担不得。 尚榆晚转念一想,楼主背后的身份她也不曾听到过半句传闻,手下有这等庞大的势力,按理说她在前世之时不应该一点也不知晓...... 吱呀一声,尚榆晚一推开门就看见房里还站着一个人。 “大半夜的不去休息来我这儿作甚?” 尚榆晚将斗篷挂好,侧身看向翻窗进来的十二。 莫非她今夜有哪里漏了馅儿不成? 尚榆晚一边想着,一边道:“想干什么直说,还是不满我扣你半年俸银?” 十二换了一身夜行衣,怀里抱着另一套夜行衣以及一顶斗笠,明晃晃的递到尚榆晚面前。 尚榆晚本想当个睁眼瞎,却也明白十二这是叫她跟着她一起去个地方。 “我只负责出谋划策,其他的我可不......” “册子是真的。” 尚榆晚止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但人,是假的。” “白逍野叫了人去盯的白弄巧是假的,真的那个走暗道去了镇西府。”十二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木着一张脸,“你很聪明,想的也比我周到,我护送你去见真正的白弄巧,切身实地的接触敌人,对我们今后的计策或许会更有利。” 尚榆晚听了之后也不急着跟着十二跑,反而慢悠悠的点燃灯火,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头上那根青玉簪。 她慢条斯理的梳发,“百家楼里没有闲人,那几个人跟踪的功夫更不用提,定是比你要更胜一筹,他们都没发现,你又是如何断定那是个假的?” 不等十二开口,尚榆晚像是忽然想到了,“也对,你曾跟着尚小姐在京都生活多年,对京都大多数人都眼熟得紧,辨得出那人的真假也不算难事。” 十二盯着她的背影,捧着夜行衣的手不自觉摩挲了两下。 “跟我走。” 尚榆晚先是不语,将有些打结的头发梳顺之后,问:“你是怎么发现假货的?” “睡不着跟去盯人,半路上偶然发现张久全卧房内的灯火没熄。” “......呵,原是这样。”尚榆晚低笑一声。 看来,他们这是还有一场戏没看呢。 尚榆晚伸手拉开屉子,取出一条墨绿色发带,束起头发。 “出去,我换衣服。” 十二眼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将夜行衣双手递给尚榆晚之后安安静静的翻窗出去。 不消多时,尚榆晚也从窗户那儿翻了出来。 “我有些疲累,你背着我去可好?” 十二点头,她力气大,不碍事。 夜雨渐小,落在身上却也仍是刺骨的冷。尚榆晚趴在十二的背上,感受到那一股从人身传递过来的暖意,眼皮子低垂下去。 十二幼时是爹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孩子,本就命苦......若十二不是她的侍从,或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背着她在屋顶之上四处窜跳的人忽然开口:“搂紧些。” 尚榆晚被叫回了神,“什么?” “天冷,搂紧我,我暖和。” 尚榆晚抿了抿嘴,双臂倒是很听话的搂紧了十二的脖子。 “我有句话想问你。” “问。” “你们自去年尚家灭门之后便加入了百家楼,楼主不该是你现在真正的主子吗?你为何只来找我?” “他身子弱,你比他更聪明。” 尚榆晚道:“他手底下的人比我厉害不止三倍。” 十二依旧是那句话:“你更聪明,比他好。” “而且,他没要我的奴契。” 尚榆晚不再说话,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没过多久,十二就背着她悄悄爬上了张久全的卧房房顶之上。 十二轻轻扒开一片青瓦,光亮通过空缺的那一块地方照在她们二人的脸上。 “可记清楚了?” 张久全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两只下三白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两条杂乱的眉毛扭成一团,“大人,方才发生那些......当真这么急?” 白弄巧翘腿而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浓茶,继而放回桌上。 “那是自然,否则你以为你今夜为何见得到我?” 白弄巧一身白袍,脚着黑靴,睨着眼看站在跟前面露难色的张久全,一副居高临下之态。 “人要找,要杀,但殿下要的东西也要护好,送好。” “可,可杨千沫今夜出现在我房中,不论是真是假,对方背后之人定不简单......” 白弄巧直接打断他的话:“殿下不喜无用之人,若此事被耽搁——你当时虽不在场,在外边也是听得见动静的,别忘了尚家是什么下场!” 尚家......满心愤恨腾升而起,尚榆晚察觉到自己即将失控,毫不犹豫咬了舌头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十二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房瓦之下,白弄巧从袖中掏出一物置于桌上。 尚榆晚和十二定睛一看,是个令牌。 灯火昏暗,尚榆晚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 一个模糊的赵字映入眼帘。 她想起来了。京都有一个赵家,是皇后的母家,赵家掌权人赵舟行不仅是当朝宰相,亦是太子的外祖父。 白弄巧嘴上说的漫不经心,余光却在这房中四处瞟看,“这东西能帮你送的快些,到时自会有人助你,收好。” 若太子殿下推断的不错,这会儿人也该来了,就是不知藏在何处偷听。 张久全自知不该再多话,道谢之后收下那物件之后通过暗道送走了这尊大佛。 “走吧,我们该走了。” 今夜最后一场戏落幕,尚榆晚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纵然心中有恨,却反而表现得愈发冷静。 话落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她仰脖看向十二:“?” “我,动不了。” 十二的声音细若蚊声,抬头,双眉紧皱,双目布满血丝,头冒冷汗,细看之下,尚榆晚还发现她僵硬的身体在颤抖。 尚榆晚愣了愣。 原因无他,这个模样她实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尚榆晚的母亲名叫陆旭,她那个早逝的娘常年心有郁结,心病难医,尚均护和尚榆晚一直在明里暗里遍寻医师多年,直到陆旭去世的前一天也未找出病根,每次发病也是这样全身发抖发僵动弹不得。 尚榆晚没有说话,只是把瓦片放回原处,随后小心翼翼的背着十二奔回来乡医馆。 她本想带着十二去找姬素闲,这医馆归属此人名下,也是百家楼内医术最好的医师。 “不必。” 十二扯了一下她肩上的衣料。 “放我下来。” 尚榆晚闻言把人放下来,看着她扭动自己的手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多久了? 平日里可还有哪里会痛? 患上心病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因为她? 尚榆晚想问的太多了,千言万语终究都被囫囵吞回肚里,只说出一句:“能动就好。” 第五章 驱虎吞狼,借力打力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平日可有吃药?” “吃的,有时不吃。” “哦?”尚榆晚的语气听起来不甚在意,似乎就只是随口一问:“为何不吃?” 十二没有回答,看向地上某处,避开尚榆晚的目光。 她屈身抱拳,“属下无碍,先行告辞。尚家之事,就有劳大人了。” 这会儿不自称“我”了? 尚榆晚看着她离去,无言转身回房。 罢了,天亮去问问姬素闲就知晓了。 尚榆晚心里这么想,到最后却是一晚未眠。 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尚家人的尸身,跪地的小叔,尚明奇的哭喊,以及十二崩溃的嘶吼。 寂静黑夜里,尚榆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轻叹一声。 重生一次,这头疼的老毛病也跟着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尚榆晚睡的并不安稳,最后是被几声雀鸣叫醒的。 天老爷变幻莫测,跟个无理取闹的顽童一般,昨儿个还冷着,今儿就变成青天白日。 屋外冬雪消融,阳辉入内,照得尚榆晚眼下的那两道浅色青黑愈发明显。 安神香不是被姬素闲改良过了吗?怎么还是睡不下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抬手拔掉几根明显的白发。 罢了,罢了,收拾好先去找楼主议事吧。 ——“赵家令牌?” “嗯。”尚榆晚将昨夜之事悉数说完,喝下一口浓茶保持清醒。 她旁边放着几摞信笺,手里还拿着一张刚打开的,眼皮总是不自觉的耷拉下去。 冰雪消融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这屋内烧的银炭比昨日还要多,尚榆晚暖和的都要睡过去了。 昨夜没睡成莫非是因为炭火不够? 尚榆晚暗自思忖,要不今晚烧得更热些试试? 楼主仍是戴着面具,身穿厚实的狐裘大氅,目光透过面具上那两个洞盯着尚榆晚,“不对劲。” 尚榆晚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能办成陷害将军叛国这样的事,其背后手段定不会简单,十二能发现这样一个‘惊喜’,许是他们有意为之,不过我现在还未想通他们此举究竟是何意。” 楼主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我是说你。” 尚榆晚头也不抬,又闷下一口浓茶,“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昨夜是又没睡成?” “老毛病而已。”尚榆晚终于舍得看他一眼,“楼主何时变得这样大惊小怪了?” “身体欠佳,对我们所行之事有害无利。” “你好意思说我?” 楼主佯怒:“怎么说话的?”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给您赔个不是。” 尚榆晚给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放在楼主身前。 不等他有所动作,尚榆晚就从那一堆信笺里翻出几个依照自己一目十行的习惯看完了。 “你看看这个。” 尚榆晚把其中一件递给他,见人不动,问:“怎么了?” 楼主看也没看递过来的信笺,“说完了事,你就去歇着,或是找姬素闲把把脉,安排后厨给你做些药膳。” “此事我自有分寸,又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你先把这个看了。” 尚榆晚把信笺塞进他手里,楼主也不啰嗦,低头一看。 “定州城及岳城有大量财物流动......” 面具之后的眉眼皱了皱,尚榆晚又拿出一张给他,道:“若我没记错,这是五公主出生时承明帝赐给她的封地。” 楼主看向另一张,尚榆晚继续说道:“既是她的封地,上缴的这些金银财物以及税收不该都在她手里吗?” 她点了点那张信笺,“为何这上面所记,那位公主手下封地所缴上来的近三个月的银钱,有将近一半的分量突然溜进了宰相的兜里?莫不是长了腿儿自己找到主人了?” “五公主自小游历大虞,难免会被人认出来,若是宰相发现她偷偷外出......”楼主忽然消声,随后轻笑,“看来,我们是进了斗兽场了。” 先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册子,再是利用尚均护之死来刺激他们,最后是当朝宰相...... “是啊。” “作壁上观,驱虎吞狼。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心疼自家小妹的银子被人抢了去呢” 尚榆晚咧开嘴笑,眼中却是一片阴寒。 “这样的计策真是厉害。就是不知此法是太子想出来的,还是另有其人?” 楼主放下信笺,“看来宰相大人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丢弃了。” “那可不一定。” 尚榆晚笑眯了眼。 “不过毕竟是宰相,与太子的关系可不算小,他既给了咱们一条废臂,我们也不该辜负了他一番好心。” 楼主问:“你待如何?” “楼主,一条臂膀再是残废也连着身子呢。” 尚榆晚的手指指向写有张久全近日信息的那一张信笺。 “那自然是,借力打力。” “好。”楼主眼中尽是赞赏,“那便依你所言。” “阿嚏!” 京都的东宫当中,一名身穿浅黄衣袍的男子正坐在靠背椅上和几只猫儿玩耍。 这儿是他特意叫人建成的猫房,专供他从外边捡回来的小猫们吃喝玩乐。 他忽然的一声喷嚏让周边侍从的心都抖了一下。 萧清纪却是没什么反应,接过绸丝帕子擦了擦鼻子随手丢弃,叫人把吓跑的猫儿抱过来继续逗弄。 “殿下,燕门来报。” 一个黑衣侍从走进猫房,低着头单膝下跪。 “起来吧,可有受伤?” 萧清纪的五官十分俊朗,像极了当今圣上年轻时候的模样,京都的人都晓得他平日待人一向温和有礼,对下属也是一样,其内里......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无碍。”侍从站起身,仍低着头,“诱饵成功,他们已经看到赵家令牌了。白总管三日后便可到达京都。” 萧清纪点头,“下去吧。” 侍从退下,外边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山茶花。萧清纪也不再理会那些猫儿,站起身去查看那些山茶花长的如何。 “殿下,这是今日新送来的山茶花,您可满意?” 说话的这个人是花简梓,萧清纪常常在他手上买花。花家经商,养花的手艺是京都顶顶好的,卖花也卖的非常好。若说花家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萧清纪看了看,笑道:“不错,有劳花掌柜走这一趟。来人,带花掌柜去取还未交付的另一半银钱。” “多谢太子,多谢太子!” 花简梓跟着人走了,萧清纪喊道:“明书。” 一名侍从走上前来:“殿下,那位今日一早传人来说过了,她府中山茶花太多,不用再送了。” “......是吗?”萧清纪脸上的笑格外温和。 “那就挑出一些送去五妹府里。剩下的,就种在本宫的东宫里。” 明书斗胆看了看自家主子,在他看过来之前收回目光,低声应是。 明书心中暗想。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日的殿下笑得有些渗人。 第六章 天师预言,天命难违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赵舟行毕竟是宰相,能坐上这个位子必然不会简单,若当真如你所说他被弃了,大虞当中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南方的增国发洪?这次天灾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不过短短两日,光是登记在册的死亡人数便已超过前几年北方秉国的那场旱灾。” “五公主昨日动身去了增国?” 增国和秉国都是大虞的附属国。尚榆晚嘴上喋喋不休,她的脑子转得跟翻看信笺的动作一样快,心里头不断盘算着。 对方的地位权势都远高于她,更遑论暗地里的眼线走狗。上一次他们好不容易追查出张久全手下有琅绛国人,还没有顺藤摸瓜就被杀了个干净。这次若不是对方故意露出尾巴,他们或许还得抓着张久全再查好一阵子。 尚榆晚很清楚自己并非孤家寡人,她还有家人要保护,需得走一步看十步方可在最大限度内得以报仇雪恨还能确保家人的安危。 脑中忽而一阵刺痛,尚榆晚下意识伸手打了打自己的头之后继续一目十行的看信笺。 “不如,你还是先去找姬素闲看看。” 楼主按下尚榆晚不停翻动信笺的手,耳尖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操之过急,反而不利。”他忍下心中悸动,“身体若是出了事,其他的也不好展开手脚去做。” 尚榆晚的脑门突突的疼,并未发现那人只是碰了碰手便羞得耳朵都红了,她闻言作罢,站起身。 “行,我先去找姬素闲,你好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能利用起来,最好是以张久全作为切口,想法子把他近日要送的东西是什么送去哪里,全部查出来。” “若是可以,就顺着这条线把太子,宰相还有张久全私下和琅绛那边的交易明细都挖出来,证据,证人,证词,一个都不能少。他们都是个顶个的大人物,私下与琅绛交往过甚,可不会是什么简单的银钱往来。” 太子等人位高权重,若有所图,便绝非只是一个燕门,更何况与异国有关,恐怕只会牵连更大。 说着,尚榆晚往门口走去,她背对着楼主,脸上隐隐现出几分狰狞的狠色。 “燕门绝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拿她爹和尚家来刺激她,想引她上钩为他们做嫁衣,那便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尚榆晚的所思所想,楼主又岂会不知,他看着她打开门,忽然道:“你可曾想过,若是尚家灭门,圣上也有参与呢——十三年前的那个预言。” “......我知道,也想过。”尚榆晚停下脚步,侧头,楼主却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楼主认为,那句预言孰真孰假?” 她的声音冷的像冰。 自朝宣十六年起,大虞就加设了问天阁这么个招揽奇能异士为皇室效力的部门,天师温棋君便是问天阁的掌权人。 【西出有龙,为国之心。】——这是温棋君消失之前说出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预言。 这个预言,迫使尚榆晚前世五岁开始不得家人团聚,她爹尚均护年轻时曾立誓永不回朝镇守燕西,当年小小的她身上还有在燕门养出来的将女傲气,跟着病弱的陆旭初来京都安住时带着和尚均护如出一辙的意气风发。 尚榆晚的指甲似要钻进手心里。 ......可她娘,在回京后的第三个月,就用一根尖锐的银玉翎形簪子划破了手腕,失血而亡。 “楼主的意思是?莫非那短短八字就是害得尚家满门被杀的最终缘由?” 思绪拉回现在,尚榆晚冷笑一声。 “若当真是圣上,不论是预言还是传闻,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幌子罢了。” 楼主静静看着她朝着姬素闲药房的方向走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仍有些痴望。 “......是啊。” 他口中低语。 “人,都是会变的。” 楼主这话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所幸无人听见,自然也就无人存疑。 没过多久,楼主正看着信笺,耳朵忽然抖了抖。 这脚步声,是姬素闲来了。 “她人呢?”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蓝衣女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把手里提来的食盒放在桌上,那些信笺都被推到一旁。 “人家身体好着呢,不过是思虑过甚有些转不过来了才会头疼,我方才给她扎了几针已经在我那儿睡下了。” “吃吧,今日我换了另一种药膳,我看着你吃完。” “我又不是不吃,老盯着我作甚?” 楼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到雌雄莫辨的脸,细眉长眼,形如慈菩。 不过可惜,他的左眼一片灰暗,还有一道从左眉歪斜到脸颊的疤痕,就像是破败寺庙里的一尊被砍坏的菩萨石像。 若尚榆晚看见了他的真容,他们之间的交易怕是要重头再议——原因无他,只因这人便是她前世拜了天地的夫君,祈王萧清序。 “萧哥。” 姬素闲坐在萧清序对面,一手撑头,另一手百无聊赖的耍弄从自个儿头上拿下来的刀簪。 萧清序嘴里吃着,只闷闷回了一个嗯字。 姬素闲似是随口一问:“她当真只是一个能助你辅佐公主登基的谋士?” “嗯。” 见他回应的敷衍,姬素闲也不说话了,等他吃完便伸手去把脉。 “......” “......” 萧清序沉默不语,姬素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眸,眼神变换的十分精彩。 最终还是姬素闲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叹了一口气。 “你和师父都不说,我也就不旁敲侧击的问了。” 姬素闲收拾好碗筷放回食盒,站起身抬脚就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萧哥,莫怪我多嘴。现在的这个尚榆晚,不是那个对你的爱慕之情视而不见的尚家小姐。” “现今这世道,女子的境遇虽不比从前艰难,但能有这样的学识和眼界也实属不易。还有,尚家小姐的死脉你诊过,我也诊过。” 萧清序仍是沉默,姬素闲言尽于此,扬长而去。 “我知道。” 空荡的房间内,萧清序的声音飘渺如雾。 他伸手摸自己的脉象。 时沉时轻,若隐若现,都快摸不到了。 他的心气散了。 萧清序喃喃自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天命难违。” 萧清序的视线落在信笺上。 但他从不信天命。 他只信事在人为。 人此一生制心一处,便无事不成,胜天半子,也是胜。 第七章 天家无情,忠臣尽去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晚儿,爹于圣上有誓,终生不得离开燕门半步。晚儿,爹对不住你们母女,今后你们娘俩去了京都可要好好活,爹不在,娘身子不好,你可要多照顾你娘啊......” 尚榆晚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梦见自己变回了五岁时赴京之际,爹在与她叮嘱。 她听见小小的自己拍着胸脯保证。 “爹安心守护燕门和百姓,晚儿是大人了,一定会好好保护娘的!” 说着,尚榆晚的眼神渐渐变了。 前世的尚榆晚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悲痛与哀求。 “可是爹,你真的一步也不能离开,不能来京都看望娘吗。” “哈哈哈哈哈哈。” 尚均护笑得爽朗,他的脸色丝毫未变,像是看不出尚榆晚的变化,摸了摸尚榆晚的头,说着她前世记忆里的话。 “报君台上信,忠君镇燕西。晚儿,等你再长高些,你就能完全明白了。” 不明白。 尚榆晚呆呆的仰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陆旭牵着自己上了马车。 她怔怔看着母亲睡梦当中流下的泪水。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抱着死去的母亲僵如磐石。 她的眼泪在那一夜,随着母亲的血一起流干了。 不明白。 尚榆晚不明白那句话的道理。 “晚儿。” 尚榆晚回神,怀中抱着气息将亡的陆旭。 她在这宛若实质的梦境里,再一次看见了那张复杂的笑脸。 悲哀,痛苦,解脱,愧疚,不舍。 “好好活......好好......活着。是爹娘对不住你,此生是......爹娘负你......” “......” 梦境翻转,尚榆晚穿着孝衣,跪在母亲灵牌前。 灵棺置于牌位之后,桌上放着贡品,烧着三炷香,周围漆黑一片,天上飘来寥寥几张冥钞。 尚榆晚望着令牌,耳边隐约传来哀乐。 她还是不明白。 报君台上信,忠君镇燕西。 这句话盘旋在尚榆晚的脑中,宛若附骨之蛆,一点一点的将她蚕食殆尽。 忠君......镇燕西...... 一股可怖的恨意在心中喷薄而出,势要将尚榆晚的身心尽数绞杀——他们不信你!他们杀了你的妻女、杀了你的清誉、他们杀了尚家满门!! 天家无情,背信弃义,忠臣尽去!!! 尚榆晚猛然睁开双眼! “——真是梦啊。” 这种如坠深渊又忽然落回实地的感觉,让尚榆晚抬臂挡住双目。 头还有些疼,她得缓缓。 “醒这么快?” 姬素闲恰好回来药房,瞧见榻上的人大口呼气,忙过来把脉。 姬素闲的手一摸上去就沉默了。 “姑娘,你要不吃点迷魂药吧。” 她真是搞不懂这二人。 一个连脉象都快摸不到了,另一个再这样下去脉象就要爆了。 “我待会儿写个方子,把迷魂药的药方药效也都改改,晚点送到你房中去,你先去用膳。” 尚榆晚缓过劲儿来,起身道谢之后便要走。 姬素闲叫住她,“等会。” 尚榆晚看过去,“还有何事?” “姑娘可知水车?” 尚榆晚:“......”莫不是觉得她睡傻了不成? “自然知晓。” “水车用于灌溉,细水长流。有些事情你该快就快,该慢就慢,否则日后必会大水冲灌,水车损坏。” 姬素闲双臂抱身,“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脑子承受不起你这样的运作,还有你的情绪也得好好控制,仇恨入骨,怒气攻心,若是长此以往,等你哪天心炸了都不知道。” 尚榆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从昨夜十二他们回来开始就有些心急,随后又是一声道谢。 姬素闲应了一声之后扭头就去翻药柜找药材,尚榆晚见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姬素闲翻着药材,听到人快走远了,转身看过去。 若她没记错,萧哥一夕之间垮了身子散了心气的那一日,恰好是这个“尚榆晚”来楼里的第二天。 “辞绪。” 一名药女闻言上前:“在。” 姬素闲继续翻药,日辉落在她头上,映得刀簪冷光连连,“吩咐下去,除了平日里要做的事务之外,让手底下的人都留心查查方才那人的消息,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也没事,多盯着点。” “是。” 尚榆晚用过膳后便去找了楼主。 “如何?” 萧清序脸上戴着面具,又变回了百家楼楼主。 他的身份需得隐瞒,不能泄露。 萧清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一张刚送来没多久且已经被他打开看过的信笺递过去。 “张久全下令让李孜习暗中护送大批银两去往郸城,郸城城主与宰相私下交往甚好,楼里的楼客已经成功混入队伍留了痕迹,白逍野和十二他们已经动身,明日我们出发......” 李孜习,是张久全的心腹。 尚榆晚看着信笺,原本打算开口说现在就去,而后想了想楼主的身子,终归作罢。 “尚明奇在哪?” “他......” 萧清序忽感一阵乏力,微微侧头,他身后站着一身棕黑劲装的程一水。 程一水答道:“已经叫人一早就送回百家楼。” 尚榆晚又问:“镇西府如何?” 程一水答:“张久全今日操练新兵,约莫戌时回府,府中无异。” “那张人皮面具在哪?” 尚榆晚收拢了几张信笺在手里,看向程一水。 “在居共澄那儿,他待会儿就要出去,大人是要?” “再跟他借一次,你打扮打扮,晚上跟我走。” 萧清序终于把那股莫名的乏力之感压了下去,问:“干什么?” “做生意。”尚榆晚把信笺晃了晃,“宰相都能被弃,我不信他张久全不怕。” “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好生休息,明日你就跟过去,多带些人。我会武功,和程一水足矣,多了不好跑。” 萧清序听了她说的话虽有些担心,却也不多言,道:“小心为上。” 尚榆晚点头,“你且安心,我们会跟上你们。” 程一水看了看自家楼主的后脑勺,又看了看尚榆晚。 “大人,人皮面具难戴难取,准备需得一个时辰。” 她抬高视线看向程一水。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居共澄。” 临走之前萧清序叫住他们。 “还有一人能助你们。” 尚榆晚停下脚步,“?” “小妹有个师兄,名叫陆何影,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你们叫上他,他轻功极好。等他到了我便唤人与他说。” 尚榆晚想了想,姬素闲的师兄,想必也是一名医师,“姬素闲得跟着你。” 面具之下,萧清序的嘴角勾了起来。 “放心,她师父和师兄不在,她定会守着我。” 尚榆晚见此也就放了心,带着程一水找人去了。 “噫~” 药房里的姬素闲打了个寒颤,伸手稳住药秤。 哎呦,差点手里的药材就掉了下去。 谁在蛐蛐她? 迷魂药虽有改良,但分量放多了还是会出事的。 第八章 守株待兔,将军入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居共澄是个怎样的人?” 尚榆晚虽来百家楼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却仍有很多人不曾见过,这时候程一水正带着她去见人。 百家楼人才众多,尚榆晚虽知晓楼主早已传下命令告知百家楼的所有楼客他们二人平起平坐,她手里也掌握着相当于半个楼主的权利,但能用真的人皮改造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定然非等闲之辈,她心里自然有些好奇。 “一个十二岁的臭屁孩子,有些时候画图纸入了迷会听不见有人叫他,还望大人海涵。” 尚榆晚摇头示意无碍,心中却是惊奇,这样厉害的人物竟只是个比她小四岁的孩子? “大人,就是此处了——阿澄,尚大人来了。” 程一水边叫人边敲门,推开门之后退至一旁。 尚榆晚抬脚走入房内,就看见一个发型潦草的少年趴在书案上埋头苦干,在图纸上涂涂画画,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话,他周围全是散乱的图纸。 “这里不行,要改要改......” 跟着进来的程一水正要开口,尚榆晚伸出一指抵在唇上摇摇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 居共澄满心满眼都是千机线,尚榆晚都避着地上的纸走到案前了也没发觉。 “成了!” 居共澄画着画着突然大叫一声,把炭笔啪的一声按在书案上,脊背随着兴奋的情绪瞬间挺直,眼神却没舍得挪动半分。 程一水轻咳两声,居共澄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炭笔的颜色。 “程哥......?” 居共澄看见尚榆晚,愣住了。 他虽然一直都跟着楼主到处跑,却极少出门见人,对面前的尚榆晚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程一水对他这个花脸猫简直没眼看,提醒道:“这位是尚榆晚尚大人。” 居共澄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尚榆晚浅笑,“我们来找你有事,想借你人皮面具一用。” 居共澄心中明了,“程哥,你躺榻上去。来人——” 一名楼客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在。” “去端盆水来。” “是。” 看着居共澄从楼客手里拿过水盆走向躺下的程一水,尚榆晚不明所以,问:“这是作何?” 居共澄从木盒里取出三张下半部分剪了两个洞的丝绸帕子盖到程一水的脸上。 “人皮面具轻薄易坏,要想戴上需得脸部足够湿润才方便一点一点贴上去且贴的紧致。” 尚榆晚明白了,“原来如此。” 程一水的脸要敷够半个时辰,尚榆晚看了看周围,问:“你这儿的书我能否一观?” 居共澄点了香计算时间,闻言答道:“当然可以,大人自便。” 尚榆晚抽出一本打开来看,书中字句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仿佛曾经那些欢声笑语仍在耳边回荡。 她前世生在燕门,她爹身为镇西将军,自小就爱给她看这些有关排兵布阵以及兵器的书籍。 “......”尚榆晚半垂着眼眸,嘴微微张开,如鲠在喉,心中却又一片空荡。 世人总说人生如梦,恍若隔世。 呵——尚榆晚心中出现一道自嘲的笑声。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梦呢。 居共澄扭头看见尚榆晚的背影,渐渐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他问:“大人在看什么?” “《杂兵论》。” “大人也喜欢这本书吗?” “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读到过。”尚榆晚的目光挪到居共澄身上,“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大虞各式兵器以及机关的信息,还有些布阵的技巧,你很喜欢?” 居共澄点头又摇头,“里面的布阵我看不懂,只爱看兵器机关。” 尚榆晚点了点头,估摸着还要等一会儿,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书。 居共澄见状也不再言语,伸手继续打湿帕子。 方才大人那个悲伤寂寥的背影,他也曾在楼主身上看见过。 尚大人,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吗? “叩叩。” 居共澄听见有人敲门,扬声:“进。”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蓝衣男子,五官阴柔,左耳有缺。 “尚大人,我可有来晚?” 陆何影朝尚榆晚笑嘻嘻的打招呼,没个正形。 “副楼主?” 陆何影朝居共澄笑了笑。 尚榆晚来百家楼时曾匆匆见过此人一面,不想他竟会是副楼主。 她浅笑回应,“怎会?副楼主一向来的最快。” 一个时辰后,居共澄终于小心翼翼的把人皮面具完整无缺的贴到程一水的脸上。 此时天色渐晚,再过不久,张久全就要回镇西府了。 居共澄叮嘱程一水:“小心些,这张人皮只有一个,多的没有。” 程一水自然知晓,“你上次就说过了,放心,不会坏了你的宝贝。” 三人直奔镇西府,中途陆何影被尚榆晚叫去了别处。 “兵器库?” 尚榆晚解释道:“不是明面上那个,是后院假山里边藏的那个密室,里边或许会有些东西。” 她幼时喜欢把一些喜爱的东西都藏起来,其中兵器最多。尚均护和陆旭对此并未反对,反而在后院假山里边叫人挖了一个地下密室,好让自家女儿藏东西进去。 用陆旭的话来说,这就叫秘密基地。 尚榆晚记得曾经有一次感受到有人在她去密室放东西的时候偷偷跟着她,但后来并未查出是谁,她猜测那人或许就是张久全? 陆何影轻功好跑得快,去探查一番不会有事。 “......”陆何影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问,应下之后叮嘱他们二人小心行事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程一水是个习武的粗人,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脑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只顾着跟尚榆晚去张久全书房里守株待兔。 今夜的月亮没有被阴云遮蔽,悬在高空格外皎洁,尚榆晚坐在书案矮凳上,一身青色衣裳,面前放着一盘棋。月光倾泻,透过黑色帷帽,衬得尚榆晚藏在其中的脸格外朦胧,微风吹起一角,那露出的半张脸如同玉一般温润,在那低垂的眸子里,她的眼神却与程一水手中长刀的冷光那样锋利。 张久全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静谧,神秘,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将......” 门口的侍卫没有半点察觉正要冲进去,却被张久全伸手拦下。 “守在门口,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张久全冷着一张脸,却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皱纹加深,其中满是狠气,哪里还有面对白弄巧那时候低微卑贱的姿态。 他若真是个卑微屈膝的人,曾经怎么可能会是一方将军手下的副将? “让两位久等,是张某的不是。” 张久全先是虚虚一礼,随后便大马金刀的往书案前边盘膝坐下。 “哪里,将军来的正好。” 尚榆晚的声音轻浅,“不知小女可有兴与大人下一局?” 张久全看也不看棋盘,“有事不妨直说,张某一介粗人,不懂下棋。” 尚榆晚仍是轻笑:“将军早已入局,何必自欺。” 张久全没说话,他的眼神似乎要穿过帷帽看到她的脸。 尚榆晚抬手放下一枚黑子,摊手示意:“不过将军,与其当一枚棋子,不如拼一把,做那个下棋之人,如何?” “......好啊。” 张久全笑起来并不和气,反而有些凶相。 “那张某便献丑了。” 第九章 设计离间,孰黑孰白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和张久全在棋盘上过了两招,她刻意压低下棋水准,导致他们二人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张久全以前是个野路子,武功都是少年时偷学来的,只会些市井地方的手段,他原本的确不会下棋,也不懂用兵之道,只会听将军的话指哪儿打哪儿。 尚均护教导孩子不分男女,用兵之道排兵布阵还有兵器以及其他杂学,尚榆晚自小就都要学,且学的非常好,时常得到尚均护的夸赞,说尚家出了个日后能为大虞打胜仗的女将军。 尚榆晚看着张久全拿着白棋暗自思索的模样,心中冷笑。 张久全现在能下几个棋子下去,也都是以前她爹教她的时候顺手教的,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来找张某所谋何事?” “实不相瞒。”尚榆晚笑语直言,“小女想要些,银子。” 张久全抬眼,目光落在尚榆晚身后的程一水的脸上。 看见那张脸,他心中就恨意攀升。 “贪那位的银子,姑娘就不怕张某告发?” “哦?” 尚榆晚状似惊讶,随后便是一声嗤笑,“将军都与小女盘膝下棋了,就不怕被人说出去让那几位大人心疑?” 张久全闻言眼神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道:“继续说。” 尚榆晚落下一子,眸中清冷,“将军是个聪明人,定然不愿当个弃卒。” 张久全没有多少耐心,一拍书案,“老子不爱弯绕,说痛快点!” 程一水作势要上前,被尚榆晚抬手拦下。 “将军莫急,待小女向您细细道来。” 张久全瞪一眼退回原处的程一水,丢了黑棋,支起一条腿,一手撑在膝盖上。 “太子拿将军和宰相作饵,小女虽不知几位大人在找谁,又是为何下这么大手笔,但将军这般风采人物去做一个弃子,对于燕门百姓而言,可不是幸事。” 尚榆晚也停了下棋的动作,帷帽黑纱背后的那双眼睛直视张久全。 “将军是个爽快人,小女也就不整那些花花肠子,贸然直言还望将军海涵——小女要那些送过去的银子,都归我。” “整整十万两银子,你也吞的下?”张久全冷哼一声,“帮了你,你又能怎么帮我?宰相势大,你想要的何止是银子。你与赵家有怨?” 尚榆晚答道:“实不相瞒,赵家确与小女有仇。” 张久全没开口,示意尚榆晚继续说。 “因为赵家,小女家中有人身患重病,与人求药却又缺了银两,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张久全撇了撇嘴,“说吧,你能怎么帮我?” 尚榆晚伸出二指敲了敲书案。 “宰相近年在百姓身上搜刮了不少钱财吧?那十万两银子就是这样来的,小女没猜错吧。若此事泄露出去,圣上会作何感想?” “泄露出去,张某也不见得能活。” 尚榆晚迅速接上:“可若是将军自己泄露告发呢?” “......”张久全的头向下低了一点,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往上翻,“那太子......” “不就是太子查出蛀虫,刚好此时将军恰恰不堪受困于此等卑劣之辈,自主站出来告发的吗?” “......有意思。那银子?” 尚榆晚双手摊开,无辜道:“谁知道宰相花哪儿去了?” 张久全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尚榆晚继续说道:“既然都是弃子,何不利用另一位换自己一线生机,若是幸运,便是一片坦途。” 张久全看向程一水,“那姑娘这是?” 尚榆晚丝毫不见半分慌乱,“小女之前一直在查赵家把柄,不小心就查到将军身上了,所以昨夜便有了那出戏,特意带人来给将军赔不是。” 程一水按下翻白眼的冲动,走上前来屈身行礼:“昨夜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海涵。” 张久全盯着程一水,冷哼一声。 他忽然话头一转:“姑娘到底是何人?” 尚榆晚笑问:“将军真想知道?” 张久全点头。 尚榆晚轻笑一声,“晚儿。” 张久全身躯一震。 尚榆晚刻意咬重“晚”字,黑纱内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嘲讽和仇恨,“我,是晚儿。” 张久全猛的抓起棋盘,看动作似乎是想要打飞她的帷帽。 说时迟那时快,程一水一刀将棋盘砍成两半,张久全的脖颈也被架上一把长剑。 “别动。” 陆何影脸上带着面具,那把架在张久全脖颈上的长剑正是他手中的那一把。 变故来的突然,棋子散落一地,尚榆晚依然心静如水。 “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久全刚刚那一下只看见尚榆晚的下半张脸,但依旧认出了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孩子。 他缄默良久,最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上面刻着张字。 张久全把令牌推向尚榆晚。 “拿去。” 张久全压着自己变粗的呼吸,努力保持原本的状态不让尚榆晚发现端倪。 “这个令牌你拿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李孜习见到了自会听命于你。” 尚榆晚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将令牌收入袖中,“多谢将军。” “夜色将晚,小女就不打扰将军了。” 尚榆晚带着人告辞离开,张久全提醒道:“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府里有眼线。” 尚榆晚等人闻言默认下来,他们也没想过大摇大摆的回去。 回去的路上,尚榆晚心想着这次行动还挺顺利,还以为要耗费许多口舌大战一夜呢。 在尚榆晚记忆里,张久全是个有些认死理的人。 “对了,副楼主。” 陆何影这时候把面具别在腰上,闻言扭头,“怎么了?” “那密室里有什么?” 陆何影沉默三息,道:“一些小孩用的兵器,一套陈旧的......” “镇西将军的战甲。” 尚榆晚瞳孔一缩。 “还有十六坛女儿红,以及其他女子的一些嫁妆。没有任何其他有关于我们所查之事的东西。” “......” 尚榆晚扭头,强忍泪水,自此之后不再开口,到了来乡医馆后与陆何影二人告辞之后独自回了房间。 陆何影敏锐的发觉不对劲,却什么也没说,让程一水去找居共澄取下人皮面具之后自己来找了萧清序。 看着屋里烛火摇曳,他就知道这人等不到他不会去睡觉。 陆何影翻窗而入,熟练的坐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放心,她没事,就是心情有些不好,自个儿回去睡了。” 陆何影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程一水告知他的信息都说给萧清序听,他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阿影,你也去休息吧,我们天亮就要启程了。” 陆何影也在这人身上察觉出不对,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起身告辞。 “等你们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兄弟我再来找你。” 萧清序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凄凉的意味,他无奈一笑,“多谢。” 尚榆晚自知天亮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回房后服下改良后的迷魂药之后便在泪水中睡去了。另一边,张久全走入密室,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那套战甲。 自从将军死去之后,他便时常做着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若有朝一日他的尸身能被挂在城门口上示众,将军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他吗? 第十章 少年夫妻,郸城已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这一觉睡的沉,却依然做了一个极其模糊的梦。 她感觉到梦里有很多人围着她,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但尚榆晚一个字也听不清,仿佛五感都被封闭。 她想逃,双腿却如陷泥沼。 下一刻梦境倒转,雷声滚滚,大雨瓢泼,似是天神震怒。 她回到了前世身死的那一刻,视线被冲刷得模糊昏暗,身体被一箭穿胸,悲怒攻心。 尚榆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拉住站在跟前的那一片喜服衣角。 “救,救......” 她给怀里的奇儿吃了假死药,偷偷偏移了奇儿的位置,这支箭没有伤及要害,他还能活,能活...... 彻底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尚榆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戴着面具穿着厚衣的萧清序手疾眼快的收回了那只想要替人擦干眼泪的手。 尚榆晚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她感受到周围事物轻微的震动感,但视线仍然是模糊的。 “......?”尚榆晚从榻上慢慢支起身子,伸手一摸,湿哒哒的沾了一手。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哭过了。 看着手上的泪珠,尚榆晚现在竟诡异的觉得心中轻松了些许。 一张绸丝帕子递到跟前。 尚榆晚低声道谢,接到手里给自己脸上的痕迹擦干净,帕子上还带着萧清序手中那个手炉的温度。 萧清序的声音从面具之后传来:“又做噩梦了?” 尚榆晚沉默不语。 她虽不觉得人前落泪有什么难堪,却也不想说话。 萧清序识趣的转了话头,“昨夜的事阿影都与我说了,你是如何知晓那个密室的?” 尚榆晚嗯了一声,余光扫视四周,这马车还真够大的,都能把美人榻搬进来还能再放个小矮桌放糕点水果。 她回答的漫不经心:“一个从假山堆里边找个旮旯犄角挖出来哄小孩子当私人密室的地下室罢了,楼里的新信室不是有这个消息吗。” 萧清序看她梦中落泪,不想拿那些算计人的事儿来让她费脑子,一时忘了百家楼里的新信室她是去过的,新信室里面包含了室主申览录派遣手下楼客查到的或查过的所有信息。 尚榆晚见他默了下去,开口道:“楼主还是多关心关心自个儿的身子吧,记忆怎么也开始衰退了?待会儿让姬素闲来看看,楼主若不长命百岁,如何助我让尚家冤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萧清序轻笑回应:“听你的,等会叫小妹来看看。” 尚榆晚伸手拉开车帘的衣角,看了看日头,“快申时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可是饿了?我早上见你睡得沉,没叫醒你,是小妹帮你换了衣服再将你抱上来的。” 尚榆晚闻言摸了摸身上放东西的地方,“令牌呢?” 萧清序从袖子里掏出来刻有张字的令牌交给她,“是这个吧。” “这个东西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尚榆晚边说着边揣进自己怀里贴身放好。 萧清序问她:“张久全,就这么轻易把东西给你了?” 尚榆晚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默了默,道:“我们帮他在太子面前挣脸,从弃子变成了‘臂膀’。我把‘杨千沫’那张脸都摆在他面前了,他又不瞎,看得见我的才能,有何不可?” 萧清序的手指在手炉上敲了两下,“......是吗。” 尚榆晚沉默不答,她知道昨夜有些疏漏,她把张久全想的有些简单了,说的话做的事都有些莽撞。 若是张久全没有相信那个“碰巧”的借口呢?若他认定了她就是太子要找要杀的人呢?昨夜就不会有那样的好运了。 可张久全偏偏信了。 在她说出那个“晚儿”的名字之后,他信了。 萧清序看尚榆晚垂着眼不说话,便也沉默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一直到快要入郸城的时候。 “军爷,我们是药商商队,马车里的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听到前边隐约传来的动静,尚榆晚一手挡着车帘不让它关上,清风吹起她鬓边几缕青丝。 她扭头问:“我和你装少年夫妻?” 萧清序:“......不是我干的。” 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阿影那小子的。 尚榆晚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堂堂百家楼楼主,占我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不好吧?” 萧清序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仿佛被逼急了的兔子般大声道:“我!” 他忽然反应过来,声音戛然而止,尚榆晚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伪装出来的药商商队重新开始缓缓前行,萧清序自知不能引人注目,语气里却仍是藏不住的咬牙切齿。 “我今年还未满十八!” 细细一听,还有几分委屈。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尚榆晚这倒是没想到,她自己足足有五尺三,算是大虞女子当中的高个儿了,这百家楼的楼主站她面前,她都只到他胸口处,这么高的身子竟只比她大一岁? 往深处一想,尚榆晚细思极恐,十七岁就掌握了这么大的一帮势力? 萧清序沉默不语,心里有些淡淡的绝望。 她不会一直都当他是老头儿吧?带着面具虽有些改变声线的效果,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嫂嫂。” 马车颠簸渐渐停息,姬素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萧哥,嫂嫂,我们到了。” 郸城离燕门不远,却也不近,赶快些也要大半天的时间。 姬素闲和陆何影带着他们来的是一间福至客栈。 “客官,小人的客栈有两间客房当中已有了客人,不如......” 掌柜迎到面前,听见姬素闲有包下整个客栈的意思,有些为难。 “那就剩下的都给我。” 掌柜大喜:“是是是,小人这就给姑娘都记上!” 他经商多年,最喜欢这种和和气气不强硬争抢的客人了。 姬素闲一手包下了客栈所有的客房,其财大气粗叫尚榆晚都有些惊叹。 毕竟郸城所产的丝绸直送京都的皇室和达官显贵,城中其他东西的价位自然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不过姬素闲听到有两间房卖了出去似乎并不觉得奇怪。尚榆晚抬头,看见楼上有人朝她点头示意。 一身灰白衣袍,檀木簪子,不是白逍野是谁?尚榆晚明白了。 另一间卖出去的应是十二那间,十二似乎不在这儿,应该是盯着李孜习那边的人去了。 尚榆晚算了算时辰,“你们先去休息,我去找一个人。” 萧清序问:“可是要去找李孜习?” 尚榆晚点头,正打算开口,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跟你去。” 陆何影像只鬼一样出现在尚榆晚身后,他原本在和姬素闲一起收拾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逍野和程一水都在这,我师妹也在,剩下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我跟你去,毕竟人生地不熟,若是出了事我带着你跑。” 尚榆晚沉默一会儿,又瞧见萧清序点了头,便答应了。 第十一章 贼喊捉贼,多说无益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李孜习等人是伪装成送货的镖人队伍进的郸城,在离福至客栈足足有三条街之远的回云客栈落脚。 他们从昨日午时过后就开始一直赶路,早早的就到了郸城,原本那些银子早就该一点一点的暗中送入城主的府中,再由城主府的人以及琅绛人两方势力护送去京都。 可今日李孜习得到一只燕门飞来的信鸽腿上所绑的纸条,看了纸条之后他便把手里的银子都扣住不动了。 城主府里的接应人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让李孜习不敢妄动,连带着他们自己也不敢有任何举动。 毕竟是十万两银子,数额巨大,一旦出事,谁都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那玩意儿能不能保住。 手下的人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嘴去问,都安安静静的等候命令。 潜藏在队伍里的百家楼楼客见此情形也没有轻举妄动。 他的任务是跟着他们这些人摸清路线,还要给后面追来的人留下痕迹,剩下的不该他做,多事则多变,对此次任务不利。 李孜习靠窗而坐,窗外日渐西落,心中平静的如同一滩浅浅水洼。 只有他知道,他之所以迟迟不动身,是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能“救”将军的人。 尚榆晚换了一身青白素衣,头上戴着白色帷帽,身后的陆何影紧紧跟随。 他们两个从踏进这回云客栈开始,客栈里某些人的眼神就不曾在他们身上离开过。 陆何影细细察看几眼,若没看错,那几个盯着没移开过视线的人就是李孜习手下的人吧。 尚榆晚对这些视若无睹,一步一步走至李孜习所在的那间上等客房,伸手轻轻敲了敲。 门内的侍卫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腰间的长剑都拔出来了些许,露出寒光。 “大人,可要?” 李孜习的心在尚榆晚敲门的那一刻泛起波澜,他扭过头来,“不得无礼,请姑娘进来。” “......是。” 长剑收回鞘中,侍卫乖乖打开门,让尚榆晚和陆何影进来。 “都退下。” 门口两个侍卫应声出去。 李孜习摊手,“姑娘,请坐。” 双眉半白,眼皮半垂,皮肉贴骨,嘴唇上边长了些许淡青色的胡茬。 她记得,李孜习原本是镇西军军营中有些笨拙却最努力的一个小兵,一直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变了,都变了。 她十多年不曾回过燕门,许多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尚榆晚看着那张和记忆当中有些像似却又有些大相径庭的脸,侧头示意陆何影出去,随即上前与李孜习对立而坐。 陆何影看出尚榆晚有话要单独与李孜习说,识趣的退了出去。 “让大人久等了。” 尚榆晚把令牌放到桌上。 李孜习不多废话,收下令牌,也不问为何他们两个人找上门这样快且准,直接将桌上的木盒推向尚榆晚,“这是姑娘要的东西。” 尚榆晚将其打开,满满一盒的册子。 “......”尚榆晚拿起一本翻开看了看。 “这些都是由我一直贴身带着。”李孜习向尚榆晚解释,“这里面,有将军和太子、宰相以及琅绛人暗中运送货物的交易明细,还有一些是将军查到的宰相和琅绛人之间的交易,还有宰相暗中以借银还息为借口搜刮百姓银两的......” “你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意料之外的顺利啊,张久全果然看出来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揭穿?反而把这些东西拱手奉上。 尚榆晚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木盒当中,抬眼直视李孜习。 李孜习笑了起来。笑得苦,笑得痛,笑得累。 “没有。” “真的没有?” 李孜习闻言,还真仔细想了想。 “若有朝一日姑娘要杀我和将军,能否将我和将军挂近些?” 此话一出,气氛忽然凝滞。 镇西军中有一个规矩,背叛之人,死后尸身必被挂在城门口足足三日,以儆效尤。 三息过后,尚榆晚淡淡道:“你认不出我是谁。” “我的确不知你是何人。”李孜习仍是笑着,“但将军信你,我便信你。” 尚榆晚问他:“尚将军的尸身,可有挂城三日?” “尚家祖辈护虞有功,圣上宽宥,特许安葬。” 尚榆晚的手开始渐渐收紧,声音变得有些冷了:“我问的是你,不是圣旨。” 李孜习看着帷帽的那一层白纱,心中滋味千万,他答道:“没有。” 收紧的手骤然放开,随后奔涌而来的便是无休止的恨意。 尚榆晚极力稳住自己,一字一句道:“他,没有叛国。” 李孜习先是一默,随后微微低头,“我不知。” “——李大人。” 李孜习微微仰起头,抬起双眼。 “你说你不知我是谁,那我便告诉你。”尚榆晚的手摸上了头上所戴帷帽,“我是晚儿。” 李孜习眼神一僵。 帷帽摘下,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映在他那双有些许浑浊的眼睛里,带给他一丝清明。 “我的全名,叫尚榆晚。” “......你......”李孜习久久说不出话,“......你......” 真像啊。 李孜习心想。 小姐幼时没有那颗红痣,也不是桃花眼,而是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虽然她们两个人的脸长的完全不一样,可这样的眼神,仿佛,仿佛她就是长大后的小姐。 李孜习忽然轻笑,方才那一瞬的失态似乎只是错觉,“祈王妃已死,姑娘顶着她的名号,不知要受多少明枪暗箭。” “那又如何。”尚榆晚压下心中澎湃激荡的情绪,不断默念冷静。 “尚家与我有恩,不能不报。” “姑娘有情有义,佩服。” “那不知李大人,可愿陪我演一出戏?” 李孜习笑问:“哦?什么戏?” 尚榆晚伸手点了点木盒,一双桃花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贼喊捉贼。” “你的意思是,今夜直接去抢银子?” 尚榆晚用过晚膳后便和萧清序呆在一起看送来的信笺以及李孜习送到他们手中的那一盒子的册子。 她看的入神,脑中不断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听到萧清序的话,只回了一个嗯字。 这里面除了张久全有参与其中的交易运送之外,贪银最大的竟是宰相,太子只分了一杯羹?琅绛人在其中也并未捞到多少油水,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尚榆晚看到张久全那三个字,思绪忽然拉到与李孜习最后说话的时候。 “李大人觉得,将军会不会也有话想与我说?” 李孜习只答出八个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第十二章 郸城搬银,城主反水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序见尚榆晚忽然愣了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尚榆晚反应过来,问他:“怎么了?” 萧清序没有问她为何忽然走神。 “太子狡诈,虽然我们手里有了这些东西,但也还不够,差了重要人证,太子毕竟是圣上眼中能够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且难保圣上在此中参与了多少,万一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压下此事,该当如何?” “李孜习和张久全或可成为人证。” 萧清序摇头否认,“他与张久全同心,张久全若真是被太子胁迫,或许可行,但亲口承认尚将军叛国的人也是他,口供反复无常,不足为信。” “是啊,不足为信。”尚榆晚歪了歪头,伸手揉揉脖子,“还是要加大人手去找找那个杨千沫。” 萧清序话没说完,继续道:“还有,这里毕竟是郸城,是城主的地盘,硬抢恐是不易。” 尚榆晚用右手撑着下巴,目光停留在册子上,“这个你不用担心,李孜习自有办法。” “哦?细说。”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有人查到他们这次运的东西是什么了。”尚榆晚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册子。 “敛万民之财,搞的那些边远偏僻之地民不聊生,若偷运脏钱这事儿被我们捅了出去——不如让这些东西送进我们囊中。” 尚榆晚看了大半,眼神几经转换。 册子上的交易数额巨大,但燕门和燕门附近几城的百姓都没有遭殃......张久全,到底是从她爹手下出来的将士。 “李孜习会让城主相信他是站在宰相那边的,假意投诚嘛,谁不会啊。” 萧清序脑中转了几转,当即便想通了尚榆晚的用意。 先是李孜习和郸城城主假装偷运脏钱暴露行踪被来路不明的盗贼抢走,城主与宰相交好,暗中定会传信,宰相得知后必然会有所动作,再是张久全以不堪受困于奸逆鼠辈为借口供出宰相贪污,若太子被牵扯出来,便可以暗查贪污之事作为借口摆脱嫌疑。 但这样一来,那场面可就精彩了。 “恶狗咬主,两虎相斗,有意思。” 尚榆晚却是摇了摇头,“不过张久全这个时候不能动。” 萧清序回声应是,“虽不知张久全因何原因当初要站在太子那边,但他现在需得镇守燕门不得离开,燕门不能让奸人来守。” 尚榆晚点了点头,认可他这句话。 “这一局看似是我们赢了,但太子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宰相本就是弃子,张久全查到的不过是一部分而已,背地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还未可知,还有多少证据被销毁也一概不知。张久全是可以助我们重创太子一次,但别忘了,太子身后可还有圣上。” “你是说,你怀疑太子背后之人是......圣上?” 尚榆晚将要说的话含在嘴里嚼了又嚼,慎言道:“不一定,但我能肯定,太子能这样蹦跶,怕是圣上将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他眼中唯一继承人的磨刀石了,毕竟太子面上的确不务实事,圣上到现在有时对他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而且。”尚榆晚暗中吐出一口气,“圣上年轻时生活在营中,与尚将军亲如兄弟,尚家叛国这样蹊跷,我不信这其中他没有半点推波助澜。” 人在高处站久了,有些东西终归是会变的。 “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等太子出招。” 尚榆晚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看完册子又继续去看信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清序耳边听到更夫敲锣,“时辰快到了。” 尚榆晚嗯了一声,“想来他们也都动身去了。” 待此事一成,就等着太子出招了。 “叩叩。” 尚榆晚闻声起身去开门,从楼客手中拿到一封信笺。 “你的人真是有够快的,还挺热乎。”她坐回原处,一边打开一边说道。 萧清序笑了笑。 尚榆晚看见信上内容,脸色微变。 萧清序发觉不对,问:“怎么了?” 尚榆晚眉头轻皱,脑子里又开始快速盘算,“太子,去了增国。” 而他们日后要辅佐上位的五公主萧清顾,也在增国。 “楼主,尚大人。” 陆何影的声音从窗边传来,萧清序和尚榆晚齐齐看去。 陆何影恰好翻窗而进,姬素闲紧跟其后,两人皆是面色严肃。 “我们要先走一步。有东西......奔着我们来了。” 另一边,白逍野等人已经抵达回云客栈,他们人人蒙面,往房里放了迷烟。 大人说了,把银子抢了就行,不必伤人。 郸城城主与李孜习通过气儿了,没有派人来阻拦,等会儿出城也是顺利的。程一水正招呼人搬银子,转头一看,十二手里握着长刀站在顺势昏迷的李孜习跟前。 她低着头,神色不清。 “哎,十二,别多事啊,大人只叫我们搬银子出城,其他的我们可......” “程一水。” “啊?” 十二的心此时不知为何跳得砰砰快,握着长刀的手有些颤抖,“客栈里能打的除了尚大人,姬素闲,那几个楼客,副楼主以外,还有谁?” “没有了啊,白逍野和我们两个都在这......你是说?” “我们这次,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十二的眉头皱成一团,“当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程一水脸色猛然一变。 坏了! 白逍野被告知之后也是变了脸色,几人正打算弃了银子赶去福至客栈,忽然看见外面有数人手举火把。 有人喊道:“各位好汉,跟刘某走一趟吧。” 郸城城主的眼睛极小,此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他长叹一声,“不是刘某不守信用,而是......刘某实在,无能为力啊。” 门被打开,十二第一个走出来,身后便是白逍野和程一水以及其他楼客。 十二的脸上满是狠气,一手长刀,一手短匕,眼神里杀意滔天,“要么滚,要么死。” 其他人亦是杀气缠身,手握兵器。 郸城城主抿了抿薄嘴,淡淡道:“都杀了。” 两方势力缠斗在一起,三条街之外的福至客栈里,数十多个黑衣女子潜入其内,然而萧清序和尚榆晚所在的客房早已空无一人。 带头的女子一头黑发皆被一条淡紫色发带束着,身穿夜行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饱经风霜却依然露有精光的眼睛,她身侧一人走上前,单膝蹲下查看火盆中烧过的痕迹。 那名女子起身答道:“姑姑,烧得很干净,盆里有些温度,还没走远。” “走。” 一道极为沉稳的声音从蒙巾后面传出,听起来,这个被称作姑姑的女子似乎......已年过四十? 姑姑的眼睛里满是杀意,眼角折起几分皱纹。 “吾主有令,找到人,杀无赦。” 第十三章 荒郊追杀,琅绛月毒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十二等人被困回云客栈,姑姑带人追杀尚榆晚等人,郸城上演着一场你追我赶的戏码,而燕门城里,亦是一番暗流涌动的腥风血雨。 张久全一身常服,坐于案前,漫不经心的擦拭刀身,对站在对面的人视若无物。 “将军莫不是忘了,是谁帮你坐上这个位子的。” 说话的人站在张久全面前,穿着镇西府里侍卫的衣裳。 可他的脸上,却是高高在上之态。 “哼。”张久全的语气里满是讥讽,他所行之事已被知晓,此刻也不必装作俯首姿态。 “帮我?你们要的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他心中压制已久的恨意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当初若不是你们设计离间,我又怎么会头脑一热害了将军!” “哎哟,那可真是可怜。你一直装模作样,等的就是那些有能力为尚家翻案的人出现吧?”那人口中阴阳,神情嘲讽,“离间计?你还不是吃了人家的离间之计?哦,我险些忘了,那是你心甘情愿吃下的。不过将军的眼光实在太差,你以为一个小姑娘就能让太子下台?” 那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将军可真是个,不长半点脑子的东西。” 张久全察觉不对,停下了擦刀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 那人捂嘴嗤笑,“将军真以为我们的太子殿下,身后空无一人?” “大虞之地边幅辽阔,杀人高手,不有的是吗?” 张久全怒上心头,起身一脚踏上案桌,手中长刀直奔说话那人。 忽有几人突然现身,眨眼之间便与张久全过了数招。 “石坤!” 张久全怒声大吼,他寡不敌众,被人踢了双腿后膝跪了下去,长剑架于颈侧,双臂被扯于后背动弹不得。 石坤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行为举止皆慢条斯理,“将军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谁来镇守燕门?” “......”张久全怒极反笑,“你们不能杀我,你们现在还杀不了我!” “镇西将军之位堪比二品官员,镇守大虞西方边境安稳,如若多次换人,民间百姓流言四起,就是太子背后之人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我会一直盯着你们!将军的冤魂会一直盯着你们!” “是啊是啊,镇西之位不能频繁换人,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将军以为如何?” 石坤起身,走到张久全面前,伸手用力抓起他的下巴。 他面色阴邪,露出有些尖锐的齿牙,“看看是你的眼睛,还是太子殿下的眼睛,更大,更多,更好看?” “副楼主!你带他们先跑!我掩护你们!” 尚榆晚等人一路逃到郸城外的一处荒郊,城门口并未有人阻拦,那反水的郸城城主似乎不想要天亮后城中出现莫名的死人。 尚榆晚的帷帽早不知掉哪儿去了,身上的衣裳也脏了许多。一只银针朝背着萧清序的陆何影快速飞去,她当即躲开与自己缠斗的黑衣女子飞身过去用长刀打掉。 这些人的招数有些眼熟,是谁,是谁?她上辈子到底见谁用过?! “别开玩笑了!”姬素闲一鞭子卷上一个黑衣女子的腰身甩飞出去,“萧哥若是带不上你他不会走的!” 陆何影背着身子疲弱跑到力竭的萧清序有些吃力,毕竟是个大高个,但他现在也还能撑,“别恋战,跑为上计!” 所带楼客皆被那些黑衣女子杀死,现在只剩他们四个了,但对方还有十多个! 姑姑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气不耐,“抓紧,莫要磨蹭。” 其余黑衣女子默不作声,攻势却愈加猛烈。 陆何影心中暗骂,这些人实力不俗!太子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帮女人?!再这么下去都得死在这! 萧清序头冒冷汗,脑中不断思索当前局势,“跑不了就尽量拖,十二他们在客栈找不到我们会来寻的......” “小心!” 尚榆晚眼见八根银针朝着陆何影他们那边射去,伸手用长刀全部打飞,姑姑见此当即动手与尚榆晚缠斗,随后手疾眼快射出一针朝尚榆晚身上扎去。 这个人似乎知晓她们的招式,也是这里面武功最高的,先杀了她! “呃!”尚榆晚歪了身子想躲,虽没有扎上脖子,但还是被刺进锁骨窝里。 “尚......”萧清序瞬间提起了大半的精神,大喊:“快拔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衣女子见陆何影和萧清序同时分了神,立即一剑横劈过来,萧清序下一秒马上推开陆何影堪堪躲过,他自己滚落在地,抽出袖中细剑与之对抗。 “螳臂挡车。”黑衣女子冷声说道,陆何影顾不上尚榆晚那边,持剑护住明显不敌且手中无力的萧清序。 “喂!你没事吧!”姬素闲猛的一甩鞭子打伤几个黑衣女子,直奔尚榆晚身侧。 尚榆晚一手拔除银针,“姬姑娘安心,我没......” “我说过别叫我姬姑娘叫的生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你把手给我我看看有没......” 姬素闲又是甩鞭打退二人,尚榆晚还想说话,却忽然感到气血翻涌,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咳!” “有毒......”姬素闲话音未落,眼中就映入尚榆晚口鼻出血的惨状。 “咳咳咳咳咳咳!!!呜哇——!” 尚榆晚跪了下去,用刀插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地,她伸出另一只手捂着口鼻,鲜血从指缝间流出,瞳孔颤动不止,脑子迅速开始昏沉。 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那根掉落在地的银针平平无奇,似乎并无异常。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月毒针,这是月毒针! 黑衣女子们攻势缓了下来,慢慢的以包围之势圈住他们四人。 “你们是......是琅绛......”尚榆晚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萧清序弃了细剑奔至尚榆晚身侧接住她无力倒下的身子,姬素闲单膝跪下伸手给尚榆晚把脉,脸色大变。 萧清序见此更是心神慌乱。 萧清序慌不择主的拉住姬素闲的小臂,“小妹,救她,救她!救救她!算萧哥求你了我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这是......”姬素闲的脸色和语气一样的僵硬,“这是琅绛的秘毒,月毒,我没有解药,我......” 陆何影手握长剑提着十万分的精神,不断思考该如何摆脱这番险境。 十二他们怎么还没来?! 他们师兄妹只擅轻功和医术,唯一最能打的中毒昏过去了啊! 姑姑见此打了个手势,“动手,杀完交差。” 黑衣女子们皆要动手,一道破空之声传入姑姑耳中,她瞳孔猛然一缩,当机立断闪到一旁。 一把长刀从天而降,狠狠插入地中! 姑姑转头,一行蒙面之人满身血腥,他们半个字都不曾说,奔上前来招招都是死手。 是十二,还有白逍野程一水他们来了! 第十四章 十二发疯,楼主逼药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十二看见尚榆晚口鼻出血昏迷不醒,双眼血丝遍布,可怖的猩红之色从眼底迅速往上爬满两只眼睛。 白逍野和程一水带着楼客与黑衣女子打斗,陆何影守着萧清序和姬素闲他们,十二提刀直奔姑姑面前! 伤她性命的人都要死!都该死! 十二杀气缠身,几近失去理智,手里的长刀沾满血腥。 姬素闲一边掏出银针扎上尚榆晚的穴位防止毒素扩散过快,一边大喊:“留几个活的!她们身上应当有解药!” 她真是蠢到头了,怎么就没想到太子与琅绛人的关联,怎么就想不到琅绛人极有可能来横插一脚!这时候连一颗解药都拿不出来! 莫说姬素闲愧疚如此,萧清序此时心中亦是自责到想要替人去死,眼前甚至出现了尚榆晚前世的尸身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错觉。 “晚晚,晚晚......” 萧清序自从尚榆晚那具身体的原主来到百家楼的第二天开始就突然的元气大伤,心气将散未散,这时候本就已有强弩之末的迹象,此时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姬素闲下针的动作微微凝滞,一言未发,她反应很快,手中行针没有耽搁半分,心中却掀起惊天骇浪。 她这时竟有些庆幸萧哥的声音很小,或许只有离得近的她听到了。 黑衣女子的武功不低,白逍野程一水等人废了好大的劲,再加上陆何影所剩无几的麻筋散才将剩下的几个活口制伏。 “十二!我们来助你......” “滚开!” 十二一手扯开来帮忙的程一水,白逍野见此情形急忙拉住差点冲上去的陆何影,其他楼客也就此停下上前的动作。 他们已经搜过这些黑衣女子的身,没有解药。 姑姑和十二缠斗在一起,其他人皆难以靠近。 程一水是个楞头,他一心想要帮忙,但白逍野看得出,十二有些被逼的疯了,若是其他人加入她们两人之间的战局,怕是要被十二误伤。 她心里还是把这位尚大人,当成尚家小姐了吗? 这个人的招数怎么那么像,那么像...... 姑姑越是打越是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的招数怎么隐约有些她们琅绛刀法的影子?! 十二一时不慎手中长刀被打飞,姑姑眼睛一亮,好机会! 姑姑当机立断一刀劈去,十二丝毫没有闪躲,直冲而上。 “......十......二......” 尚榆晚口鼻不断涌血出来,她虽意识昏沉,但她潜意识里知道现在情况有多紧急,硬生生逼自己勉强醒了过来,听到十二的声音,她的意识更是出现了一丝清明。 十二的耳朵没有错过那一声薄如蝉翼般易碎的呼唤,她怔了半瞬,在那把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时偏移了方向,下一刻,姑姑的刀刃砍入左肩而非脖颈。 鲜血崩出,她根本不顾及肩上剧痛,顺势伸出双手猛的抓住姑姑握着刀的右手,抬起左腿伸出脚狠狠往姑姑后背踹上去直至将人用脚摁在地上,十二的双手死抓着姑姑的右臂,心中恨意迸生,手上用劲儿硬是把那条臂膀活活掰断。 “啊啊啊啊啊!!!!” 姑姑何曾遭过这样的罪,不等她口中惨叫叫完,十二又抓起掉在地上的刀,用刀背生生打断了她剩下的一臂两腿。 白逍野和陆何影以及其他楼客的脸都白了些许,有些怔愣。 他们这下算是完全理解了十二曾经口中说自己“劲儿比较大”是什么程度了。 姬素闲心中亦是惊惧,但她丝毫不敢啰嗦,急得朝着陆何影大骂:“陆何影你发什么愣!快把解药找出来!月毒在七天内不解清是会死人的!” 陆何影默默回头,一脸“你看看十二像是许人靠近的样子吗”的神情。 姬素闲也是一默。 十二一脸狰狞可怖之色,搜身过后全无收获,一脚把姑姑的身子翻了个面,伸手掐上她的脖子。 “解药,不要让我一直重复这句话。把解药给我!” 姑姑死死咬住牙关,强行把抑制不住的惨叫吞入腹中,恶狠狠瞪着她。 十二丝毫不看自己身上汩汩冒血的肩膀,一手提着姑姑扔到剩下那几个活口那里,一把抢过程一水手里的刀。 “噗嗤——” “啊啊啊啊啊!!!!!” 十二面无表情的一刀刺下去,一个黑衣女子的眼睛被刺瞎一只,奈何她中了药效强劲的麻筋散,明明痛苦非常,却连脖子都动不了半分,血泪横流。 十二的刀尖还未从那只眼睛里拔出来,她的声音冷的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解药。若是磨蹭,且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姑姑眼中流泪,却依然死咬牙关半子不吐。 十二怒气更甚,手中长刀搅动两下,听得惨叫声心中厌烦,最终一刀插到底,杀了那个黑衣女子。 她原本想拿下一个继续,这时候,萧清序忽然将怀里再度昏死过去的尚榆晚交给姬素闲抱着,他身上气力恢复了些许,慢慢站起来,全身轻微颤抖,走到姑姑面前,半蹲下去。 萧清序猛的抓起姑姑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与他视线对上,姑姑浑身一颤,好骇人的眼神! 十二心中虽恨,却也退开一步。 萧清序戴着面具,那一股子疯狂阴狠的气息却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琅绛自女帝登基开始,大大小小内乱不断,此次你们落到我们手里,若不交出解药,你觉得,本楼主会如何?” 萧清序的力气不大,却让姑姑更加恐惧。 “琅绛暗中派人与太子有染,搅和大虞朝政,此事若捅了出去,你们琅绛能在大虞的铁骑下活多久?” 姑姑的声音颤抖,不断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女帝和太子,太子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何曾对我们手下留情!”萧清序忽然失控怒声,“毒人生母,害人家亡,污人清誉逼人认罪......” 白逍野和程一水不懂此话是何深意,只觉得萧清序是在为尚家之事鸣不平,陆何影和姬素闲皆是缄默。 萧清序恨的咬牙切齿,“她若是,若是死了,本楼主也不介意,搅一搅你们琅绛的浑水。” “本楼主,会命人把你们的尸身整整齐齐的,挂在你们女帝的皇宫大门。” 姑姑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有开口。 萧清序见此,收回手站起身,下达命令。 “十二,杀。” 十二神情如冰,一刀狠狠插入一个黑衣女子口中,黑衣女子痛声死去。 她斜眼望着面露慌色的姑姑,“第二个。” 话音刚落,十二立即挥刀挑了下一个黑衣女子的手筋,正打算把脚筋也一块砍了。 “我没有解药!”姑姑终于捱不住那些女子痛苦哀求的眼神,大声叫了出来,“我,我没有解药,但是我知道解药药方,我知道怎么解,别杀了,她们都是命苦的孩子,别杀了......” 第十五章 死而复生,有违天道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黑衣女子都是姑姑从琅绛的弃婴塔里救回来的孩子,看见她们被这样的手段残害,又怎会不心痛。 姑姑将药方说了之后,十二便当即一刀杀了她,萧清序对此并无意见,直接下令全部杀光。 “姑娘——!” 刚完事儿不久,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车朝这边奔来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李孜习的呼喊。 陆何影等人闻声看去,五辆马车朝这边狂奔,李孜习跟着两个楼客匆忙赶来。 十二被困那会儿,郸城城主似乎不想多惹麻烦,虽嘴上说要杀了他们,却放任十二等人救走了李孜习。 李孜习被救走之后白逍野就叫两个楼客在路上把他弄醒,让他们三个去找几辆马车来,以备后面有人受伤不便走动之需,如若打不过还能跑。 白逍野忙道:“快走,大人的毒耽误不得。” 萧清序等人也不啰嗦,姬素闲抱着尚榆晚上了马车,十二紧随其后,萧清序也紧跟着......陆何影把他拉了下来。 “你跟我一起,我帮你把把脉,用点药。” 萧清序身上也受了些伤。 他看了看尚榆晚所在的马车。 陆何影直接硬拉着他上了另一辆,“师妹在里面能稳得住,十二肩上也需换药,你进去干什么?快快快,跟我走。” 他自己身上也有伤,也需要萧清序帮他上药。 白逍野让其他人都先上了马车,转头看向李孜习。 “李大人你......” 李孜习摆摆手,“各位留我一辆马车让我带着这些尸体回燕门就好,我家将军还在燕门,我得回去,就不与各位一起了。” “放心,将军与我虽然暴露,但太子暂时还不能杀我们。” 白逍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点点头,翻身上了马车,“李大人多保重,万事小心。” 燕门定然还有太子的人在守着,那儿的来乡医馆不能去了,他们本也不能带着李孜习一个外人回百家楼。 眼看着马车不见了踪迹,李孜习回头看了看满地的尸身,默默撸起袖子一个一个搬上马车。 他好久没有干过替人收尸这样的事儿了。 李孜习的眼神有些落寞。 还真是怀念啊,以前还是个小兵的时候。 当初大家都还好好的活着。尚家还没有被抄斩,将军还和他们一起喝酒。 “城主,他们走了。” 郸城的城主府里,城主慈眉善目的看着床上送回来没多久的孙儿,伸手摸摸孩子柔软的发丝。 “把痕迹都打扫干净,把银子送去,别叫人发现了。若是做不好,提头来见。” 那名侍卫悄悄抬眼看了一次床上熟睡的孩子,随后立即低头应道:“是。” 城主手中动作轻抚,心里却是千思百转。 他有些不明白太子此次下令究竟是何意,比以往要古怪很多,找人劫了他的孙儿让他围困回云客栈杀了他们,却又说不必硬逼,是想看看那些人的实力吗?还是玩猫逗老鼠......不论如何,这次的银子还是要送过去,不能耽搁。 话回这边,若李孜习不是张久全的人,姬素闲还真想把这人招进自己的药房去。 李孜习似乎很擅长这样的事儿,不仅和楼客找来了马车,车内还放了止血治伤的各种药物和干净的衣裳,甚至还有些补充体力的吃食。 姬素闲挑的是最大的那辆马车,车里有榻,她把尚榆晚轻手轻脚的放到榻上,伸手摸了脉象,收了几针又扎了几针,帮她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之后换了衣服。 扭头一看,十二丝毫没有脱掉衣服的意思,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死盯着尚榆晚。 “......”姬素闲也是有些累得没劲儿说话了,直接上手要扒十二的衣服。 十二一个眼神看过来,又给她吓得手缩回去了。 转念一想,她怕什么? “你的伤再不治就要失血而亡了,以后不想见到尚大人了?不想为尚家复仇了?” 十二宛如野兽般的眼神慢慢收了回去,自己动手把衣服剥了下来,身上大大小小的陈旧疤痕暴露在外。 姬素闲没有被那些狰狞的疤痕吓到,看着她肩上的伤口,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啧啧称奇。 这么深这么大,精神头儿还这么好,这人铁长大的?一点痛也感觉不到吗? “痛就叫出来,我不笑话你。幸好这里面没有毒......” 姬素闲嘴里嘀嘀咕咕,十二一声不吭,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尚榆晚。 “十二,你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吗?” 姬素闲像是随口问出来的,十二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姬素闲眼中眼神变了变,嘴上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冷?没事,这马车里的东西足够我们回百家楼了,到了家里就不会冷了。你要不要多穿些?免得后面若是烧起来了麻烦得很。” 十二还是没说话,依旧是半字未吐,包扎好之后就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姬素闲强行给她加了件斗篷。 他们这一行人紧赶慢赶足足四天才赶回百家楼中。 百家楼虽说是“楼”,其规模却足足有半个郸城那样大。 一到了地方,萧清序就抱着尚榆晚直奔药楼。 白逍野和程一水带着楼客仔仔细细的扫清痕迹防止太子及背后之人循迹,姬素闲和陆何影这一对师兄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陆何影记着脑子里的药方去药柜找药熬药,姬素闲陪在萧清序和尚榆晚这两大病号身边寸步不敢离开。 姬素闲真是怕萧清序一个没绷住彻底散了心气丢了性命。 萧清序亦是对尚榆晚寸步不离,他脑中不断重复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助人复生终归有违天道,你我虽已付出代价,但如若一处不慎,天道亦会寻机让本该死去的人再死一次,切记,切记......】 “咳咳咳!”萧清序控制不住的咳起来,姬素闲正要上前之时他又及时稳住了自己。 “没事,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新帝还未登基,尚家还未得到真相,我不会死,都不会死......” 萧清序颤抖着握住尚榆晚苍白的手,一大一小,瘦削贴骨,都失了血色。 他极力压制激荡的心绪,却在看见尚榆晚头上那几根白发时溃不成军。 “我会让你活着,我们都会活着,都能活,都能活......” “萧哥。” 沉默已久的姬素闲打断他如陷梦魇般的呢喃,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从小就认识的人。 “她就是尚家小姐吧。” 一语惊起千层浪。 姬素闲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信。 她所认识的萧哥此生认定了某一个人,就一辈子只会是那个人。 她原本以为萧哥是把这个楼里新来的谋士当成了替身,可现在来看...... 姬素闲忽然意识到更可怖的事情。 死而复生本就是传说中的事,如若成真就是有违天道。 姬素闲越是想,越是惊恐万状。 “萧哥,你命数骤然缩减......” 是违背天道所付出的代价吗? 第十六章 以命换命,心悦一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今日晴空无云,照在人的身上难得有几分暖意,姬素闲却感到无比的冰凉。 “萧哥,萧哥。” 屋内两人沉默了很久,姬素闲见萧清序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声音都开始发颤,如同外面土中那一片嫩芽上欲落未落的水珠。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万事万物皆有轮回,你以命换命,违逆天道,你......”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抓着他的肩膀问个清楚,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萧清序终于开口了。 “小妹。” 他些许侧头,姬素闲看不到他面具之后是什么模样,却听得出其中坚定。 “我此生,只心悦她一人。” 萧清序的声音忽然软了很多,如同他此刻的内心一般平静,连带着他脸上的面具也不再诡异。真没想到啊,说出这句令人羞臊的话,他竟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但这样缱绻温柔的话语在姬素闲看来,却是掷地有声的宣告他短命的事实。 “啊?”姬素闲真是又气又伤心。 她自小痴迷医术,不懂男女情爱,也懒得去懂那些爱恨情仇,麻烦得很。萧哥虽生在京都,是京都的大皇子,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百家楼里,京都那边自有替身帮他掩护。 命都要没了,萧哥到底在喜欢个什么劲儿? 尚榆晚中毒颇深,虽已服过解药,但想要醒来还差些日子。萧清序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白发,面具之后是他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和她,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姬素闲皱起眉头,觉得这人真是疯了,“百家楼的大家都没有爹娘。” 几十年前战火纷飞,十几年前虽停了战乱,但天下百姓依然不得安乐。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十几年前天灾不断,流民遍地,饿殍千里,先任百家楼楼主任枭原本是个江湖游侠,他心怀大爱,看稚童孤苦无依,所以才尽其所有创建了百家楼这个地方来收养各地流浪孤儿,他们这帮没爹娘的孩子才有了一个家。 任枭是萧清序的师父,与萧清序的母后许之遥有些交情,许之遥是先皇后,在她死后任枭便暗中收了萧清序做弟子,也让这个出生便没了母亲的孩子得以有一个地方能得到些许皇宫给不了他的温暖。 “在京都里,只有我和她是没娘的孩子。” 萧清序的头微微低垂下去。 “她不像我这样幸运,身边能有你们。尚家大爷年轻时与当今圣上关系甚好,尚家荣宠封顶,风光无限,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尚家垮台之时一拥而上撕了这块肥肉。” “大夫人自戕府中,她身为尚家嫡女,连片刻多的哀思都不得。尚家二爷因大哥已有将军之位不得再行军,逼不得已从文,却也不能过于出彩,处处被人压一头。晚晚只有自己一个人,十二虽伴她身侧,却是一根筋,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撑起尚家的所有。” 说着说着,萧清序笑了一下,却是苦笑。 “她要学女子八雅,背地里还要学君子六艺,为了尚家这棵招风的大树能站稳脚跟她什么都学。她常常因为操劳尚家之事夜不能寐,就此落下头疼的毛病。这样一个忙碌到近乎日日脚不沾地的人,你能想到吗?她的眼里,竟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姬素闲简直是又怒又愧疚但是又懂不了一点。 她怒萧哥为了情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但同时她又觉得她有愧于萧哥。百家楼里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萧清序虽与他们不同,但皇宫比起民间流浪要更加可怕,他们不想多嘴引他伤神,所以从不问他在京都生活如何。 百家楼的日子总要比京都好,萧哥多在楼里和大家相处,就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了。 这样的想法虽好,但所有人都疏漏了一个问题:太过割裂的生活,会让他在另一边变得更加畏缩不前。 姬素闲没明白萧清序口中所说的“一席之地”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不是很想听他絮絮叨叨一大堆,直接问了:“萧哥,她心里有你?” 萧清序沉默半晌,轻轻点头,“有的,不多。” 姬素闲:“......?” 不是,这什么脑子啊这是?莫名其妙! “吱呀——”门被推开,姬素闲循声看去,是陆何影。 她眼里的不可置信还未消退,见陆何影看到萧清序抓着尚榆晚的手没有什么反应,瞬间明白了。 “师兄,你一早就知道了?” 陆何影端着药进来,一身深蓝色劲装干脆利落,“师妹,事已至此,就不必多话了。” 他并非对萧清序此次所行之事没有半点意见,可等他发现的时候,萧清序的身子已经败落了。 他把药递到萧清序面前,“喝吧,等会儿十二换好药之后该来了,外边也有新的消息送来了等着你去看看。” 姬素闲看着萧清序摘下面具一口把药汤闷了,问:“那师父呢,师父知道吗?” 萧清序把面具重新戴好,陆何影看他几眼,叹了一口气,点了头。 药老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支持萧清序的选择。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外人,为什么不能与我说?” 事已至此她再怎么反对也没用,姬素闲心里一股窝火。 “这样的事虽是成了,却仍旧太过匪夷所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倒也是。”姬素闲也沉默下来。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呢?” “死了。”萧清序把尚榆晚的手捂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一山不容二虎,一体不容两魂。不必担心,她是心甘情愿献出身体的。” 姬素闲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是谁帮你?” “逆天改命,死而复生。你绝不会这样的邪术,是谁在帮你,他要什么?” 萧清序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摸了摸尚榆晚的头发。 “我不知。” 姬素闲和陆何影同时脱口而出:“你不知道?!” 姬素闲和陆何影对视一眼,目光交错之间,两人大战好几个回合。 师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陆何影败下阵来,扭头咳嗽掩饰心虚。 他又不是万事通,萧清序闷着不讲,师父也不说,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嘛。 姬素闲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萧哥,你确定她现在真的是你心悦的那个尚榆晚,对吧?” 萧清序站起身,望着姬素闲坚定点头。 他骤然缩减的命数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她呢?” 姬素闲望向双目紧闭的尚榆晚,心情复杂。 “她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死而复生,怕是已经将自己当成抢夺他人肉身复生的妖人了吧。” 姬素闲和重生之后的尚榆晚接触不多,但能看得出来这是个聪慧坚韧的女子,很对她胃口,不然先前也不会拿水车做例说那么多话。 她不懂情爱,却也知道萧哥绝不会喜欢上什么恶女,能让萧哥如此以命相待,定然是和萧哥一样的仁善,而且还有她没见过的过人之处。 这样的人,绝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占了别人的身子让别人替她去死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若她得知了你为她所做之事,你让她如何自处?是在复仇成功之后为了还一条命而举剑自刎,还是恨你用自己的死换她的命让她余生都活在悔恨和痛苦当中?” “你是疯了吗?让她背负着仇恨的愧疚活一辈子,还是想让她记你一辈子?” “……我想让她活着,好好活着。” “当然,你所说有理。”萧清序避开姬素闲的目光,“让她知晓此事对她不好,那就不让她知晓,她也不必知晓,她没有错。” 姬素闲:“……” 第十七章 师兄抗揍,痛失火桶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陆何影见姬素闲有发火的征兆,连忙把萧清序拉过来,“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还有好多事儿没处理呢。” “……”姬素闲撇了一下嘴角,“忙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陆何影问:“你守着作甚?叫其他人不就可以了,十二等会儿也要过来了,用不着你。” “我多看看不行啊?滚滚滚!” 姬素闲把他们两个推出房去,把门关上,忽而感到一阵悚然。 躺床上那个不会像话本子里的妖怪一样突然跳起来咬她吧? 屋内只有姬素闲和昏迷不醒的尚榆晚,一时间寂静无比。 姬素闲也不惧什么鬼神怪力,屁股往床边一坐,把尚榆晚的手抽出来细细把脉。 强劲有力,体内的余毒过两日也可完全清出来了。 是活人的脉象。 ……罢了,罢了,师父已经外出寻找续命之法,她在楼里好好照顾萧哥和他的心上人吧——还是要查查这身体的原主是谁,不能白拿人家的肉身不是?若是能找到她的家人,可要好好补偿。 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姬素闲是真没招了。 她眼看着也摸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便把人家的手放了回去。 手上动作刚停,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走进来的是换好药的十二,以及在白逍野眼皮子底下刚练完剑赶来的尚明奇。 尚明奇的右胳膊还用白药纱裹好挂着,应是得知尚榆晚中毒昏迷一时不慎弄伤的。 这一大一小直接无视了躲到一旁防止撞到人的姬素闲,直奔床上的尚榆晚。 “……哦哟。” 姬素闲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这两个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她状似不经意问道:“这么着急,还是把她当成祈王妃了?” 尚明奇闻言后背一抖,刚抓上被子的手都下意识缩了回来。 完蛋了,被发现了? 十二却是和以往一样的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站在一旁看着尚榆晚,嘴上半点不饶:“明天请个跳大神的来给你驱驱邪吧。” 姬素闲见此心中明了,也不在乎十二说话带的那一点刺,她不再试探,叮嘱几句就走了。 十二和尚明奇或许认出了尚榆晚,她要把这事儿告诉萧哥。 “十二姐姐……” 尚明奇有些担忧的看着十二,“我们刚刚……” 十二反倒一脸平静,没有任何被看出来的恐慌。 “放心,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他们不会信的。” 尚明奇沉默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和十二姐姐信了。 十二是第一个认出尚榆晚的,他是第二个。 明明音容相貌完全不同,但他们两个就是认出来了。原因无他,尚榆晚在家人面前根本演不出对外人那种自然的假戏,她那种别扭又暗戳戳的关心对十二和尚明奇来说比门口那俩石狮子还好认。 十二和尚明奇认出之后也不敢声张,百家楼不是尚家,不会像尚家人那样无条件信任尚榆晚,如若泄露只会引出难以想象的麻烦。 尚明奇也是凭着自己还小才敢缠着尚榆晚几天,在那之后就极少与她碰面了。 十二同样很少与尚榆晚见面,见了面也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旁边人多,她不比尚榆晚那么聪明,随机应变的本事也没她好,怕露馅。 他们两个虽然不知尚榆晚因何重生到他人体内,但都看的明白,尚榆晚重生之后也和前世一样,始终在为了尚家和家人奔波忙碌。 十二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完成分到自己手上的每一个任务,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保护好小姐。 尚明奇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好好练剑,好好长大。 他们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次若不是尚榆晚中毒不醒,十二和尚明奇也不至于这么急匆匆的跑来看望。 “认出来就认出来,无碍。” 萧清序从李孜习给的木盒里在底部发现了一个夹层,翻出来一看,是白弄巧给张久全的那个赵家令牌。 难怪呢,晚晚那天带回来的时候没见着这个东西,原来是藏下面了。 交易账册或许能有几分作假,但这赵家令牌可是货真价实。 萧清序把令牌和册子一并放好,姬素闲见他对她所说的消息并没有什么讶异的反应,登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戏耍了。 “你都知道?!你屁都不放一个!” 姬素闲气的袖子都撸起来了。 陆何影见状连忙伸手拦住,“师妹冷静,冷静!阿序现在身子不好可不像小时候那样抗揍啊!” “……”姬素闲的视线落到她的好师兄身上,“对呀,你说得对,他身子不好,揍不得,他有媳妇儿,更揍不得。” 陆何影连连点头,忽然发觉不对。 “等……” 姬素闲开怀大笑,把头上的刀簪拔下来一手一个,“你!我打得!” 陆何影脸色瞬间变了,他知道萧清序帮不了自己,立刻提气轻身撒开腿跑路。 萧清序对外边的吵闹一概无视,他盯着手里近日送来的信笺,再联想到被追杀那日十二等人的情况,面具之后的神情愈发意味深长。 他原以为太子和幕后之人是一条心,但如今看来……非他所想啊。 萧清序在这梳理事情头尾,陆何影和姬素闲在外边早已不知交手过多少次了。 “姬素闲你以下犯上谋害师兄!” “我呸!骗了我还敢跑!” “我哪里骗你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 姬素闲一个刀簪甩过去:“还敢狡辩!” “铮——” 话音刚落,刀簪便被陆何影一个横踢打歪了方向,直直插入居共澄刚在院子里摆好的火桶炮。 “?!”居共澄抱着没有遭殃的火桶炮眼睛都瞪大了。 他才从外边回来没多久,这火桶炮是他在外边不知道偷了多少人的师才做出来的,看着和寻常水桶一样大小,实则其威力不知道比一般火药的威力大上三倍不止。原本看今天日头好,正打算搬出来稍微晾干一点——没了一个。 如若不是怕突然炸了所以弄得有些潮湿,他的火桶炮早就不知道炸了多少个院子。 居共澄脸色都青了,他默默收回剩下的火桶炮,然后直奔陆何影。 “陆何影!!赔我火桶炮!” 居共澄怒气冲冲的加入战局,陆何影大喊:“喂喂喂,我可是副楼主!” “素闲姐我帮你!你左我右,夹击他!”居共澄满心都是损坏的火桶炮,哪里听得进陆何影的话。 火桶炮他只做出来六个,足足能炸毁一大座山! 姬素闲哈哈大笑:“好弟弟,姐帮你报仇!” 刚从房里出来关好门的十二和尚明奇抬头就看到了那对师兄妹和居共澄在上蹿下跳。 “十二姐姐,他们真的能帮我们吗?” 尚明奇原想仗着自己年纪小想多待一会儿,却被十二以防止露馅为理由硬拉出来。 道理他都明白,更何况尚榆晚虽然死而复生,在他心里也依旧是嫁过人的。而且他虽是尚家人,却也是男子,更不能在一个女子房内久留。 尚明奇不能像小时候尚榆晚守着他醒来一样守着她,心里正有些不悦,出门看到那三人闹腾的样子更是有些郁闷。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十二看了几眼,拍拍尚明奇的肩膀,“走吧,白逍野该找你了。我只把你借来两柱香的时间,等会儿超了时辰他不得连我一块训了。” “哦……” 第十八章 风响檐铃,榆晚苏醒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四日后,冬雪消融殆尽,枝头抽出嫩芽,如同夜中星点,黑土里的种子也破土而出,得见天光,万物复苏的征兆愈发显眼,惹人喜爱。 百家楼里,大家也在各忙各的。 萧清序和陆何影在离尚榆晚住处不远的书房里处理百家楼的相关事宜,十二暗中守在尚榆晚房外不远处,尚明奇和白逍野在离尚榆晚隔了一个长廊的空院里练剑,程一水背着大石一圈又一圈来回跑,居共澄把火桶炮修好后拿出来晾着。 一片岁月静好——才怪。 “新信室隔这老远了,干嘛非要在尚大人隔壁翻?” 申览录头发花白,一大把年纪了,手上不停翻动着有关于尚榆晚那具身体原主来到百家楼那天的所有进出记录。 他被人硬生生搬到这儿来翻了两天……反反复复,一直翻到现在也没查出那个神秘人是谁,真真是要绝望了。 “待药老回来了老夫定要告你一状!虐待老人!” “小点声,把人吵醒了唯你是问!”姬素闲理直气壮,“快点找!找不出来我就给你吃点我近日新研制的哈哈丸!” 申览录嘴边那颗黑痣上的一根卷毛抖了抖。他不说话了,他生气了。 申览录抓起另外几本进出记录本哐哐翻,干劲十足。 姬素闲满意了。 众所周知,新信室的掌权人申览录在楼主和药老师徒三人面前只会生窝囊气。 站在暗处的十二尽收眼中,随后有收回了目光。她不知姬素闲在查什么,只要不吵醒尚榆晚,她不会管。 三两只雀鸟停落屋檐,小小的鸟头左摇右晃,眼睛滴溜溜的转,纤细的腿脚跳了两步,忽然展翅飞走,檐铃也被一阵轻风吹起,扑棱棱的声响和铃声混杂在一起,把某个睡梦中的人唤醒了。 “……”尚榆晚悠悠转醒,双目放空,脑子里不断重复方才梦中那人所说的话。 【帮我找到他,替我去见他。】 ……好晕,她这是睡了多久了? 尚榆晚只觉浑身酸疼,脑子也昏沉迷糊。 找谁?见谁? 尚榆晚坐起身子双手捂面,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原主?原主……到底要让她去找谁啊? 梦里的人只一个劲儿的重复这句话,没有一点关于要找的那个人的线索,尚榆晚这时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不等尚榆晚再多深想,萧清序就收到楼客的消息赶来了。 萧清序刚要开门,忽然转头看向跟在自己后边的一连串“尾巴”。 “都安静点,我进去就行了,你们......” 姬素闲一把挤开他打开门,随后又马上把门堵上,“一边儿去,你会医吗就你一个人进。”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尚榆晚自然察觉到门外来了一堆人,却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往前倾了倾身子,隐约能看见姬素闲撅着屁股堵在门口,有些疑惑。 要进就进,堵什么门? 外边的萧清序想进去,却被姬素闲挡着不让进。 “干什么?” 姬素闲拍了拍腰侧的药箱,“我要再看看她身上的伤,要脱衣裳,你要看?” 萧清序的耳尖迅速浮上一层淡红,他还未开口,原本以为没机会进去的十二立即说道:“我去帮大人更衣。” 姬素闲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嗯了一声,让十二进去了。 尚明奇气鼓鼓的抱着剑站在后边,只恨自己是个男儿身。 他原本今日照常在练剑,听到尚榆晚醒来的消息直接抱着剑跑到这儿来,白逍野追着这兔崽子跑,见此也不便多说什么,坐到屋外院子里的石凳上招呼楼客给他来些茶水糕点。 陆何影顶着一只淤青的眼睛也跟着坐下来喝茶吃糕。 姬素闲对萧清序假笑,她可还记着仇呢,“还不走,真看啊?” 萧清序被哽了一下,默默去跟陆何影他们一起坐着去了。 姬素闲哼笑一声,关上门转头对尚榆晚轻声询问:“尚榆晚~感觉怎么样啊?还有没有哪里痛?” 坚持自己脱衣服的尚榆晚:“......” 因为尚榆晚不让帮忙所以站在一边的十二:“......” 尚榆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十二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倒是觉着姬素闲真该找个跳大神的来看看了。 姬素闲咳了两声,“愣着干什么?转过去!” 嗯,对味儿了。 尚榆晚偷偷点头,背过身去。 嫩白肌肤上的伤口深浅不一,却也不少, 那日的黑衣女子武功不低,但尚榆晚也不差,但如若不是为了护着陆何影和萧清序,她身上的伤口能少一半,兴许还能躲过那根月毒针。 当时她遇上难以避开的攻势只能尽量让伤口浅些,姬素闲见她身上的痂壳脱落得差不多了,又让她转回来把里衣拉上去,伸手把脉。 “你这身体恢复的还真快,长肉也长得快。没事了,你这几日洗洗澡涂点祛疤膏,再喝点药就好了。” 尚榆晚点头道谢,十二沉默的站在一边,忽然被她问道:“你呢,身上可有受伤?” 十二闷声回答:“没有。” 尚榆晚皱了眉头,“当真没有?” 可她记得当时她好像听见了十二的声音。 尚榆晚看向搁边上翻药罐子实则暗中看戏的姬素闲。 “嗯?”看她干什么? 姬素闲动作一顿,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骗你呢,要不是那天你叫了她一声,她那天直接冲上去脖子都要断了。” 十二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伤得不重,已经无碍了。” “......行。”尚榆晚深呼吸几下,“不重就不重吧。” “属下还有事要做,先行告退。”十二见尚榆晚已然无事,屈身告辞。 尚榆晚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高声:“尚十二。” 十二猛地停下脚步转回来,“大人还有何事?” “你别忘了,尚明奇还在这百家楼里盼着你。” 尚榆晚心里有气,却又不忍把话说重,“做任务,可以,但你也要考虑考虑后果,切勿莽撞。” “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明白吗?” 十二的头始终低着,“属下明白。” “忙去吧,有事做事,没事就去休息。” “是,属下告退。” “放心吧,她的伤口看着流血有点多,的确吓人,不过我给她治的够快,除了需要补点血以外没有大碍。近几个月也都不能有大动作,免得伤口又撕开。” 尚榆晚掀开被子去穿鞋,脸上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你是还想问我十二的状况吧?” 姬素闲见她要下床,伸手扶好她免得等会儿一不小心腿软摔下去。 尚榆晚先前找她去看看头疼毛病的时候就借机问了一嘴,姬素闲当时不知道尚榆晚的真实身份,一直觉得尚榆晚城府极深,虽然有些对她胃口但不像是能深交的人。 况且姬素闲也不乐意与他人说自己病人的病情,扎针之后甩了一句“你自个儿问去”就跑去送药膳了。 姬素闲现在知道尚榆晚就是萧哥的媳妇儿,也就放开了嘴给她说清楚:“十二现在暂时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了,我前两日给她诊过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尚榆晚站起来之后摆了摆手,姬素闲见状就放了手,任由她自己去洗漱,之后拿衣裳穿好。 尚榆晚顿了一下,问:“她......曾经很严重吗?” 第十九章 太子赴增,公主消失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姬素闲细想了一番,走上前帮她把夹在衣裳夹层里的头发捋出来。 “不重了,在你来了之后就不重了。” “……在我来了之后?”尚榆晚脸上微妙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凝固。 姬素闲连忙找补。 “可能是因为你的出现吧十二这是把你当做尚家复仇的希望了。放心,她虽然有点一根筋,对你没有像对祈王妃那样忠心,但也是向着你的,日后对复仇大计有很大助力。” 她暗暗打消了尚榆晚的顾虑,就听见这人穿好衣裳又开口问道:“十二在我来之前怎么样?” 姬素闲见转不开话头,反问她:“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按照姬素闲的性子,在她还不知道尚榆晚真实身份之前的确会这样问,毕竟尚榆晚以前为了不露出马脚可是一句多余的废话也不敢说,生怕被人发现这具壳子换了个主人。 尚榆晚戴好右手护腕,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是想要敷衍过去:“随口一问罢了。” “这样啊。”姬素闲也无心为难,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说。 “她刚来那会儿我与她还有尚明奇那孩子接触的最多,你也知道,尚明奇被送来的时候身受重伤,那支箭再歪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尚榆晚的呼吸微微加重,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他也曾有过一段心郁难解的日子,毕竟尚家抄斩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他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竟能自己慢慢养好——或许没有?但他的确没有积郁成疾的状况了。” 姬素闲看着尚榆晚坐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发现她在拔自己的白头发,“别拔了,我回头给你送两罐黑发膏,还能长头发,别把自个儿拔成秃鹫了。” 尚榆晚闻言也停下动作,拿起一条青色发带束起头发,“继续说。” “至于十二,身上倒是没什么严重的伤口,但她的心病比尚明奇身上的箭伤轻不到哪儿去。” 姬素闲说的有点口干舌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她刚来那一个多月连走路都是问题,全身发僵发抖,动弹不得,跟吃了好几斤青麻椒一样,有段日子整颗脑袋都是麻的,还流冷汗。” “她后来自己慢慢调过来了,但现在好像从郁结之症变成了疯病,做起任务来有股疯劲,但也没有那么不顾惜性命。” 尚榆晚听得心头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又冷又疼。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十二和奇儿竟过的那样辛苦。 姬素闲见尚榆晚坐着没说话,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你日后也保护好自己吧。” 尚榆晚愣了愣,“什么?” 姬素闲一想到那天十二的眼神就打个寒颤。 “你睡了四天,今天刚醒,不知道也正常。那天那些黑衣女子有一大半是十二杀完的,有几个还是虐杀,眼珠子都给搅了。” 尚榆晚瞳孔微缩。 “她那天身上流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混在一起,半干不干,成了一件血衣。” 姬素闲的话在尚榆晚脑中回荡。 “她那天险些真的疯了。” “若你真出了什么事,真不晓得她会变成什么样。” “……多谢。” 姬素闲摆摆手,“没什么,几句话而已。收拾好了?走吧,吃饭去。” 尚榆晚醒来的时候就将近午时了,简单收拾好自己之后和大家伙一起用午膳。 用膳时,尚榆晚看居共澄对陆何影一脸防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姬素闲哼哼两声,“他人老啦,手脚不利索,把咱们阿澄的火桶炮弄坏了。” 陆何影眼上的青黑还未消退,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居共澄见尚榆晚有些不明所以,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说道:“我的火桶炮只有六个,足足能炸毁一大座山!” “阿澄,别夸大了。” 姬素闲对分量多少的把控最为精细,居共澄撇撇嘴。 “夸大是有些......但也比一般的火药威力高出好多呢。” 尚榆晚并不是很懂机关火药那些东西,只是点头认可,“已经很厉害了。” 尚明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转头和尚榆晚的眼神对上了,一愣,随后低下头默默咬下一口红烧肉。 奇儿有点瘦了。 尚榆晚移开视线,她的余光落在始终沉默的十二身上。 十二也有些瘦了,有些皮贴骨的迹象。 尚榆晚心中暗想要找后厨叮嘱几句,她用过膳后便去找萧清序议事。 太子狡诈,他背后之人的手段更是狠绝毒辣,她昏睡这几天不知背地里会生出多少变故,要抓紧了。 “叩叩。” “进。” 尚榆晚得到应允,伸手推门,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面而来。 “我当你还要烧几日银炭呢。” 尚榆晚跨门而入,见屋内只燃暖香,萧清序穿的也没有前几日厚了。 转头一看,还有个沙盘,看其中的地形地貌,似乎是增国。 “银炭价格不菲,少烧点能省好多银子呢。且我又不是快死了,不至于弱成那样。” 面具之后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感觉如何?好全了?” “那是自然,姬素闲的医术可是顶顶好的。” 尚榆晚掀袍坐下,萧清序的视线扫了扫:“难得换了身红衣,还以为你只穿青色。” “衣裳颜色而已。”尚榆晚已经打开信笺来看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尚榆晚头也不抬,“都行。” 萧清序见惯了她这幅样子,也不觉得被敷衍,“好消息,太子和他那背后之人虽是一条船,却非一条心。” 尚榆晚点点头,她用膳时听到姬素闲提了几嘴那日的情况,一听便猜出来了。 “太子的命令和那人所下的命令不一样,否则我们难以撑到十二他们来支援。” 太子此次举动更像是猫逗老鼠,一边引着他们,一边挑衅。而那背后之人,却是直接命人追杀,十分果决。 尚榆晚说着,眼神变深了些,“琅绛人,还都是女人,那个带头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大虞谁能做到这样?” 尚榆晚的武功虽与十二相比低了一点,却也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三脚猫功夫。能与她不相上下的女子,在大虞里没有几个,在琅绛......倒不一定。 “还有个坏消息。”萧清序把一封信笺推给她,尚榆晚伸手拿到手中。 她多看了一眼萧清序的手,瘦削修长,却像没了肉一般,也没有多少血色。 “你今日吃了多少?” 萧清序一愣,“吃?吃了两小碗,怎么了?” “能多吃些就多吃些吧,你都要瘦成什么样了,骷髅兵?” 萧清序反应过来,只觉得今日的暖香多了一份香甜的味道。 “我会的。” 尚榆晚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没发现他眼里的柔情,低头看信,“五公主......不见了?” 萧清序也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是啊,自从太子去了增国就消失了,楼客还没找到她的踪迹。” 太子秘密前往增国,人到了地方五公主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尚榆晚脑中转了几转,问:“十二他们身上的伤如何了?” “看来你与我想的一样。”萧清序点了点头,“十二的肩上还未好到可以拿刀,她不能去,其他人倒是可以。即刻启程?” 尚榆晚补充一点:“叫人盯紧尚明奇,增国水患未解,太子和那背后之人不知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他还小,也不能去。” 尚榆晚站起身走至沙盘前,萧清序跟随其后。 两人一左一右,眼神都落在沙盘之上。 尚榆晚斟酌片刻,“把居共澄叫上,他的火桶炮兴许有地方能用得上。” 第二十章 增国水患,启程鲁州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把事情都安排下去,说到一半,转头看了看安安静静的萧清序。 “你确定你要去?” 尚榆晚可没忘了萧清序这个一推就倒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萧清序点头,“我可以。” 尚榆晚见他坚定,也不多言,让楼客悉心记下,然后让该动身的人全部准备好该带的东西。 楼客退出房去,她把散乱的信笺都收拾好放到一边,萧清序问她:“要不要看看?” 萧清序指的是沙盘。 尚榆晚眨了眨眼睛,“好啊。” 大虞朝建立两百多年,拥有十一个附属国,增国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地形较为特殊的一个。 大虞内有一条大江,名唤黄长江,自中部向东南斜横过去。增国地处南方,国界靠海,其东南边比其他地方的地势还要更低一些,沙软石少,因此每逢多雨时节或是冰雪消融之际总是会闹些水患,所建堤坝年年修缮。 尚榆晚和萧清序不是要看在增国地形的沙盘上如何行军打仗,而是思虑如何解决水患。 “大虞曾多次派遣能人前去修缮增国水利,拨下去的银子也不少,你可知为何不见成效?” 尚榆晚扫眼看去,拿了个小旗插到临近增国的游叩国上。 她脑中转了转,答道:“它立于我大虞海外东方,虽只是个岛国,国力却不容小觑,阴险手段层出不穷,亦是堪称不要脸的顶尖之国,十个孩子里面有八个都有可能是养出来的杀人利器。” “游叩国近几年没少来骚扰增国,修渠建坝时常被打断,偏偏跟泥鳅似的来的快跑的也快,叫人抓不住错处,师出无名,镇东将军不能出兵讨伐,不然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大虞可不想以残暴弑杀之称扬名天下,如此一来哪能修好。” 尚榆晚提起银子就想起那日看的账册,心中难免来气,“你说的银子......不都进了宰相的口袋了吗。” 不过萧清序还未开口,尚榆晚便立即把那股怒气压了下去,还否认了自己方才的话。 “也不一定。宰相或许只是个钱袋子,还是个破了洞的袋子。那背后之人定然吃的不少,她与太子现在虽似不同心,却仍是一丘之貉。” 萧清序伸手把一个小旗插到增国东南方向的一座城里,“太子此行许是引我们前去,不知那人又给了什么命令,让太子甘愿赴增。” 他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却勾得尚榆晚心中的疑云又浮上来了。 承明帝是大虞君主,不会干出吞吃自己百姓银钱这样的卑劣之事,可若不是他,到底是谁? 大虞内谁有本事让太子听话成这样? 萧清序没等到尚榆晚的回话,低头看着沙盘,眼神微变,“你先前去找张久全‘做生意’,是断定了他不是叛国贼人那边的人?” 尚榆晚回过神,听出他言外之意,“楼主大人可听过一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并非疑你,况且我再如何疑心你的身份不都什么也查不出来吗?” 萧清序的语气毫无波澜,伸手又把一个小旗插到沙盘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尚榆晚的身份,也算是了解一些她的性子,如若对她这么一个“身份可疑之人”表现的完全信任,尚榆晚只会觉得百家楼楼主是个蠢人,不会与他做成交易。 尚榆晚哦了一声,“纯好奇?” 萧清序点头,“嗯,好奇。” “我不是说过了吗?张久全自负,嫉妒杨千沫。”尚榆晚对萧清序这样的小小试探并无反感,只觉这人够谨慎。 她浅浅笑了一下,“但这都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萧清序没有说话,尚榆晚继续说道:“倘若他只有偷学来的武功和狠绝的手段,尚将军不会让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成为他的副将。尚将军手下的副将,一定会是叛国贼人的帮手吗?” “一定不会是吗?” “不一定。”尚榆晚摇摇头,拿起小旗看了看沙盘,“我是在赌,所幸赌对了而已。” 萧清序看着尚榆晚手中动作,最后她插的第二个小旗和他的第二个小旗插在了一起。 他们的确很有默契,插的都是增国的鲁州城。 鲁州城是增国水患最严重,也是目前难民最多的地方。 尚榆晚望着沙盘上的鲁州城,思绪有些飘远,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陆旭。 “我曾听人说过,人的本质是自私,是算计,是不顾一切为己谋划。”尚榆晚微微垂下头,轻轻抿了抿嘴唇。 “世间万物变化万千,在这其中,人,是最多变的。” “不过幸好,张久全还未完全面目全非。” 萧清序默了默,又问:“你那日叫阿影去那个密室,也是好奇?” 尚榆晚拉回思绪,嗯了一声,“是啊,好奇。” “好奇一个死去的将军父亲与女儿多年不见,会在她幼时的小密室里放点什么东西?” 萧清序自然不会全信,“你是想到了灯下黑吧。那个密室虽有些隐蔽,却并非无人不知,一个小孩子的密室,不会有人想到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宝贝,反而更好藏东西。” “嗯,也算是吧。”尚榆晚点了点头,没否认。 其实尚榆晚明明可以在与张久全做完“生意”之后自己去那个密室亲眼看看的,可她不敢。 家人是她最致命的软肋,尚均护于她而言更是思念多年的父亲,她不用猜也知道爹会在她的密室里添什么东西进去。如若真去看了,她虽面上不会有所显现,心里也还是会痛的。 不过那日,尚榆晚还是没忍住问了陆何影。 十六坛女儿红,十六坛女儿红啊。 萧清序嘴里的话被他嚼了几下才说出口:“密室里的东西,我会叫人想办法搬到楼里来,让十二和尚明奇那孩子一同保管。” 尚榆晚仍旧点了头,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动。 萧清序见此转移了话头:“此行前去第一步怎么做?” 尚榆晚脑中思虑几番,“先找人。一拨人跟着太子找,另一拨暗地里找,切勿惊动百姓。” “他此番秘密行事引我们前去,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人一直都在跟着五公主。” 萧清序也赞同,他道:“五公主在民间游历多年,也不是蠢人,指不定在哪儿藏着呢。” 尚榆晚看着沙盘皱起眉头。 太子去增国不可能完全就是为了五公主,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叩叩。” “楼主,我们都收拾好了,该走了。” 萧清序和尚榆晚对视一眼。 “走吧。” “去增国,鲁州城。” 第二十一章 鲁州难民,救助母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百家楼和增国的鲁州城相隔甚远,尚榆晚和萧清序一致认为迟则生变,下令众人快马加鞭在五日内赶到鲁州城。 天公不作美,鲁州城今年的春汛格外凶猛。春雨频繁,地下泥软,尚榆晚等人不得不把行程速度减慢。 “公子,小姐,求您行行好,给我们一点吃食吧,行行好,行行好,丈夫死了,家也没了......我的孩子就快要饿死了,她还发着烧,不能死啊,她这么小,她不能死啊......” 衣衫褴褛的妇人头裹布巾,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挡在尚榆晚和萧清序所在的那辆马车前。 她身上沾满了半干不干的泥水,看起来脏臭极了,弯曲的后背上隐隐能看到脊骨的形状,怀里抱着一个五岁不到的女孩,哑着嗓子祈求路过的尚榆晚一行人能够给一点粮水。 陆何影闲不住,给尚榆晚和萧清序拉马车,若不是他及时拉住缰绳控住了马,那马蹄早就踩到那妇人的身上了。白逍野和程一水两人骑着马分别站在马车左右,拉了拉缰绳稳住了胯下马儿,程一水驱马上前几步,脸上尽是凶神恶煞之色。 马车内的尚榆晚和萧清序都还未出声,他们不能对难民动手。 其他难民曾也拦过几个富贵人家的马车,不过自从有几个难民被活活打死之后便很少有人敢这么做了。 这个妇人一跪下去,其他难民见尚榆晚他们没有抬手伤人之举,而是犹豫,立马都冲了上去一个接一个的下跪叩首。 “求求您啦,朝廷不管我们的死活,可孩子老人还要活啊,求求您了给一点吧......” 一时之间,祈求之声此起彼伏。 尚榆晚掀开车帘看了看,越是临近鲁州城,难民越多,甚至有了些许蝗虫过境的趋势。 他们不想引人注目,却也不能完全避开所有的难民。 白逍野低声问道:“可要驱赶?” 尚榆晚心中盘算了一番,道:“赶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剩的东西也不多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难民,给了一点之后就来的更多,如若不是他们会武功,不知道要被抢多少次。 白逍野对此当然举双手赞成,驱马上前几步,和程一水对视一眼。 白逍野高声说道:“速速退下,莫要扰了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程一水抽出佩刀,那冰冷的声音像是从难民脖颈上一划而过。 他话里满满都是威胁:“不退者,死!” 姬素闲和居共澄坐在尚榆晚后面的那一辆马车里,比起居共澄探头探脑十分好奇的模样,她却闭着眼,丝毫没有拉开车帘看热闹的意思。 难民求粮而已,她小时候见过,没什么好看的。 尚榆晚放下车帘后也不再往外看,擦拭着一把跟她手臂一样长的长刀,旁边还放着另一把。 上次荒郊一战,她被打掉了一把刀,这把是刚铸造出来的,新着呢。 尚榆晚擦拭好之后举起来看了看,“这次还是装少年夫妻?” 萧清序:“......” 尚榆晚把长刀收回刀鞘,“下次改改吧,改成兄妹,夫妻我听着别扭。” 萧清序:“......” 始作俑者陆何影在外边听的那叫一个清楚。他很想笑,但是要忍住。 程一水和白逍野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不是假的,难民们见此也只好纷纷让开了路。 一行人走了一段之后,尚榆晚把车帘又拉开来,看向后面。 “大人,她在跟着我们。” 白逍野自然也发现了异常,是方才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带着一个发烧的孩子,只要不惹事,白逍野他们不会动手。 尚榆晚思虑再三,还是一言不发的把帘子放了下来。 他们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再等等,再等等,等她做成了那件事,她能救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妇人的孩子。 待那事一成,她能让五公主救下鲁州城更多的百姓。 不过尚榆晚没想到的是,那妇人竟跟了他们足足一天一夜。 姬素闲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松动。 另一边,萧清序算算时间,再有半天就可以到进鲁州城了。 “你要如何让五......怎么了?” 尚榆晚回过神,继续手上的动作,“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萧清序看了看尚榆晚帮他绑在右小臂上的暗器织雨针,又看了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轻声问她:“若你实在不忍,便叫小妹给她送些药和粮水去,如何?” 萧清序不会苛责尚榆晚有些不合时宜的仁善,只要她想,她在意,他便帮她完成心中之事。 “我们此行已经有些慢了,要是和她接触太多......” 尚榆晚拉了拉织雨针的绑带,确定不松之后收回了手,她虽然有些心软,却也看得清利害。 “如若被太子发现,对我们,对她和她的孩子,都没有好处。” 萧清序正要开口,却被陆何影的声音打断。 “少爷,少夫人。前边的路被水淹了,马车怕是难以前行。” 萧清序一听到这两个称呼就闭嘴不言。 尚榆晚也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别扭了,掀开车帘,“叫人探路,尽快找到另一条路,现在先暂时休整。” 白逍野和陆何影拿着地图去找路,尚榆晚见那妇人的目光看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想放下帘子,就看见姬素闲朝着她这边来了。 她双手扒在车窗窗口,对尚榆晚柔声叫道:“嫂嫂~” 萧清序:“......” 尚榆晚:“......” 难怪楼主听到这几个称呼就不愿意说话了呢,她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在不远处的程一水和居共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听到了姬素闲那一声矫揉造作的“嫂嫂”,齐齐打了个寒颤。 尚榆晚看出了姬素闲想干什么,叹了一口气,“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姬素闲眨了眨眼睛,抿一下嘴,问:“真哒?” “当然。” 姬素闲眼睛微微一亮,正想转头,忽然被尚榆晚叫住。 “等等。” “怎么了?可不能反悔啊?” 尚榆晚要说的不是这个,“以后少叫我嫂嫂,我听着别扭。” 姬素闲愣了愣,看看尚榆晚,又看看始终不言语的萧清序。 她重重点头:“哦~” 第二十二章 榆晚裁衣,恻隐之心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现在已是戌时,白逍野和陆何影还没回来,尚榆晚下了马车和程一水他们吃点肉干和烧饼,萧清序一人在马车里用膳。他们为了尽量避开他人耳目走的都是很少会有人的道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吃点干粮填饱肚子。 尚榆晚一边吃一边看着姬素闲那辆马车,有两名女楼客将热水抬了进去,兴许是要让那妇人和孩子擦身子。 她想了想,嚼了几下口中的肉干,喝一口水,站起身去找萧清序给他招呼一声,先别泡毒,等会儿她要借用。 尚榆晚得到应允之后又去找人问了问谁有衣线和剪子,没想到竟在居共澄手上借到了。居共澄还给了她一小袋蜜糖。 尚榆晚拿着衣线和剪子在马车外问萧清序是否用完了膳食,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上马车,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将萧清序收拾好的碗筷递给上来拿取的楼客,随后从暗格里拿出自己的劲装。 她手上工具有限,只能给那孩子简单裁出一身小衣服。 萧清序看着她手上一会儿缝补一会儿裁剪,竟生出了一丝夫妻之间平淡度日的错觉。 “她叫小桃啊?你叫什么?” 姬素闲这边简单看了看孩子的状况,发现没什么伤口,先是扎了几针,之后又叫了人过来吩咐下去按她给的方子煎药。 “奴,奴家在家中排行第六,叫六娘。”妇人坐上马车之后便有些不自在,她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脏了小姐的马车。 姬素闲看着小桃皱紧的眉头变松了下来,嘴中随口一说:“哦,老六啊。” 她看时候差不多了,拔下银针,伸手剥掉小桃那身破烂布衣。 六娘见此怯生生的开口:“小姐,还是奴家来吧,这等小事不敢......” 姬素闲直接打断她的话,扔过去一条干净帕子:“你也要脱,擦擦吧,我顺道帮你看看身上哪里要治。” “是,是......”六娘嘴上应允,手上却不敢有动作。 姬素闲简单给小桃擦过身子之后,忽然发觉自己漏了一个问题。 她这里救人杀人的药都有,就是没有小孩儿穿的衣裳。 姬素闲想了想,不管了,先拿她的兔毛斗篷裹着吧。 她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很懂,只要不冷着孩子就行。 六娘性子有些怯懦,能跟着姬素闲这一行人已经是鼓起很大勇气了,见姬素闲用斗篷把自己的孩子裹起来也没吭声。 “叩叩。” “小姐,药熬好了。”女楼客在外面敲了敲车壁,问道:“能进吗?” 姬素闲看六娘拿着帕子没脱衣裳,道:“进来。” 女楼客掀开车帘进来把汤药放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姬素闲伸手拿起作势要喂。 六娘怯生生的开口:“小姐,还是,还是奴家来吧。” “你先脱,那身已经不能再穿了。你腿下边那儿有暗格,里面是我的衣裳,新的没穿过,你拿出来穿。”姬素闲已经开始动手喂了,手上的动作极其小心,怕给孩子呛着。 姬素闲喂药都喂完了,六娘还是迟迟不动。 “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脱我怎么看伤?再啰嗦你就下去吧,把孩子卖给我。” 姬素闲眯了一下眼睛,明晃晃的威胁:“我教她杀人,让她以后只能在刀尖上舔血讨活路~” 六娘脸色一白,本就憔悴的脸上惊惧交加,当即就动手脱了那身脏臭的粗糙布衣。 姬素闲本就是逗逗她而已。等六娘脱了衣裳,她习惯性扫了一眼,最后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六娘的肚子上。 六娘带着孩子一路逃难,身上伤口虽有点多,但都不深。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肚子。分裂的肌肤纹路遍布腹部,皮肉还有些下坠,皱皱巴巴的像是一张老树皮。 “小,小姐,别看,脏了您的眼睛......”六娘伸手挡了挡肚子,又羞又觉得难堪。 她的肚子自从生下小桃之后就变成了这幅难看的样子,她的丈夫自那以后对她也是明里暗里的嫌弃。 姬素闲收回目光,低声道了一声抱歉,“你身上的伤都不重,也不深,快擦擦吧,等会儿水就凉了。擦干净了涂点药膏就好了。” 六娘不敢耽搁惹得姬素闲不悦,很快就把自己擦完穿好衣裳。 好舒服...... 六娘穿上了姬素闲的淡蓝色长裙,摸了摸袖子。 这对她来说尚且合身,还是绸缎材质的,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呢。这位小姐不仅愿意救她女儿,还给她们换衣裳穿,真是个大好人。 姬素闲招呼人把凉掉的两桶水全部抬下去,马车虽不算小,但现在也总算是宽敞了些。 “喏,吃吧,我们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一些粗粮。” 姬素闲从暗格里拿出一碟绿豆糕,一点肉干和几块大烧饼,随后又拿出一壶水。她爱吃绿豆糕,其他人除了自己带的一点小吃食以外吃的都是烧饼和肉干,精细些的吃食都是萧清序吃的。 她还怕六娘不吃,硬塞了个烧饼在六娘手里。 “叩叩。” “小妹。” 是尚榆晚的声音,六娘和小桃在马车里,她不好叫姬素闲的真名。 姬素闲把小桃交给六娘抱着,伸手拉开车帘:“嫂......怎么了?” 尚榆晚没上马车,只从右侧车窗把东西递上去,“拿去,糖是阿澄给的。” 一套小孩儿的衣裳上放着一小袋蜜糖。 姬素闲眼睛一亮,伸手拿了过来,看得出这身小衣服的针脚十分整齐紧密。 “你还会这个?” “小事,有针线就可以。不过可能会有些大了,我摸不准那孩子的身量。” 女红对尚榆晚来说不难,前世她的女红虽不及那些顶尖的绣娘,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姬素闲把衣裳和蜜糖都交给六娘,六娘连连道谢。 尚榆晚对她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姬素闲叫住她。 “怎么了?”尚榆晚停下脚步。 “我,那个......” 姬素闲欲言又止,尚榆晚看出她的难言之隐,轻笑一声。 “小妹,你做的很好。” 姬素闲愣了愣,眨眨眼睛,随后重重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是她小人之心了,还以为尚榆晚会责怪于她。 “现在救了,之后怎么办?” 尚榆晚回了马车之内,萧清序早已摆好了棋局等着她。 “姬素闲想救就救了,她做的很好。如若有异——” 尚榆晚看了看泡在毒药里织雨针,算了算时间还要再泡一会儿,将其往旁边挪了挪。 她手持白棋,落子之举毫不犹豫。 “那就都杀了。” 尚榆晚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虽对弱者报以同情,也可以在自身能力范围之内施以援手,但若是妨碍她办事,那就怪不得她不留情面。 萧清序在棋局上放下一枚黑棋,“小妹幼时是和难民一起逃来大虞的,那妇人不肯离开紧紧跟在我们后面,她因此动了恻隐之心,此举有些任性,却也情有可原。” 萧清序没有为姬素闲开脱的意思,只是简单陈述她做出此举的原因。 尚榆晚点点头,“再等会儿吧,白逍野和副楼主应当也快回来。” 第二十三章 六娘知路,太子设计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六娘给小桃换好了衣服,小桃的眼皮子动了动,慢慢醒了过来,却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口。 六娘原想用烧饼喂几口垫一垫,姬素闲直接给她的手拍开,把绿豆糕一点一点掰碎了喂给小桃。 “你自个儿吃去吧,别给孩子噎着了。” “多谢,多谢......”六娘手里抓着烧饼,她心中十分感激,开口却仍有些怯生生的,“小姐,奴家有一问,不知可不可说?” 姬素闲看着六娘怀里吃得迷迷糊糊的小桃,喂了口水下去,分给她一个眼神。 “问。” “少爷和少夫人此前派人拿着地图离开,可是探路去往鲁州城?” “怎么?你认得路?” 姬素闲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常,六娘却慌了心神。 她连忙解释:“奴家并无恶意!奴家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报恩。若小姐真是要去鲁州城,奴家认得一条路,那条路是一大帮难民为了逃命硬生生踩出来的,马车能过!现在还未记上地图,那两位兴许找不到,找,找不到路......” 六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姬素闲察觉出她的异常,把声音放轻:“如此说来,你是愿意给我们带路了?” “奴家愿意!” 六娘听出姬素闲语中的安抚之意,重重点头,眼里闪着光,“小姐和少爷少夫人愿意救下奴家和小桃两个草民,奴家和小桃皆感激不尽!” 姬素闲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叫来一个女楼客进马车照顾小桃,让六娘跟着自己去找尚榆晚和萧清序。 这时候白逍野和陆何影也正巧回来了,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些脏泥。 白逍野对着马车躬身抱拳,“少爷,少夫人,没有找到其他可行之路。” 马车里的二人下着棋,都没有说话。 陆何影见姬素闲带着之前那个跟在他们屁股后边不肯离开的妇人朝这边走过来,问她:“你要干什么?” 六娘听到这句话,本就因紧张搅在一起的双手抓的更紧了。 姬素闲翻了个白眼,“一边儿去,这是六娘,她认得路,能带我们去鲁州城。” 马车里,尚榆晚手中的白棋停在半空中。 她心中一动,眼神往左偏移了一点,微微侧头,“两位先去收拾收拾,休息一会儿吧。” 萧清序轻浅一笑,一言未发。 陆何影和白逍野对视一眼,齐声告辞之后就走了。 尚榆晚放下白棋,走下马车,一身浅青长裙,眼神平静如水,竟让原本愈发紧张的六娘渐渐放松了下来。 但尚榆晚说的第一句话却又让她脸色大变。 “跟了我们这么久,身份不明,目的不清。若不是我小妹对你动了恻隐之心,你当真以为我是好人了不成?” 六娘的心猛然下沉,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整颗头狠狠往下砸,“奴家没有恶意!奴家也没有办法!小桃烧了好几日,再不医治就要死了!” 尚榆晚站得直挺,视线落在跪地不起的六娘身上,下巴却丝毫没有往下放低。她的脸色说不上有杀意,却也算不上友善,看六娘的眼神如同看一株杂草。 这动静不小,其他人皆是视若无睹,没吃饱的继续吃,收拾东西的还在收拾东西。 萧清序的目光始终都在棋局之上,似乎在走神。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放于膝上,放在最上面的右手时不时敲动两下。 姬素闲也没有开口为六娘辩驳,倚靠在车壁上,心中暗想:这身衣服的材质......好像洗了也不能再穿了。罢了,等进了城看看能不能再买一套,材质差些也无妨,主要她这次出来也没带几身能穿的。 尚榆晚语气淡漠:“你当初决定跟着我们,是为何?” 六娘全身都在颤抖,说话也不太稳当:“小桃的身子要撑不住了,奴,奴家若不赌一把,小桃就要死了!” 六娘的眼神四处乱看,“少夫人,夫人见奴家拦了马车并未叫人直接踩着奴家的身体过去,奴家,奴家猜想少夫人是,是位心善的夫人,所以,所所以奴家......” 六娘慌得说不出话,忽然噤了声,只跪地俯首,瑟瑟发抖。 尚榆晚依然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一阵凉风掠过碎发。 她终于开口,放软了语气:“原是这样,六娘快快起来吧。” 说着,尚榆晚像是卸下了伪装,一脸温柔悲悯之色,弯腰将六娘扶起来,姬素闲见状也上前扶了一把。 六娘还在发抖,鼓起勇气偷偷瞟了瞟尚榆晚的脸色。 “六娘莫怕,我们并非凶暴恶徒。”尚榆晚柔柔一笑,带着些许无奈,拿出帕子给六娘擦掉沾到脸上的污泥。 “我们此行是为了来寻找家人的踪迹,我夫君虽病弱,但也放心不下我一人出远门,这才跟着过来,鲁州城及其附近难民众多,我也是怕......这才不得以出此下策,试探于你。” 马车里的萧清序:“......” 姬素闲:“......” 她嫂嫂的确是个厉害人物,难怪萧哥喜欢得能把命给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命。 六娘眼神一呆,她被尚榆晚给了当头一棒之后马上就是柔情红枣,显然没反应过来。 尚榆晚朝她行礼,“算是我说的不要脸些,但还是希望六娘不要计较。” 六娘一惊,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是奴家不好!少夫人不必如此!” 尚榆晚先是抱歉的笑了笑,之后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六娘可还愿带我们去鲁州城?” “愿意!奴家愿意!” 六娘像是在几息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上,然后在地上转了几圈后才勉强站稳,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 “小姐和少夫人救了奴家和小桃,只要有用得上奴家的地方奴家一定竭尽全力!” “真的?”尚榆晚眼中亮了亮,激动的握住了六娘的手,“那可太谢谢六娘了!” “啊,嗯嗯,奴家会帮夫人去鲁州城的!” 六娘感觉到手心手背都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一时之间脸上现出两朵红晕。 尚榆晚反应过来,忙松了手,“抱歉,我有些容易激动。” 六娘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少夫人是个好人,六娘晓得!” “现如今时辰已晚,六娘不如先去看看小桃,我们明日启程?” 尚榆晚十分善解人意:“我那家人自鲁州城洪灾开始之后便已不知去向,我虽心急,却也理解六娘心疼小桃之心,我们明日启程也不迟。” 六娘这时听见此话,心中更是感激,“那,那奴家就先去看顾小桃,明日,明日奴家带少夫人走最快的那条路!” “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小妹,你带六娘再去换身衣裳......” 尚榆晚把六娘忽悠走了,脸上神情又慢慢变回了平日里云淡风轻。 她进了马车,继续和萧清序的棋局。 “你怀疑她?” 尚榆晚淡淡回应:“你不也一样怀疑她吗?双手粗糙,有厚茧,但不是习武,是常年劳作所得。” 萧清序放下一枚黑棋,“你觉得会是谁?” “除了他还会有谁玩的这么绕?” 尚榆晚对这个六娘的出现起初并无察觉,只当她是个为了孩子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是姬素闲将她带过来说她能助他们去鲁州城她才起了疑心。 尚榆晚放下白棋之后支起左手撑住下巴,右手从棋罐里夹起另一枚白棋拿在手中把玩。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哟,还挺会玩。” “怎么说?” 萧清序抬手放下黑棋,尚榆晚紧随其后不落下风。 “他当我们是为尚家翻案的正义侠士,才会在暗地里叫一个带着孩子逃命的难民来试探。若我们救了,便是在意百姓,更是一个破绽。” 尚榆晚的眼神渐渐变冷,“鲁州城的难民,可不止一个六娘,一个小桃。” 第二十四章 素闲过往,寻人进城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翌日清晨,尚榆晚等人跟着六娘冒雨前行。 姬素闲和六娘母女俩同在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面。 小桃醒来后眼神怯怯的躲在六娘怀里,她有些怕生人。姬素闲自认不是什么很讨孩子喜欢的人,也就没管,拉开车帘看着外边的景色没有说话,余光却一直都在小桃和细声安慰她的六娘身上。 “别怕,是这位小姐救了小桃,小桃是不是该说声谢谢呀?对不对呀?” 六娘轻轻拍了拍小桃的后背,小桃睁着水灵灵的杏眼,小手抓着自己身上柔软的衣裳,她看看六娘温柔鼓励的眼神,又看看时不时朝这边看两眼的姬素闲。 “谢谢,谢谢姐姐。” 软糯的声音让姬素闲不由得一愣。 六娘忙叫她改口,“不对,小桃,你叫错......” “没事。”姬素闲侧过身来,笑了笑,“叫我姐姐就可以。” 说着,姬素闲拿起一碟绿豆糕和一包油纸包好的肉干,问小桃:“要不要吃点?” 小桃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反应过来,仰起小脑袋看六娘。 六娘看向姬素闲,见她点了头,便低头柔声道:“接下吧,姐姐心善,可要好好道谢。” 小桃面露喜色,小脸蛋红扑扑的,从六娘怀里跳下来快步走到姬素闲跟前,作势要跪,姬素闲被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拉住她。 “不必如此,你拿去吃,你拿去吃,不够我还有。” 六娘投来感激的眼神,姬素闲只是笑笑。小桃年纪还小,不明白姬素闲为什么和以前见过的贵人小姐不一样,但她此时满心都只有那绿豆糕和肉干,伸出双手从姬素闲手里接过绿豆糕和肉干之后就迈开小腿哒哒哒的跑回六娘怀里。 “娘,你吃。”小桃先把油纸打开,闻到了肉干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一口咬上去,拿出一半的肉干塞到六娘手里。 六娘嘴上应好,却只是拿着没有吃。 小桃看看姬素闲,又哒哒哒的跑过来把另一半用油纸包着的肉干举到她面前。 “姐姐吃,姐姐也吃。” 姬素闲愣了愣,忽然笑眯了眼睛,把肉干推回去,“小桃吃,姐姐不爱吃这个。” 小桃的眼睛眨巴几下,哦了一声,拿着肉干回到六娘身边。 六娘满眼都是温柔,连眼角粗糙的皱纹都软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心中的愧疚也愈来愈大。 尚榆晚和萧清序推断的不错,她会抱着小桃拦下马车,之后还跟着他们不肯离开,的确是受人之命。 三日前,小桃高烧不退,她寻救无门,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偏生就那么巧,有一位贵人找上了她。那位贵人说过不了多久会有一行人驾着马车要进鲁州城,让她抱着小桃去求一求,兴许能为小桃寻得一条生路。 六娘和寻常民间的妇人一样不太识字,但也知道受人恩惠要回报的道理,可那贵人什么也不要,只说如若事成,就以此为报恩的理由让他们换条路进鲁州城。 小桃吃饱喝足之后就渐渐睡下了,她昨夜就退了烧,但身体还有些疲乏。六娘抱着她,低着头掩盖住自己的神情。 她并非如同县里的官爷那样见多识广,只觉得有些奇怪,可为了小桃她只能赌一把。现在细细一想,那贵人看着还真有一点不像个好相与的人,不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姬素闲看出六娘有些低迷,道:“依你指路,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足足缩短了半天的日程。” “啊,是,按照奴家所指的方向,再过半个时辰,小姐和少夫人便可进城寻人了。” 六娘心存侥幸,或许那位贵人是知道小姐和少夫人他们要来鲁州城寻找家人特意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尽快进城? 姬素闲望向熟睡的小桃,顿了顿,问她:“很幸苦吧?” 六娘愣住了,一时间没听明白。 “肚子里揣个娃娃将近十个月,你的脊骨,你的四肢,你的五脏六腑,都很辛苦吧。” 昨日姬素闲看到的六娘腹部的惨样,贵族女子嫁人之后也难免会有这样类似或相同的症状,她们都会叫医师为她们开药涂膏,也有一部分不管如何养护都变不回曾经少女时期的白嫩肌肤,因此会被自己的夫君厌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把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抬入府中。 六娘不过是寻常妇人,其艰难处境可想而知。 “......奴,奴家不苦。”六娘报以微笑,她心中有些异样,却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娘和婆婆都说,世间女子都是这样活着的,大家都一样。” 六娘怀胎十月的时候的确觉得有些辛苦,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可看见身边女子都习以为常,又觉得自己不该那样矫情。 “......”姬素闲眉头轻皱,朝六娘轻笑,交杂着一点苦味,她问得有些犹豫,“不后悔吗?” “啊?” “为了生下一个孩子,怀胎十月,日夜劳作。” 姬素闲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不得解开的疑惑:“这天下的父母,可会后悔?” 六娘听了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后悔?” “小桃是奴家的全部啊。” “......” 刹那间,姬素闲脑中轰鸣,她想起来了很多东西。 粗粝的大手,横飞的唾沫,暴力的推搡,交接于人手之间的两小袋麦米。 以及,那一道纠缠了她数十年的,凄厉的声音。 【不能卖啊,不能卖啊!闲儿是我们的孩子!我只有她了,不能卖啊!】 姬素闲在这之后久久没有说话,六娘见此也不好再开口。 六娘带着他们走的路比他们之前要走的那条要快很多,两个时辰后就到了。 东南方的鲁州城常年多有春汛,与燕门大不相同,至今都还在下着连绵不断的春雨,导致黄长江江尾的水量与日俱增,鲁州城有将近一半的城域处于黄长江的下游,其他地方倒是还好,但鲁州城的城西和城北也因此聚集了众多难民,多是老幼病残。 尚榆晚等人进城后派人找到一家还在经营的客栈,租下相应客房后,白逍野和程一水带着其余人在整理东西,陆何影跟着萧清序去了客房,尚榆晚和姬素闲则是带着六娘母女俩在另一间房中用膳。 小桃和六娘一样有些胆小,姬素闲在一旁耐心的给她夹菜鼓励她多吃些。尚榆晚握着六娘的手连连感谢,说要给她银子,六娘却半点也没敢收。 “不必了!少夫人和小姐救了奴家和小桃已是大恩,奴家是万万不能收的!” 六娘不断拒绝,尚榆晚直接硬塞给她。 “六娘不必客气,此行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进城呢!”尚榆晚强硬的把钱袋塞到六娘手中,脸上笑意满面,“六娘不让我的人护送你们离开,那这些银子也该收下才是,不然日后孩子若是有了难处要如何是好?” “我家中也有幼子,是懂得六娘爱护子女心情的” 六娘见尚榆晚这样坚持,又看了看被姬素闲哄的放下心防开始大口吃饭的小桃,“那,那就多谢少夫人了。” “是我该谢谢六娘才是。” 尚榆晚说好话跟不要钱似的,让六娘和小桃吃好喝好之后又亲自送走了他们。 “白逍野。” 待人走远了,尚榆晚的神情渐渐平淡下来。 白逍野应声而来,“属下明白,会叫人盯紧。” 第二十五章 群英荟萃,请君入瓮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转身发现姬素闲呆呆的站在二楼窗边望着六娘和小桃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姬素闲注意到她的目光,做出口型:[有事隐瞒,不会离开。] 尚榆晚心中瞬间明了,点点头,抬脚去找萧清序,上楼之时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客栈里的人。 萧清序和陆何影用膳过后,陆何影就离开了,他则是在房中等着尚榆晚。 尚榆晚推开门,进去之后转身把门关好,走过来又把窗户关上。 “怎么不关?还在下雨呢。” “我身上穿的够厚,关上有些闷。” 尚榆晚闻言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随后坐下查看信笺。 “六娘和小桃,你怎么看?” 尚榆晚回答的不轻不重,“没有害人之心,我已经派人盯紧了,如若太子要动手灭口,能救则救。六娘心性不坏,现在暂时不会离开,应当还有些话想与我们说,且等着吧。” “他能以这两个人做媒介,想来是真的知晓我们的人一直跟在五公主身边了。” 萧清序闻言,道:“太子从一开始引我们来这儿,现在又让我们尽快进城,你觉得是为何?” “当然是要杀我们了。” 尚榆晚给自己倒杯浓茶喝一口提提神——她在春夏时容易困乏。 “从一开始就是陷阱,你不也知道了吗?” 尚榆晚抬眼看他,“看得出来吧,这间客栈里的人。” 步伐轻浅,呼吸平稳,掌有厚茧,大多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尚榆晚看着信笺叹了一口气。 “这鲁州城还真是群英荟萃啊,虽然看不出是哪方贵人的下属。” 若是能不来,她也不想带着萧清序这么个病秧子冒险,奈何出事的是他们日后要辅佐的新帝,不论太子到底是冲着谁,他们都要来。 “他在城主府里明面上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暗地里吩咐城主加大人手修缮堤坝,还有挖渠一事。除去这些,他还叫人一直在寻找五公主的踪迹,看来他也没找到人。” 尚榆晚看完信笺,心中细想,问萧清序:“你觉得太子此行真正的目的有几个?” 萧清序列出两点:“一,请君入瓮,以五公主失踪为引,利用洪灾杀我们灭口;二,协助鲁州城度过此次洪灾,查出赈灾银两的去向,为自己添一笔百姓称赞圣上满意的政绩。” 萧清序点了点她放下的信笺,“而且据信上所说,太子此次前来似乎带着圣上的秘旨。” “嗯,看到了。”尚榆晚忽而嗤笑,“暗查赈灾银两的去向,助鲁州城度过春汛洪灾?” 面具之后也传来萧清序略带嘲讽的声音,“左手摸右手,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尚榆晚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看向萧清序。 “我记得之前李孜习偷运脏钱那次,你说我们有一个楼客混在李孜习那帮人里?” 萧清序点头,“放心,我早有安排,那个人现在在郸城的城主府里,算是插了个眼线,必要时候应当能用得上。” 尚榆晚眉眼一弯,萧清序愣了一下。 “我记得那十万两银子还是照常送去宰相囊中了,对吧?” 萧清序点头,尚榆晚咧开嘴,计上心头。 她起身去行囊里翻出纸笔,萧清序见状也站起身去找砚台和墨条。 尚榆晚看见他的动作,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在居共澄那儿要了两只炭笔,比毛笔方便。” 萧清序闻言把东西放了回去,看着尚榆晚把纸笔拿到桌上动手写字。 尚榆晚写到一半,萧清序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立刻传信给他,让他模仿郸城城主的字迹告诉宰相,他们暗地里那些交易被人撞破,账册都落入贼人之手,太子打算利用鲁州城赈灾银杀他灭口。还有,告诉他太子和贼人现在就在鲁州城里。” 萧清序拿起纸条看了看,“你是想让宰相......来杀你还是太子?把浑水搅得更浑些?” 尚榆晚无辜摊手:“宰相怎么会来杀我?他知道是我?但账册也不在我手里啊。” 她这幅耍无赖的模样让萧清序忍不住发笑。 “止风。” 萧清序一声令下,一名蒙面男子忽然出现,尚榆晚对此并不惊奇。 鲁州城危机四伏,他们这都进了人家的地盘,如同板上鱼肉,若是叫不出来人才叫奇怪呢。 萧清序把纸条交给这个叫止风的男子,“交给郸城林奕,速去。” “是。”止风接下之后又如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等人走后,萧清序笑问:“那账册?” 尚榆晚笑道:“客栈里不有的是吗?” 两人笑得跟两只狐狸一般。 “不过,我想太子此行应当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 尚榆晚沉思一会儿,道:“他若只是想借五公主引我们入城围杀我们,直接说人就在他手里岂不更好?” 萧清序也不由得往深处再仔细一想,“你的意思是?” 尚榆晚缓缓道来:“是圣上或太子背后之人下令,让他将五公主在洪灾之后安全带回京都。” 另一边,鲁州城城主府里。 萧清纪穿着一身暗紫衣袍,端正坐于主座,张口轻轻吹了吹盏中热茶,浅抿一口。 随后他将茶盏放下,站起身,缓缓走向刚从外面回来复命的高祝。 “修缮水利非一日之工,城主已然十分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高祝后背流着冷汗,连连道是,告辞退下。 萧清纪的语气听着温和,对高祝来说却更像是一条缠绕在他脖颈间冰凉的毒蛇。 太子奉圣上之命暗访鲁州城,他这个城主自然心虚,暗中早已传信给京都宰相,但到现在也没个回信,准是被太子的人发现然后扣下了。 高祝不敢轻举妄动,萧清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敢怠慢。 萧清纪走向屋外,仰起头。阴云蔽日,落雨不断。 “殿下。”明书走上前来,给他披上披风,随即往后退了一步。 “嗯?” “他们到了。” 萧清纪哦了一声,“那就吩咐下去,都好好准备准备吧。” “是。” 过了一会儿,明书又恭敬道:“殿下,到时候了。” 萧清纪没有回答,下巴高高扬起,眼里倒映着那阴暗的天空,如同他现在的心境一般。 他伸出手,雨珠落在手心,冰冰凉凉。 他问明书:“你说,她对我可还有其他欺瞒?” 明书垂眼回答:“殿下,那位待您是极好的。” 萧清纪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开口。 “走吧,去给我那不听话的妹妹送饭。” 明书低头应道:“是。” 第二十六章 密室油灯,公主出逃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在昏暗的密室之中,有一对被捆了双手的主仆待在这里。 外边阴雨未停,本就视线受限,这间密室左上方唯一的通风口也透不进来多少光亮。 这里面一盏灯都没有,更是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只能模糊辨得有一个人影靠坐在床边,另一个则悠哉悠哉的躺在地上,右腿翘在左腿上,时不时左右摇晃,看着丝毫没有被关入密室任人鱼肉的慌张。 “殿下......” 一道压低的女声在这寂静之地显得格外清晰。 躺在地上那人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怎么了?小满?” 小满担忧的说道:“公主殿下,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那不然呢?”萧清顾一脸摆烂的神情,“你能爬上去那个通风口还是能把门撞开然后把守门那两个打死?最后带我远走高飞?” 小满:“......” 她无言以对,因为她的确做不到这么厉害。 “参见太子殿下。” 外边隐约传来守卫的声音,萧清顾眼珠子转了转,瞬间眼眶蓄满了泪水,以极快的速度踉踉跄跄的跑到小满身旁把头埋进她的肩头。 小满:“......” 随后小满也变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口中还不断小声安慰:“没事的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吱呀——” 明书低头弯腰,手里拿着食盒,伸手推开门之后往后退一步,萧清纪随即走了进去。 他手里端着一盏油灯,放到桌上,给这密室添了点光。 “五妹,过来吧,该吃饭了。” 萧清顾把哭花的脸拔出来,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滑稽,“二哥......五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书默不作声的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个一个端出来,萧清纪走上前,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萧清顾擦脸。 “二哥,二哥怎么不说话?可是不相信五妹?”萧清顾的语气抽抽噎噎的。 萧清纪笑得温柔,室内微弱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偏偏叫人无端品出几分虚情假意出来。 “二哥自是相信五妹以后定然不会在外面乱跑的。” 萧清顾吸了吸硬憋出来的那一丁点鼻涕,可怜巴巴的问:“真的吗?那二哥不如现在就放了我?” 萧清纪仍是温柔的笑:“不行。” 萧清顾:“......”死装男人真不识好歹。 萧清纪把萧清顾扶起来,两人一起走到桌前坐下去。 “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二哥喂你。” 萧清顾一脸委屈,别过头,避开夹到眼前的鸡腿肉,“哼,不吃。” 萧清纪见她坚持,放了筷子,问:“为何?” “二哥不信我,也不肯放我。”其实是怕吃了被毒死。 萧清纪耐心解释:“这是父皇下的令,二哥也没办法呀。” 萧清顾的眼珠子往这边转过来,“当真?” 萧清纪点点头,“自然,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你当你这些年在外乱跑为何安然无恙?” 萧清顾扁扁嘴,“那好吧。”有父皇在,这顿饭里应该也没毒。 站在小满身旁的明书低着头,面无表情。 这两兄妹可算是演完了,再等会儿就可以收拾碗筷走人了。 萧清纪一口一口喂萧清顾吃完,烛火下,他有一瞬间的错觉。 真像啊。 五妹自小就喜欢皇宫之外的广阔天地,常年不在京都,他们兄妹俩相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点也没发觉,她和她......长得这样相似。 萧清纪心中苦笑。只能说不愧是亲骨肉吗?叫人将她保护的这样好。 能得到那人这样的珍惜爱护,就算是从小为其赴汤蹈火的他也没有得到过分毫。 萧清顾没发觉他的不对劲,看到明书要把那盏油灯也要拿走,当即拦了下来,“等会儿!这个留下!” 明书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萧清纪。 萧清纪看了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故作沉吟:“......五妹怕黑?” 萧清顾连连点头。 “五妹之前怎么不说?” 萧清纪已经把萧清顾关在这儿好几天了。 萧清顾一脸委屈,“还不是二哥先前太吓人了,我不敢说嘛......” 萧清纪对此倒是没法反驳。 他还在京都时意外得知这个妹妹的另一层身份,心中气急,来鲁州城之前还与那人吵了一架。 等他抓到萧清顾的时候,看见她与那人极其相似的脸心里更是扭曲狰狞的狂怒,脸上再怎么想装出平日待人的模样也装得不像,那眼神恶狠狠的跟要吃人没什么区别。 “那就留下吧。” 萧清顾留下这盏烛火是想要干什么,萧清纪很清楚,这点小九九瞒不过他。 这样也好,他正巧想着如何让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怎么“逃”出去呢。 明书留下油灯,拿着食盒跟在萧清纪身后离开,密室的门重新被关上。 密室里再次变得安静,萧清顾和小满对视一眼。 小满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贴到门上去听,而后对萧清顾做了个口型:[走远了。] 萧清顾点点头,从凳子上站起来,伸出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作势要用这盏油灯烧断这做的精细却绑得死紧的绳子。 小满连忙跑过来拉住她,又是一个口型:[我来!] 萧清顾见她坚持,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小满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很粗,还有些扎肉,她伸出双手忍了好一会儿,这盏油灯的火才把麻绳烧断。 她顾不上有些烧伤的手腕,急急忙忙的把勒得萧清顾手腕发紫的绳子解开。 “殿下,你受苦了。” 小满满眼心疼,萧清顾却是直接拉起她的手腕放到嘴边吹吹。 “你从小跟着我吃的苦头也不少啊,这算什么。” 小满还欲说话,萧清顾打断了她,“别废话了,快来帮我把这密室烧了!” 小满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炷香过后,有人高喊:“快来人啊!走水啦!走水啦!” 萧清纪站在走廊里,一脸平淡的看着不远处冒出来的黑烟。 明书站在一旁,仍是面无表情。 “太子殿下。” 高祝灰头土脸的从冒黑烟的地方赶过来,对萧清纪弯腰行礼。 “按照您的吩咐,公主殿下已经和那侍女趁乱逃走了。” “嗯,退下吧。” 高祝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那,不叫人跟着?” 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这两大人物都在他这鲁州城里,只要其中一个出了事儿他的脑袋都保不住啊!更遑论他之前听从了太子的命令将公主关入密室关了好几天,公主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这笔账回京都找圣上告这一状! “假装跟两下得了。”萧清纪侧头看他一眼,浅笑,“本宫先前为了抓到这个妹妹都花了好大一番劲儿,城主莫不是以为本宫的五妹是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蠢货?” “还是说,城主大人的手下有本宫不知道的能人异士,能追踪于无形?” “不不不,小人不敢,不敢......” 高祝后背流的冷汗和渐渐变大的雨幕一样冰凉,慌慌张张的告辞退走。 萧清纪仰头,伸出手接雨水。 明书闷声提醒:“殿下,当心着凉。” 萧清纪哼笑一声,“你当本宫是那个废物大哥不成?毁了容貌之后连带着身体也一蹶不振。” 明书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明书。” “是。” “你说,她对我可还有其他欺瞒?” 同样的问题,明书依旧垂眼回答:“殿下,那位待您是极好的。” 萧清纪眼见着这雨越下越大了,沉默不言。 良久,他轻声开口:“当真?” 明书低头回应:“是。” 第二十七章 兄杀妹逃,倾巢而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带着小满从城主府逃出来之后四处乱窜,尚榆晚他们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楼主,大人,五公主从城主府里逃出来了,在东南方向。”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一眼,叫楼客回去继续盯着城主府。 尚榆晚把陆何影也叫了过来,让他带些人去找萧清顾跟着她,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你在想什么?” 尚榆晚站到窗边,打开一半的窗,眉头紧皱,“太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萧清序站到她身旁,“想引我们出去。” “我们一进城就定然会有人向他禀报,既然公主一开始就在他手里,为何不直接来杀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天色渐晚,雨越来越大,尚榆晚脑中闪过一个推测,猛的抓住窗沿。 “如若我们顾及公主安危定然会出去找人,现如今这雨越来越大,鲁州城的水患有增无减,城西城北必然会有所牵连,更遑论东南方向的鲁州城城域本就将近被淹——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他想借此杀了五公主?” 这样说来,萧清序心中微惊,“乔装成我们的人去追杀五公主?” 姬素闲在这时候推门而入,“发生什么事儿了?师兄怎么偷偷跑了?” “你来的正好,姬素闲,你把白逍野程一水还有居共澄都叫来,你们四个带着其他楼客守好楼主,不得出半点差错。” 尚榆晚说完过后走出几步拿起放在桌上的双刀别在腰后,戴上斗笠蒙上脸,当即抬脚就要走。 萧清序甚至没拉得到她一片衣角。 姬素闲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尚榆晚的左臂,“你要去干什么?” “去找公主,她不能出事。” 尚榆晚勉强还有些耐心。 姬素闲的手抓得很紧,“你一个人去?找死啊?!” “副楼主也在,我们不会有事。快放开,耽搁了怕生出变故!”尚榆晚扯了扯左臂,没拉开。 姬素闲还想说些什么,萧清序缓缓开口:“放开。” 姬素闲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萧清序点点头,“让她去吧。” “......行。” 姬素闲松了手,尚榆晚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姬素闲的脸上有几分怒色。 萧清序倚靠在窗边,面具之下的声音无可奈何,“让她去吧。” “这个时候,她也该到了。” 姬素闲没听明白:“谁?谁要到了?” 萧清序没说话,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楼主。” 白逍野翻窗而进,脸色凝重。 “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都昏过去了,客栈里有一半的人跟着尚大人走了。” “看情况,似乎真的都是太子的人。” 姬素闲气的要开口,萧清序淡淡的打断她。 “都跟我在这好好呆着。” “她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姬素闲气急,“你就那么放心?就算她到了,她肩上的伤也没好全,暗地里指不定还几波人去追着她们......” 姬素闲忽然噤了声。 萧清序苦笑,“她要出去,不就是为了替我们引开一波人吗?” “她知道,我比她更容易死。” 几人沉默下来,门外突然出现几道轻微的铮鸣之声。 是守在门口的程一水拔刀了,和他待在一起的居共澄手里也握着剑。 屋内几人皆是神情一冷,萧清序的声音冰如冬霜:“杀完。” 白逍野让姬素闲守在萧清序身边,随后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 “楼主有令。”白逍野满身杀气,他身旁的程一水居共澄,楼上的楼客,还有楼下的敌人,亦是杀意满满。 豆大的雨珠尽数砸入这危机四伏的鲁州城,叫人心惊胆战。 “统统杀完。” 话音未落,鲜血四溅。 尚榆晚出来的时候刻意装出情况紧急只来得及简单乔装打扮,她知道自己一出来身后就跟了一连串的人。 她装模作样的带着那帮人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就直接往陆何影的方向狂奔,身后的那些人自然以为没被发现,全部都偷偷跟在后边。 陆何影看见尚榆晚和她身后跟着那一帮子人的那一刻心都漏了一拍。 阿序出事了?! 尚榆晚给了他一个眼神,陆何影这才稍稍安下心。 两人装作没发现后边那些人,其他楼客也对此视而不见。 “引来这么多我们哪打得过?”陆何影看出来那是客栈里的人,很小声的问尚榆晚,他们两个趴在房瓦之上,“你打算怎么做?” 陆何影小声提醒:“我带着楼客来的时候暗地里还藏着一拨人跟着公主呢!” 尚榆晚小声回应:“若我想得不错,这两拨都是太子的人,不仅是杀我们的。” 这话给陆何影说糊涂了,“他还要杀公主?” 尚榆晚盯着瓦下躲在房内犄角旮旯里的萧清顾和小满,这房子早就没了人,雨越来越大,再等会儿这里就要被淹了。 “你说的暗地里的那一拨,身上穿的或是手里的刀剑应当会有百家楼的标志。” 陆何影知晓百家楼的所有兵器都不会刻上百家楼的标志,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是百家楼动的手。 他瞬间就明白了尚榆晚的意思。 “要扮成我们杀公主!” 尚榆晚没有继续出声,紧盯着房瓦之下抱在一起的萧清顾和小满。 她前世与这位常年不见踪迹的公主没见过几次面,了解也不多,只隐约听人说过这个公主喜欢在外边到处跑,还喜欢跟着百姓扛着锄头拿着铲子学种菜。 尚榆晚的眼睛眯了一下。 现在来看,这公主应当是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甚至在跟着她,毕竟在外游历多年,不可能跟个傻子一样什么也觉察不出。 但这不够,那些人迟早动手。 暗中有一人手中的刀身动了一下,尚榆晚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一个“百”字一瞬而过,她忽然对陆何影做了一个手势。 陆何影一看,心中明了,转头对其他藏在暗处的楼客作出同样的手势:待会儿趁乱和跟着公主的那一拨人换刀。 这个手势是他们百家楼独创,另外两拨人都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全部都挺高了警惕。 这时,萧清顾悄咪咪的伸出头左顾右盼,小满被她摁的死死的压根动不了。 萧清顾咻的一下缩回去,尚榆和陆何影只能看见她一个湿哒哒的后脑勺。 “小满,我记得你会些武功!”萧清顾按着小满的双肩,一脸坚定。 她小声说道:“听好了,这里快要淹了,不能待了。” “等会儿我跑出去,你往另一边跑,明白吗?不能找太子,一定不能找!你偷匹马跑回京都,或是去定州城,岳城也可以!” “殿下,殿下!”小满心中急切,“小满帮你引开他们!殿下你快逃吧!” 萧清顾自然不能答应。 她的好二哥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她来了这鲁州城救助百姓,她派人送过来的银两和粮食全部都被扣下了,为了抓她这个泥鳅还用了不少的人手,不管她怎么撒娇求情都不曾松过口。 现在能这么轻易让她用这个漏洞百出的小手段成功逃出城主府,指不定是在拿她钓什么人,就算她见不着暗地里跟着她的人,她不会那么轻易放松警惕。 萧清顾自知自己现在不能向任何人求救,求了就是给别人带去杀机,如今只能叫小满先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萧清顾见小满执意不肯,轻轻甩了她一巴掌,“清醒点!我是让你去我的封地搬救兵,又不是让你当逃兵!你要当我是主子就听我的!” 小满泪流满面,还想要说些什么,萧清顾气急了,“敢不听本宫的话,等本宫回了京都就叫人把你杖杀了去!” 话音刚落,萧清顾见时候差不多了,丢下一句“一定要活着”就起身冲了出去。 她边跑边喊:“我乃大虞五公主萧清顾!一帮烂心肝的贱人!老娘在这儿呢!” 瞬间,数十个握刀的黑衣人倾巢而动,刀身上都刻着一个“百”字。 尚榆晚和陆何影齐齐变了脸色,“动手!” 跟着尚榆晚过来的人也都尽数现身,拿着各自的武器飞身上前,“都抓了!” 第二十八章 三方势力,目的不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鲁州城的雨越下越大,黑夜里谁都看不清谁是谁,只能依照兵器所折射出来的寒光模糊分辨。雨声太大,尚榆晚和陆何影等人都并未听清那一句“都抓了”。 尚榆晚的注意力全放在萧清顾身上,飞身上前替她挡下致命一击,随即趁乱与那人换了手中兵器。 陆何影揽住萧清顾的腰身,把她单手抱在怀里,带着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尚榆晚带着其余楼客在后边阻拦杀手。 萧清顾看不清陆何影的脸,却仍心惊胆战,“二哥要找的人莫非就是你们?!” “他们不敢真的杀我!你们出来了就是找死!” 陆何影心跳如雷,喊道:“闭嘴!” 这次需得速战速决,尚榆晚要是再出什么事阿序不得活剥了他?! 萧清顾被这么一吼,立马识时务的安静下去不再说话,紧紧抱住陆何影的脖子不敢动弹。 尚榆晚在打斗中察觉到原本跟着她的那一帮人没有招招死手,莫非不是太子的人? 她见兵器在混乱中交换的差不多了,脑中灵机一动。 尚榆晚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贼人休要猖狂!百家楼誓死保护公主!必不能让公主死于尔等之手!” 那客栈带头的人果然变了眼神,大喊:“抓那个女人!保护公主!” 她这一喊倒是方便了他锁定目标! “?!”尚榆晚没想到自己这一嗓子反而惹祸上身。 这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到底是谁的人! 太子的人皆是满眼杀气,带头人高呼一声:“给我杀了他们!” 一个五公主,一帮百家楼的人,都是他们要杀的目标。不管那一堆突然多冒出来的一拨人是谁的下属,敢阻拦太子殿下办事,都要死! 尚榆晚连忙提速直奔陆何影身侧,“把她交给我,你带着他们先跑!” 陆何影哪肯答应,“我比你快,你先跑!” 尚榆晚直接把人抢到自己这边,萧清顾天旋地转之间就到了尚榆晚的后背上。 “别啰嗦!我自有应对,你带着他们回客栈找楼主!” 陆何影心中大骇,“你什么意思?!” “他们那些人是来抓我和公主的,楼主那边说不定也要被抓!你们那边完事了就回来找我!” 尚榆晚飞快的说完这些话就背着萧清顾从房顶上往下跳,在各种七拐八弯的地方到处钻。 鲁州城多难民,现在雨大,外边都没人,她先前在马车里看过鲁州城的地图,当务之急先用这些小路迷巷甩开后面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还留在原地的小满。 她眼看着那些人都跑远了,从逐渐涨到小腿高度的水里站起身,一脸冰冷,和她面对萧清顾之时截然不同。 “太子殿下......还真是不听话啊。” 小满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雨声盖住了她这一句呢喃。 她转身离开,直奔城主府的方向。 鲁州城闹得鸡飞狗跳,死的死,伤的伤。而此时的京都,月明星稀,一片寂静。 皇宫内,凉亭之下,有一男一女对坐下棋,风起帐纱动,二人衣袍亦随风而起。 男人一身黄袍,身披斗篷,长发束冠,五官俊朗。他长得与萧清纪极为相像,但终归已经年过四十,头发半白,脸上的皱纹里藏着他登基以来所有历经过的风霜雨雪,沉稳,大气,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大虞圣上,承明帝,萧翎。 女人穿着一身明艳紫裙,满头珠翠首饰,华丽张扬。她坐在他对面,玉手纤纤,十指指尖涂有凤仙花混合着明矾的花汁,再往上看,一对剑眉,一双丹凤眼,右脸脸颊一点黑痣,一张艳红嘴唇厚薄适中,英气逼人的同时添有几分妩媚。 “皇兄身子不好,不如这盘棋我们明日再下?都宵禁了。” 女人打了个哈欠,丝毫不惧帝王龙威。 “不知七妹可知‘百家楼’?”承明帝对她这小小的失礼显然习以为常,并未出言训斥。 承明帝手中白棋落下,女人手中的黑棋也紧随其后。 “知道啊。”她漫不经心,不甚在意,“江湖上的一个帮派,第一任楼主好像和先皇后......序儿那孩子的娘有些交情?皇兄提起这个作甚?” 先皇后许之遥是萧清序的生母,难产而亡。 “听说,百家楼有一位谋士,叫——尚榆晚。” 女人状似惊讶道:“哦?天下竟还有这等巧事?竟和尚家那丫头同名同姓?” 承明帝轻笑,又是一子落下。 “是啊,说起来,朕好久没有看到序儿了。” 女人面露些许神伤之色,“序儿自从毁容之后就鲜少出祈王府,自从尚家灭门,尚家那丫头死了之后更是闭门不出,皇兄又不是不知。” 承明帝幽幽道:“朕还以为七妹从琅绛回来之后便当真不闻窗外事了呢。” “这么大的事谁会不知?就是本宫捂着耳朵也避不开。”女人也笑了,“皇兄让纪儿拿着秘旨去查办鲁州城赈灾银两的去向,协助鲁州城城主及其百姓度过此次劫难,又为何还要暗中叫人跟去?是想找谁,还是想抓谁?” 承明帝避而不答,反问:“天下如局,世人如棋。波谲云诡,世事难料。七妹觉得,鲁州城今夜会损伤多少人?” 女人说的认真,手上下棋的动作却一点也没耽误,“身居高位者,亦或是无权无势者,在天灾之下,洪水之中,都不过蝼蚁罢了。” 一子落下,满盘皆输。 女人似是才反应过来,随后轻笑,“皇兄棋艺精湛,本宫拍马不及。” 太监宫女走上前来收回棋盘和棋子,摆上瓜果糕点和热茶。 承明帝摇头,“朕不也废了好几个棋子才赢得七妹?” 承明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顾儿也在鲁州城。不知纪儿抓没抓到那丫头,身为大虞公主,怎能常年外在胡跑?” 女人问道:“皇兄怎得突然对顾儿上起了心?” “她年底就要及笄,不知多少人盯着她驸马爷的位置,怎能不上心?” 女人状似想了想,“皇兄这是想让顾儿回来挑选驸马?可有人选?” 承明帝摇头,“非也。朕是怕她常年在外闯荡,若是有心之人想要对她动手,朕的人鞭长莫及。” 女人微微歪头,浅笑道:“皇兄是大虞帝王,为何有‘怕’?” 承明帝笑了一下,其中掺着几分苦味。 “朕当年也不与七妹许诺,绝不让你去琅绛为质?” 女人忽而沉默下来。 “那件事,是皇兄负你,此生不忘。” 承明帝垂眼看着浮沉的茶叶,“顾儿像你,长得像,性子也像,都不喜在皇宫久住,更爱宫外那广阔天地。若是可以,朕愿意养顾儿一辈子。” 女人浅笑,眼底藏着的某样东西。 非恨,非怨。 是不甘和讥讽。 “都好久的事儿了,皇兄,还真是念旧啊。” 念旧。 承明帝笑而不语。 第二十九章 将死一刻,援军已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背着萧清顾吸引了一半太子的人,还有全部跟在尚榆晚身后的客栈的人。 太子的人有一半跟在陆何影那边,若是能引去客栈那里,趁机引动这两方人马相斗,楼主他们那边成事之后定会回来寻她。 尚榆晚的脑子转的飞快。 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大人!”尚榆晚一边跑一边喊,“大人!他们是太子的人!他们要杀我和公主!若是大人愿意相助,我和公主愿意和大人走!” 客栈带头人和自己的下属对视一眼,当即选择和太子的人打起来,招招死手。 太子之人谋害公主,依圣上之命,可杀! 尚榆晚匆忙奔逃,空隙之间侧头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招式——他们是龙武军。 直接听命于圣上的龙武军! 血丝迅速蔓延双目,尚榆晚心中恨意丛生,可她还有理智,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些人统统甩开。 龙武军......真是好大的手笔! 太子的人显然也察觉出来对方的身份,原本有些犹豫,但看龙武军下的都是死手,心一横,也开始招招都往对方脖子上劈砍。 太子要杀公主的事不能被圣上知晓! 一把刀朝着想要趁乱逃走的尚榆晚和萧清顾飞去,尚榆晚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插到萧清顾身上,尚榆晚立即背着萧清顾转了个身。 萧清顾瞳孔猛缩:“不要!!!” 萧清顾来不及反应,伸手就要把尚榆晚推向一边——来不及了,她们,都躲不开了。 刹那间,恍惚时,如同前世身死一刻。 就在刀尖和尚榆晚的胸口只有一指距离的那一瞬,一把短匕忽然从旁飞出! “铮——” 镶嵌着绿色玛瑙的短匕打歪了那把刀,又有一人迅速奔上前用刀彻底将其打飞。 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尚榆晚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溅出。 这滴眼泪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十二打飞那把刀之后转身扑向尚榆晚和萧清顾,三个人硬生生撞开了一户人家的窗户滚了进去。 房内母女皆被这个动静吓得醒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看着三个不速之客。 萧清顾被摔到一边,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剧痛,连滚带爬的想要去尚榆晚那边。 “喂!你怎么样......” 萧清顾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尚榆晚爬起来的那一刻看都没有看萧清顾一眼,直奔十二跟前,十二的肩膀在流血。 “......你......”尚榆晚的话颤抖的不成样子,双手悬在半空,不知从何下手,“......你......” 十二的到来在她意料之中,可她现在真的看见了人,心头还是像被人攥紧了一般痛苦。 十二喘了几口气,一手把自己撑起来,狠狠抱住尚榆晚。 “没事了,没......没事了......我来了......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了......” 十二把尚榆晚禁锢在自己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天知道那一刻十二有多害怕。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若她没赶上,她又要失去她了! “......”尚榆晚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用力的抱住了十二。 外面的动静渐渐停息,萧清顾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打扰这两人,但情况紧急,她不得不上前。 “杀了他们。”萧清顾低声说道。 “要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不管是二哥的人还是父皇的人,若杀不完,她就算是公主也会死! 尚榆晚和十二对视一眼,点头。 尚榆晚视线移到另一边,看见那对母女。 “六娘?小桃?” 在这房中的正是先前为尚榆晚等人带路的六娘母女。 六娘在这时候也听出来了尚榆晚的声音,“少,少夫人?” “大人。” 一名楼客忽然出现,她就是被白逍野叫来盯着六娘的人。她有任务在身,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之前没有出现。 “来的正好。”尚榆晚把萧清顾推给楼客。 “保护好这三个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来,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楼客点了头。 萧清顾自知没有多少战力,没有反驳。 尚榆晚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和十二一起转身离开,打开门,反手关上。 跟着尚榆晚的龙武军原本有二十五人,现在还剩十八人。这对体力将要耗尽的尚榆晚和肩伤加重的十二来说有着莫大的压力。 龙武军的战力和他们上次遇到的黑衣女子相比,不相上下。 “姑娘,公主呢?” 龙武军开口问道,太子的人已经被他们全部杀完。 尚榆晚笑道:“各位大人想要公主?不如我们来比划比划。” “谁赢了,谁就能得到公主。” “......抓了那个双刀的,剩下那个杀了。” 一声令下,龙武军齐齐出动,尚榆晚和十二手执兵器直冲而上。 就在他们缠斗之时,一个龙武军趁机闯入屋中,房内留下保护萧清顾和六娘母女的楼客立即拔出佩刀与之打斗。 尚榆晚被一脚踢了进去,来不及卸势当即把身体支起来用手中长刀帮楼客一起抵挡龙武军的攻击。 萧清顾牢牢护住六娘母女,六娘死死抱着小桃遮住她的眼睛,满脸惊恐。 数招下来,楼客也身受重伤。鲜血顺着尚榆晚的臂膀流向刀刃,挥刀之间撒向四处,硬生生把龙武军逼了出去。 尚榆晚声音嘶哑:“给我滚!!!” 太子手下的人真是帮没用的东西,连几个龙武军都杀不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十二被围攻,见到尚榆晚身上鲜血淋漓,恨和怒充斥整个心间,下手更加狠辣果决。 “你们都要死!” 龙武军看出十二武力更高更为棘手,当即多出几人去杀十二。 尚榆晚被龙武军缠着无法前去帮忙,眼见着龙武军的刀尖要没入十二腹中,一条长鞭驱策而来,一下就缠上十二的腰身,唰的一下将人拉开,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敢动我的病人!找死!” 姬素闲怒声一吼,飞身上前招招都是下的死手,手中刀簪都沾满了鲜血。 不仅是姬素闲,白逍野,程一水,居共澄还有陆何影他们带着剩余数十名楼客都来了。 尚榆晚不敢懈怠,握刀攻去,龙武军身子后仰试图躲开,脖子却被一把细剑瞬间戳穿,细剑抽出,汩汩冒血,顷刻间便倒下了。 “楼主......” 萧清序在气头上,没理会她,硬撑着身子在白逍野和程一水陆何影他们后边寻找机会补上一刀。 他怒气正盛,一时间竟也有了些与人打斗的气力。 姬素闲和陆何影见此也不阻拦,让他发泄出来也好,省得等会儿把气闷在心里。 尚榆晚看出他情绪不好,也就没在说话,默默跟在后边替他掩护。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个龙武军也被十二一刀斩杀。 萧清序累的站不稳,尚榆晚连忙扶着他,他顺势抱住了尚榆晚。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硬抗? 为什么非要自己涉险? 他的命,他手下的百家楼,他拥有的一切都任她驱使。 为什么还是选择一人硬抗独自涉险?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萧清序只能紧紧抱住尚榆晚。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尚榆晚心头微动,伸手拍拍萧清序的脊背:“......那个,其实我有点事。” “我左臂有道伤口,挺深的。” “哎,等会儿十二过来杀人了啊。”陆何影也看不下去了,这哪儿是煽情的时候啊? 十二捂着开始流出脓水的肩膀:“......” 萧清序也知道不是时候,放开了尚榆晚,陆何影上前将他背起来,问:“去哪儿?出城还是?” 萧清序想了想,和尚榆晚对视几眼。 二人心中所想一致。 “回客栈。把客栈收拾好,别叫人发现了,省得人心惶惶。” 尚榆晚看了看地上那些尸体,“至于这些,就留着给太子殿下收拾吧。” 第三十章 “桐”字玉佩,公主卸装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还真杀完了啊。” 萧清纪翘着二郎腿,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坐在主座,时不时轻揉两下,扰得困倦的猫儿不得安眠。 他垂首低眼,眸子里难得有些真心实意的温柔。看猫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再闹它,给了明书一个眼神,明书轻步上前把猫儿接到怀里带去隔壁,轻手轻脚的把猫儿放入它专属的软床。 他家殿下也只有面对那位和猫狗的时候会有些柔情了。 明书快步回到萧清纪身侧,萧清纪双手交叉,又恢复了曾经温和的面容。 “都收拾好了吗?” “是,是......小人已派人将尸身都收拾好了,没有人发现。” 高祝一副卑躬屈膝之态,身上流的冷汗都够他沐浴了。 “那就好。”萧清纪完全没有自己派出去的手下被尽数杀完的恼怒,反而心情舒畅。 他一早就知道父皇暗中派了人跟着他,目的无非两个:一,接萧清顾回宫;二,抓“尚榆晚”和百家楼楼主回宫。 萧清纪在与尚榆晚他们第一次交手就查到了他们的身份,宫里那两位又岂会不知? “尚榆晚”啊......他们杀光了龙武军,反而更利于他后面行事。 萧清纪的嘴角慢慢咧开,眼中一片讥讽。 顶着尚家之女的名号,想“揭竿起义”? 痴人说梦。 “殿下......”高祝小心翼翼的开口。 “嗯?”萧清纪现在心情还不错,没有甩他脸色。 “五公主她......” “五公主现在很好,城主大人不必忧心。” 高祝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女声打断,萧清纪和明书闻声看去,来人正是小满。 “原来是小满姐姐回来了。”萧清纪眯了眯眼睛,笑意满面,“快请进。” 小满冷着一张脸,一步一步走进来,高祝心惊,却没有出声。 此人是五公主的贴身侍女,能在城主府来去自如,必然非常人能比,听太子这话......他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 小满走到高祝身旁就不再向前,双目凝视于萧清纪,淡声道:“城主大人累了,先下去吧。” 高祝看向萧清纪。 萧清纪笑着点头,“城主大人放宽心,只要听从本宫的话,赈灾银一事,你自能安然无恙。” 高祝这才惶惶告退。 待高祝出去之后,小满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那玉上刻着一个“桐”字。 萧清纪和明书见到这枚玉佩,当即一个站起来屈身行礼,一个单膝跪了下去。 明书恭恭敬敬的说道:“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清纪脸色微变,头颅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姑母。” “不知姑母将这玉......” “啪!” 萧清纪的头猛然偏向一边,双目有刹那失神,左脸迅速红肿起来。 清脆响亮的巴掌过后,是萧清纪跌倒在地的声音。 “萧清纪,别忘了本宫对你说过的话。” 小满的眼里似有千里寒冰,“你若敢对她心怀不轨,本宫会让人剁碎了你。” “用你的碎肉,喂你的猫狗!” 萧清纪瞳孔微缩,一颗还未完全凉透的心被扎扎实实的捅了一刀。 小满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明书沉默的将还在愣神中的萧清纪扶起来,小满双手捧上玉佩。 “长公主殿下让属下带的话,还望太子殿下莫怪。”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不怪你,本宫当然不会怪罪小满姐姐......” 萧清纪先是失笑几声,随后亲手接下玉佩,抓在手心不肯松开。 “此事是本宫做的不妥,本宫知错。还望小满姐姐日后能在姑母面前多替本宫美言几句。” 小满回礼之后便道:“属下需得赶紧回到公主身边,以免暴露。太子殿下保重。” 小满转身离开,萧清纪忽然叫住她。 “你们姑姑带着那一帮人都被杀了,你一个人,能成事?” 小满停下脚步,并未因这句话乱了心神。 “姑姑老了,属下比她更年轻。” 小满微微侧头,幽幽烛火勾勒出她的轮廓,潜藏着的杀气泄出几分。 “属下只会比她杀得更快,更准。” ...... “叩叩。” “那个,少夫人?你们好了没啊?” 姬素闲刚给十二和尚榆晚包扎好伤口,门就被人敲响。 听声音,是萧清顾。 姬素闲收拾好瓶瓶罐罐,背好医箱拉着十二一起离开,起初十二还有些不乐意,姬素闲立马变了脸色。 十二:“......” 算了,还是跟着走吧,看她这神情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姬素闲打开门和十二一起出去,萧清顾趁此机会挤了进来,暗中还多看了一眼十二。 “哦,对了,你要还有什么事就去六娘那儿找我。” 姬素闲回头叮嘱了一句,尚榆晚点了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姬素闲见此就拉着十二安安心心的走了。 萧清顾眼珠子转了转,扭头关心问道:“少夫人,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尚榆晚吐出一口气,自顾自的穿起衣裳,“五公主就别打趣我了,少夫人不过一个幌子而已。” “哦......” 萧清顾扁扁嘴。 “公主殿下来找我所为何事?” 萧清顾哎了一声,“不该是我问你们吗?你们找我什么事儿啊?” 话音刚落她又自己改了口,“不对不对,应该是说,你们跟我二哥有仇?” 萧清顾两条剑眉拧在一起,一双丹凤眼盛着不解。 “二哥想利用我引出来的人就是你们吧?你们这么护着我干什么?我们认识吗?” 尚榆晚笑了笑,并未解答,反而问起了别的:“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萧清顾摇摇头,尚榆晚他们拼了命的保护她,她除了有些受惊以外没什么事儿。 “倒是你和那位姑娘受了不少的伤。她是你贴身的侍女吧?我看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萧清顾说着,眼里有些羡慕。 “你们感情真好。” “她不是我的贴身侍女,我是帮她主子复仇的人。”尚榆晚轻轻摇了摇头,“你说她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或许我们两个上辈子情同姐妹?” 萧清顾恍然大悟,“当真?所以你们这一世才会这样投缘!” 尚榆晚笑了笑,“公主殿下,别装了。我们今夜可是豁出性命救了你啊。” “哎?这么直白吗?” 萧清顾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 “那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你一个也不回答我怎么不装?” 萧清顾终于卸下了一半的伪装,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自小为我‘豁出性命’的人何止你们?要让我信任于你,也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你说是不是呀?” “尚、榆、晚。” 第三十一章 灭门之证,公主心动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哦?这么说来,公主殿下知道我是谁?” 尚榆晚丝毫不慌。 萧清顾摇摇头,“不,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们长的根本不一样,我又不瞎,你的名字是我从一个小少年嘴里听到的。” 她一屁股坐到凳上,一手撑头。 “我先前还没确定,但方才那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我多看了一眼,确定了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拼命救你的就是我大嫂的贴身侍女。” 尚榆晚穿戴整齐,静待后言。 “不过虽然我认出来了她是尚十二,但我想不明白。” 萧清顾拧了拧眉,“尚十二对我大嫂的忠心人尽皆知,尚家灭门之后就没了踪迹。她现在为何会忠于你这么一个顶着我大嫂姓名的女人?” 萧清顾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莫非?!” 尚榆晚伸手打住,“我不是她,只是恰好同名同姓而已。” “......哦。” 还以为遇上话本子里冤魂复仇归来的奇闻了呢。 “至于公主殿下想知道的事,不如和我去见一个人。” 萧清顾想了想,“你们百家楼的楼主?” 尚榆晚先前为了拖延时间嚎的那一嗓子她可听的太清楚了。 “嗯......行,走吧。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尚榆晚直接拒绝:“不了,公主殿下照顾好自己就好。” 萧清顾也不坚持,省得搞得人家打了一架把自己打废了似的。 尚榆晚和萧清顾去找萧清序,敲门之后得到应允,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楼主大人......身子不太好?” 萧清顾想起来了,他们这位楼主先前打斗的时候只在后面补刀,有些时候甚至还需要尚榆晚的保护。 也难怪不是英雄救美,反而是两个姑娘背靠背的殊死搏斗呢。 萧清序足足吃了三瓶补药,他忍下隐约想要吐药的冲动,伸手邀二人坐下。 “说吧,你们和我二哥结了什么仇,你们又为什么这么护我?” 萧清序一句话简单粗暴:“因为我们要推举你做新帝。” 萧清顾:“......嘶。” 她右眉挑起,左眉下压,微微张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楼主莫不是身子太弱,经此一战被打傻了? 尚榆晚接话道:“至于结仇。” 罢了,还是她来说吧。 尚榆晚看出萧清序口中苦不堪言,“是因为尚家灭门。” 萧清顾变了脸色,视线落到尚榆晚脸上。 “尚家灭门,与我二哥有关?” 尚榆晚点了头,萧清顾渐渐垂下眸子,沉默良久。 “证据。” 萧清顾抬起眼,嘴角下压,“要本公主信任你们,把证据交出来。” 尚榆晚并不着急,他们此行也的确没有把证物带在身上,“公主殿下想要证据,过几日自当奉上。” 萧清顾凝视着尚榆晚,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是你要为尚家复仇?” “是。” “为何?” “尚家于我有恩。” 萧清顾沉默一会儿,缓缓道来:“真要论起来,我也欠尚家一条命。”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一眼,尚榆晚开口问道:“公主此言何意?” 萧清顾却不愿明说:“没什么,随口一提罢了。” 她转了话头,问萧清序:“那你呢,楼主大人是为何看中了我这么一个混迹民间的公主?” “公主有明君之资,百姓需要公主。” 萧清顾:“......” 她看向尚榆晚:“你也这么认为?” 尚榆晚不知萧清序一定要辅佐萧清顾登基称帝的缘由,但她也只能点头。 “把我推上去,然后呢?” 萧清顾摊开双手,“我来教百姓学种菜?” 尚榆晚否认道:“那自然......不是。” 萧清顾哦了一声,“你们当我二哥,当我父皇都是傻的不成?” “还有,大虞从来都没有过女子继承皇位。你们搁这带着我一起痴人说梦?” “女子为何不能称帝?”萧清序终于缓下了口中苦涩,“琅绛女帝不也依然承袭皇位。” 萧清顾木着脸:“琅绛国现在大小内乱都没停过,此事人尽皆知。” “那是她没本事。” 萧清顾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那我就有本事了?我派人拉来的粮食到现在还扣在我二哥那儿呢!” “公主愿意花费钱财送来粮食,自然是心怀百姓,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拼一拼搏一搏?” “圣上的身体日渐衰退,太子构陷尚家忠臣叛国大罪,祈王毁容鲜少露面不成气候,公主为何不肯?是不愿?还是不敢?” “......你......”萧清顾的眼神渐渐变了。 “你到底是谁?” 能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对圣上这般大不敬,大虞境内能有几人? 萧清序只道:“我是来助你登上帝位的人。” 他没有说圣上也在尚家冤案里掺了一脚已是留有余地。 尚榆晚此时插了一嘴:“公主先前叫我们杀了那些人,不知公主可知那些人是谁?” 萧清顾见他们二人有心隐瞒,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顺着尚榆晚的话接下去说。 “龙武军啊,父皇叫他们来接我回去的。” 萧清顾不以为意,“我说过,龙武军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尚榆晚来了兴致,问:“为何?” “我若是被接回皇宫,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萧清顾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嚼几下,吞入腹中,又喝了一口茶水。 “我年底及笄,回去了就是嫁人生子终生囚禁,还不如借你们的手杀了他们,还能多几天快活日子。” 尚榆晚问她:“可要叫人弄些饭菜过来?” 萧清顾摇摇头,“不要,天都还没亮就叫人起来干活可太不讲道理了。” 萧清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公主喜欢自由。” 萧清顾点了点头,“不然我喜欢在外边泥坑里打滚儿?” 她有些饿了,吃下几块糕点,喝了半壶茶水,稍微垫了肚子之后,看看尚榆晚,又看看萧清序。 “你们不是有证据要给我看吗?此事不如等我看了证物再商议。” 对于登基称帝,萧清顾并非没有半分心动。 尚榆晚和萧清序也知道不能一下把人逼的太紧,也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我去看看六娘她们,不知公主殿下......” 尚榆晚站起身,萧清顾喊住她:“你先去忙你的事,我有话要问问楼主。” 尚榆晚看向萧清序,见他点了头,也不磨蹭,告辞之后推门离开。 萧清顾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看向萧清序,“楼主,你要辅佐我称帝,不只是因为一个我有明君之资的借口,也是因为她吧。” 面具之下,萧清序挑了一下眉头,“公主此言何意?” 萧清顾笑了一下,“我不知她是尚家灭门惨案里遗漏的哪一个尚家人,又或者她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受过尚家恩惠的人,但我可以肯定。” “她和尚家人一样,对大虞怀有忠心,对大虞的百姓亦心怀悲悯。” 萧清顾端起茶盏,撇去水面浮沫,“她有尚家风骨,无论才华如何过人,也绝不会自己称帝。” 萧清顾常年在民间摸爬滚打,她自认不能心如明镜料事如神,却也不是愚钝之人。 萧清序和尚榆晚之所以跟她废了那么多口水,只是想在为尚家冤案洗清冤屈的同时,为大虞的百姓谋一条活路。 “而你,百家楼楼主。” 萧清顾那双丹凤眼凝视着萧清序。这房中的药味经久不散,这种程度的味道她只在一位老人缠绵病榻之时闻见过。 “你活不长了。” 第三十二章 同床共枕,至死不悔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两人视线交错,忽然双双沉默下去。 萧清序心底轻笑一声,伸手给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五妹添杯热茶。 倒是他轻看了她。 “既然如此,公主是不愿了?” 萧清顾摇头,拿起茶盏喝入腹中,“非也。” “哦?那公主这是?” “不是说过了吗?等我看过了你们要给我看的东西再说。而且,我还挺喜欢那个‘尚榆晚’的。” “二哥此次来鲁州城定然还有别的事要办,许是和鲁州城水患有关,你们折损了他的人手,现在暂时不会来找麻烦。反正我的粮食也抠不出来,陪你们玩上片刻也没事,不急于一时。” 萧清顾手中把玩茶盏,双眼半合,眼神不明,“在此之前,你们先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如何?” 萧清序自是应允,“公主但说无妨。” “帮我找一个人。” “谁?” 对方的行事作风丝毫不拖泥带水,萧清顾也是个爽快人,“我的贴身侍女,小满。” 萧清序想起来一件事,“我先前听副楼主说,你让你的那位贴身侍女连夜出城去了?可是要从城外追去寻人?” “不,不去城外。” 萧清顾脸上笑意不明。 “我还在城里,她不会走多远。算算时辰,她也该回来找我了。” 萧清序斟酌几许,“莫非公主这是要......?” “我只需要楼主你叫人帮我把她快些找回来就好。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萧清序不会不答应她,萧清顾见没有其他事儿要说,便起身告辞了。 萧清序看着萧清顾用过的茶杯,心中深思。 据跟踪公主的楼客所述,自萧清顾三岁起就陪在身边的侍女小满似乎会些武功,但并不出彩,听她的意思,那个小满似乎......有问题? 萧清顾先去找了六娘,她们母女不过寻常百姓,经此事之后定然受了大惊,她放心不下。 十二一直守在门口没肯离开去休息,萧清顾刚找过去就被她看见了,恰好这时姬素闲和尚榆晚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忙上前问:“她们怎么样?” 姬素闲见是萧清顾这个公主,有些好奇,但没多说什么,“她们已经睡下了,有我的安神香在,不会做噩梦。” 尚榆晚问了一嘴:“公主还不去歇着?” 萧清顾转转眼珠,“我以前都是小满陪着我一起睡的,她不在,今晚上想找个人陪我一起睡。” “不如你......”萧清顾的眼神落到后边的十二身上。 尚榆晚和姬素闲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十二也在盯着萧清顾。 十二握着长刀的手指动了动,她看着萧清顾那眼神,有点手痒。 十二把心思按下,上前屈身抱拳:“属下愿陪公主。” 她此举正中萧清顾下怀,尚榆晚看出萧清顾的小九九,也不拆穿,拉着没看明白的姬素闲回房休息。 “话说居共澄怎么样了?” “他为了保护萧哥连千机线都用出来了,一个半成品拿出来用了没多久就被损坏了,正会儿应当是睡不着还在修着吧,估计织雨针也在他手里修着呢。”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出门在外你一直叫楼主‘萧哥’,楼主是不是姓萧?” “......是肖啦,下面一个月字的肖......” 尚榆晚和姬素闲渐渐走远,十二上前一步,挡住那两人的背影,“公主听够了吗?” 萧清顾的视线回到十二脸上,撇撇嘴。 “你倒是和小时候变化不大,不光个子还是很高,脸也还是跟有棱有角的石头一样。” 小时候高一个头,现在她只到十二的胸口,真真是有些气人。 十二眼神微动,伸手请示:“公主有话要说,不妨换个地方。” “好啊,换个地方。” “......” 萧清顾躺在床上,一脸无语。 “尚十二,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身上有伤还坐地上,屁股不凉吗? 十二盘腿坐在床尾,抱着长刀闭目养神,闻声淡淡道:“公主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我们以前可是见过的。” 十二这才睁开眼睛,“哪里?” “你躺上来,不躺我不说。” 十二的眼珠往右挪了一点,随后利落的脱了外衣躺了上去,放直身体,双手交叉于胸前。 “公主说吧。” “......”萧清顾觉得旁边躺了块陪葬(没有咒自己死的意思)的石雕。 “尚家小姐五岁那年,你八岁,我四岁,我偷偷跑去燕门玩儿,带着你俩滚泥坑,哄着尚小姐从房瓦上往下跳。” 十二:“......” “哦。原来当年那个莫名失踪还连累小姐跪了三天书房抄书的泥猴子是公主殿下啊。” 难怪她后边看见萧清顾就愈发觉得有点眼熟,还有点欠抽。 萧清顾:“......那时候小,贪玩嘛。我回去之后也抄了好多遍的女戒呢。” “小姐当年为了救你,险些身死。” 十二一直都记着这一笔账。 两人沉默片刻,萧清顾问她:“你不是一心忠于我大嫂吗?为何现在这么快就换了主子?” 十二没开口。 萧清顾又问:“你为何在百家楼?” 十二不说话。 萧清顾锲而不舍:“是因为名字一样,所以你愿意跟着她?她对你好像也不一般呀。你加入百家楼,是因为他们愿意帮尚家?” 十二沉默不语。 萧清顾扭头看去,这人闭着眼睛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 萧清顾眨了眨眼睛,心中思忖。 她的声音很轻,怕惊醒了睡梦里的人,“你加入他们,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十二睁开双眼:“自由。” “?!”萧清顾差点炸了,“你没睡着啊!” 十二没有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而是平静的看着上空。 “好吧好吧,那你为什么愿意付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和百家楼交换?尚家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萧清顾不明白,“自由”对她而言是一个人拥有的最好最珍贵的东西了。尚十二一直都是尚榆晚身边的贴身侍女,说难听点,就是一个终生不得自由的奴仆。 尚家灭门之后,尚榆晚也跟着一起死了,这可是获得自由难得的好机会啊,十二为何不要? “公主可知陆旭夫人?” 萧清顾自然认识尚榆晚的生母,那可是十多年前一位扬名天下的奇女子,可惜患有心疾久不得治,最后落得个自杀而亡的下场。 “夫人待我如亲女,小姐亦对我如亲姐妹一般。她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是将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十二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垮,眼神有几分神伤,“我发烧之后记忆丧失,身世不清,能被夫人赐与家姓,已是将军最大的让步了。” 陆旭没有将她视作奴隶,而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人关心爱护的孩子。尚榆晚没有当她是仆从,而是长姐,一个武学天赋远超同龄人,却有些执拗一根筋的长姐。 “夫人逝后,小姐就一人独自扛起了尚家重担。” “她说,她不想麻烦别人,她有能力给尚家兜底。” “她说,我不必去硬学那些我始终看不懂学不明的东西,有她在,尚家日后定然繁荣昌盛,经久不衰。” 十二的指尖渐渐掐入手背。 “她说,让尚家在京都站稳脚跟,让尚家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这就是她这一生想做的事。” “她总是习惯了一个人承担,习惯了照顾别人,看得见家中小儿消瘦几许,看得见他人的寡言少语,却从不肯承认自己连两年前的衣裳都撑不起来。” 十二的手背依稀可见几缕血丝。 “我帮不上她,除了打人杀人还算利落,其他的我什么也帮不了。” 十二只能在尚榆晚快要失控的时候抱住她,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萧清顾的视线从十二的手背移到她的脸上,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所以你,愿意用自由换取尚家的清誉?” “是。” 十二扭头看向萧清顾,眼神冷淡却坚定,如峥嵘青山不可移,似滔天巨浪不可逆。 “谁能助尚家复仇,洗清冤屈。我尚十二,可以做任何人一辈子的尖刀。” “至死不悔。” 第三十三章 太子被打,劝仆莫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哎哟,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清顾忽然侧过身子背对着十二,“快睡吧快睡吧,待会儿天亮了又要忙起来了。” 十二该说的都说了,见此也不再继续,转过身子背对着萧清顾。 “尚十二。”萧清顾抓着自己的头发把玩了一会儿,完全没有睡意。 她叫了十二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 萧清顾的声音很小,连外面渐渐变小的雨声都能盖住。 “我也相信尚家不会勾结琅绛,不会叛国。” “多谢公主。” 萧清顾:“?!” “你还是没睡着?!” “马上睡了。” 萧清顾:“......” 十二问她:“公主想当皇帝吗?” 萧清顾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回她:“一半想,一半不想。” 十二也过了一会儿才回她:“还请公主明示。” 萧清顾一下就把被子扯了大半过去,“不说了,睡觉!” 十二没再出声,萧清顾保持原来的姿势等了好一会儿,鬼鬼祟祟的仰起头看看她到底睡了没有。 动都没动一下,应该是真睡了。 萧清顾抿抿嘴,还是把被子拉过去一点。 要是起来病了怎么办?万一以后传出去她这个公主晚上睡觉抢人被子,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辰时,今日难得日头当空,客栈掌柜和店小二却不知该不该高兴。 暂且不提客栈的客人突然半夜一言不发的走了大半,连带着他们记着流水账目的账册也不见了两本,只剩下一锭金子孤零零的待在原本放着账册的地方。 嘶......掌柜摸摸胡子,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 店小二也觉得这金子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不管了!”掌柜咬了咬金子,最终还是把金子收入囊中。 “两年烂账都被人偷......不是,买走了,这可是一锭金元宝!五本账册都换不来!” 另一边,楼上十二正与尚榆晚和萧清序禀报昨夜她从萧清顾嘴里套出来的话。 “就这些了?” 十二低头应道:“是,没有其他的了。” 萧清序叫十二退下,尚榆晚则坐在一旁盯着手中的流水账册,心中暗自思索。 听十二的语气她们两个儿时在燕门也就见过那一面,五岁那次的追杀她有些印象......她何时救过萧清顾?倒是记得当时觉得被戏耍了偷偷给人家推进乞丐窝去了。 “在想什么?” 尚榆晚回过神,“没什么,那人找到了吗?” 萧清序点点头,“再等会儿她们两个就能见面了。” “此次你怎么看?” 萧清序斟酌片刻,才开口:“尚家冤案,与圣上有关,否则他不会派出龙武军来抓我们。” 尚榆晚对此并无讶异,他们的动作并非完全隐蔽,若是京都那边除了太子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你身上可有受伤?” 萧清序摇摇头,“昨日吃的都是补药,没有大碍。” 尚榆晚想到昨夜那一股子冲天的药味,“当真?” “当真。” 尚榆晚点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嘀咕。 这个人到底是虚成什么样了?吃点补药而已,药味能重成那样? 萧清序心中苦笑。 若药味重成这样的人是十二或是尚明奇,尚榆晚是断然不会这样轻易相信的。 尚榆晚看向窗外,望着日头刚出来没多久就又被阴云覆盖,“昨夜的雨水涨了多少?” “足有一尺高。” “太子那边可有动作?” 萧清序自己说着也觉得奇怪,“照常让城主加大人手去修筑堤坝还有挖渠一事,他动用了自己带来的粮食补给,负责挖渠筑堤的难民怨愤之声小了很多,已有人不经意得知是太子在背后默默相助,现在他的名声可算是水涨船高......” 尚榆晚察觉到他欲言又止,问:“还有什么?” 萧清序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着实不解,“盯梢的楼客说,太子的脸似乎被人打了。” 尚榆晚:“?” 被打了?堂堂太子被人打了脸? “......可有查出是谁打的?” 萧清序摇摇头,“此事被捂的很紧,几乎没有透出风声,是楼客冒险进府查出来的。” 尚榆晚一时间想不通,“龙武军被杀,圣上动怒了?” 萧清序的疑惑连面具也遮掩不住,“圣上动怒就只是打脸?真打脸?”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明白谁能这么直白的打太子的脸。 “太子没反应?” 萧清序摇摇头,“看他还有闲心处理鲁州城水患一事,似是没有。” 尚榆晚和萧清序忽然同时心头一动。 莫非是太子背后之人动的手?! “可若是因为上次没杀得了我们所以才有此番惩戒,这来的未免也太迟了些?” 尚榆晚正要开口,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小满——!” 是楼客将满身狼狈的小满带了回来,她见萧清顾冲过来就要抱她,虽面上激动,却仍是连连后退。 “公......小姐别碰我!” 萧清顾当即刹下步伐,看看小满身上脏污的衣裳,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晕,连忙带着人去沐浴,还把姬素闲叫来给她把脉。 “泡水里泡的有点久吧?有点发烧,吃点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昨夜闹到寅时才入睡,姬素闲根本没睡够,留下治发烧的药丸之后就自个儿爬回房补觉去了。 小满见萧清顾守在她床边,挣扎着要起来,萧清顾直接给她摁下去。 “病了就躺好,要什么我去跟他们说。放心,他们那些人会听我的话。” 小满小心翼翼的问:“公主,他们是什么人啊?” 萧清顾想了想,“百家楼的人,说是要辅佐我登基当皇帝。” “什么?!不可!”小满脸色一变,猛的坐起来抓住萧清顾的手,“公主!他们这是要陷你于不义之地!” 萧清顾眨眨眼睛,笑了笑,问她:“助我登基称帝,为何是陷我于不义之地?” “太子殿下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这是挑拨公主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小满急的脸颊更红了,“若是,若是被,被太子知晓,被圣上知晓,公主哪里还有活路?!” “退一万步讲,公主喜欢游览山河,公主不喜欢皇宫那等囚禁之地,他们这样做是让你去做傀儡,去当笼中鸟!公主不会再有自由!” “我的活路?自由?”萧清顾的笑容逐渐淡下来,“可这天下的百姓要没有活路了。” “二哥扣了我的粮食,他自己现在拿出来的那点根本不够,难民现如今也只是碍于他的身份,碍于暂时的‘活路’才没有继续大闹罢了。” “大虞境内,何止这点百姓受苦?小满,你与我一同游历大虞民间,百姓的哀苦,你应与我一样懂得。” 小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能双眼发红的看着萧清顾。 “公主,公主。”小满抓着萧清顾的手不愿放开。 “你这是,你当真要与太子殿下争?” 萧清顾低眼看向小满微微颤抖的手。 “他们说,二哥和尚家灭门有关,有证物要给我看。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看了证物再做决定也不迟。” “可若是假的呢!” 萧清顾低声笑了,“我确认过了,尚十二这个人,是真的。” “......”小满心头一颤。 若说她先前是在做戏,那她现在是真的有些许慌了心神。 “小满,我们是主仆,对吧。”萧清顾慢慢挣开小满的手,手指一下一下的按揉她的掌心,想在掌纹里找出这些年她们二人共同经历过的风霜雨雪。 她想看看,这些纹路里有没有藏着小满对她的真心。 “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小满当然会......”小满的瞳孔乱颤了一瞬。 “别杀他们。” 小满呼吸一滞,萧清顾扬起额头,眉眼变软。 “你自小伴我身侧,说自己会些武功但不高,却次次都能保护我,带我化险为夷,把想杀我的人全部暗中处理掉。我原以为你是父皇的人,但从昨夜开始,我发现我想错了。” “我不知你是谁的人,又为何遇险之时次次以命相助。” “若你对我当真有几分忠心,这次就听我一回,怎么样?” “......” 小满惊觉自己一直以来都犯了一个大错。 萧清顾毕竟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完全信任身边人呢。 哪怕是从小就陪在公主身边的她也不行。 第三十四章 直入主题,双方分歧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若你对我当真有几分忠心,这次就听我一回,怎么样?” 从萧清顾这句话开始,小满就没有再开口说话过。 “你就,真的没有话想与我说吗?” 小满还是保持缄默。 “......呵。看你也够累的,还听我叨叨这么一通。我就不打扰你了,小满,你好好休息。” 萧清顾笑得牵强,快速松开手,起身离开。 她将要拉开门的那一刻,小满终于开口。 “好。” 小满下了床,双膝下跪,双手手背抵在额头,弯腰跪拜。 “奴婢,谨遵公主殿下之令。” 萧清顾的嘴唇微不可查的抖动几下,双目润湿,泪珠随着飞扬的裙角顿在半空,而后在萧清顾狠狠抱住小满之时砸向地面。 “你体内可有需要按时服用解药的毒?” “没有。” “等姬姑娘睡好了,我再叫她来给你看看。” 小满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思绪叫人看不明白。 她张开双臂回抱萧清顾,“都听公主殿下的。” 萧清顾离开房间不知去干什么,小满一人留在房中,摊着双手,凝视掌心。 萧清顾常年在外奔波,她身为贴身侍女,体上肌肤自然也不必一般贵族子弟的奴仆那般白嫩,她的双手掌心比同龄人掌心的纹路还要繁杂混乱,更加沧桑,就像一张半枯的树叶。 “......” 小满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叩叩。” “尚......姑娘。” 萧清顾敲响了尚榆晚和萧清序同处的房门,欲言又止,“我有事与你说。”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一眼,她起身开门,让萧清顾进来。 “你们多加几个人,盯好小满。” 萧清顾不喜废话,直入主题:“她想杀你们,具体杀谁,杀几个,我不知道。” 尚榆晚和萧清序都还未开口,萧清顾继续说道:“我知道,留她在身边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但她伴我多年,还请你们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 萧清序没说话,尚榆晚倒是挑了眉。这丫头说话有时候还真是天真。 “公主殿下的面子?已经大到可以维护一个叛徒了吗?” 萧清顾一愣,脸色微变,“你们不是说要辅佐我登基称帝?你对你未来的主子就这态度不成?” “这些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萧清序猛然看向尚榆晚,手指下意识的往内蜷缩。 “而且,公主殿下现在也还没有答应我们决心称帝,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我们不会应下。” 尚榆晚冷着脸,她发觉了萧清序的异样,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有心助你称帝的人不是我,是他。我愿意助你,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他用百家楼的一切帮我为尚家找出证据复仇,我帮他协助你登基称帝,仅此而已。” “通敌叛国的真相若是大白于天下,我必不会让太子得到善终,包括圣上。” 萧清顾神情一僵,尚榆晚嗤笑一声。 “怎么,公主殿下难不成会天真到以为尚家灭门,圣上没有半分参与?” 萧清顾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深想。 “不管圣上是忌惮尚家得民间人心,还是因为那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昨夜的龙武军就是最好的证明,任何害尚家灭门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父皇参与其中,必然有他的......真到那时,你待如何?” 尚榆晚低下眸子,茂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住了眼中泄出的几分恨意,“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在天下人面前读出罪己诏。” 天下人皆知承明帝萧翎一贯的争强好胜之心,让他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告自己犯了错,那可比直接杀了他还来的狠毒。 尚榆晚抬起眼,一副不容置疑之态,“楼主的命,还有百家楼其他人的命,都比公主殿下你的面子要大的多。” 萧清顾也冷了下来,“那就是没得谈了?一定要小满死?” “倘若你们容不下她,要杀她,我自然也无法信任于你们。圣上衰退,太子叛国......如若他当真通敌琅绛背叛大虞,再加上祈王无能......日后天下大乱,百姓怎么办?” “我们为尚家查案复仇,公主不管?” “当然不会,若是可以,我也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萧清顾可没忘了自己还欠尚家一条命。 尚榆晚对答如流:“到那时我自刎谢罪即可。” 萧清顾险些没压得住自己的声音:“你的死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尚榆晚也跟着提高了音量:“那你留着一个叛徒就有用了?” 萧清顾被怼的哑口无言,目光转向萧清序。 “你说!能不能看在本公主的面子上放过小满!” 萧清序的心思一直在尚榆晚身上,脑子里还在重复“这些都没有他的命重要”那句话,突然被人提到嘴边,愣了一下。 他还来不及开口,尚榆晚就立即站了起来,挡住萧清顾的视线。 “有话同我说就好,我们楼主身子不好,还请公主殿下莫要为难。” 萧清顾不甘示弱也站起来,“他才是有心辅佐本公主的人,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现在能动用的人手都是百家楼的人,没了他你还不知要等上多少年才能查到蛛丝马迹!” 两人之间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 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尚榆晚的脸上真的有了几分怒色。 “公主殿下,非是我心狠,而是这样的叛徒实是留不得。” “上一次,楼主遭遇袭击险些丢了性命,我不能不杀!” 萧清顾也不肯让步,眼眶发红,“可她是小满!她是唯一一个陪我长大的人!” “尚榆晚!” 萧清顾大喊一声,气的嘴都合不上,“若你是尚家小姐,若你是我大嫂,尚十二要是对你有所隐瞒,你会如何?” 牵扯到十二身上,尚榆晚彻底动了怒气,“她不会背叛我!” 她还有些理智,补了一句:“而且尚小姐也不曾视她如奴仆!” 萧清顾嘴唇发抖,指尖掐入肉里。 “......我也一样。” 萧清顾红着眼睛,说:“我也不曾视她如奴仆。” “她比我大两岁,事事依我,时时顾我。我从小就把她当姐姐看。” “我来提醒你们,是不想你们这样好的人出事。可我也不想小满死在你们手上,我不想失去她。” “......” 尚榆晚叹了一口气,“优柔寡断,该杀不杀,你这样还想称帝?” 萧清顾倔强道:“满心杀伐猜忌,与暴君何异?” “跟你父皇学的。” 萧清顾:“......” 这人的嘴皮子怎么生得比她还利索! 萧清序拉了拉尚榆晚的衣角,尚榆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坐了回去。 萧清序又示意萧清顾坐下,萧清顾气鼓鼓的把凳子搬得离尚榆晚远远儿的。 “都听到了吧?” 萧清序这句话是对门外那两个人影说的。 第三十五章 小满服毒,公主心腹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早就发现有人偷听,萧清顾倒是才知道门口站了两个人。 “......” 门外其中人沉默一会儿,才开口:“公主殿下,两位大人,小满有话要说。” 尚榆晚看了看略显紧张的萧清顾,扬声:“进来。” 小满推门而入,跟在她后面的是一脸迷糊的姬素闲。 姬素闲一进来就趴到了桌子上,根本抬不起头,尚榆晚见状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姬素闲双手捂脸,支起头,打着哈欠:“她找我要毒药,我怕她拿着毒药干坏事,就跟过来看戏。师兄也在呢,就搁窗户上边那房瓦上......” 因为没啥事干就来顶着凉风偷听——不是,监看萧清顾的陆何影轻咳几声,表示自己的确一直都在。 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尚榆晚嗯了一声。 晓得自己身子不好必然会有人时时刻刻守着的萧清序见怪不怪。 只有根骨奇差所以不会武功没听到半点风声的萧清顾:“?” 尚榆晚看向进来就一直沉默的小满,“不是有话要说吗?” 小满低头垂眸,恭敬道:“大人不也有话要问吗?小满兴许能回答其中一两个。” “是一个,还是两个?” 小满依旧是那副样子,“那要看大人问的是什么了。” 萧清序问她:“你为何要杀我们。” 小满答道:“因为尚家。” “你倒是坦荡。”萧清序的确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尚榆晚暗暗忍下心里的那股恨,“你现在泄密,不怕你的主子叫人来杀你?” 小满回答:“只要公主殿下能平安活着,奴婢死不足惜。” “而且。” 小满慢慢抬起头,“奴婢此生,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主子。” 尚榆晚哼笑一声。 “那我们换个说法,让你来杀我们的人,是谁?” 小满重新低了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现在说出口,你们都要死。” 萧清顾轻皱眉头,带着一点期望,开口问她:“也包括,我吗?” “......”小满盯着地面,如实回答:“是。” 萧清顾愣了神。 小满冷静到了极点,像是一根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头,“包括公主殿下,也会死。” 那这样说来,指使她来杀人的就不会是太子了。 “那你现在是来......投诚?还是威胁?” 尚榆晚一手撑头,歪了歪脖子,颇有兴致。 “你怎么保证你不会来杀我们,不会给别人通风报信?” 小满看也不看萧清顾此时的表情,双膝跪下,俯首称道:“公主殿下不想奴婢杀死两位大人,奴婢自然不会加害二位。通风报信,也不可能。” 小满直起身子,目光直视尚榆晚,“但奴婢也不想命丧此时。二位若是不信,奴婢可向姬姑娘要来毒药吃下,每月服一次解药,以此续命。” 姬素闲这时候勉强提起精神,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小满之后又趴了下去。 小满准确无误的接到手里,不等其余三人开口就吞了下去。 毒性发作,她骤然瞪大了双眼,痛得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死死摁住想要痛呼的嗓子。 萧清顾神情一慌,扑上前去抱住小满。 “噗咳......” 小满口鼻溢血,她用双手捂住,却仍有鲜血从指缝滑落,数道黑线浮现于她的脖颈深处,开始逐步向脸上蔓延。 “小满,小满......” 萧清顾怎会不心疼?可她不能求情。 她喜爱自由,但她是自小受百姓供奉的皇室子女,游历民间多年,甚至要比京都的朝堂百官要更看得清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比起分明唾手可得的自由,她更看不得天下大乱,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倘若太子二哥真的与琅绛通敌叛国,陷害尚家使其灭门,她便容不得他坐在那个位子上! 萧清顾曾经不是没想过培植自己的势力,毕竟刀剑握在自己手里总归一辈子寻求他人庇护要来得更顺心,但不管她如何努力,此事就是不成,便只能用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救助一些百姓。 她需要百家楼的势力和人手,再加上昨夜他们救了她一命,更不能就此轻易与之决裂,小满这样做......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命。 尚榆晚眼神动了动,“为何?” 小满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奈何口中含着血,只能模糊的回答:“公主殿下,心怀苍生......殿下意有称帝,我,奴婢此生......定会助公主达成所愿。” 大家都不是愚钝蠢人,自然看得出小满和萧清顾此举是为何,萧清序偷偷拉了拉尚榆晚的袖子。 尚榆晚问姬素闲:“这毒药是什么?” “活筋毒,我早些年研制出来的。放心,她要是没及时服解药也没事,不会死。” 姬素闲听戏听到现在也少了些困意,打了个哈欠,撑着头,笑呵呵的看着小满和萧清顾。 萧清顾听到她的话却没有半分欣喜。 果然,姬素闲下一句话让她和小满脸色巨变。 “人不会死,但是筋脉都会断掉。” “她的武功都会被废,脊骨也会被腐蚀哦~” 此举能折损小满的武力,尚榆晚也不再多问些什么,让萧清顾扶着小满回房休息。 姬素闲想着也没事了,起身就要离开。 尚榆晚叫住她,“你为何会弄出这样的毒?” 这样的毒比起月毒还要阴狠,按照姬素闲的性子,为何会研制出这样的毒药? 姬素闲回头,朝她笑了笑。 “死了多轻松啊。” “活着,才痛苦呢。” 尚榆晚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姬素闲最近心里藏了事。 “......你好好休息,有事会叫你。” 她不主动说,尚榆晚也不会主动问。 姬素闲摆摆手,“不啦,我去看看六娘和小桃醒了没有。” 待人走后,萧清序问道:“不杀了?” 尚榆晚摇摇头,“真杀?经此一事,小满怕是要成为公主真正的心腹了,若真去杀人她不得和我们拼命?” 萧清序轻笑一声,“也对。” 原本他们两个也没打算杀了那个小满,做戏而已。把人留在身边固然有风险,但能挖到的信息也比楼客去京都一点一点的探查要来的快。 话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尚榆晚私下还是多叫了好几个楼客暗中守着萧清序。 她有一句话不曾作假。 在尚榆晚看来,除了十二、尚明奇,还有尚家复仇之事以外,百家楼楼主的性命同样很重要。 百家楼楼主是百家楼众人的主心骨,更是帮助她为尚家翻案复仇的恩人。 另一边,京都,长公主府。 女人穿着一身艳红华服,头上是一整套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首饰,她立于山茶花前,微微弯着腰,手里拿着剪子细心修剪。 “殿下,鲁州城来报。” 侍女站在女人身后撑着遮阳的油纸伞,低头禀告最新传来的消息。 “龙武军尽数有去无回,太子暗杀无果,小满彻底成为五公主心腹,有脱离长公主府之意。” “嗯。” 女人不甚在意。她都得到了消息,她的好皇兄也该知道了。 侍女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可要派人杀了?” 女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右移,剑眉轻挑。 “你要杀谁?” 侍女倏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跪下磕头:“奴婢知错!” “哎......”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到了眼睛,不等那个说错话的侍女重新把伞举起来,就有另一个侍女赶过来抢到手中给女人挡好。 女人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断求饶的人,半蹲下去,丝毫不怕裙摆沾上脏尘,一脸散漫。 她问她:“你要杀谁?”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侍女不断求饶,“奴婢没有想杀谁,没有要杀谁!” “本宫轻易放过了小满,你很不高兴?可本宫给她的任务一直都是成为五公主的心腹呀。” “她完成的很好啊。”女人歪了歪头,“难道是本宫记错了?” 侍女仍是不断的认错求饶。 “......无趣。” “本宫的花儿缺了花肥,就她吧。” 女人似是失望,丢下剪子起身离去。 第三十六章 药老授物,不悔字迹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殿下。” “嗯?”女人靠坐在垫有金丝软垫的圈椅上,对外面的一地血腥视若无睹,反正很快就会有人清扫干净。 侍女收好伞,叫人拿了下去,又从其他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大大的木盒,置于桌上之后便站在女人身后左侧方。 她一身亮色简装,穿着和其他奴仆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腰上别着一把虹色长剑。 她是唯一一个携有兵器还站在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 “太子欲加害五公主,只是一巴掌,怕是不够。” “莫染,你何时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有百家楼护着她,不会有事。” 女人打开木盒,从大小不一的木偶里拿出一个半成品,随后取出刀具,细细雕刻起来。 莫染犹豫道:“殿下就这般放心百家楼的人?” “那不然呢?本宫派去的梅寒姑姑带着十多个山茶女都被他们杀了,倘若真没点实力,总不能全靠着老天爷给的运气吧?”女人吹了吹木屑。 莫染沉默几许,说道:“据探子来报,百家楼欲想辅佐五公主登基。” “那就拭目以待。” 说着,女人眼中难得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真不愧是我萧桐看重的孩子。” 百家楼楼主虽然身子骨不够硬朗,但眼光不错。如若那楼主不去查尚家之事,兴许能结个善缘,可惜了。 莫染有话想说,但是看见长公主这幅模样,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莫染于长公主萧桐而言的确有些特殊,但远不及萧清顾在萧桐心中的地位,她可不想变成“十八学士”的花肥。 这时有茶花女来报,单膝下跪低下头颅,“殿下,宰相的人也去了鲁州城。” 莫染心神一动,“殿下,可要派人去......” 她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桐不甚在意,“太子自会解决。” 若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可真是太招笑了。 萧桐的思绪渐渐放远,还未发觉自己雕错了人脸。 莫染站在一旁,看着木偶的那张脸总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在萧桐聚精会神的时候开口打扰。 萧桐雕完了才察觉到自己雕错了人,她看着木偶的脸愣了愣,“尚榆晚......” 她话头一转:“查到百家楼那人的身世了吗?” 莫染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此人是个谜团,除了一个和祈王妃一模一样的姓名,山茶女连她去百家楼之前的踪迹也查询不到。” 萧桐皱了皱眉头,“加大人手,此女必不简单,务必要查出来。还有,找人去圣上那边探一探,看看他查出什么没有。” “是。” “圣上,派去鲁州城的龙武军全军覆没,是臣训教不足,还请圣上责罚!” 皇宫里,龙武军的统领越竹单膝跪在承明帝的右手边,承明帝轻咳两声,不甚在意,摆摆手。 “下去吧,朕要下棋。” “......是。” 越竹抬眼就与坐在承明帝对面的老者对上视线,他连忙低下头,起身告退。 承明帝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身穿蓝衣的苍发老者,他摸了摸下巴雪白的胡子,一双苍老的眼睛始终耷拉着眼皮,温和,倦怠,却又满怀悲悯。 承明帝屏退了所有宫人,微风穿过他的面堂,夹带着老者身上些许的药草香,让承明帝不知在何时就已浑浊不清的心境得以一丝清明。 “药老千里迢迢来京都找我,就为了与我下一盘棋?” 承明帝登基以来,只在三人面前不自称“朕”。一个是尚均护,一个是药老,最后一个......是陆旭。 药老乐呵呵笑了起来,“怎么,我们多年不见,小翎这是看老夫年老体衰,不乐意啦?” “药老这是哪里的话,只要您愿意来,皇宫随时欢迎。” 承明帝看着药老下棋的动作,心里难得有了几分松散,竟有些回到当年的感觉。 “小翎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细细算来,已经快有二十五年。” “嗯。”药老点点头,“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当年你们三个......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承明帝笑了笑,“药老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药老见此,也不拐弯抹角,“小翎,要是老夫在你心中还有些分量,请你看在老夫的份上,放过那些孩子吧。” 承明帝默了默,“可他们要谋我的权,篡我的位。” “那长公主呢?” “我自有办法应对。” 药老轻叹一声。 “那几个孩子只是想要个清白罢了。他们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还会想着为百姓谋一条生路,和你们当初一样,都是好孩子。” 承明帝没有说话。 药老放下白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盒子上被人刻上了一只老虎,歪歪扭扭的,看着很是笨拙粗糙,刻虎相的那人应当是以前从未干过这件事。 “打开看看。” 承明帝看着木盒上熟悉的雕纹,眼神微动,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药老也不催他,又从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随后站起身。 “听说你的身体近些年不太好,这里面是强身健体的药丸,你记得吃。若有需要,可去百家楼向我取药。” “这个木盒你应当还认得,且打开看看吧。老夫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承明帝凝望着木盒,没有回答他。 药老也不管他允不允,径直往外走去。 承明帝将木盒握在手中,忽然问道:“序儿,他在百家楼还好吗?” “......”药老停下脚步,沉默许久,才开口。 “命不久矣,无力回天。” 药老走后,殿内空空荡荡,连带着吹进来的风也多了几分入骨的寒意。 承明帝最终还是将木盒打开了。 里面静静放着一个平安囊,一封信纸。 平安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小老虎,伸手从里面取出一物,是燕门城中缘回寺的五彩祈福石。 一封信纸,打开来看,只看得见两个字。 【不悔】 承明帝手中攥着平安囊,目光停留在那两个字上,久久不曾移开。 这上面的墨迹似乎已经在这张信纸上存在了很多年,被人小心封存了很多年,没有丝毫损毁。 最终在那个人预感到自己即将身死的前几天,他将这封信纸和平安囊交给了药老。 承明帝认得这两个字是谁写的。 这是尚均护的字迹。 不悔。 不悔? 承明帝沉默半晌,把这两样东西放回木盒之中,与暗格里的一摞又一摞信件放在一起,而后让人把越竹叫了来。 “圣上有何吩咐?” 越竹屈身抱拳。 承明帝看着棋盘上的残局,一脸淡然。 “从今以后,你不用叫人盯着他们了。” 只要不危害大虞社稷及其万千百姓,他们想做什么,便由他们去做。 承明帝原本是一众皇子当中最弱的一个,他能拼死冲出一条血路稳坐龙椅,自然不会是什么墨守成规的人。 太子萧清纪无才无德,祈王萧清序命不久矣。 承明帝心想,且等着看吧。 看看他的龙椅,是否该换个继承人。 第三十七章 任人鱼肉,药汤蜜糖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午时,鲁州城。 尚榆晚忽然被姬素闲叫了去,说是有事找她。 “何事?” “是她找你有话要说。” 姬素闲不答,带着小桃离开,留下欲言又止的六娘和尚榆晚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尚榆晚做出手势:“跟我来。” “是,是。” 六娘和尚榆晚走入房中,她把太子让她做的事悉数说与尚榆晚听。 说完之后,尚榆晚看出她还有别的事。 “要说什么就说,我又不吃了你。” 六娘鼓起勇气,双膝跪下去给尚榆晚磕了个响头。 “求大人收下奴家和小桃!” 尚榆晚的眼神变了变,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六娘难得扯开了嗓子:“求大人收下奴家和小桃!奴家和小桃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 “......六娘,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尚榆晚看着跪在地上把头狠狠磕下去的六娘,对于这个人的诉求,并不赞同。 “你要让小桃跟着我们,以后都过上像我们这样的日子吗?” 尚榆晚皱着眉头问她:“日日夜夜刀尖舔血,脑袋别在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 “考虑清楚了!” “......你先起来吧。” 六娘一动不动,“少夫......大人若是不肯答应,奴家不会起来!” “咔!” 一把长刀的刀刃擦着六娘的耳朵径直插了下去,寒凉之气钻入耳中,使得她下意识一抖。 “你现在既知我不是来找家人的寻常女子,也应当明白我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人。” 尚榆晚翘腿坐在凳上,伸出二指敲了敲桌面。 “坐过来。” 六娘听出尚榆晚言语中的不悦,连忙爬起来坐到尚榆晚身侧,虽然低着头,但仍是藏不住的惶恐。 尚榆晚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恐吓别人的人,稍微软了语气。 “六娘,昨夜我们与人拼杀,你和小桃都是看得见的。” “满身血腥,手沾人命,这些可不比寻常百姓讨生活要来的容易。” 六娘终归胆小,没敢开口。 尚榆晚斟酌片刻:“我可以让人带着你们去别处过活,如何?小桃还小,她不该这样活着。” 若是可以,尚榆晚也不想尚明奇小小年纪就背负着灭门之仇活着。自她重生以后,她已经尽力全部担起来,让尚明奇远离复仇纷争了。 小桃比奇儿还要小,实是不该。 六娘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尚榆晚问她:“那你说说,你为何想把小桃交于我手?” 六娘抬起头看她一眼,说道:“是小桃她同我说,她想要跟着大人。” “?” 尚榆晚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惊诧,“小桃昨夜......” 没有被吓破胆子? 六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桃,她遇见生人是会有些胆小,但她比我要聪明很多。” 如此说来,这孩子倒是敏锐。 ......是她疏忽了,想着有姬素闲照料她们,就没多管。 尚榆晚挑了挑眉,“她说她想跟着我,你就来找我说这个事儿,真不怕我杀了你们?” 六娘身子微微一抖,但她没有退缩,她察觉到尚榆晚有了些许松口的迹象。 “不会的,大人不会杀了奴家和小桃。” 六娘壮着胆子说道:“大人要是想杀我们,昨夜完全不必让人把我们一同保护好。” 六娘偷偷看一眼尚榆晚,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奴家不想再任人鱼肉,奴家也有想保护的人。” 尚榆晚歪歪头,“你怎么就确定你们在我手下,就不是鱼肉了?” 六娘抿抿嘴,仰起头,坚定的说道:“大人不会这样做的!” “大人救了两次奴家和小桃的性命,绝不会是和那位贵人一样的人!” “......”尚榆晚的耳尖动了动,“......你饿不饿?” 六娘一愣,“啊?” “叩叩。” 姬素闲喊道:“两位,该吃饭了。” 小桃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娘,晚姐姐,陆哥哥让我们来叫你们去吃饭啦。” 尚榆晚看了看六娘明显没有底气的神情,也不急着答应或是拒绝,起身去开门。 “走吧,先吃饭。” 另一边,萧清序照旧一人独自在房中用膳,他看着桌上饭菜旁边的药汤,有些愣神。 “等等。” 陆何影送来饭菜和药汤,正要出去,被叫了回来。 “?” “怎么了?我试过了,这里边没毒啊。” 萧清序指着紧挨着药汤的那一碟蜜糖,问:“居共澄让你拿来的?” 陆何影:“?” “那孩子的武器都没修好到现在都还不肯出来吃饭,哪来的闲心给你糖吃?” 陆何影笑得有些贱兮兮的味道。 “那是尚大人叫人去买来给你哒~” 萧清序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昨夜闻见你的苦药味儿,怕你吃不下饭吧。” 陆何影笑呵呵的,阿序面具都没摘他也知道这小子这会儿心里可美了。 “你好好吃着吧,放心,这糖没毒,是尚大人帮你测的。” 陆何影溜去吃饭,留下萧清序一人盯着蜜糖出神。 “哎!大人!走走走,我们一起吃饭去!” 陆何影一出去就碰上尚榆晚他们,乐呵呵的跟着人走了。 尚榆晚看了看萧清序的房门,陆何影眨了眨左眼,示意没问题。 尚榆晚点点头,也就没开口。 萧清序在房中听着他们的脚步越走越远。 自她重生以来,她的习惯和前世时一样,总是时不时的下意识关心身边的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换手炉,推火盆,拐着弯叫他多吃些饭多长些气力...... 直接托人送来蜜糖,却是第一次。 这算不算他与她之间......近了一步? 不,不对。 尚榆晚不会这么轻易把一个人纳入自己保护和关心的范围。 萧清序摘下面具,手指摩挲面具边缘。 他和她之间身份不清,他连脸都不曾示她眼前,他们只有交易目的是明晰的。 萧清序端起碗,踌躇半天,还是放了下去,拿起那碟蜜糖,捻起一颗放入嘴里,嘎嘣一下把糖咬碎。 没有甘甜,反而有几分苦涩。 他除了倾尽百家楼之力助她为尚家翻案复仇,连与她站在一起对敌都做不到。 萧清序一颗接着一颗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咬碎。 尚榆晚中毒之时,他不会解毒;尚榆晚被围攻,他不能相伴在侧。 他就像一个废人。 萧清序支起双臂,双手捂脸,碎散的发丝缠绕在指缝之间,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自从增城一战之后,尚榆晚明显对他的安危更加关注,给他留下大量人手,自己引开一半的龙武军。 哪怕他把百家楼的人手都交于她手,她仍是顾及他们属于百家楼,仍是想着他才是百家楼之主。 她惜人之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减小伤亡,把担子都扛在自己身上。 到现在,他连吃不吃得下饭都开始让她留心。 萧清序的指尖掐入手背,留下一片红印。 他真是没用。 “阿嚏!” 尚榆晚下楼之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姬素闲扭头问了一句:“你染上风寒了?” 尚榆晚摇摇头,“无碍,走吧。我有些饿了。” 第三十八章 女子辩德,膝下无金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我们能坐这儿吗?” 萧清顾拉着小满过来,姬素闲等人看向尚榆晚,她一脸淡然,浅笑道:“当然可以。” 小桃在饭桌上左看右瞄,看出谁爱吃哪个菜就用多出来的那一副筷子夹到谁碗里。 尚榆晚看着碗里的青菜,轻轻一笑。 六娘和小桃见她停了筷子,都略带紧张的偷瞄她。 萧清顾暗中偷看。 这两大一小在打什么哑谜? 小满则是一心只有用膳。 她刚中毒不久,身子有些虚弱,需要大量进食维持体力。 尚榆晚没有停多久,夹起青菜放入口中。 六娘见她吃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小桃的眼睛也偷偷亮了一下。 有戏。 饭后,小桃独自一人去找了尚榆晚。 “你倒是与你娘不同,胆子大的很。” 尚榆晚放下手中书卷,“过来吧。” 她知道这孩子会来找她,特意没去找萧清序,反而待在自己房里等着。 小桃有点紧张,同手同脚的走到尚榆晚面前,下意识要跪下去磕头。 尚榆晚早就有所准备,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 “在我们面前不用跪。” 小桃的眼神有些变化,“谢,谢谢晚姐姐。” 尚榆晚牵着人坐到凳上。 “你身子可好?” “谢谢晚姐姐关心,小桃很好,已经没事了。” 尚榆晚和十二带着楼客等待援军的时候把萧清顾和六娘母女保护的很好,愣是死扛着没让这三人受一点伤,六娘和小桃连风寒都没染上。 小桃的视线落到那本书上,“姐姐在看什么?” 尚榆晚把书拿过来,递给她,“兵书。你可识字?” 小桃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认识一点,但是这些小桃看不懂。” 尚榆晚笑了笑,“想学吗?” 小桃眼睛一亮,“学会了就能比男儿还厉害吗?” “嗯?” 尚榆晚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你为什么想比男儿还厉害?” 小桃望着尚榆晚,眼中不含一丝杂质,“比男儿还厉害,就比爹还厉害,娘就不会受欺负了!” 尚榆晚刚要开口,顿了顿,问:“你娘说,你想跟着我?” “嗯嗯!” 小桃丝毫不带犹豫的点头。 “我想成为晚姐姐这样的人,有能力保护娘!” 尚榆晚柔了眉眼,“你不害怕?” “怕。”小桃眨眨眼睛,“娘也怕。” 尚榆晚轻笑,“那你还想跟着我?” 小桃瞪着大大的眼睛,答道:“因为姐姐们都很厉害,能打退那么多男儿郎。” 尚榆晚愣了愣。 小桃盯着兵书上看不懂的字句,眼神懵懂,却又像一把利剑。 “爹老是打娘,骂我不是男儿,不能延续香火。” “娘也说女子不能延续香火,可小桃想不明白。” 小桃皱眉,千般困惑,“我是娘生的,其他和我一样的小孩也是婶婶们生的,为什么不能延续香火?什么是香火?” “他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是爹给那些贵人下跪的时候,也没有金子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尚榆晚望着小桃,心中诧异。 这孩子怎得这样早熟? 小桃年纪虽小,但这般敏锐的心思却是她在四五岁时都不曾有过的。 “小桃,你想跟着我,想变厉害,就是为了你娘?” 小桃看向尚榆晚,点点头,摇摇头。 “我想保护娘,但不是为了娘一个人。” “哦?”尚榆晚笑了,问她,“还有谁?” 小桃的脸上有了笑意,“我朋友,来弟。” 尚榆晚嘴边笑意一僵。 小桃提起好友,开始滔滔不绝。 “来弟是家里的姐姐,就比我大一岁,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就是割猪草也是第一呢。” “她还会偷偷去女子学堂识字习书,回来就教我,可聪明了,是我在村里见过最聪明的。不过叔叔婶婶好像都不喜欢她去搞那些,老是因为这个事打她。” 小桃神色黯然,“这次洪灾之后,我找不到她了,娘说他们一家去另寻活路了。” 她提起精神,“晚姐姐,要是我能跟你们一样厉害,就能保护娘,找到来弟,我比男儿郎更厉害,谁都别想欺负她们!” “我今年八月就满五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小桃眨巴着水灵的眼睛。 “晚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不用很费劲,小桃很聪明,不会拖后腿!小桃只要学点功夫,就一定可以保护好娘和来弟的!” 【晚儿是大人了,一定会好好保护娘的!】 “......” 尚榆晚久久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都失控了一瞬间。 小桃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心下一慌,跳下凳子去抓她的手。 尚榆晚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人敲门。 白逍野站在门口说道:“大人,有人来找。” 尚榆晚看过去一眼,“稍等,我马上就去。” “小桃,你记住,男儿膝下不是黄金,只有小腿和双脚。” 尚榆晚看向小桃,伸手揉揉她的头,“留下你和你娘这件事容姐姐再想想,好吗?” 小桃不是任性的孩子,点点头,“姐姐先去忙。” “你就待在这,等我回来。” 小桃自是应允。 尚榆晚起身去开门,白逍野看了看房内的小桃。 “大人,可要叫六娘过来?” 尚榆晚点了头,“叫姬素闲和六娘过来陪她看书。” 白逍野愣了愣,“啊?” “教她识字,教她明白‘女子无才辩是德’的真正道理,顺道教教六娘。” “啊......是,属下明白了。”白逍野心有疑惑,但他不会反对尚榆晚的决定。 尚榆晚去找了萧清序,房内却坐有两人。 一个是她算得上熟悉的楼主,另一个也有些眼熟。 一身玄青简装,头戴银冠,生的俊美,只是耳垂略大。 “贵客大驾光临,寒室蓬荜生辉,是我等有失远迎。” 尚榆晚眯着眼笑,目光停留在那张脸的边缘,抬起手臂屈身行礼。 “还望赵公子,莫要怪罪。” 真是没想到,他们把消息传去京都,宰相叫来的人竟会是他的儿子——赵襄。 尚榆晚前世在京都见过这个赵襄,宰相老年得子,比起成为皇后的姐姐赵兰,他更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 离得有些远,摸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货。 赵襄细细打量尚榆晚,笑道:“姑娘这是哪里话?姑娘生的一副好相貌,如同春日暖阳灼灼桃花,我如何使得寒室添上光彩?快入座,快入座。” 萧清序心中冷哼。 这人倒是说得一口漂亮话。 尚榆晚入座后,笑眯眯的问:“不知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赵襄也笑着说:“姑娘是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 第三十九章 赵襄出价,反目成仇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外边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传入耳中,路上行人变得更少。 “公子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尚榆晚自然不会直接承认他们在张久全手里拿了账册,捏住了宰相的命脉。 赵襄却不打算拐着弯子说话,从怀里取出信封置于桌上,伸指敲了敲。 “两位托人模仿郸城城主主字迹送来的消息,我和父亲已然知晓,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吧。” 贪污赃款搜刮民脂民膏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东窗事发上达天听,太子必会弃车保卒。若非兹事体大,赵舟行那个宰相爹也不会让他亲自跑一趟。 赵襄将信纸往前推了推,“两位想要什么?出个价吧。” “赵公子慧眼过人,我等佩服。” 尚榆晚眉眼弯弯,“不过我要的,公子当真给得起?” 赵襄自是点头,“只要在赵某承受范围之内,都能给。” 萧清序看着赵襄那张和赵兰有些相似的脸,在此时忽然开口:“我要赵兰死。” 赵襄的神情倏然一冷。 尚榆晚脸色未变,心中却有些许惊诧。她也没想到萧清序会说出这句话,他为什么要开口挑衅? 萧清序再次开口:“没听清?我说,我要赵兰死。”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道黑影骤然现身,手中寒光乍现。 “铮——!” 五个黑衣人黑巾覆面,手握长剑,皆在瞬息之间攻向萧清序,萧清序纹丝未动。陆何影,程一水,白逍野和十二同时从窗外闯入房中拦住他们。 九个人在这房中打了几个回合,桌边三人没有任何举动。刀剑相碰,铮鸣之声刺耳的厉害。窗户那里似乎又来了个人,一脚踩在了窗沿上,五个黑衣人忽然都停了动作,细细一看,他们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根细如发丝般的铁线。 十二他们也停了下来,守在尚榆晚和萧清序身旁。 “再动一下试试。”居共澄姗姗来迟,一手扶着窗边,脚下踩着窗沿。 他另一只带着皮套的手往里稍微拉紧,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冒出了丝丝鲜血。 “我给你们切成臊子放锅里爆炒!” 居共澄修好千机线没多久,这几个要是弄坏了,就算不能杀,他也非得偷偷给他们套麻袋打一顿! 尚榆晚轻轻吹一口盏中清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离赵襄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的剑柄。 那个人的剑柄不是直的,是弯勾。真是有趣,竟是一把剑和短小弯刀的结合。 尚榆晚脑中转了几番,前世里她没有见过赵襄有这样的侍从,是暗卫不成?这样奇特的兵器,是谁有? 赵襄嗤笑一声,“二位好大的胆子,我姐姐可是大虞的皇后,就不怕圣上降罪不成?” “区区一个江湖帮派......” 话未说完,一把镶嵌着绿色玛瑙石的短匕擦着他的发鬓飞了过去,斩落几缕发丝,插入墙面,轻晃几下。 赵襄:“?!” 尚榆晚拍了拍十二腰侧用来放置匕首的小刀鞘,“开个玩笑而已,赵公子这是什么表情?” 赵襄气笑,“姑娘平日里开玩笑就是这样开的?” 他多看了一眼唯一一个蒙着脸的十二。 这个人的眉眼好生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尚榆晚笑了笑,摆摆手,“你们都出去。” 十二上前拔出短匕收回腰侧,跟着其他人一并从窗户翻出去。 赵襄哼了一声,也摆手让侍从都退出去。 “你们的下属倒是喜欢翻人窗户。” “赵公子说笑了,这客栈里还有其他百姓,还是低调为好。” 尚榆晚起身从抽屉里取出木盒,放于桌上,推向赵襄。 “公子请看。” 赵襄看她一眼,伸手打开。 他把盒子里的账册拿出来翻看几眼,暗自深吐一口气,把账册放了回去。 “看来二位是站在太子那边,铁了心要与我赵家为敌?” 尚榆晚摇摇头,“非也。赵公子,你应当知晓昨夜我们与太子大打出手。” “当时事发突然,真正的账册早在混乱中被太子的人偷走了,等我们的人得以喘口气,才发现被掉了包。” 赵襄眉头轻皱,语气显然不悦,“所以姑娘就拿普通账册来敷衍我?” 看来他不知道昨夜有龙武军的人,真不知是该说圣上办事办的干净,还是要说太子收拾的干净。 “这不是公子一定要我们拿出东西来吗?” “我们昨夜与太子打得两败俱伤,否则公子以为我们为何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与你谈话?” 赵襄忽然笑了一下,“我听说,姑娘昨夜带着人救了五公主?” 尚榆晚并不惊奇他会知道这件事,他爹从萧清顾手里抢了银子,赵襄知道也不奇怪。 “太子派人假扮成我们的人去杀害五公主,我们也实属无奈,只能出手相救。” 尚榆晚说的话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也不想背上个杀害皇族的黑锅。 赵襄心中明了,面上却是反问:“太子为何为难你们,姑娘会不知缘由?” 不要脸的东西! 他的目光转向沉默的萧清序,又气笑了。 这也是个不要脸的! 尚榆晚状似无奈,“公子进来之时也闻见了吧,那股药味儿。我们楼主身患重疾,需要大量银子去购买珍惜药材,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呵。” “银子抢不成,就抢账册。以此威胁,还真是好计谋。” 果然,太子殿下没有透露出将宰相当做弃子的信息省得引来一身骚,暗地里还帮他们找好了理由。 尚榆晚浅笑道:“公子过誉了,我等不及太子殿下和宰相大人万分之一。” 赵襄听出了她言下暗讽,“姑娘还真是不惧被人杀了灭口?” 尚榆晚脸上笑意加深。 “公子若是能做到,那就来吧。” 方才连他们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襄自然是见识过了尚榆晚等人的武力,不会轻易下杀手,“姑娘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莫要再开玩笑了。” “很简单。”尚榆晚笑眯眯的说,“一点封口费,足矣。” 赵襄怀疑道:“只要封口费?” 尚榆晚点头,“那是自然,我不过是缺了药钱,无意撞破宰相大人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儿罢了。” “你要多少?” 尚榆晚把这球踢了回去:“那要看赵公子觉得这件事值多少价。” 赵襄心中思忖,尚榆晚开口提醒:“公子别忘了,我们可是废了好大的一番劲儿才把消息传去京都。” “账册在太子手中的事也值不少银子吧?若是公子需要,我们也可借出人手,助公子夺得账册。” “帮我?” 赵襄毕竟是当朝宰相的儿子,面对明晃晃的引诱可不会轻易上当。 “若你们和我站在一起,那太子殿下要怎么看我?” “是吗?” 尚榆晚笑呵呵的,“我以为赵公子和赵家已经与太子决裂了呢。” 赵襄双臂抱胸,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怎么,你模仿字迹意图让我赵家和太子殿下发起内讧,是认定了我一定看不出你假传消息说太子殿下意图舍弃赵家?” “想让我赵家与太子殿下反目成仇,想得倒是美。” 尚榆晚笑而不语,萧清序哼笑一声。 赵襄心中发觉到不对劲,“什么意思?笑什么?” 尚榆晚指向他手下那张信纸,“若赵家当真以为太子殿下没有弃车保卒之意,那公子又是为何快马加鞭进了鲁州城,第一个来找我们。” 赵襄脸色微变。 尚榆晚歪了歪头,笑意盎然。 “而不是太子殿下呢?” 第四十章 狐假虎威,见缝插针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赵襄很快敛住神色,看似镇定,实则心里已经有些没底。 “我只是先来找你探探虚实罢了。” 尚榆晚笑了笑,没说话。 “我有一问,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尚榆晚点点头。 “太子殿下手里的人和我的可大不一样。”赵襄想扳回一局,他还记得尚榆晚那一句“两败俱伤”。 “百家楼不过是一个江湖帮派,你们敢招惹太子殿下,真的不怕死?” 尚榆晚脸色未变,“赵公子以为,我百家楼为何敢与太子殿下争锋相对?” “你们......”赵襄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萧清序也看向了尚榆晚。按他对她的了解,她定然是要开始狐假虎威了。 尚榆晚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圣上。” 赵襄的眼神骤然一凝。 萧清序毫无反应。 尚榆晚那张嘴巧的很,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赵襄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家都没了谁还管他什么杀不杀头的大罪,若是查清了真相,就是圣上她也要杀。 尚榆晚没有半分惧色,只回了一个:“哦。” 赵襄见她这样游刃有余,心里愈发没底,久久不曾开口。 “宰相大人为大虞也算是鞠躬尽瘁,我百家楼就当结个善缘,容我多嘴一句。” 尚榆晚见缝插针,往赵襄心里添一把火,“赵公子不妨再多想想,我百家楼又是为何一定要护着五公主?” 赵襄心头一震。 尚榆晚也不着急催他,“该说的都说了,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将我们的客房或是整个客栈翻个底朝天。” 赵襄立马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尚榆晚直接起身送客。 “多说无益,赵公子还是赶紧去城主府见见太子殿下吧。切莫让太子殿下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我和你们能有什么关系......” 赵襄发觉这话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忙住了口,甩袖离去。 “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他走到门口忽然扭头问了一句。 尚榆晚也没打算骗他。 “尚榆晚。我叫尚榆晚。” 赵襄沉默几许,最终还是快步离开。 萧清顾等赵襄走远了才巴巴的跑过来,“你们说了什么?” 尚榆晚喝了一杯茶,“祸水东引,让他们闹去吧。” 有了圣上这面旗子,就算太子想利用赵襄坑他们一把,赵襄大概也不敢下手。 萧清顾常年不在京都待着,只知道有这个人,但并不了解赵襄是个怎样的性情。 她一屁股坐到尚榆晚身旁,歪着头看她,“你三言两语就让他们起了内讧?厉害啊,肯定挖了不少坑给他们吧。” 尚榆晚笑了笑,“这可不能全部归功于我,还是要谢谢宰相大人的拳拳爱子之心。” 慈父眼里出骄子。可惜了,父亲明明是个手握大权的宰相,养出来的却是个让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 萧清顾听懂了一点,“慈父多败儿!” 尚榆晚看向萧清序,“那把剑有意思,让人去查查。” 萧清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剑。 “他们自会去查。” 要查的当然不止一把剑。 尚榆晚把玩着手中茶盏,脑中不断思索。 宰相爱子,但也不至于没有半分理智可言。拿着那把剑的黑衣人与另外四个有些许不同......或许他才是宰相此次外派的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 赵襄出了客栈立即去了城主府找萧清纪。 “城主和太子殿下去查看建堤挖渠之事,戌时回来。还请公子先移步客房休整。” 赵襄自然没有意见。 “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 待城主府的人离开,黑衣人才出现在赵襄眼前。 “公子,她的话不可信。” 那个下人嘴上说是太子和城主事务繁忙,赵襄却总觉得自己被怠慢,坐到桌前喝茶解解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 “那依你心中所想,我们下一步该作何?” “......静观其变。先见了太子殿下再说。” 赵襄不喜他这幅吞吐犹豫的模样,“有话就说,磨蹭个什么劲儿?” 黑衣人顿了顿,说道:“她在挑起我们和太子之间的争端。” 赵襄自然也看得出来,却并不认为尚榆晚此举有何不对。 “太子与父亲有了嫌隙,不也是事实吗?此人非寻常人可比,查到这个消息不足为奇。” 赵襄不知赵舟行和萧清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了解自己的爹,若非大事,赵舟行不会让这个人跟着他一起来。 赵襄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倘若她身后当真是圣上,那我们就该换个法子了。” 圣上毕竟是大虞的君主,他自知没有姐姐赵兰那么聪明,但也没有傻到去虎上拔牙自找苦吃。 “公子是觉得,圣上在派人暗查尚家叛国之事?” 赵襄摇头,“我也说不准,但她敢拿圣上的名头和祈王妃的名字压我,手里应当是有些东西的。” 黑衣人沉默一会儿,道:“圣上若当真对尚家叛国之事存疑,当初又为何直接下旨抄斩?” “如果尚家叛国真相上达天听,赵家也活不了。” 赵襄不以为意,“尚家的事儿我们赵家可没插手,全是太子一个人干的,与我们何干?” 要他说,他姐姐的这个儿子就是个傻的不能再傻的,与琅绛人暗地里干那么多的生意,每一笔都是巨款,让他们赵家做送货的镖师存钱的囊袋,还不肯多分出来一点油水,后来被尚均护发现直接杀了灭口嫁祸于尚家,导致大虞一代忠臣世家陨落,折损大虞武力,这是一个皇室子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萧清纪本来就是太子,稳坐东宫之位,偏偏要暗地里搞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他脑袋里长了个什么东西。 “圣上要是当真知晓赵家所行之事,到现在都还按兵不动,兴许是在给我们赵家一个机会。” 赵襄看向黑衣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黑衣人沉默的点头。 宰相说过,他此次陪着公子出来,只是防着这人无意间做出不利于赵家的选择,其他的让他自行决定,就当是一次历练。 “不过五公主......还是不可信,一个女子,有什么可让圣上看中的?” “话说回来,柳缺。”赵襄看向他手里的长剑,盯着剑柄处奇异的形状。 “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非要这种样式的长剑?” 柳缺闭着嘴没有回答。 “不过是错杀了一个人罢了,何必这样对自己?” 赵襄只是随口一说。 “这种样式的兵器拿在手里,说不定哪天你滑手了就刺到自己了,伤口要是沾了毒就死咯。” 柳缺闷声回答:“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赵襄嗯了一声,“别死太早,保护好我再死啊。” 第四十一章 宋人平生,直奔秾莲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总觉着萧清序对赵襄的态度不对劲。 明面上看着像是故意激怒赵襄使得对方暴露出自身的武力,但若是转头深想,就会发觉萧清序对赵襄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厌恶? 萧清序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叫人盯紧点,赵襄暂时不足为虑,重点盯他身边那个黑衣人,还有太子和城主。” 城主高祝为了自己的小命,对太子定然是言听计从,否则他也没有囚禁萧清顾的胆子。这座城是城主的地盘,他被太子加以利用,对他们而言没有益处,需得时时盯着以免被突袭。 尚榆晚思酌片刻,“还有,让人混到难民里去,找机会激起民愤,越快越好。” 春汛不断,太子等人所建的堤坝和水渠也至今不得见到成效,她要利用好这个机会让萧清顾在百姓眼前彻底露脸,能收拢民心最好。 萧清序开口说道:“今早有消息,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太子在找一个人。” 尚榆晚抬眼看他:“谁?” “宋平生。此人当过鲁州城的监水官,善治水利,深受城民爱戴,其声名甚至一度高过城主,不过五年前不知因何缘故毅然辞官隐退,我已托人去查了。” 尚榆晚眉头一挑,“五年前?” 萧清序点点头,“五年前,正是鲁州城城主受贿贪污的时候。” 尚榆晚一手握拳,抵在下巴,“如此看来,兴许是个......清官?” 不过终归一条胳膊拧不过大腿,做不到同流合污,就只能辞官隐退,眼不见心不烦。 “楼主,尚大人,查到了。” 陆何影敲了敲门,走进来又反手关上。 “柳缺,宰相在奴隶黑场上买回来的,被训养成暗卫之后先是在宰相身边呆了一段日子,后来不知何故把剑柄改成了弯勾样式,从那以后就一直跟在赵襄身边保护他。” 陆何影匆匆坐下,从怀里掏出信笺,尚榆晚和萧清序各拿一张。 “宋平生,有个前妻,至今未有续弦,家中父母在他幼时因洪灾逝世,现住在离鲁州城五十里以外的秾莲村,不过他的住处离秾莲村还是有点距离,不是很近。” 陆何影喝下半壶茶水,补了一句:“太子带着城主已经找过去了,我们也要抓紧。” 尚榆晚立即看向萧清序,不等他开口,就下了决定:“你带着姬素闲他们留在这儿,我和副楼主带点人过去,萧清顾和小满也要跟我走。” 这是个机会,让宋平生这个人才听命于萧清顾的机会。 “让十二或是白逍野跟着你一起去。” 尚榆晚摇头,“不行,十二肩上的伤还没好就泡了水,须得再养养。白逍野他们留下来保护你,免得太子背后之人再来个刺杀。” “楼主,你需帮我守好后方。你放心,我武功不差,不会有事。” 萧清序默了默,“我等你......你们回来。” 尚榆晚听着有点奇怪,但没多想,“你且安心等着,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陆何影左看看右看看,起身出去。 “我去叫人拿点东西再走,尚大人你赶紧啊。” 正要站起来跟着走的尚榆晚:“?” 赶紧?什么赶紧? “榆晚。” 尚榆晚扭头看过去,“嗯?我有哪里漏了吗?” 萧清序仰头看她,“下次不必送我蜜糖了。” 他不想连这点小事都要麻烦她。 尚榆晚愣了愣,旋即道了一声抱歉。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看你那天吃的药苦味太重,怕你吃不下饭。” “我以前有个朋友身子不大好,有些日子吃不下饭我就会送些蜜糖给他,他很喜欢吃,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面具下,萧清序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的那位朋友,能和我说说吗?” “我没有当你是孩子的意......啊?” 尚榆晚反应过来,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即补话:“我最近想起来了一点东西......” 萧清序本来就知道她是谁,当然不会在意她说漏了嘴。 “我说过,我不会再过问你的身份和过往,不必这般小心。” 尚榆晚眨了眨眼睛,“时间紧迫,若是没有要紧事,我就先走了。楼主要是想听,我回来了与你说。” 萧清序也发觉自己问的不是时候,点点头,“去吧,保护好自己。” 尚榆晚当即抬脚就走,没有半分犹豫。 萧清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原来,她还记得他们以前的事啊。 他十一岁被毁了容貌瞎了左眼,自那以后心生郁结,连百家楼都鲜少去了,在京都更是蜗居不出。 最初的那段日子,他日日吃不下饭,夜夜靠着药老的安神香入睡,屋内的铜镜被他统统扔了出去,就连一点能映出他样貌的水渍都无法容忍。 那时候他还未被封祈王,还在宫里住着,靠着承明帝暂时的心疼才没有被宫人轻怠。 萧清序在宫中蜗居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原本放着铜镜的地方总是会出现一些小玩意儿。风筝,风车,被卷成花状的银杏叶,蚂蚱,蛐蛐,虎形木雕——还有一大袋用油纸包起来的蜜糖,每一颗都饱满圆润,透着如同琥珀般的光泽。 很甜。 那是萧清序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萧清序站起身,走到窗边,低头看着尚榆晚和他们那几个人策马奔走。 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成几个黑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萧清序知道那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皇家射猎大会上,他被奸人迫害,是尚榆晚救了他,若不是有她在,萧清序就不光是毁容和瞎眼这么简单。他们二人遇险,掉落河中,是尚榆晚背着他躲在山洞里,撑到了师父来救他们的时候。 尚榆晚知道他深受打击,日日送来蜜糖和其他小玩意儿,就是为了让他能开心点。 自他接任百家楼以后,他就特意让人在百家楼里建了一个糖铺子,专供这种琥珀色的圆润饱满的蜜糖。 不过他鲜少吃,毕竟是别人做的,吃的再多也没有尚榆晚给他的有滋味儿。百家楼是收容流浪孤儿的江湖帮派,较为特殊,不过现在楼里年纪较小的也没几个。糖铺子的常客更多时候是居共澄,还有来到百家楼已有大半年的尚明奇。 萧清序忽然伸手捂住心口。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慌乱? 萧清序望着尚榆晚离去的方向,瞳孔开始颤抖,心慌愈重。 晚晚......晚晚是不是要出事?! “白逍野!” 白逍野做完尚榆晚吩咐的事之后就一直守在萧清序身边,出现的很快。 萧清序暗暗深呼吸,“备马,带上所有人,去秾莲村!” 第四十二章 太子登门,贵客纷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今日雨水不多,尚榆晚带着人骑马骑到半路就停了雨。 马蹄踏过,泥草四溅。 “你说要给我看的证物呢?” 尚榆晚和萧清顾同乘一匹黑马,萧清顾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口中热气吐到了她的锁骨之处。 “公主不是不信吗?亲眼所见不是更好?” 尚榆晚手握缰绳,眯着眼睛直视前方。 “宋平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公主需得亲自让他自愿归顺于你。” 萧清顾看着尚榆晚的侧颜,心中深思。 小满骑着另一匹马,余光始终都在她们两个人身上。 这个人......对公主倒是颇为上心。 尚榆晚见快到了,喊道:“副楼主,劳烦你暗中相护,我们三人出现足矣。” 人太多了目标更大,不好办事。 “放心,我们都在你们身后!” 陆何影带着其他楼客隐没于黑暗之中。 “公子。” 城主府里,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赵襄和柳缺眼前。 他单膝下跪,禀报最新得到的消息。 “城主要回来了,等会儿就到。但太子不在城主身边,去了秾莲村。百家楼的人也去了秾莲村。” “秾莲村?” 赵襄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天都要黑了,一帮人赶着去外边做什么?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柳缺和黑衣人应道:“是。” 另一边,萧清纪已经带着人找到了宋平生的住所。 宋平生是五年前入住的秾莲村,存在感极低。 据传,他平日里不怎么与人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独自一人,不喜他人在他面前张扬行事。萧清纪不想多生事端,特意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去找他,还让其他人都在暗地里跟着,只叫明书跟在他身后。 萧清纪脸上敷过了药,再加上施了脂粉,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宋平生住的是个很普通,甚至有些简陋的竹屋。 萧清纪找来的时候,他刚给家里的白色母狗接生完狗崽子。 “宋先生真是好心人,愿为畜牲接生的男子可不多见。” 他好久不曾见过这么小的狗崽儿了。 萧清纪一时看的有些入神,眉眼都难得的温软下来。 宋平生蹲着给母狗喂些吃食,闻声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出萧清纪那一身寻常衣物都盖不住的贵气。 他站起身,“她是家人,叫小花,不是畜牲......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萧清纪听到这话,心里对这简陋的地儿也少了些抵触,看宋平生的眼神也更加和善了一点。 “是本宫失言了,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明书在旁边开口提醒:“这位是太子殿下。” 宋平生心中一惊,忙下跪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萧清纪当即伸手拦下他,“宋先生帮小花接生费了不少气力吧,先生是个心善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宋平生心中惊诧萧清纪堂堂太子竟会亲自登门,但也没有被一时的情况冲昏头脑,请人到屋中坐下,奉上茶水。 “不知太子殿下找小人,有何事?” 萧清纪也不遮掩,“此行前来寻先生,确有一事,需先生帮忙。” 宋平生心里有了预感,问:“可是为了鲁州城水患一事?” 萧清纪点头,“是。” 宋平生愣了愣,问:“鲁州城城主,可还是高祝?” 萧清纪继续点头。 宋平生抿抿嘴,开口回绝:“殿下不用劝了,小人是不会回去的。” “为何?” 宋平生不打算解释。 “没有缘由。” “宋先生,鲁州城的百姓正苦于水患,你当真要如此固执?” 萧清纪坐于主座,对手边的粗茶看也不看一眼,耐着性子劝一身粗布麻衣的宋平生出手助他解决春汛水患。 “你当年治水之能,百姓都是看得到的,如今鲁州城有难,你当真要袖手旁观?” 要不是萧桐吩咐过不能胡乱伤百姓性命,还要对宋平生这等人才有礼待之,萧清纪真是不想多费口舌,直接抓回去威逼利诱不是更快? 宋平生站在萧清纪对面,头发被一条粗布条束着,五官给人一种敦实之感,他直着腰杆,却是低着头闷声回答:“太子殿下不必再说了,小人是不会跟你走的。” 萧清纪对他人的耐心不多,但奈何萧桐有话在先,他先前意图杀害萧清顾已然惹的萧桐不悦,特意备了一手,让小满回城主府给了他一巴掌才罢休。 站在萧清纪旁边的明书在此时看了一眼宋平生,萧清纪明白他有话要说,示意他开口。 “先生何必回绝的这样果断?不如先与我们回一趟鲁州城看一看,五年没有回家,定然对城中的百姓十分挂念吧。” 宋平生淡淡回答:“小人对鲁州城已无任何念想,何来挂念一说。” 明书木着脸,“先生若当真对鲁州城没有任何念想,又怎的要住在这秾莲村里。” “秾莲村民风淳朴,小人心甚往之,故而在此地住下。” “民风淳朴的村落到处都有,何必挑个离鲁州城最近的?” 宋平生心头一动,但面上不曾显现。 “各位不必再说了,小人是不会跟太子殿下走的。” 萧清纪正要开口,屋外传来了声音。 “请问宋平生先生可在此处?” 是他们来了。 萧清纪眼中一冷,明书却没有什么反应。 “殿下,来客了。小人先行告退。” 宋平生出门去迎,看到的是三位女子。 “不知几位姑娘找我有何要事?” 宋平生看得出尚榆晚、萧清顾和小满身上的气质与寻常百姓不同,心中万分不解。 今夜怎得来了这么多贵人? 尚榆晚一身青色简装,腰后挂着两把长刀,屈身行礼:“小女尚榆晚,见过宋先生。” 宋平生脸色巨变,心中大惊。 尚榆晚?去年传遍大虞的......尚家,尚榆晚?! “先生莫要误会,小女只是公主殿下的侍从,非是尚家的那位。” 尚榆晚看见宋平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宋平生:“?” 怎么又来一个公主? 萧清纪闻声而出,明书紧随其后。 “五妹怎得也来了?” 话指萧清顾,眼神却直直落到尚榆晚的脸上。 她和他见过的那个“尚榆晚”的确长得完全不一样...... 萧清顾蹲在母狗十步之外的地方,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沾到狗崽儿身上。 她身后的小满和明书对上了视线,旋即又都默契的各自移开目光。 萧清顾抬头朝萧清纪招手,欠欠儿的喊:“哎嘿,二哥,又见面啦。”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萧清纪听着她的语气,觉得这个五妹愈发碍眼了。 萧清顾就是故意的,她可还记着萧清纪利用她的事儿呢。 “拜见公主殿下......” 萧清顾小手一挥,“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宋先生,你家的小狗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花。” 萧清顾哦了一声,“她不是白的吗?怎么生出来的孩子都沾点墨儿?” 萧清纪径直开口:“五妹,莫要贪玩,鲁州城的水患非同小可,皇兄叫人送你回去可好?” 萧清顾望向萧清纪,像是看穿了他。 “不要。” 第四十三章 十八学士,太子追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二哥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萧清纪皱了眉头。 “哎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 赵襄姗姗来迟,尚榆晚和萧清纪他们却只得见他一人信步而来。 宋平生:“?” 还来? 尚榆晚多看了几眼周围。想必那个柳缺就在暗中带着人在盯着他们。 宋平生上前迎客:“不知这位公子是?” 赵襄却不打算告知身份,笑眯眯的说:“我路过的,你叫我赵公子就好。” 宋平生不敢怠慢,“见过赵公子。” 萧清纪对赵襄的到来没有多少惊讶。 宋平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各位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屋一叙?” 就是不知道他这屋子能不能撑得住...... 萧清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萧清顾。 萧清顾可不怕他,带着尚榆晚和小满越过萧清纪走进屋中,尚榆晚在路过萧清纪的刹那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山茶花花香。 山茶花......是“十八学士”? 尚榆晚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好熟悉的味道......不对,一个男子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味?在大虞境内,比起山茶花,大多数人更喜欢在寒冬冷冽之中盛开的梅花,梅花在大虞象征着高贵洁净,有不屈之意。 山茶花......据她前世所记,萧清纪除了养猫养狗,的确还喜欢养些花草,但他什么时候开始把山茶花的香味腌到衣裳上?除了他,还有谁喜欢—— 尚榆晚的心猛然一沉。 倘若她记的不错,在京都里,还真有那么一位崇爱“十八学士”的贵人。 三方贵客同至竹屋,宋平生虽有些惊吓,但不会改口。 “几位若是都来劝小人回鲁州城,就不必多说了。” 宋平生很坚定,“小人不会回鲁州城的。” 尚榆晚偷偷给了萧清顾一个眼神,萧清顾开口问道:“先生为何不肯救一救鲁州城的百姓?可否说明缘由?” 宋平生声音闷闷:“没有。” 尚榆晚看着他,斟酌词句,“先生这是,对鲁州城半分情面也没有了吗?” 宋平生闭上了嘴,没有回答。 萧清纪在此时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本宫就不便多留了。” 他站起身,看向萧清顾,“五妹,跟皇兄回去。” 萧清顾正要开口,尚榆晚暗中扯了扯她的衣摆。 宋平生五年前深受百姓爱戴,定然不会像表面这样不留余地,原因是何尚且不清,但他背地里应是有在关注鲁州城的情况。 萧清纪带着太子的头衔来到这儿,再加上萧清顾这个公主,足以表现出此次鲁州城水患之严重,柴火已然足够,浪费时间留在这里反而讨不到好。 而且,尚榆晚已经想到京都里还有谁与“十八学士”有关了。她要试一试萧清纪,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萧清顾立马把要说出来的拒绝转了个弯:“行吧。” 明书没有错过尚榆晚的小动作,但他依然沉默,没有提醒萧清纪。 这就走了? 赵襄心觉无趣,但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萧清顾不肯和萧清纪走,跟着尚榆晚一起骑马。小满也不管萧清纪的眼色,翻身上马随时准备跑。 萧清纪站在马儿跟前不肯让开,明书跟在他身后木着一张脸。 尚榆晚牵着黑马一脸淡然,压制住了用马蹄踹死萧清纪的想法。 “不知姑娘此次前来,意欲何为?” 尚榆晚伸手拦下想要帮她说话的萧清顾,“我还想问太子殿下呢。” 她笑着说道:“昨夜殿下派人假扮我百家楼的人刺杀公主,意欲何为?” 萧清纪也不是个笨嘴,“自然是为了引出你们。你们干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还需要本宫解释不成?” “太子殿下的人,可没有顾及公主的安危啊。” 萧清顾跟着点头,她那夜看得出那些人对她的杀意。 “怎么,姑娘不光要偷本宫的东西,还要污蔑本宫清誉?” 萧清纪抬臂招手,有二十多个黑衣人从暗中突然冒了出来,渐渐把她们三个包围起来。 “本宫的五妹,必须要跟本宫走。还有本宫的东西,还请姑娘一并交出来。” 骑在马背上看戏的赵襄察觉出不对。莫非尚榆晚骗了他,账册还在她手中? “尚姑娘。”萧清纪眼露杀气,“休怪本宫无情。” “清誉......”尚榆晚冷笑,“清誉?” “太子殿下说这话真是不怕断了舌头。” 看见远处有人握着火把朝这里飞奔而来,尚榆晚攥紧了手中缰绳。她眉眼弯弯,勾翘的眼角却无端让人看出了丝丝恨意,额见那一点红痣让她的神情显现出点点疯魔之态。 “太子殿下吞吃百姓灾银,视人命如草芥,看百官如猪狗。狂傲,自负!” 萧清纪当即变了脸色,赵襄和萧清顾皆是一脸惊诧。 尚榆晚恨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的上‘清誉’二字?!” 萧清纪大怒,“你胆敢辱没本宫声名!” 尚榆晚嗤笑他,“怎么,殿下莫不是被【十八学士】的香味冲昏了头脑,骂都骂不过我了?” 见几人愣住,尚榆晚不带丝毫犹豫的继续火上浇油:“我许久不曾回过京都,不知长公主殿下近来可好?” 萧清纪瞳孔猛缩,一向没有什么波动的明书也倏然心惊。 小满更是下意识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以最快的速度刺向——“小满!” 她被这一声惊叫叫回了神,在匕首将要刺入萧清顾小臂之时偏移准头转身闪开,单膝跪到了地上。 尚榆晚反应极快,趁他们分神之际一拉缰绳冲出包围圈,朝着宋平生的竹屋方向奔去。 “杀......”萧清纪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五官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扭曲在一起。 小满戾气缠身,拉住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直追而去。 就连明书也撩起袖子露出袖箭,平淡的脸上浮现出浓厚的杀意。 萧清纪暴怒! “——给我杀了她!!!” 一声令下,杀手齐出。 “取她头颅者,本宫重重有赏!!” 看呆了的赵襄早已被柳缺带着人趁萧清纪还没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暗中带走。 第四十四章 十二露面,竹屋追赶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纪抽出旁边一人的长剑,劈断绑在马儿身上的绳子,看也不看垮倒的马车,翻身上马。 “殿下先去,属下去找赵襄。” 萧清纪也知道自己方才一时气昏了头忘了赵襄这个人,“去吧,做干净点。” 萧清序骑着马跑在最前端,他遥遥看见明书追去和萧清纪完全不同的方向,当即下令让白逍野带着两个人跟过去。 萧清纪刚刚拉起缰绳,见身边剩余的四个杀手渐渐把他围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后边,他正要转头,背后就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一把长刀朝着萧清纪的头迅速砍来,被一跃而起的杀手抬剑打飞,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弯儿之后狠狠插入地面。 萧清纪心有余悸,脸色微微发白,他稳住胯下的马扭头看去。 不远处,十几个人径直朝他们跑来,原本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领头,但他的身侧有一匹黑马狂奔不止,直接越过了那白衣男子。 黑马的马背上站着一个人,青黑劲装,眉眼深邃,腰侧的刀鞘空空荡荡,手中握着一把短匕。 萧清纪的脸色当即变了。 “尚十二!” 尚十二也在百家楼?!他先前竟一点也没有查到她的消息! 掷出长刀的正是十二,满身戾气,一脸狠厉。 “这几个交给我,你们去救大人,和公主。” “小心点!” 萧清序把自己腰间的长刀抛给她,心中虽然知道她有多强,但还是留下了三个楼客协助她。 “不要让她为你忧心!” 萧清纪恨的咬牙切齿,“尚十二!尚十二!” “殿下,他们......” “都不许去!给我抓了她!不,给我杀了她!” 萧清纪狞笑,丝毫不顾越过他们直奔而去的萧清序等人。 “既然你在这里,那她一定就是尚榆晚!” 十二神色冰冷,看着他气急败坏。 “尚家和萧清序欺君罔上,罪该当诛!” 十二握紧长刀,“那就试试看啊。” “看看我们——谁死谁活!” 话音未落,刀剑相撞! 夜风凛冽,犹如一张又一张锋利的薄片刮在脸上。 萧清顾坐在尚榆晚的背后,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放手。 她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你,你往这边跑干什么?” 这是去宋平生他家的方向啊! 尚榆晚不断的挥鞭提速:“我自有谋划!” 她们后面跟着小满和一众杀手,陆何影带着其余楼客掩护她们,斩了数十个杀手减轻了些压力,但小满还是带着其余十个杀手避开陆何影等人的纠缠死死咬着尚榆晚和萧清顾不放,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撑住!救兵马上就到!” 尚榆晚大喊一声,这句话让陆何影下手更快更狠。 陆何影心想,她说的救兵莫非是方才那些火光?阿序带着人赶过来了? 小满脸色阴沉,她不再犹豫,抬手掷出匕首狠狠扎入黑马的后腿,黑马痛叫一声,人仰马翻。 尚榆晚不敢耽搁,背起萧清顾就跑。 “你干嘛故意刺激他们?有救兵也不该这么狂啊!你怎么想的!” 萧清顾这时候还来不及思考萧清纪和长公主萧桐之间的关系,只觉得尚榆晚方才太过莽撞。 “他们这下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放过我们?” 尚榆晚终于开口,眼底漫起猩红之色。 “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宋平生这时候正与一位从秾莲村来给他家的小花送些东西的老妇交谈,他们隐约听到了些许马蹄之声,宋平生心头一跳,上前一步挡住老妇。 “宋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他们路过,路过而已......” 宋平生嘴上说着路过,却看见了那群人直接冲着他这儿来了.......不对,这次又来了什么?! 老妇探出头闻声望去,奈何夜色太深,看不清楚。 “公主,害怕!” 萧清顾没听明白,扭头看见尚榆晚一脸“恐惧”。 萧清顾:“......?” 她忽然懂了尚榆晚的意思,脸上神情也变得“惊惧不已”。 萧清顾小声问她:“你有办法?” 尚榆晚低声回应:“楼主他们马上就来了!” “救兵就是楼主他们?”萧清顾先是眼睛一亮,随后不确定的问她:“那会儿离那么远,就几个火把的光亮,你都看清楚了?” 尚榆晚当然没看清楚,“直觉。” 萧清顾:“......” 尚榆晚笃定道:“公主放心,你绝不会有事!” 萧清顾没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借着有陆何影打掩护的空档,尚榆晚背着人离宋平生越来越近。 不对,宋平生后面还有一个人! 尚榆晚和萧清顾同时脸色一变,但她们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宋平生一时间没及时作出反应,眼睁睁看着尚榆晚朝着这边直冲而来,满身狼狈一脸惊恐的大喊:“宋先生!快跑!” 跑?跑什么?往哪儿跑? 宋平生僵站在原地,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老妇终于看见了满身杀气的小满和杀手,惊叫着就要逃跑,小满抢了身旁一个杀手的长剑投掷过去,宋平生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拉回老妇。 眼看着长剑将要刺入老妇的胸口,尚榆晚冲上去伸手去抓剑刃,老妇被吓得跌倒在地,尚榆晚满手鲜血,一人立于老妇身前,微喘粗气。 老妇浑浊的眼中都是尚榆晚那只抓着剑刃鲜血淋漓的手,随后便吓昏了过去。 宋平生脸色惨白,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查看老妇的状况。还好只是晕过去了,没死。 小满心急之下被陆何影在后背刺了一刀,她抬脚踢开陆何影,几步奔上前去奋力拉住萧清顾:“跟我走!” 萧清顾方才被尚榆晚的突然撒手摔了下去,正要站起来,手臂被扯痛,当即想要挣开,“放开我!” 小满当然不会放手,“跟我走!你要是跟他们离开你活不了!!” 陆何影作势要上前,却看见程一水和姬素闲带着人赶来了。 陆何影大喜,先前那些火光果然是他们! “小满!你敢叛我!” 小满根本无心与她争辩,陆何影身后跟着一帮人渐渐把他们围了起来,她果断伸手掐上了萧清顾的脖子,抬起手臂锢住她不让她跑。 萧清顾心头一凉。 萧清序终归不宜骑马过快,落在姬素闲他们之后,他骑在马背上悠悠上前,姬素闲和程一水同时让开一条路。 夜风吹落了萧清序额前的几缕发丝,尚榆晚流着血的手不断颤抖,两人视线交错,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的直觉是对的。 萧清序盯着尚榆晚被划伤的手,心里杀意更甚。 小满神情冰冷,“看来,几位是不打算放我和公主离开了。” 萧清纪没赶上她,应当是被缠住了。 萧清序开口:“不忠心的狗,该死。” 尚榆晚把长剑换到另一只手里握住,冷声道:“不过小满,若你杀了他们,我们可以帮你向公主解释。” 萧清序听出了尚榆晚要保下小满的意思,压着火气没说话。 “跟你们在一起,她会死。” 小满却并不打算领情,掐着萧清顾的脖子站在杀手们围成一圈的保护圈中央,“和我离开回京都,公主才能活。” “而你们。” 小满的眼神犹如一把尖刀。 “也活不了几天了。” 第四十五章 以一换三,明书交易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所以你也想杀我吗。” 小满一愣。 “你也想让我一辈子活在京都吗。” 萧清顾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小满的手劲并不重,另一只手臂也只是锢住她不让她跑。 可她仍然感觉到喉咙如火般灼烧的痛苦。 “......奴婢不想杀公主,奴婢希望公主能好好活着。”小满沉默几许,道:“公主,你和他们在一起,他不会放过你。” “可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萧清顾低着眼,“我不会放过他们。” 就算是姑母,她的长辈,也不行。 小满张了张嘴,终归没有继续说话。 尚榆晚扬声道:“太子贪污灾银,不顾民生,你当真要站在他那边?” 小满看向尚榆晚,冷笑,“他也配?” 萧清序的视线下移,落在小满身上,“你觉得这点人能帮你们逃去哪儿?” 小满这边的人加上她也只有十一个,而萧清序这边除了陆何影,姬素闲,程一水,还有十八个楼客。 “不试试怎么知道?”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用废话了。”萧清序招招手,陆何影和程一水带着楼客将他们团团围困。 “都杀了。” 尚榆晚看着眼眶变红的萧清顾,补充一句:“小满留下。” 萧清顾骤然看向她,尚榆晚朝她微微点头。 萧清顾潸然落泪。 “......我不会跟你走的。” “小满,我不会跟你回去。” 眼泪滴落在掐着萧清顾脖子的那只手上,小满眼神一僵。 姬素闲看准时机飞出银针,却在半途被一只袖箭打断。 “各位兴致再高,也别忘了自己的朋友啊。” 明书满身狼狈,拖着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犹如一条阴暗的毒蛇。 程一水定睛一看:“白逍野!” 尚榆晚和萧清序等人皆是一惊。 这人不是萧清纪身边的贴身侍从吗?竟然连白逍野也斗不过?还能悄无声息的带着人寻来?! 白逍野发丝散乱,身上血迹斑斑,被明书摔在地上。 明书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尚在昏迷当中的白逍野咳出一口血之后仍旧昏死,没有醒来。 程一水怒极:“你敢伤他!” 明书看也不看他一眼,手腕处的袖箭对准了白逍野的喉咙,目光落在萧清序脸上。 “楼主,我们做个交易吧。” “把小满和公主交给我,我把这位朋友还给你们,如何?” 萧清序拉了拉缰绳,面向他。 “二换一,不划算。” 明书半蹲下去,戳戳白逍野的脸,“看来楼主心里的那杆秤,是偏向公主了呀。” “把公主带回去,不用管我!” 小满见有了希望,朝着明书大喊。 明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随后看向萧清序。 “楼主不如再想想?您那位下属好像要生气了哦。” 程一水憋着一口气,没说话。 萧清序没什么反应,尚榆晚也只是沉了脸色,没有松口。 双方一时间陷入胶着。 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十二骑着马飞奔至此,有个人横倒在她这匹马的马背上,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楼客。 十二匆匆赶来,看见尚榆晚手上满是鲜血,心里生怒,提手把横在马背上的人扔下去,下马之后一脚踩在萧清纪的脸上。 明书一脸平淡的看着她把萧清纪从马背扔到地上,自己的主子被踩了脸,他心中也没有任何波澜。 尚榆晚瞬间明白方才为何没见到十二,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来的正好。 萧清序朝十二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明书。 “现在,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明书看看萧清顾,看看昏迷不醒的萧清纪,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小满脸上。 小满朝他摇头。 明书望向萧清序,“那些杀手是城主的人,让他们带着殿下回城。” “我们三个,任你处置。” 小满瞳孔微缩,尚榆晚看了她一眼,继而和萧清序的目光对上。 明书为自己的价值加点重量:“我知道的东西,比小满更多。” 两人同时点头,萧清序对明书说道:“好,这笔交易,我做了。” 明书撤下踩着白逍野的脚,十二也把萧清纪踢了过去,回到尚榆晚身边。 杀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默契的背起萧清纪赶回鲁州城。 萧清纪毕竟是太子,他们鲁州城承担不起太子重伤而死的代价。 两个楼客上前按倒明书,程一水冲上前去抱起白逍野,陆何影过来给他把脉,对程一水点点头。 无碍,只是被打得昏死过去了,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蠢货。”小满和明书遥遥对望,慢慢松开了禁锢萧清顾的手臂。他们二人眼中都是让人看不明白的眼神。 她这一声蠢货说的极其微小,只有萧清顾听得见。 萧清顾被松开的一刹那,小满也被人按倒。 她背对她站着,她跪在她身后低头无言。 明明白天的时候,她还在为了能留在她身边而甘愿吞下毒药。 萧清顾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泪痕。 她从小有泪不轻弹,刚刚都是装的,小满伴她多年,又怎会不知。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怔愣,之后便露出了破绽。 宋平生目睹全程,嘴巴张了又合,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背着老妇进屋躺好。 姬素闲依照尚榆晚的眼神示意进屋查看老妇和宋平生的状况,萧清序下了马,走到尚榆晚跟前。 “你手上的伤不先让小妹帮你包扎?” 尚榆晚摇头,“小伤,不着急。” 十二站在她身旁盯着那只还在冒血的手一言未发,突然扯下自己的发带,散了一头青丝。 尚榆晚一愣,十二却直接用发带给她包起来。 “还在流血,先包着。” 十二的动作很快,尚榆晚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包好了。 “......”尚榆晚微微一笑,有些许的无奈,用另一只手抚上十二沾血带灰的脸,给她擦的干净些。 十二的眼睛睁得大了些。 “没受伤吧?” 十二愣了愣,回过神来,摇头,“他们打不过我。” 带人压着明书过来的陆何影:“......” 其实有些时候,他觉得十二和尚榆晚更像是一对儿。话说她俩都是女子,但那股感觉真的......说不上来。 沉默许久的萧清序看着十二,心里冒起酸水。 他望向尚榆晚,“你怎么不问问我?” “?” 尚榆晚古怪的看他一眼,“你要是有事还能站着?” 萧清序:“......” 他转头看向明书,“你先前去追谁?” “赵襄。” 尚榆晚上前一步,问他:“他人呢?” 明书淡着一张脸,“自然是被柳缺救走了,不然你们那位朋友怎么会在我手里?”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一眼。 赵襄是宰相最疼爱的儿子,柳缺带着人定然要回京都告上一状。虽然宰相与萧清纪有所关联,但也不是个软骨头,为了儿子一定不会忍了这口气。 这么说来,明日圣上的圣旨就要来了。 萧清纪在这鲁州城也......呆不久了。 第四十六章 兵行险招,一针见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走进屋中,手心被发带绑着,洇开一片红色。 “这位老人家可无碍?” 姬素闲正在在纸上写药方,“受了惊,睡上一觉就好,明日用我开的方子吃上三副,早中晚各一次,对她的心肺有好处。” 宋平生收下药方,躬身道谢,姬素闲连忙回礼。 “这本是我们的事,不该波及百姓,该是我们道歉才对,先生不必如此。” 宋平生看向尚榆晚,“姑娘的手受了伤,快包扎一下吧。” 经此一遭,宋平生也不能继续以看待一个侍女的目光去对待尚榆晚。 尚榆晚没有方才在外边那股子气势,也没有寻常贵族俯看平民高高在上的姿态,宋平生这才敢和她对视。 姬素闲自然也没漏了她,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拆开发带后给她止血上药。 这是十二的发带,给她绑上做什么?她不是在这儿吗? 就这么见不得尚榆晚流点血啊。 姬素闲心中啧声一片,伸手把脉,“你身上没什么别的伤了?” 尚榆晚淡淡道:“我不会逞强,放心吧,没有了。” 指尖还放在她手腕上的姬素闲:“......” 真的不会逞强吗?要不是他们后边赶过来,她真想不出尚榆晚还会干出多么刺激的事儿。 吃了药之后进来想坐下歇会儿的萧清序也是一阵沉默。 尚榆晚说这话,还真是真心实意啊。 “行吧,你也的确没什么事儿。” 姬素闲摸过了脉象,除了有些火气还没消散之外没什么问题。她帮尚榆晚包扎好之后背着药箱离开。 这两个人一样的性子,有了事就闲不下来,老妇尚且还在昏迷,今夜是不会醒了,她还是去看看白逍野和她师兄吧,不留在这儿碍眼了。 “还有谁要吃点药包点药纱不?” 姬素闲喊了一嗓子,只有十二走了上来。 那几个杀手打不过她,但她也不是一点伤也没有,刚才只不过不想让尚榆晚担心所以一直忍着痛。 白逍野被带去了隔壁的客房,有陆何影在守着。程一水带人守着明书和小满,陆何影给萧清顾看过了,除了双膝及以下被尚榆晚那一松手摔得有些青黑发紫以外,她连被掐了有一会儿的脖子都没受伤。 尚榆晚看了看外头,继而看向一直在等她开口的宋平生。 还未开口,就见萧清顾走了进来。 她朝着宋平生深深鞠了一躬:“抱歉,让先生受惊了,还险些让老人家受了伤害。” 宋平生刚缓过来没多久,这一鞠让他又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起萧清顾。 “公主金枝玉叶,万万不可!” 萧清顾直起身子,笑了笑,“不慎伤了先生和老人家,确是我们的不是,应该道歉。” 宋平生还没说话,尚榆晚亦是一鞠,萧清序站在她身旁也跟着弯了腰。 他们一个辅佐公主称帝,一个为尚家复仇,谁都不想波及寻常百姓害了无辜的性命。尚榆晚心里更是愧疚。 她根据山茶花“十八学士”的花香猜出了太子背后之人是长公主萧桐,原本只是打算浅试一番,但当她看见了远处渐渐变大的火光,直觉告诉她是萧清序带着人来了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一直和萧清纪明争暗斗太过耗时费力,鲁州城城主高祝又是个听从他的命令贪污灾银的小人,鲁州城耗不起,难民百姓更经不起持久战。尚榆晚打算兵行险招,用长公主刺激萧清纪,让他来追杀她,她则是带着萧清顾奔来竹屋,让宋平生看见萧清纪那人险恶之心的冰山一角,使其日后不为萧清纪所用。 此次是她错了,尚榆晚不会不认。 “三位,请上座。” 宋平生伸手示意他们坐过来,四个人坐成一圈。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尚榆晚答道:“先生叫我尚姑娘就好。” 宋平生点点头,也不会揪着她的名字探寻她真正的身份,“尚姑娘。” 他转向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萧清序,“那这位?” 萧清序回应道:“百家楼楼主。” “几位今夜如此,想必是别有目的吧。不如说开,说直接点。” 宋平生也不问方才那样的混乱局面是为何,有些事情他看见了也该当做没看见,知道的也该装作不知道,闭好嘴才能活下去。 宋平生意指仍在昏睡的白逍野,“为了那位姑娘和楼主的朋友省点时间,他也好早些带回去好好休养。” 尚榆晚看向萧清顾,萧清序也在等她开口。 宋平生跟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望向萧清顾。 萧清顾知道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她也不怯场,“宋先生,鲁州城需要您。” 宋平生沉默三息,三息之后开口说道:“就算这次救了鲁州城百姓又能如何?” “就像尚姑娘先前在屋外所说,太子贪污灾银,鲁州城城主定然也有所勾结。五年前小人就发现了,三位定然也是查到的。” 宋平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小人救了他们,他们继续活着,就要继续承受那些人无止境的剥削。何必呢?” 萧清顾眼里的光亮闪了闪,尚榆晚看出她心有所想,没有张嘴替她说话。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不如大家就此死在天灾洪水之中,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宋平生沉默良久,才回答萧清顾的话:“活着的结局不就是死吗。小人也曾想过反抗,但小人势单力薄,除不掉那些鱼肉百姓的蛀虫,为了百姓,小人的妻子也丢了性命,何必多做无所谓的挣扎?” 宋平生视线往左下方移动,避开另外三人的目光,落寞,悲戚,又无可奈何。 “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您的妻子,也是这样想的吗?” 萧清顾一针见血,直言不讳,“您的妻子,深爱您的妻子,您所深爱的那个人,她死前也是这样想的吗?” 宋平生一愣,旋即苦笑。 “不,小人的妻子没有小人这般窝囊没有骨气。” “为了百姓的生计,她到死也不曾对城主低过头,是个如火般烈性的女子。” 宋平生的眼眶逐渐变红,“若不是小人在鲁州城内有些威望,城主为了不被发现,小人的性命也早就没了。” “可恨小人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没有随妻子而去。” “?” 萧清顾眨了眨眼睛,歪头不解。 “先生明明是放心不下鲁州城的百姓,哪里是贪生怕死?” 萧清顾说的极其认真。 “心爱之人为了百姓死在奸人手中,城中蛀虫一日不除,妻子和百姓在先生心中不管是哪一样都难以放下,这才一直呆在秾莲村吧?” 宋平生当即一怔。 尚榆晚默默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她有些理解楼主为什么要辅佐萧清顾称帝了。 第四十七章 不离不弃,大虞野狗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宋平生一时间没说出话,萧清顾还在心里仔细想了想。 “不过若是出手治了城中水患,难免会想起死去的妻子,先生方才所说的长痛不如短痛......先生心软至此,日夜折磨自己,哪儿是贪生怕死之徒?” 萧清顾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和宋平生的眼神撞在一起。她真挚,纯净,宛若一块未经雕琢,被雨水冲刷干净后显露在世人眼前的美玉。 “说是住在秾莲村,但先生此处离村子也有些距离,是因为愧疚吗?所以才不敢和百姓离得太近?” 萧清顾见宋平生迟迟没有反应,摆摆手:“宋先生?” 宋平生回过神来,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抱歉,抱歉。” 尚榆晚见宋平生有了松动的迹象,立马接下话头乘胜追击。 “先生,今夜过后等太子一醒,城主高祝必死无疑。” 宋平生猛的看向她,“姑娘此话何意?” 尚榆晚的脸上露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 “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活不成了。” 宋平生不明白她这样的神情,萧清序暂时还不知尚榆晚今夜查出了什么,却看出了她眼底藏的极深的一缕恨意。 萧清顾藏在袖子里的手扣了扣指甲。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虚。 尚榆晚调整的很快,马上就恢复了原状,“不知先生可有意戴一戴城主的帽子?” 她语出惊人,萧清序没有波动,但萧清顾和宋平生皆是一惊。 宋平生脸色大变:“姑娘不可口出......” “可以!”萧清顾反应过来尚榆晚说的是什么意思,眼睛猛的亮了。 “公主殿下,您......” 宋平生后面的话被萧清顾亮得吓人的眼神硬生生逼得吞回肚子里。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萧清顾眉眼飞扬,心叹尚榆晚真是个天才! “我们帮你!” 那些杀手都是城主给萧清纪的人,但他们的主子还是城主,他们必定会把今夜的事如实相告,为了掩盖长公主萧桐的消息,萧清纪必然会下杀手,再加上有逃回京都的赵襄,宰相和他为了报复必然从中作梗,太子杀害城主还有他们贪污灾银一事的风不用他们多费力都会吹进圣上的耳朵里。 这事往小了说,是皇家太子贪恋金银俗物,往大了说,就是他萧清纪坐于高位鱼肉百姓,杀害一城之主不顾民生社稷! 萧清顾一拍桌子,“先生可敢与本公主搏一搏?城主死后鲁州城必会大乱,朝廷派人过来也需要时日,但百姓都等不得!本公主助你管控鲁州城,向父皇和增国的增王推举你做城主,怎么样?!” 宋平生拧了眉头,“太子不会轻易放过几位,莫非留有后手?” “那是自然。”尚榆晚这时候笑得有些真心实意了。 她可不信承明帝只派来了抓她和萧清顾的龙武军,当真没有派人跟在萧清纪身后? 就算没有承明帝,也还有长公主萧桐。 上次特意支出来杀他们的人应当就是长公主的人。这会儿长公主的人没有追来杀他们,想必是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解决掉萧清纪惹出来的麻烦。 尚榆晚这些人倒是不用着急杀,萧桐是当今圣上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所留下的唯一一个亲妹妹,其余皇室的兄弟姐妹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诛杀殆尽,他们现在还未掌握足够的证据,动不了那样的大人物。 若他们贸然曝出萧桐,依照她的身份地位,够他们这些空口无凭的人死一千次了。 不过,尚榆晚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萧清纪构陷她爹通敌叛国,为此掩盖他自己与琅绛勾结的事实,私底下与宰相联手偷偷囤了那么多银两,这些动作本就疑点重重,若是暗中还偷偷养了私兵......现在又和长公主有了关联,他们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萧桐在宫中坐享荣华富贵,又是为何牵扯其中? 萧清序终于张嘴:“先生不妨先与我们回城?” “先生方才也已见过我等的实力,不用怕被人追杀丢了性命。” 萧清顾使劲点头,“他们都是本公主的人,先生不用怕!” 宋平生还是有些犹豫。 萧清顾见势补上一句:“先生,鲁州城的百姓都没有放弃。” 宋平生的眼睛微微瞪大。 萧清顾抿抿嘴,剑眉轻皱,眼中尽是不忍。 “鲁州城水患最重,难民也是最多的。” “因为鲁州城是他们的家,他们就算成了沦落街头的难民也都没有离开,太子给他们的粮食根本不够,但他们都没有离开。” 宋平生眼神怔愣。 “......好。” 亡故的妻子,城中的百姓,故人的脸庞在宋平生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原本仍在犹豫,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小人就和几位一同前去。” 尚榆晚的眉眼微微变弯。 成了。 成了......就好。 宋平生给老妇留下了药方和一封信,四人走出屋子。 姬素闲和十二同时看过去。 尚榆晚和萧清序点点头,她们明白事已成功,心中皆喜。 萧清序让一个楼客依照宋平生给的地址将老妇和药方信纸一同送回家中,尚榆晚走到程一水那边。 “去叫副楼主带出白逍野,我们该回去了。” 程一水点点头,等他离开,尚榆晚蹲下身,望着面无表情的明书。 “你很想毁了他吧。” 尚榆晚笑眯眯的低声说道:“不然你特意说他们都是城主的人干什么?” 特意多这一嘴,不就是想告诉她萧清纪的反击之力所剩无几,让她加把劲儿吗? “蠢货一个,就算没有我那句话提醒你们,他也照样在鲁州城待不下去,还不如趁早滚回京都。”明书冷笑一声,“我还想毁了你们呢。” 尚榆晚勾起唇角,咧开嘴,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试试啊。” 尚榆晚和善的拍拍明书的肩膀。 “看看是我先毁了你们的长公主,还是你们的长公主先毁了我。” 明书脸色沉了下去,不再说话。 “叽叽喳喳的,吵什么吵?”姬素闲信步而来,毫不客气的甩出一根银针扎到明书身上。 明书被反手绑了手脚,根本躲不开,也没想着躲。 不消片刻,他便青筋暴起,冷汗连连,痛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呃......嗯......”明书死死咬住牙关,哪怕五脏六腑都痛得近乎搅碎了一般也不肯叫出来。 小满只在一旁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蠢货不值得怜悯。 明书硬生生痛昏了过去。 “倒是个硬骨头。”姬素闲伸手给他把脉怕他装晕,确认无误之后让楼客拖到马背上带走。 姬素闲看向小满,“知道我刚给他下的什么毒吗?” 小满静静看着她,不言语。 姬素闲也只是吓吓她:“是你们琅绛的月毒哦。” “不过被我改了一点,他的口鼻不会冒血,而是体内的内脏。” 姬素闲能学得极好的医毒双术,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软绵绵的性子。 尚榆晚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莫要给小满下毒。 姬素闲哪会不明白她的用意?不就是顾及着萧清顾嘛? 她也不多废话,站起身去看望白逍野。 尚榆晚支起弯折的右腿,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小满,“放心,你会活的好好的。” “公主不愿害你性命,我们自然也不会多为难你。” 小满沉默无言。 她偷偷把头抬起来一点,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萧清顾身上。 “把小花它们也带上吧,小花刚刚生崽儿,没人照顾怎么能行?” 萧清顾一直在和宋平生和萧清序说话,至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小满重新低下了头。 “我不是琅绛人。” 尚榆晚刚要离开,听到声音转而看向她,“什么?” “我和明书都不是琅绛人。”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琅绛人呢。” 琅绛人和大虞人的长相大部分差异都不大,有些时候混进来几个敌谍都难以凭借长相来分辨。 尚榆晚眯了眯眼睛。 这么说来,她想起了一件事。 萧桐幼时就在琅绛当质子当了许多年,是在她出生的那一年才回的大虞。传闻萧桐从琅绛刚回大虞之后有一段日子极其消沉,暗地里甚至一度想过要撞墙去死,但都被承明帝拦下来了。 若传闻是真的,按理说萧桐在琅绛应当是没有多好的待遇,也有可能是受过非人的折磨,不然不会如此。 那她为何手底下有琅绛的人?还每一个都身手不凡。 小满发出一声嗤笑。 “我们只是大虞的野狗罢了。” 盛夏烈阳之下,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母亲的尸体被野狗分而食之,小小的女孩儿抱着好不容易找来的酸果子,看着沾满腥臭血肉的獠牙,哭都哭不出来。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小满的脖子好似要断了下去,声音微颤,又恨又痛。 “我们是人群里的,野狗。” 第四十八章 太子离城,清顾写信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 尚榆晚看她几眼,转身离开。 不管小满曾经亦或是幼时经历过什么悲惨的过去,她终归是长公主和太子那边的人,尚榆晚不会关心她的伤痛,也不会心软。 天底下可怜之人千千万万,她何故要怜悯一个敌人。 把头深深埋低的小满没有发现,萧清顾的余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尚榆晚的目光和萧清顾的偷瞄不小心撞上,萧清顾歉意的笑笑。 尚榆晚则是轻轻摇了摇头。五公主有情有义,虽有些优柔寡断,但也比无情无义之徒要好的多。 萧清序等人策马回城,另一边的高祝已然脸色惨白一片。 萧清纪出去的时候带着二十多个人,回来的就只有十个,连他身边的明书也不见了踪迹,高祝吓得把城内医术称得上顶尖的医师全部拉到府中秘密救治他,还下了死命令不许透出半点风声。 萧清纪没醒,明书不见踪迹,高祝听了杀手所说的事情经过,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尚榆晚和萧清序这才得以回到客栈休整。 十位杀手守在屋外,房内全是医师,高祝也守在里面等着萧清纪睁开眼睛。 萧清纪在药物作用下刚刚醒来,高祝连忙迎上前去,“殿下,你醒......” 萧清纪睁眼就伸手朝着高祝的脖子掐上去! 奈何他先前被十二狠狠打了一顿,全身酸痛的厉害,气力也不剩多少,高祝先是一惊,但没有多费劲儿就挣脱了萧清纪的桎梏。 高祝虽然脖子脱了一险,但双腿还是吓得软了下去,“殿下,殿下......” 萧清纪鬓发散乱,一身中衣,脸上还带着一个红红的鞋印子和其他青紫伤痕,颤颤巍巍的支起双臂坐起来,轻喘几口气,眼神狠厉的一扫跪在地上的医师,旋即盯向预感到大难临头一脸惊惧的高祝。 萧清纪面露狠色,“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高祝和跪成一片的医师连求饶都来不及,顷刻间被几道寒光抹了脖子,外面守着的杀手也不消多时便都杀了个干净。 五个黑衣女子立于尸堆之中,人人蒙面,他人的鲜血顺着她们浅虹色的剑刃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色之花。 “浅芷,去杀了百家楼那些人,叫几个人去杀了他们!” “他们不在我们此次的任务范围之内,恕难从命。” 带头的女子很平静。她们此次跟着萧清纪来到鲁州城,只是在他身边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不慎泄密,直接出手杀了他们灭口。 萧清纪情绪激动:“尚十二在百家楼!那个尚榆晚一定就是祈王妃!她是假死!” “尚十二就在百家楼也不能确认百家楼的尚榆晚就一定是祈王妃,此事仅是猜测,不能轻易动手。” 浅芷仍旧没有应下,只道:“太子殿下,你可知长公主殿下为何要暗中让圣上派你来鲁州城解决此次水患。” “......本宫知道。” 姑母日后要做的事一旦成了,他这个太子绝计是活不了的,姑母是想在功成之日以他救了鲁州城百姓一事为他谋出一线生机。 萧清纪稍稍平复下来,但还想先下手为强,“倘若她就是假死的尚榆晚呢?” “宁可错杀也不可轻易放过!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不好再抓住了!” 浅芷的语气终于冷了些许:“那就更不能杀,要先禀报长公主殿下方可进行下一步。” 浅芷的眼神让萧清纪忽然噤声。 “殿下应该清楚,尚家尚榆晚于长公主殿下有恩,你不慎让尚均护知晓秘事反把脏水泼给他害他身死,长公主殿下不满已久。而且,现如今百家楼的人都在护着五公主。” 萧清纪微微偏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妒忌。 “就算她当真是尚榆晚,也该先让长公主殿下过耳之后再决定杀不杀。” 浅芷抬手让其余人把尸体全部扔出去,后有一人呈上一套紫绸锦衣。 “现在,就请殿下穿好衣服,和我们一同回京。杀害城主,贪污灾银,这些事应当是盖不住了,殿下需得回京自行请罪,方为上策。” 大虞就他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若是主动承认罪责,就算承明帝碍着朝廷百官的问责也不会罚得过重。 “赵襄如何了?” “赵家有把柄在我们手上,无须担心。” 萧清纪又问道:“那鲁州城怎么办?” “五公主会处理。” 萧清纪还想说点什么,浅芷先一步开口:“殿下,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好。” 夜深萧清序等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客栈,白逍野被程一水带去房中休养,宋平生见无事可做,便把小花和它的狗崽儿安顿好之后去休息了,肩伤被反复撕开的十二也被姬素闲拉去睡觉,小满和明书被人守着。 “太子被带走了,高祝和一众医师都被杀死,其他几个知晓一点痕迹的人也都没了,杀的够全乎,这消息估计要明日一早才会传出来。” 陆何影匆匆带来楼客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尚榆晚却先问起了别的事。 “六娘和小桃是不是由居共澄守着?” 陆何影点点头,“那是自然,没人护着她们万一背后突袭怎么办?” 萧清顾头也不抬:“我的粮食呢?” 陆何影回答:“在城主府放的好好的,没有损失。” 手里写着写着书信要寄给承明帝和增王的萧清顾拉了拉尚榆晚的小臂,“你想好怎么安顿她们了吗?” 尚榆晚无奈一笑,“能怎么安顿,当然是让她们在鲁州城住着了。” 萧清顾提议:“不如让她们在城主府做事?” 她现在把信写好快马加鞭的送去,明日一早高祝身死的消息就会传出来,到那时她搬出自己公主的头衔,加上百家楼的武力,暗地里那些想争夺城主之位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在这边暂时稳住局面,再把宋平生拉出来,不怕等不到朝廷送来消息,在此期间往城主府里塞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清序也点头,“她们不能跟着我们。” 有十二和尚明奇已经足够,萧清序不想再来一对母女,尚榆晚的身边不能再多几个人来黏着她了。 陆何影听出他言下之意,尚榆晚却只认为萧清序是不喜外人进入百家楼,但她原本也没打算收容六娘二人。 尚榆晚点点头,“明日我与她们说。” 萧清顾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头,把写好的信推给尚榆晚过目。 “怎么样?可以吧?” 尚榆晚低头一看,点了点头,“漂亮话说的不错。” 她扭头看相萧清顾,“不知公主对今夜的‘证物’有何感想?” 第四十九章 鲁州来信,太子受罚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眨眨眼睛,“我要的是尚家被诬陷的证物,不是太子吞没灾银的证词。” 而且当时萧清纪的话算得上是否认,但萧清顾也看得出来,她这位好二哥绝对不清白。 尚榆晚轻笑。 “不论是哪方面的证物,公主殿下不也站在了我们这边吗?” “况且,先前我若直接说出太子诬陷尚将军叛国之事,只怕他会拼尽全力把我们全都杀了。” 尚榆晚的意思,萧清顾听得很明白。 尚榆晚说出长公主的名号,萧清顾那时看见萧清纪的反应哪里会瞧不出端倪?他们两个和琅绛在暗中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尚均护极有可能是撞破了他们之间的秘事才被泼了脏水反被扣上通敌的骂名。 一朝长公主和堂堂太子狼狈为奸,萧清纪带来的人定然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人,背地里不知还藏了多少,如若当时尚榆晚说出了尚家之事,萧清纪和背地里藏着的迟迟不曾动手的人为了维护萧桐,哪怕是拼着一死也会杀了他们。 萧清顾低眼想了想,转而看向窗沿滴落的雨珠。 今夜,又开始下雨了。 萧清顾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该坐在那个位子上了。”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出喜色。 陆何影在一旁吊儿郎当的笑了笑,没说话。 信已送去,萧清顾和陆何影都已回房休息。 尚榆晚临走前,突然问了萧清序一句话。 “自从那夜之后,圣上似乎没有再派人来,可是你做了什么?” 萧清序听出她这句话是在试探,浅笑。 “有人暗中相助,不好吗?” 尚榆晚既然都发现了这一点,那药老那边应是成了。 尚榆晚直直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一笑了之。 罢了,只要助她成事,不管他什么身份,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翌日清晨,高祝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鲁州城,萧清顾带着尚榆晚等人迅速稳住了城中形势,一边安抚城中百姓一边等待朝廷的消息。 京都,皇宫。 承明帝穿着常服,头上只有一支银玉簪子,一手撑头,歪着身子坐在书案前。 宰相赵舟行跪在地上,“求圣上为臣子做主!” 承明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你是说,你家的赵襄想在太子面前立功,就跑去了鲁州城想为他分忧,不过恰好碰见太子吞了百姓需要的灾银,被发现后追杀想要灭口?” 宰相沉默几许,道:“是!” 承明帝看向跪在宰相身旁的萧清纪。 “你有什么要说的?” 萧清纪回答的很快:“宰相大人与鲁州城城主勾结贪银,怪儿臣心智不坚,受了奸人的利诱,儿臣认罚,请父皇降罪!” “......” 一缕头发落在眼前,承明帝险些白了他一眼,终归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承明帝从书案上拿起几本奏折甩到宰相跟前,“你自己看。” 宰相拿到手中,定睛一看,登时心慌意乱,连忙磕头:“请圣上明察!臣为大虞鞠躬尽瘁,绝不可能......” “宰相大人这是说本宫污蔑了你不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宰相身形一僵,萧清纪更是呼吸一滞。 承明帝抬眼看去,“七妹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萧桐一身艳丽红裙,笑得灿烂。 “皇兄这是怪罪本宫了?” 承明帝笑着摇头,“怎么会?朕还要谢谢七妹,给大虞揪出这么个毒虫出来。” 宰相大惊失色,抬起头,“圣上!” 承明帝闻言望向他,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还狡辩?”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朕常年呆在宫中,宰相就以为朕瞎了?” 宰相心头一震,萧清纪和萧桐也察觉出不对。 承明帝懒得多说废话,挥挥手,“赵舟行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罪不容诛。拖出去割了舌头,明日午时抄斩,所收赃款全部交于国库充公,赵家人贬为庶民。” 萧清纪贵为太子,且暂时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顶替他这个位子,承明帝自然也不可能按照实情定萧清纪的罪,只能让赵家背下这个锅。 宰相不可置信,被塞住了嘴,不论如何呜咽还是被拖出去行了割舌之刑。 承明帝再下了一道旨意:“太子萧清纪,受人诱引,贪没灾银,念及时悔过,不予重罚。”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承明帝冷冷的看着萧清纪的后脑勺。 “禁足东宫两年,五年所得俸银全部交于鲁州城用于灾中援助及灾后重建事务。” 把他的银子都送去鲁州城,不正好帮了萧清顾他们的大忙? 萧清纪心中纵然不服,但还是忍了这口气,“多谢父皇开恩。” 萧清纪退出殿外,承明帝看了看还没走的萧桐。 “七妹还有事?” 萧桐笑了笑,“皇兄这是不着急让顾儿回来了?” “顾儿心怀百姓,在增王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出手相助,增王的信今日一早就送到朕的案前了,莫非朕还要驳了他的面子不成?” 萧桐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皇兄宽容,不过等那孩子回来还是要好好说说,毕竟及笄在即,不可再胡闹了。” 承明帝勾了嘴角,“顾儿也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推举一人成为新的城主,朕查过了,是个不错的人。” 萧桐问:“皇兄答应了?” 承明帝挑眉。 “为何不答应?既是个有本事的,能为大虞所用,为百姓造福,有何不可?” 萧桐心中细想,觉着没什么别的事了,行礼告退。 承明帝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七妹。” 萧桐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承明帝在叫她,闻声回头。 “这个位子,不该让一个轻贱百姓之人来坐,朕说的可对?” 萧桐状似不懂,“那皇兄这是,想换个太子不成?” “......不,朕只是感慨一句罢了,纪儿不过是被一时蛊惑,还没到那样的地步。” 承明帝笑得人畜无害。 “朕听闻七妹最近伤了胳膊,可要好好休养,莫要再伤着了。” 萧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笑着回应:“多谢皇兄关心,本宫自会养护。皇兄日理万机,就不劳皇兄挂念了。” 两人虚假的寒暄之后,萧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长公主府。 “莫染,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萧桐一进门坐上座就开始询问,莫染也的确有个坏消息等着她回来说与她听。 “殿下,我们先前藏在太子殿下那儿的银两都被圣上的人以‘宰相赃物’为理由带走了。” “弄巧呢?不是他在守着吗?” 萧桐脸色阴沉。 莫染低头回答:“被圣上的人抓走了,说是要审讯是不是宰相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 萧桐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找机会杀了,以绝后患。还有,通知那个人,把外边的那些‘山茶花’全部收回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 莫染犹豫几番,还是开口:“殿下,我们是不是暴露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萧桐一把挥落桌上的瓜果糕点。 “他慧眼如炬如何不知?!” 她的脸因怒火而变得有些许的扭曲。 “他就是笃定了本宫办不成才慢慢悠悠不管不顾!” 萧桐咬牙切齿,眼中有怒,有恨,还有浓浓的不甘。 “殿下,还有一事。” “说!” “尚家十二,在百家楼。” 萧桐眼色一变,“尚十二?” 奇怪,她先前竟没收到半点风声。 “是。太子殿下还说,祈王妃假死脱身,现在就是百家楼的那个尚榆晚。” 假死脱身?若当真如此,为何不换个假名? 萧桐没说话,十息过后,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本宫记得,大虞和琅绛的商流宴快要开始了?” 莫染心神一动,当即开口:“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第五十章 萧桐监视,背后因果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桐想了想,又把走出几步的莫染叫了回来。 “殿下,可是还需要什么准备?” 萧桐剑眉轻皱,丹凤眼里一片阴沉。 “我们的人不要动,让那个人出手去试试百家楼,还有那个尚榆晚,让她把尚榆晚他们引来京都最好。” 自她回到大虞之后,承明帝对她的野心心知肚明,除却尚家之事以外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此次突然发难,虽然那些银两只是她明面上放在萧清纪那边的“赃银”,数额不算大,但承明帝终归算是对她动了手,也不知道是碰到了他心里哪个不能碰的地方,不管如何,她不能再动自己的人手。 尚榆晚,尚榆晚......是不是假死,她要亲眼见过再做打算。 “还有,派人去把尚榆晚的墓刨开看看,办隐蔽些,别叫人发现了。” 莫染抬头:“殿下,祈王妃的墓就在祈王府里,怕是......不太容易。” 尚家灭门之后,尚家人的尸身都被萧清序派人埋在一处坟山,唯有尚榆晚的尸身被萧清序下令埋在了祈王府。 这般特殊且不避讳死人之身,任谁都看得出尚榆晚对萧清序的分量。 “祈王近日如何?” “自祈王妃死后便大病未愈,请了许多医师也不曾见好,至今蜗居王府不曾出门。” 太安静了,安静的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这么能忍?还是说背地里搞了什么动作连她的人都没发觉? 萧桐斟酌片刻,“墓就不挖了,商流宴在即,不怕她不来京都与本宫见上一面。派人暗中盯紧祈王,有任何动作即刻来报。” 她可不信萧清序那孩子看着尚家灭门,自己的妻子因此惨死,当真会像儿时那样蜗居逃避? 大虞皇室可生不出软骨头,更何况他的生母许之遥可是镇北将军许毅的亲妹妹,京都许家的嫡女,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萧清序能是个懦夫? “是。” 莫染告退,萧桐心中暗自细算。 自他们安插在燕门城的琅绛人被百家楼查到之时起,他们虽早有所准备,下手快很准,把那些漏了尾巴的人杀的一干二净,但张久全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偏偏相信了百家楼那帮不自量力的人,把账册全部都交了出去,看来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笑,既然与他们干了那么多事,还想洗清自己以死自证? 萧桐叫人搬来大木盒子,拿出无脸木偶细细雕刻。 张久全对他们有异心,萧桐一早便知。 此人在她眼中算不上聪明,但对尚均护那人却是极其忠心,哪怕对杨千沫再怎么不满也不曾有过叛心。萧清纪那孩子为了助她,和琅绛人在燕门行事之时不慎被尚均护发觉,还查到了线索,当初若不是利用了张久全对杨千沫的妒忌之心,萧清纪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把通敌叛国这口黑锅扣在尚均护的头上。 原本张久全发觉自己被骗之后是想鱼死网破的,但好在尚榆晚大婚在即,张久全对此有些犹豫,他不敢想象尚榆晚在婚前得知自己父亲被人陷害致死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且燕门百姓也需有人守护,若他以死相搏,尚均护了大半辈子的燕门怎么办?他这才把秘密混着血吞了下去,一直在暗中等待能为尚家翻案复仇的人出现。 萧桐和萧清纪一开始不打算留下张久全的性命,张久全一直都是表面服从于他们,没有半点忠心,这样的货色养在身边无异于给自己下一副慢性毒药,一旦等他喘过了劲儿,毒性发作,就算不死,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萧桐手下一重,毁了快要完工的木偶,她心烦意乱的扔到一边,拿起下一个雕刻。 说起来,她的皇兄萧翎真不愧是从皇家血场里杀出来的唯一胜者,他们的剑刃都划破了张久全的脖子,眼看着就能斩下他的头颅以绝后患,偏生就是有那么“巧”——林公公带着秘旨来了。 承明帝在背后静静看着他们构陷尚均护通敌叛国,杀害了他年轻时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以尚家全族之力助他登基称帝的不二忠臣,最后再及时出手救下了尚均护的副将,一个不够聪明,对大虞足够忠诚,但对他这个帝王绝不算是纯粹忠心的人,还把镇西将军之位赐给了张久全,让他们无法继续对张久全下杀手。 萧桐哼笑一声,眼中尽是讽刺。 尚均护自知人心多变,帝王多疑,为了向登上帝位的“兄弟”表露忠心,立下死誓将自己禁锢在燕门,终其一生不得回京面见自己的家人。尚均护把燕门等地守的极好,再加上琅绛女帝不喜发战引得民生不稳,自她登基上位之后便开始整治内朝,西方燕门及其附近城池也因此多年不曾有过战乱,渐渐的,燕门只闻尚军,不听圣言。 没过多久,这些消息都传进了承明帝的耳中。 后来,预言现世,天师消失无踪,问天阁被拆毁,尚均护原本想赌一把萧翎与他之间的情义,没有第一时间把妻女送往京都。偏生还是那么“巧”,年仅五岁的尚榆晚在那一年被人追杀,险些身死,尚均护这才马不停蹄的以“燕门艰苦,不愿妻女同他受苦”为由把陆旭和尚榆晚送入京都尚家,明面不舍受苦,实则是送往京都为质。 尚家二爷尚均言正好娶妻不久,婚后便不曾外出游历,住在京都已有一段时日,他自小身子较弱,不擅习武,见到尚榆晚的第一面就十分喜欢这个小侄女,容貌像大嫂,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却像极了大哥。尚榆晚母女入京后,尚均言是少有的一个对她们真心相待之人。 可笑!可悲!可恨!虚情假意!无情无义! 萧桐的手劲儿一下比一下重,眉眼间尽是厌恨之意。 以荣华富贵将她囚禁在这京都,让她心中抱负不得施展,让她读《女诫》,让她听那些“女子相夫教子就已足够”的屁话!斩断她的臂膀,轻视她的才能! 又一个木偶被雕毁,萧桐咬紧后牙。 “殿下,有人来请。”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萧桐扭头,满是不耐。 “没用的东西,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第五十一章 鲁州渐好,府中牢房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来通报的人退下后,萧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慢慢梳理从张久全交出账册之后的所有事。 张久全现在不能动,镇西将军的位子不能在两年内频繁换人,不然那些文官必然会张嘴叨叨一大通搅得人不安生。 尤其是那个叫百里蒲的老家伙更是难缠,年过六十的一把老骨头,当御史台大人当了大半辈子,向来只认死理,尚家灭门之时还胆大包天的上奏弹劾萧翎。 也亏得萧翎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也欣赏百里蒲这人的才华,这才没有下旨抄了百里蒲一家子的性命,只是暂罢了百里蒲的官职,让他回家休养三年再回来。 萧桐扔掉雕坏的第二个木偶,拿起第三个开始动手雕刻。 宰相赵舟行跟萧清纪暗中联系,萧桐从来不参与其中,都交给萧清纪去做。她知道此人贪心,因此赵舟行和萧清纪暗中与琅绛人交易做的不少,但吃的油水却不多,后来他发现萧清顾偷逃出宫的秘密,以此威胁萧清顾用银子封他的口,这孩子对萧桐极为重要,哪儿能忍下这口气? 在燕门城那时,萧桐就命萧清纪把痕迹清扫干净,利用百家楼把宰相这个祸害除掉,还要把百家楼也一并杀干净,免得惹上一身骚。 百家楼的人跟着线索追到了郸城,萧清纪心高气傲,非要玩什么“猫逗老鼠”,这般轻敌,她和这个死孩子讲不通,暗地里让梅寒姑姑看准了时机再动手,要杀的目标只有百家楼楼主和他身边突然冒出来的谋士,不料他们也是有些本事的,竟没能成功,还折损了一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茶花女。 现在,便是鲁州城之事,等她功成那一日萧清纪因着太子的头衔定然活不成,她为了保住这孩子,想让他救下鲁州城百姓的性命,以待日后能在文武百官面前留他一条生路。 萧桐在暗中查到百家楼那个谋士的姓名,还查到他们一直在派人暗中跟着甚至在保护五公主萧清顾,当即下令让萧清纪以萧清顾为鱼饵引诱百家楼的人来鲁州城。 百家楼的动作并不小,承明帝定然也有所发觉,让萧清纪带着秘旨前去协助鲁州城渡过难关的同时,也派出了龙武军在暗中跟着他,就是为了找准时机带回尚榆晚和萧清顾。 萧桐想着想着怒气就上来了。 萧清纪想借百家楼的名号杀了顾儿,真是愈发不听话——不对。 不对,不对。 萧桐手上动作一顿,察觉出其中端倪。 她可是听说她的好皇兄年轻时和尚均护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那人就是尚榆晚的生母陆旭,有人借着陆旭之女的名号要为尚家翻案复仇,他只是想抓回来? 为何没有动杀心? 萧桐的眼珠转了转,扬声:“来人。” “殿下。” “派人去查查圣上近日见过什么人,小心些查,莫要被人发现,消息越细越好。” “是。” 鲁州城内,萧清顾得了承明帝和增王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和书信,得到了不少帮助,但她还是忙得晕头转向,最终不出意料的发烧病倒了。 尚榆晚硬是逼着身娇体弱的萧清序和肩伤未好的十二在城主府里好好住着养伤,让姬素闲也留在府中好好照看白逍野,她带着陆何影和其余人出门助宋平生处理诸多繁琐之事。 宋平生隐居五年,但他声名半分不减,鲁州城的百姓都知晓他是因为亡妻之痛才离开鲁州城,现如今他愿意回来救他们,他们已然十分感激。 再加上承明帝的圣旨和增王的书信,萧清顾还加派人手自掏腰包,把自己近几年所得的食邑全部换成银两和粮食快马送至鲁州城,百姓参与修建堤坝和挖渠事宜,一天能得三两银子,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五倍不止。 尚榆晚顶着萧清顾手下的名号和宋平生在外边忙活,萧清序在府中派人把萧清顾病倒的消息发散出去,借此加重百姓心中对萧清顾这位公主的感激之情,程一水带着人时时勘察鲁州城内是否还有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十二身上旧伤没好,也不放心小满和明书,哪怕他们两个不在同一间牢房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怕两个人搞出什么幺蛾子,一日三餐和暂缓毒性蔓延的解药都是她亲自去送,盯着两个人吃完之后才拿着食盒离开,以免两人趁人不注意留下什么尖锐之物挟持人质逃出去。 城主府的牢房阴暗寒凉,房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盏烛火,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明书,你变蠢了。” 小满穿着那日沾了泥土的衣裳,鬓边也散落了些许碎发,她双手双脚都上了镣铐,靠着两间牢房共同的那一面墙曲腿坐着,面无表情。 “以一换三,也亏你做得来这般亏本的买卖。” 明书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他也曲着腿靠着墙面坐着。 “你才蠢。我要是不跟来,你出去了就要死。” “公主在这儿,他们不会杀我。” “所以呢,太子不会杀你吗。” 明书嗤笑一声,换了另一条腿曲着,响起一片铁链声音,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 “真以为那一巴掌你打完了就没事了?” “若是不能戴罪立功,你会死的比那些叛徒还要惨。” 一谈起萧清纪,小满就心烦:“他到底是为什么能得到殿下的重用啊,还没你聪明。” 明书的语气里透着虚弱:“忠心我们都有,不过那样的地位,是我们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小满想到尚榆晚说的那一句“十八学士的花香”,扯了扯嘴角。 “什么太子,是疯子吧。” 明书嗯了一声,“是挺像的。” “你倒是难得夸我一句。” “呵。”小满翻了个白眼,“那我可真是太抬举你了。” 明书呵呵笑了两声,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圈圈涟漪。 “所以啊,好好活着吧。” “小时候你就打不过我,现在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我们好久没打了。你不是一直想打败我吗?好好活着,才有机会。” 小满偏了偏头,“切。”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十二提着两个食盒按时前来。 “你们两个倒是悠闲。” 十二连门也不开,蹲下身紧挨着铁粗条的栅栏把饭菜端出来,把暂缓毒性的解药也放好,随后起身给小满端出饭菜。 明书身中剧毒,身上气力所剩无几,还时不时就受到毒素的折磨,只能一点一点的爬过去,颤颤巍巍的拿起解药一口闷下。 小满双手抓着铁栅栏盯着饭菜没动。 十二淡淡的看着她,“想饿死?也不是不行,反正是你自己的选择。” 小满抬眼看她,“把门打开,给他的饭菜放进去,他没力气,隔着栅栏吃不到多少。” “爱吃吃,不吃滚。”十二才不会管明书能吃多少,只要不死就成。 十二居高临下的俯视小满。 “公主都为你病倒了,你倒是还有心情关心他?” 第五十二章 以己作靶,鳏夫之感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小满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十二双臂环胸,后背靠着墙根,与她面对面看着对方。 “若不是你,公主也不会轻易病倒。” 小满紧紧抓着铁栅栏,“公主现在怎么样了?若她出事我定饶不了你们!” “......” “思虑成疾,一时撑不住。”十二扯扯嘴角,“外加简单的发烧而已。” 小满眼眶渐渐变红,“公主是......” “是,因为我......?” 十二点头,“她怕留不住你的命。” 倘若小满执意与他们站在对立面,就算是萧清顾再怎么心软也留她不得了。 萧清顾自从来了就被萧清纪囚禁了好几日,日夜都在思虑鲁州城的百姓如何了,她这位好二哥荣华富贵惯了,想必是不会对百姓生计之事上心。她被放出来之后,三方势力都盯着她这条命,又是追杀又是逃命,还淋了雨,被救之后要为了小满的性命与尚榆晚和萧清序周旋。 双方暂时达成一致之后,恰好赵襄来了,尚榆晚见时机到了就带着萧清顾来了一波刺激的追杀,萧清顾就算是在宫外游历多年,也不曾被这样频繁的追杀过,因而更加心力交瘁,但为了不拖后腿,她也从未表现出来。 尚榆晚带着萧清顾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服宋平生出手救助鲁州城百姓之后连夜赶路,若不是萧清纪跑得快,他们指不定还要忙活一通。赈灾事宜本就繁多,萧清顾心系百姓,大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她一边忙活着写信,字字句句都要斟酌不容不得有误,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小满。 萧清顾看得出来,戴面具的那人虽是楼主,但尚榆晚才是掌握着绝大部分权力的掌权人,她的命令对百家楼的人而言与楼主无异,尚榆晚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且为了目的颇有些不择手段杀伐果断之人,小满若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就算是萧清顾把自个儿搬出来也阻止不了尚榆晚对小满下杀手。 萧清顾自从被尚榆晚救下来那一日就开始不断思虑小满的性命该如何保住,鲁州城刚换城主,诸多琐事数不胜数,再加上之前过得太过辛劳,不过三个时辰便突然发烧病倒了。 明书一点一点的隔着铁栅栏吃饭,默不作声。 小满一时沉默下来,没说话,也不动筷。 十二等了半天,也不管小满吃不吃,见明书吃的差不多了,又看看小满,见她没有吃的意思,把碗碟放回食盒提走。 该说的都说了,就看小满识不识时务了。 夜色渐深,十二出来之后就远远儿的看见尚榆晚回来之后直奔萧清顾的房间方向而去。 十二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不知道她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了。 她今年十七岁都还未满,日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重生回来三个月都不到,又是中毒又是受伤,连一声痛都不曾喊过。 十二眼中的光芒黯然些许。 就算楼主把百家楼的所有都交付给她,她也不愿让大家冒太大的险,一直把最大的危机往自己身上引。 十二在尚家灭门之后第一次在萧清纪面前露脸,萧清纪的反应显然是不知道她在百家楼的。 但他偏偏知道尚榆晚在百家楼。 十二默默跟在尚榆晚身后,看着她回来之后连饭都赶不及吃上就去换了一身衣裳看望萧清顾。 果然啊。 她不愿更换姓名,果然是为了把明枪暗箭都引到自己这个靶子上。 “公主,你怎么样了?可还好?” 姬素闲的医术是这些人里最好的,萧清顾吃过药之后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乏力。 她朝尚榆晚点点头,“好多了,你这风尘仆仆的回来,莫不是还没吃饭?” 尚榆晚:“?” “我衣裳都换了,公主还看得出来?” 萧清顾笑了笑,“你带着一股泥草的清香进来,就算是换了一身被香薰过的衣裳我也是闻得见的。” “公主慧眼如炬,不过我已经在马车上吃过了,不饿。” 尚榆晚看着萧清顾苍白的脸,“抱歉,让公主受累了。” 前世她过惯了这般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一时心急,忘了萧清顾就算在外游历多年,但终究也是一个被人好生保护着的公主。 萧清顾摇摇头,“该是我道歉才是,小满是我的人,是我管教无方,让她险些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你快回去歇着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你也不必这般担心。” 尚榆晚就算再怎么习惯,眉眼间也终归会显露出几分疲惫,萧清顾可看的清清楚楚。 “公主不必忧心,只要小满不伤及百家楼的人,我们不会动她。” 尚榆晚再一次给萧清顾吃下一副定心丸,告辞离开。 萧清顾心中苦笑。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不好一直这么厚脸皮的接受人家的好意不是? 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去牢房看看小满吧。 “你来做什么?” 尚榆晚从萧清顾的房间走出来之后就去找了萧清序,敲了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才把门推开。 她反手关上门,坐到萧清序身侧,“怎么,我不能来?” 烛火摇晃,映在萧清序的身上,勾勒出他穿着厚实都掩盖不住的清瘦。 因着视线受限,尚榆晚竟然在恍惚间发觉这人有些许的鳏夫之感。 她摇摇头。应该是眼花了,眼花了。 萧清序以为她是忙昏了头,“忙了那么多天,不多休息休息?” 萧清序用自己的大部分寿数和【那个人】的全部寿命换来尚榆晚的重生,在那之后体内的五脏六腑就开始不断衰竭,虽然丝毫没有痛感,但他确是在不断的衰弱。 他自知武力不足,除了把百家楼的一切交付到尚榆晚手上任她驱使以外,他不能与她并肩作战,也不能像姬素闲替她解毒,只能尽量帮她守好后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萧清序一边查看信笺一边下达命令,很多时候等到了大半夜才入睡。 “你都不累,我有什么好休息的?” 尚榆晚打了个哈欠,拿起桌上的信笺看了看。 萧清纪回了京,宰相也不出所料的有了动作,不过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就把黑锅扣到了宰相头上,承明帝显然也不想现在就让萧清纪这个唯一的太子出什么大事,三言两语就让宰相这个蛀虫背着黑锅午时斩首,赵家一家子都成了庶民,一时间因为旧时恩怨跑过来踩两脚的人可不少啊。 尚榆晚心沉了几分。 萧清纪有长公主和承明帝护着又如何?一个无才无德通敌叛国的太子,承明帝到最后当真会让他继承皇位? 萧清顾才是应该登基的新帝! 萧清序道:“圣上这是借着我们的手斩除了长公主等人的一条臂膀。” 尚榆晚嗤笑,“老东西还挺会玩儿啊。” 萧清序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她说的有哪里不对,“毕竟是六位皇子当中唯一的胜出者,必然不会简单。” 第五十三章 秉烛夜谈,心悦之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偷看萧清序一眼。 没想到这人和她一样,对承明帝都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萧清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偏头问:“怎么了?” 尚榆晚摇摇头,“没事。” “他既然对萧清纪和宰相都动了手,想必长公主那边也不会好过。” 萧清序点了点头,“不过她毕竟是长公主,能让圣上唯一庇佑多年的妹妹,根基定然深厚,此次萧清纪做的很干净,没有让火烧到长公主身上,要说真的有什么,想必是长公主放在他那儿掩人耳目的一部分银两被圣上以某种名义挖走了。” 尚榆晚脑中转了转,“这么说来,那老东西一早就知道长公主和萧清纪暗中有所勾结?” 火光描绘着尚榆晚的轮廓,显得她沉思之时愈发的沉鱼落雁,萧清序竟一时有些看呆了。 尚榆晚发觉萧清序在走神:“?” 萧清序反应过来,连忙扭过头盯着信笺,“夜已深了,不如你早些休息?这里有我,你只管忙你的,后边有我帮你。” 尚榆晚果断拒绝,“你一个身弱之人,怎能让你这般操劳?以前没少背着我忙到大半夜才睡吧?” “......”萧清序有点心虚,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新送来的各种消息,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你后来怎么带着人跟过来了?” “直觉。你怎么认出是我来了,你眼力那么好?” “我也是直觉。” “萧清纪被关禁闭,长公主也在老东西手上吃了瘪,他们两个应当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 “最近要小心琅绛人,他们两个不敢再动,但琅绛那边说不准,大虞和琅绛的商流宴也快要开始了。” “商流宴......看来,忙完鲁州城的事之后得去京都一趟了。” “我和你一起去。” “......行。” “你上次还没跟我解释呢,你让谁去帮我们解除了那老东西的监视?” “药老。” “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是出去给你找药了吗?” “药老和圣上有些交情。” “怕不止一些交情吧。” “对。” “......” “长公主派人盯着祈王?盯他做什么?” “怕是把你认成了祈王妃。” 尚榆晚沉默几许,“就算把我认成了祈王妃又能如何?祈王对祈王妃并无任何情意。” 萧清序闻言身形微不可查的一僵,“你说什么?” 尚榆晚眨了眨眼睛,“?”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尚榆晚想着前世的记忆,一边想一边说:“他们二人只是奉旨成婚,祈王也从未说过对尚小姐的喜欢。” 萧清序慢慢扭过头去,“祈王从未说过,喜欢?” 他没说过吗?没说过? “若祈王对祈王妃当真无情,怎会把她的尸身埋于祈王府?” 尚榆晚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她这个死而复生的祈王妃都没伤心,这人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而且前世她还活着的时候,萧清序对她的确没有表露过男女之情啊。 “抱歉,是我失态了。”萧清序有言难出,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不能暴露身份。 尚榆晚忽然诡异的想到了一点,“你......你喜欢祈王?” 莫非这人是个断袖?所以这么维护祈王? 萧清序:“???” 萧清序:“......” 尚榆晚发觉他快要生气了,轻咳两声,“抱歉抱歉,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别放心上啊。” 萧清序呵呵两声,“没事。” 晚晚有时候会想的有些跳脱,是他跟不上,该怪他脑子转的不够快,不怪晚晚异想天开。 萧清序很冷静。 萧清序很淡定。 ——假的。 他要气死了。 萧清序绞尽脑汁的回想他和尚榆晚在京都呆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他真的没说过吗?他记得他写过书信给她啊,还有一个镂空的镶金玉镯不也送过去了吗? 该不会是还没被晚晚打开礼盒就别人偷梁换柱了? 面具之下,萧清序脸色一阴。 他当初把书信和镯子送出去之后没有得到回应,还以为是晚晚不喜欢他,从那以后就不敢在晚晚面前过多晃悠。 等会儿叫人去查查,是哪个混球敢动他送给晚晚的东西。 尚榆晚低头看信,怕自己在脑子有些恍惚的时候再说些什么给人气得撅过去。 萧清序看着她,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你不是说回来和我说说你和你那位朋友的事吗?” 尚榆晚算了算时辰,“这些都要看完了,待会儿就可以休息了,你确定要闲谈?” 萧清序点头,“这是你答应我的。” “也没什么,就一个朋友而已。”尚榆晚简洁明了。 萧清序问:“你喜欢他?” 尚榆晚一愣。 萧清序状似打趣,实则手心都在冒汗。 “你若是对他无意,为何第一个记起来的人是他?” 晚晚不知晓他的心意,那晚晚呢?对他可有情? 尚榆晚眨眨眼睛,也不避讳,“是啊,我喜欢他。” 她丝毫没有大虞女子表露出自己有心上人的羞涩——反正楼主也不是萧清序,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楼主也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萧清序。 刹那间,萧清序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明枪暗箭,什么算计人心步步为营,这些东西统统消失不见,脑中不断回荡着一句话:我喜欢他。 尚榆晚被头顶上瓦片滑落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没发现萧清序的呆若木鸡。 “十二?” 十二的声音闷闷传来:“是我。” “去睡觉,这里有其他人守着,无需你一个伤都没好的病号来守。” “......是,大人早些休息。” 尚榆晚嗯了一声。她早就发现了这屋子里除了寻常守护楼主的楼客以外,十二也在她来了之后守在房瓦上没离开过,只不过不好直接开口把人家赶回去睡觉。 听着十二有些踉跄离开的动静,尚榆晚心生疑惑。 是她太耿直吓到十二了吗? 也是,大虞女子对情之一事向来羞涩的不敢开口言明,她这幅跟糙汉子一样简单粗暴的方式会吓到她也......不奇怪? 尚榆晚的目光落回萧清序身上,发现这人早已愣住,一动不动。 “楼主?”她在萧清序跟前摇了摇手。 萧清序回过神来,“哦,啊......那你们可曾......?” 尚榆晚听出了他的八卦之意,却也不失落,“他不喜欢我。” 萧清序沉默下来,问:“你确定过他不喜欢你?” 尚榆晚摇摇头,“太忙了,没空。” “我记得后边我好像出了些事,他也有事要忙,大家都没有空闲去处理这些小情小爱。” 二叔丧妻,仕途也年年被人刻意打压。自从预言现世之后,承明帝对尚家的态度一直隐隐有些古怪,在她娘死后才有所收敛,不过也在她十岁之后又开始了古怪的态度,说不上来是否可以归为杀意,但绝对算不上好。 她为了尚家分身乏术,萧清序后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越来越忙,两人虽然有婚约在身,但除了明面上的交集之外,私底下鲜少见面。 尚榆晚想了想,“再后来,我也忘了喜欢他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前世实在太忙了,她要学的东西太多,要照顾的人太多,渐渐的就消磨了对萧清序的那一份心动。 萧清序呼吸微顿,“你怪他?” 尚榆晚轻轻皱眉,感到奇怪,“为何要怪他?当初我们各有难处,他也不是我的附庸,何必一定要围着我转?” 萧清序藏住自己心中的不甘:“倘若他是喜欢你的呢?” 尚榆晚坦然道:“那就错过了呗。” 如今她重生回来,肩负复仇大任,比起前世更不得顾及儿女情长,他们二人只能选择错过。 萧清序沉默几息,开口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尚榆晚点点头,她也着实有些困了,起身告辞离开。 萧清序看着她离开,心中苦涩。 是啊,错过就错过了。 他命不久矣,更不该耽误她的一生。 第五十四章 素闲八卦,心生妙计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自那夜过后,尚榆晚发现楼主总是在不经意的躲着她,有时候还会有些刻意的客气。 尚榆晚一开始并未发觉,她忙着帮病好下床的萧清顾和宋平生处理鲁州城事务,一点一点的把萧清顾的名号推出去,不断让萧清顾收获越来越多的民心,也在暗中协助萧清顾与增王打好关系,让萧清顾的名声愈发水涨船高。 增王在此期间多次向承明帝赞赏萧清顾,承明帝也因此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首饰。萧清顾照单全收,但圣上赐予的东西不好变卖,只能从自己的封地里尽量抽出一点来支援鲁州城,加上增王抽空派人送来的物资和萧清纪受罚所抽出来的五年俸银,近日未有暴雨,一时之间鲁州城也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长公主和太子那边顾忌着承明帝,暂时没什么大动作,琅绛那边应是忙着安排商流宴的事也不曾有过什么消息。 萧清顾自知不能一直依靠着尚榆晚,也看出了她这些时日的疲倦,勒令她回城主府休息,鲁州城的相关事宜由她自己和宋平生来处理,遇见不能处理或难以抉择的事再传信回府询问尚榆晚和萧清序的意见。 尚榆晚一得了空闲就去找萧清序,楼客送来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 没想到人家连个门都不开。 尚榆晚以为他是因为那夜的“断袖”之言觉得尴尬暂时不想见她,转头去找明书,但这小子的嘴又臭又硬,暂时也挖不出什么东西。 “姬素闲,楼主这是怎么了?” 五日后,尚榆晚第四次被萧清序以“做好你要做的事,其他的我来处理”为理由拒之门外,她连着碰了四次一鼻子灰,奈何楼主身娇体贵,她也不好破门而入咄咄逼人,而且那夜她的确因为精神有些恍惚说的话有些放肆,她自己也知道说的不对。 但这人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只能灰溜溜的去找姬素闲问问。 “他很讨厌别人说他有断袖之嫌吗?” 姬素闲被尚榆晚这话吓得手里的药材都捏碎了。 “你说他是什么?” 尚榆晚尴尬的咳了两声,“那日,那日......我有些困但是又有些心急想第一时间获取消息,就......” “就精神头儿不太好,会胡说八道......” 困了还不能睡的时候尚榆晚的嘴就会不知不觉的变松,想的东西也会格外跳脱。 姬素闲先是呆了呆,随后恨铁不成钢的抓住尚榆晚的胳膊前后摇晃:“你怎么能说他是断袖呢?!” 他有多喜欢你你是真不知道啊?! “??”尚榆晚心里一惊,“那那依你所言,可有补救之法?” 若是严重了楼主对她心生嫌隙......他们两个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坦白一切诚挚交心的时候。 不对,楼主若是因此不全力帮她了怎么办?他们日后还怎么合作?若是没有百家楼的人手她不知要花费多少年岁才能助尚家洗清冤屈完成复仇! 姬素闲忽然眯起了眼睛,尚榆晚顿感不妙。 但已经来不及了,姬素闲一把搂过她的脖子,脸贴着脸,贼兮兮的说:“你把那夜你们说过的话全部跟我说一遍,我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尚榆晚不习惯靠这么近,偏开头,狐疑道:“当真?” “嗯嗯嗯嗯嗯!比珍珠还真!”姬素闲猛猛点头,蹭得尚榆晚鬓发散乱。 尚榆晚伸手抵开她的头,“你先挪开。” 尚榆晚将那夜他们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姬素闲双手撑着双颊,坐在小板凳上都听呆了。 “你以前有喜欢的人?你老是送蜜糖给他那个?” 尚榆晚:“......” 百家楼是不是有个八卦的传统存在? 姬素闲哎哟一声,“不说算啦,我还有好多事......” 尚榆晚木着脸:“对,我以前有个喜欢的人,就是我老是送他蜜糖那个。” 姬素闲拖着小板凳过来,凑到尚榆晚跟前,“你现在不喜欢他啦?” 尚榆晚木着脸点头。 姬素闲一拍大腿:“哎呀!太可惜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她一听就知道尚榆晚以前喜欢的是她萧哥,就萧清序那个毁容后自卑又别扭的性子,也难怪是这个反应了。 尚榆晚扯扯嘴角:“......所以你的法子是?” 姬素闲一听,又贼兮兮的凑过来:“你知不知道楼主喜欢什么东西?喜欢吃什么东西?” 尚榆晚现在不喜欢萧哥了,没事,她当一次月老帮一帮他们这对小鸳鸯! 尚榆晚歪头想了一会儿,她在姬素闲满怀期待的眼神里摊开双手,摇头。 “不知道。” 姬素闲:“......” 萧哥喜欢的姑娘怎么比他还木头?平时不是挺细心挺敏锐一人吗,怎么到这方面就啥也不知道了。 嘶——没事,难不倒她! 姬素闲问:“你平日里就没注意过?” 尚榆晚道:“平日里他的吃食为了顾及他的身子,一概不许有重油盐重口味的菜,有时候他还顿顿吃药膳,这些你不是知道吗?” 萧清序现在喜欢吃什么能吃什么根本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来,他一向是自己用膳,要么是陆何影和他一起吃,尚榆晚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姬素闲不死心:“那他喜欢什么你知道不?” 尚榆晚细想一番,“让五公主登基称帝,大虞昌盛?” 姬素闲:“......除了这个呢。” 尚榆晚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她平日里除了和萧清序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做以外,别说谈论过往曾经,就是闲聊都很少,她能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姬素闲彻底沉默下去。 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有个法子,那个蜜糖你会不会做?” “好久不曾动手亲自做了。”尚榆晚前世什么都学,制糖自然不在话下,她疑惑道,“楼主不是不喜欢糖食吗?” 姬素闲老神在在的摆手,“假的,他老喜欢吃这糖了。” 小时候萧清序刚毁容那一会儿什么都吃不下,就天天抱着蜜糖啃,要不是承明帝让宫人拦着早就吃成一口烂牙了。后来他愿意带着面具出门之后,还特意跑来百家楼跟她和师兄好一通“不经意”的炫耀。 当年姬素闲以为这小子毁容伤到脑子了,堂堂大皇子竟然会被几颗蜜糖哄的分不清南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但那时姬素闲顾及他毁了容貌瞎了眼睛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 尚榆晚道:“现做恐怕做不出来。” 寻常的糖物都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姬素闲也知道这一点,“糖葫芦也可以啊。” 尚榆晚思虑片刻,想到那日萧清序的确把那一碟蜜糖吃了个干干净净,当即起身道谢,之后趁着暂时无事赶紧去府外买山楂和白糖。 陆何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穿着一身粗简蓝衣,手握剑鞘环臂抱胸。 “你这么做,不怕阿序找你?” 姬素闲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哪儿还有方才那副贼兮兮的八卦神情,转身去抓药材。 第五十五章 推波助澜,糖浆烫手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近日还有些天寒,萧清序需要日日用药,一次也断不得。 姬素闲心里不断想着药房,抓取药材一抓一个准,“不去跟着公主,来我这儿做什么?” “白逍野恢复得差不多了,能下床了,程一水在她身边,用不着我大张旗鼓的跟在后边。” 姬素闲的声音平淡而冷静,“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你们不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不和我说萧哥做的那件事吗?” 姬素闲把药材放上药秤,细细称重。 “若我在萧哥行动之前得知了消息,我不会让他成功的。” “我绝不允许我的家人为了一个死人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 姬素闲用药碾子细细研磨药材,头上的三支刀簪闪动着冰冷的光芒,和她眸中的神色如出一辙。 “可他成功了,在我得知消息之前就成功了。” “我别无他法。萧哥可以为了她献出所有,我不理解他为何能爱的那样深刻入骨。” “但是在萧哥死前,我希望这一点甜蜜的回忆能让他离开的时候好过一点,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陆何影沉声道:“可对她来说,对于她这个复仇之后极有可能继续活着的人来说,无异于沾着糖渍的尖刀。” 姬素闲停下手中动作,冷着脸抬起头。 “她可以殉情,没人拦她。” 姬素闲勾了勾嘴角,“你要是当真不忍心,方才为何不出声?何必等到现在跟我说这些废话,我和她都知道你就躲在暗处听我们谈话。” “陆何影。” 姬素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复杂的神情。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都明白谁对我们更重要。” 陆何影沉默无言。 姬素闲的眉眼夹杂着几分淡漠,“以命换命说的好听,也要看复活了个什么样的人。” “尚榆晚性子要强,前世事事都一己承担。若是萧哥做的事在她重生之前知晓,哪怕复仇希望渺茫,她也绝不允许萧哥为了她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陆何影皱着眉头,“所以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让她爱上他?阿序在她面前连自己的脸都不曾表露过。” 身份不清,交易明晰。一个要助公主称帝,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谁会在这种情况下爱上对方? “他们当真只会有纯粹的利益交换?” “萧哥对她的感情可从未变过。”姬素闲冷声道,“一旦暴露身份,按照她的性子,她对萧哥的感情只会无比的扭曲,折磨萧哥,也折磨她自己。” “与其恨意丛生,不如让尚榆晚接受那一份沉重的爱意。” “受不住也要给我接受,萧哥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应该一无所知。” “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许她的爱会比恨做出更快的抉择。” 陆何影:“......你从哪儿学来的?” 姬素闲哦了一声,“你不看话本吗?” 陆何影:“......” 他真是服了。 “叩叩。” 一名药女敲门而进。 姬素闲看过去,“有消息了?” 药女点点头,“‘尚榆晚’曾在曲启出现过。” 曲启国? 姬素闲看向陆何影,“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陆何影嗯了一声。 看来查了这么久也就这一点消息没别的了。 姬素闲挥手让药女退下,重新开始研磨药材,“萧哥那边怎么说?” “告诉她。” 姬素闲点点头,“忙你的去,别在这碍眼。” 尚榆晚这边也买到了山楂和白糖。 糖葫芦可以买,但她想着光靠买没诚意,所以还是自己亲手做一碟出来。 趁着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尚榆晚避着人匆匆赶回城主府,窝在小厨房里捣鼓了好一阵子。 一个时辰后,萧清序摘下面具,看着那一碟去了核的糖葫芦,问:“哪来的?” 姬素闲笑眯眯的说:“尚榆晚给你做的,谁让你不见人家?她又不好意思去问那些大老爷们,只能找我支招啦。” 萧清序怎么会看不出她想做什么:“小妹,别做多余的事。” 姬素闲摊手无辜:“人家亲手买的山楂和白糖,知不知道白糖有多贵啊?人家熬了糖浆手都被炸出水泡了,我就一个送东西的,关我什么事?” “吃了就去找她聊聊吧,聊什么都行,萧哥,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俩还真能以后再也不见了不成?” 萧清序默了默,“我不是不想见她。” 姬素闲哦了一声,“是还没想好以后怎么和她相处?还是想和她变陌生些?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啰嗦,和以前一样不就行了?” 姬素闲拍拍他的肩膀,“走了,你吃完了赶紧去看看人家,小姑娘的手都被炸成什么样了。” 萧清序:“......” 明明知道姬素闲不正经的时候说出口的话都含有夸大之意,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用完晚膳之后去尚榆晚房外敲了门。 “谁?” “是我。” “进来吧。” 萧清序推门而入,目光扫过尚榆晚的全身,第一眼是她被药纱缠好的左手手背,第二眼才发现萧清顾和十二也在。 “哦~让你被糖浆烫到手的人来啦~” 尚榆晚:“......” 萧清序:“......” 十二面色微沉,显然对萧清序没什么好脸色。 萧清顾亲热的拉着十二离开,“你们聊,我们就先走啦。” 十二像根木头一样被萧清顾硬拽出去了。 萧清顾刚把门关上,十二还没上前一步重新进去就被匆匆赶来的姬素闲揽过腰身带走。 “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尚大人最近好像睡的也不怎么好,我最近把安神药又改了改你帮我试试......” 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 尚榆晚总觉得萧清序来了之后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 是她道歉道错方式了?她们好像有什么误会。 萧清序坐在尚榆晚对面,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缩了两下。 “你的手,可还好?” 尚榆晚举起左手,“这个?” “小伤而已,没事。” 她许久没有做过这些,有些生疏,一时没注意被烫到也不碍事,跟打打杀杀比起来压根没多大感觉。 “你呢,糖葫芦怎么样?还行吧?可还生气?” 萧清序对上尚榆晚认真的眼神,不自觉的稍稍避开,视线落到她新长出的白发。 “很好吃,多谢你了。我,我没有生你气。” 尚榆晚点点头,“那就好,楼主请回吧。” 萧清序:“......” 萧清序:“?” “你说什么?” “嗯?”尚榆晚歪了歪头,“楼主还有事?是京都还是燕门出了什么事吗?” 萧清序愣愣摇头,“没有。” 尚榆晚嗯了一声,“那楼主......” “有!” 萧清序忽然加重语气,尚榆晚怔了怔,“有什么?” 萧清序抿抿嘴,双手抓紧了衣摆,“我......我之前叫人查......” 尚榆晚心底一沉,听出他的欲言又止,“楼主查到了什么?” 萧清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和盘托出:“只查到你曾在曲启国出现过。” 尚榆晚的心倏然松了一半,“只有这一点?” “是,只有这点。”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你好好休息。” 萧清序这时候也没了平日与她下棋交谈时候云淡风轻的模样,逃命似的离开了。 尚榆晚望着他心虚又慌乱的背影,无奈笑笑。 他们之间本来也从未真正向对方坦白过,楼主为了百家楼这么多人着想,让人查她也情有可原,她方才又何必那么大反应呢。 不过总算是破冰了,明日一早应该不会躲着不见她了。 第五十六章 卯时梦魇,暴雨突袭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天雷滚滚,阴雨密布。 尚榆晚青丝散落,发丝间隙之间露出一对琥珀色的瞳孔,弯脖垂首,目光呆滞的看着胸口的利箭。 箭镞沾着她的血,被雨水迅速冲刷殆尽。 她颤巍巍的抬起小臂,嫁衣长袖里伸出来的,是一双形如枯枝的双手。 痛...... 尚榆晚的视线不断左摇右晃,双手捂住穿透她胸口的那支箭,踉跄几步,跪了下去。 痛......好痛...... “晚儿,你是个好孩子。”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尚榆晚缓缓支起滞止许久不曾动过的脖颈。 粗眉大眼,肌肤糙老,唇边两侧长有浅淡的胡茬,看样貌,似乎已年过三十——这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眸,尚榆晚的眼眶渐渐溢出血泪,滑落脸庞,狰狞可怖。 越竹穿着龙武军军装,手中紧握长弓,他眼神不忍,但和冰冷的盔甲与满地的尸身血迹相比起来,显得格外讽刺。 “圣命难违,天意如此。” “晚儿,莫怪越叔。” 尚榆晚眨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已不在尚府,倒映在眼中的,是千万个玉石阶梯,和数不清的琼楼玉宇。 在磅礴巍峨的宫殿之下,众生与蝼蚁无异,唯有阶下那一点红色格外鲜明。 她带着终其一生的恨意,至死不屈。 “晚儿,莫怪萧伯伯。” 声洪如钟,将尚榆晚的灵魂重重敲击。 她高高抬起头颅,直勾勾盯着至高之处那一道明黄色,还有他身旁那几个模糊的人影。 圣旨被一道狠劲的气力甩到尚榆晚跟前,她不敢去看——那上面,沾着尚家所有人的血泪。 看一眼,她的心便多痛一分。 那人就立在那儿,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尚均护勾结琅绛,通敌叛国......” “你撒谎。” 尚榆晚终于艰涩的开口,眼中血泪不止。 “明明是你们,是你们......” 她缓缓站了起来,撕心裂肺的高声怒喊。 “该死的明明是你们!!!” “轰隆——” 雷声轰鸣,尚榆晚睁开眼,呼吸先是一滞,随后反应过来,紧绷的心弦慢慢松了些许。 “小......大人!” 十二急匆匆的破门而入,脸上身上全部被浸透,发尖啪嗒啪嗒的掉着水珠。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下雨了!” 尚榆晚刚从梦中醒来,根本来不及缓缓,翻身下床快步上前,伸手打开窗户。 雷光照亮了她还有些怔然的脸上。 雨水如同数不尽的珍珠一般从天而降,紫雷闪电藏于阴云之中,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在刹那间分裂夜幕。 暴雨。 鲁州城下了暴雨! 尚榆晚转身伸手抓起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带上双刀。 “什么时辰了?” “卯时。公主已经带人去探查情况了,宋平生还有陆何影他们都在,楼主他们......” 尚榆晚一边听十二说着话,一边拉开门,恰好萧清序带着人过来找她。 几个眼神交汇之后,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姬素闲和居共澄留下,其余人跟我走,要快!” 鲁州城前几日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今日突逢暴雨,任谁都看得出形势危急,尚榆晚一声令下提脚就走。 姬素闲一身利落劲装,腰间挂着药箱,在尚榆晚要越过她的那一刻抓住她的小臂。 “我和你们一起去。” 姬素闲在来找她之前就留了不少的药给萧清序,还有居共澄和其余楼客守着他,他不会有事。 尚榆晚也不啰嗦,“走!” 暴雨来的突然,尚榆晚带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找人,一路上看见不少官兵和百姓,若不是萧清顾带着人及时赶到,不知道还要引发多大的恐慌。 “监察水则碑的人去哪儿了?为何不敲钟示警!” 姬素闲紧跟在她身后,“楼客那边到现在还没找到他。这次暴雨毫无征兆,不知道他是不是......” 尚榆晚灰暗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嫩粉的身影,“公主殿下!” 宋平生在另一处忙碌,萧清顾这时候嗓子都有些嘶哑,她忙着疏散百姓往城中西北方向赶去,看见一个老妇不慎摔倒连忙上前去扶。 “没事吧?还能动吗?” 老妇连连点头道谢,热泪盈眶,“谢谢公主,谢谢......” “我应该做的我应该做的,来人!把老人家背过去!” “殿下!” 萧清顾听到尚榆晚的声音,闻言转头:“你们来的正好!你们武功好,快去城南城东找人!” 有些百姓看鲁州城一片静好,灾情稳了下来,以为水患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有不少人不听官府通告,背着巡查的人去鲁州城的东南方向寻找自己在水灾里丢失的贵重物什。现在暴雨突袭,程一水和陆何影带着楼客去找人没多久,现在还不见踪迹。 “好!公主你在此处疏通百姓,找人的事儿交给我们!” “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萧清顾朝尚榆晚等人离开的背影大喊:“尤其是你!尚榆晚!” 尚榆晚让姬素闲留下查看是否有人需要急救,带着其他人径直奔往洪水足足能淹到腰身的方向。 “别太分散了,相互留个照应,找到一个就送回去别磨蹭!” “是!” 算算时辰,若是往日这时候也该天亮一些,但此刻还一片暗色,加上越来越大的雨势,尚榆晚他们找起人来更加艰难。 寻人途中尚榆晚和程一水带出来的楼客碰了面,连忙急问:“见没见过程一水和副楼主?” “属下不曾见过副楼主,程哥把这孩子交给属下往更深处去了!” 楼客扛着孩子,抽出另一只手指了个方向,尚榆晚闻言立马提速奔去。 十二一个扭头的功夫就看不见尚榆晚的身影,心里一慌,抓住一个楼客质问:“她人呢?!” “不,不知道。”楼客急急摇头。他忙着找难民,哪里会注意武功比他们还高的尚榆晚。 十二的眼神扭曲了一瞬。 另一边,萧清序盯着沙盘揉揉眉间,转身坐下提笔写信。 “把这封信送去附近的靖城还有其他城池,让他们城主亲启,叫他们派人来帮忙!” “药呢?把药都拿出来发放出去。” “楼主,那些是素闲姐留给你......” “少啰嗦,把能用的都拿出来。城里医师还有多少?” “十几个。” “去找医师,靖城离我们最近,去靖城拉人,现在就去!” 萧清序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还有愈发加重的趋势,心头忽然一跳。 “咳——!” 居共澄刚把写好的书信交给跑腿的楼客,转头就看见萧清序捂着面具,鲜血从面具与下巴之间的缝隙漏了出来。 他双目大睁:“楼主!!!” 第五十七章 梦中往事,洪中遇难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序摆摆手,居共澄示意其余人把门窗都关上,急忙上前。 他在自己的大包里翻出姬素闲离开之前交给他的小药瓶递给萧清序,“这是药你快吃!” 姬素闲早就料到萧清序会想着城里百姓药物可能不够,他一定会把自己的那些全部拿出来充公。她特意交代居共澄把包里留的药保管好,不然等她回来发现萧清序出了什么事她就把居共澄包里的东西全拆了。 萧清序摘下面具,用帕擦掉从口中溢出来的血,从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之后吞入腹中,心跳还在不断加快。 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萧清序喉间一股血气翻涌,捂着嘴不断咳血。 这次比前不久的那一次更严重,是晚晚,是她要出事了! 萧清序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撑着桌面站起来,摇晃两下,不等居共澄的手扶上他的胳膊就倒在了居共澄的身上。 居共澄今年才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还不到萧清序的胸口,而且他也不主修武学刀剑之法,身子骨没有白逍野程一水他们那么硬朗,哪里能受得住萧清序那么大的重量。 其他两个楼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昏迷过去的萧清序,免得给居共澄压倒了。 居共澄让他们把萧清序扶到床上去,看着萧清序叫了半天没有反应,心急之下伸手去摸他的手腕探查脉象。 ......睡,睡着了? 居共澄挠挠头,他跟素闲姐学把脉学错了?不应该啊,素闲姐不会在医术上骗他的 “你们去把素闲姐叫过来,要快!” 居共澄只和姬素闲私底下学了摸脉,其他的医术药理也不甚懂得,只能先把人叫回来。 姬素闲一听这消息连忙往城主府赶回去。 “居共澄我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姬素闲急匆匆的闯进来,几个大跨步上来就抓着萧清序的手腕,眼神呆了呆。 “嗯?” 居共澄蹲在一旁,有些紧张,“素闲姐,楼主没什么事儿吧?” 姬素闲眨眨眼睛,扭头看他,皱了皱眉:“楼主睡着了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居共澄也呆了一下,“他,他睡之前吐血了哇。” “但他没事儿啊。” 姬素闲又细细摸了一番,也没摸出个心脉断裂马上就要死之类的脉象。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照看萧清序。 毕竟这人不知道跟哪个邪魔外道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让尚榆晚重生回来,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现在吐了血却只是睡着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寸步不离为好。 ——萧清序在做梦。 他看着自己和一个白袍人站在一起,两人立于冰棺跟前说着他记忆里的话,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额间长有红痣的女子。 她一身青衣,默默站在门口,望着白袍人的背影,那双桃花眼里没什么情绪,却无端让人瞧出几分悲戚。 “你想好了?若此法一成,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听声音,白袍人似乎是一位年纪稍大的男子。 【萧清序】点头。 萧清序走上前去,隔着冰棺伸手抚摸尚榆晚的脸,静静听着自己和那人交谈。 白袍人轻笑了一声,“祈王殿下就这般信任温某?” “毕竟圣上当年对你也是多有看重啊,温天师。” 【萧清序】神色淡淡,眼底却藏着遮掩不住的疯狂,这时候的他尚且还未那般清瘦,从身形都能看出那身华服之下些许的健壮,站在白袍人面前犹如一面墙。 “没本事的人,圣上绝不会给他造一个问天阁出来,你说对吧,温棋君。” “预言之后你失踪多年,在这时候突然找上门来,本王不信你除了助本王成事以外别无他求。” “说吧,你要什么。” 温棋君勾起嘴角,伸出苍白的手指点了点冰棺里死去的尚榆晚。 “我要她辅佐五公主登基,让公主称帝。” 【萧清序】看向冰棺里的人儿,嘴角下撇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悲恸。 他把目光转过来,看向几缕白发从兜帽里落下来的温棋君。 “好。本王答应你。” 温棋君见他答应的爽快,好意提醒:“有件事差点忘了说了,祈王殿下。” “我们干的毕竟是违逆天道的买卖,等她活过来,日后若是遇到险境,天道定会趁机取她性命。” 温棋君抬起手臂向上一指,“死而复生违背世间常理,天是容不下她的。” 【萧清序】睨他一眼,“温天师若是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祈王妃殿下参与其中,且是最大获利者,她也是要背负一些东西的。这时候就需要祈王殿下多分担一点了。” 温棋君笑得温润,如同翩翩公子一般。 【萧清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可以。” 【萧清序】侧头看向双目紧闭的尚榆晚,隔着冰棺抚摸她的脸。 “只要她能活过来,她要承受的一切罪责,一切代价,都由我来担。” 温棋君笑而不言。 “师父。” 青衣女子走上前,温棋君闻声转身看向她。 “师父,等我的身体被尚姐姐掌控,你还会回来看看‘我’吗?” 【萧清序】也看了过去。 青衣女子眼里有些懵懂,但她绝非稚童。 温棋君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笑道:“当然。” “阿婵可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儿。” 青衣女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倒入温棋君怀中。 昏迷前,她还在呢喃:“......师父,不能食言啊......阿婵会一直等你......” 温棋君将她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沉默良久。 他眼中涌出一滴泪,落在青衣女子的眼下,那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最终消失不见。 “对不起。” “此生,是师父对不住你。”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殿下。” 温棋君的声音哑了些许,“等你醒来,请帮温某的尸身送去曲启国吧。” “到了曲启,自会有人替我收尸。” 话音刚落,眼前画面一转,萧清序一怔,看见尚榆晚正死死抓着一大根断裂的房梁木想要抬起来。 “撑住......撑住啊......难民和那三个孩子我已经让十二带回去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了......你一定要撑住啊程一水......” 尚榆晚嘴唇发白,双颊却是一片通红,手掌被房梁木断裂之处的尖锐扎破也不敢松开。 程一水的后脑勺流出些许鲜血,他被房梁木压入水中,此时努力的想要挪开房梁木,但他先前为了救人耗费了太多力气,后脑又被一根木头重重撞击过,现在连意识都开始渐渐溃散,房梁木还时不时因为激荡的水浪左右摆动,导致尚榆晚和他的重心都不够稳当。 天空雷声滚滚,传入耳中直叫人胆战心惊。尚榆晚手上的药纱都被泡垮了,连带着手指指腹上也全是褶皱。 雨势变得比之前更大,再这样僵持下去程一水就受不住了! 第五十八章 岌岌可危,步步紧逼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程一水的劲儿越来越小,眼帘也开始半睁半合。 “坚持住,他们马上就到!” 尚榆晚见他有昏过去的迹象,连忙大喊:“程一水!程一水!!” “咔——” 尚榆晚和程一水周围尽是被水流淹没的残垣断壁,萧清序清晰的听到一声松动,定睛一看,是尚榆晚背后有一根断裂的柱形桩木在下滑——那根木桩要往她的心脏刺去了! 雨声盖住了木桩松动的声音,尚榆晚根本毫无察觉,还在努力的想要叫醒意识逐渐昏沉下去的程一水。 不要......不要,不要! 萧清序陡然一惊,直奔上前伸直双臂推开尚榆晚! 尚榆晚的身形忽然一偏,险险躲开木桩,她差点被木桩狠狠插下去,心中惊异,倏然扭头,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是她刚刚脚滑了? 木桩断裂之处的尖锐木刺狠狠插进了萧清序的腹部,木刺从他的软腹穿透而出,不见血,不带肉,萧清序却脸色剧变,猛的大呕一口。 此时阴灰的天空忽然爆发出一道极其炸耳的雷声,似是天神震怒一般。 另一边,鲁州城的情况愈发危急,姬素闲也想时时刻刻守着萧清序,奈何鲁州城实在事多,她只能在外边安排诸多事宜能帮则帮,留下居共澄在屋内守人以防有人趁机刺杀。 “噗咳!!” 居共澄守在萧清序的床尾,等了没多久,原本还在睡梦中的萧清序忽然撑起身子呕出一大口黑血,旋即耳鼻眼都开始往外冒血。 他扶着床边吐了一大滩血之后又彻底昏死过去,居共澄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大跨步上去摸他脉象,察觉出萧清序愈发微弱,居共澄脸色瞬间惨白,冲出房门撕开嗓子大声呼喊: “姬素闲!!!” “?!” 姬素闲闻声心道不好,飞身进房查看萧清序的脉象——岌岌可危。 她的眼眶在刹那间变红。 姬素闲把萧清序身子放平,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扎入萧清序的穴位,足足扎了大半个身子,“去把尚榆晚叫回来,快去!” “尚大人不擅医术,她还在救人,这时候......”不应该把副楼主叫回来想想办法,还要快马加鞭的把药老找回来吗? 姬素闲赤着一双眼睛猛的扭过头去:“再啰嗦我先宰了你!快点把人给我抓回来!” 居共澄当即飞奔出去寻人。 这时候的尚榆晚正和背着程一水的十二直奔萧清顾所在的地方。 “公主,姬素闲呢?” 萧清顾一看程一水这幅模样,心中亦是担忧:“她回城主府了,你们也快回去看看吧,好像是楼主出事了!” 楼主出事了?! 尚榆晚和十二皆是大惊,话也来不及多嘱咐一句就急急忙忙的朝城主府赶去,半路恰好遇上了来找人的居共澄,他恍若见到了救星一般。 “尚大人!” 居共澄看了一眼程一水,尚榆晚解释道:“暂时昏过去了,后脑有伤,我会点医术但拿不准他脑中是否有损伤,姬素闲在哪儿?快带我们去找她!” 居共澄也不敢磨蹭,带着两人赶回城主府。 “楼主发生什么事了?” 居共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等会儿看到了大人自然知晓!” 姬素闲还在房中不断给萧清序扎针,又叫人不断送来用百年人参和各种名贵药材熬成的汤药喂给他,眼瞧着耳鼻眼口溢出的血渐渐变红,流血变少,指尖下的脉象也逐渐平稳,心里慢慢松了点气。 她的眼角涌落一滴眼泪,被她迅速擦干净。 姬素闲吸吸鼻子,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头。 能拉回来就好,能拉回来就好......再撑一撑,撑一撑,师父马上就该回来了...... “啪啪啪。” 居共澄大力拍门:“素闲姐,尚大人回来了!程哥受伤了你快来看看啊!” 姬素闲听到外边的动静,轻轻把萧清序瘦得皮贴骨的手放回去,掖好被褥,将洗干净血迹的面具帮他戴好,随后起身去开门。 “把人放平,我看看。” 三人都听出姬素闲略带沙哑的声音,却都未点破。 姬素闲伸手探查程一水的脉象,又轻手抬起他的头查看伤口。 “皮外伤,撞的时候应该有下意识护着脑袋瓜子,不过泡水里有些感染,叫人把......这些药材前三样两钱后五样各一钱,熬半个时辰后给他服下,喝两天躺两天就好了,程一水身子不差,不会有事。” 姬素闲交代好事情,让居工程叫楼客把程一水抬回房中养病,眼神直直看向尚榆晚。 她的视线落到那双被尖刺戳破的手掌心,“......你,跟我进来。” 十二看出姬素闲的态度有些不对,正欲上前,却被尚榆晚伸手拦下。 “你快去再找找人,还有好多人没找到呢。万事小心。” 十二和尚榆晚之间不用说话,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依照尚榆晚对楼主的重要性,料想姬素闲也不会害她性命,十二这才依言离开,继续去寻找在洪水中失踪的难民。 尚榆晚后脚刚踏入房里,门就被姬素闲反手关上。 尚榆晚的目光落在萧清序身上。 他看起来似乎吐过血......他是不是又消瘦了些? “你会的东西很多吧?” 尚榆晚把目光拉到走向萧清序的姬素闲身上,“何意?楼主这是......” 姬素闲伸脚拉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去,眼神看看不远处的凳子,又看看尚榆晚。 “愣着做什么,拿个凳子过来坐着。”姬素闲的脸上没有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变得比认出尚榆晚真实身份之前更加冷漠。 尚榆晚不解,但依言照做。 姬素闲用剪子剪下她手上被雨水浸透的药纱,用帕子擦掉血迹,打开身边的药箱,拿出药粉上药,随后取出新的药纱包上。 “你们都退下,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暗处传来一人犹豫的声音:“这......” 姬素闲冷声:“滚。” 几息之后,等暗处的楼客退了个干净,姬素闲才再次开口。 “我听人说你为了家族什么都学,虽除了京都女子都要学好的女红女书女子八雅和权谋武学之外,其他都学的不精,但也算是涉猎广泛。”姬素闲掀开被子的一角。 尚榆晚心底一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家族?” 莫非是她重生的事泄露出去了?! 姬素闲轻轻抬出萧清序的手,“来,摸摸他的脉象。” 尚榆晚不动。 “别怪我没提醒你,百家楼里也有听命于我一人的楼客。”姬素闲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步步紧逼。 “不按我说的做,尚明奇的头颅明日就会送到你面前。” 尚榆晚心弦紧绷,“你知道我是谁?” 姬素闲冰着脸,“摸。” “......” 尚榆晚别无他法,她看得出姬素闲的耐心快要耗光。 她的手指搭上萧清序的手腕,旋即眼神一变。 “他,他......” “他刚从鬼门关回来,若我再慢上一点,就一点,他都回不来了。” 姬素闲冷笑,“祈王妃,这都要多亏了你啊。” 第五十九章 与天相搏,为你平安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脸色一白,心中大骇。 “有什么话说就清楚,别遮遮掩掩!” “我遮遮掩掩?一直遮掩的人是你!尚榆晚!” 姬素闲眼角抽了抽,双手抓紧了双膝才忍住了没动手,“你可知他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要是没有他,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一字一句,带着恨意和怨气,犹如一把把尖刀插入尚榆晚的心脏,让她绞痛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屋外巨大的雷声掩盖不了姬素闲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 “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还能活?你以为你能重生是老天在给你机会?” “你当我百家楼一个江湖帮派是为何非要掺和尚家和皇室之间的事,又是为何那么恰好的救了尚明奇和尚十二?” 姬素闲看着尚榆晚的眼眶一点一点变红,心里却没有半分畅快。 “你当真以为,你死而复生还能用上这幅新的躯体,一点代价也没有?!” 尚榆晚如遭雷劈,她手指紧攥,掌心洇开红晕,“是他?!” “是啊。”姬素闲冷冷一笑,“本该死去的你,变成了苟延残喘日日服药的他。” 眼泪夺眶而出,尚榆晚恍然未觉,扭头看向至今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萧清序。 “你......是你......” 难怪!难怪!尚榆晚其实一直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能够重生,她于天地不过一粒蜉蝣,却能够得到这天大的机缘。 原来都是他暗中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与天相搏,以命换命,由此换得她的生机。 尚榆晚的眼神猛然看向姬素闲:“你都知道些什么?!” 姬素闲双手抱胸,往后一靠,“我只知道楼主喜欢你,他爱你,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为了你能用上百家楼的一切来帮你复仇。” “关于你的身份,也是你中毒那次我才偶然得知,不然我定不会让他做出这等蠢事。” 姬素闲眼神淡漠,“我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但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至于这次......” 尚榆晚的视线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你救人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莫名其妙的躲开了?” 姬素闲能和萧清序关系好,还是药老最得意的小徒弟,又岂会是个蠢笨的姑娘。 萧清序为了尚榆晚与天搏命,虽然成功,但死而复生这件事终归违逆天道常理,她作为其中最大的获利者,理当也要承受一些代价,怎么可能一直安然无恙? 尚榆晚想起自己抓着房梁木不肯放手时险些被一根木桩捅穿,双瞳陡然一颤。 姬素闲看她这幅模样,又怎会看不出端倪。 “他用了什么歪魔邪道的法子暂且不提,还有你现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我都会派人查个清楚。” “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查个底朝天,一丝一毫我都不会放过。尚榆晚,楼主现在命不久矣,都是拜你所赐。” 姬素闲默了默,沉声道:“保护好自己吧,祈王妃殿下。就当是为了他,一个为你奋不顾身却死活不愿让你知晓的可怜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平安。” “在我眼里你原本就是一个死人,远没有他这个活人......” “姬素闲!” 陆何影得到姬素闲把尚榆晚叫回城主府的消息顿时心觉不好,匆匆赶来打断了姬素闲后面的话,一脚把门踹开。 他一手扶着墙,胸口不断起伏。 先前忙着救人东跑西奔,任他轻功再好,现在也是有些喘不过气。 “滚!滚回去抓你的药!” 姬素闲看见自家师兄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儿,也懒得计较,拿起药箱就走。 她走至门前,忽然顿住,“我言尽于此,就请你......” “连师兄的话也不听了吗?!” 陆何影大吼一声,姬素闲冷冷看去,哼笑一声,提脚离开。 尚榆晚怔怔看着萧清序。 陆何影气都没喘匀,忙走过来,“大人,尚大人,你别听我师妹胡说,她......” “她说的是真的。” 陆何影神情一凝。 尚榆晚侧过头来,一双宛若凋零般的桃花眼映在他眸中。 她潸然泪下,尾音轻颤,“我是尚榆晚,是尚家的,尚榆晚。” “我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吧,副楼主。” 陆何影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副楼主,请你先出去吧。” 尚榆晚全身僵硬,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脸上泪痕遍布。 “我想和他一起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我马上就去支援你们。” 陆何影张了张嘴,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来了,好好歇会儿,和楼主一起歇会儿。” “这一路走来你也累得慌吧,我比楼主都要大一岁,你可比我小了整整两岁啊,太累了可不长个子啊。好好歇着,好好歇着。” 尚榆晚轻轻点头,极力压制自己的颤抖,“多谢。” 陆何影出去就碰见姬素闲倚着柱子望着这边。 他气不打一处来,朝她挥了挥拳头。 等他忙完回来再收拾她! 姬素闲白了他一眼,扬手扔过去一个药瓶,“受伤了吧?抹点药。” 陆何影抬手接过,狠狠翻了个白眼,提气轻身飞快的离开。 姬素闲看着那扇被紧紧关上的房门,轻叹一口气。 “都回去守着楼主,若她敢掀开面具,砍手就行,别伤她性命。” “是。” 暗处回了一声,随后几道黑影不动声色的潜入房中。 房内,尚榆晚模糊的视线里,那张面具不断重影。 她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来,暗处的楼客险些拔刀相向。 罢了。 等他醒来,他若愿意开口,她再听他说便是。 暗处的楼客齐齐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也不想伤害尚大人。 尚榆晚的心头隐隐作痛。 原来,是他啊...... 尚榆晚握着萧清序那只手,弯身低头,覆于眼前,泪珠不断,最终沉沉睡去。 两个时辰之后,萧清序睁开了眼睛,窗外也终于拨云见日。 他感觉到掌心一片润湿,似乎还有一颗——毛茸茸的头。 萧清序仰起脖子看过去,尚榆晚的缕缕白发映入眼中。 萧清序摸了摸脸,面具没丢。 他缓缓支起上半身,尽量不扯动尚榆晚枕着的那只手。 他伸出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悬在尚榆晚头上,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反而收了回去。 “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楼客出现,单膝跪地,“属下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真是一帮狐朋狗友,关键时候推他出来顶包!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楼客连忙甩锅:“楼主你昏迷之后,是姬医师把尚大人叫来的!” 萧清序的心猛然一沉。 第六十章 仅此而已,划清界线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临近午时,尚榆晚颤动的睫毛使得萧清序的掌心微微一痒,他挥挥手让其余楼客都退了出去。 尚榆晚不是很想把头抬起来。 她能感觉到萧清序湿润的掌心。 “醒了吧。” 萧清序心绪沉重,但也还能勉强让语气轻松些,“我没什么事儿,何故这般紧张?” 一阵沉默。 萧清序故作轻松,好似察觉不到尴尬。 “尚大人就这么担心我啊?” “是啊,担心你。” 萧清序忽而不再说话,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你到底是谁?” 尚榆晚不愿再这样下去,她抬起头,双眼红肿,满脸狼狈。 “你到底是谁?回答我。” 萧清序默了默,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尚榆晚双目含泪,皱着眉头扯开嘴角,“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萧清序偏头不看她,避开了目光,掌心的那一片小水洼却愈发明晰。 “你不该知道的。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 尚榆晚泪光微闪,嘴唇颤动,眉头皱深。 “不重要......?” “是,不重要。”萧清序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如同撕裂一般的痛。 “我的身份,我的过往,包括我救你的意图,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我们之间的交易很清楚。你帮我辅佐公主称帝,我用百家楼的一切助你为尚家洗清冤屈得以复仇,仅此而已。尚大人,切莫越界。”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抱歉,是我的不是,还请楼主莫要因此伤了身子。” 尚榆晚一边擦掉涌出的眼泪一边站起身,屈身行礼:“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离开的背影故作无异,看似与往日没有两样——溅落在地上的泪珠出卖了她。 萧清序摘下面具,鲜血再也压抑不住,从嘴边流出,干净的衣衫再次被血晕染。 他伸手捂嘴:“咳咳......进来吧。” 楼客闻声而入,看见萧清序嘴中流血,心惊道:“属下这就把姬医师请来!” 此时暴雨已经停下,姬素闲正在外边救治受伤的百姓和楼客,刚听到尚榆晚回房的消息,之后就被楼客急急忙忙的拉过来。 她冲进房中,“萧哥!你......” 萧清序这时恰好把嘴边的血迹擦干净,看起来压根儿没事。 他的视线往右移去,眼神宛若腊月寒冬,“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姬素闲当即脸色一变,“怎么,你要杀了我不成?” “若是他人,你早就死了。” 姬素闲哼了一声,“那又如何?除了你的身份,该说的我都说了。” 萧清序怒声道:“姬素闲!” “楼主!”姬素闲也有不少怒气,“你别忘了,你是百家楼楼主!是我们的主心骨!” “百家楼里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任枭师父把百家楼交给你不是让你为了一己私情丢下这一大帮子人不管不顾!” 姬素闲将从增城之后所增长的怨气尽数吐露出来。 “萧哥,我当你是我哥,是我的兄长,在我心中你和我师兄一般无二。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也要学着任枭师父的样子去殉情?去为了一个女子,为了男女情爱丢下我们,丢下百家楼那么多人吗?” 萧清序的胸口不断起伏,隐约现出瘦得贴皮的骨骼。 “你知道我心悦她,你明明知道!” “是!我是知道你喜欢她,我知道你爱她爱的死去活来不顾一切!” 姬素闲怒目圆睁:“那她凭什么可以被蒙在鼓里?!你为她从小到大干了多少事,暗地里帮她铲除了多少对尚家不利的人,当真以为我查不出来吗?我都不用多想,只要去找申览录让他翻出来不知道要堆成什么样!” “你为她的一颗糖,你为了几颗蜜糖,你......” 姬素闲气得险些说不出话。 “任枭师父待你如亲子,百家楼的大家明面上当你是楼主,私底下都把你当做是家人,你不知道吗?你敢说你不知道?!” “尚榆晚对你是曾经有过心悦之情,这我不说她。但她不和我一样,都是家人最重要吗?” “她为了整个尚家献出了一切,从不曾有过寻常贵族女子的娇憨可爱,她所学所思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尚家!到最后不还是把你淡忘?” 萧清序剧烈的咳嗽,姬素闲也渐渐平息自己的怒火,稳住了语气。 “不管怎样,你的心意我已经替你告诉她了。你要是想算账,我自当奉陪到底,但你也别想着可以阻止我。” “在我心里,你们是家人,你们永远比你们的爱人更加重要。你的性命师父会想办法,虽然不知他何时回来,但我和师兄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姬素闲抿抿嘴,眉眼间一片阴郁。 她不是没想过最坏的可能,“倘若当真无力回天,我会依照你的意思,让她接手百家楼。” 萧清序一边咳一边仰起头看向她。 姬素闲冷笑连连,“看什么看?你和她说是做一笔交易,明面上是谋士,实际上她手里掌握的不就是楼主夫人的权利吗?不然你不在的时候楼客怎么都听她的话?” “装什么装,现在还想骗我不成?” 她走上前一把抓起萧清序的手腕,“屁事没有,就是比以前还虚了点,你这身子也是生不起什么病了。” 目光往下移去,“放心,我不会害她,她性子很好,人也很不错。就算你为了她跟个傻蛋一样办些傻事,但这些都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不是她逼迫的你,我怨的是你,不是她。我怨你,和她无关。” 不过姬素闲先前气上头了,嘴上没把住。 萧清序垂下头,声音低沉,“她现在,一定恨极了我。” 姬素闲瞥他一眼:“切。” “是啊是啊,可不咋的,不恨你才怪了。” “人家上辈子是京都有名的贵女,传闻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女子八雅无不精通,暗地里的权谋也玩的顶顶好,不然不会小小年纪就成为尚家的临时掌权人,把家中权力抓在手里一抓就是七八年——她爹是尚家嫡系长子,远在燕门,二叔虽是亲弟,但也排老二。按照家族继承,她也是名正言顺。” “你明明熟知她的秉性,却还是自作主张用自己的命来填她重生这个大窟窿。还欺瞒不道,把她当傻子,当娇花。” 姬素闲双手抱胸,“就算没有你,依照她那聪明样儿,只要不是宫里那几位出手,她在京都里也一样可以凭借自己的手段保护好尚家。” “只要不死,她依然可以东山再起,拼尽所有让那些伤害了尚家人的奸逆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死了,尚明奇那孩子身上流着尚家的血,更何况还有一个尚十二,虽然残忍,但也不算上十分特殊。无论什么样的世道,大家都各有各的痛苦。尚明奇那孩子聪明,有他活着,不愁日后报不了仇。” 姬素闲顿了顿话头,“可你偏偏自作主张,让尚榆晚活了过来。让他们,也让你自己,日日恐惧着尚榆晚的二次死亡。十二对她那般保护,我不信你看不见。” “更别说你还让她背负了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恩情。” “......”萧清序带上面具,遮住了眼中不清不明的神色。 “我已与她划清界线,你日后也不必为我多费心神了。” 姬素闲沉默不语。 第六十一章 铜镜中人,真惨卖惨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姬素闲的拳头隐隐颤动。 她有时候真想掀开萧清序的天灵盖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别跟她说都是尚榆晚。 “行,你牛!你厉害!” 不争气的东西! 姬素闲甩袖离去,走之前留了两副补药给萧清序,让楼客熬好了马上给他送过去,还吩咐人做了一顿“药膳”送到他桌上。 萧清序看着端来的两碗补药,一碗苦得端药的楼客都面容扭曲,冒的气儿都有些发绿。另一碗看似寻常,比起苦得人脸都扭成一团的那一碗要好很多。 他果断拿起苦得冒气儿都发绿的那一碗一口闷下,险些吐了出来。 “楼主,姬医师说两碗都要喝完......” 萧清序也不为难他们,拿起来就喝——“噗咳咳咳!” 失策了,这一碗看似正常的药比前一碗苦上数倍。 萧清序这一吐一咳,刺人的苦味直冲入脑。比薄荷草制成的药丸还要提神数倍。 站在一边听姬素闲的话守在萧清序身边的居共澄:“......” 哇塞,素闲姐好手段。 楼客:“......” 以后对姬医师还是小心点吧。 萧清序体力不支,被楼客和居共澄扶着坐到桌前,看着满满一盘子黄连,彻底陷入沉默。 他无奈的揉揉眉心,“把这盘黄连扔了,换点清淡的。” 居共澄和楼客对视一眼。他们想着姬素闲约莫只是想给萧清序吃点苦头,也没真的想饿着他,当即让人从厨房里端来清淡的四菜一汤。 萧清序故作不经意问起一人:“尚大人在干什么?” 居共澄答道:“大人回房后找人要了冰,之后用过午膳就出去办事儿了。” 萧清序轻轻皱眉,“有什么事儿需要她亲自去做?” 居共澄不解:“楼主,你在说什么呢?咱们派人拉来的医师是够了,但伤亡人数比之前要多太多了,还有临近城池派来的人虽然多了很多,但还是有很多事要忙的。什么排水啊,抬人啊,暂时修复水利啊......公主和宋城主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大人怕他们吃不消,当然要去了。” 萧清序默了默,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尚榆晚这一忙就是忙到天黑才回来,和萧清顾和宋平生等人告辞之后回房,路过萧清序的房间。 房内灯火未熄,那人显然还未入睡。 烛火摇曳,映出他的身影。 他似乎听到了尚榆晚的脚步声,微微侧了侧身子,脸也转了过来。 “......” 尚榆晚只是顿了顿,却并未停下步伐。 萧清序在房中默着一张脸,终归没有起身出门挽留。 她走入房中,关上门,点燃灯油,脱下外衣挂好,径直坐到梳妆台前扯下青色发带,手中木梳梳发,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铜镜。 铜镜里的那张脸根本不是她,从来都不是她。 她是谁? 她是尚家大小姐,尚榆晚。 那她是谁? 她不知,这个人只让她帮她去找一个人,见一个人。 但那个人是谁,她也不知道。 这个躯壳的主人身份连百家楼至今都只能查出一个“曲启国”的线索,背后真容可谓不小。 提及百家楼,尚榆晚难免想起那个人。 她今日被姬素闲告破重生的缘由,不是没有想过姬素闲是在联合楼主诈她,骗她。 但尚榆晚在那一瞬间就想通了,自己根本没有在这两人面前露馅的可能。 她五岁住在京都,为了尚家忙里忙外,对江湖事有所耳闻,但也不算是什么都知道的百事通,对京都之内的情况了解得要更多些。 江湖上对她的传言也少之又少,毕竟只是一个京都贵族的子女,虽比其他女子出名些,但也只是一个不甘安心在后宅等待郎婿来娶还喜欢宅中争斗抢夺权力的女子。只要不涉及江湖恩怨,那些人对她不会多有言语。 百家楼一个江湖门派,按理说不应该对她这个“查不出背后身份”的人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认出这副躯壳里换了个主人,还是一个在江湖上算不上出名的一个人。 姬素闲所说的极有可能都是真的。而且的确是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不会那么自然,还那么淡定的说出“死而复生”这四个字。 尚榆晚心中思绪万千,在与昏迷的萧清序独处时和他醒来短暂的崩溃和痛苦之后,她显然变得更加冷静。 她习惯了这样的冷静,甚至是对自己而言堪称冰冷如冬的漠然。 百家楼楼主身份未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她重生未知,他的心意并非出自他亲口所说,对尚榆晚而言亦是未知..... 至于为何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她重生的理由,只有一个——楼主看重她的才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助萧清顾成功登上帝位。 铜镜里的人忽然苦笑一声。 尚榆晚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极为牵强。 可他不愿意承认,更是直接表明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交易,没有其他。 男女私情暂且不提,现在她的重生不光背负着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夙愿,还有百家楼楼主的以命换命...... 铜镜里,尚榆晚又长出了不少白发,青丝白发纠缠不清,不肯分,不愿离。 她的指尖停顿了片刻。 看来,是时候该去问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老什么时候回来了......姬素闲和陆何影都知道的事,药老身为百家楼现今唯一一个地位最高的年长者,不可能一无所知。 翌日清晨,萧清序被萧清顾叫去书房议事。 他昨日元气大伤,还喝了虽然不致死但苦的要人命的汤药,实在体力不支,坚持坐着四轮车过来。 居共澄望着萧清序自个儿站起来洗漱,还自个儿穿好了衣服,然后一屁股坐上四轮车。 “......”他不理解,但照做。 他俩半路碰上正要出门的姬素闲,看见萧清序像断了腿似的被人推着过来,嗤笑一声。 “哟,受伤啦~” 居共澄叫了一声素闲姐和副楼主,萧清序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们走。” 姬素闲切了一声,拿胳膊肘肘了一下站在一旁一脸诡异神情的陆何影。 “愣着干什么?你以后见多了就不奇怪了。走了走了,人家病着呢走吧走吧。” 陆何影的眼珠子挪过来与她对视。 “你的功劳?” 姬素闲翻了个白眼,“我倒希望不是我的功劳。” 萧清序真是让人无话可说,非得办错了事说错了话才肯服软卖惨——他现在这幅身子的确很惨。 另一边,萧清顾和宋平生看见萧清序坐着四轮车过来,连忙上前询问。 “你没事儿吧楼主?” “楼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伤?现在如何了?可要请姬医师过来看看?” 萧清序抬起双臂,行了个半礼:“诸位不必忧心,我已无碍,现在只是气力还不足,没法起来行礼,还请二位见谅。” “哦,原是这般,昨日听闻楼主身子出了状况,小人还想前去探望,奈何当时情况危急,没法抽身。等小人忙完之后听人说楼主已然睡下,小人也不便多有打扰。” 宋平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接过居共澄手里的手柄之后推着萧清序过去。 “无碍,还是百姓的生计要更重要。多谢城主大人了。” 萧清序说的有些心不在焉,萧清顾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始终坐在凳上分毫未动的尚榆晚身上。 她看看萧清序,又看看尚榆晚,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 哦~她懂了。 “......”尚榆晚微微偏头,没有理会。 第六十二章 另有隐情,刘氏梦遥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宋平生将萧清序推到尚榆晚身旁,一心想着那件事,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尚榆晚对萧清序视而不见,萧清序也沉默着没说话。 宋平生把一张仵作写的验尸单推向尚榆晚和萧清序,说道:“几位也是知晓鲁州城状况的,旁的话就不多说了,此次叫你们二位过来,是有要紧事要说。” “昨日鲁州城情况紧急,我们想快点找到百姓和那位监察水则碑的官员,那位官员与洪灾爆发之地最近,暂且不忙着治罪,也想能找到他的尸首,毕竟当时......魂归故土,方能安息,他的家人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尚榆晚看了一眼萧清序,见他没动作,便先一步拿起来细细查看。 “但我们人手不足,洪灾又来的突然,终归还是等到附近城池增援的人手到了才敢让副楼主另外带着一支人去寻找监察水则碑的官员。”萧清顾接着宋平生的话继续说下去,“尸首是在卯时找到的,是一个叫刘子齐的人,他的尸首是找到了,不过凶器却没找到。” “凶器?”尚榆晚眼眸一转。 萧清顾点点头,这会儿也不是打趣的时候,神情十分正经,“按照仵作所说,是一支比寻常簪子还要小上一半的短簪,像是被人特意断成两半,取了簪尾那一节,还被刻意打磨过,宛若一根尖刺一般,藏在七八岁小孩的手心都不一定能发现。” 验尸单上还写有一条:凶手气力不足,以背后突袭死者脖颈得以杀之。 尚榆晚眼神稍冷,“游叩国的手段。” 宋平生生在鲁州城,养在鲁州城,长大后又在城中肩任监水官,对游叩国的手段不敢妄称熟烂于心,但还是略知一二。 他道:“按照以前的例子,这的确是游叩国在鲁州城常用的手段,但这次,有一点不一样。” “城主有何见解?”尚榆晚对游叩国的了解终归来自于前世在家中书阁得到的信息,到底没有宋平生这样亲身经历来的可靠。 “尚大人不妨再多看一看,上面可有写【死者面部多次被人刺伤】?” 尚榆晚定睛一看,“有什么问......不对。” 众所周知,游叩国和鲁州城春夏之时的情形差别不大,每逢春夏都多有暴雨汛灾。游叩国多年以前便对大虞这一块肥肉虎视眈眈,按理说不应该...... 萧清序在此时突然发话:“游叩国往日派来的孩子,只会搞些动静,骚扰鲁州城,让水利修缮无法继续,但也不会直接杀了监察水则碑的官员,让大虞和增国抓到这么大的错处。” 他说完这话,宋平生连连点头,萧清顾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尚榆晚压根儿没理他。 尚榆晚脑子里不断闪过前世所得的信息。 游叩国以岛为居,国内女子地位可要比大虞的女子还要低上三分。大虞朝中普通人家的女子在长公主的支持下已经可以开始渐渐的步入学堂学得更多学识,不过此举迎来了许多文官的反对,承明帝心有顾虑,还未推及各个附属国之中,至今唯有京都和秉国金城的学堂设立了男女皆可同学的规定,以此试验长公主所举是否可行。 男女同学的学堂虽然显效甚微,但也走出了大虞女子的第一步,不再是女子八雅女红女诫,宛若朵朵娇花,风霜雨雪不得见,山外之山不得越。她们能在自己可以选择的范围之中选择念书,习武,亦或是学医识毒,强精神,健体魄,未来女子可与男子在学堂之内,甚至是在朝堂之上一番较量,这些都并非没有一丝可能。 游叩国则完全不同,那儿的女子虽读书,识几个字,但她们念的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贯的女诫女论语,连和男子接触的时机都少的可怜。游叩国女子被当做生育孩子的容器,一到年龄都会被定下婚约,除了家族地位高些的,其余女子比起笼中鸟也好不到哪儿去。 女子的眼界学识远不及男子,儿时仰仗着父亲,长大后更是一心依附丈夫,心无主见事事顺从,游叩国也因此国人数量与日俱增,但终归只是岛国,容纳不下那么多需要无数资源喂养的孩子。 因此在游叩国的眼中,大虞就是一块近在眼前的肥肉,年年都会挑几个孩子偷渡过来,让他们能捣乱的就捣乱,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想要趁着天灾以鲁州城为媒介侵入大虞国土。 宋平生长叹一声,“小人以为城中有公主在此,圣上和增王还如此看重,游叩国应是不敢来犯......” 鲁州城常年闹汛灾,游叩国也多有暴雨洪水,对洪水灾祸来临之前的征兆极为熟悉,鲁州城对此自然也是一样,不然宋平生和萧清顾先前不会在那几天风平浪静的时候带着难民赶工修缮水利,为的就是防止暴雨突袭,待敲钟之后能少些伤亡。 宋平生原本还以为游叩国此次不会再来,却没想到游叩人直接杀害了刘子齐。 “城里的人都清点完了吗?” 尚榆晚盯着那一行字,心中细细斟酌。 她原以为是游叩国指使孩子变本加厉,却没想到此次似乎另有隐情? 宋平生点头道:“昨日午夜清点完的,除了伤亡人数以外不多不少,不过......” “有个孩子,七岁,叫刘梦遥,城里的百姓似乎没人认得他,不过他坚持自己是鲁州城的城民。叫他拿出自己的户籍,他却说父母双亡,家也被水冲垮了,什么找不着。” 也姓刘? “观此动作,似是仇杀。”尚榆晚垂下眼帘,眼珠左右摇动,“楼主意下如何?” 萧清序突然被她叫了一声,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把那孩子叫到刘子齐的尸首面前,先试试他。” 宋平生面露犹豫,“这,是不是对一个孩子太残忍了些?若他不是凶手怎么办?” 萧清序心平气和的扭头看向他,“城主,这次伤亡多少?” 宋平生张张嘴,又闭上。 尚榆晚出言提醒:“城主,圣旨和京都的人应该快到了,增王那边兴许也会有人过来。” 她状似漫不经心,“百姓也在等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 萧清顾还想帮着宋平生说句话,闻声也不再张嘴。 她身为承明帝唯一的公主,经历了这么大一场洪灾必须是要上报的。鲁州城当时个个都忙的飞起,一时间没有人想起来要给京都传信,靖城却不能毫无作为,派了人手前去增援的同时自然还会传信给增王。 增王那边肯定会飞鸽传书去京都,把消息最快送到御前,依照承明帝现在对萧清顾明面上的看重,必然是要派人过来看望一二的。 宋平生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沉默下去。 他知道尚榆晚这是在警示他,萧清顾这时候还好好的是再好不过,可毕竟也算是经历了一次险遇,倘若他心慈手软放过了那个孩子,京都派来的人定不会放过他。 还有鲁州城的百姓......也急需一个说法。 第六十三章 青花巷深,百姓一心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楼客来报,京都和增王的人离鲁州城还有十里,宋平生和萧清顾动身去往城门口迎接,尚榆晚却以快些查清案件好给个交代为理由去找那名叫刘梦遥的孩子。 “我和你一起去。”萧清序当即说道。 尚榆晚视线往右移去,似乎隐约翻了个白眼,“楼主还是和公主及城主去城门口迎客吧。若是身子欠佳,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萧清序总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梦遥在李仵作那儿,入了青花巷直走去深处就到了。” 尚榆晚点点头,和他们三人打过招呼后起身离开,萧清序也不多纠缠,只是叫楼客暗中跟随。 刘梦遥出身游叩国何处,家住游叩何地,他的父母是否双亡,这些楼客还没有查出准确消息,但这孩子极其恶劣,对谁都是一股不符合年龄的阴狠劲儿。 派来抓他的人个个习武,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却都被刘梦遥一个孩子折腾出了不少伤口,一看就能明白他自小受到的养育是什么模样。他所经历过的,绝非游叩国往日偷渡来的孩子可以比拟。 宋平生怜悯他孑然一身是个孤儿,但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在查到这孩子身上有疑点之后立即叫人抓住了他,不过考虑到小满和明书还在城主府的牢房里,怕这两个人蛊惑这孩子干出什么别的事,就把他关在了仵作那儿,派了好几个魁梧大汉守着。 之所以关在这儿,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刘子齐的尸首还在仵作手里。 宋平生发觉刘梦遥在听到刘子齐这三字之时有些许微妙的变化,不像是仇恨,更像是一种......缺憾?这孩子心机颇深,跟个狼崽子一般,遇见谁都呲牙。宋平生一时也看不透他,但刘子齐在这儿,刘梦遥的激烈行径也有所收敛,放在仵作这儿是最好的选择。 青花巷之前大多办的都是死人的买卖,百姓忌讳生死之事,因而鲜少有外人来此。近日鲁州城水灾频繁,此地位居城西,这儿的活人气儿也因此多了起来。 尚榆晚知晓身后有人紧紧跟随,却全当不知,她这一路走来,看见不少难民。 有破了头哎哟哎哟叫着疼的,有伤了腿正在被医师用木板固定腿骨的,也有缺了胳膊长袖空荡的,还有...... 老者拄着拐杖轻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妇人抱着孩子泣声,非要磕头:“大人,奴家那日还未来得及谢谢您,谢谢您啊,若不是您奴家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儿了!” 尚榆晚好不容易给人拉了起来,又有人叫她。 小少年不过到她腰身之处,拍拍自己渐渐有些成型却仍然还是有些瘦弱的臂膀,眼里闪着光,信誓旦旦:“大人,小人的伤很轻,马上就可以去帮忙修缮水坝了!” 尚榆晚的青袍被风微微吹起,连带着她的心湖也泛起波澜。 还有好多人,还有好多好多人...... “大人,您身子可还好?切莫太过操劳,咱们大家都不是懒散家伙,水利之事我们都很上心,绝不会懈怠!” “大人,公主殿下可还好?前些日子她病倒了,大家伙一直都很担心......” “大人大人,城主大人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儿呀,他上次教我的“宋”字我会写啦......” 尚榆晚自知她的名字被寻常百姓听了去怕是一不小心就会给他们招去灾祸,因此难民都认得尚榆晚的脸,知道她是五公主萧清顾的手下,却没有一人知晓她姓甚名谁。 尚榆晚一一打过招呼,没有半分身居高位的架子,笑眯眯的,格外平易近人。 “公主殿下和城主大人今日一早要去城门口迎接贵客,不能亲自来看望。若是不久后带着贵客过来见到各位安好,公主殿下和城主大人定然高兴,贵客也会欣慰。” 有一个汉子红了脸,问:“是,是公主殿下让您来看望我们的吗?” 尚榆晚笑着点头,“公主殿下和城主大人一直都心有记挂。” 那汉子伤了胳膊,小臂上裹着药纱,他红着一张黑脸,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羞涩的跑开。 这反应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连连打趣,却没有嘲笑的意味。萧清顾虽身为大虞公主,却能在鲁州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甚至为此殚精竭虑,百姓都知道这是位好公主,且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公主。 大虞皇室出了这样一个公主殿下,是他们百姓不知几世修来的好福气,有男儿郎暗中心悦于她实属正常。若是有谁不待见萧清顾,反而要被人嚼舌根说是有眼无珠的傻子一个。 尚榆晚见此情形,心下欣慰。 昨日是鲁州城有史以来经历的最大也是最快的一场洪灾,因为刘子齐被杀,水则碑无人监守,暴雨突袭无人敲钟,导致城中百姓大多都对灾难的来临一无所知,情急之下逃的十分匆忙混乱,是萧清顾和宋平生第一时间出面稳住了人心,以身作则去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下每一个人。 在他们二人的感染下,百姓也开始不再匆忙于拉上自己亲密之人只顾逃命,反而看见一个就拉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因而此次灾难虽然伤亡惨重,却是“亡”比“伤”要少上将近一半,照现在这情形,也可以说是可喜可贺了。 经历了这一遭,鲁州城先前好不容易建好的堤坝水渠被冲毁了一半,但百姓却显然比以往要更加团结一心,这对萧清顾和宋平生来说亦是喜事一桩。 暗中跟在尚榆晚身后的楼客咂咂嘴。 尚大人对虚名还真是不大看重,明明是她自己大清早就记挂着来看望这些百姓情况如何,怎么把功劳都推到公主和城主两人身上去了。 尚榆晚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做,也不拖泥带水一直磨蹭,打过招呼之后问了仵作家在哪儿,便走进青花巷最深处,敲了敲稍显破败的义庄大门,站在门槛外对院中一位刚举臂要关上棺盖的老者屈身行礼。 “李仵作。” 仵作姓李,周边人都叫他李老头,个子比尚榆晚还要矮上半寸,白发苍苍,脊背佝偻,十年前儿子儿媳早亡,多年来只和自己唯一的孙女相依为命。 院中满地都是湿哒哒的冥钱,一脚踩上去便溅起些许泥水。李仵作原本背对着尚榆晚抬着双臂快要把棺盖关上,有个十岁女孩站在一旁撑着小胳膊帮他加了把劲儿往上推,尚榆晚话音刚落,爷孙俩刚好把棺材盖儿合上。 李仵作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连忙上前迎接,“大人?快快请进。您怎来的这般早?” 李仵作常年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衣,两边袖子挽到胳膊肘,右臂有一明显的陈年咬痕。 他虽是帮官道大人或大户人家验尸的仵作,身上却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家里精细点的东西也就只有当仵作的家伙事儿,还有孙女身上质地稍好些的裙子和她头上的珠花。 尚榆晚伸手拦住他弯腰,“不必多礼,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刘梦瑶在您这儿吧?” 李仵作身旁的孙女仰着头直直望着尚榆晚,眼睛水灵灵的,丝毫不惧她身居高位的身份。 第六十四章 家是何方,梦遥现身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李仵作见尚榆晚对孙女的失礼毫不在意,明白了她是个不爱虚礼平易近人的人,便也收起了往日对达官显贵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刘梦遥?那孩子在后院,有人守着。大人现在要他是要做什么?” “刘子齐之死与他或有关联,我要让他看着刘子齐的尸首,说点真心话。” 李仵作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他默了默,“这......可能不大行。” 尚榆晚装作没看见李仵作身侧那女孩儿的小动作,连忙问:“可是那孩子有何不妥之处?” “那孩子,他......”李仵作有些羞于启齿,“他,他已经是......” “刘梦遥已经是我的童养夫了!你要用他得先问过我的意见!” 女孩儿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双手叉腰,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高高扬起,头上的粉色珠花轻轻颤动。 “没我的允许,你不许打我童养夫的主意!” 尚榆晚:“?” 李仵作:“......” 尚榆晚蹲下身子,饶有兴致的问:“我叫晚儿,桑榆非晚的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迟,春日迟迟的迟!爷爷的孙女儿!”女孩儿扎着头上的两个小揪揪,犹如一只清早醒来精神充沛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 尚榆晚又问:“刘梦遥昨日才被关进你家后院,怎么现在就变成你的童养夫了?你们互换信物了?” 李迟扁扁嘴,“信物倒是没有。” 大虞婚娶之事有规定,男女双方定下一生之约需得交换信物,童养媳童养夫亦是如此,否则便视为不做数。 “那个,大人,我孙女她......”李仵作试图挽救自己的老脸。他看得出刘梦遥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不想迟儿掺和进去。 尚榆晚嗯了一声,挑眉摊手,“那你就是骗我咯。” 李迟当时就急了,差点跳起来:“我没有!我,我有这个!” 阳辉之下,女孩儿急急忙忙的撩起袖子,露出那一口新鲜的咬痕。咬痕已经止了血,还带着些许紫红,与莹白的肌肤截然相反。 “你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尚榆晚一愣,思绪在瞬息之间被拉到很早以前的记忆中去。 【啊!你敢咬我?!】 【就咬你怎么了?看到这个咬痕没有?啮臂之盟不可反悔,你以后就是我尚榆晚的人了!】 【......有病。】 尚榆晚忽然轻笑一声。 李迟小脸爆红,“不许笑我!这可是啮臂之盟!你知不知道啮臂之盟?就是陆旭夫人说的那个!” 陆旭是尚榆晚生母,怎么会不知道啮臂之盟。 小时候听娘说,她的家乡有一个写话本写的很厉害的女子,那人所写的每一本话本都十分精彩,受人赞颂多年。在其中一本当中,娘十分喜欢“啮臂之盟”这样带有痛感的盟誓。 啮臂之盟意指男女海誓山盟,私定终身。娘很喜欢这样的誓约,觉得啮臂之盟对话本中两位主角的情爱之路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妙极了的巧思。 尚榆晚的眼底渐渐黯淡了几分。 前世,娘年年受心病折磨,只要一想起关于家乡的事就会渐渐陷入疯魔,每逢神志不清之时都说着想要回家,说燕门不是她的家,大虞也不是她的家。 其实不管是爹,还是尚榆晚自己,都没能理解陆旭口中的“家”是哪儿。 陆旭行走于这世间之地,却一直如同一个局外之人,哪怕成了家,生下了尚榆晚——依然如此,仿佛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走入她的内心。 她仍旧唠叨着,心心念念着:要回家,回家。 直到陆旭用那支银玉翎形簪子杀了自己,直到最后,这世间也没有一人懂得她的“家”是何方。 尚榆晚回过神来,扭头问李仵作:“刘梦遥咬了你家孙女,你......” 就一点也不反对? “这,小孩子玩闹,玩闹罢了。”李仵作笑了笑,皱巴巴的老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透露着尴尬。 尚榆晚挑挑眉,站起身,“那就去见见刘梦遥,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了啮臂之盟,也好让迟儿看个明白不是?” 刘梦遥是游叩人,李迟若是真心想要十六岁及笄之后嫁给他,那可就对她以后的人生不大好了。 李仵作也知道继续放纵日后会造成未知的祸端,“是,大人请跟我来。” 李迟正要生气,尚榆晚转过头来看向她,笑道:“迟儿也想知道童养夫对自己是什么心意,对吗?” 李迟的眼珠转了转,想起昨晚刘梦遥对自己那极其恶劣的态度,撇撇嘴。 “那好吧,那就,那就依你。” 尚榆晚眉眼微弯。这孩子还挺有意思,像奇儿小时候——不对,奇儿还比她小三岁,与刘梦遥同岁。 李迟拉着尚榆晚赶去后院,李仵作见她似乎有些......高兴,也就没多管,假意训斥几句便好。 几位魁梧大汉认得尚榆晚的脸,见到人当即上前抱拳行礼:“大人。” 尚榆晚的手被李迟牵着,肩膀有点歪,点点头,“开门。” 汉子依言开门,屋内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大人,大人,我们!” 尚榆晚抬起手,有些慌神还想进去搜人的汉子立即闭上了嘴。 李迟这时候也没咋呼,她先是朝里边张望几眼,随后看向尚榆晚。 她是知道尚榆晚的,不过不熟,这人看起来丝毫不慌,能让爷爷尊称为大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大人都不慌,她又岂会怕刘梦遥跑了? 尚榆晚的确一点也不慌,甚至有些悠哉的说道:“再不出来,我就让李仵作烧了他。” 三息过后,一片静谧,无人回应。 尚榆晚点点头,“李仵作,去烧了刘子齐。” 李仵作看几眼屋内,扬声道:“是。”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黑影从房内冲了出来,“你敢!!” 一点寒光映入尚榆晚眼中,随着寒光越来越近,尖锐的簪尾也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暗中跟随尚榆晚的楼客在瞬息之间飞身过来,赤手空拳的抢了刘梦遥手里的短簪,反手一个擒拿制住了这一身戾气的孩子。 尚榆晚至始至终都只有衣袍下摆被吹动了几下,她笑了笑,“还不错。” 楼客:“......大人,还是赶紧叫人去寻些绳子来绑了他吧。” 这孩子凶成这样了,尚大人还能这么悠闲,真不愧是和楼主谈得来的人物。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的李仵作和李迟:“......” 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汉子:“......” 尚榆晚摇摇头,“还是个孩子呢,有什么绑的。不过你先别松手,我有话要问他。” “是。” 尚榆晚单膝蹲下去,映入眼眸的是一张尚且稚嫩却已经显露出几分妖邪味儿的脸。 七岁的小少年黑发黑瞳,指如削葱。细细长眉下是一双魅人心魄的狐狸眼,瓷白肌肤里隐约显现出几道青络,鼻梁高而挺,宛如玉雕,生的一张淡色薄唇,恰似一位尚在成长之中的鬼界之王。 尚榆晚:“......?” 她是太久没见过孩子了吗?游叩国的男孩儿七岁就能长出这幅模样了? 现在小孩儿吃的什么?都长这么快的? 生得这幅好相貌,也难怪李迟这丫头要收他做童养夫了。 第六十五章 故旧重逢,刘氏父子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刘梦遥不断想要挣开楼客的桎梏,显然并不服气。 他张嘴露出两颗虎牙,气势汹汹的说道:“放开我!” “我不过是想见见你,想请你帮一个忙,你凶什么?”尚榆晚轻轻皱眉。 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脾气怎得能坏成这样。 “我呸!你......” 李迟率先反应过来给了刘梦遥一个脑瓜崩。 “大人是贵客,不许无礼!” 刘梦遥气极了:“我咬死你!” “昨天我给你送饭你也好意思咬我!”李迟嘿了一声,“你都打不过我你还敢叫?要不是我不小心还能着了你的道?” 尚榆晚闻言扭头看向李仵作。 李仵作默了默,“迟儿自小懂事乖巧,看我年迈,便时常帮着我做事,因此手劲儿比寻常孩子都要大些,前几日她还找另一条街的武夫学了点功夫。” 尚榆晚听了此话也没说什么,站起身,心里有了些猜测。 就方才刘梦遥下手之速,李迟可不会是他的对手,刘梦遥这是让着李迟呢。 李迟不理会刘梦遥的呲牙咧嘴,转头拉了拉尚榆晚的手,“大人,我帮你教训他了,你别生气。” 尚榆晚轻笑,这机灵的丫头哪里是不想让她生气,分明是怕她一时气急让人伤了刘梦遥。 “多谢迟儿,我没事。” 李迟见尚榆晚面无怒色,也心安了一点。 她打小就时常听爷爷的教导,对待达官贵族一定要低眉顺眼,行事不可太过锋芒,他们的财富光是指缝露出一点都足以让一户平民百姓滋滋润润的过一辈子。 但他们手中的权力亦是如此。只要施加一点,一个普通的家必然会支离破碎且永远无法重新组建,甚至是救助无门含恨而死。 其他百姓同样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因而民间的娃娃大多自小就会看人脸色行事,更何况李仵作为了生计时常要和上面的人接触,李迟自然也不会像几岁稚子那样懵懂无知。 尚榆晚虽然比她以前见过的达官显贵脾气要好很多,但李迟还是怕。 这个黑色衣裳的哥哥在所有人都来不及作出反应的时候转眼就制服了刘梦遥这小崽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她都没看清。黑衣哥哥认识大人,对大人毕恭毕敬,显然是听命于她的。 李迟怕尚榆晚突然暴怒,让黑衣哥哥杀了刘梦遥。 她曾经是见过高城主杀人的。残忍,冷漠,无情。 杀一个普通的百姓,就像是不小心,或故意轻而易举的踩死一只蚂蚁。 人命微若草芥,蚍蜉不可撼树。李仵作常常用这句话警示李迟。 但李迟不想刘梦遥死。 她年纪还小,对刘梦遥还未有那般的至情至深,却也不忍心一个和她一样无父无母的弟弟惨死刀下。 尚榆晚怎会看不出李迟的小心思,伸手轻轻揉揉她的头。 “我是想让他帮个忙,没事的,我不会伤他。” 李迟点点头,“大人是好人,要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尚榆晚笑着应下。 李仵作站在一旁,除了对刘梦遥的突袭有些惊吓以外,对尚榆晚是否会有怒火却一脸平静。 李迟是个十岁的孩子,到底没有他这个老头看的明白。这几日尚榆晚和萧清顾他们所行之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尚榆晚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人。 尚榆晚敲门那一会儿,李仵作故作低眉顺眼之态,不过是想浅试一番,看看她和他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迟儿,你先回房,好吗?” 李迟看了看尚榆晚,又看看恶狠狠的刘梦遥,点点头。 “大人要小心,这崽子喜欢咬人。” 尚榆晚点了头,叫了一声李仵作。 李仵作走上前来,“大人。” “带路,我们去看看刘子齐的尸首。”尚榆晚看一眼刘梦遥,“找绳子给他绑了,跟我一块儿走。” 李仵作开口应是。 李迟见没她的事儿,当即依照尚榆晚的话提脚就走,不过离开之前给刘梦遥挥了挥拳头。刘梦遥冷哼一声,目光却一直都在她身上,直到他连她的一片裙角都看不见。 尚榆晚往左挪了一步,“还看什么?人都走远了。” 刘梦遥抬头瞪她。 尚榆晚笑了笑,“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办呢。” “我绝对不会帮你的!绝对!” 停尸房内,李仵作掀开白布,尚榆晚刚看了看刘子齐的脸,就听到刘梦遥在后边大喊大叫。 “......”尚榆晚轻轻皱眉,这孩子生的好看,性子却实在不讨人喜欢。 她又细细看了看刘子齐的脸,对刘梦遥招手,“带过来。” 刘梦遥被牢牢反绑住双手,这孩子对人凶巴巴的,尚榆晚也不惯着,一手抓住他的衣襟站在刘子齐的尸首跟前做对比。 “你们两个倒有一两分相像。” 刘梦遥像个鸡崽子一样被尚榆晚拎在手里,有一刹那的慌乱:“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脸都戳烂了能看出个鬼的相像! 尚榆晚轻挑眉头。 有意思了。 萧清顾带着两个人找到尚榆晚,走进停尸房就看见这一幕。 萧清顾金枝玉叶之身竟愿意来义庄,还肯进入停尸房,李仵作诚惶诚恐的上前迎接:“拜见公主殿下。” 尚榆晚也松了手,和楼客一起上前行礼。 尚榆晚的目光一扫而过,多看了一眼萧清顾身后那个粗眉大眼的人。 她认得他,哪怕是烧成灰都认得出。 萧清顾摆摆手,“我跟你们说一下,这位是增王的亲信,叫周粥。” 青年身着银丝灰袍,容貌清秀,他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尚榆晚回礼。 “这位是父皇派来看望我,顺道来看看能不能帮忙的龙武军统领,越竹。” 越竹一身常服黑衣,和尚榆晚对视。 尚榆晚眼底冰冷。 前世亲手杀了她,也险些杀了尚明奇的龙武军统领...... 越竹二字在尚榆晚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对杀死自己的人本能冒出的惊惧还未攀升,对帮凶的厌恨先一步充斥心中......这一切仅在一瞬间。 仅仅一瞬,尚榆晚就控制好了自己,平静的朝越竹行礼。 她早就做好了随时遇上熟人的准备,不至于见到越竹就方寸大乱。 奇怪的是,龙武军只听圣上指令,他们最该做的就是职守皇宫,护卫圣上安危,他身为统领跑来鲁州城做什么? 依照越竹的身份,就算是那老东西有心试探,却也用不着让越竹亲自来。 还是先忙正事,其他的楼主应有叫人去查。 尚榆晚道:“公主,有线索了。” 她察觉到越竹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心中冷笑而面上不显。 萧清顾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忙问:“什么线索?” 尚榆晚侧身看向站在刘子齐身旁的刘梦遥。 “他们是父子。” 第六十六章 刘有泥猴,京都请柬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刘梦遥当即狠狠呸了一声,“放你娘的屁!” 萧清顾:“......” 她看向脸色渐沉的尚榆晚,“这,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吗?” 尚榆晚嗯了一声,走到刘梦遥跟前,猝不及防的给了他一巴掌,直接给人扇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沫,还掉了两颗牙出来。 “再敢出言不逊试试。” 尚榆晚笑得和善,眉眼弯弯,“我亲自把你嘴皮子割下来喂狗。” 刘梦遥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终究是个七岁孩子,明显察觉到尚榆晚的凶气后有些被吓的缩了缩身子,一时间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出声。 萧清顾看出尚榆晚下手有些狠,但也没阻止,更不会帮刘梦遥说好话。 周粥开口说道:“不需大人动手,我来。” “多谢周大人,不必了。”尚榆晚转身看向他,没想到这人还挺狠。 她是动了怒想要狠狠的吓一吓刘梦遥,但周粥那模样显然是真的想动手。 也对,周粥毕竟是增王的亲信,方才刘梦遥实在不敬,若是毫无反应,她反倒是要怀疑这个是假货了。 尚榆晚瞟一眼始终沉默的越竹。 他倒沉得住气。 “你说他们两个是父子,从何得知?” 萧清顾边问边走上前,越竹和周粥紧跟其后。 尚榆晚让楼客把刘梦遥拉起来,“反应不对。” “反应不对?” 尚榆晚点头,“第一时间不是恼羞成怒,是急于掩饰。” “我没......” 尚榆晚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刘梦遥立即消声,只恶狠狠瞪着她。 瞪吧瞪吧,等会儿眼珠子掉了让人按回去就行了。 尚榆晚没有理会,眼神示意李仵作把凶器呈上来。 “公主请看,这是杀了刘子齐的短簪。” 萧清顾拿在手中看了看,问李仵作:“这是杀了刘子齐的那一支?” 李仵作点头,楼客把这东西给他之后他马上就拿去验了,的确是这东西扎破了刘子齐的脖颈。 “在哪儿找到的?”萧清顾记得宋平生让人搜过刘梦遥的身子。 “他的鞋底有夹缝,短簪太小,用手粗略一摸是摸不出来的。” 萧清顾的目光转向刘梦遥,“他是你爹?” 刘梦遥这孩子的口音显然是游叩国的人,若他真是刘子齐的儿子,那可就......有些微妙了。 萧清顾的脑子里闪过话本子里各种各样的爱恨情仇。 刘梦遥刚想吐出一口唾沫,却被尚榆晚一个眼神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的喉咙动了动,还是有些不服气,“不是!刘子齐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当我爹!” 尚榆晚冷声道:“口气倒是不小。” 刘梦遥的脸还肿着呢,他又蔫儿巴下去,还是瞪着尚榆晚,很是不服。 “公主殿下,大人,楼主让我把这孩子送来。” 房外传来人声,萧清顾和尚榆晚对视一眼,后者提脚出去,不久就拉着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小泥猴子进来。 尚榆晚的脸色有些许阴沉,不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遥哥!”泥猴子被绳子反手绑住,身材又瘦又小,比刘梦遥还矮了半个头,声音沙哑,像是被火熏过。 刘梦遥一看,瞳孔微缩,身子不断挣扎,楼客险些按不住他。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尚榆晚冷眼看去,刘梦遥丝毫不惧,反而愈发生气。 “听不见我说的话吗?我叫你放了她!” 尚榆晚冷漠的看着他,故意用力拉了一下手里的绳子,小泥猴子当即踉跄两步。 “你!”刘梦遥气急,楼客看到尚榆晚的眼神,接着一个“不慎”让他挣脱。 刘梦遥被反手绑着,动作稍慢,尚榆晚却不闪不避,任由他往自己冲过来。 在他差一点就能撞到尚榆晚的前一刻,尚榆晚淡淡伸手摁住他的头。 小崽子加劲儿往前跑几步却纹丝未动。尚榆晚加大力气,让刘梦遥半步不得上前。 像小狼崽冲人怀里却被无情拒绝了。 “噗。” 越竹和周粥同时看向没忍住的萧清顾,萧清顾轻咳两声移开视线。 今天日头真好啊。 周粥笑了笑,越竹又把目光投向面无表情的尚榆晚。 像以前晚儿那丫头教训奇儿的时候。 越竹心底稍沉。 但她们,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越竹想起前日他向圣上请辞的时侯,承明帝看着他要辞官,沉默良久。 他问他:“你觉得,朕杀错了?” 越竹跪地俯首道:“圣上是大虞君主,绝不会有错。” 他又问他:“晚儿是个好孩子,你说对吗?” 越竹顿了顿,道:“臣不知。” 承明帝手中摩挲着一串佛珠,另一手把玩着一颗五彩祈福石。 “你怎会不知。朕记得你最喜欢晚儿那孩子了,她的脸像她母亲——性子像她父亲。” 越竹俯首,良久,不曾回话。 承明帝轻叹一声,“辞官可以,不过,你要先给朕再做一次事。” “臣听凭圣上之令。” 承明帝抬手,身旁的太监立即过来递上毛笔,随后磨墨。 他在空白的折子上写了几段话,让太监递给越竹。 “将此物交给百家楼楼主。” 越竹双手捧好,“是。” 他回到家中看着折子上写的两个字——请柬。 商流宴举办在即,承明帝要百家楼楼主和尚榆晚跟着萧清顾忙完鲁州城之事后回京都赴宴。 越竹眼神沉沉的看着尚榆晚一手推开刘梦遥使他倒地,随后拿泥猴子威胁他说点她要听的真话。 从“尚榆晚”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尚家灭门之后出现在承明帝眼前,承明帝就已经让他暗中派人追查此人的来历了。 现在,承明帝不知为何不再着人跟踪尚榆晚,反而直接要让尚榆晚出现在他眼前,他要看一看这个“尚榆晚”到底是何方神圣。 越竹心中苦笑。 明明圣上完全可以暗中派人挖了晚儿的坟一探究竟,他却从未看出圣上有过这样的想法。 以他所知,圣上绝不是惧怕鬼神的人。 是愧疚吗?还是害怕。 像曾经面对陆旭夫人那般,害怕她恨他。 萧清顾和周粥都注意到越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尚榆晚身上,两人各有心思,却都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当看客。 尚榆晚的手放在泥猴子的脖子后边,“再不说实话,我就拧了他。” 刘梦遥看出尚榆晚的耐心彻底耗尽,不像是在吓唬他,抿了抿嘴,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放了她!” 泥猴子不断摇头,他视若无睹,直直看着尚榆晚。 尚榆晚沉默一会儿,“好啊,不过你别想耍心眼子。” 她放开泥猴子,泥猴子冲向刘梦遥,哭着摇头断断续续说着什么不可以不行之类的话。 尚榆晚冷眼看着,“若是有半个字是假的,我就让你们两个都吃点苦头。” 她望向越竹,“审人这事,越统领应该很熟吧。帮个忙,如何?” 越竹敛住眼中异样,点点头。 尚榆晚的眼底似是被冻住了一般。 商流宴,请柬,承明帝......萧翎。 把泥猴子带过来的楼客依照楼主的吩咐告知她这个消息,险些让尚榆晚没稳得住脸上的神情。 继上次派人来抓她之后,终于又开始动手了啊。 第六十七章 狼子野心,异国皇孙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义庄终归是停放尸首的地方,更何况近日鲁州城死去的人虽比最初那会儿少些,之前堆积的无亲友认领的尸首也在一个一个的拉出去烧了,但终归不能一直把两个孩子关在这儿。昨日暴雨突袭,义庄也需要更大的空地来安置尸体。 昨日将刘梦遥关在义庄是因为他似乎对刘子齐的尸体感兴趣,宋平生想着大家都事务繁多,把这孩子关在义庄能暂时搁置,这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尚榆晚和萧清顾稍作商量,最终决定把刘梦遥和泥猴子带回城主府再行审问。 刘梦遥那张脸看着属实不普通,还是个游叩人,尚榆晚不想过多为难一个孩子,也不想多生事端,给游叩国留下嚼大虞舌根的余地。 把人扣久了,游叩国定会派人来要,亦或者找机会杀了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来个死无对证。但尚榆晚他们也不是吃素的,杀了大虞人,还是一个监察水则碑对鲁州城来说十分重要的官员,这笔账定要清算。 不过他们的时间也不多,鲁州城灾后重建,还有其他一大堆事儿要处理,尚榆晚和萧清顾一致认为速战速决为好。 许是因为泥猴子的缘故,刘梦遥没有反抗,而是拉着泥猴子乖乖跟着尚榆晚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他们三个在里边刚刚好。萧清顾在另一辆马车内,越竹和周粥都是男人,在外骑着马,不便同车而行。 宋平生自知事务繁忙,却也并未怠慢。在公主带人去找尚榆晚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那条回城主府的道儿要清点人免得堵了公主和几位大人的路,因此尚榆晚等人回府的时候也算是畅通无阻。 越竹和周粥骑马在外,百姓的确少了很多,但有些人还在忙着自己该做的事并未离开,抬人的抬人,搬东西的搬东西,把尸体送去义庄的也不在少数,毕竟现在鲁州城除了李仵作这儿的义庄和另一处义庄,城东城南的义庄都已经被淹了。 萧清顾坐在马车里,用手掀开帘子,一边对百姓投来的感激眼神点头回应,一边心中思虑。 因为城东城南的义庄被淹,医师和官兵都在奔波。义庄停放尸体众多,又被洪水淹没,萧清顾是在担忧是否会发生疫病,疫病一旦传播开来,纵使有姬素闲和众多医师在,对鲁州城也同样是一次重击。 越竹和周粥骑着马,速度也不快,他们知道路过的百姓都会时不时的偷瞄两眼,街道两侧也有不少人躲在屋内戳破了窗户纸偷看。 没有一个向他们讨要药物或是粮食的难民,这一点他们两个在跟着萧清顾来义庄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周粥在心中感叹萧清顾不愧是圣上亲女,哪怕曾经默默无闻,现在联合一位新任城主也能将城中安排的这样井然有序,一个闹事的都没有。虽有些灾后的萧条之景,却并未有过多的死气沉沉。 越竹心中思绪万千,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里,尚榆晚闭着眼睛双手抱胸,越是想就越是脑瓜子疼。 她暂时将越竹抛在脑后,他现在的目标是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害了萧清顾和百家楼。 是否会产生疫病这件事尚榆晚也想到了,不过这件事有姬素闲处理。姬素闲白天忙着救治百姓,到了晚上也在和其他医师深夜挑灯商量对策,对于疫病这事儿,尚榆晚还能暂且搁置一旁不去深想。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游叩国以这两个孩子为借口突然起兵。鲁州城伤亡不少,官兵占其中大半,纵使有附近城池援助,还有镇东将军来救,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况且之前附近城池已给他们借过官兵,还有不少的医师和粮食药物以及其他所需之物,若是再借,就是萧清顾的面子也要受损,这是尚榆晚和萧清序最不想看到的。 镇东将军带着手下将士镇守着大虞东方重要的临海城池,近几年游叩国也在学着琅绛国来和大虞做生意,那几座城对大虞来说是可以在游叩国身上捞银子的重要关卡。 大虞和游叩国两边的商贩交易对双方来说都有利有害,鱼龙混杂,有些时候混入敌谍也难以捕捉,镇东将军防的就是游叩国这黑泥鳅。 刘梦遥一边偷看眉头越皱越紧的尚榆晚,一边偷偷的给泥猴子扯松束缚她双手的麻绳。 尚榆晚眉头抽了抽,她想的头疼。 若是幸运一些,疫病没有到来,后边却还有游叩国这个伺机而动的毒蛇,倘若那岛国当真会那么不要脸的利用孩子来起兵攻打鲁州城,那他们可就真是...... 尚榆晚察觉到刘梦瑶时不时偷看她,睁眼。 见他一脸的紧张,随口一说:“不用扯了,就算他被松绑你们两个也逃不出去。他是你弟弟?” 刘梦遥闻言心弦一紧,把人护在身后,被绑住的双手都不由得握紧,“关你什么事,你要我说的我都可以说,只要你们不为难她,放她离开。” 这会儿倒不像狼崽子了,像护犊子。 尚榆晚多看了一眼那泥猴子,“过来吧,我给你擦擦。” 满脸脏泥,都没人能看出原本样貌了。 泥猴子听到这话就往刘梦遥身后一缩再缩,尚榆晚见他这么害怕也不强求。 她可记着李迟的话呢,刘梦遥那架势一看就是要张嘴咬人了。 尚榆晚和越竹将刘梦遥带去新建的密室审问,泥猴子则是被萧清顾拉着去洗澡。 就算是个男孩儿也得爱干净不是? 有泥猴子这个软肋在他们手里,越竹也没审得有多难。 刘梦遥为了泥猴子的命和盘托出,越竹拿着证词出了密室,恰好尚榆晚刚从关押小满和明书的牢房那儿过来。 越竹将证词交给尚榆晚,她看着手里的证词,沉默良久。 她想过这孩子身份不简单,但他怎么会是游叩国九公主的儿子?皇孙? 尚榆晚打开密室的门,问刘梦遥:“你说游叩国最近在忙着加入琅绛和大虞之间的商流宴,正在和镇东将军那边交涉,镇东将军刚把消息送去京都,游叩国还未暗中派人过来骚扰,你和你弟是偷跑出来是的吧?就你俩?” 越竹站在门口,看着尚榆晚的背影一言不发。 刘梦遥坐在凳上,双手被绑,手指紧紧抓着衣裳,他沉默一会儿,点点头。 尚榆晚:“......” “你就是听了你舅舅的话,才来鲁州城杀父报仇?” 刘子齐不是鲁州城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儿吗,哪儿来的机会和游叩国的公主沾上关系? 倘若游叩国当真有心进一步和大虞达成商贸交易,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刘梦遥和泥猴子两个小孩子挥着俩小胳膊划着船就顺利偷渡过来,还掐准了时机混入鲁州城。 游叩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尚榆晚一想到这里心底就窜起一股怒气。 游叩国这般行径,不就是念着鲁州城灾后元气大伤,还有京都的商流宴夺人眼球,借商流宴掩盖真实动机,之后趁机起兵攻城掠地吗? 尚榆晚揉揉眉心,“你说只有你舅舅,就是游叩国的八皇子洛圭知道你的存在?除了你外祖父,只有他?” 刘梦遥默默点头。 尚榆晚快气笑了,“你确定?你们两个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混入鲁州城,当真没有其他人在背地里帮你们搞鬼?” 刘梦遥:“......” 尚榆晚的反应,他怎会不明白? 可他不想承认。 第六十八章 梦遥之恨,榆晚暗怼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刘梦遥的母亲死于难产,外祖父身为游叩国君主,暗中得知自己的女儿与大虞人私定终身,还生下了孩子,如此奇耻大辱,他当然不会承认刘梦遥是他的孙儿。 皇室当中只有一个舅舅和嬷嬷对他有点关心,让他不至于饿死。嬷嬷死后留下了一个孙女,也就是泥猴子。 泥猴子叫祝郝,与他同岁,她为了保护他,被人用火熏伤了嗓子。后来刘梦遥怕她一个女孩跟在他这个没有势力的主子身边受男子欺凌,便将她当做男孩儿来打扮。 洛圭,嬷嬷,还有祝郝,这三个人对他来说,是他这灰暗的一生里所拥不多的光亮。 刘梦遥一点也不想承认洛圭是故意让他和祝郝偷渡来鲁州城送死。 他也不敢承认。 刘梦遥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尚榆晚看着他晦暗的眼神,忽然想到尚明奇。 奇儿在她死后......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这样黯然神伤? 尚榆晚轻叹一口气。 她不是不能理解刘梦遥这样的笨拙和冲动。 刘梦遥不过七岁,心智尚不成熟,自小受人冷眼,更何况还有个舅舅洛圭在他面前出言蛊惑,这性子约莫也是故意养成这样的。一个人刻意伪装,纵然是有些大人也分辨不清,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他当然会相信对自己好的人所说的话。 刘梦遥的舅舅告诉他,母亲生前爱上了一个大虞人,甚至为了那个男人跑去大虞的地盘。 外祖父派人暗中来抓母亲回家,那个男人贪生怕死,出卖了母亲,母亲因此被强行带回了游叩国,日夜以泪洗面,生下他之后留下一个名字便撒手人寰。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都是因为刘子齐。 刘梦遥怎能不恨?怎能忍下这口恶气? 尚榆晚不再多问,而是与刘梦遥说起利害关系。 “你们两个现在安安心心呆在城主府里不准乱跑,明白吗?” 刘梦遥直直看着她,尚榆晚哪会想不到这小崽子在想什么。 “我们在鲁州城搜遍了,城内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游叩人,说不定那边已经发现你们两个杀了刘子齐,或许还有人藏在城里等着你们两个乱跑趁机杀了你们,正好来个死无对证,给泼我们脏水。” 尚榆晚的嘴都要说秃噜皮了,想着刘梦遥还小,说话不能太直,苦口婆心道:“当然,我们也不能直接认定你舅舅或是你外祖父利用了你们,但为今之计,你们现在最好还是听我的话乖乖待在这里。我保你们主仆二人能活着离开鲁州城,回到游叩国,要报仇报仇,要真相就养精蓄锐自己去查,懂吗?” 刘梦遥并未向尚榆晚言明祝郝不是男孩儿,他抿抿嘴,“你让我怎么信你?” 洛圭对他整整七年的好都是假的,尚榆晚更不可能让他信任。 尚榆晚:“......” 站旁边听了大半天的越竹:“......” 这孩子刚受打击,尚榆晚表示理解。 “你若是想带着人跑,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她深吸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会放你和他出去乱跑。我说我有法子救你们,就一定会救。”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假的,若是真没法子,该杀就得杀,在伤口上做点伪装就够她发挥把脏水泼回去。尚榆晚再怎么对孩子心软,那也比不了大虞的利益。 她为了让尚家沉冤昭雪拼尽所有,相较于前世,她的心性显然变得比以往要更狠绝,但她并非毫无理智,行事也会顾及大虞百姓。 她知道她要做的事会让大虞朝政产生动荡,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愿意辅佐萧清顾一步一步成为下一个大虞帝王——萧清顾若是毫无爱民之心,那可就说不好了。 至于其他人,只要不干涉,不阻碍她为尚家复仇,她不会让无辜之人死于她手。尤其是百姓,民间生计本就困苦,她更不想伤到他们。 不过在复仇的路上,难免会有无辜百姓被有心人拉过来当成绊脚石,譬如六娘和小桃。 尚榆晚为了尚家和百家楼,还有自身的利益,她当初若别无选择就绝不会手软,也不介意手上多几条无辜之人的命。大不了生时受尽苦楚,死后堕入无间地狱。 在尚家之仇和百姓之间,尚榆晚心有偏私,自然会选择尚家,但异国若是想要使用下作手段意图残害她大虞子民,霸占大虞领土,她也绝不会轻饶。 刘梦遥沉默着没说话,半晌之后,道:“好,我不跑。你也要说到做到。” 尚榆晚还未点头,密室门口就传来一道人声。 “大人,越统领。公主殿下请您二位去厅堂议事,还要带上这孩子。” 尚榆晚看也不看越竹投来的目光,点头应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去厅堂的路上,越竹问:“城中不是设有理事堂吗?怎得不见人?” 尚榆晚带刘梦遥去换了身衣裳再去厅堂,牵着他的手,冷淡回应:“越统领都知道鲁州城内有理事堂负责审查案件抓捕罪犯,怎么会想不到为何见不着理事堂之人的影子?” 鲁州城还是高祝当城主的时候,许多人因为洪灾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都是舍不得离开故土的百姓,高祝暗中敛财,一心谄媚萧清纪,理事堂那帮人又能是什么好货?不也是尸位素餐?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洪水滔滔,高官敛财。没多久萧清纪来了,城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百姓恐惧太子之威,吃着吃不饱的粮食变得更饿,渐渐的又逃出去了一部分,城里的人因此变得更少。 他们帮着宋平生接管鲁州城之后一边安抚百姓,另一边直接拆了理事堂,把那一帮没用的东西曾经捞到兜里的油水全吐了出来,又将其赶去修缮堤坝挖渠,干最累的活儿。 萧清顾和宋平生竭力挽救鲁州城,他们两人一个戴着公主的头衔,一个是五年前深受百姓爱戴的监水官,再加上尚榆晚和萧清序在暗中将消息传播出去,京都和增王也有援助,不少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若不是城中人数增多,否则他们还得向其他城池借人过来修缮堤坝水渠。 现在城内事务繁多,游叩国虎视眈眈,疫病随时都有可能传播开来,尚榆晚他们四个一致决定暂时不去重建理事堂,而是先把眼前事处理好再做打算。 大家都忙着重建鲁州城,想着怎么能活下去继续在鲁州城安家度日,有宋平生在,他们短时间内不会闹事。 除了刘梦遥,现在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案件冒出来,如若游叩国暗中添油加火,萧清序那边一直都有叫人盯着,会及时告知尚榆晚让她处理。 萧清序相信尚榆晚,依照她的才能,她能应付过来。 越竹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道:“辛苦了。” 尚榆晚呵呵两声,“不辛苦,命苦。” 杀身仇人都明晃晃占她边上了,她不能杀之后快,还不能暗戳戳怼两句了? 越竹:“......” 这姑娘的身上怎么有点晚儿的影子? 第六十九章 公主要兵,驱逐越竹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对了,还有件事儿没问你。” 刘梦遥心里一个激灵,随后若无其事道:“问呗。” 尚榆晚低眼看他:“你咬李迟做什么?” “哦,她啊。”刘梦遥心安了些,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关于游叩皇室的事儿呢。 虽然问了他也不知道。 “她给我送饭,我不肯吃,她硬要我吃,我就把她咬了。” 尚榆晚暗自思忖,看来李迟是故意刺激刘梦遥咬她的,这丫头倒是真机灵。 刘梦遥想了想,挠挠头,“我,我也没咬......太重吧?” 尚榆晚睨他一眼,“就差把肉咬下来了,等事儿完了,你记得带点东西去赔礼道歉,然后我再送你们回去。” “我可不信你不知道,人家这是看你无父无母太可怜了才故意这样帮你的。” 刘梦遥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厅堂里,萧清顾坐于主座,身旁站了个蓝衣女孩儿,看模样似是七八岁。 尚榆晚一只脚还没跨进去呢,刘梦瑶就挣脱她的手直奔女孩儿,“祝郝!” “遥哥!”女孩儿也直奔刘梦瑶而去。 刘梦遥抓着祝郝的小臂,问:“你怎么样?” 祝郝摇摇头,瘦削的小脸上长着一双杏圆眼,看着让人无端怜爱,“没有,公主殿下带我沐浴,还吃了点东西。” 刘梦遥左右查看,的确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尚榆晚看见那女孩儿略带熟悉的眼神,好像在不久之前见过。 她愣了愣,叫了一声刘梦遥:“解释。” 刘梦遥哦了一声,“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尚榆晚:“......” “快来。”萧清顾朝尚榆晚招了招手,“坐我这儿。” 尚榆晚看一眼萧清序,萧清序微微点头,她也就不客气的直接坐上去。 “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坐在右下方的周粥开口问道。 他的视线在萧清顾身上,余光却停留于尚榆晚。 这个女子对公主殿下来说,可真不一般。 当初出事之时,增王的确对高祝和太子贪没灾银一事一无所知,后来听到了“尚榆晚”这个名字,增王当即心觉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快马加鞭的查出增国当中还有哪些人参与了贪污灾银之事。 幸亏当时长公主为了弃卒保车,叫人偷偷泄露了一点,否则增王也不能在圣上彻底发怒之前将罪人的人头送去京都,把自己从此事摘了出去。 而后京都传来消息,太子一时心急杀了高祝,之后又后悔自己的冲动主动进宫认下罪责,宰相不甘心还想污蔑于太子,被圣上赐下割舌之刑,整个赵家的人都被贬为庶人。 若不是赵皇后在,圣上念及旧情,就凭赵舟行干的事,就足以让赵家变成第二个尚家了。 按照大虞律法,朝廷官员贪污赃款再重也只是锒铛入狱翌日问斩,平常只会杀那一人,不会涉及家族,可谁让宰相要拉下水的是“主动认罪”的太子呢? 周粥微微垂眼,长睫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思。 “尚榆晚”这个名字,增王能查到,京都的圣上定然不会不知情。 去年六月尚家灭门,至今也才过去大半年,圣上这般态度,着实让人忍不住去揣摩圣意。 而现在,越竹身为龙武军统领也来了鲁州城......有意思。 不过,他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为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萧清序一身白衣,戴着面具坐在左下方,望着尚榆晚。 越竹坐去萧清序身旁,沉默不语。 萧清顾也看向尚榆晚,尚榆晚将证词递给她,道:“公主有何高见?” 萧清顾一扫而过,眼神呆了呆,“游叩皇孙?” 周粥:“?!” 萧清序很平静,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点点头,“楼客那边的消息也是一样。” 坐在周粥身旁好不容易能抽点空闲出来的宋平生:“......” 以前怎么不见这么多贵人? 萧清顾和尚榆晚对视几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尚榆晚叫来一名楼客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吃点东西。 萧清顾站起身,郑重行礼:“周大人,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周粥起身拱手:“公主殿下但说无妨,增国定竭尽全力。” 增王让他来鲁州城一是因为萧清顾如今深得圣上青睐,二是为了探查一番“尚榆晚”,三是找准机会能帮则帮,在圣上面前搏个好脸。 萧清顾当然知道周粥不是来鲁州城逛街的,点点头,“游叩国狼子野心,鲁州城兵力空虚,本公主需要增王调兵过来以防万一。” 若是向镇南或镇东将军求救,萧清顾怕时间上赶不及,也怕人家鞭长莫及无力出手。 大虞有附属国,附属国也有属于自己的兵力,镇西、镇东、镇北和镇南四位大将军则是直属皇室,四位将军所管辖的地域城池都是大虞四方重中之地,直面异国都城,无形之中为大虞形成保护圈,有些地方甚至一眼就能看见对方的城墙。 大虞帝王之所以会设立四方大将军镇守边疆,一是防止异国起兵攻打而己方附属国城池将士不合难以胜仗,二是为了让四方大将军暗中监察附属国国主是否怀有异心,他们四人所肩负的责任比起附属国将军要更大更重,寻常不会轻易借兵出去。 增国地处南方,却因大虞南边的璃曼国时不时起兵侵扰边境而被划分给镇东将军的管辖范围,以此减轻镇南将军的些许负担。此次游叩国把两个孩子当借口,镇东将军那边应是还在提防着游叩国的人不敢分心于鲁州城。 尚榆晚忙着别的事儿,萧清顾也没闲着,能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能学到什么就学什么,萧清序因为和温棋君的约定,也是为了大虞的未来,教给她不少东西,让萧清顾受益匪浅。 萧清顾能明白镇南将军和镇东将军的难处,因此只能向增王借兵。 说是借兵,其实也就是让增王派人过来守护自己国境内的百姓。 附近城池不能再借了,人家也有自己城里的百姓要保护。 周粥能成为增王的亲信当然不是蠢人,立即屈身道:“事不宜迟,小人这就去。” 萧清顾点头,“有劳周大人了。” 这样最好,从增王那儿派遣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他们有楼客在暗中盯着,却依然保不准游叩国什么时候突然起兵打过来。 此次百家楼跟着尚榆晚和萧清序来鲁州城的楼客相较以前要多些,但在一次一次的行动中也折损了不少。 萧清序这时候给了宋平生一个眼神,宋平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起身告退。 “小人还有事务处理,就不多坐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只能尽其所能的做自己能做的,该做的。 宋平生走后,尚榆晚问越竹:“越统领可还有事?” 越竹抬头看她,眼中神色平淡。 “没有。若是需要......” “不必了,越统领请回吧。” 尚榆晚打断他的话,目光沉静。 “京都,比鲁州城更需要越统领。” 第七十章 云烟过往,梦遥之地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也点了头,“越统领还是快回京都吧,你现在也看到了,本公主没事,可以回宫向父皇复命了。” 她知道尚榆晚为什么不想越竹留在这儿。 越竹杀了祈王妃和尚明奇,尚家只剩下一个十二,能不讨厌他吗?没动手杀他已经很不错了。 越竹沉默一会儿,“臣忧心公主安危。” 尚榆晚长睫轻动,眼神稍冷。这是逼着她动手了? 萧清序开口道:“越统领不必如此,我已派人飞鸽传书,不久人就到了,我们会保护好公主殿下的。” 他也不想越竹呆在这儿,呆的越久,十二就越可能暴露。 萧清序的楼客并未向他言明太子是否告知承明帝十二还活着的事儿,不论承明帝知不知道,越竹都不能久待。 十二在尚家灭门之后就消失在世人眼中,那一次她是故意暴露,不想让尚榆晚一己承担所有。 若是再被越竹发觉尚明奇还活着,那可就不妙了。 越竹见此,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 “那臣便回京都复命了。” 三个人都赶他走,他总不能赖着。 越竹没有多待,收拾了东西就骑马离开。萧清序留了个心眼子,让一个楼客暗中跟随。 萧清序对尚榆晚说道:“你跟我来。” 尚榆晚默了默,嗯了一声。 萧清顾见没自己的事儿就去找了宋平生,大家都忙着呢,她也没空去打趣两人。 尚榆晚跟着萧清序去了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他递给她一张信笺。 “你看看。这是楼客查出来的,刘子齐和那位九公主的往事。” 萧清序把一个小盒子推过去,“这是那支短簪的另一半。” 尚榆晚变得和往日一般无二,细细查看信笺。 游叩九公主名叫洛烟,是游叩第一美人,因为生于皇室,她比寻常游叩女子学得的学识要多很多,也正是如此,洛烟不愿成为一个联姻生子的容器。 她不愿意变成和其他游叩女子一样的人,那样儿时讨好父亲,婚后依附丈夫的人。 洛烟舍弃了荣华富贵,偷渡来到大虞。她原本想去琅绛国,因为她喜欢琅绛女帝,女帝的传言虽大多是不堪亦或是不守妇道之类的诋毁言辞,但她还是喜欢那个在琅绛国史上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人。 她要去琅绛,她要努力变成和琅绛女帝一样的人。 那是她的信仰。 尚榆晚越是往后看,心里便响起一声又一声叹息。 洛烟终究是在游叩皇室里长大的娇花,还是被刻意养出来的娇弱花朵。 她忘了自己的脸有多美,冒着坠海喂鱼的风险偷渡而来,双脚刚刚踏上实地便被人或明显或隐晦的垂涎。 洛烟怎能看不出那样熟悉的目光,可她不懂该如何自保。 在洛烟被人欺侮之时,是刘子齐出手救了她。 刘子齐是负责监察水则碑的官员,一向沉默寡言,将他带大的母亲死后,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除了敲钟警示的时候,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他长相算得上清秀,因为自小被母亲养大,对待女子不像其他男子那般霸道无理。洛烟被他英雄救美,对他一见钟情。 什么琅绛,什么信仰,通通都被抛之脑后,她满心满眼想着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他对她谦和有礼,处处君子以待,不逾矩半分。 这让洛烟更加无可救药的深深爱上了他。 刘子齐一开始并不接受洛烟,哪怕她随便往哪一站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洛烟是他眼里最美的存在。 但刘子齐自知俸禄微薄,家境贫寒,给不起洛烟这样一个美人最好的境遇。 可洛烟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愿意当糟糠之妻与他同苦。 洛烟死缠烂打卖乖卖惨,最终刘子齐被她打动,选择和她在一起。 刘子齐知道洛烟身份不简单,但他愿意陪她去死——他本就是孑然一身。 得此爱妻,死而不憾。 可怜他们的幸福没有多久,游叩国就找上了门。 洛烟不想刘子齐因为她死于非命,她想要她的丈夫能好好活着。 洛烟在茶水里放了迷药,让刘子齐沉睡了一夜。 她在身怀六甲之时跪下来,用长了茧子的双手抓着八皇兄的衣摆,恳求自己的哥哥不要杀他,她愿意回去。 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洛烟只带走了以前刘子齐用微薄的俸禄买给她的,却不小心断成两截的簪子。 洛圭别有用心,他对此并不在意,洛烟回到游叩皇宫生下孩子之后“死于难产”,这是注定的结局。 后面,就是尚榆晚已经知道的事儿了。 一个不服从游叩国掌控的皇室女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无情利用,被自己的兄弟亲手榨干最后一滴价值,随后凄惨死去,死后连自己的孩儿也被当做棋子。 尚榆晚沉默良久。 刘子齐在妻子消失之后不是没找过她,每一次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洛烟怕孩子生下来吃了贫困人家的苦,不愿意和他回家。 被毒打,被辱骂,最终心灰意冷,重新守着水则碑度过一日又一日。 他不知道洛烟在死前有多想见他一面。 他不知道洛烟在死去的前一刻,脑子里都是他遥远如墨点般的身影。 “这个洛圭城府颇深,此次若是有他,我们与之对敌需得万分小心。” 萧清序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沉默了许久。 但这终究不是他的经历,没道理喊苦喊痛。 “这个消息,你可要告诉刘梦遥?” 尚榆晚治得住这孩子,由她去说兴许要好些。 “......当然。”尚榆晚双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神色。 “这是他要报的仇,理应让他知道。” 萧清序缄默三息,道:“好,你去吧。” 尚榆晚拿着信笺和木盒找到刘梦遥和祝郝所在的房间,敲了敲门。 “刘梦遥,出来。” 刘梦遥稍稍安抚住祝郝,起身去开门。 他的视线落到信笺和木盒上,“什么东西?” 尚榆晚的语气微不可见的夹杂着一丝怜悯,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你自己看看。” “这簪子,是你娘的。” 刘梦遥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眶变红。 “你,你说什么?” 尚榆晚的眼尾微微下垂,声音轻柔,“你拿进去看吧,有什么话要说,就出来找我。” 刘梦遥嘴唇颤动,一把将信笺和木盒夺过来,转头就冲进房中狠狠把门关上。 祝郝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刘梦遥的胸口起伏不定,薄薄的后背靠在门上,颤手打开木盒,半支簪头静静躺在里面,引人注目的是那朵被人细心雕刻的月月红。 月月红,是舅舅和他说过的,母亲最喜欢的花。 刘梦遥将另外半支簪尾拿出来,一点一点将其拼凑。 是同一支簪子,他磨尖了簪尾,另一边却一点也没动。残缺的簪头簪尾终于在这一天,重新拼凑完整。 如坠冰窟。 第七十一章 前后无路,游叩起兵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刘梦遥打开信笺,一字一句的看完,一个一个的反反复复的看。 热泪夺眶而出,他下意识死死咬住虎口让自己哭不出声,身体缓缓下落。 祝郝也看见了信笺上的只言片语,红了眼眶,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尚榆晚在外等了很久,一点哭声也没听到,只听到隐约几声呜咽,想来这两个孩子在游叩时是连哭都无法光明正大的。 “回去吧。” 刘梦瑶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稚气,“我杀了他,没有人敲钟,鲁州城死伤不少吧。” “你去忙,我没事。要是有事我会去找你。” 顿了顿,他似乎吸了一下鼻子,“我们不会跑,你放心好了。” 尚榆晚默了默,点头道:“好。”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刘梦遥才咳出了声。 “骗我......你们都骗我......” 他死死攥着信笺和簪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祝郝红肿着眼睛,不知该如何慰抚他,只能抓着他的衣摆默默陪在身旁。 刘梦遥心痛如绞,虎牙咬破了嘴角也未有察觉。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刘子齐的时候。 刘子齐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是洛烟生下的孩子。 一个小小的,瘦伶伶的七岁孩子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这个孩子的脸像极了他的妻子,身上的衣裳却又破又烂,脏兮兮的。 洛烟呢?为何不见她的身影? 刘子齐心知肚明,泪流满面,也看见了刘梦遥手里紧握的那一点寒光。 七岁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才来到他眼前,拿着妻子带走的那半支簪尾来杀他。 刘梦遥的恨意藏的并不好,刘子齐一早就看出来了。 但刘子齐什么也没说,也不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朝着这个装作受伤的孩子走去。 温柔的问他:“还能动吗?我背你好不好?” 刘梦遥当然不会拒绝。 他趴在父亲的后背上,用尖锐的簪尾扎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迸出,刘梦遥却没有丝毫解脱快意。 他因为恨意变得扭曲,用簪尾戳烂了刘子齐的脸,看不见那双眼睛残存的一丝悲恸,也听不到那一句还未说出口的对不起。 豆大的雨珠砸向地面,不到一刻便成了瓢泼大雨,冲掉了刘子齐的血,却洗不透刘梦遥的惘然和仇恨。 阳辉透过镂空的门窗落入屋中,无数尘灰飘忽半空,无处遁形。 尘埃浮动不定,风掠而过,卷起生生死死。 似那万千生灵一般,生死有天命,前后皆无路。 刘梦遥身抖似筛,如鲠在喉,他躲在暗处,声声呜咽宛若困兽。 尚榆晚沉默的敲了敲门,得到萧清序的回应之后推门而入。 “你从百家楼调人过来了?” 萧清序没想到她第一句会问这个,点了头。 尚榆晚坐下查看近日信笺,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 没有心疼,没有心软,格外平静。 “找个机会让公主见一见尚明奇,她见过十二,尚明奇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能再瞒了。” 尚榆晚的身份他心知肚明,她自个儿也不再掩饰了。 萧清序嗯了一声。 “京都那边,曲启国也在打算参加这次的商流宴?” “是,楼客查到的消息说曲启国内部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在拿着先知的锦囊在找一个人。” “长公主和太子现在倒是安静了很多。” “有承明帝盯着,暂时不会出来作妖。” “倒也不一定完全是因为那个老东西。”尚榆晚眼神淡淡,“公主殿下好看吗?” 萧清序愣了愣,“什么?” 尚榆晚抬眼看他,“楼主可知长公主容貌如何?他们二人相比起来,谁更美?” “五公主像不像长公主?” 萧清序明白了她的意思,稍作思虑,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两个......” 尚榆晚摇摇头,“我可没说她们长得像母女。” 萧清序:“......” “游叩国那边,今夜可得好好防着点。” 尚榆晚神情清冷,“增王那边派人过来最迟也要一日时间,今夜需得好好防守。” 萧清序点头,“这个我有安排下去。” “琅绛也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萧清序斟酌词句:“十二她......” “她是琅绛人。” “你早就知道?” 尚榆晚盯着信笺嗯了一声,没有半点惊诧。 她爹虽没查出十二的身世,却也不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她所使刀法与大虞的不同。 见此,萧清序也不再说什么。 尚榆晚问一句他答一句,比以往疏离了太多。 “姬素闲呢,她怎么样。” “在忙着加强防疫病药物的药性,最近都见不着人。” “昨夜有几个产生症状,所幸发现的快,稳住了病情,没有传染给别的人。” 萧清序继续说道:“我让居共澄去找宋城主埋了火药。” “火桶炮?”尚榆晚看向他,“若是支援不及时,你要同归于尽?” 她原是想用居共澄的火桶炮炸出一条水渠出来加快进度,现在楼主这是要拿来炸城了? 萧清序还未开口,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道人声。 “楼主,游叩有异动。”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进来。” 楼客推门而入,抱拳:“眼线来报,游叩国方向有五船将士绕道而行,朝着鲁州城来了。” 尚榆晚猛的站起身走向沙盘,看着沙盘上的鲁州城及城外地形,她思酌片刻,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萧清序跟在她身后,同样看向了沙盘。 “楼主!尚榆晚!” 萧清顾喘着气儿来找这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宋平生。 “他们要来了!看样子两个时辰就要到了!” 萧清顾气极,游叩国这是一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给留,还专挑晚上看不清人的时候打! 尚榆晚一脸阴沉。 来这么及时,是算准了刘梦遥下手快,还是鲁州城里真有内应,楼客没找出来? 尚榆晚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罢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城里兵力空虚,游叩国起兵过来的速度定然不会慢过增王,硬着打没胜算。 尚榆晚直直看向萧清顾,“公主可知空城计?” 萧清顾一愣,“空城计?” “城里有炸药。”萧清序不急不忙道。 萧清顾旋即反应过来,转头对宋平生立马下令:“快,把百姓都送出去!现在就去!” 宋平生不懂行兵打仗,得了命令就急急忙忙的去执行,生怕拖了后腿。 萧清顾稳住心绪,站到沙盘面前。 剑眉轻皱,丹凤眼里酝酿着一场风暴,整张脸都被绷紧,没有曾经一丝一毫玩笑的意味。 今时不同往日,萧清顾现在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她抬起双臂,郑重拱手行礼:“大敌在前,就请二位不吝赐教。” 尚榆晚和萧清序同时拱手,异口同声。 “是,殿下。” 第七十二章 沙盘围谋,势微力薄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时间紧迫,尚榆晚也来不及去把鲁州城翻个底朝天将有可能存在的内应揪出来,找个楼客把消息告诉陆何影他们便将目光尽数投到了沙盘上。 她指着鲁州城,眉头紧锁道:“城中兵力不足,硬着刚我们没有胜算,但这座城毕竟是百姓一点一点重建起来的。若是可以,最好是拖住他们,拖到增王的军队及时赶来。” 尚榆晚已让人把求援信加急送了出去,若是游叩国没有在增王那边耍心眼,这封信应当能让援军来的快些。 其实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百姓离开鲁州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尚榆晚,萧清顾,还有萧清序,这三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要弃城逃命。 尚榆晚是尚家子孙,幼时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娘,不是爹,而是“忠”——忠于大虞,忠于百姓,忠于帝王。 城中百姓没有因为天灾而完全舍弃这座城,尚榆晚自然也想拼尽全力护住他们这个家。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在这夹缝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萧清序也不想就此弃城逃离,他的外祖家世承镇北将军之位,他的骨血里流淌着许家的血脉,心中亦有百姓城池,对百姓心怀悲悯。但现如今百姓已经在有序撤离,比起鲁州城是否完好存在,他更在乎尚榆晚和萧清顾和百家楼众人的性命。 他想的更多的是在意之人能否活命,而不是一座带不走的城池。 萧清序不敢说完全了解尚榆晚,却熟知尚家人一贯的秉性。 他就是顾忌这一点,所以才会先一步在城中埋下火药,等的就是实在没有对策之后来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若是尚榆晚的空城计不成功,他也能带着她逃出去,再用鲁州城的城墙埋了游叩军。 萧清顾就不用多说,她游历大虞多年,对民间百态不说看透,但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不想大家这么多天的努力付之一炬,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她在萧清序那儿学了点东西,时间终归太短,对行兵打仗还是不甚精通,现在只能等待这二位智囊出谋划策。 “可你也说了,城中或有内应,我们兵力还剩多少他们不会不知。” 萧清序轻咳两声,左小臂抬于腹前,藏在长袖里的手指摩挲两下,瘦条条的立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尚榆晚看过去,眼神近乎要凝出冰坨子,“楼主,空城计并非不可,能拖一刻算一刻。” “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若是拖到不能再拖的地步,援军还没来我们该如何?”萧清序对此并不完全赞同,“真去拖,谁去?有谁熟知领兵那人的秉性?” “空城计空城计,要的是游叩国对我们的实力不够清楚才能有几分胜算。” 萧清序声音低沉,心事重重,“此计若是不成,只能诱敌深入,连同这座城一起炸毁。大家的命要比一座带不走的死物更加珍贵。” 萧清序在心中细细谋算,他先前传信去百家楼调人过来就是要加重自己手中的筹码,到时候就算是守不住,尚榆晚和萧清顾以及其他人也能活下来,免得多添伤亡。 可现在直奔他们而来的有整整五船将士,他们这点人可完全不够。 萧清序原本和尚榆晚一样,都想到了空城计,以此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却没料到游叩会一下出那么大手笔,算是他轻敌了。 诱敌深入,然后炸城。这是他在这样有限的时间里能想出来的最坏的打算了。 萧清顾这时候突然开口问道:“谁领兵?” 尚榆晚扭头,目光落在那名传消息的楼客身上。 楼客道:“启禀公主,是洛圭,游叩八皇子。” 尚榆晚眉眼一冷,是那个孩子的老熟人啊。 萧清序脑中转了转,旋即下令:“去,把刘梦遥叫过来。” 楼客领命离开,尚榆晚瞬间明白他想做什么,萧清顾却有顾虑。 “那孩子是游叩人,会帮我们?” 尚榆晚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沙盘上,不断思考如何利用地势再加大一分胜算,道:“公主放心,他有求于我们,现在暂时不会与我们唱反调。” “这么有底气,你抓到什么把柄了?” 萧清顾不相信尚榆晚会轻易利用一个对他们有异心的人。 “我把他爹娘的真相告诉了他,哪怕一时不会完全相信,但现今情形,他再怎么暴躁也不会认不清形势。” 尚榆晚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当时的确心软了,心疼了,毕竟这孩子与奇儿同岁,所承受的痛苦虽各有不同,却也仍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但她没得选,更不能犹豫,她留给刘梦遥喘息的时间,谁来给鲁州城的百姓喘息的时间? 在他们来到这座城之前,百姓就已经吃尽了苦头,死的死,伤的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居无定所流民遍地。 尚榆晚不顾险境除去萧清纪和高祝,萧清序暗中推动,以最快的速度查出罪证,除掉了下面大大小小贪污腐败的官员,空缺的官位至今还有许多没来得及补上,萧清顾和宋平生好不容易将这座城重新支楞起来,耗神耗力以及财力物力非同小可。 游叩利用刘子齐对妻儿的愧疚借刘梦遥的手杀了他,水则碑一时无人监察,恰逢天公不作美,带给鲁州城的又是一场倾盆暴雨,现在堤坝水渠都还未开始重修,游叩就迫不及待的打过来,甚至连疫病都不顾了。 尚榆晚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慢上分毫。 她之所以心狠,就是为了能快一点稳稳抓住这孩子的软肋和些许信任。 刘梦遥这个人对游叩来说是一步大棋,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筹码? 尚榆晚眉头紧锁,唇角下撇。“他不蠢,知道现在站在哪一边能保住性命。” 刘梦遥势微力薄,他没得选。 三人缄默半晌。 不仅仅是刘梦遥没得选。 他们要想保住百姓的命,也一样没得选。 要么用空城计和刘梦遥的身份暂时唬住敌方拖到增王的援军到来,要么连同鲁州城一起炸了。 萧清顾脑中一团乱麻。 要不,要不还是向镇东将军和镇南将军求助? 萧清顾来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大人!楼主!公主殿下!” 楼客急不可耐的闯入房中,“璃曼国起兵了!双方交战已有两日!” 鲁州城与镇南将军管辖的地域和璃曼国相隔较远,有些消息并不能及时送达。 萧清顾心中那一点想要向镇南将军求援的心思彻底破灭。 镇东呢? 萧清顾的胸口憋着一股气,她终于忍不住说:“不如还是试试镇东将军能不能来?” 她不想炸城,也不想让活生生的百姓变成野狗啃咬的尸首。 可若是让百姓活了下来,留在城中拖延时间的他们便是死局。 萧清顾知道自己未来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能死在这儿! 尚榆晚默了默,道:“镇东将军那边有游叩在缠着恐难以脱身,当真能支援......恐要比增王援军还要迟。” 萧清序侧头看向台上那一柱燃香。 萧清顾的目光随之看去,心凉了半截。 是啊,尚榆晚说的不错。就算镇东将军当真能空出手来救他们,时间也根本不够。 第七十三章 舍身护城,君臣本分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进退两难。 用空城计拖延时间,谁去拖?怎么拖?有一个刘梦遥,当真能险胜? 诱敌深入炸毁城池,怎么引诱?怎么炸?谁留下来点燃火桶炮? 尚榆晚的手抓在沙盘边沿,指尖紧了紧,“我去。” “我去拖延时间,你们带着人离开。” 萧清顾一怔。 萧清序的声音猛的增大:“不行!” 他激动的不断咳嗽,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行!你绝对不行!” “谁......咳咳咳咳,谁都可以,我也可以咳咳咳......唯独你不行!”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尚榆晚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语气淡然。 萧清序疾步走至她面前,毫不犹豫的伸手锢住尚榆晚的手腕。 她看出萧清序目光里急切且隐晦的哀求,手腕处的颤抖也同样让她心中泛起波澜。 尚榆晚在刹那间明白了这个人对她的情深义重,却不能为此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鲁州城岌岌可危,全数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他们几人身上,她顾不得深想萧清序对她的真情。 现在这一刻,儿女情长于她而言不过是脚边蝼蚁,可见,却不可作多停留。 “若是我运气差些,还请楼主和公主好好活......” 萧清序的手劲儿越来越大,抓得尚榆晚手腕边缘都开始泛红。 他害怕!他承受不了第二次了!他不能接受她的尸首再一次躺在他怀里! “我说了,你不能去!” 尚榆晚的手腕痛意阵阵,但她神情未变,也没有挣脱之意。 她看向眼眶渐红的萧清顾。 “也请公主殿下,帮一帮尚家。” 二人四目相望,一缕凉风吹动了萧清顾的碎发,她的眼睛却愈发明亮,渐渐坚定。 “不。” 尚榆晚一怔,双瞳逐渐缩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公主......” 萧清顾下定了决心,朝尚榆晚莞尔一笑。 她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拖人这件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本公主更合适了。” “我可是大虞的公主啊。” —— 陆何影和白逍野程一水以及宋平生以最快的速度将百姓送出鲁州城,让众人连夜赶路逃去安全点儿的地方。 陆何影见百姓还剩一半,但这儿有他们几个照顾,想了想,还是选择转头去找姬素闲。 他这师妹在人堆里找不着六娘和小桃,又听到城里有游叩国内应的消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骂了一句“真是老六”就带着楼客到处翻,势要把人抓出来用最狠的毒折磨至死。 可现在时间紧迫,萧清序那边还不知要发出什么样的命令,部分楼客跟着官兵与宋平生他们护送百姓离开,城里人手不够,陆何影容不得她在外边磨蹭。 “师妹!” 陆何影刚见着姬素闲,姬素闲也正好在靠近城南的一个水缸里找到了脸蛋通红意识模糊的小桃。 小桃被粗糙的麻绳捆的很紧,嘴巴也被一团破布堵住,要不是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让她不断发出呜咽声音,姬素闲还真发现不了她。 头上的盖子被人打开,小桃被姬素闲抱入怀里,取出嘴里的破布后她当即哇哇大哭,小脸变得和小身板一样湿哒哒的。 “娘不要我了!娘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小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明明我也是娘的娃娃,为什么只救弟弟,为什么只要弟弟!” “我听你们的话,骗了对我好的姐姐,骗了对我好的哥哥,小桃变成了坏人,小桃明明听话了为什么还要丢下小桃!” 姬素闲和陆何影俱是脸色一沉。 这孩子抱在怀里跟火炭似的烫得很,姬素闲没说什么,先是把脉,随后给小桃扎了几针缓住病情。 小桃被泡在水里太久,实在撑不住,头一歪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姬素闲把昏睡过去的小桃交给陆何影,让他抱回去先熬碗她近日最新研制出来的药汤喂下去。 “你要做什么?” 姬素闲的脸色说是狂风暴雨也不为过了,看她那眼神都恨不得甩出眼刀子。 “放心。” 姬素闲心中怒浪滔滔,面上却如腊月寒冰,让陆何影都有几分不寒而栗。 “我不会拖后腿,也会保护好自己。” 姬素闲缓缓扭头,“你去等楼主下令,我不会等。” “我要去城门外撒药,现在是三月了,蛇鼠虫蚁也该醒来好好来吃点东西。” 姬素闲狠声道:“不醒也得给我醒,游叩军不死也得给我往死里痛。” 陆何影双眉紧皱,抿抿嘴,“那好。” 他把身上能引来蛇鼠的药都扔给姬素闲,“你小心,切莫冲动。” 能拦一时算一时,陆何影并不反对姬素闲的想法。 小桃烫的不正常,陆何影觉着是疫病的前兆,也不敢磨蹭,抱着孩子转头就跑。 姬素闲站在原地未动,直到看不见师兄的身影,才开口。 “你们这几个,谁最会寻迹。” 一名楼客道:“我。” 姬素闲可怖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你,跟着我去找六娘。” “还有你们,也别闲着。”她把药物甩给那几个楼客。 “这些撒在城外五里之外,不用怕潮湿,等味道沾到游叩军的身上,到他们兵临城下之时,我还有份大礼相送。” “事不宜迟,动身。” 话音刚落,姬素闲和他们在几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尚榆晚对萧清顾所说的话并不认可,吵的不可开交。 “只有你活着百家楼才能活!” 萧清顾也不肯退让半分,“那我就写一信纸送去京都,父皇看了绝不会为难你们!” “那大虞怎么办?!” “我不允许!”尚榆晚双眉拧成一团,怒不可遏,“你是我认定要追随的君主!” “我绝不能让我的君主羽翼尚未丰满就冲锋在前将我挡在身后!” “保护君王,是臣子应尽的本分!” “......保护子民,亦是君王本分。” 萧清顾心头一酸,目光微微变软,可她已经铁了心,“不用多说了,听我的,我去!” “萧清顾!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尚榆晚气得心口疼,“你去?你拿什么去?就凭你的身份?你信不信洛圭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对,就因为我是公主!” 萧清顾忍下眼中酸意,一声比一声大。 “就因为我是公主,若我独自前去,洛圭那烂心肝的贱人才会看在父皇的份上有所顾虑,我们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尚榆晚声音颤抖,“那你呢?” 尚榆晚会武功是不错,但她也不能保证能在千军万马跟前护得住萧清顾这么大一个活人。 萧清顾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还好意思说我?哪次有危险你不是冲在最前面?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下来,萧清序终于能插进来一嘴。 “他们想要趁着黑灯瞎火之时夜袭,我们亦可反击。” 尚榆晚稳住心绪,扭头道:“你先把手松开,痛的我手腕都要断了。” 萧清序:“......” 他默默把手松开,“对不住。” 尚榆晚揉揉手腕,也不问责,“你先说说,你刚刚想到什么了?” 她刚刚和萧清顾说的有点气头上,一时间还来不及想其他法子。 这人虽然身子弱,但脑子的灵活却与她不相上下。 尚榆晚话音刚落,陆何影就找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刘梦遥和祝郝,随后推门而入。 他也顾不上敲不敲门了,“楼主,尚大人,师妹去城外撒药了。” 陆何影何其了解姬素闲这个人,她能在盛怒之下还能保持一些冷静说去撒药,背后定是要搞些其他动作的。 萧清序又怎会不知道姬素闲一贯的习性? 他嗯了一声,拿起两个小旗子,一个插入沙盘里鲁州城侧边的山体斜坡,另一个放至鲁州城城墙门楼的房顶上。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尚榆晚先是眼神一凝,随即便是双目放光。 “谁说硬要拖延时间了?!” 她的视线和萧清序的目光撞在一起,二人异口同声: “擒贼,先擒王!” 第七十四章 交易质子,恨意至极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不懂尚榆晚和萧清序的话中深意,二人简单给她解释了一番之后,萧清顾精神一振。 “好!就这么办!”萧清顾一锤定音。 虽有了几分底气,尚榆晚还是想让自己去做那第一个走出城门的人。 萧清顾和萧清序一致不允。 “我说了,我背后有父皇。由我带头,洛圭的忌惮也会久些,多些。”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你不行,现在的你在洛圭眼里只是一个近日出些风头的谋士而已。”萧清顾眨眨眼,“你叫尚榆晚没错,但你不是尚家的那位。” 尚榆晚指尖忽而轻颤,心头一阵麻痛。 落入耳中的话语轻如飘絮,让她恍若隔世,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 “你背后没有尚家为你撑腰,还是我去最为稳妥。” “......” 是了。尚家灭门,已有大半年了。 她现在不似前世那般的地位和身份,就连手底下能用且完全站在她这边的人,真论起来,也只有十二一个。 尚榆晚的余光瞥到萧清序身上。 她得到的消息,得到的助力,十之八九来自百家楼,来自这个身份不明却对她情深义重之人。 若不是他,尚榆晚再怎么一肩挑之,亦或是殚精竭虑,她的动作也绝不会这么快。 “是。” 尚榆晚终于松口,抬臂拱手:“全凭公主殿下做主,我等必不辱使命,一定会保护好您。” 萧清顾脸颊微鼓,“你把我叫老了。” 尚榆晚:“......” 萧清序面具之下的唇角勾了勾,并未说话。 陆何影轻笑两声,“行了,不磨蹭了,都动起来吧。”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们几个人在这儿悠哉了。 “喂。” 刘梦遥站于门槛之外,对着紧闭的房门问:“我干什么?” 他就一七岁小屁孩,不告诉他计划,他怎么办事? 刘梦遥毕竟年纪尚小,有点武功却不高,方才并未听清屋内对话。 萧清顾扬声:“进来。” 刘梦遥推门而入,祝郝揪着他背后的衣料紧跟其后。 尚榆晚心中恢复平静,回头看去,淡笑。 “你得,吃点苦头。” 祝郝揪着刘梦遥衣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刘梦瑶却丝毫不惧,道:“好。” 他穿着一身湖蓝色常服,眉眼间显出几分贵族气质。 “只要你能保我们二人活命,答应我的条件,我这次可以任你们驱使。” 如若不然,他要是在城楼之上被杀死,或是说错了什么话让洛圭揪到破绽,那后果可不是尚榆晚他们能承担的起的。 尚榆晚眼波微动,眉头轻挑,却并未开口。 萧清顾上前一步,神色稍显冷峻,“说说你的条件。” “五年。” 刘梦遥的眉眼依然有些许躁郁之色,但现在比起之前要冷静了许多。 “我要在大虞,当五年质子。” 他的那位好舅舅借母亲的死刺激他来到鲁州城,本就是将他视作弃子。 若是城楼相见,洛圭要么揭开他爹娘的往事狠狠泼上一次脏水,要么以“假冒皇孙”的名义一箭射穿他的胸腔,再转头踏着他的尸骨攻入鲁州城。两者最终的结果都是率军攻城,依照洛圭的性子,显然更偏向行动更快的后者。 刘梦遥不想死,更不能忍受一个害自己母亲逝世,害自己亲手弑父的奸人安然度日。 他需要时间在远离游叩国的地方韬光养晦,静待羽翼丰满之时再回去一点一点毁了洛圭。 刘梦遥自知现在只能选择尚榆晚等人,但他是洛圭亲手养大的棋子,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个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性子。 他仰起头看萧清顾,“如何?若是你们需要,我也可以在京都给你们当眼线。” 刘梦遥看得出来,尚榆晚和这个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都是奉这位公主为主。 陆何影抿嘴憋笑。终归是个小娃娃,说话难免稚气了些,他们这么大一帮人,还需要一个孩子在京都那样的地方当眼线? 萧清顾沉默片刻,面上似是思虑,实则是在等后边那两人的意思。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表态,想来是认可的,便不再啰嗦,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本公主还得给你提个醒。” “等你成了质子,我们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萧清顾可没心思日后抽空去关心一个异国质子。 刘梦遥也没想着这几个人会对他多有包容迁就,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要是连自己活着都要托寄于人,也没必要想着找洛圭报仇了。 日暮西山处,空无孤雀声。 一男子身披精制战甲,驱策胯下战马率领大军直奔鲁州城,五船将士足有上千人,更有数百骑兵。 敌军兵临城下,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意。 游叩国身为岛国,骑兵本就不精,此次竟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尚榆晚眯了眯眼。 洛圭是个长相阴邪的男人,和刘梦遥有些相似。 他果然和这孩子说的一样,自以为胜券在握,看到鲁州城城墙之后反而放慢了步子。 尚榆晚站在城楼之上,一眼就看到那张略有些眼熟的脸。 她左手边站着一名楼客,楼客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抵在刘梦遥喉间。 刘梦遥远远儿的看见那张曾经无比敬仰的脸,心中憎恶万分。 “他和我娘,原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尚榆晚低眼看去,出声提醒,“注意表情,别漏馅儿了。” 刘梦遥的脸扭曲几瞬,随后变成一副惊恐万状委屈至极的神情。 尚榆晚:“......” 这孩子还挺会装。 洛圭一眼就看见了城楼之上被“挟持”的刘梦遥,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之色,随即面色严峻。 胯下马停下了蹄子,他身后站着排排将士,高声喊道:“大虞朝不仁不义!利用我游叩九公主借腹生子,意图以驸马爷之位涉足我游叩朝政,今挟持我游叩皇孙!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游叩军士气大涨,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城楼上的百家楼众人以及数百官兵俱是脸色阴沉。 刘梦遥在洛圭说出那些话之后,血丝便攀上了双目,他狠狠抓紧城墙边沿,眼中尽是怨恨和不甘。 因为他的颤动,匕首锋刃时不时就划到他的脖颈,冒出丝丝血红。 尚榆晚眼神微暗,让楼客将锋刃拿开了点。 洛圭注意到她的动作,再加上她的美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萧清序立于尚榆晚身侧,默默上前一步。 尚榆晚看他一眼,低声道:“别挡着我。” 她当然知道洛圭刚才看了她一眼,看两下又不会死,遮遮掩掩的要干什么? 萧清序:“......” 这时,鲁州城的城门忽然缓缓打开。 一位白衣女子从城门后慢步走出,剑眉凤眼,腰别长剑,头上并无首饰,只有几朵白色小花别在耳边,额头还束有一条白色抹额带子。 微风轻抚过她的鬓边,碎发散落,飘飞眉眼之间,双眸熠熠,她的决心未曾动摇分毫。 出来的只有萧清顾一人。 在她的身后,是空空荡荡,荒凉萧条的鲁州城。 是百姓赖以生计的家。 洛圭忽而狞笑。 “你就是五公主?” 他见过萧清顾的画像。 “承明帝那个混迹民间爱种菜的女儿?” 第七十五章 以己作赌,十二比武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洛圭身后的那些士兵开始意味不明的笑,萧清顾淡淡看着这个眼中显然带有调笑之意的男人,面上毫无波澜。 “游叩这般行事,是不怕被我大虞千万兵马打的鼻青脸肿,狼狈逃回吗?” 她孤身立在千军万马跟前,宛若一根宁折不弯的劲竹,丝毫不落下风。 洛圭显然察觉到了这个女子的不同,但他轻视女人惯了,这点异样很快就消失不见。 “若是你父皇,本皇子自然不敢,但你。” 洛圭低笑几声,“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身后将士的笑声此起彼伏,萧清顾脸色未变。 “看来八皇子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既如此,八皇子可有兴趣与我等比试三场。” “嗯?”洛圭双眉扬起,“怎么,公主殿下这是想拖到援军来救你们不成?” 心思被一语撞破,萧清顾仍坚持稳住了脸上神情。 “八皇子这是怕了?” 怕女人?可笑至极。 洛圭摇头,“公主殿下误会了,本皇子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就比两场,如何?” “不过赌注也不可少,不然乐趣都少了许多,你说呢?” 话音刚落,萧清序立即将尚榆晚完完全全的挡住,冷眼与洛圭对视。 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眼神如同极寒之冰,让洛圭心里一阵发毛。 哼,不过是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小人罢了。 洛圭眉头轻锁。 那个内应偷偷传信给他的人,这鲁州城里还有多少兵力,他再清楚不过了。比两场缩短时间,也能借此将那位美人收入囊中。 萧清顾暗自思忖,想着能拖一刻算一刻,旋即道:“好,就比两场。你要赌什么?” 洛圭毫不掩饰的伸手指向尚榆晚:“本皇子要她。” 萧清序的气息骤然变得阴森可怖,原本站在后边的十二也走上前来,满目杀意,直视洛圭。 洛圭注意到十二和萧清序对尚榆晚的维护,心中思虑。 这个女人,对他们好像比公主还要重要...... 萧清顾脸色一变,“不——” “可以。” 尚榆晚先一步她开口,神情淡漠的把快要掉出冰碴子的萧清序推到右手边。 “但是要比什么,我说了算。” 尚榆晚偷偷扯了扯萧清序的指尖,萧清序全身一僵。 她正要撤回手,萧清序却猛的反手抓住了她,颤抖着,与她十指紧握。 尚榆晚感觉到有什么环形物件塞到自己手里,长睫微低。 不是划清界线吗,怎么还不松开。 尚榆晚面上不显,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把东西收到手里之后,使了暗劲儿甩开萧清序冒汗的手还狠狠揪上一把,眼神落在洛圭那张颇有些志在必得的脸上。 “第一场,比武。第二场,下棋。” 尚榆晚双眸微眯:“一炷香时间,点到即止。” 洛圭却出口否认,“那怎么行?” “要玩,就玩大点!” 尚榆晚冷笑一声,“那便,死生不论。” “我们赢了,你退兵。你赢了,我跟你走。” “本皇子还要鲁州城。” 尚榆晚答应的爽快:“可以。” 本就是一座空城,而且她有信心赢过洛圭。 尚榆晚的目光转向刘梦遥和站在后边被人押着的祝郝,“但他们两个,暂归大虞。” 刘梦遥猛的瞪大眼睛看向她,祝郝扁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此言何意?”洛圭眼神一沉。 他并非个完完全全沉迷美色之人,不会不知道放虎归山韬光养晦的道理。 尚榆晚低头,与萧清顾对视。 萧清顾明了她意,对洛圭说道:“无论如何,你们都杀了我们大虞人,此战你们就算是胜了,当真不怕我父皇派出大军直接踏平你们游叩?” 洛圭身旁一位副将一听,当即怒道:“大言不惭!” 他还想说点什么,洛圭挥手让他闭嘴。 “继续说。” 有点意思。 萧清顾稳了稳心神,一脸镇定,“他既然是你们游叩皇孙,我们自然不能将他与那人平等而论。” 刘梦遥是皇孙,刘子齐只是一个小官,萧清顾再怎么护犊子,现在也不能说为了一个地位不高的大虞人对异国皇孙喊打喊杀,更何况现在人家已经率领军队打上了门来。 敌强己弱,不可妄动。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无论如何,他也该入我大虞为质。” 洛烟和刘子齐生下刘梦遥是真,若是承明帝,或许会找个理由否认这个事实。但萧清顾还算不上老油条,况且他们暗中有交易,自然做不到直接否认,但刘梦遥杀了刘子齐也是真。 洛圭此次出兵,本就是利用刘梦遥才得以师出有名,萧清顾也一样有理由留下刘梦遥和祝郝,利用这两个人在日后寻到机会给游叩或是洛圭使绊子。 利用一个尚不成熟的孩子作为借口出兵攻城略地,实质上就是流氓手握权力耍无赖罢了,她萧清顾不照样也可以用一样的手段吗? 洛圭不惧她,但承明帝的名号可还是响当当的。 他们大虞能在十多年前打得游叩屁滚尿流,现在她父皇的铁骑依然可以让游叩低下头颅。 萧清顾和尚榆晚这是在赌,赌洛圭不敢行事过火,惹得承明帝盛怒直接出兵踏平游叩国土。 洛烟七年前就死了,他们此次起兵的理由本就有些站不住脚,若是没有刘梦遥,他们甚至找不出更合理的借口。 他此次得令动身,本就是因为游叩国国内天灾不断物资匮乏,想要占领大虞部分国土,再用游叩九公主之事向承明帝索赔。 若是将刘梦遥放在大虞为质,说不定可以暂时由他承受承明帝大部分怒火…… 洛圭心中思忖片刻,尚榆晚见他动摇,马上火上添油。 “八皇子这是怕了啊。” 其中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洛圭挑眉看向她,他就喜欢这样貌美带刺的美人,开口答应:“好!你们要的,本皇子答应了!” 刘梦遥那崽子本就是弃子,若是能侥幸在大虞为质,大不了他暗中派人去杀了就是,还能以此为理由出兵攻打大虞,亦或是再敲大虞一笔。 尚榆晚唇角微微上扬,笑得冷极了。 洛圭招手,一名将士走上前,身材高大魁梧,满脸胡茬。 那人双手各有一把巨斧,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游叩国,秦剔。” 尚榆晚细细打量,随即侧身,往萧清序身旁的十二看一眼,顺势偷偷将环指刃戴上中指,“你来。” 环指刃是居共澄与陆何影去斜坡之前交给萧清序的暗器,织雨针在先前用完了,居共澄还来不及做新的。 环指刃通体银黑,宛若一条细蛇圈绕成环,表面与寻常指环无异,其中另有玄机。 若是所戴之人手握成拳,用大拇指用力往中指指环的环身一摁,指环外侧便会弹出食指指头大小的薄刃,只要速度够快,近身刺杀无所不胜。 除了危及尚榆晚的性命以外,十二对她的命令一向听从绝不多话,话音刚落便手握长刀飞身下了城楼。 “开始吧。” 十二一身墨青劲装,青带束发,面戴黑巾,只露出上半张脸的深邃眉眼。 余晖落在她眸中,双目明亮如同琥珀。 “将死之人,没资格知道我的姓名。” 第七十六章 十二赢武,黑白棋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秦剔一听,气笑了。 手中双斧抖了抖,他快速上前直奔十二,双手扬起,带着一股劲风劈向那个在他眼中宛如琉璃盏般的人儿。 傻大个儿。 十二心神不乱,后撤一步,身子后仰往右偏移,手中长刀往下向上砍过去——不行。 她重心低,身子偏,重心也不够稳,长刀砍到秦剔肋骨之处,却因对方身披战甲的原因,刀刃并未没入他的血肉之中。 这女人的气力比秦剔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大上许多,他虽未被伤到,但也不由得吃痛,动作滞凝几息。 十二眼眸一抬,看准时机后撤几步,细细打量这人身上露出的破绽。 眼睛,脖子...... 秦剔也停了一会儿,旋即发觉自己竟被一个女人打退,立马心生怒意,挥起大斧与十二缠斗。 萧清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上镇定,洛圭以为她云淡风轻,实则她是吓呆了僵着不敢动。 秦剔刚刚那道劲风有一部分甩到她脸上,跟刀子似的! 尚榆晚和萧清序沉默不语,默契的走下城楼,还让人带上了三把靠背椅。 尚榆晚走到萧清顾身后,淡声道:“殿下,请坐。” 萧清顾这才回神,但明面上还是一脸淡定的点头。 三人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往靠背椅上一坐,默契的翘起二郎腿,皆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萧清顾是装的,尚榆晚和萧清序则是真的冷静。 对他们来说,从洛圭答应比试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赢了。现在能嚣张点就嚣张点,洛圭本就轻敌,能刺激到他最好。 尚榆晚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姬素闲让楼客撒的药还是不够,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他们得往里边加点量。 山体斜坡被暴雨冲过,那上边的树林里的残木断枝他们还未来得及清理,往上边搬点东西过去也足够掩人耳目了。 斜坡那里有居共澄还有陆何影,等会儿比完第二场,游叩军定会有异动,不用他们传消息过去陆何影他们也能知晓,等到那时用居共澄叫人临时组装出来的大型弓箭,将加大药性且大量的药粉算准位置投射到游叩军头顶上,让他们暂乱阵脚。 尚榆晚看着十二与秦剔斗得不相上下,秦剔明显动了怒气下手变得没有章法,眸底闪过一丝轻嘲。 不过投射出来的药粉,不完全是刺激吸引蛇虫鼠蚁的药粉,自然还有别的东西。 等到后边,她还有两份大礼送上。 尚榆晚对上洛圭的视线,莞尔一笑。 公主既然与刘梦瑶达成了交易,不反咬他们一口乖乖听他们的话,她自然也要为这个孩子讨点利息不是? 洛圭笑脸回应。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很有意思,他一定要得到她。 萧清序坐在萧清顾身旁,和尚榆晚隔了一个人,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他看见了洛圭在对尚榆晚不怀好意的笑。 萧清序周边的气场顿时变得更加森然。 萧清顾:“......”她要不和尚榆晚换个位子吧,坐楼主边上她感觉有点冷。 秦剔的双斧自上而下砍向十二,十二先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随即身轻如燕往上一跳,踩着斧身,身子往前倾,手中长刀从左往右朝着秦剔的脖子横劈而去! 秦剔反应极快,当即侧下腰身歪头躲过,手中双斧也加大力气甩开十二将她往上抛,上半身依照惯性从左下方向往右上方向旋转。 十二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的笑意。 她利用自己在秦剔面前较为瘦小和他动作没她灵活的优点,还未落脚便用力将长刀往地上狠狠一掷,刀身稳稳插入地面。 十二身子下落,顺势伸出右手攥住秦剔的左肩,右脚脚尖轻点于刀柄之上,左手狠狠挖向他的双眼! 秦剔本就心有怒气不大冷静,他心急之下重心挪移,右腿往旁边跨出一步,全身往右后方扭过去——十二要的就是他的后背! 十二松开他的肩膀,右腿微曲,随即踩着刀柄用力往上一跳,左腿早已做好蓄力的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凌厉的劲风踢向秦剔的左侧太阳穴! 秦剔头戴护甲,一时不察,他被十二这一击踢得眼冒金花,身子都摇晃了几下。 十二乘胜追击,趁着身体往下掉的时机,伸手抓住长柄,倒着身子又给头脑发昏的秦剔肋骨处来了一脚。 他还不够痛! 敢调笑她的小姐,她绝不会轻易让秦剔死! 十二打得秦剔节节败退,尚榆晚对此自然乐见其成,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十二心有戾气,比起以前对付那个姑姑还要狠,招招痛击要害却不让秦剔立即死去。 洛圭以及后面将士皆是脸色阴沉。 丢脸的东西! 十二打得秦剔站不起来,却也没再继续虐打。 她踩着秦剔的胸口,看了看他嘴中冒出来的鲜血,继而抬眼看向洛圭,“嘿。” 挑衅,嘲讽。 十二话音刚落,便一刀插入秦剔眼中,搅动两下,秦剔放声惨叫。 刺耳的惨叫声让萧清顾手指一紧,脸色都白了一分。 十二的刀尖没有插到底,秦剔最终活活痛死。 洛圭对此却只是冷笑一声,目光穿过十二,直直望着尚榆晚。 手底下的一个女人都这般厉害,她这么冷静,莫非是城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后手? 萧清顾身上的气势不如尚榆晚,洛圭认为尚榆晚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殿下,他们欺人太甚!属下......”有游叩军不服气。 洛圭往后看一眼,眼神阴冷,“滚回去。本皇子让你说话了吗?” 尚榆晚微微挑眉,洛圭没有轻易动怒,这是起疑了。 她暗自与萧清顾对视一眼:是好事。 萧清顾抿抿嘴,按下心中对十二方才行径的恐惧。 十二做的没错,游叩对大虞狼子野心,就该这样震慑他们! “回来。还有,把尸体还给人家,别弄坏了。”说起气人的话,萧清顾也擅长的很。 十二回头道了一声“是”,转头就单手提起秦剔的尸身甩了过去。 游叩军气得手中兵器都有些发抖,同时惊骇十二这个女人竟会有这样的气力。 洛圭挥手让人把尸体扔到后边去,免得放在前面碍人眼。 “这第二场,本皇子来。” 洛圭能利用洛烟下那么一大盘棋,棋艺自然不差。 楼客搬来棋盘和凳子,随后便退到后方。 洛圭翻身下马,佩剑别在腰侧,阔步上前,先一步拿到黑棋。 “你们谁来?” 萧清序正要起身,尚榆晚先一步发声:“八皇子不是想要我吗?” 洛圭笑道:“哦?莫非你还精通棋艺?” 尚榆晚看也不看萧清序和萧清顾,起身前往,坐至洛圭对面。 她伸指拈起一枚白棋,浅笑。 “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第七十七章 双份大礼,势在必得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你叫什么名字?” 比起秦剔,洛圭要更冷静。 “八皇子殿下不知?”尚榆晚低眼一笑。她见洛圭这般轻敌,还以为那个内应给了他所有确切的消息呢。 可是直到现在,洛圭也不曾露出“怎么少了几个人”的半分狐疑神情。 “听人传言,总比不过美人亲口道来。”洛圭抬手走出下一步黑棋,笑眯眯的说道。 自从萧清纪被承明帝惩戒,百家楼和尚榆晚的名号也一点一点的被上面的某些贵人知晓,能让大虞太子吃亏这么大的本事,大虞之外的异国皇室自然也有所关注,更遑论承明帝直接让越竹亲自将商流宴的请柬送至百家楼楼主的手上。 不过百家楼的内部消息洛圭并未查到,许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百家楼。 但是洛圭并不心急。 他为了能在众多兄弟当中杀出重围登上那个位子,为此不惜利用唯一的胞妹,让洛烟逃到大虞。正巧老天也在帮他,让那个傻妹妹成功在大虞境地成婚生子,不然他哪来的耐心等刘梦遥长到七岁? 洛圭等到现在才出手,就是为了加深大虞和游叩之间的矛盾,顺势将自己放在有理的那一方,趁机为游叩国夺取更大的领土,在大虞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有公主和皇孙在前,就算是承明帝那个老油条也要顾忌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尚榆晚这个人洛圭自然晓得,多问这一嘴不过是为了一步一步的试探,循序渐进罢了。 毕竟六娘只是一个弱女子,学识不高,只会依附于男人,若是传到他耳中的消息有误,那可就麻烦大了。 尚榆晚前世在京都生活那么多年,日日在达官显贵堆里察言观色,岂会看不出洛圭心中所想? 尚榆晚的态度不疾不徐,洛圭问一句她答一句,慢慢悠悠的,时不时还反问一两个问题,吊足了洛圭的胃口。 这一场棋局,尚榆晚足足拖了半个时辰。 萧清顾觉得再拖下去她就要被楼主的气场给冻死了,幸好尚榆晚瞧着夜幕渐临,双方都开始一个个的举起了火把,她见好就收,直接在棋盘上杀了洛圭一个措手不及。 “八皇子殿下,您输了。” 尚榆晚笑了笑,眼尾上勾,额间那一点红痣更为她的美貌平添了几分明媚。 洛圭微愣,旋即轻笑,“美人儿,你真厉害。” 游叩军第一次在八皇子嘴中听到这样的评价,一时骚动不已。 莫非殿下当真看上这个女人了? 萧清序的脸掩盖在面具里,萧清顾却明显的感觉到他渐渐有了杀气。 “......”他们两个是不是成了?不然楼主这么大杀气干什么?吃醋也得要有个身份吧? 尚榆晚也是没料到洛圭会来这么一句。 不过前世在京都爱慕她或是看上她本事的人也不少,尚榆晚自己对此并不在意,“按照约定,您该退兵。” 洛圭眉眼微眯,笑道:“约定?” 尚榆晚听出他要否认的意思,却并未乱了阵脚,淡淡望着他的眼睛,“是啊,我们的约定。” 火光映在洛圭脸上,神情不明,他沉默一会儿,正要开口,却突然听到鲁州城侧边的山体斜坡处突然传来“咻”的一声。 他先是脸色一变,当机立断抽出佩剑一下子掀起棋盘摔向尚榆晚,尚榆晚也不是个柔弱的,拔出腰后长刀劈开棋盘,面对迎面而来的剑刃也不慌乱,见招拆招,十二见状立即上前帮忙。 洛圭听得到游叩军后方传来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上炸开了。哑喉的,瞎眼的,吸入鼻中令人窒息的,还有不少蛇虫鼠蚁被强烈的药味儿吸引而来。 游叩军后方大半数将士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未反应过来,洛圭同样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吓了一跳。 尚榆晚甩了一把长刀给十二,空出来的手紧握成拳,招招往洛圭脖子上招呼,明面上试图近身用环指刃划破他的喉咙,实则是在指缝里藏了药粉,一点一点的撒入洛圭鼻中。 十二双手握刀上前与洛圭交手,洛圭见过她武功有多好,更不用多试探尚榆晚的武功会比这个疯女人高出多少。 他不敢和这两人缠斗,过了几个招之后便躲躲闪闪的往后退步,翻身上马,手抓紧缰绳稳住胯下战马。 游叩军副将急道:“殿下!我们......” “都给本皇子稳住!不许轻举妄动!” 不过这点人就敢和他硬刚,难不成真藏了什么大批军队不成?! 洛圭心中大惊,微小的昏意并未让他发觉自己的异常,他转头看向和尚榆晚站在一起的萧清序,萧清顾,还有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十二。 “你们!” 尚榆晚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第一份大礼,她送到了。 “八皇子殿下,你没有发现,我们少了几个人吗?” 洛圭一怔,瞳孔一缩,顿时心头盛怒! 六娘那个贱人!竟敢隐瞒不报! “稳住!都给本皇子稳住!” 洛圭也没有了散漫之意,更不会去想着还要怎么把尚榆晚收入囊中。 他游叩军在数量上能取胜,先攻城! 洛圭怒目圆睁,满脸扭曲,“听我号令!杀......” “杀”字还未脱口而出,一名游叩军策马奔至洛圭身侧。 “报——殿下!后面,后面!” 这人长相普通,一脸惊恐的说后面后面,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洛圭侧头看向游叩军,并未注意到城楼青瓦之上有一点寒光看准时机直直射向了他! 游叩军显然看见了那支箭,刹那间大惊失色,透过这人的眼神,洛圭以最快的速度侧身躲过那支淬了毒的暗箭。 尚榆晚脸上神情未变。可惜了,第二份大礼没送的上。 洛圭还未喘息一口,就忽然察觉到脖子后边被扎了一针。 洛圭脸色巨变,“游叩军”也不打算与他多纠缠,趁他因为两种毒没入体内而反应变慢的那一刻甩出腰间藏着的长鞭缠上他的腰身,拉着他踩上马背,飞身到尚榆晚和萧清顾身旁。 “游叩军”将头盔一扯,扔到地上,撕下脸上的伪装。 姬素闲呸了一声,“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看不起女人?” 洛圭反应不及,体内毒性发作,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全身颤栗不止。 从城楼房瓦上的暗箭射出,一直到姬素闲撤下游叩军的伪装,不过三息时间。 有游叩军副将见此立即双目赤红的策马奔过来,想要从姬素闲手中夺回洛圭。 萧清顾见洛圭落在自己手里,心中安定,往前跨出一大步,站在鲁州城众人的前面,终于能有底气的高喊一声:“八皇子中毒已深,都给本公主停手!!!” 尚榆晚和十二在她身后,盯着那匹冲过来的战马,眼神皆深。 不出所料,因为萧清顾这句话,一声马叫惊起,游叩副将听到那一个“毒”字,立马用力拉起马头,扬起的马蹄堪堪避开萧清顾的脸。 萧清顾却没有半分惊怕,哪怕脏泥贱到面颊也半分不退。 “本公主若有差池。” 萧清顾也会狐假虎威,更何况那真是她父皇。 夜风让衣摆飘动起来,白色的抹额带子和她的几缕碎发飞扬半空,如同旌旗猎猎一般,透着一股按耐不住的狂喜。 “你们,就等着游叩灭国吧。” 萧清顾说的轻飘飘的,眼中露出一丝势在必得。 他们,赢定了。 第七十八章 步步紧逼,游叩退兵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游叩军不肯退兵,洛圭在萧清顾手里,双方谁都不想退一步,一时之间陷入僵局。 “怎么,游叩这是想用八皇子的命换我大虞一座城池?”萧清顾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势,手心冒汗,却步步紧逼,半分不让。 “退兵!滚回你们游叩去!” 萧清顾高扬头颅,双目清明坚定,毫不掩饰的与面容凶神恶煞的游叩副将对视。 “否则,你们的八皇子只会被毒死——这一个下场!” 她不能退缩,不能怕,不能露出半分惧色! “......你们!!” 游叩副将咬牙切齿,恨极了这帮使下作手段的大虞人。 先是利用几个女人来抛头露面,加深洛圭的轻敌之心,然后利用比试赌注拖延到天黑,借着天色渐晚人眼不清的优势,在山体斜坡投射出毒粉和蛇虫鼠蚁扰乱军心,再是放出暗箭分散注意力,让混入游叩军的贱女人趁机下毒手,天时地利人和......好计谋!当真是好计谋! 游叩副将的目光倏然落到自始至终都堪称安静如鸡的萧清序身上,“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这个百家楼楼主的计谋?!” 萧清顾:“......”她忙活这一阵子,还不如一个字都没蹦出来的楼主存在感更高吗? 这情况不对吧?不不不,这人脑子有病吧? 萧清序:“......” 山体斜坡的投射毒粉和城楼上的暗箭是他想的不错,但与人比试还拿自己做赌注,混入游叩军这两件事还真不是他弄的。 不过尚榆晚和姬素闲和他想要的效果都大差不差了,都是想着拖延时间分散注意力趁其不备抓准时机下手制住洛圭。 萧清序并不反驳,游叩副将登时觉得自己想的绝对不会有错。 几个女人再怎么厉害,到最后都是相夫教子的命,绝不会比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更会玩谋略! 尚榆晚和姬素闲不用猜都知道这个游叩副将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们也懒得解释。 萧清顾也不管这个脑子有病的副将想的什么鬼东西,直接道:“再磨蹭,你们八皇子死了,副将大人不好交代吧?” 尚榆晚从陆何影拿的是让人头脑昏沉的药,姬素闲给洛圭下的则是中毒表现极为明显,但毒性不大的毒药。 他们要的是护住鲁州城,保住大虞国土不被游叩抢夺了去,能用洛圭换鲁州城的平安,就算是放虎归山他们也不会吃多少亏。 待此战危机一过,就算萧清顾不多说几句,承明帝也绝不会放过游叩国。 十多年前承明帝在游叩手上吃过大亏,近些年身子愈发疲弱就是拜游叩国所赐,他定不会放过这个狠狠痛击游叩国的机会。 尚榆晚心中暗嘲,她不得不承认,承明帝那老东西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些明君的影子的。 她前世在京都生活多年,因为承明帝和家父尚均护年轻时关系匪浅亲如兄弟,她和皇室里的人也没少接触,对承明帝还算有几分了解。 这个老东西最不能触及的逆鳞就是大虞的江山社稷,就算他因为天师预言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灭了尚家满门,也会在最快最合适的时机让人补上镇西将军之位,还会对那人青睐有加,用帝王之威镇住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暂时帮助新任将军稳住局势,免得大虞西方出乱子。 游叩趁鲁州城虚弱之际出兵攻城,现在他们让其带着洛圭活着回到游叩是最好的选择,萧清顾已在此次战役之中出了风头,再过些就是水满则溢,引起承明帝过度的注意对谁都不好,尤其是羽翼未丰的萧清顾。 毕竟现在的太子,还没有完全让文武百官和承明帝失望,现在的萧清纪仍是唯一继承人。 反正他们见好就收,后边有承明帝那老东西动手,他们还能省些力气。 尚榆晚谋算到此,游叩副将也在和萧清顾的眼神对弈中松了口。 “好,你们给我解药,我们......” 洛圭中毒昏死面白如纸,他身为副将就是唯一的带头人。 比起一座被洪水冲刷过且极有可能存在疫病的荒败城池,显然是最有可能夺取游叩皇位的洛圭更重要。 “退兵,回游叩。”这五个字,游叩副将硬生生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马蹄声愈来愈近。 尚榆晚和萧清序那四个人皆是一惊,姬素闲却淡定的很。 借着火光,骑马奔来的人露出全貌——是越竹! 萧清顾微微瞪大眼睛,不是叫回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尚榆晚心头漏了一拍,对上越竹的视线。不知为何,她似乎在这个人面前......露馅儿了? 不,不会。尚榆晚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这幅身子和前世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就算和前世会有相像的地方,她也完全可以有她模仿前世的自己这样一个借口...... 尚榆晚有意保护十二,因此十二先前并不知道越竹来过鲁州城,两人也没有碰过面。她见到越竹的第一眼便是一阵心惊肉跳,想也不想的挡在尚榆晚面前,手中长刀轻颤,连同腰侧的短匕也拔了出来。 尚榆晚前世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十二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支箭是如何从越竹的手上窜飞出去——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那支箭是怎么射穿尚榆晚和尚明奇的身体的! “你是什么人?!”游叩副将对越竹大声喝道。 越竹晦暗不明的眼神这才转向除了尚榆晚和十二以外的第三个人。 他将横在马背上昏死的女人甩下去,女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摔到游叩副将的马蹄跟前。 光亮微弱,尚榆晚等人却都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六娘? 尚榆晚猛的看向姬素闲,姬素闲朝她点点头,对了个口型:回去细说。 这时候,越竹也亮出了龙武军的牌子,冷声道:“限尔等三个时辰内退出大虞领土。” 龙武军!竟是承明帝身边的龙武军! 就这么一句冷冰冰的,甚至没有任何起伏的话,就让游叩副将面露恐惧,但他还不至于忘记洛圭还在姬素闲手里。 “还请大虞将我游叩的八皇子交出来!” 越竹看向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的洛圭,“放了他,给解药。” 姬素闲看一眼萧清顾,萧清顾微微点头,她便掰开洛圭的下巴,掏出一粒药丸丢进洛圭嘴里。 她也不客气,直接把人踢过去,“给你们!” 游叩副将带上洛圭和六娘转身就让游叩军退走上船,赶着时间回游叩。 龙武军在此,保不齐承明帝那个沙场疯子也在! 越竹下马之后走向尚榆晚,正欲开口,却被满心惊惧的十二挥刀伤到了小臂。 “滚!滚开!” 尚榆晚还在想着如何瞒过越竹,一时不察让十二动手伤了越竹,她顿觉不妙,毫不犹豫的挡在十二身前。 萧清序和萧清顾也走上前,挡在了尚榆晚的前面。 十二双目充血,脑子里仅有保护尚榆晚一个念头,若不是尚榆晚伸手抱住她拦着她,她是真的要冲上去宰了越竹。 越竹淡淡看了看溢出来的血。 “尚大人的下属,还真是护主心切啊。” 第七十九章 圣上秘旨,帝王私心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的嘴角抖出一丝笑,“越统领这是何意?难不成忠心护主也有错了不成?” 越竹终究是前世亲手杀了她的人,尚榆晚的伪装都有些漏洞,所说的话也有些不敬。 她本来就恨所有帮承明帝灭了尚家满门的人,更何论敬意,不动手杀了他报仇就已经很理智了。 现在十二伤了越竹,叫尚榆晚如何做到在义庄看见他那时候一样的冷静? 现在连怎么打消越竹对自己的疑心都想不到,满脑子都是十二在越竹眼前漏了身份该如何保住她。 是她失算了。这么一个和自己的小姐同名同姓还那么相像的一个人活生生站在眼前,依照十二的性子,就算明知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十二也会下意识出手保护。 十二看着尚榆晚面对越竹,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珍视之人即将第二次死在自己眼前...... 陆夫人和尚榆晚是十二的全部,也不怪她这么失控。 萧清序微挪身子,衣袍之下的他虽瘦骨嶙峋,但骨架子还在,往前再挪一挪就将尚榆晚和十二挡了个严严实实。 “是我们的不是,百家楼的赔礼自会送到越统领府上。我百家楼这丫头第一次遇着这样的阵仗,敌军刚退,还未反应及时,还望越统领海涵。” 嘴里的话有几分道歉的意思,越竹瞧着萧清序挺直的脊背,却没感受到半分愧疚,反而是隐约的敌意和警惕。 越竹暗暗叹了一口气,“楼客被我打晕了,就在山体斜坡那儿,你们去找找,能找到。” 他能在承明帝身边伺候那么多年,当然不会是只靠着家世。若无半点本事,承明帝也绝不会容忍他呆在自己身边多年。 萧清序留的心眼子被戳穿,倒也没觉着有什么尴尬或是心慌,淡淡嗯了一声。 刚从斜坡那儿赶过来的居共澄转头就带着三个楼客去找人,陆何影和剩下的几个楼客来到尚榆晚和萧清序身旁。 看十二和越竹对上了,陆何影当即心头一跳,但是看萧清顾和萧清序都只是站在尚榆晚和十二前边挡着,一时也不出声,免得说错了话。 其余楼客没有动作,官兵也按着没动,城主说了,就算是天大的官儿也要听公主殿下的命令。 毕竟鲁州城有难之时,是公主殿下和她手下的人帮了大忙。纵使再怕圣上身边的龙武军统领,鲁州城的官兵也没有一个站出来调和。 尚榆晚垂眸浅思,难怪会来的这么及时,敢情是根本没回去。 若是猜得不错,十二方才与秦剔那番打斗,都被越竹看见了,不妙啊...... 尚榆晚暗恨。若是早点发现越竹在暗中窥视,就应该她来才对! 十二的手轻轻搭上尚榆晚的手腕,指尖还有些许轻颤,嗫嚅的道出一声“对不起”。 游叩退兵,大家本该皆大欢喜,再之后便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最后回去好好重建鲁州城。 怪她冲动伤了越竹,弄的大家半分松懈也不得,反而比面对游叩军时更加剑弩拔张。 尚榆晚轻声安慰,哪里舍得怪罪十二。 更何况就越竹那身手,哪里是十二一个失控就能伤到的?分明就是那老东西故意的! 尚榆晚想着,眼底也升起几分怒意。真不愧是和承明帝一个阵营的,惯会装模作样! 萧清顾偷偷拉了拉十二的衣裳以作安抚,也表明自己定会护着她。姬素闲这时候也悄咪咪凑上来。 “放心,他不会出手。” 尚榆晚瞧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微声道:“回去好好说与我听。” “至于赔礼,就不必了。”这时候的越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声道,“你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萧清序静待后话。 越竹与他对视,眼底微微亮起几分光泽。 “圣上秘旨。待鲁州城危机一解,公主殿下,还有你们,都必须立即和我回京复命。” 尚榆晚的眼倏然一冷。 ——京都,承明殿。 萧翎屏退了所有宫人,孑然一人站在高台栏处,独望吴钩高悬。 高台之下,是一池悄然长出的青圆荷叶。 京都的花家有办法让莲花提前长出,但萧翎不愿,年年都等着五六月的盛花期,等着这一池子的白莲绽开笑颜——和偏爱梅花的大虞人不同,萧翎最喜欢的当属白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阿旭说过的,她家乡一位诗人所作之诗。 他默然独立于高台,轻叹。 京都的明月,到底还是没有燕门的皎洁。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萧翎知道天底下的月亮都是同一个,只是少了两个人,现如今望月的味道,难免参杂几分岁月碾碎成尘过后的荒寂。 夜风起,他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锦缎斗篷,取出一块白帕,掩口轻咳几声。 低头看了看,鲜血在帕子上洇开,边缘与白丝交织,渐渐变淡,融为一体。 萧翎低笑。他活不久了,能在人前那般精神,不过是天天吃猛药吃出来的假象罢了。 他让越竹去鲁州城,不光是亲自送去请柬,让天下人看到自己对萧清顾和百家楼的看重。 既能在二十岁之时坐上大虞帝王这个位子,手下眼线遍布整个大虞,萧清序自小被任枭送去百家楼精心培养的事他都知晓,游叩九公主之事又怎会不知? 游叩国想放长线钓大鱼,承明帝亦在暗中等待时机,让越竹前去就是为了助其一臂之力。 原本该是帮萧清纪的。他知道萧桐和自己那个儿子暗中有勾结,所以才会顺着萧桐的意思让萧清纪带着圣旨去鲁州城赈灾,为的就是给萧清纪添上一笔政绩,让文武百官对他多一点信服,也是想要抓到萧桐的把柄挫一挫她的锐气。 最初,萧翎还以为萧清纪或许会在萧桐身上学到一点本事——虽然他这个七妹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做一代君主的才能,但萧翎不能把皇位给她。 时过境迁,萧桐被权欲迷了眼,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为了大虞百姓能义无反顾前往琅绛为质的七公主,这样的人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到最后只会成为一代暴君,会毁了大虞的江山社稷。 萧翎看着染血的帕子,目光沉沉。 他让萧清纪当上太子,终归对这个孩子寄有几分厚望。但萧清纪着实不争气,有萧桐暗中帮忙也赢不了萧清序。 他在萧清纪身上花的心血比萧清序还多,怎么就是不行呢? ......罢了,罢了。 等萧清顾回来再看看。女子也是可以称帝的嘛。 萧翎满不在乎的将染血的帕子甩到石桌上。 鲁州城的疫病没有发生,游叩有越竹顶着他的名号在震慑,鲁州城已经不再需要萧清顾操心了。 镇南那边也顺利把璃曼国打了回去,两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所动作,他等着萧清顾回京受赏。 他已经下旨让百里蒲带着他那个奸诈的徒弟回来,让那个好苗子找个出兵的理由。打人嘛,总归要师出有名才正当些,不然百里蒲就要带着众文官骂他恃强凌弱了。 想起百里蒲,萧翎不免笑了笑。 也不知道这个迂腐的老人家是怎么教出那么奸诈又忠心的徒弟的,是因为清正吗?巧了,他也喜欢这一点,所以对百里蒲有些时候不合适的进谏十分包容。 萧翎深叹出一口气。 就算是七妹的女儿,只要做得了一代明君,是不是他的亲女并不重要——因为他会在死前,带走萧桐。 萧桐毕竟是萧清顾生母,暗中对自己的这个女儿也多有维护。有百家楼在萧清顾身边,想必过不了多久她的身世就会被挖出来,萧桐会是萧清顾的阻碍,她的性命绝计留不得。 萧翎顶着夜风,站在高台上沉默良久。 说起来,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想见见那个丫头。 他想快一点见到晚儿。 第八十章 默然离城,鲁州叩首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和百家楼打配合打得很好,再加上萧清序熟知姬素闲的习性,默契的都不用下令,他们把天时地利人和占了个遍,硬是四两拨千斤,保住了游叩军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就拿下的鲁州城。 不过到底还是折腾了半宿,在越竹表明只是有任务在身所以没有听从公主之令后,萧清序让官兵和楼客去再三探查游叩军走没走干净。 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才说:“走吧,回去歇着。” 他身子弱,要撑不住了。 萧清顾见越竹确没敌意,转身没走出几步就倒下了,亏的尚榆晚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萧清顾半倒在她怀里,脑袋靠在肩上,差点哭出来了。 “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萧清顾要碎成渣渣了。 她游历大虞多年也不曾见过兵临城下这般盛况,马蹄子都差点踹脸上了,就算存了死志,也免不得又惊又怕,能硬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尚榆晚嘴角轻轻揉开一分笑意,眼底闪烁着心疼的微光,把她背到背上,“走吧,属下带您回去歇着。” “不许自称属下,要自称我。”萧清顾吸吸鼻子,推了推她,“你放我下来,又不是铁打的,不累啊?” “不累。” 听出她尾音微颤的众人:“......” 为了保下鲁州城机关算尽,明毒暗箭都使出来了,顶着的压力不比萧清顾少多少,还说不累呢。 尚榆晚走出几步,转身,冷着脸问:“愣着干什么?后半夜不睡了?” “想回京也要等殿下睡好了再说。”这句话是对越竹说的。 越竹自是应允,人又不会跑了,急什么。 十二和姬素闲都想从尚榆晚背上接过萧清顾,尚榆晚却摇头。 公主睡着了,还是不折腾了,免得等会醒过来。 姬素闲见此也不多话,只是十二还是看不得尚榆晚这么劳累,偷偷在后边托着萧清顾。 尚榆晚:“......” 她故意走慢,落到几人的后面。 低声道:“别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要飞起来了。” 十二:“......” 十二默默撤开手:“是。” 鲁州城灾后活着的百姓都分毫未伤,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先是欢呼,随后便在官兵和楼客的保护下有序的回城。他们呆在城外呆到半夜,被官兵和楼客好好保护着,若不是宋平生陪着他们度过了这难熬的半夜,还不知道有多恐慌。 宋平生之所以没有与萧清顾一同出城迎敌,是因为被下了死令,必须由他护送百姓出城,跟随官兵和楼客送去足够安全的地方。萧清顾怕百姓恐慌过度会出事,一定要宋平生留下来安抚人心。 但是百姓也都不愿意走远,因为萧清顾没走,尚榆晚没走,还有好多好多人都守在鲁州城。他们又怎么会一走了之? 他们在等,等一个消息——若是坏消息,哪怕被世人说愚蠢,死也要死在鲁州城里。 宋平生拗不过这一大帮子人,也就一起呆在离鲁州城不远的地方等待着。 其实他也想和萧清顾他们站在一起,共同守护鲁州城。 回城后,有人想要上门感谢,但想到已经夜深,几位大人身心俱疲,便都没有莽撞登门,乖乖的去把火药都搬出来放好。免得到时没有被游叩军杀死,反而在家里把自己给炸了。 尚榆晚和姬素闲安顿好萧清顾,和萧清序等人商讨了半宿,最终决定依照越竹的意思翌日启程回京。 毕竟他们现在有两个尚家人藏着,若是轻举妄动把人暴露了,他们要对面的就是灭顶之灾。 萧清顾现在也着实经不起再多的忙碌了,姬素闲把城里的疫病情况稳定的很好,只要不太过松懈就不会有事。鲁州城有宋平生在,增王那边援军也快来了,虽然没上场杀敌,但也能帮上大忙。 鲁州城,现在已不需要他们了。 不过尚榆晚想到了京都还有两个祸患在那儿,让十二和陆何影一同去追查萧桐在大虞境内的产业,她断定萧桐和萧清纪不可能只贪了那点东西,都不够这两位贵人塞牙缝的。她想借此给这两人带点麻烦出来,顺势趁乱查查杨千沫是不是被萧桐或是萧清纪藏在某处了。 只要见不着尸体,她绝不会把杨千沫归为死人。 陆何影轻功好,若是有什么事也能带上十二逃命——尚榆晚是故意支开十二的。 京都里可不是只有萧桐和萧清纪盯着他们,暗地里还有不少的贵族世家在见机行事,再加上承明帝那老东西的窥视,带着这么一大帮重要人物,就算是尚榆晚也吃不消,更遑论十二在京都算得上是老熟人,更不能去京都。 翌日清晨,尚榆晚他们悄摸的收拾东西免得吵醒萧清顾,刘梦遥和祝郝则是带着不少好东西和银两去义庄赔礼道歉。 李迟昨夜一晚没敢合眼,天刚亮才觉着彻底平安了,沉沉睡去。是李仵作接待了这两个孩子,也原谅了刘梦瑶咬伤自己孙女的事。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也知道是李迟那丫头故意利用自己的伤模仿他小臂上的咬痕,硬扯出个“啮臂之盟”的谎话来保护刘梦瑶。 尚榆晚等人坐着马车离开时除了宋平生依依不舍的送别以外,并未惊动鲁州城的百姓。 一是萧清顾还没睡醒,二是尚榆晚和萧清序都不想让百姓来送行,光是宋平生一个人就吃不消了。 尚榆晚靠在车壁上,双眼阖实,身旁是刘梦瑶,祝郝和小桃三个孩子,对面是躺在榻上的萧清顾。 马车内很宽敞,几个人也不挤。尚榆晚想到宋平生送别的神情,揉揉眉心。 谁能想到呢,一个文绉绉的宋君子就这么唰的掉眼泪,带着哭腔扯着人袖子说感激不尽,说了足足一炷香。 给萧清序都干沉默了,也顾不上换衣裳,上马车之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尚榆晚也是个闲不下来的命,也不在马车上多睡会儿,又开始想姬素闲和越竹。 姬素闲料想到六娘极有可能是那个游叩内应,让楼客使出看家本领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六娘。 越竹正好在打晕了楼客之后遇上了满脸慌张的六娘。 这个女人一看这神情就知道不对,当机立断打晕了要带回鲁州城,转头就看见姬素闲赤着一双眼,喘着粗气,恶声恶气的让他把人叫出来。 越竹立马就把人给了她,快速解释之后,姬素闲的脸色也好了一丢丢。 但她走出几步,还是转头说了一句。 “她不是承明帝要找的人,放弃吧。她是我百家楼的人,是什么身份比你们清楚,别痴心妄想了。” “祈王妃的死,是事实。” 姬素闲说着,发出一声嗤笑。 “是想再杀一次吗。宁错杀,不放过?” 越竹近乎是下意识的说道:“不是。” 姬素闲眼神不明的看他几眼,“这样啊。你反正不回去,来帮个忙吧。” 所以才会有了后面那一出。 尚榆晚睁开双目,盯着车顶,心思沉沉。 不行,不安心。 她要找机会试一试越竹。 尚榆晚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们出城门不久,鲁州城的百姓便都聚集在了城门之外,没有人开口,只能听到几声雀鸣。 他们安安静静的朝着尚榆晚等人离开的方向跪了下去,郑重三拜。 宋平生站在他们身后。这一切不是他安排的,是百姓自发的。 他亦跪地。 郑重三叩首。 第八十一章 桃花初开,动身岳城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姐姐。” 小桃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跑到尚榆晚怀里,抽抽搭搭的小声问出那句:“我娘死了吗?” 刘梦瑶和祝郝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尚榆晚伸手揉揉小桃的头发,说了一声对不起。 按理说,尚榆晚对越竹将六娘丢给游叩军之事并无意见,甚至乐见其成。六娘利用自己和小桃骗了他们,她不久之后死在游叩,又或是回到游叩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尚榆晚都觉得活该。 但论情,她对小桃确有几分愧疚。 这孩子聪明,上进,还听话,年纪不到五岁,比刘梦瑶那崽子都小。 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尚榆晚实在不忍心。但若是六娘在她手里,她也不会留下六娘的性命。 “姐姐没有错,哥哥也没有错。”小桃把头埋进尚榆晚的瘦肩,咯得眼窝疼,“是我和娘错了,骗了对我们好的哥哥姐姐,还有那个宋叔叔。” 尚榆晚轻手拍拍她瘦削的脊背,“小桃日后跟着姐姐可好?” 她要为尚家正名,要尚家重得清誉,复仇这条路必然会踩到他人的尸骨,难免会得到满手鲜血的结果。 可她还是不想,不想手里的刀划破一个无辜孩童的脖颈。 小桃却摇了摇头,“我要跟着刘哥哥。” 她年纪小,但毕竟是游叩养出来的女娃娃,比同龄人要懂事许多。 小桃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游叩人,留在尚榆晚他们身边,只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 “......”小桃埋着脸不再说话。 其实,她是怨尚榆晚和姬素闲的。 为什么不救她娘?明明有能力留住她娘的,为什么不肯出手? 明明...... 明明鲁州城没有被游叩军踏平。 明明那座城里的百姓都安然无恙,连洪灾过后最危险的疫病都被控制着,甚至发病的人不超过二十个!疫病连扩散都来不及就被压制住! 为什么不肯救她娘?! “小桃,若是要恨,就来恨我。”尚榆晚长睫低垂,遮住半目。 这样的小孩子心有怨恨,很正常。如若半分其他情绪都没有,尚榆晚倒是要惊奇这具躯体是不是和她一样,都换了魂魄。 小桃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身子轻颤,还是不说话,只偶尔有几声抽泣。 叩叩两声,车壁被轻轻敲了敲。尚榆晚侧身,一边卷起车帘,一边回头看了看,日头照不着熟睡的萧清顾,这才放心的看向外边。 一节桃枝递到眼前,是姬素闲。 她在外骑马,阳辉落在身上,照出了她别扭的神情。 桃枝被硬邦邦的递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成精的桃树自己折下一节桃枝送出来了。 三月桃花初开,却足以让这么多天以来日夜疲惫的尚榆晚眼前一亮。 她轻笑着接到手中,“多谢。” 车帘放下,姬素闲撇撇嘴,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加快步子跟上前边萧清序的马车。尚榆晚细看手中桃枝。枝头嫩叶抽新,露珠欲坠,粉嫩桃花悄绽,还有几只含羞花苞。 “小桃。”尚榆晚轻声叫着。 小桃吸吸鼻子,抬起头,眼中映出一节桃枝。 “你看,开花了。” 声音轻柔,仿若母亲在很久以前,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小桃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却紧闭小嘴,不敢吵醒了萧清顾,把桃枝抱紧怀里,低头小声吸着鼻子。 那次姬姐姐和娘一起教她念书,她曾偷偷问过姬姐姐。 “姐姐,要是小桃以后做错了事,变成坏孩子怎么办?” 那时候的小桃手心冒汗,十分害怕。 姬素闲直直看她,最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爱恨。” 这样深奥的话,小桃听不明白,却鬼使神差的记了下来,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心里。 那时候姬素闲只是以为小桃觉得六娘不爱她,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 现在想来,小桃忽然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办法恨任何人。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坍塌。没有任何人知晓,连小桃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心中空荡。 小桃的眼帘渐渐阖上。她病刚好,现在又沉沉睡去。 尚榆晚抱着她,轻叹一声。 姬素闲幼时有逃难的经历,对六娘和小桃这样的真面目,只会更生气难过,不然不会允许让她带着这三个孩子外加上一个睡得叫都叫不醒的萧清顾。 不过,姬素闲虽不想见小桃,但还是愿意从车窗那儿递来一节桃枝。 也是心软的人啊。尚榆晚的眼底泛起些微轻柔光亮。 “你倒是心善。”刘梦瑶斜看着尚榆晚,轻声哼哼了一句。 打他的时候老使劲儿了,现在牙都空了两个。 尚榆晚睨他一眼,眼神都冷了点,“你对我很心善?” 别以为没给他们添乱就可以不敬。 刘梦瑶:“......” 午时,尚榆晚一行人路过一个小镇,恰好萧清顾也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说想吃点好的,尚榆晚和萧清序自然应允,找了间客栈。 姬素闲看萧清序一脸没事儿人的模样,摸了下脉象,除了五脏六腑仍在不断缓慢衰竭意外没什么事儿,也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一间客房用膳。 不管她再怎么膈应,尚榆晚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小桃不适合跟在尚榆晚身边。 小桃看着碗里快堆成山的肉菜,拿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姬素闲瞥她一眼,冷冷扔出一句:“不吃就滚。” 都瘦成什么样了,要是养不胖,尚榆晚不得又在那一副心疼的样子?看了就叫人牙酸。 小桃怕被姬素闲嫌弃,抓着筷子吭哧吭哧的吃。 刘梦遥默默吃饭。要不还是让姬素闲养吧,他日后要是养不起这女娃娃,姬素闲是不是会劈了他? 祝郝看小桃吃的快噎着了,连忙倒茶水。 姬素闲偷瞄一眼,没管,自顾自的吃。 哼,反正又没死,关她什么事。 萧清顾和尚榆晚用完膳后,缠着她的胳膊撒娇,说要去定州城和岳城看看。 从鲁州城前往京都的时间并不长,萧清顾实在不喜欢那个锢人的地方,不想太早回去。虽然从小除了重要的宴席会赶回去以外,她也没有在京都住多久。 定州城和岳城是她的封地,她前几年在北方待的长些,好久不曾回去过了。 先前赵舟行以她常年在外游荡为理由威胁她交出兜里的银子,后来赵家倒台,她也多出了银子去救济鲁州城。于情于理,她还是该回去看看。 尚榆晚和萧清序去找越竹简单商讨过后,想着离五月的商流宴隔了有两个月时间,越竹也没反对。 越竹请柬送到了,人也见着了,回去就辞官了,他催着萧清顾离开鲁州城,只是不想萧清顾身心俱疲的跟他回京,免得有什么麻烦。 公主想回自己的封地看一看玩一玩,能好好放松放松,他能有什么不允的。 不过越竹没同意去定州城,“殿下,定州城的脚程有些远,不如我们去岳城就好?” 萧清顾想了想,答应下来,没敢多任性。 她可不想这人回京后在承明帝面前多说她的一句话,不然她得到的可不仅只有封赏,还有禁足。 第八十二章 岳城百里,当代贾诩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两日后,尚榆晚一行人平安抵达岳城。岳城在大虞东方,和镇东将军镇守之地相隔较远,坐马车得有三日路程。 夕日西下,他们踏着残阳辉光入城,一眼便得看见满城桃花烂漫,青柳依依,万事万物都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亮。 三月春暖,路上行人要么青衫着身,要么薄纱笼袍,似是街道两边吆喝不止。 和鲁州城截然不同。 萧清顾带着一帮人去了城主府,辛城主热情迎接。 他们这些人在鲁州城连轴转了那么多天,再怎么掩饰都藏不住身上那股子疲惫劲儿,辛城主也不是个眼瞎的,连忙按照萧清顾的吩咐安顿好众人。萧清顾看见小满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她和套着头看不见脸的明书关进了城主府的密牢里。 越竹瞧见了,却并未多话。 尚榆晚睡不着,大半夜的躺在房瓦上看岳城人烟。 “榆晚?” 檐角铃铛轻响,房下传来一道人声。 尚榆晚支起身子往下看,来人穿着一身白底青纹的衣裳,正是萧清序。 岳城比鲁州城和燕门要暖和一点,但他还是披着披风,穿的比其他人厚些。 两人一上一下,借着灯笼火光,静默对视。 “......要上来吗?”尚榆晚总觉得这样的对视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脑子还在回想,嘴巴就已经先做出邀请。 萧清序在自己房中,透过窗看见尚榆晚躺在房顶上,鬼使神差的就过来了。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闻言一愣。 尚榆晚想到就这样忽然沉默下去有些尴尬,又道:“上边挺好看的,要不要看看?” 岳城是萧清顾的封地,说来这丫头运气也好,辛城主将岳城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来不用她操心。岳城半夜不像燕门之地那般严苛,也不似京都那样有承明帝坐镇,所以早早的就歇市。 这儿管的较松,岳城因为今日是春花节的第一天,到现在的子时也依然灯火通明,活人气儿十足。 萧清序的脑子还没作出反应,头就点了下去。 尚榆晚想着他身子弱,就飞身下来,揽着这人劲瘦的腰又飞上去。 她把这呆若木鸡的人放在一边,转身就躺成了一个“大”字。 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有点不妥,就翘起了二郎腿。 “......”好像更不对。 尚榆晚双手放在腹上,手指交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她叫楼主上来的,现在她反而不自在了。 萧清序曲着腿,双手搭在膝上,乖乖坐着,问:“春花节,你怎么不去?” “岳城的习俗而已,我不爱凑热闹。” 前世在京都,有些热闹该凑还是不该凑,尚榆晚每一次都有斟酌。至于这个春花节,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一点也不想去。 萧清顾倒是有精神,拉着姬素闲和居共澄去玩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啊。” 两人陷入沉默当中。 过了一会儿,萧清序坐得屁股疼,也就学着尚榆晚的模样躺了下来,不过二郎腿倒是没翘。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有什么新消息?” “没有。琅绛很安静,曲启没动静,璃曼和游叩安静如鸡。京都那边,应该要等我们到了才会真的热闹起来。” “明书和小满那边审的如何?” “硬骨头,什么也没套出来。” “......别伤重了,毕竟公主的人。明书倒不用,不肯张嘴就加刑。” 尚榆晚想了想,又道:“这城里有没有什么达官贵族?” 萧清序发觉她有心思,道:“达官贵族没有,倒是有一个百里蒲,还有他的徒弟袁玑。这两人为尚家说了好话,百里蒲还因此弹劾了承明帝,得罪了人,被下令回乡休养一段时日,暂罢了官职。现在璃曼和游叩侵扰大虞,承明帝让他们两个提前回京了。” “岳城是百里蒲的老家,等春花节一过,他也应该要启程回京了。” “百里蒲,袁玑......”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尚榆晚细细回想。 前世她在京都见过百里蒲,这老人家称得上大虞最顽固的迂腐文人,也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在大虞朝堂上是和她爹一样的纯忠臣子,清正廉洁的像是话本里那样的好官。 至于袁玑——承明帝让这师徒回京是何用意不必多说,无非就是想让袁玑出谋划策,让大虞的将士师出有名,狠狠的给璃曼和游叩吃个大苦头。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袁玑此人心思毒辣,对待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让他来想出一个师出有名的噱头,再好不过了。 尚榆晚眨了眨眼睛。前世她与这个人交往不多,因为用娘的话来说,他就是当代贾诩——娘家乡的一个前辈。 娘似乎蛮喜欢那个叫“贾诩”的人,但对尚榆晚,她还是叮嘱不要过多接近那样的人,不然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这个人在百里蒲身边,不知对萧清顾来说是福是祸。 暗中守着萧清序的白逍野和程一水:“......” 这两人干什么呢?躺那上边唠嗑不硌得慌吗? 尚榆晚正沉思,忽觉眼花缭乱,有什么东西蒙到眼上。伸手一摘,是片花瓣。 岳城的百姓过春花节都喜欢点一盏春花灯,在灯底放上一小袋花瓣,放飞到高空。 那袋子是网状的,可以使花瓣从空隙中掉出来,随风飘散,宛若一场花雨。 花瓣落在尚榆晚和萧清序的脸上,身上,手边。 一阵缄默。 花落如雨,吴钩高悬,不知为何总觉着更奇怪了。 到最后,尚榆晚取下脸上的花瓣,还是选择先一步打破沉默。 “你的身份,还有你......当真不愿与我说?” 萧清序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嗯字。 “为什么?” “我说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萧清序终不再瞒她,“我命不久矣,你知道的。” “——是因为我?” “不,是我。” 尚榆晚猛然转头,正好直直的对上萧清序的目光。 他们的发丝交织在一起,纠缠不清。 “是我负你。” 刹那间,尚榆晚想到了太多太多。 【晚儿,爹对不住你们母女。】 【是爹娘对不住你,此生是......爹娘负你......】 尚榆晚双目渐润,血丝爬上瞳孔,慌乱逃离。 萧清序看着她逃似的离开,沉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未睡。 白逍野和程一水目睹全程,两个人挠挠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看懂了吗?” “没有。” 两人回头看了看同样目睹全程的楼客:“你们呢?” 楼客齐齐摇头,“没有。” “尚大人那边怎么样?” “和楼主一样,一夜未睡。” “嘶。”程一水真搞不明白。啥意思啊这俩人? 白逍野则是摸了摸下巴,决定把这消息告诉姬素闲,这丫头没少看话本子,应该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懂。 第八十三章 桃李天下,袁玑请茶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经此一夜,尚榆晚第二日看起来并无异样。 她不会再问那些萧清序不会回答的问题了。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护好尚明奇和十二,为尚家复仇。 还有。 她要给楼主,找到续命的药。 “楼客那边有消息,百里蒲和袁玑身边似乎有曲启人暗中跟随。” 午后,岳城日头正好。萧清顾,尚榆晚还有萧清序三人坐在一起,看着楼客送来的消息,皆是眉头一抖。 萧清序说完,萧清顾两条剑眉都拧在了一起。 “曲启人?他们不是在拿着他们先知的锦囊找人吗?找上我们大虞的御史大人干什么?” 百家楼楼主和尚榆晚既要辅佐萧清顾成为下一任新帝,百家楼的消息自然与她互通。 “哎,话说回来,你们盯上百里大人作甚?” 尚榆晚手撑下巴,作沉思状,闻言看她一眼。“你在鲁州城立下大功,镇东将军对你自然赞不绝口,增王那边也不必多说,亦是赞许有加。” 她现在私底下也不称萧清顾为公主殿下什么的了。萧清顾今日一早遇见她,听到公主殿下四个字就说头疼,要她私底下自称“我”,还不许叫公主、殿下这两类尊称,说是太生分。 尚榆晚也不反对,反正日后萧清顾早晚有一日会让她叫回该叫的称呼。 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没有一个是一成不变的。只是有的早,有的晚罢了。 萧清顾恍然大悟,百里蒲是什么人?御史台大人!他堪称桃李满天下,还是一个清正廉洁的文官之首啊! 得到武将的认可百姓的臣服之后就要去争取文官的心呀! 不过...... 萧清顾挠挠耳根处。 “百里蒲是个清正的好官不错,但他也是朝堂上最迂腐顽固的文官。我要当皇帝这事儿......他不得拿着拐杖打死我?” 皇后生下的皇子除非被废,否则皇后之子就是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这是大虞自建立以来就默认的规矩,哪儿有皇女跑出来抢位子的份儿? 承明帝将大虞治理的井井有条,还由着她逃出皇宫在外游历多年,没让她去和亲就很不错了。 萧清顾也不傻,知道自己那位父皇在大虞的“眼睛”多到数不清,京都少了她这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先前之所以会受到赵舟行的胁迫,主要是不想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去。 承明帝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暗中叫人保护着她。萧清顾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无能伤了他的面子,只要不捅出去,她窝囊点没事儿的。 任由公主出逃京都这事儿要是捅了出去,第一个上奏弹劾的就是百里蒲这老头儿。 这般想着,萧清顾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幼时还没偷逃出京都之前,承明帝让百里蒲在任御史台大人的同时兼任皇室子弟的教书先生。那段日子......萧清顾光是回想到一点都害怕。 百里蒲这人做事严谨认真近乎到严苛的地步,有些时候对她比大哥二哥还要严厉,什么女训女诫啊什么的,第一天就给萧清顾逼得定下了逃出京都的计划。 萧清序轻笑,“公主殿下倒是自信了许多。” 都敢堂而皇之的说自个儿要当皇帝这句话了。 萧清顾嘿嘿两声,摇头晃脑:“私底下说说嘛,你们又不会打死我。” 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让尚榆晚的嘴角绽开一抹笑。 心有所念,才会口有所言。这样很好,总归不是像以前那般偷摸的做好事不留名,到最后还反被利用,既窝囊又可怜,还有些可笑。 现在萧清顾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有了更强的上进心,这对尚榆晚这个日后要辅佐她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不过尚榆晚还是提醒了一句:“私底下也莫要说,隔墙有耳。” 这话要是说到承明帝面前,那萧清顾就离死不远了。 要是传进承明帝的耳朵里,按照他的性子,只会认为萧清顾之前所做的都是做戏给他看,实则还是一个贪恋皇位之人。如若属实,承明帝是绝不会把位子交出去的——还未料到承明帝对他失去期望的萧清纪就是如此。 萧清纪现在还在太子之位,但承明帝暗中已将他视作弃子了,现在就等着萧清顾回京,看看这孩子在百家楼的协助下还能给出什么惊喜。 萧清顾乖乖点头。 萧清序左思右想,嘴里的话嚼了又嚼,最后还是斟酌着说道:“不如我们先帮百里蒲和袁玑除掉暗中跟踪的曲启人?先卖个好。” 不怪他太过谨慎,而是袁玑这人心思实在太深,就算是萧清序也不敢轻易招惹。 他们刚来就能查到的消息,依照袁玑的脾性绝不会一无所知。他原是个被贪官毁了全家的落难儿,全家被杀的那一年不过六岁,孤零零的一个人。百里蒲看他可怜,又极为聪慧,便心软收了他作弟子,多年来倾囊相授,没有半点藏私。 百里蒲对袁玑有养育之恩还有知遇之恩,袁玑自然感恩戴德,他日日勤勉好学从未懈怠,不过一年便成了百里蒲最得意的弟子。待他羽翼丰满之后,更是仅凭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当年害他全家身亡的贪官不得好死,还片叶不沾身,饶是承明帝也揪不出半点错处,直接震慑了京都里所有对百里蒲心怀不轨的人。 袁玑愿意顶着“城府极深心狠毒辣”这样一个对文人来说极为不好的名号在百里蒲身边时时待着,为的就是保护这个迂腐顽固但清正廉洁,还对他心软至此的老人家。 百里蒲视他为亲孙,他又何尝对百里蒲当做祖父那般看重。 尚榆晚一手放在桌上,手指轻敲,心中盘算着,长睫时不时颤两下。 百里蒲草根出身,从小就是孤儿,因为孤僻的性子向来没有什么家人亲友,就是年轻时好不容易娶了一个妻子,也因为自己的倔驴脾气给气跑了。心非草木顽石,岂能当真无情?这样相似的两个人,百里蒲对袁玑心软并不奇怪。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在外声名不好,但他从未责怪过袁玑,反而听到别人说袁玑的一句不好就怒气冲冲的上去和人理论,论不出对方的道歉决不罢休。袁玑对百里蒲来说就是唯一的亲人,对他向来诸多维护,颇有些认人不认理。 百里蒲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御史台这个位置,承明帝自是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对他弹劾自己都不甚重罚,对此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而大虞朝堂上,百里蒲和袁玑是承明帝以外最不能惹的人,否则袁玑会让那个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连萧桐和萧清纪也退避三分。 说起来,尚榆晚和萧清序还在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亏得百里蒲是个清廉正直的文官。 若是像高祝那般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和萧清纪和萧桐站在一边,罔顾民生轻视百姓,再加上袁玑这个助力,他们这些人早在燕门就被算计死了,哪里还能在岳城好好坐着商议诸多事宜。 “先卖个好,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尚榆晚听了萧清序的提议,沉思片刻,道:“曲启人在百里蒲身上找什么?” 百里蒲绝不会通敌叛国,这是承明帝那老东西都坚信的事。 既如此,百里蒲手上有什么东西能让曲启人不怕死的追到岳城来? “叩叩。” 萧清顾闻声抬头:“进来。” 白逍野拿着一份请柬推门进来,递给萧清顾。 萧清顾打开一看,喃喃说道:“袁玑......请我们去吃茶?” 她把请柬交到尚榆晚手上。 尚榆晚眼尾微动,眸光变暗些许,“玉春楼?” 第八十四章 玉春馨香,雪坠青莲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玉春楼是岳城最负盛名的一家茶楼,不论春夏秋冬,楼中茶客皆络绎不绝。 尚榆晚忽然笑了一声。 “走吧,去玉春楼。”她晃了晃手里的请柬。“半个时辰后就要见到我们的人。这小子早就等着我们了。” 萧清顾闻言立马就反应过来,气笑了,“把本公主当打手啊?” 萧清序倒是淡淡的,道:“走吧。我们需要百里蒲的支持,算起来,还是我们有求于他。” 有袁玑在里边帮忙,他们会顺利很多。 萧清顾当然知道是自己有求于人,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等会儿啊,我去换身衣裳。”免得到了地方,万一说她堂堂公主见人穿的邋遢怎么办? 尚榆晚看了看自己一身青色劲装还有腰后那两把长刀,看着像是要去杀人似的,也起身离开去换衣裳。 她前世和袁玑打交道并不多,虽然知道这人眼里只看重百里蒲和自身的利益,除此以外对其他的都不甚在意,但她还是不想被这个心狠毒辣的文人挑刺。 万一被误会有杀意就不好了。 萧清序不由得检查自己是否穿的妥当,还闻了闻。 一身淡淡的药味儿。 ......算了,还是换一身被香熏过的衣裳去吧。 三个人就这样换好了衣裳,上马车去城西的玉春楼赴约。 萧清顾坐在中间,尚榆晚和萧清序坐在对面。 萧清序的目光落在尚榆晚的手上,“环指刃你不收着?” 环指刃是按照萧清序的尺寸做的,但他太瘦了,哪怕他的手比尚榆晚大一圈,尚榆晚戴着那个环指刃都刚刚好,严丝合缝的像是给她做的一样。 “要是一点东西都不带,在袁玑眼里我们就是三个蠢货。”尚榆晚闭着眼睛回他,眼底一片淡色青黑。 她昨夜胡思乱想了一整晚,头疼的厉害,白头发也长出来不少,姬素闲给她让头发变黑的药根本没用。 萧清序摸了摸手腕上重新做好不久的织雨针,轻轻嗯了一声。 萧清顾:“?” 都藏了一手?合着只有她老老实实的穿了一身漂亮衣裳出来啊? 要不回去...... 尚榆晚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你是我们的主子,用不着带。” 哪有属下在身边,主子还要费心费力保护自己的道理。况且萧清顾现在是承明帝眼里的红人,虽不能确认有几分真假,但袁玑也不会傻到对萧清顾动手,他们之间又没有利益冲突。 萧清顾这才打消了折回去拿武器的想法。 尚榆晚说的对,听她的。 城主府离玉春楼并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尚榆晚下了马车,扶着萧清顾下来,又朝着刚从车帘处冒头的萧清序抬起小臂。 萧清序愣了愣,尚榆晚扬起眉头。 “下来。” 萧清序昨夜也没睡这事姬素闲一大早就来找她和她说了,絮絮叨叨了好久,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让她出门在外好好看着点楼主。 她伸抬起小臂扶他,是怕这人腿脚一软摔下来。 萧清序:“......不用。” 他拒绝了尚榆晚的好意,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脆弱到下马车都需要搀扶的地步。 但萧清序显然高估了自己,因为昨夜一晚上没合眼,头一低就有些眼花,一阵天旋地转。 一白一青的衣袍裙摆撞在一起,白衣似雪花坠落,淡青色的长裙宛若一朵青莲倏然绽开,稳稳接住了这一片轻飘飘的雪花。 萧清序半途听到了萧清顾的惊叫。 眩晕之感稍稍缓解之后,他感受到下巴被咯痛,眨眨眼睛,一扭头,闻到了尚榆晚发间的馨香。 她今日没有束起马尾,而是少女模样的发髻。 在萧清序怔愣间,尚榆晚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好些了吗?” 这人真轻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尚榆晚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已经打算好等今日事毕就写一封信给十二,让她在追查萧桐产业的同时捞点延绵益寿的药材,说不定对楼主有好处。 “哎哟......”萧清顾捂着嘴,瞪大双眼,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的美救英雄吗! 萧清序听到萧清顾又惊又喜的声音,又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急急忙忙挣开尚榆晚,双耳通红,跟熟透了似的,心慌之下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我没事!走吧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哦。” 三人找店小二问了人,被带着去二楼雅间见袁玑。 萧清序走在最后,脑子里就一个字:哦。 哦? 抱了一个男子就一个哦字? 萧清序默默走到尚榆晚身旁,与她并肩。 犹豫了一会儿,憋出一句:“你瘦了很多。” 戴着面具都给他下巴咯疼了。 萧清序皱着眉,但尚榆晚见不着。 她侧眼看了一下萧清序,淡淡嗯一声,“你也很轻。” 这么大一个人撞自己怀里却纹丝未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扎根了。 萧清序:“......” 他不说话了,跟在最后面。期间不少人把眼神投向他,窃窃私语。 “就是这个人,下马车还要他媳妇儿扶,弱成什么样了都!” “哎呀,可怜了这么一个美人啊。” “——要不,我去试试?” “哎别别别,那夫人被她夫君撞到怀里的时候脚都不曾挪动过半分,铁定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身手好的女子可不多啊,还对他这病秧子这般心细,真是难得!” 尚榆晚自然听到了闲言碎语,脚步顿住,目光冷不丁落在那个说萧清序是“病秧子”的那个人脸上。 萧清序见尚榆晚这个反应,双目渐渐放大。 那人被尚榆晚吓了一跳,急忙改口:“能得她青睐的男子也定非凡夫俗子啊!” 他说这么小声怎么还能听见!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尚榆晚:“......”算了,懒得计较了。 她跟上萧清顾,萧清序也跟上她,视线从不曾从她的后背移开。 雅间房门推开,待贵客进去之后,店小二关上房门,退了下去。 一男子坐于桌前,正对房门,抬头便可见萧清顾三人。 袁玑生的一副好相貌,眉眼流转间颇有几分风流,笑起来双眼都眯成缝,像是一只温温柔柔的乖巧狐狸。 他今日着一身墨青长衫,将那股子狠辣气息都藏了个七七八八,倒显出一副温润模样。 袁玑起身相迎,笑脸拱手:“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袁某三生有幸啊!” 萧清顾带着他们两个回礼,尚榆晚心中暗道:若不是他顶着一个心狠毒辣的名号,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受女人追捧喜爱的文人君子。 四人坐成一圈,袁玑给他们三人各倒了一杯玉春楼最好的玉春茶。 “各位,请尝。” 萧清顾自然不会推辞,她是知道岳城的玉春茶有多好喝的,况且袁玑也不敢暗害她。 尚榆晚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就放下了。 袁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转向一动不动的萧清序。 “这位大人是百家楼的楼主吧?可是不合胃口?” 说完,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笑着脸赔礼。 “抱歉抱歉,楼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袁某逾矩了。” 萧清序淡淡回道:“无碍。” 袁玑眼尾微翘,嘴角闪过一丝嘲讽,旋即很快消失不见,谁都没有发觉。 第八十五章 笑虎借人,赴约春花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袁玑和萧清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直说不到重点。 终于,萧清顾沉不住气了。 “你叫本公主来喝了一下午的茶,端上来五碟糕点,到底要干什么?” 她还要回去用晚膳呢,喝撑了还吃什么? 袁玑笑了笑,“公主殿下不是有求于袁某吗?” 一语击中要害,但萧清顾和尚榆晚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又岂会落了下风低于人下。 “袁大人难道就不想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吗?” 萧清顾一点也不怵他,脑子里回想着尚榆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时笑眯眯的模样。 “从龙之功?公主殿下还真是自信。”袁玑摇头,一张俊脸和笑面虎一般无二。 “公主殿下最近干了什么,大虞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袁某自认不蠢,知道公主殿下想要什么,也能劝动先生给殿下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过。”袁玑话机一转,双眼微微弯起,明明是在笑,却让人瞧不出几分愉悦的意思。 “公主殿下能拿出来的东西,并不稳定,也不够重。相比起袁某能给殿下的,太轻了。” 萧清顾知道他指的什么,想了想,决定让尚榆晚和萧清序来解决。 “本公主乏了,让他们和你说吧。”萧清顾装出一副“懒得多费口舌”的模样,把难题抛给沉默了一下午的俩人。 尚榆晚接过话头,“袁大人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她记得袁玑在朝堂上任职御史中丞,是百里蒲这个御史大人的副手,因为百里蒲被下令暂罢官职回乡休养才会跟着来岳城。幸好御史台那儿都是百里蒲的弟子,也都是些性情刚正的官员,另一个御史中丞也还在,短时间内就算这两人离开京都也不会出什么事,不然承明帝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走袁玑。 袁玑磨蹭了这么久,等的就是尚榆晚开口。 他眼中笑意真挚些许,却并没有直说。 “袁某想要的,尚大人自然给得起,但大人可不一定愿意给啊。” 萧清序敏锐的察觉到袁玑的言外之意,问道:“你要人?” 原以为袁玑不会认出尚榆晚,现在这样子,莫非...... 尚榆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愣了愣,随即恢复原状,道:“我不是尚家小姐。” 袁玑点头,“对,你不是祈王妃。” 萧清序:“......” 尚榆晚:“......” 萧清顾搁一边竖着耳朵瞪着眼,一边听一边学,不禁感叹。 好厉害的话术,否认尚榆晚是她大嫂,却没否认尚家小姐的身份。 萧清顾在心里默默摇头。 不过袁玑怕是要失望了。这个尚榆晚的确不是她大嫂。 袁玑见两人沉默下来,笑问:“果真不行吗?” 尚榆晚脸色阴沉,“袁大人这是将我当成某人的替身了?” “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 袁玑反问,眉眼间笑意更甚。 “名字一样,穿的一样,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那么像她。” 尚榆晚眼中神色一凝,没想到袁玑会这般了解自己。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前世和这人没有什么多大的交集,他暗中偷窥她? 袁玑对萧清序没忍住泄出的杀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你模仿她,学着她的所有,难道不是你的意思?” 说着,袁玑眼角露出一丝恨意。他藏的很好,没有一个人发觉。 “你这般自以为是,难道不是想成为她吗?” “那个,袁大人,你误会了。”萧清顾见势头有点不对,插进来说了一句。 袁玑掩住那一丝恨,轻笑:“公主殿下有何见解?” 萧清顾轻咳两声,“她叫这个名字是不错,但的确没有想要成为祈王妃的意思。” “这样啊。”袁玑一脸笑颜,“但袁某还是想和殿下借这个人。” “就今晚一个时辰,可好?” 袁玑打的一手好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公主殿下要的支持,袁某可以给。” “只要殿下帮袁某解决了那些曲启人。还有这个人,今夜,春花节,陪袁某一个时辰。” “不许跟着。” 萧清序比萧清顾快一步出声:“一换二,难免不公平了些。” 还不让跟?想干什么?! 袁玑双眼转过来,轻笑,“袁某已经从要人变成借人了,况且袁某给的东西,远比一个人重太多了吧。楼主怎得这般小气?” 萧清序不说这一嘴还好,他一说,袁玑就起了疑心。 “难不成她真是尚小姐?”袁玑脸色微变,作惊讶状,“这可是欺君之罪......” 尚榆晚眼色一沉,萧清顾也忍不住了,拍桌怒道:“袁玑你别太过分!” 说出去是要被杀头的! 萧清顾完全没想到帮尚家洗清冤屈就是打承明帝的脸,也有被杀头的风险。 萧清序一身阴森狠厉之气,怎么掩饰都藏不住。 袁玑似乎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弓下身子,眼底一片疑云密布。 观这两人模样......看来这个“尚榆晚”身上,真有秘密啊。 尚榆晚倒是很平淡,“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我应下了。” 面上这么说,心底却在盘算着怎么撬开袁玑的嘴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这人一对上楼主说话就尖锐许多,说不定是知道点什么。 尚榆晚已经答应下来,萧清顾和萧清序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反对。 袁玑盛着一张笑脸留人用膳,萧清顾当即扬言要回城主府。 萧清顾拉着尚榆晚就走,她才不会让尚榆晚和袁玑一起用膳,这人心思深沉,万一下毒怎么办? “大人莫要忘了,我们戌时再见。”袁玑笑着送人离开,转身回去找百里蒲说自己今夜有约一事。 “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百里蒲发须雪白,若是忽视他眉眼间常年积累下来的皱痕,便像是一个慈爱的老仙人。 他对别人是一副严苛样,在袁玑面前则柔和许多。 岳城的春花节有三天,每逢这时候,岳城里都会有好几个男女促成一对一对的,百里蒲听到自家这个向来不近女色的弟子今夜有约,自然会出言关心。 “先生说笑了。”袁玑并未说明,百里蒲见此也不多问,这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从来都不会让他多操心。 百里蒲叮嘱他:“去吧,早些回来,等春花节一过,后天我们便该回京了。” 袁玑拱手道:“是,弟子谨记。” 到了戌时,袁玑就直接找上门来,换了一身银丝绣成的竹纹墨青长袍,头上戴了银玉冠,整个人比下午那时候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显然是好好打扮了一番。 他瞧见刚跨出朱漆大门的尚榆晚,直接忽视了她身边身后那两人,笑得风流倜傥,引得周边路过的女子一阵脸红。 袁玑抬臂招手:“我在这儿。” 换回青色劲装的尚榆晚:“......” 一个大男人怎么穿得花枝招展的,这位御史中丞还是个花孔雀?前世怎么没看出来。 跟过来凑热闹的姬素闲眉头一挑。 萧哥这是遇到对手了。 就站在尚榆晚身后的萧清序沉默不语,实则面具之下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袁玑笑着脸迎上尚榆晚,看了两眼萧清序和姬素闲,“二位也要逛春花节?” 萧清序刚要点头,就被姬素闲打断:“没有。” 她拉走僵得像一桩木头的萧清序,“你们玩,你们玩。” 姬素闲腹语道:“别碍了她的计划!” 尚榆晚在城主府用晚膳之后就和他们说过,她要在袁玑嘴里套话,这是个机会。 萧清序这才安静下来,沉默的跟着走了。 袁玑也不管暗处那几个从城主府出来就跟着他俩的人,带尚榆晚去了最热闹的春花街。 只要不明显,不出来碍眼,他就不会理会。 第八十六章 痴人一梦,得见天光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袁玑很了解岳城,带着尚榆晚在春花街玩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尚榆晚都不怎么感兴趣就是了。 “后边少了好多人啊,小晚。” 刚从一个商贩手上买了两个灯笼,两人并肩而行,袁玑回头看了一眼。 尚榆晚也懒得几次三番的纠正他的称呼,目光移过去的同时翻了个白眼,“交易已经开始,我们自然要帮大人解决后面的曲启尾巴。” “那先生那边......” “有人护着,会清理干净的。” 袁玑笑着点头,“和百家楼做生意,果然不亏。” 尚榆晚和他信步走在拱桥上,混迹人流当中。 他们二人郎才女貌,在外人眼中看来十分般配。 “有句话想问问袁大人,不知可否解惑?” “小晚,我们是朋友,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 袁玑这时候笑得不掺杂丝毫的虚情假意,颇有几分稚童的模样。 尚榆晚眼角抽抽,“你为何非要我陪着你,你和尚小姐有何渊源?” 这人将她认作自己的替身,今夜这个模样,总觉着......不知是不是她太过自信了。 ——袁玑是不是,喜欢前世的她? “就当我性情偏执,痴人一梦吧。”袁玑眼底神色微变,异样一闪而过,笑道:“至于其他的,就是秘密了。” 二人在拱桥中间站定,望着河边放花灯的人们。 尚榆晚眉头轻扬,“秘密?” 她可不记得自己和袁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袁玑见她似是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先是轻叹一声,随后道:“其实真要说的话,也称不上秘密。” 尚榆晚不言,静待后话。 “我和她曾经是朋友。” 袁玑的眸光黯淡几许,难得流露出神伤之色。又或者说,只有他把她当成了朋友。 而那时的他对尚榆晚来说,不过是茫茫千万人当中的一个微末过客。 “后来啊。”袁玑自嘲,“她不记得我了。” 尚榆晚眼神一怔,愣了愣。 “你想不想听更多?当真要听?”袁玑旋即又开始笑得灿烂起来,“有条件的哦。” 条件,就是她的命。 听了他和小晚过往的人,都要死。 袁玑笑容不变,翘起来的眼尾却透漏出一丝狠厉的杀气。 自从百家楼的“尚榆晚”这个人出现在耳边的那一刻,他就算计好了等着他们上门。 任何一个假冒她的人,都该死。 尚榆晚察觉出不对,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想到这人心机深沉,她选择明哲保身,知道的越少越好。 “不必了。” 袁玑却是大发善心,要让尚榆晚当个明白鬼,将他和前世的尚榆晚之间的过往娓娓道来。 “当时我六岁,她比我大一岁,还高一个头。” 那一年,百里蒲刚刚收养袁玑不久,看袁玑资质很是不错,就安排他和京都的一众公子哥在墨规书院念书。 墨规书院是百里蒲年轻时一手建立起来的学堂,那匾额还是承明帝亲笔所写,全京都的大户人家和教书先生都挤破了头的想进去,其中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百里蒲也在这学堂里教书,不过他同时也是大虞的御史大夫,整日整日的忙,许多时候难免忽视了袁玑。 他孤僻惯了,无亲无友,也不甚了解小孩子之间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袁玑到了书院之后不久就受了那些公子哥和狗腿子的欺侮。 这个生如浮萍般的孩子每次嗫嗫嚅嚅的来找百里蒲,到最后都不曾说出自己被人欺负的事。 因为他怕百里蒲嫌弃他没用,怕被丢弃。 尚榆晚撇开头望着不想知道的太多,耳朵却忍不住去细听。 那时候,袁玑心中怀着怎样的痛苦,怎样的委屈,都无人知晓。 不,不是的。 袁玑说着,忽然眉眼一弯,似是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人。 如同受困于囚笼的孤兽,得见天光。 “有一个人,她知晓我的所有苦痛。” “......尚小姐?” 袁玑点头。 那个人,正是七岁的尚榆晚。 自从陆旭自杀于尚家之后,五岁的尚榆晚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当年就参加了可以进入墨规书院的考试,取得了第一名,是墨规书院建立以来的第一个女弟子。 墨规书院只收男子,她能进去,是承明帝点头破例的。 但尚榆晚只在书院呆了不到三年,究其原因,和袁玑有关。 袁玑被人逼到书院里的那棵老桃树下,拳打脚踢,辱骂不断,脸上也被吐了唾沫,宛如蜷缩成一团的脏狗。 找麻烦的小公子被爹娘硬塞着进了书院,因无心学业被百里蒲狠狠责罚了一番,他动不了这老头,就带着狗腿子来找袁玑出口恶气。 袁玑近乎已经习惯了,连反抗都不曾有过一下。 原以为今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看见了树上的一片青色裙摆。 小姑娘长着一双格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身上穿着青裙,桃子被她置于弹弓的皮筋上,用力拉到最大——蹦! 小公子的头被打了个正着,哇的一声大叫出来,到处找是谁在暗中袭击他。 “出来!出来!本公子看见你了!再不出来本公子就杀了你!” 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响起:“就凭你?你个小毛头算老几?” 尚榆晚俯看下去,和袁玑对视,眨了一下右眼。 “......”袁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站在袁玑的视角看,她就是从天而降的神女,救他于水火之中。 小公子找到声源,抬起头狠狠看去:“是你!尚榆晚!你管什么闲事!” “他给我解惑难题,我帮他一次怎么了?”尚榆晚坐在粗壮的桃树枝头上,身子侧靠着树干,“你们爹娘挤破了头送你们进来,就是为了欺负人?” 百里蒲到底有些威慑力,袁玑在书院受人欺辱的事从未被传开过。他的功课一向是众弟子里最好的,尚榆晚就是在一次询题中无意看见了他小臂上的伤痕。 人家帮了她一次,她就要还回去一次,免得欠下更大的人情。 尚榆晚年纪小,武功却不弱,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还使了个心眼想要撞到小公子身上。 小公子连忙往后退开,眼瞧着尚榆晚要砸到地上,袁玑的脑子还没回过神,身子就下意识爬起来伸手去接。 尚榆晚大叫一声:“不好!快走开!” 袁玑哪里能及时走开,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小孩抱成一团,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才停下。 尚榆晚:“......”她明明可以自己完美落地的。 这人读书读傻了吧,小胳膊小腿能接住个啥呀,人都没她高,也不会半点武功。 袁玑从脚红到头顶,活像只被煮熟的虾子,手忙脚乱的推开尚榆晚,胸腔里的那颗心怦怦乱跳。 小公子和狗腿子捧腹大笑:“不知羞!不知羞!你们两个真不要脸!” 尚榆晚怒气冲冲的爬起来,正要张嘴,就听到小公子哈哈大笑道: “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难怪会玩在一起!” 尚榆晚的脸色陡然一变,露出狠厉杀气。 “我宰了你!” 尚榆晚当即扑上去,招招都往小公子的致命处打,袁玑急忙上前劝架。 狗腿子怕出事,连滚带爬的找来百里蒲,要是再晚一点,小公子当真就要死在尚榆晚手上了。 这一架之后,小公子被百里蒲赶了出去,尚榆晚也没有被留下来。 袁玑也因此萎靡了一阵子。 他在一个夜雨不断的日子里跑了出去,躲进一间破庙。 第八十七章 破庙莲灯,光照心缝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和袁玑两人各提着一盏莲花灯,因为站的有些久了,脚有些酸,继而下了拱桥,顺着街道慢步而走。 ......破庙? 尚榆晚想了想,什么都没想起来,问:“她在破庙里找到你了?” 袁玑看她一眼,点点头。 “是啊。” “只有她,找到了我。” 尚榆晚:“......” 是因为换了个身体的缘故吗,她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袁玑没发觉尚榆晚的异常,陷入回忆里。 那一夜的雨,比冰雪寒风还要刺骨。 袁玑躲在破庙的供桌下面,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小脑袋埋在膝盖上。 经过那一架之后,袁玑被百里蒲勒令禁足,他还没出禁足的日子就偷跑了出来。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就是想任性一次。 尚榆晚帮了他,虽被赶出了墨规书院,但她背后有尚家和镇西将军,不会有事。 袁玑抱紧了自己单薄的身子,试图掩盖心上那道裂缝。 可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眼泪夺眶而出,袁玑伸手去抹,却越来越多。 伤怀之际,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来,稚嫩的声音在破败的寺庙里飘荡开来,轻轻钻入袁玑的耳朵里。 “咦,人呢?” 尚榆晚背着一个背篓,背篓上严严实实的盖着块油布。她手里提着盏莲花灯,虽然戴了斗笠,但是衣角还是啪嗒啪嗒的掉水珠。 袁玑听到动静,偷偷把黄色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尚榆晚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正挠头。 “明明看着进来的呀......怎么不见了?” 袁玑的眼底泛起微亮的泽光,随后立即湮没,又缩了回去。 她家世样貌样样都好,他不该和她接触的。 想法刚冒出来,黄色帘子就被唰的一声拉开,尚榆晚弯下腰,半个身子都钻了进来。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盛着暖阳般的笑意:“嘿!还想瞒过我?抓到你了吧!” “出来,我给你抹药,你跟我回去认错领罚。” “......?” 莲花灯的光照亮了袁玑怔愣的脸庞,那道光穿过裂缝,直直的落在他心底深处。 小姑娘把背篓取下来,往供桌下面挤—— “你等会儿。” 袁玑正回想得深刻,忽然被人打断,有点不悦的看过去。“怎么了?” 尚榆晚半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脚走进左手边那条昏暗的小路。 她听到这小路里边好像有人在哭。 袁玑眼神稍冷,抬脚跟了上去,长袖里透出一点寒光。那是一把匕首。 在这里动手刚刚好,也不至于引起多大的骚动。就算杀不成,也要毁了她。 暗中跟随的楼客皆是心头一沉,手中长刀蓄势待发。 楼主判断的不错,袁玑果然没好心! 这条小路罕有人走,也没什么灯笼照着。那声音太小,尚榆晚提着灯左找右找,终于在一堆草垛后边找到了个男孩。 他躲的地方很隐蔽,要不是实在忍不住那呜咽声,尚榆晚还真找不着他。 尚榆晚没顾得上袁玑是什么反应,半蹲下去,稍稍抬起莲花灯,照亮那孩子苦兮兮的脸,柔声问:“怎么了呀?小男子汉躲在这里哭什么呢?” 袁玑站在她身后,眼神忽的一怔,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不见,手里匕首的动作也顿住了。 【小男子汉躲在这里哭什么呢?我回去被越叔打了一顿都没哭。】 听见和当年近乎一模一样的话,袁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尚榆晚知道暗中有楼客跟着,也就没多注意袁玑,这人是个文官,她先前也观察过了,不是习武的。 反观这偷摸躲起来哭的小孩子,看模样不过六七岁,左脸上一片红肿,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男孩看尚榆晚面善,抽抽噎噎的小声回答:“我,我今日功课没写好......” “先生和,和爹说了。爹,他,打我。” 男孩的眼泪越掉越凶。 尚榆晚微微一愣,取出帕子给他擦脸,“没事呀,姐姐给你擦点药好吗?” 说着,她就从自个儿身上掏东西。 出来之前萧清序不放心她和袁玑独处,什么毒药暗器药粉都给她塞了。 尚榆晚翻出来一瓶消肿的药膏,打开盖子,用手指挖了一坨出来,细细涂抹。 姬素闲的药膏很好使,不消片刻,男孩红肿的脸就消了下去。 “还好吗?”尚榆晚轻声问。 “嗯嗯。”男孩点头,也不哭了,“很凉快,谢谢,谢谢姐姐。” “那就好,快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男孩摇头,道:“我,我不敢。” “爹会打我的。” 尚榆晚眉眼微微一软,伸手轻轻抹掉男孩再次流下的泪水。“姐姐让你早些回家,就是怕你爹再打你呀。” 她背对着袁玑,看不见他僵凝的目光。 袁玑僵硬到指尖都动弹不得,鼻尖泛酸,双瞳微不可见的颤抖。 这番情景一如当年那般,有一个人提着莲花灯,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这个人的背影和那一年的身影完美重叠,任由袁玑如何挑剔,都找不出丝毫的区别。 “快早些回去,免得他担心你。你此番偷跑出来,他定会生气,回去主动认错领罚,也少受些罪不是?” 尚榆晚天生就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男孩眨巴两下眼睛,点点头。 “谢谢姐姐。”男孩站起来,再次和尚榆晚道谢。 “谢什么谢,小事罢了。”尚榆晚把莲花灯送给了他,这地方暗的很,省得这孩子等会儿摔到腿脚。 “以后可要好好做功课啊。” “嗯嗯,知道了,姐姐。” 男孩又谢过了她的莲花灯,边走边回头。 袁玑站在尚榆晚身后,目光复杂。 期盼,心疼,悲痛,不敢置信。 不应该!不可能! 尚家灭门那一日,他亲眼看着萧清序抱着小晚的尸身恸哭,这个冒牌货为什么能说出和小晚那般相似,连温柔的语气都相差无几的话? 萧清序连他和小晚之间说过的话都查了个清清楚楚吗?这更不可能,当时那间破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晚不是轻易和他人倾诉心事的性子,就算是萧清序也绝不会...... 这样一想,袁玑如遭重击,脑中不断盘旋着六岁破庙的那一夜,尚榆晚对他说过的话。 【谢什么谢,小事而已。你还好吗?身上的伤不少吧,你今天肯定没抹药。】 【你不是禁足吗?百里先生这是在护着你,那小毛头不敢动我,却不一定不敢暗着来害你。】 【上次是我冲动了,把我赶出来也没事啊,我家里也有好多书呢,我自学成才!我也很聪明的!】 【......这样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开你伤疤的。】 【你不如和我交朋友?我爹很厉害的,和我做朋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嘿嘿,因为你聪明啊,学得比我好,还比我快。我想着跟你交个朋友,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我让你早点回去认错领罚是在帮你,你又不是不知道百里蒲那老先生有多顽固!】 【袁玑......】 【袁玑......】 “姐姐!” 袁玑倏然回神。 他见男孩忽然停下脚步,喊道:“你和姐夫很般配!” 抬臂挥手告别的尚榆晚愣了一下:“啊?” 姐夫?什么姐夫?她哪来的丈夫?萧清序来了? 尚榆晚转头看见袁玑晦暗不明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和他解释,怕这人心存芥蒂:“小孩子不懂事,袁大人莫怪......” 袁玑手中的匕首早就收了回去,摁下心中的滔天巨浪,一双俊目笑盈盈的,“我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尚榆晚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两声。 她介意。 第八十八章 重见故人,蛛丝马迹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两人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 尚榆晚见夜色已深,拱手告辞。 “再陪我一会儿吧。” 袁玑却并不打算放她走,甚至胆大包天的拉住了尚榆晚的手腕。 “再多陪我一个时辰,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 尚榆晚把手腕收回来,“袁大人的秘密?我要是知道大人的秘密不得当场就死在这儿?” 这小子挖坑挖这么明显,拿她当傻子了不成。 袁玑弯眼一笑,“再陪我一个时辰,我便助公主殿下成事,如何?” 相像的地方太多,实在太过碰巧了。 他现在还不确定这个尚榆晚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得再多试一试。 袁玑心中隐隐有猜测,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这是个假货。 倘若她真是小晚——袁玑不敢深想。 尚榆晚正要开口,就被一道冷然的声音打断。 “时间到了,榆晚。” 袁玑笑容未变,眼色却微微一沉,尚榆晚闻声转过身去。 “楼主?你们怎么都来了。” 萧清序,姬素闲,还有程一水,后边还跟着一大帮黑衣楼客。 尚榆晚:“?” 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她又不会跟着袁玑跑了。 姬素闲偷偷在萧清序后边挤眉弄眼,给尚榆晚使眼色:快过来,萧哥生气了。 尚榆晚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匆匆和袁玑告别,正抬脚就走,却被人猛的拉住。 “跟我走,我能给你的比他更多,更好。” 袁玑抓着尚榆晚的手微微颤抖,眉眼耷拉下来。“别走。” 尚榆晚一愣,她看到了袁玑眼里的那一丝哀求和恐惧。 不等动了杀意的萧清序下令押了他,尚榆晚先一步挣开他的手。 尚榆晚扯了扯嘴角,“袁大人,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这人还挺会装,不过匕首没藏好。 袁玑一怔,望着尚榆晚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萧清序,心里空缺的那一块地方不知为何松动了一下。 当年,她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萧清序。 萧清序......萧清序! 袁玑心里越是恨,脸上就笑得愈发灿烂,“小晚,你可知楼主的真实身份是谁吗?” 尚榆晚的脚步一顿,萧清序气息陡然一冷。 姬素闲脸色微变,抽出了长鞭,楼客的长刀也倏然出鞘。 袁玑视若无睹,对尚榆晚发出邀约:“再陪我一会儿,我就告诉你,他真正的身份。” 萧清序看见尚榆晚变了眼神,忙上前几步:“榆晚,你别信他!” 尚榆晚看着萧清序,没回他的话,转身,看向袁玑。 袁玑笑眯眯道:“如何?” 萧清序是小晚御赐的未婚夫,袁玑不可能没有仔仔细细的查过他,自然知晓这人背后还有一个百家楼楼主的身份。 他最初得知百家楼谋士“尚榆晚”这个人的存在之时,原以为萧清序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生前没有保护好小晚,死后还敢找一个替身,真是贱人!只恨当年他没能早一点功成名就,也就不会让萧清序这个废物捷足先登。 萧清序是承明帝的儿子,袁玑不信他对尚家灭门之事毫无察觉,若这个人当真是小晚,她绝不会和萧清序合谋。 “就你?” 尚榆晚冰冷的语气让袁玑回过神来,神情一滞。 “楼主什么身份,用得着你告诉我?” 她甚至不正眼看他,“用楼主威胁我,你也是头一个了。” “不是,我没有......”袁玑察觉不对,急忙想要解释。 “公主身边有我,就不劳袁大人操心。” 尚榆晚懒得听那些有的没的,客客气气的打断他的话,“按照约定,御史大人那边还请袁大人多用心。” “......”刹那间,袁玑好似明白了什么。 “毕竟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 尚榆晚也不去看袁玑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走向萧清序。 城主府里的小满和明书的嘴还没被撬开,她忙着呢,没空和袁玑叨叨些没用的。 “楼主,走吧。” 萧清序被尚榆晚明晃晃的维护,正愣神,忽然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走吧,城主府里炖了你爱喝的鸽子汤。” 尚榆晚哦一声,不再说话。 萧清序却故意挑起话题:“小妹的药膳美味益体,你要不要吃点?你瘦了很多。” 姬素闲很给他面子,接了话头,“喂喂喂,别拿我当厨子整啊。尚大人,你要不要再买几身衣裳?你这身都有点大了。烤鸡吃不吃?逛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 尚榆晚看了看姬素闲,她朝她眨眨眼睛。 尚榆晚心里轻叹一声,“行啊,我正好有点饿了。” 反正袁玑也不是自己人,她记得他也算的上是个守信的人,膈应几句不会有事。 尚榆晚和萧清序带着人渐渐走远,只有袁玑还站在原地。 手里的莲花灯随风轻晃,鬓边碎发垂落。 不远处有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 仿若至始至终,这方天地之间,只有他孤身一人。 “是你啊......” 岳城的春花灯升至高空,花雨漫天飞舞,袁玑垂泪,任由泪水倏然落下,遍布面颊。 伸手接到一片花瓣,忽然痴笑。 “真的,是你啊......” 当初萧清序毁容之后,尚榆晚也是这样在人前维护他,这丫头怎么连维护人都不带变样的。 这样子怎么能去京都呢,在承明帝面前一站就露馅了。 小晚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背后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大人。”一名暗卫突然出现,单膝跪在袁玑脚边。 他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手下当然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袁玑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痕迹,淡漠道:“人找到了吗。” 暗卫低头道:“没有。” 尚家灭门那日打了袁玑一个措手不及,等他赶去尚家,只看见了尚榆晚的尸身被萧清序抱在怀中。 那一刻,当真是生不如死。 自从那时开始,袁玑就开始竭力追查尚均护通敌叛国一事,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附属国上下都被他查了个底朝天。追查到最后,竟是查到了萧桐和萧清纪身上。 “杨千沫这人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抽点人出来,去给萧桐和萧清纪找点麻烦。”袁玑眸光冰冷,再没有面对尚榆晚那时的笑颜。 他要拿萧清纪当投名状,让小晚接纳他。 “大人,还有一事。” “说。” “琅绛人在岳城,似乎是想救出城主府牢房里那两个人。” “百家楼有反应吗?” “没有,琅绛人藏的很好,我们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才看出蛛丝马迹。” 袁玑嗤笑一声,他知道被关在牢房里的是哪两个,“帮琅绛人救走他们。” “不过那两个都得死,明白吗?”小满有萧清顾护着,尚榆晚不会动她,但袁玑可不管那么多。 任何对小晚有威胁的人,都该死。 “是。”暗卫得令之后,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袁玑走到河边,看着河里的花灯顺水漂流。 他的暗卫都是承明帝给的人手,为的就是暗中监视文武百官。百里蒲性情刚正,不适合掌握这个权力,不然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袁玑,则是不二人选。 袁玑手里的消息比百家楼能查到东西还要更多,他用承明帝的人查尚家灭门之事,那老东西绝不会全然不知。 贸然下旨灭了尚家满门的是他,放任手底下的人追查尚家通敌叛国案件的也是他。 袁玑双眉轻皱,他一直都想不通承明帝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依照他知道的信息,似乎有迹可循,但又好像......没有头绪? 第八十九章 损心之秘,公主拜帖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回去让姬素闲看过了,除了和以往一样的失眠多梦头疼以外,身上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袁玑这人我有点耳闻。他六岁进的墨规书院,七岁写出《追榆赋》一举成名,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销声匿迹了,一直到给家人报仇雪恨之后才又重新有了名气,后面没多久就进御史台当上了御史中丞。” 姬素闲听了尚榆晚所说的经过,细细想了一番,道:“是不是你前世太忙了,他又太少出现在你眼前,所以你就把人家忘了?” 尚榆晚前世活得简直就是个陀螺,倘若真的主动跟什么人接触,那也是带着结交的目的去的。要真是这样,会忘记袁玑这个人也实属人之常情。 萧清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尚榆晚点点头,“应该是。”她前世忙到对萧清序的喜欢都渐渐淡忘了,更何况一个本就是抱着结交的目的去接触,后来又沉寂下去的人。 姬素闲一边从药箱里掏出新制的黑发膏和安神香递给尚榆晚,一边问:“话说前世你还活着的时候,尚家还没出事之前,承明帝那老东西对你和尚家算得上很不错了,就算是长公主对你的态度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京都里虽有人眼红,但也不至于对你们大打出手,真要动手也不够格。宫里那几个......时间往前推些,盲猜一下,他们的目标虽然到现在对我们来说还不明确,却也不在尚家和你爹身上。” 姬素闲查过尚榆晚前世干过的事,实在是不解。 “是未卜先知还是看出了什么?眼睛这么毒?尚家本就世承镇西将军之位,根基之稳相较于其他三家要更胜一筹,更何况还有承明帝和你爹曾经的情谊在——虽然现在用一摊烂泥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恶心。” “你日日周旋在那些达官贵族中间,只要遇着一个品行不错的你都尽其所能的能帮则帮。说是为了让尚家稳住脚跟,但这也不合理啊。” 尚家大树昌盛,枝繁叶茂,哪里需要尚榆晚那般殚精竭虑? “皇家射猎大会那一次,也是你设计好的?”萧清序在此时开口,“是因为预料到尚家有灭门的这一日,所以才会做了足足十一年的准备吗?” 五岁入京,七岁进墨规书院,而后暗中为尚家处处斡旋打点,十岁在皇家射猎大会上救了还未被封祈王的他,之后不久,他们二人之间口头上的娃娃亲就便成了赐婚圣旨。 尚家被下旨灭门那一日,朝廷上整整有十七个的官员站出来为尚家求情,其中分量最大的,当属御史大夫百里蒲。 尚榆晚缄默着,并未回答。 姬素闲也不再说话,萧清序沉默许久,说:“就这一个问题,回答我。” “皇家射猎大会上,你是故意救下他的吗?是喜欢,还是为了利用和皇子的婚约......护住尚家?” 尚榆晚不知他的身份,误以为是吃了酸醋,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解释给他听。 “我救他,并非全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完全为了获取庇佑。” 尚榆晚和萧清序对视,平静道:“救他,也是为了我娘。” “先皇后和我娘是至交,娘死前曾带我和他见过几面。娘爱屋及乌,对他很是心疼。” “娘的闺中好友只有先皇后一个,她的儿子,我自然多注意些。” 尚榆晚低头默了默,道:“绑上婚约,对我们都好。” 萧清序因毁容终生都与皇位无缘,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有这婚约在,尚家也能护住他不受人欺侮。尚榆晚暗中所做的事必然瞒不过承明帝,有萧清序在,也能打消——不,拖到更多的时间,让尚家多存活一日。 尚家灭门,尚榆晚早有预感,只不过没想到会发生在她成婚当日,更没料到承明帝当真那般无情无义。 她爹将自己终生囚禁在燕门,承明帝必然也不想他回京。尚榆晚前世原本算着能在成婚后以女婿见岳丈的名头去一趟燕门,下手的速度却还是没有承明帝快。 萧清序听后,再次沉默下去。 “你做的很好。” 过了不知多久,萧清序才开口说话,语气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若不是手伸不到燕门那边,你爹应当也不会出事。” 尚榆晚暗中谋划多年,以她的聪慧肯定想得到燕门那边有出事的可能。她这么多年都不能往那边探得消息,连个暗卫都插不过去,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其中没有承明帝的手笔。 倘若她当真能在燕门那边安插人手,尚均护或许也不会因此白白丢了性命。 尚榆晚到底在承明帝善待尚家之时看出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姬素闲和萧清序见时候不早了,和尚榆晚告别后就离开了。 “萧哥,她的心脉在很久以前损伤过。” 姬素闲和萧清序走了一段路,忽然说出这一句。 她原本不在意尚榆晚,后来得知尚榆晚的真实身份,再加上今夜的事儿,觉得不能瞒着了。 “若我摸的脉象够准,她心脉损伤那时,应是五岁。” 心脉受损和萧清序五脏六腑的衰竭和心气渐散比起来,明面上虽然轻了点,但对身体也有着极大的伤害。 萧清序长睫微颤。 五岁,那年尚榆晚刚入京都,入京三个月后,陆旭夫人自杀于尚家。 萧清序和姬素闲分开前下了一道密令:“派人去查陆旭夫人,别让她察觉了。” 尚榆晚虽未明说,也没说全,但听她的意思,承明帝似乎很久以前就对尚家动了杀心,这绝不只是忌惮尚家势大的缘故。要真是这个原因,赵舟行那一大家子可风光多了,哪里轮得到拿尚家开刀来震慑朝堂百官。 尚榆晚性子坚韧,就算是年纪尚小之时承受了亲人离世的痛苦也不该伤心至此。 萧清序回到自己房中,烛火晃动摇曳着,揉皱了他那双残缺的眼眸。 直觉告诉他,那绝对是一个,让尚榆晚崩溃到近乎想死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的核心,在陆旭夫人身上。 —— “所以你昨夜把我捞起来说了大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这位?” 翌日清晨,百里蒲收到了萧清顾的拜帖,看向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袁玑。 他这弟子什么都好,就是行事作风不像他,更像奸臣。不过也就是面上像,骨子里还是忠君的。 想了想,百里蒲还是问了一句:“你是想站队?公主殿下是女子之身,终归难承大统。太子殿下还做主东宫,再怎么样,也......” 百里蒲想到萧清纪先前闹出来的丑事,默了默,转了话头:“我说过,我们只要一日位坐御史台,便一日是圣上的眼睛。衡儿,我们要忠的,只有圣上。” 衡儿,是百里蒲给袁玑取的小名。他知道这孩子自小就背负着仇恨,哪怕被他收养,背后也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少欺负。 袁玑自小懂事听话,给他取这个小名,就是希望他能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事事权衡得当,避免日后毁了自己。 在袁玑报仇雪恨的那一次,百里蒲知道他下手重了些,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处处维护。因为那些不是他背负过的东西,他不曾经历过这孩子的苦痛。所以,他虽有些不解,但并未有过丝毫阻止。 可是关于站队这件事,百里蒲并不愿意。 第九十章 袁玑牵线,胡说八道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百里蒲一步一步走到御史大夫这个位置,靠的从来不是依附权势。 他曲着手指指着袁玑,“你呀,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倘若是别人跟他表明这般态度,他定是要好好给那人讲上一番大道理,可面对袁玑,百里蒲舍不得说重话。 袁玑儿时因他一时疏忽,身上到处都是被人欺负过的痕迹,青青紫紫一片连着一片。若不是尚榆晚那丫头出手,他还不知要等多久以后才会知晓。 自从那时起,百里蒲对袁玑私底下的态度一向比他人要温和许多,从不说过重话狠话。 “先生,公主殿下先前在鲁州城那一番作为,可比太子殿下要有意思的多了。” 袁玑这时的笑显然要比在外边要更真挚,“况且,圣上知道此事。” “嗯?”百里蒲眉头一皱,他知道袁玑手里握着承明帝将近一半的眼线及暗卫的指挥权。 见人犹豫,袁玑半是撒娇道:“先生,就当是看在衡儿的面上,见一见吧?” 他可没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与人娇弱那样的想法,更何况这是收养他把他当孙子养的百里蒲。只要能达到目的,使点女儿家撒娇的手段也不是不行。 百里蒲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这臭小子为了那公主都开始恶心他了,当即叫小厮去把人请进屋中。 “男子汉大丈夫,当行走于天地之间,万万不可像女儿家那般姿态模样,以后不许了,明白吗?” 面对百里蒲所说的话,袁玑笑着应下:“嗯嗯,知道了,先生。” 念着百里蒲的喜好,萧清顾今日穿了一身素衣,身后跟着的萧清序和尚榆晚亦是素淡衣裳,他们两个本来也没穿过艳色儿的。 “臣拜见公主殿下。”百里蒲依照规矩,屈身行礼。 萧清顾虽早有准备,但是在看见百里蒲的那一刻还是差点软了腿脚跪了下去。 “先,先生不必多礼......” 先生变化不大,长得还是很像一把戒尺啊。 尚榆晚偷偷扶了萧清顾一把。 百里蒲在心里摇了摇头,请萧清顾等人上座吃茶。 “寒室简陋,还望殿下见谅。”百里蒲和萧清顾同坐主座。 萧清顾暗暗深吸一口气,客气的笑道:“先生这是哪里话,有先生在这里,本公主倒是觉得比玉春楼还要敞亮。” 百里蒲喜静,也不爱铺张浪费,家中小厮都少的可怜,住的宅院更不会是五进五出的大宅,地方也相对较偏僻,和玉春楼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这是暗里阴阳袁玑呢。 袁玑笑眯眯的看着尚榆晚,对此并无反应。 尚榆晚沉默不言,暗自思忖,并未关心袁玑在拿什么眼神看她。 她这具身体昨夜让姬素闲看过了,的确没有大毛病。 这样算来,还是要揪着曲启那条线索查下去,原主要找的那个人兴许就在曲启国。 曲启,曲启......昨夜解决了跟踪袁玑和百里蒲的曲启人,大多是一些小喽啰,连个稍微有点身份的都没有。 尚榆晚的手指在膝上轻点两下,垂眸深思。 曲启国十几年前闹过一场极为严重的旱灾,险些因此灭国,是一位凭空出现的“先知”带人找到水源救了曲启国,自那以后曲启皇室对那位先知可谓是尊崇至极。 若是情报无误,曲启人当真拿着先知的锦囊来大虞找人或是在找什么东西,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今夜,还是明日?曲启国位于北方,向来以民风彪悍闻名天下,能动手就绝不叭叭。想必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久就会再次出动,要是运气差些,保不齐又会像游叩国那样来个麻烦的皇室子弟。 “这位,想必就是‘尚榆晚’,尚姑娘了吧?” 突然被人叫了姓名,尚榆晚立马回神,起身行礼:“御史大人,是我。” 百里蒲虽年老,那双眼睛却没有浑浊。“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尚榆晚依言抬起下巴,他看了一会儿,见她不卑不亢,道:“你们来找我,想必是知道我一些脾性的,我就不绕弯子了。” “你并非祈王妃。顶着她的名号,是想为尚家翻案。我说的可对?” 这个名字在京都可谓是人尽皆知,尚家灭门不过半年就冒出来一个“尚榆晚”,百里蒲不可能不知道。 尚榆晚低眼道:“是。御史大人聪慧过人,我等不敢欺瞒。” “为何?”百里蒲问她,“尚家满门抄斩是圣上亲自下令,帮尚家翻案等同于违逆之罪,是要杀头的。” 尚榆晚抬起眼,直视百里蒲,“尚家救过我的命,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至死不悔。” “而且,尚家有一个人,她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哦?” 百里蒲显然对尚榆晚更感兴趣,“什么话?” 尚榆晚眸光熠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百里蒲神情一怔,恍惚间仿若见到了一位故人。 “你,你为何知道这句话?”他眼眶微红,双目睁大,身子微微前倾,脖颈都往前伸了点。 萧清序和萧清顾见百里蒲眼神不对,心中生疑,却都没有开口。 袁玑偷偷看了看百里蒲的脸色,没有动怒就好。不过他也没听过这句话。 他从未见过先生有这样震惊又悲恸的神情......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她救我时说的。”尚榆晚垂下眼皮,遮住眼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色,“若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太子登基。” “......是啊,若是她还在,想必......”百里蒲忽然沉默下来,许久不曾开口。 袁玑见势不对,道:“先生,昨夜可还得多谢尚姑娘救了弟子一命。” 百里蒲闻声,问:“哦?昨夜发生了何事?你不是和人有约了吗?” 袁玑道:“是,昨夜弟子和尚姑娘在一起。” 萧清序:“......” 萧清顾偷瞄过去。哦哟,她昨夜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百里蒲愣了愣,“你和人家姑娘在一起干什么?” 准确来说,他是想问袁玑什么时候和百家楼的人搅和在一起了。 “因为弟子心悦尚姑娘。”袁玑笑得见牙不见眼,“昨夜好不容易才把人约出来,结果半途遇到曲启人,还多亏了尚姑娘武艺高强,弟子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呀。” 尚榆晚:“......” 这人不是把百里蒲当祖父看待吗,怎么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萧清序:“......” 回头找个机会让小妹抽他一顿,专抽嘴巴子。 气氛忽然凝滞,百里蒲轻咳两声,站起来给尚榆晚谢礼。 “我这弟子顽劣,昨夜真是麻烦尚姑娘了。” 尚榆晚连忙回礼:“不碍事,袁大人丰神俊朗,许是曲启人有断袖之癖想掳走——不是,小事而已,御史大人不必多礼。” 百里蒲:“?” 袁玑脸上笑容一凝。 萧清顾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笑出来。得绷住,御史大人不喜欢吊儿郎当的人。 萧清序的心骤然一松。尚榆晚对袁玑没有对他那么好,他高兴了,舒心了。 “曲启人混入大虞,想必不是什么断袖癖。”袁玑特意咬重这三个字,忍下想要对萧清序破口大骂的欲望。 小晚绝对是被这人教坏了! “跟在御史大人和御史中丞的背后,所图绝对不小。” “是,所以今日前来,有一事需要御史大人配合。”萧清顾接了话头,“本公主听闻御史大人明日就要启程回京。” 百里蒲明白了她的意思,“公主殿下是想同路?” 曲启人虽然近些年国力不盛,人数也少很多,但手底下的人几乎个个都身材魁梧高大,武力高强。 百里蒲既知道此事,必会回京上达天听。萧清顾虽先前在鲁州城大放异彩,但终归力量有限,倘若真的对上曲启人,就算有百家楼的人也不一定有胜算,和他一起回京是最好的选择。 尚榆晚和萧清顾对了一个眼神。 “与您同路回京,其一是想保护您的安全。” 萧清顾朗声道:“其二,本公主还想请御史大人当一个诱饵,引出剩下还未出现的曲启人。” 尚榆晚需要借曲启人的手,查出原主的身份。 第九十一章 陆旭绝笔,望师珍重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此事,臣定当尽心尽力。” 百里蒲暗中看了尚榆晚一眼,也不问萧清顾是想干什么。 他行礼过后,继而说道:“倘若无异议,那就明日启程,如何?” 衡儿手下有圣上的暗卫,今夜就算没有百家楼暗中相护也不会有事。 这孩子有意和萧清顾结交,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尚榆晚”。 百里蒲心下轻叹。 ......尚家那女娃,是衡儿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人,就随他去吧。 左右都有他这个老头子护着,圣上对衡儿也圣眷不减。偌大的朝堂上,衡儿是圣上钦定的暗察文武百官的不二人选,若是和这女娃有接触,想必也不会有什么。 况且,圣上对百家楼和这个“尚榆晚”的态度,也实是令人琢磨不清。 萧清顾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起身就要告辞。 百里蒲不爱与人闲谈,但他却让尚榆晚留了下来。 尚榆晚知道是那横渠四句让百里蒲注意到了她,让萧清顾和萧清序跟着袁玑先走一步,她留下来和百里蒲说几句。 其实就算是百里蒲不留她,她也是有话要和他说的。 待人走了个干净,厅堂只剩下了尚榆晚和百里蒲二人,后者还未开口,尚榆晚忽然掀开衣袍,跪了下去。 她弯腰俯首,颤声道:“弟子陆旭,于九泉之下,拜谢先生,传道之恩。” 百里蒲怔在原地,刚刚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 “西山日暮残烛尽,旭骨病离不见曦。” “弟子陆旭病入膏肓,久不能医。尚家势大,得圣上猜忌,因而弟子生前不敢和先生见面,恐祸于师身。弟子不孝,恩师如山,却不曾报之万一。取血泪笔墨,书弟子陈情......” 尚榆晚声音哽咽,“若此绝笔不至先生案前,会有一人借口述与先生。” 百里蒲嘴唇轻轻颤动,眼眶渐红,他弯下脊梁,想要扶起这个说话开始带有哭腔的孩子。 “千言哽喉间,万语不尽心。弟子陆旭唯有一话,留于先生。” 尚榆晚抬起脖颈,仰起头,潸然泪下。 她的心痛得近乎被搅成一团烂肉,却掷地有声:“望先生,珍重。” 百里蒲老泪纵横。 “她,她留的绝笔,只有这些吗?” 尚榆晚沉默的点头,百里蒲眼中的期望也破灭了。 “好孩子,好孩子......” 百里蒲勉强提起嘴角,轻手将尚榆晚扶起来,抚摸她鬓边的青丝白发。 “我虽不知你是旭儿的谁,想必也是她极为信任之人,你躲藏至今......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陆旭生前无意间提过一次横渠四句,不慎被百里蒲听进了耳朵里。他惊叹于这孩子的惊世才学,后才将其收为弟子。 横渠四句出自北宋张载的《横渠语录》,陆旭不敢张冠李戴,自那以后就不曾再提过。百里蒲今日重新听到了这横渠四句,心中对尚榆晚自然有所不同。 但尚榆晚并未明说自己和陆旭的关系,百里蒲念她在萧清顾身边做事,也就没有多问。 “能将夫人的绝笔送至先生面前,是我之幸。”尚榆晚笑起来,眼却落泪。 百里蒲先是大虞最让人敬重的教书先生,而后才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他桃李天下,其中第一个最为看重的就是陆旭,第二个才是袁玑。 陆旭是他年轻时遇到的弟子,且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收到门下的女弟子。 陆旭是尚榆晚的母亲,她对这件事当然一清二楚。陆旭也的确留了绝笔给百里蒲,不过那时尚榆晚认为不合时宜,就按了下去,除了她和十二无人知晓。 她在这时候把亡母的绝笔念出来,就是为了让百里蒲本就因为袁玑而动摇的内心再多往萧清顾这边偏一偏。 百里蒲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尚榆晚的下颚,随即快速撤下了手。 这点试探实属人之常情。陆旭死后便是百里蒲心中不断美化直至完美无缺的弟子,就算尚榆晚不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百里蒲虽然嘴上不问,他为了陆旭也还会探一探的。 百里蒲在看见尚榆晚的那一刻,他最大的期望,便是眼前这个孩子会是他那个女弟子的女儿。 若是那女娃还活着,百里蒲就能有机会弥补尚家灭门之时没能救下尚榆晚的缺憾,衡儿也能......可惜,他方才试过了,没有假皮面具的痕迹。 尚榆晚面上神情不变,忍下在人前提及自己母亲的心痛,不再开口说话。 百里蒲拉着她坐下,轻声问:“你们想要扶持公主殿下和太子争位,此事等你们回了京都就算是抬到了明面上,可否告诉我是为何?” 百里蒲稳坐御史大夫之位多年,在他面前用情或是用银子想要他放过一马的人,如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自然不会是个轻易被情感蒙蔽的人。 他对陆旭和袁玑的感情不假,对尚榆晚也有些另眼相看,但这并不能让他对尚榆晚敞开心扉完全信任。 尚榆晚也没想着靠一个绝笔就让百里蒲直接站到他们这边,道:“因为太子残害忠良,他配不上那个位置。” 她将追查萧清纪构陷尚均护的证据过程说与百里蒲听,但有些倒是没说。她对百里蒲有些了解,怕他回京后直接去找萧清纪论道。 尚榆晚还要防着袁玑的人在背地里偷听,就留了些余地,萧桐这个人她也没说出口,怕给百里蒲招去祸事。 比起萧清纪,萧桐显然要更狠毒,更遑论她背后还有琅绛人。 能和琅绛合作那么多年,尚榆晚最担忧的就是那个和萧桐联手的人的身份。万一是琅绛皇室,又或者是琅绛的那位女帝......那可真是个大麻烦。 敌在暗,己在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所以尚榆晚必须要为萧清顾争取到更多的筹码。民心所向,武将认可,文官支持,还有承明帝的认同,加上百家楼的全部力量。 只有筹码越多,才能以最大的胜算让萧清顾坐上那个皇位,为尚家翻案平冤。 “先生若是无心,公主殿下也不会逼迫。” 尚榆晚知道如何把握进退,并不急着让百里蒲在萧清纪和萧清顾之间作出选择。 只要这颗质疑的种子种下去,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大半。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百里蒲不选择他们,但萧清纪和萧桐也别想安安心心的达成目的。 百里蒲看着尚榆晚,眼神晦明不清。 尚榆晚掩饰的再好,他也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那一丝痛苦。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虽不是尚家那女娃,但她身上的确有旭儿和那个一根筋的影子。 第九十二章 萧肖之别,同行无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陆旭骨子里生来就有一股不甘屈服的劲头,为了达成目的虽不至于不择手段,但哪怕再痛她也忍得下去。 一根筋,也就是尚均护,那个人性情固执得跟头牛一样。兵事上还好说,但私底下一旦认定了某个人或某件事就不会再改,就如当年他和当今圣上结交为拜把子的兄弟那般。 思及此,百里蒲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袁玑也回来了,见尚榆晚眼睛有些红,什么也没问,和百里蒲说了一声就把人带走了。 尚榆晚也不多留,告辞之后就跟着袁玑移步出宅。 百里蒲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月洞门处,起身走去小径上踱了几步,眉头轻皱。 真是像啊,这孩子到底是谁呢?没有戴假皮面具,声线,容貌,都和尚家那女娃截然不同,为何会那么相像? 百里蒲看着地上从石缝里努力钻出的泥草,垂眸不语。 十多年前镇南军叛变,北东西三方也被群起攻之,圣上为救南方百姓御驾亲征,被偷偷掺进来一脚的游叩国害了身子,自那以后就日渐衰弱,身子骨大不如前。回京之后又遇上太后外戚专权,使了雷霆手段才让风波平息,京都百姓这才免遭一难。 圣上的身子吃了不少的药才勉强养了回来,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猜忌之心如同春后竹笋一般萌发出来,且愈发严重。 百里蒲其实至今也没想通为何四方将军手中都握有重兵,但圣上偏偏拿拜把子的兄弟尚均护开刀。 当真只是因为天师的预言吗?不可能,圣上不是忌惮鬼神之人,其中背后定然另有缘由,但百里蒲直到现在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要说尚均护,这人也的确是重情重义到认死理的地步。 天师预言刚现世那一年,任谁都知道该立即向圣上表明自己的忠心。偏偏尚均护什么也没做,直到尚榆晚五岁就差点死于追杀那一次,他才用边境不稳回京安顿的借口将妻女送入京都为质。 有人道尚均护是为了妻女才会和异族勾结通敌叛国,百里蒲从未相信过这样的说辞。他的弟子眼睛不瞎,不会看上一个不忠之人。 可若这个孩子所说不假,当真是萧清纪和琅绛暗中苟合,想必是尚均护发现了什么,不过还来不及给京都送去消息就被灭了口。 这个孩子......有尚均护一模一样的忠君,忠虞,及忠民之心。 不过她忠的不是圣上,而是萧清顾。 “你和先生说了什么,这般伤心?” 尚榆晚和袁玑并肩而行,袁玑走的很慢,尚榆晚也不好走在他前边。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嘴上倒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很忙,没有空闲去伤心,袁大人看错了。” 袁玑低眼看向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尚榆晚,“对不起。” 尚榆晚一愣,侧头,“什么?” 袁玑再次道歉:“对不起,昨夜我不该对你动杀心,是我错了。” “......哦。”尚榆晚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我昨夜不是气这个。” 她看见匕首没藏好的那一刻立马就要撒手远离,并非是怕袁玑杀了她,而是不想动手伤了袁玑,对后面的合作不利。 “就算不是气这个,我也该向你道歉。不过若不是气我对你动杀心,那是?” 尚榆晚坦言:“你拿楼主威胁我。” 袁玑:“......” 他早晚弄死萧清序这个祸害。 尚榆晚不知道袁玑在想什么,但还是出言提醒:“楼主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是谁都不能伤他,害他。任何方面都不行。” 袁玑眼色微沉,应了一声。 小晚在尚家灭门之后最先出现的地方是百家楼,那里可是萧清序管辖的地盘。小晚现在安然无恙的活着,还能在百家楼有一席之地,袁玑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清序必然付出了不轻的代价。 “还有,我不是尚小姐,这一点,袁大人可要记清了。” 重生之秘已经有四个人知晓了,萧清序、姬素闲、陆何影和药老都是自己人,尚榆晚也就没有纠结。但袁玑此人心机城府都极为深沉,不能让袁玑认出她真正的身份。 袁玑明白尚榆晚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也应了下来。 “以后不许叫我小晚。” 袁玑不说话了。 尚榆晚看见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也不管袁玑应没应,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上了马车。 袁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有几分落寞。 她说她忙,却能为尚家人停留,也能为萧清序放缓步子。 唯独他。 连她的一个回头都不曾拥有。 尚榆晚掀开车帘一看,不出尚榆晚所料,里边坐着的果真是萧清序。 “你怎么没回去?” “他不怀好意,我不放心你。” “......哦。”尚榆晚也没说什么,坐上去之后就环臂抱胸,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而动,极少颠簸。 半晌过后,尚榆晚睁开双眼,车帘卷起,侧身望着外面。 街道上商贩众多,今日是春花节的最后一天,卖花灯的还是很多。 人们精神奕奕,个个都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不得不说,岳城城主将这里管理的当真是极好。 “萧哥。” 萧清序猛然一惊。“什,什么?” “我记得你是姓萧对吧。” 尚榆晚漫不经心,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用意,“生肖的肖(萧)。” 萧清序沉默一会儿,道:“是。” 尚榆晚心头钝痛。 “这样啊,还以为姬素闲骗我呢。” “小妹她......她今日给你做了药膳。” 萧清序转了话头,尚榆晚也顺着说下去,“是吗?我还没吃过呢,今日定要好好尝一尝。” 尚榆晚的身子歪向右边,右胳膊放到窗框上,枕着下巴。 她用后脑勺对着萧清序,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脸。 萧哥,肖哥。 真是姬素闲的好萧哥啊。 尚榆晚的右眼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是哪家的饭菜馊了?熏得她的鼻尖和眼睛都好酸。 尚榆晚的左手也枕了上来,偷偷擦掉了那滴眼泪。 如果不曾来过岳城就好了。 如果不曾来过这岳城,她就不会遇上袁玑。 袁玑也不会对楼主针锋相对,更不会让楼主这么紧张。 若他们去的是定州城。 尚榆晚就不会认出百家楼楼主的另一个身份......是祈王了。 尚榆晚心中自嘲。 袁玑不知她重生,但是看他昨夜那个反应,显然是认出了她的,所以没有应下那句不许叫她小晚的话。 袁玑没有将尚榆晚继续认做替身,就一定是以为她吃过了很大的苦头才得以脱胎换骨。他既心悦于她,那除了祈王殿下,还能有谁会让他这般不喜? 尚榆晚前世还没死的时候,也就只喜欢了这么一个人。 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抵,对她这个身份不清的人全然信任,假意试探,知她珍爱家人,懂她所思所想,好奇她心悦之人,爱吃她的蜜糖,被知晓了心思却也不敢正面承认,让袁玑一见面就出言尖锐——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萧清序了。 尚榆晚和萧清序不再说话。 一直到回了城主府,用过了药膳,顺着一段路回房休息。 他们之间,都没有半个字蹦出来。 尚榆晚心脏抽痛,不想张嘴。她希望萧清序能主动开这个口。 但萧清序什么动静也没有。 尚榆晚也就什么也没问了。 反正她要是去问了,那人也只有一句话: 【我命不久矣。】 第九十三章 琅绛书信,身陷囹圄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刚走进屋中,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封书信,旁边静静放着嵌有绿色玛瑙的短匕。 她送给十二的短匕为何会在这里?! 这信没有署名,尚榆晚心觉不对,立马打开来看。 【尚十二已至琅绛,静待尚大人一人往之。】 尚榆晚的眼眸骤然睁大。 琅绛,十二......琅绛人抓了十二?! 另一边,萧清序也看见了书案上那封没有署名的信。 【陆何影在隐贤寺。】 “来人!快去叫姬素闲他们过来!” 萧清序心头一跳,当即拿着信出去,转头就看见尚榆晚疾步而来。 “你,你也有?” 尚榆晚脸上是罕见的慌乱之色,恰巧姬素闲和萧清顾他们得到楼客的消息也立即赶了过来。 萧清顾见势不对,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姬素闲看到尚榆晚脸色惨白,还流了几滴冷汗,急忙上前将信拿到手中看了看。 “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百家楼的人!” 姬素闲怒骂一声,立即想到了陆何影,“楼主,我师兄呢?” 萧清序担忧的看了一眼尚榆晚,转而望向姬素闲,“他被抓去了隐贤寺。” 萧清顾一惊,“隐贤寺?” 那个寺庙在陇城啊!陇城卡在岳城和京都的中间,和琅绛完全是相反的方向。更何况隐贤寺早在好几年前就破败了,那里本来就在深山老林,光是进山去找都要费不少气力。 姬素闲后槽牙咬的死紧。琅绛人真是好算计! 尚榆晚也来不及分神去想如何救陆何影了,她指尖不断颤抖,竭力稳住心神。 “你们去救陆何影,记得带上百里蒲和袁玑,小心曲启人暗中对他们动手。我一人去琅绛国。” 越竹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倒是头一次在这丫头脸上看见那么慌张的表情。 萧清序正要开口,尚榆晚直直望着他。 “你知道我赌不起。” 萧清序哑口无言,姬素闲却不认同,手疾眼快的拉住了步子都迈出去的尚榆晚。 “不行!那帮人狡诈的厉害,绝不能让你独自前去!” 萧清顾也伸手拉住尚榆晚绑得紧紧的护腕,不肯放开,“你最少也带五个人跟你一起去啊!让白逍野,或者居共澄还是程一水都可以啊!” 尚榆晚深吸一口气,扭头,赤红的双目让两人心头一惊。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太过骇人,“放开。” 尚榆晚双瞳微颤,内心深处巨大的恐惧都快要把五脏六腑都绞碎了,神情狰狞如同从九幽之下爬上来的恶鬼。 “我再说一遍,放开!” 萧清顾的手劲儿渐渐松了下去,姬素闲却半点没放。 要是把人放走了,万一死在琅绛怎么办?她萧哥怎么办?! 能避开楼客的耳目,还能把信无声无息的放进萧清序和尚榆晚的房间里,这必然不会是萧桐和萧清纪能干出来的,能干成这样绝对是琅绛那边的大人物! 姬素闲急道:“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尚榆晚侧身看向萧清序,眼底泛起泪水的光泽。 “放我走吧。” “......”萧清序手握成拳,指尖掐入掌心,“......让她走。” 姬素闲大惊,“楼主?!”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越竹上前一步,道:“不如,我和尚大人一同前去。” “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用越统领操心。”尚榆晚脸色骤阴,眼神凶狠,“越统领还是留下来保护好公主和御史大人为好。” 她这时候可装不出对越竹的客气。 越竹默了默,问:“你要去救谁?” “救谁?当然是救我百家楼的人,怎么?我们还需要和越统领禀报吗?” 姬素闲对越竹亦是毫不客气,哪怕他之前在鲁州城帮了忙,她还是讨厌这个人。 前世嫂嫂就是被他杀的,她怎么可能对越竹好声好气。 越竹心知被厌,不再说话。 萧清顾也知道越竹杀了她大嫂,虽是奉了圣命,但也对他喜欢不起来,没有帮着说几句。 姬素闲自知留不下尚榆晚,从药箱里掏出一堆毒药和救命的药给她。 “这是能吊命的,有两,不,我给你三颗!切记要万般小心!” 尚榆晚谢过姬素闲,转身迈腿疾速几步,忽而又扭头直奔萧清序。 她气力太大,速度也快,萧清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了个满怀,险些倒了下去。 “等我回来。” 枝头桃花被风扯落,打着旋儿飘落到池里,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萧清顾双眼瞪大,姬素闲却看出了不对,心头一颤。 以往尚榆晚对萧哥从未这般情绪外露,莫非是她......?! 不知所措的萧清序默了会儿,才回过神:“什么?” 尚榆晚的脸埋在他的胸口,骨头硌得脸疼。她双手抓着萧清序后背的衣裳,声音听着颇为咬牙切齿,藏着一丝哽咽。 “等我回来——再好好与你算账!” “......”萧清序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回抱,“......嗯。我会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回来。” 萧清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好吗?” 尚榆晚没有回应萧清序这句话,她撒手就跑,骑上马直奔城门。 “楼,楼主,她......” 萧清序知道姬素闲想问什么,给了一个眼神暂时安抚下去,随后立即下令所有人带上自己的东西出发去隐贤寺救陆何影。 他还多加了几个楼客监守小满和明书。琅绛人此番将尚榆晚和他们分开,或许就是为了这两人。 小满大概不知道什么,但明书,一定是最大的突破口。 一名楼客快步走来禀报:“殿下,楼主,御史大人来了。” 萧清顾忙将人请进来,百里蒲一见她就问尚榆晚去了哪里。 “袁玑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让我赶紧来找你们,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不知道去了哪儿,我想应该是找那丫头去了。她怎么不在?” 百里蒲只在私底下叫袁玑衡儿,在别人面前一直都叫本名。 “她有事,先走了。” 萧清顾脑子里一边转一边说道:“御史大人,我们现在也要启程了。我们有位朋友身陷囹圄,我们需得快点去救他。” 琅绛独独支开了尚榆晚,想必是知道了她是他们的智囊。曲启人在暗中伺机而动,不知道是看上了百里蒲这个人还是他的什么东西,跟着他们要安全些。 百里蒲也发觉事态紧急,但他哪里肯丢下袁玑不顾,“那我的弟子怎么办?他在朝中也任有官职啊。” 萧清序开口:“尚大人不会让他跟着的,等会儿就会回来,大人莫急。” 百里蒲这才注意到这个瘦削得如同高大的骨架子一般的年轻人。 这个人今早去他家除了行礼打招呼以外一句话也没说过,百里蒲自己也没注意到,现在细细打量来看——有些眼熟。 但百里蒲也来不及拉着萧清序问东问西了,萧清顾也没有空闲招待他,大家伙都忙着赶紧带上东西赶去隐贤寺救人。 另一边,尚榆晚的马离城门口仅有半条街的距离,就在这时袁玑从旁边忽然冒了出来。 眼看着马蹄就要狠狠踩上袁玑的脸,尚榆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缰绳没让惨案发生。 “让开!” 袁玑站在原地半分不挪。 “我都知道了,你一个人怎么能去琅绛?!我和你一起去!我能帮上忙的!相信我!” 第九十四章 不识明珠,寺庙主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我说最后一遍,让开!” 尚榆晚心急如焚,对袁玑没有半分耐性。 袁玑一脸固执,“除非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他不能让小晚独涉险境! 尚榆晚嘴角抽搐了两下,驾着马往后退了几步,随后直接从袁玑头顶上一跃而过。 “回去找先生!我不需要你帮忙!” 袁玑愣愣站在原地,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尚榆晚离开的背影。 连一个回头都不曾有过。 不需要。 不需要?! 袁玑气急,“来人!” 乔装过的暗卫上前来,“大人。” 袁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眼神可怖,“百家楼当真一个人也没跟着她?!” 暗卫先是一惊,随后冷静道:“是。” “袁大人。” 袁玑正在气头上,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去。 楼客朝袁玑抱拳行礼:“大人,我们该走了,百里大人很担心你,在等你和他一起走。尚大人有自己的事要做。” “呵!”袁玑怒极反笑,敢拿先生压他! “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收拾好东西即刻启程,袁玑不顾姬素闲近乎要吃人的目光,直接上了萧清序的马车。 姬素闲正要把这人拉下来,就听到萧清序说:“小妹和刘梦遥他们同乘马车吧。” 她听出来了萧清序这是支开她的意思,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没说什么。 “萧清序,你好的很啊。” 袁玑低声道,倚靠着车壁,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跷着腿。 “说吧,你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小晚活了下来?我出双倍还你。” 萧清序冷笑,并不奇怪袁玑会知道他的身份,“你不配知道。” “不配?”袁玑双眸微眯,“说的是你自己吧,萧清序。” “你和小晚大婚当日,你在干什么?需要我来说吗?” 萧清序沉默不言。 “新婚当日,新郎不知所踪,让一个假货和新妇拜了天地,还是等新妇身亡之时才出现的。”袁玑嗤笑一声,“你当初在哭什么啊?真令人发笑。” 袁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双瞳缩成两个小点,身子凑到萧清序面前,宛如一只厉鬼般说道,“你知道被一箭射穿是什么滋味儿吗?你也配继续呆在她身边?” 他心中发恨:“当初若不是你们大婚前一日我喝醉了酒,我绝不会让她独自一人承受那一切!” 自那以后,袁玑再也没碰过酒。 “我救她的代价,你承受不起。”萧清序没有反驳,说话也不再带有敌对之意。 “做个交易,怎么样?” 袁玑眉头微微一抽,觉得有些好笑,“交易?” “只要你帮公主夺取皇位。”萧清序默默盘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寿数,半晌后,才艰涩开口,“我,就不与你争晚晚,你往后好生照顾她。” 拱手让人? 袁玑脸色一沉,“不论小晚是否有意于我,我都会助她心事有成,哪怕是让萧清顾那个小丫头坐上那个位子也不会有二话,轮得到你让来让去?她不是物件!萧清序,你真是个不识明珠的废物。” “......嗯。”萧清序是故意那样说的,为的就是袁玑这段话。 他既没有将晚晚视作可以随意争夺的物件,有晚晚在,对萧清顾也不会有什么异心。这样很好,等自己日后死去,也不会......太过不安心。 袁玑嘴角抽了抽,这小子真是个闷葫芦,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你那边查到了些什么?说说,我也好去安排后边怎么做。” 萧清序看了袁玑一眼,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御史中丞,他可不信背后没有承明帝的手笔,所以并不打算告诉他想知道的东西。 “想知道什么,等晚晚回来了你自己去问她。你先和我说说,晚晚和御史大人说什么了?” 尚榆晚不会对袁玑敞开心扉,所以萧清序能放心的让袁玑自己去问她。 说起今日一早尚榆晚的模样,萧清序当时可没忽视她眼里哭过之后才会有的血丝,看她那样子估计是不想说的,就没问。 “陆旭夫人的绝笔。” 袁玑想到当初在暗处偷听的暗卫给他的消息,不免困惑,“她现在才把绝笔拿出来,就是为了公主?” 萧清序一怔,旋即点头。 尚榆晚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对自己太过狠心。 她为了达成目的再痛也愿意承受,却不肯让她在意的人多吃一星半点的苦。 袁玑也沉默下去。 “这事儿也怪我,没早些认出她。” 不然也不用逼到小晚把绝笔拿出来让百里蒲再往萧清顾这边偏一偏。 陆旭夫人的死对小晚来说,算是很大的打击了,萧清序或许不知道,但袁玑是知道一点的。 虽然不多,却也能从当年小晚的脸上看出些东西来。 似乎和承明帝有关……但袁玑查了许多年也没查出个什么出来,自然不敢轻易下定论。 “不过你不让我跟着她走是为什么?” 袁玑还是不喜萧清序出发前拿百里蒲把他压回来这事,“她一个人去琅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那是尚十二。”萧清序何其了解尚榆晚的性子,“她赌不起。” “一丝一毫的风险,都赌不起。” “......难怪,我去拦她,她直接骑着马从我头上过去了。” 萧清序:“......” 依照晚晚当时的心情,没给袁玑一蹄子踩死都是看在百里蒲的面子上了。 “可我还是不放心,不如我现在倒回去找她?反正你身子骨不好,就跟着公主走吧。” 萧清序看他一眼,“她不会死。” “你什么意思?” 萧清序闭上眼睛,“只要我还在,她就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开口。 袁玑虽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看这人的样子,想必也不会说,索性就闭嘴不问了。 尚榆晚从岳城去琅绛需要半个月时间,萧清顾等人这边不敢耽搁,姬素闲更是一催再催,原本第三日才能到的隐贤寺硬生生在第二天入夜之时找到了。 寺庙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灰尘蛛网不计其数。 隐贤寺山门处,早有人提灯等候。 此人是个瘦瘦高高的女子,一身干脆利落的夜行黑衣,黑巾蒙面,淡声道:“我家主人等很久了,各位大人,请跟我来吧。” 萧清序,姬素闲和萧清顾走在最前面,明书和小满被死死绑住双手走在中间,白逍野和程一水带着二十多个楼客在最后边。 居共澄,袁玑和百里蒲以及刘梦遥那几个人在陇城暂时安顿,没有跟来。 姬素闲不动声色的查看周围,眼神阴狠了些。 一点动静也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暗地里藏了不少的人......准备的还挺足。 萧清序等人安安静静的跟在黑衣女子身后,走入隐贤寺的大殿。殿内放着一尊正襟危坐的坐佛,寺庙落败,年久失修,现在只能看见佛身上还有些许金漆。 佛像跟前立有一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戴着黑色纱网长到近乎拖地的帷帽,看不清容貌。 “公主殿下,楼主大人。” 萧清序见此人分明是女子身形,却传出一道男声。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九十五章 琅绛女帝,功不可没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不知阁下是哪位?” 萧清顾上前一步,这时候万万不能露怯。 她笑道:“既知本公主身份,阁下也不该连个姓名都不说,是吧?” “是我失礼了,还望公主殿下勿怪。”女子望了萧清顾一会儿,看她周身气度已与常人不同,语气里藏着一丝没有人察觉出的欣慰,“不过就算我说了,公主殿下和楼主大人也未必会相信。” 这孩子不愧是阿桐的女儿,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成长到如今地步,虽说独当一面还不够,却也是很大的进步了。 萧清顾眉头一挑,“是要让本公主猜了?” “可以啊。”女子笑了笑,正好试试这孩子现在能力如何。 萧清顾走上前去,围着女子绕了几圈,同时也在偷摸的看这殿内还有什么其他人没有。 从他们进来开始就只有带路的,还有这个看不清面貌发出男声的女子,根本没见着陆何影半点踪影,暗地里还藏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真是难办啊。 “身高五尺六,所穿的衣裳比那位带路的姐姐还要精贵,是琅绛那边很难得的料子吧。金蚕丝?” 琅绛国地处西方,其国境内的西南深山里有人养虫为生。有的养毒虫蛊兽,也有人养金蚕,借此虫所吐的蚕丝织成布匹再以传统的工艺手段染上颜色。其成品裁成衣裳后穿在身上比薄纱还要清凉,阳光照到上边还会像粼粼波光一般映出光泽,十分受女子喜爱。 琅绛国和大虞商贸交易时也会有这样东西,不过金蚕生长的环境很是苛刻,虫量较少,能养成的也不多,光是把半成品卖出去都有人争相哄抢。不过金蚕缎价格高昂,除了少许能卖出去以外,更多是供给贵族或皇室所用,三品以下官员家的女子都穿不上这种布匹裁成的衣裳,只能闻其名而不得用。 萧清顾得过五匹金蚕缎,知道这个并不奇怪。 女子呵呵笑道:“公主慧眼。” “这地方这么脏,你半点不惧,是因为有很多吧。”萧清顾鼻尖动了动,“你身上,还有一股沉香的味道。” 大虞皇室对用香很是讲究,龙涎香是皇帝才能用的香料,沉香则是皇室子女或是贵族都能用的。在琅绛亦是如此。 “殿下知道我是谁了吗?”女子的男声听起来没有半分不耐。 萧清顾眨眨眼睛,忽然咧开嘴笑,快速退回萧清序和姬素闲身旁。 “陛下,还要猜啊?” 此话一出,三十多个黑衣女子骤然出现,剑刃出鞘,却被女子立即叫停。 “殿下是贵客,不许无礼!都退下!” 一声令下,黑衣女子都把兵器收了回去。 萧清顾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一点,道:“陛下好耐性。” 女帝也不装了,撤下帷帽扔到一边,激起满天灰尘,露出一张明艳夺目的脸。 那张脸上藏着一丝赞赏,笑眯眯道:“小公主怎么认出来的?我用的可是沉香,不是龙涎香。” 萧清顾稳住心神,气势上丝毫不输女帝,“我那位二哥和姑母眼光高着呢,纵然是琅绛的皇室子弟或是贵族都入不了他们的眼,非得是女帝才可以呀。” 说着,她笑了,“若不是女帝亲自出手,怎么能让那两封信悄无声息的放在我两位幕僚的房间里?” 时间倒转至今日卯时—— “楼主,你找我干什么?” 众人在陇城包下了一整间客栈,天还没亮,萧清顾就被姬素闲叫来萧清序的客房。 她推门而入,看见袁玑也在。 “?”这两人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萧清顾的屁股刚沾上凳子,手里的浓茶还没端稳,就听萧清序说:“在隐贤寺等我们的,极有可能是琅绛女帝。” 她一个手抖,茶盏一歪,若不是袁玑手疾眼快接住了,这一杯茶水就要在桌上漫开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 萧清顾茶都顾不上喝了,“女帝?为什么会是她?真的是她?” “长公主多年前去往琅绛为质,是还未继任皇位的琅绛女帝在暗中帮着她,所以她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两人背地里的交情必然不浅。”袁玑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他手里的消息也不少,不过先前以为尚榆晚是个假货,就没有说出来。 现在知道尚榆晚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袁玑自然不会藏私。 “萧清纪和长公主眼光高着呢,若不是琅绛女帝,谁能这么厉害?” 虽然不想承认,但百家楼的确算得上是大虞境内一个非常优秀的江湖组织了,不过百家楼一向低调,因此也没有多少关于他们的传言。 能让女帝亲自出手,百家楼也是头一个了。 萧清序道:“我审过明书很多次,什么都没撬出来,嘴很硬。” “他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秘密,恰恰相反,他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袁玑问:“直说,别绕。” 萧清序斟酌片刻,道:“他们,想帮长公主夺得皇位。” 一语惊起千层浪,萧清顾眼神都呆了,像被砸懵了头。 这叫惊喜? 袁玑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疯了吗?” 他先前的确不明白萧清纪为什么要帮着萧桐与承明帝作对,以为是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被萧桐抓在手心里,若萧清序说的是真的,那——萧清纪是傻子吧? 袁玑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太子?确定是承明帝亲生的吗?没被人偷梁换柱吧? “你们听我慢慢说。” 萧清序轻咳两声。 “尚将军的死有张久全参与其中,但他是被迫的。想必是尚将军发现了那两人暗中和女帝在谋划什么,长公主和女帝很精明,立即借张久全的手杀了尚将军灭口。” 张久全若是完全站在萧清纪和萧桐的阵营,他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从李孜习手上拿到萧桐和萧清纪与宰相的罪证。 “长公主到底想干什么,其实我们之前并没想通。单看她对萧清纪的态度,有保护的意思,但也有不喜。不喜的原因,可能就在尚家。” 萧清序没说出萧清顾的身世。 萧清顾是萧桐的女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暗自心惊了一番。但他和尚榆晚的意思一样,都不打算声张出去,暂时也不能告知萧清顾她自己真正的身份。 若是有半点泄露的痕迹,不用等承明帝出动,萧桐必然会先一步下死手。萧清顾也会和他们离心,这不是尚榆晚和萧清序想要的结果。 袁玑手底下掌握着承明帝将近一半的暗卫和眼线,自然知道萧清顾的身世。承明帝就不用提了,他肯定也知道,在外人面前装不知道罢了,指不定是留着萧清顾做后手,借此威胁萧桐。 “是因为我吧。” 萧清顾突然开口,低头,掩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外甥像舅,甥女似姑。姑母终生不嫁,也因此十分喜欢我这张和她相似的脸,自小就十分疼爱我。有些时候甚至比父皇还要关心我,小满就是她的人。” “姑母护犊子,嫂嫂救过我一命,尚家原本就是大虞的忠臣,她对尚家和嫂嫂也没有过敌意。” 所以萧桐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尚家下手。若非是萧清纪不慎漏了馅儿,尚均护也不会死,通敌叛国的黑锅也不会甩在尚家头上。 “但是我们的圣上在那时候也没闲着啊。” 袁玑嘴角闪过一分讥嘲。 “张久全能在他们手下保全性命,承明帝,功不可没。” 第九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沉默下去,微微垂首。 她能得到尚榆晚和萧清序的支持,当然不会是个傻子,这其中的桩桩件件,和承明帝都脱不了干系。 萧清序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下去。 “承明帝眼线暗卫遍布大虞,对尚家也一向看重,尚将军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可能半点不知。” 袁玑默了默,道:“光是一个天师预言可不足以让他对尚将军动手。” “陆旭夫人,你查的到吗?” 袁玑猛然看向萧清序,“你说什么?” “将军之妻,祈王妃之母,先皇后至交,百里先生弟子,除了这些身份,百家楼的新信室查不到任何信息。”萧清序长睫低垂,遮住了半边眼眸,“就连陆旭夫人的家乡,除了‘华国’二字,什么也没有。” “陆旭夫人的身世的确成谜。”袁玑心头隐约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传闻她的家乡是一个极为繁华昌盛的华国。历朝历代更迭不断,华国却能在朝史更迭的洪流中屹立不倒,足足有上千年的传承,其中各种能人异士更是层出不穷。” 大虞建立至今也不过两百多年。 萧清序点了点头,“陆旭夫人曾说过,她用过的伎俩只是三脚猫功夫,说过的诗词歌赋也不过是拾先人牙慧。华国的国运,当真是惊人。” 多年以前,大虞朝堂上朋党之争不断,外戚专权更是近乎一手遮天,边疆重地也常常受敌国侵扰。 大虞皇帝身受重病,手底下的皇子也个顶个的不让人省心。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千里,有些尸身都会被野狗撕咬吞腹,达官贵族却活的肆意潇洒,歌舞升平,堪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大虞摇摇欲坠之际,倏然冒出了四个惊世奇才。他们力挽狂澜,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脚下踩了多少具尸骨,才造就了如今尚且太平的大虞。 陆旭夫人就是当年四个人中唯二的女子,不过她向来行事低调,除了当年另外那三人,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是她。这个消息是萧清序好不容易才挖出来的,耗费了不少手段和资源。 萧清序看着茶盏中的茶叶沉浮,心中沉思。 能让新信室费了大劲儿才查到的东西,看袁玑那样子,他那边似乎也没查出多少,陆旭夫人身上定然藏着秘密。或许......就是承明帝不想被人查到,所以会这么费劲。 承明帝萧翎,也是当年四大奇才之一。 萧清序张了张嘴,几个字在口中囫囵过了一遍才吐出来:“还有传闻,说尚将军和承明帝曾争夺过陆旭夫人。” “不可能。” 袁玑抿抿嘴,否认了这句话,“他曾经是太子,现在是皇帝,他若是当真争过,陆旭夫人不会和尚将军成婚生女。” 承明帝萧翎是个很温和谦让的人吗?做梦去吧。 当年众多皇子当中就他势力最微小,但偏偏得到皇位的就是他,足以看出此人心机城府有多深,野心和耐性都非寻常人可比。 皇位都被他硬生生抢到了手中,更遑论陆旭夫人一介女子? 就算是四大惊世奇才之一,那也是女人。萧翎的确比寻常男子要更优秀,但他也是在“男子为尊”的大虞朝里长大的皇子,会因为陆旭夫人的聪慧就平等的看她吗?不可能。 现在大虞对女子比以前要优待些许,这是陆旭夫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换来的,但也只是好了一点而已。现在普通的大虞女子能走进学堂的都没几个,哪怕是长公主带头,也还是受到了不少官员的反对,正是因此,长公主才只能从寥寥几座城池里试验几番。 女子学堂稍有差池,让寻常女子走入学堂与男子争权争势的机会立即就会被扼杀。 萧翎是从更早的,更严重的“男尊”土壤里长出来的参天大树,会拥有平视女人的能力?谁信谁脑子有病。 袁玑皱眉看着萧清序,“承明帝什么人你不会知道?他若当真有心,什么东西会得不——到?!” 他骤然睁大双眼,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仿佛得到了证实。 在一旁默默听了好一半天的萧清顾也陡然一惊。 萧清序面具下的脸更加苍白,连带着他说的话都有些无力。“是啊,他是大虞的皇帝啊。” “皇帝想要什么东西,怎么会得不到呢。” “......” “......如果传言,是真的......他真的得不到。” 萧清顾尾音轻颤,“就,毁了?!” 气氛倏然凝住,三人仿若被一场无形的暴风雪埋入地底,死寂到可闻落针之音。 陆旭夫人回京后不过三月就自杀于尚家。当真是自杀吗?或许只有那年五岁的尚榆晚知道。 尚均护除了发妻身死和女儿定下婚约以外,全然不知京都所发生的事,就算知道,那也说不定都是承明帝给他的假消息。他满腔忠勇,一心为大虞戍守边疆,十年如一日,从不曾懈怠。 为了让那个坐在高位上的兄弟对他放心,不惜将妻女送入京都为质,且一封家信都不曾送出过。 尚均护无意发现燕门城内有不正当的交易,还和琅绛有染,不等继续追查就被杀了灭口,还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萧清序先前也说了,张久全不在萧清纪和萧桐的阵营,是被迫的。 萧桐和萧清纪那种人,是绝计不会留着张久全这个毒瘤继续活着的。大虞境内,也只有承明帝才能保住他的命,还让他安坐镇西将军之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承明帝借萧桐和萧清纪的手铲除了碍眼的尚均护和尚家,又护下了张久全,料定此人为了尚均护守护了数十年的燕门,绝不会背叛大虞。 而后,又是借他们的手斩除了萧桐和萧清纪的一条赵家臂膀。赵家当年可是有外戚专权的前车之鉴,难怪......他留着赵家,不是因为和现皇后赵兰情谊深厚,而是留了后手,顺道敲打萧清纪,他自己还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果然更了解他。”袁玑心道,毕竟是亲生的儿子。 萧清序的脸藏在面具之下,没有人看到他脸上那明显的嘲讽。 亲生儿子?那又如何,他的母亲不照样死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 袁玑的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般,“我记得,小晚小时候在陆旭夫人去世后是叫他为——萧伯伯。” 这个称呼还是承明帝特许的,让京都许多人都明里暗里的眼红嫉妒。 袁玑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萧清序能想到的,关于尚家灭门的原因,尚榆晚定然也是知道这些的。 萧伯伯,萧伯伯。 袁玑的指尖掐入掌心,冒出丝丝鲜血。 每一次,每一句,小晚对承明帝露出的每一张笑脸。 都堪比凌迟之刑。 “是他,是,是我父皇......”萧清顾那一双丹凤眼又酸又湿,血丝满目,眼泪滴入茶水之中,溅起一朵水花。 “是承明帝杀了陆旭夫人!!!” 也是承明帝,杀了尚家,和尚榆晚。 真不敢置信,真不敢置信! 萧清顾捂着心口,呼吸都有些乱了。 她尚且是一个观客都这般难受,那她嫂嫂—— 尚小姐当初,又该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第九十七章 忠臣之后,速战速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 “......” 袁玑和萧清序对视一眼,后者先开了口。 “殿下,祈王妃没有死。” “你说什么?” 萧清顾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抓住了萧清序的手腕。 “你说什么?!!” 她惊得破了音,掉落的眼泪都碎成了几瓣儿。 萧清序身上没几两肉,手腕骨头被攥得生疼,却还是淡淡的。 他伸手摘下面具,萧清顾的瞳孔随着这个动作开始不断颤抖。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抖如筛糠。 一张形如慈菩般的脸映入眼帘,灰暗无光的左眼,和一只墨幽如潭的右眼静静望着萧清顾。 他说:“小妹,是我。” “......大......”萧清顾连牙齿都在打颤。 “......大......大,哥......?!” “嗯。”萧清序应下了,“是我。” 袁玑默默看着,心道此人真是好算计。 萧清顾早晚会知道自己是萧桐的女儿,为了让这个未来的新帝真正的完全站在他们这边,爆出小晚还活着的消息,利用萧清顾还未完全被权力侵蚀的仁善,使她的愧疚和心疼在此刻达到顶峰。 在萧清顾回到京都见到萧桐,或是被萧桐那边的人抓过去之前,萧清序要在她心上狠狠扎上一根钢针,让她永远记住: 她的亲人杀害了一家忠臣。 是忠臣的后人历经千辛万苦,吃了无数的痛,吞了无数的恨,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将她送到了那个位置上。 尚家的忠,冤,恨。 尚榆晚对萧清顾的一再迁就,一腔忠心。 这一切,萧清序要萧清顾直到死,也要牢牢刻在骨子里。 “你说,大哥,你说嫂嫂还活着?是真的吗?” 萧清顾心神无主。若是真的,那,尚榆晚可是一个人去了琅绛啊! 萧清序点头,“是真的。越竹那一箭很险,但小妹,也就是姬素闲,还有她的师父药老,他们二人医术卓绝,将晚晚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尚榆晚真正还活着的原因是重生,但萧清序必定不会对这两人和盘托出,将事实掩盖了些许。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我托他们二人帮晚晚换了身形和样貌。” 至于瞳色怎么换的,萧清序没说。但萧清顾却没多想这个,就算是想到了也会认为是姬素闲或是药老医术绝佳,使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手段也不一定。 “她,她该......”萧清顾泪落如雨,潸然而下。 “她该有多疼啊。” “......”袁玑沉默着,没说话。 萧清序也顿了顿。 疼的。 他当时按照温棋君给的法子,与他联手让晚晚重生回来,进行之时仿佛魂魄都要被撕碎了,胸腔恍若被一箭射穿。 晚晚她......将死之时,或许也是这样的疼。 萧清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捂面。 过了一会儿,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说道:“接下来,我们要速战速决。” 袁玑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能知道的,他们不一定会不知道。” 萧清顾说话还有些许哭过之后的腔调,但观她眼中神色,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 “而且,隐贤寺的女帝,真的是女帝吗?” 袁玑脑中灵光一闪,“他们真正的目标,果然还是小晚吗?” 萧清顾看他一眼,“那是本公主的嫂嫂,袁大人,注意称呼。” 袁玑:“......” 萧清序浅抿一口茶水,“所以我们该速战速决,在保住阿影的前提下,赶去琅绛。” 若是救不回陆何影就去琅绛,不说姬素闲会不会答应,就是尚榆晚也绝不允许。 萧清顾点头,“大哥说得对,不能让嫂嫂一己承担。” “我们速战速决之后,去琅绛。” 四个字在萧清顾口中过了一遍,吐了出来:“接她......回来。” 回家这两个字,萧清顾不敢说,也不能说。 商讨好对策之后,袁玑因为私事先走一步,留下了萧清序这对兄妹大眼瞪小眼。 萧清顾的心暂时一松,立马就想到了尚榆晚。 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萧清顾的头微微低下去,嘴角下撇,眼中尽是交织在一起的心疼和无可奈何。 “小妹。”萧清序轻轻唤她。 萧清顾抬起头。 “从未有人怪你。” 萧清顾一怔,抿紧了嘴,鼻尖一酸,伸手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没事......” “她挺喜欢你的。” 尚榆晚和萧清序都知道,萧清顾从小满那时就不断的焦虑,惶恐。 而她的愧疚,从尚榆晚前世身死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萧清顾在大虞游历这么些年,一直都在暗中偷偷帮助百姓渡过难关,帮不上忙的时候也会责怪自己不够好。 她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取之于民,所以想要用之于民。 而尚家和尚榆晚的事必然不会一直瞒着她,这会儿真是......被打击得够够的了。 “尚明奇也还活着,等日后有机会,你们见一见吧。” 萧清顾眨了眨眼睛,眸子里露出惊喜之色,“还有尚家人活着?!” 萧清序点头。 尚榆晚说过,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萧清顾知道这件事。 时间回到隐贤寺—— “陛下,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何必舞刀弄枪,伤了大虞和琅绛的和气。” 萧清顾笑眯眯的说着,嘴上却半分不肯吃一丁点的亏。 “不如这样,陛下将人还给我们,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 女帝挑了挑眉,“真的?” 萧清顾似是见有戏,眼睛亮了亮,“本公主言出必行。” 她心中腹诽。 废话,当然是假的。等此事一过,看她以后整不整得死这个老女人! 女帝拍了拍手,两个黑衣女子将陆何影带了上来。 他身上穿戴的衣物有些脏乱,但肉眼看没有什么伤口。 姬素闲暗中细察,她师兄似乎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是这个人吗?”女帝明知故问。 萧清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女帝笑了,“不行呀。” 萧清顾愣了愣,旋即又笑。 “那就是没得谈了?” “对哦,没得谈啦。” 萧清顾脸色一变。 她的声音倏然一冷:“杀光。” 话音未落,不过眨眼之间,刀光剑影忽闪忽暗,迸溅而出的鲜血也随之照亮了萧清顾和萧清序等人眼中的狠厉杀意。 而此时另一边的陇城客栈里,袁玑轻轻吹着盏中热茶冒起来的腾腾热气,浅尝一口。 嗯,还行。 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后背靠着桌子,右手边走过去数十步,是昏睡在床榻上的百里蒲。 烛火摇摆不定,有五个穿着大虞打扮,却长着曲启人独特的粗犷面相的男人跪在他脚下。 袁玑笑弯了双眼,目光却如同横在曲启人颈侧的刀光一般寒冽。 “说啊。”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蛊惑,紧紧缠着为首的那位曲启人。 随着他的开口,暗卫的刀尖离曲启人的脖子更近了一分。 袁玑颇有些兴致盎然的说道:“曲启国二皇子,易步缘。你来我大虞境内,是想干什么呢?” “为了你们,我今夜可是等了好久呢。” 第九十八章 曲启锦囊,坦诚用意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你就这么明晃晃的进了大虞,是有人帮你吧?” 袁玑从暗卫手里拿过从易步缘怀里送出来的锦囊,手指都还没探进去,那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就怒叫一声。 “不许动它!” “哦?” 袁玑状似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好可怕呀。” 暗卫:“......” 易步缘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脸怒色。 “还给我!大虞人!得罪了先知,你不得好死!” “先知?不得好死?”袁玑笑了笑,眸光愈发冰冷。 他偏偏就将手伸进了锦囊里,半点也不顾易步缘的嘶吼。 这客栈里的人都吃了姬素闲的药睡得死死的,就是碗口粗的雷劈下来了他们也不会醒。 袁玑摸到了一条纸条,拿出来打开一看。 【千里霜雪卿泪流,鬓头青苍垂寥落。】 千里霜雪,鬓头青苍......青苍? 这句诗指的人莫非是小晚? 袁玑沉思片刻。 话说回来,他的人一直都查不到有关于曲启国先知的信息,要是问了这人,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吧,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这么多天,到底想干什么?” 易步缘一惊,“你们一直都知道?” 袁玑:“......” 还搁这儿装呢。 “你们找她干什么?” 跟了那么久,必定是看见过小晚的。 易步缘又是一惊,“你知道这句诗说的是谁?” 袁玑:“......” 装,继续装。 曲启王膝下就俩儿子。大皇子易步生,性情偏执,独断专行。二皇子易步缘,性子有些胆小怯懦,做事总是缺根筋,比起他的大哥,他要略逊一筹。 不过曲启国民间有传言道,曲启的皇位到最后会落在二皇子易步缘身上。至于传言是从哪来的,不得而知。 就算是萧清纪那蠢货都知道演一演,袁玑可不会相信曲启国会派个傻子过来。 “当真不说?” 易步缘一脸犟驴样。 “行,那你先睡一觉吧。” 袁玑给了一个眼神,暗卫明白后直接用手刀劈晕了易步缘和其他四个曲启人。 “带下去,好生看着。”先生还在这屋睡着呢,可不能在这儿就把人给严刑拷打了。 说完这句话,袁玑起身去看了看百里蒲。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睡的很沉,他又去看了看燃着的安神香,见还有多的,就给百里蒲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抬头望见皎月高挂,宛若一轮圆盘。 他的思绪被拉到今日清晨。 “她知道吗?” 今日一早,在萧清顾等人还没动身之前,袁玑找了萧清序一趟。 “她们都知道。” 萧清序知道袁玑问的是什么。 尚榆晚和他想的一样,必须要在萧桐或是琅绛的人真正动手之前让萧清顾完全站在他们这边,哪怕暴露了身份也没事,萧清序自会帮她打掩护——这其中也有萧清序的一点私心。 晚晚为了让百里蒲偏向萧清顾,不惜自揭伤疤道出陆旭夫人给百里蒲留下的绝笔,萧清序自然也会为了她搏一搏,哪怕是让萧清顾受些打击。 千秋万代,朝史更迭,众生蝼蚁万千,唯有权力永恒不死。 待日后萧清顾坐上了那个位子,倘若终究会变成第二个承明帝,萧清序也希望她能变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她能记住尚榆晚的好,还有尚家的好。 尚榆晚也希望萧清顾能变慢些。 变得太快了,会叫人心寒的。 袁玑背靠着墙,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萧清顾自然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萧清序这时候讲出真相是为了什么。 尚家世代忠臣,却因为帝王私心和皇室通敌而亡,数百人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一对主仆和一个不满八岁的孩子。 自己的母亲被逼自杀,她却还要对仇人笑脸相迎。为了家族辗转反侧,机关算尽,到最后还是抵不过皇权圣旨。 侥幸活下来之后,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还要分神替仇人的女儿谋划皇位。 萧清顾不是个轻信他人的性子,但萧清序所说的那一切,她没有丝毫犹豫的相信了。 在鲁州城的每一日,每一刻,萧清顾都看得到尚榆晚的好。 尚榆晚坚毅,果敢,善谋会武。她行事果断,并不喜欢在身边埋下隐患以免日后坏事,却愿意为了萧清顾的心软和不忍心一再迁就,留下小满的性命,不许人严刑逼供。 她会挂心百姓过得好不好,会拼了命的保护身边的人,为了在意的人她就算吃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也一声不吭。 她会把身边人尽量放在安全的地方,而她自己却永远站在最前面,展开双臂尽可能的保护所有人。 萧清顾在明白一切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她绝不会辜负尚榆晚,和尚家。 她不会成为承明帝那样令人寒心的帝王。 “曲启人交给我,你们放心去。”意思都已明白了,袁玑也没打算再问点别的,“那两个人不能再留了,让居共澄在后边跟着你们,打起来的时候叫他偷偷用琅绛人的月毒针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不用,那边的人也在盯着他们这两条命呢。”萧清序淡淡应了,阳光落在他的白底哭笑面具上。 他早就安排好了,小满会死得其所的。 至于明书,就看那边给不给活路了。 “大人。” 袁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闻声看向身旁的暗卫,还有下面密密麻麻的人。 这么多,应该够抵御女帝那些人了。 “记住了,掐准时候再去救人,明白吗?” “是。”暗卫领命。 “小心!” 萧清顾双瞳一缩,抬臂给萧清序挡住了一击,皮肉被割开的痛感瞬间窜上心头。 她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朝白逍野和萧清序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护着身子最弱的萧清序往外退。 隐贤寺内混战一片,小满和明书早就被黑衣女子抢走,白逍野带着七八个楼客护着萧清序和萧清顾两人,程一水和姬素闲一边冲杀一边直奔昏死不醒被人挟持的陆何影。 “把他还给我!!” 姬素闲瞪着一双怒目,手中长鞭灵活的像一条蛇一般缠上陆何影的腰身,黑衣女子伸手攥着陆何影的胳膊,一剑斩断长鞭。 女帝眼神微变,高声道:“除了公主,一个不留!” 眼见黑衣女子的攻势越来越猛,萧清序他们也逐渐吃力。一个楼客忽然蹦了出来,他一手甩出淬了毒的飞镖,掐准时机,让一个举剑直奔萧清序的黑衣女子一命呜呼。 “楼主!殿下!跟我走!” 萧清序和袁玑料到琅绛人准备充足,就让居共澄带着几个楼客在山下布置陷阱机关,只等时机一到就将人引过去。 萧清序和萧清顾原本就没有打算一直硬刚,跟着人转头就跑,姬素闲和程一水这时成功在黑衣女子手中抢回了陆何影,也跟着萧清序的背影逃出去。 女帝心觉不对,让手底下的黑衣女子追了过去,自己带着七个武艺算得上顶尖的黑衣女子走了另一条路。 明书因为身中剧毒,吃了暂缓毒性的解药后被两个黑衣女子架着,他跟在女帝身后一起走,小满则是挣脱了黑衣女子的手追着萧清顾去了。 明书全身无力,嘴唇泛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小满眼底微红。 她知道萧清顾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让她被救走。 无非就是察觉到百家楼对她快要动手了,想让她离开她,换个地方好好活着。 可小满不愿苟活。 第九十九章 无上荣光,小满赴死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黑衣女子紧追不舍,姬素闲给躺在程一水后背上的陆何影塞了一颗药丸,看他吞下之后稍显安心,随即提气轻身,凑到萧清序身旁。 她手里握着长刀,因为长鞭被人劈成两截用不成了,“小心些,女帝不见了。” 女帝能坐上琅绛国的皇位必定不简单,现在人不见了,他们小心为上。 萧清序眼神变了变,和萧清顾对视一眼,两个人什么也没说。 他们匆匆过了居共澄设下的机关区域之后,躲在暗处的居共澄狠狠抬脚往下一踩,旋即又拿了块大石块压上去,转身就跟着萧清序他们跑路。 黑衣女子那一帮人刚追上来,前面几个人忽然被凭空剁成了一堆碎尸,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口。 “停下!” 一名黑衣女子猛的叫停,及时止损。萧清序等人可不敢松懈,跑出去好长一段路都没停下来稍稍喘口气儿。 小满见势不对,转身就奔往另一个方向追过去。 “千机线......”带头的黑衣女子蹲下身,从其他人手中接过火把,杀人无声的千机线上还不断滴落着血珠。 黑衣女子眼神沉了沉,一声令下:“换路追,走。” 萧清序体力不支,幸好姬素闲他们早有准备,在河边留了一辆马车。 “快快快!我们......”萧清顾推着萧清序第一个进马车。 “各位想去哪儿啊。” 随着这道声音一起奔来的是一支短箭,被白逍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打断。 女帝笑眯眯的从河边树后走出来,定睛一看,“楼主大人和公主殿下剩下的人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们个?” 白逍野握刀挡在萧清序和萧清顾身前,程一水背着陆何影,姬素闲取下头上的刀簪,居共澄也拿着箭弩对着女帝,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除了他们这几个,只有五六个楼客还在,其他的都去拦杀那些黑衣女子了。 “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萧清序上前一步,女帝笑着问:“不知楼主大人说的是哪一处?” 萧清顾也走上前来,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女帝眨了眨眼睛,“小公主,我可是来救你的呀。” “哦?陛下助她谋权篡位也是为了救人吗?” 萧清顾的话让女帝愣了愣,随后笑了笑。 看来这孩子是知道了。 萧清顾脸色一沉。 萧清序原本只是猜测萧桐想要谋权篡位,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女帝也是真的。 “你一个琅绛人,为何这么帮着她?” 女帝看着萧清顾,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和怜惜。 “公主,你可知这天底下,每一日会有多少女婴死在弃婴塔?” 萧清顾一愣。 她知道弃婴塔是什么。 女帝说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再多费口舌,“把公主留下。” 这孩子是阿桐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女儿,女帝不会对她动手,此行来就是为了帮阿桐抓她回去。 姬素闲道:“你觉得可能吗?” 萧清序等人自然不肯,女帝见此也不再磨蹭,下令:“杀了。” 话音刚落,七个黑衣女子齐齐出动,一动手,白逍野和姬素闲就知道这几个人和其他那些黑衣女子完全不同,显然要强上几倍。 另一边,小满躲开黑衣女子和楼客之间缠斗的场地,绕了更远的路直奔萧清顾所在的地方。 百家楼楼主派人私底下特意单独找过她。他托人告诉她,他们如若救了人逃出隐贤寺,就会在隐贤寺山下那条河的河边稍等片刻。 小满知道百家楼楼主是何用意。 公主不喜欢被限制在一方小天地里,但她愿意为了天下百姓去争夺那个位子。女帝不会眼睁睁看着公主离开的,公主如若跟着长公主的人回去了,必然只会是无休止的囚禁。 小满擦掉滚落出来的眼泪。 用蝼蚁之命为公主的道路垫上一阶,是她无上的荣光。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小满体内有毒,武功不如以前那样好,跑了这点就有些喘不上气。 她满怀期盼的想着——她的公主殿下,一定会是大虞最好的皇帝! 萧清序和萧清顾以及陆何影被推入马车,纵有白逍野和程一水他们在外边挡着,居共澄驾着马车没跑出去几里地,还是被黑衣女子几剑劈毁。 四人滚落于地,眼瞧着一支短箭要落在紧紧护住陆何影的萧清序身上,其他人都被缠住无法分身过来。萧清顾一急,立马扑过去挡在萧清序身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一道黑影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过来,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箭。 下一秒,箭矢穿透血肉的声音传入耳中,萧清顾被吓得紧闭双眼,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痛意。 被钳制了双手站在女帝身后不得动弹的明书双目瞪大,倏然嘶吼:“小满!!!!!” 萧清顾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睁开眼。 小满口中不断溢血,红着眼睛望向萧清顾。 冰冷的箭矢穿透了她的心,沾染上了她心脏里温热的血,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公主......” 她赶上了,赶上了就好...... 小满双目落泪,嘴角却藏着一丝笑,眼神渐渐涣散。 “快跑啊,跑......” 萧清顾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下意识想要上前接住她倒下的身躯,却被姬素闲一把拉走。 “快走!” 袁玑的暗卫怎么还不来!他们要扛不住了! “小满!!” 姬素闲一个不察,让萧清顾挣脱了她,直奔小满而去。 “小满!!!!!!” 她撕心裂肺的吼着,抱住小满的身体。 “小满,小满,你等等我,你等我带你回去——姬素闲!救救她!快救救她啊!” 萧清顾无助的嘶吼,六神无主,泪流满面的抱着怀里气息全无的人。 “你说话啊小满,你说说话,你别不理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满双目空洞,给不了萧清顾任何回应。 在萧清顾哭嚎之间,袁玑派来增援的暗卫倾巢而出。 女帝见事不好,转头就抓着明书直奔另一个方向。 黑衣女子见势不对也都匆匆离场,跟随女帝而去。 “不用追了。” 萧清序把暗卫叫回来。 “日后会再见的。” 萧清序的目光落在萧清顾佝偻的背影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萧清顾哭到最后,哭不出半滴眼泪了。 她呆呆的看着小满,抱着一具冰凉的尸身。 “我知道。” 她忽然开口,姬素闲那只快要搭上她肩膀的手忽然一僵。 “我知道你们都想杀她。” “对我姑母而言,她办事不力,该死。” 萧清顾哽咽的说着,“对你们来说,她是隐患,是祸根,也该死。” “我不怪你们,真的。” 萧清顾苦笑。萧清序和姬素闲他们沉默无言,既不否认,也不为自己开脱。 “是我不够强,护不住她。” “......陇城的义庄在哪儿?” 萧清顾愣愣的说道:“火葬吧。我带她的骨灰一起走。” “她最喜欢公主府的那株桂花树了。” 第一百章 泪落骨坛,虎落平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顾众人回到陇城,袁玑出来迎接,意料之中的没看见萧清顾。 “她如何了?” 袁玑知道萧清顾是个古灵精怪心地柔软的公主,看着程一水等人沉默的脸,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楼主和副楼主带着几个人跟着她去义庄了,你都心知肚明还问个什么。”只有居共澄小声回应了他。 袁玑默了默,道:“走吧,你们先去休息,明日早些启程。我等他们回来,那边还有五个人等着呢。” 易步缘这事需要和萧清序商量商量。琅绛凶险,小晚那边也还在等着他们。 萧清顾背着小满走去义庄,对身后跟着的人恍若未见。 一步,一步。 一深,一浅。 她看着火焰将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尽数吞没,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在眼里接连不断的炸开,泪珠随着脸庞滑落。 火光熄灭,连带着那双丹凤眼里的光芒也一起消失。 萧清顾抱着骨坛,眸光怔怔。 那么大的一个人啊,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坛子。 抱在怀里,还怪轻的。 恍然不觉泪落,萧清顾呆呆的说道:“她曾经,也是这般吗?” 她感觉到心底窜起了一股名为【仇恨】的焰火,宛如一只满口鲜血的恶鬼势要将她吞吃殆尽。 她好痛。 她好恨。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与自己最亲密的人是别人的眼线? 为什么都一定要小满死?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可以吗? 萧清序静静望着她,“公主殿下,节哀。” “......”萧清顾看向他,还有姬素闲和白逍野。 她笑了一声。 为什么都是一张写满了“为你好”三个字的面孔?为什么要满眼愧疚的盯着她? 萧清顾走出几步,忽然头脑一空,身子前倾,往前一栽。 姬素闲及时扶住她,没叫人摔下去。 萧清顾紧紧抱着骨坛,豆大的眼泪闪着莹光,旋即坠落入地。 她不动声色的别开姬素闲的手,独自抱着骨坛向前走。 “我不怪你们,不该怪你们......” 萧清顾心中自嘲。 她原以为,她是不会恨的。 若她对小满没有这般优柔寡断,直接让她回姑母身边就好了。 萧清顾抱着骨坛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走着。 若她能有嫂嫂那般狠心,再怎么想和家人聚在一起,也尽其所能让尚明奇远离了是非,对避无可避的十二也有足够的本事处处维护。若她也能做到有那么强,小满是不是也能留下一命? 萧清序等人默默跟在萧清顾身后,一言不发。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回了客栈。 “明日煮些安神汤给她,后边还有的忙呢。” 袁玑看到了萧清顾失魂落魄的身影,没有姬素闲他们那样死气沉沉,简单吩咐之后拉着萧清序去见曲启人。 “千里霜雪卿泪流,鬓头青苍垂寥落。” 萧清序拿着纸条看了看,眼波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他说出了下一句:“万里春山携君游,回首相望长相守。” 袁玑站在一旁,看到原本并不打算搭理人的易步缘猛的抬起了头。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么会是你?!” 袁玑:“?” 这两个大男人搁这说苦情诗做什么? 萧清序面具下的神情淡淡的,对易步缘的反应也并不惊奇,他看向袁玑。 “你,出去。” 袁玑挑了挑眉,“行,你们聊。” 袁玑走后,暗卫偷偷摸过来,想要一探究竟,却被围成铁桶一般的楼客硬生生逼退了。 “大人,凑不过去。” 袁玑点了点头,“人家也不是吃素的,罢了,不给听就不听了。” “这么防着我,是什么秘密让他这般警惕?”袁玑握着茶盏的手指轻轻敲动两下。 “去细细查一查那两句诗从哪来的,还有曲启先知到底是个什么人。” 能和萧清序有关联......背后身份定然比“先知”还要复杂。 “是。” 暗卫应声而退。 萧清序让白逍野把其余四个曲启人带出去,独自和易步缘共处一室。 他拉个凳子过来坐下去,双手置于膝上。“好了,该你了。” “啊?该我什么?”易步缘愣了一下,呆愣的表情像个傻傻的糙汉子。 “他让你带着这半个锦囊来找的人就是我。” 萧清序嘴角抽了抽,“他让你来找我,莫非是让你来看望我不成?” 萧清序先前和温棋君合作,帮他将尸首送去了曲启国,自然是知道他在曲启国的身份的。 很多年以前,温棋君能在不信鬼神的承明帝跟前得到重用,还能让尚榆晚起死回生,背地里肯定有些手段。消失之后能出现在曲启国当先知,萧清序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奇怪,也不会反对。 萧清序低眼看了看那纸条。 温棋君是曲启最令人尊崇的先知,这对他们大虞来说是件好事。 因为那个人从一开始,盯的就是萧氏皇族和尚家之间的纠葛。其他的,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阶梯罢了。 易步缘暗自思忖片刻,说的半真半假。 “先知让我来跟着你们大虞的御史大人,说到了时机就会找到我要找的人。” 萧清序嗯了一声,也不管他为什么不说只有对出下半句才是接头人的事儿,“拿出来吧。” “你怎么就能证明你是先知让我找的那个人。”易步缘还是打算留个心眼。 萧清序心道,看来这皇子还没傻到底。 “他有个徒弟,叫阿婵,额间有一颗红痣,桃花眼。” 易步缘眼神渐渐有了些变化,“她在哪?” 萧清序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现在既然不信我,那我就带你去见她。” 易步缘想了想,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没得选,只能先跟这个人一起走。 “好,等见了人,我就把先知要交给你的东西给你。先知还说了,把东西交出去之后,接受的那个人要帮我重振曲启。” 萧清序刚刚站起身,闻言看他一眼,“是帮你杀你大哥抢皇位,剩下的不是我该管的,少占便宜。” 真当温棋君是曲启人了还是以为温棋君有那么好心?那人和他说过的话都记着呢,想占便宜,做梦去吧。 易步缘:“......” 看来,好像还真是先知让他找的人。 “哦,对了。阿婵换名了,她没了记忆,你别到时候说漏了嘴。” 易步缘一惊,哪怕双手被紧紧反绑住也挣扎着要站起来,“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本皇子警告你!她不是你能碰的!” 萧清序等易步缘气冲冲的说完,才淡淡开口道: “她现在,叫尚榆晚。” 易步缘眉头一皱,眼神怔愣。 萧清序头也不回的离开,“明日你和你的人混在楼客里边,别耍小聪明,会死的。” 袁玑可不像他和晚晚那般好说话。 而阿婵,早在尚榆晚重生后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语双关,开门见山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萧清顾早早的抱着骨坛上了马车,萧清序和袁玑也不多管,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两个和百里蒲同乘马车,除了外面时不时响过的飞鸟雀鸣和些许颠簸以外,车内简直安静的吓人。 “你们是一定要扶持公主上位了?” 百里蒲突然开口,平淡的语气纵使是袁玑都莫名心颤了一下。 萧清序倒不惧,点了点头。 百里蒲看向他,“楼主大人好胆魄。越统领还在外面,就敢这般坦荡。” “他又不是瞎了。” 萧清序一语双关,说的隐晦,百里蒲听出了其中深意,却没反驳。 他默了默,转了话头:“此行是去找尚姑娘?” 这些年轻人主意多,干什么都不与他细说,只能让他来问。 萧清序淡淡的:“嗯。” 百里蒲:“......” 总觉着这楼主的脾气像一个人,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袁玑看了一眼萧清序和百里蒲,随后又马上收了回去盯着别处。 三人一路无言。 萧清顾虽心绪消沉,但她也记挂着尚榆晚,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琅绛国赶去。 尚榆晚在前面飞奔,萧清序和萧清顾在后面追。后者终归带了太多的人,尚榆晚心急如焚,对身后的状况一无所知,硬生生跑死了几匹马提前三天到了琅绛。 许是那边提早打了招呼,尚榆晚一露面,连造假的文书都没拿出来就被守卫给带走了。 十二被困,她受制于人,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守卫有职在身,将她交给了一位侍从。尚榆晚就静静跟着侍从进了密道走入一家五进五出的大宅,什么话也没说,显得极为沉得住气。 “你们主子人呢?” 尚榆晚四处看了看,这儿是个很大的院子,周围中了些竹子,中间是一个比武台,够四五个人在上边打成一团,台边还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台下安置着几套石桌石凳。 “大人上座。请大人稍等,将军随后就来。” 将军? 侍从端上来茶水糕点,随后就都退了下去,留下尚榆晚一个人在这儿坐着。 石桌上的东西她一点也没碰,心中思忖。 琅绛国的女将名叫赵晴涟,是跟随琅绛女帝打响“女子可顶半边天”号召的第一个出色人物,尚榆晚当初也曾专门查过这个人的信息。 据说琅绛国曾因为先任琅绛王的暴政而岌岌可危,到最后连女子都要被迫参军。同样的,因为战乱纷争,她失去了与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赵晴漪。 她们父母死于战乱,从此无依无靠,因为琅绛以男为尊,更是常年流落街头。若不是姐姐拼着一股子蛮劲儿,姐妹俩早就被恶人抓走卖去青楼。 赵晴漪四岁那一年,赵晴涟十五岁。 当年正逢琅绛国乱,四处征兵买马,年幼的妹妹发了高烧,赵晴涟没有银子买药,只能将妹妹托付给一个相熟的姐妹暂时照看,自己参加征兵,投入还未登基的女帝帐下,借此换取救命的银钱。 可是,等她打完了胜仗回去,得到的却是妹妹失踪的消息。 “我妹妹呢?我妹妹在哪?!你把她送去了哪里?!说!!!” 被赵晴涟揪住前襟的女子吓得瑟瑟发抖,“我以为你回不,回,回不来了,就,一时不小心让她跑了出去......” 赵晴涟勃然大怒,当即就杀了那女人,转头找女帝帮忙寻找。最后的消息,是赵晴漪消失在了琅绛与大虞的厮杀战场之上。 战场上的尸体早就被拖去烧掉,赵晴涟疯了一般冲进火堆,肌肤被烧得狰狞可怖,却没找到妹妹的尸体。 只剩一颗沾了满身黑尘的绿色玛瑙石——那是爹娘留给她们姐妹俩的遗物。 “漪漪。” 将军府里的一处房中,十二被换上了一身浅蓝色衣裙,头发编成了三股辫搭在右肩上,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在扶手和凳子腿上,动弹不得。 女人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那双端着瘦肉粥的手戴有手套,遮掩了多年以前被火灼烧的痕迹。 她舀了一勺肉粥,送到十二嘴边,轻声哄着:“不烫了,可以吃了。漪漪,听话。” 十二扭头避开,看都不曾看过女人一眼。 “我说过了,你给我喝的药根本没用,我不是你妹妹。” “你现在这般惺惺作态,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对付楼主他们,不必再装了。” 赵晴涟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道:“快吃吧,你小时候最怕饿肚子了。” 她将肉粥再往前送了送,十二的脸撇得更远。 “将军。”有侍从来报,“人来了。” 十二耳尖一动,一下子扭过头去,撞上肉粥,脏了半张脸。 “......说吧,是谁来了。” 赵晴涟眸光沉了沉,收了肉粥,拿出帕子给十二擦干净脸。 侍从道:“百家楼,尚榆晚。” 十二一愣,眼睛渐渐红了,旋即朝着赵晴涟怒道:“你要是敢动她我绝饶不了你!” 赵晴涟静静望着她激动到凳子都摇起来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十二狠狠一甩,避开赵晴涟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她。” 看漪漪这个反应,想来女帝和那个人的猜测是对的了,尚家尚榆晚果然还活着。 十二眉头紧皱,根本不信。 赵晴涟见她这幅模样,笑了笑,“姐姐一向遵守约定,说不杀她就不杀她。” “——真的?” 她哄着妹妹这么多天,现在才对她放下了一点心防,竟是为了一个害她们姐妹分别多年的恶人。 赵晴涟心中讥讽不断,面上不显,嗯了一声。 “上面的人本来也没想杀她。” 十二心中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你......” “我会废了她。” 这五个字掷地有声,十二一怔。 她瞳孔一抖,恐惧和愤怒充斥心间:“你敢!!!” 赵晴涟见她执迷不悟,叹了一口气,“给二小姐喝下麻筋散。” 吃了麻筋散,四肢不得动,张嘴不能言。这是琅绛国特制改良过的药物,对人体无害。 面对那碗汤药,十二自然是死命挣扎,赵晴涟见侍从无从下手,亲自动手灌下去。 “咳咳咳咳......” “漪漪,我会让你看见的。” 赵晴涟看着十二低头不断咳嗽,想要把麻筋散吐出来。 “我会让你亲眼看看,她有多弱,多恶心。” “来人。”赵晴涟招了招手,“将二小姐带去武台隔壁小院,好生看管。” 一阵沉稳轻浅的脚步传入耳中,尚榆晚回过神来,抬起头。 一个戴着面具,身高六尺,还穿着一身武装的女人朝她走来。 “大人大驾光临,实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有些地方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女人声音有些沙哑,行抱拳礼。她个头高,身子健壮,在尚榆晚面前跟堵墙差不多。 “陛下呢?”尚榆晚回礼后,不动声色的四处偷望,没有看见十二或是琅绛女帝的身影。 “陛下有事,此次由本将接待你。” 尚榆晚开门见山。 “我要带她走。” “条件,你开。” 第一百零二章 生死擂台,棋逢对手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赵晴涟笑了一声。 “当真?” 尚榆晚摊手:“人在你手里,我还能耍出什么心眼子?” 事关十二性命,尚榆晚对此人也不熟悉,自然不敢耍小聪明。 赵晴涟眼神微动,换了称呼,“好,祈王妃不愧是尚家武将之后,爽快。” “既如此,将军不妨说说条件。”尚榆晚笑着,没有辩驳自己的身份。 你还能干好事?姜铭表示怀疑,估计他要送的礼物不是炸弹就是砍刀。 “给我去死。”王废柴伸手就抓向了自己的脖子上的彩彩,想要直接把彩彩撕成两半。 其他人都是在静静地听着少羽跟天明的对话,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看出,天明已经渐渐有了领导者的风范。看到这样的天明,盖聂无疑是最高兴的。 而此刻在幕老爷子的别墅里,幕婉儿找来了消炎和止痛药给不愿意上医院的幕云飞吃了,他们就和幕老爷子在这里等待着幕励和幕坤的到来。 在中国古代,尤其是战乱年代,你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少的兵马。 “别管他了,叫警察吧。”这是事故,又不是谋杀,姜铭懒得管,还是叫警察过来处理的好。反正是对方逆行直撞,他们一点责任没有。 黑衣木尺惊讶这,在集团待了好些年头,可是眼前的四人,他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河东解良人也。”等刘天浩走到那人身后时候,正好听见那壮汉报出家乡出处,前面却是没有听清,不过河东解良这个四个字已经足够吸引他了,还有那九尺身高。 “他送你的是什么?”曹操过来看貂蝉手中的那个所谓“信物”。 至少肖恩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他看向萨诺斯的目光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敬佩。 当时,其他神尊将收走的神都居民都放了出来,一时之间,神都再次热闹起来。 “知道了,就怕叶天选的这个英雄没什么用。”王猛有点怀疑的说道。 阳光洒落,前方的湖泊和后面的山影交相辉映,融合至尊会所,相得益彰。 无论是现场的这些本地观众还是烟雨,他们都没有见识过之前华中赛区代表队在华东赛区打地区淘汰赛时叶天的中单貂蝉,所以并不清楚这个英雄在叶天的手上能发挥出多么惊人的水准。 汗王,铁木尔才领兵前来,唐军却先发制人,马不停蹄包围中受降城。 想到这里,李曼眼中杀机一闪,提着长剑,朝着易凡的脖子处猛刺过去。 何况,有消息传说,主管杂役事务的金长老自罚之约将满,不过三月就会从闭关之地走出,届时,杂役弟子将重新拥有主心骨,和正式弟子终是有了一拼。 草屋并不大,方辰走了几步便到了尽头,可在尽头处,他却看到了一幕让他为之愤怒的一幕。 徐素青有些‘激’动的挂了电话,一时间也是美美的,那妖媚的模样,只看的几个大‘混’子目瞪口呆的。 推特刚刚发出,回复的消息就已经不少了,首当其冲的,正是嘉莉的回复。 里德站到机甲旁边对洛娜说道,洛娜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无奈的回答了一声。 上庸兵原本的武器为双手矛,在得知自己这一阵将打头阵用于诱敌后,王平趁着这几日,抓紧将麾下士卒调教成左手持盾,右手持短矛,恍然有些校刀营模样。 第一百零三章 咬舌自尽,两败俱伤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第二个感知到的,却是施希。施希就像只猫咪般伏在窗台前,隐藏在窗户的阴影下。黑暗中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就像是黑夜中的两颗明星。 这并不是苏德装甲部队在战场上的第一次碰撞,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玉虚子在密室之中,已经将道元如何骗他的事情告诉了他。得知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弟子耍得团团转,现在更是让昆仑派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还折损了一名真仙级长老高手。 媚娘知道,自己的前进之路依然在这里,为了自己,为了表哥,自己一定要奋斗。 默默的将元神退出了戒指内,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了下来。手里还拿着的两本秘籍他暂时还不敢看,这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林风生怕自己一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雷罡面无表情的再次拿出一颗同样大的源石,双目淡漠的盯着老者,见老者强行压住喜悦之sè,雷罡冷哼一声。 林风接过火麒麟扔过来的令牌,拿到眼前一看。令牌通体晶莹,似乎是某种贵重的晶石所打造。令牌的正面雕刻着一头浑身冒着火焰的麒麟,而背面却是写着一个巨大的妖字。 无奈之下,洛阳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嗖”地人飞了起来,迎着那顶天立地的宝剑飞了上去! 虽然这些村民的生活条件很朴素,吃不上海参鱼翅,看不到背投电视,坐不上宝马奔驰……但是这些村民心思淳朴,精神富足,为人良善,充满了人情味。 “道友,莫不是想去参加西塔星的考核?”老者踏空走到雷罡身边道,满脸堆笑道。 “是燕姨说的。”冷玲珑虽然在笑,但是声音依旧很冷,她如此称呼燕清,一度让燕清不满。 “上次帮助夏天玥出狱对付惜惜的人,线索还没找出来?!”司少爵不由目光微冷,有些不悦的说道。 段淑云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想当年,她也是年轻风云一代,可现在,不提也罢。 马风流见状,心中却是一颤,众将士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可他却有点迟疑了。 “还是撤下去吧,我看着这个,反而觉得胃口不好。”沈燕珺无奈的开口,顾长靖却觉得心疼。 这家李交倾情推荐的密室逃脱和别的密室逃脱不太一样,别的密室逃脱一般都是在商场里面,可是这家密室逃脱是一栋独立的楼,面积虽然不像一般的商厦那么大,但是也已经非常可观了,而且足足有三层楼。 原本还在那里认真训练的哈克龙忽然听到穆顾提到自己之后又拿自己和甲贺忍蛙毕竟,它总感觉这个时候的穆顾想要害自己,于是直接停下自己的训练恶狠狠的瞪着穆顾大有一种要不是巨金怪在吗边上我就咬死的架势。 他的心中一边想象着那些在禁卫军以及自己亲卫队的刀下疯狂逃窜、泪流满面、满目惊惶的样子,一边又在思索着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除去之后,自己彻底大权在握,应该要将哪里当作是自己的第一个征战点。 这丫头经此一事,肯定再也不会轻信于人,她并不傻,只是内心的善良,让她不愿意多造杀孽。 当然林羽在比赛场地睡觉的事情也被徐华逆他们添油加醋的众人面前描述了一遍,林羽听的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前期要不是甲贺忍蛙帮忙指挥战斗,他已经失去比赛资格了的事情。 随着他们几人的转悠,渐渐的发现,正如段飞所说,在夏家的庭院里鬼鬼祟祟的人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只是四处观看情况的状态下,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感谢白云子长老助我将五行合一,找到了跨入哪一步的契机。”五行家主走出了战圈看着白云子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宅院里的钥匙,傅红颜也是先交给了他们二人,让他们暂时先用,若是见到损坏的门锁,也要及时修缮等等。 一旁的“尾怨”大声呼喊,池铮可没理解什么是“趾人”,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合道玉不会发出警示。 这就看得出普通门派,和顶级大派之间的差距之大,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 池铮摆手,他还要做个实验,既然符纸承担不住三次画符重叠,那么两次,又有什么神效? 那边池铮疾行如雷光,赶着“葡萄”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施展“跃岩”法术,回去也就一会儿功夫,抿几口茶的时间便看到了挂着灯笼的驿馆。 “就是他?”不少的巨人纷纷勃然变色,那个中老年人类贵族之前在塔里克山脉的表现,实在是足够惊艳,若非是其他人类的拖累,只怕是从自家老族长的手里,都能够安然逃脱。 这一局游戏的BP多多少少有点儿职业比赛的味道,蓝色方的武灵队还是秉持着下路打野先选的原则,第一手直接选择了AD烬,保证林玄响的输出。 年初的母亲也没有想太多,而是摇头摇头一回了电话。解释那个事情可能只是错抱了吧,没有根本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是他。发完这些消息就后悔了,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可能太相信林爸了。 第一百零四章 陈年旧事,往日曾经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何深的离去对我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生活就是这么残忍,在随着时间渐渐地流逝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岳鸣驾驶着“甲壳虫”汽车,载着魏仁武和伍巍,朝着“春熙路”开去。 “这么晚了,顾秘事吗?”叶尘梦走到阳台,在兰黎川身边站定。 “这个银麟子不会是带着东西逃走了吧,北域人心不古,张一呀,张一,妄你已经人老成精,终日都是自己仗着一只灵眼看人,这一次却不想被燕雀啄了眼睛!”老人呐呐轻声说。 乔治·杜威是美国·军方目前的大红人,平息印度安人叛乱之后,乔治·杜威已经隐隐成为美国·军方第一人,名气和当初的尤利西斯·格兰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起先还在主持公道,这会儿却大有要追究到底的意思。可话说出来好听极了,全是一个皇后忧国忧民该有的态度,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真正的私心。 佛门功法在外流传,虽然仍然会被一些佛法天才修行,为佛门争取一些气运,但是再想以此侵占原本属于仙道的气运,却已经成为妄想。 “很令人遗憾?你们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自己偷偷摸摸搞一个山寨工厂,无所谓,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做,那么我可以保证,你们肯定会后悔的。”李牧不担心,相反如果日本人一直忍下去,李牧才会不堪其扰。 “爷爷的意思是南柯睿能够摄取精血内部的血脉之力?”墨冰霜此刻已完全明白墨锋镝的意思,不禁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瞪大着一双美目,一脸的不可思议。 “拘留?”兰黎川皱眉,他从生死关头醒来之后,便一直没关心这件事情的动向了。 突然,伴随着一阵烟尘扬起,秦劫看到,屠霸冲破了那层废墟,化作一道流光,顷刻间来到了秦劫的面前,然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秦劫的脸上。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苍龙集团的第一步扩张计划,即将在今天展开。 “你竟然还活着,还真是命大!”他漠然地凝视着魁梧男子身旁的青年,此时的后者在望见杨睿时,面目狰狞而扭曲,充满着怨毒只色。 可怕至极的力量加身,一股可怕至极的气息,从叶无双的体内爆发。 “那就让他们吃的更彻底一点!让其他视频网后悔去吧!”周博敲了敲桌子,然后笑的一脸恶意。 只见那银甲士兵竟是岿然不动,贾智慧的全部力量,竟是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看着直播间这一帮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杨浩开始怀疑,自己跑到这里来搬救兵,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十位设计师的作品都将在华国时装周的时间集中走秀,届时,将邀请时尚圈的权威人士以及明星、名媛等各路名流到场看秀,还将在电视和网络上直播,由所有网友投票选出前三名。 白世勋嘴上叫着要马上办婚礼,但是,他很清楚,在处理好方丽雅和贾国栋的事情之前,这婚礼是办不成的。 当地的势力在得知情况后的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这才降低了损失。 “记住了,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但千万不要被精虫上了脑,不然会死人的。”楚隽伏下身去,拍了拍黄品龙那张胖脸,今天他已经杀够了,而且也略施了惩戒,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不用估计,头上有名字写着,这个正在意淫的老和尚就是菩提老祖了。 看着那道伤心的身影,江白泽深深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北冥部队?”战雄豪的表情顿时变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同时不由的上下打量楚隽一番,却没有上去打招呼的意思。 尽管以往有间隙,但今天是陈东大喜之日,恩怨暂且放一边,一道门弟还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当然,前提是红包两份。 这时候土豆的彪劲儿上来了,开口说道:“要不,俺先下去看看?”作势就想往下跳。 在浮台上面连续的几个跳跃,猫鼬斩一跃而起朝前猛地一撞!巨翅飞鱼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迎着猫鼬斩而来,鱼翅闪着白光,似乎是翅膀攻击。 “能帮我通知一下王局长吗?我想见见他,”杨羽风轻轻的抬起头,并没有在乎青年警察的讥讽,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表情,对着青年警察问道。 两个医生都被吓坏了,我跟他们一起把一柔松到了手术室,然后我跟他们一起帮着做了手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你知道,看着这些情景比你亲身经历要可怕的。 “我是谁?”徐元兴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问题,可是,自己不就是自己吗。 最重要的是这些早餐也不是他做的,只是掩饰一下,又有什么不可? “那你能告诉过这里的布料和调料都是从哪来来的吗?”祁子衍的语气还算客气。 悬崖上的血迹他都看到了,除去一开始的不解,明白后,那一刻他的心里是感动的,没想到他们会想出这个办法。 袁父袁母,第一时间携带律师去警局,保释无果后,又立即上季家,请老爷子帮忙。 傅闻夺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金发男人,他慢慢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 “孩子,你的这位朋友在发高烧,如果不让叔叔带你们去医院的话,她恐怕是救不了了。”男人用此来威胁楠楠,他也相信这个理由可以成功。 顾瑞林也是在那个时候完全痴迷上燕茹沁的,只不过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自己也没能真正的接近过她。如今也算是认识这么多年以来,顾瑞林感觉自己离燕茹沁最近的一次了吧。 纳兰云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只手牵着林苑往前走去,虽然说林苑叫嚷着自己饿了要吃大餐,但是她一直不说吃什么,所以纳兰云也只能先把她先离这个地方。 第一百零五章 强词夺理,家人十二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当然就是对着暗火下手,然后将他的力量吞噬掉。 “哈哈哈,荒谬,老子让你三招。如果你能用三杆打破我的防守,我会给你头颅!”龙巴对自己的体力非常有信心。 清让打开端木安瑞头上那一扇柜门,“我放在这里了,你总是舍不得穿,如今怎么突然想起它了?”往年总是娘的忌日爹才会将那件衣服取出来,只看看也舍不得穿。 时节已过立冬,天气越加寒冷,即便是晴日里也是寒风刺骨。若馨让茹雪面壁思过的期限已至,然茹雪不知是否心中依旧与她怄气,留在祀堂不愿回来。 长门从那远古记忆烙印之中苏醒之时,自身已经穿过了那结界,处于乃羸岛之内。 席曦晨红着眼眶怒吼,在洛琪胜利的笑容下,抱着奇奇绝望的跑出了冷家。 “浮屠门。”苏焰默念着此称号,望着手中的浮屠之剑,心中暗暗雀跃而起。 所以虽然说是祝无双,并不知道为什么长门那么厉害,但是他也已经明白,这家伙肯定来历没有那么简单。 云野涂身子微有些颤抖,垂落在双腿处的双手紧握着拳,整张脸孔所拥具的憎恶表情所带出的情绪,即便在黑暗中都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情绪。 席曦晨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唇被她咬破了,梦里她咬的是姚灵的脚,现实她咬的是自己的唇。 神通密境的强者之所以称之为惊天动地的大强者,是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世界,人分三六九等,世界也有高低之分,陌上黛的世界,显然属于最绝顶的一种。 前方现出无数缓缓前进来围堵他们的车辆,无数人看到他们的出现,都呼声连连,兴奋异常。 人影清晰,我发现有些不对,这些人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这模样分明像是在逃命? “冥雷,那如果挑战严寒,能否诞生这样的细胞呢?”肖毅有些疑惑。 获知了最终结果,王组贤虽然有点难过,不过没有了患得患失之后,反而彻底一身松了。 事实证明,程龙、洪金保、元飚这三大功夫明星联手,果然就是票房卖座的保证,一场酣畅淋漓的海外打斗,打得钞票稀里哗啦,稀里哗啦的不断入账到邹老板的口袋里。 “就这么排队吗。”叶玄府好奇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就无聊了,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任何信号。 “这么说来,除了你们的队长之外,其他人没有一个损伤!”威敏斯特看着面前护送了李哀川等队员来到野球赛场的自己特殊武装力量“船员”的一干人。 显然这位李斯特有着他良好的素质,他极显风度的伸出右手,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吝的传递给李哀川。 狗蛋蛋吼了一声,却见它嘴巴张大,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尤其是那獠牙,看上去森冷无比,简直和钢爪一般锋利。 后半句话被吃痛吸气堵回胸口,苏瑾琰想要挣脱被摁住的手臂却提不起力气,眼看着苏不弃面无表情撕开他衣袖,细心地用汗巾包住伤口。 易宸璟被白了几眼又遭受暴力对待,悻悻坐好不再接话,眼里一丝狡猾飞闪而过,,再不济也同床共枕近两年了,如何能哄好白绮歌他再擅长不过。 所幸,她已经与景璇玑见过面了,到时候是谁将谁给扳倒,不过是时间问题,她急不来。 盒子一打开,她却吓得轻呼了一声,只见里面一只大青蛙瞪着眼睛看着她,那架势好像要跳出来咬她一样。 “暮昆,最近你的精神不是很好,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贺绍元端起一杯茶水,径自的饮着,略似关心的朝着暮昆说道。 乔洋疑惑的目光落在餐车上,见上面摆着的确实是水果拼盘,心中的担心也去了大半。 刘主任被眼前的情形吓得直蹦,他吓坏了,被吓了个半死,扯着嗓子嚎叫出声。 随即便纵身一跃,钻入了水中,追逐着畅游的鱼儿,甚是开心,却也让紧张的神经微微的放松了下来。 进门之后,迪老迅的关上,甚是急促。紧接着,双手一翻,手中又多了一块玉简,虽与之前那块同为红色,但颜色却是深上几分。 自古以来,再多的边城,皆是比不得皇都重要的。昭都是天子脚下,若云战当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留在昭都中的人,还需经历一番血战了。 他就蹲在那儿,架起双臂护住脑袋和脖子,任由钟元福手里的皮鞋啪啪地落下来,打得他后背上全是鞋印子。 美丽的容颜,时尚的气息,异域的风采,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高中生眺望过去,频频地偷看。 “你们这是干什么?”最先出现的是住在对面的齐大爷和齐大妈老两口,他们在看到对面屋内混乱的情形时并未退缩,而是怒声呵斥,正义感十足。 “她们到底谁输谁赢了呢?怎么也不分个输赢就都走了呢?”两人这一走,大多数围观的修士却傻眼了,因为他们没看出输赢来。 龙海瞬间就发现了,他的神识狂涌而去,发现那岩浆河底的妖界裂缝竟然由原来的普通裂缝变成了更宽更长的裂缝,而且虚空还在不断地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裂一般。 所有人都聚了上去,一个个焦急着,紧张着,祈求着,期待着结果。 回到酒店,唐铭跟可妮莉娅说了一声,脱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了。 如果说之前拿出老蜜蜡佛珠只是砸场子的话,那么现在说的这句话,绝对不是砸场子,这是直接扇人家的耳光,而且打的啪啪直响。 第一百零六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对了将军,既然是我赢了,那药......” 赵晴涟嗯了一声,“明日我亲自拿给你。” 她没按照上面的意思把人废了——反正也不会打死她,罚就罚了。 况且...... 赵晴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尚榆晚。 此人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改头换面,但想比背后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她终 君临的总裁办,莫逸臣放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岑蔚,一脸认真。 她也曾问过父亲,但是不管是父亲还是哥哥,都仿佛将这个话题列为了禁忌。一个一提到这个就暴跳如雷,一个什么都不说,直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她出国的那几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拂晓倒是有几分意外江悟灵会提起身外化身,点头应下,这阵法的确耗费心神和力气,若说实在的她的确是没有空去教习了,不过日后花果山出现两位第六妖将倒是热闹了。 要是再有人来跟她们说晨晨是傻的,那她们可能会对那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了,要是这样还是傻子,那她们成什么了。 “爱夫人,你别乱说,那个荷包我是打算送给李公子的!”伍淑玲急忙辩解。 广袤的丘陵沿东南方向沿伸过去,是一望无际的黄色土地,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连老城区也没有一块平坦的地方。 四爷并没有在这事上纠结,让人取来红、绿、蓝三根细绳,分别系在孩子们的右手腕上,红绳的是三阿哥,绿绳的是四阿哥,蓝绳的是五格格。这样以后伺候的人就能分得清楚了。 夜九觞进入九夜星城,看到满城的伤患,就连三位师兄都受伤了,内心的怒意到了极点,杀意更强。 “圣后,只要在您寿辰那天,当着七大陆的君上将这件事说开了,君上即使是不喜欢也不会驳了圣后的面子的。”秀月有些谄媚地说道。 江池俊虽然来到了现场,但无法融入他人的圈子,基本没什么人理会他,这让他很是郁闷。 “我没有想杀你们的意思,不过是按照赌约,你输了,所以他们都需要自断一臂,否则,我也不介意亲自动手。“天言的语气很冷,仿佛寒冬里的冰渣。 其中一个还被咬成两截,满地的鲜血。看到这,早就被吓得满脸煞白,腿都在发抖。 顾景彤赶紧看看四周,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柜子,分明是医院里的病房,并且是她最熟悉的德安医院。 只不过迪亚波罗下手的确是狠了一点,看来下次再切磋自己也要提高一下力度才行。 她干脆就直接说清楚三个月期限的事,至于老太太相不相信,那就看她自己了。 悄悄实在说不出口,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她的眼睛都红了,她的衣服被撕破了,手臂被按住了,毛大松贪婪地压住了她,如果不是那个铁叉,她现在已经被那个混蛋玷污了,崇奚墨不是她,怎么知道她那时的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李飞的嗅觉都麻木了,当啥气味都感觉不到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见这玉瓶毫无变化,依然明亮不能直视。 天言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的愁绪抛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太弱。若是自己够强,管他什么悬空寺,什么弥罗国皇室,敢挡自己,无非也就是一剑的事。哪里需要考虑这么多? 第一百零七章 竹林遇雨,榆晚之伤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翌日,十二背着尚榆晚走出房门。 赵晴涟见她对自己一副提防的模样,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赵晴涟把一个小锦盒交给尚榆晚,她道谢过后,十二背着她进马车里去躺好。 尚榆晚的后背因为断了肋骨所以被医师用板子给固定住了,加上她身上伤口不少,左小腿也不能动,赵晴涟特意让人在马车里铺满了软 他一开口,剩下的人也都反应过来,全都跟着附和,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但我觉得还是想说点什么,因为这一去,很多人……包括他们,很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了。 “你现在在哪里?”那边身为摩根家族现任族长的莫斯卡语气凝重。 因为他当时还是会很清楚地记着,这个他表达失败的妹子竟然和一个长得比他要丑,比他自己的家里面还要穷的男子在一起了。 灭绝师婆势气迸发,拐杖凌空一抛,散发着刺眼光芒,照耀着数十碎石巨猿。 “我的意思是很简单,今晚上陪我睡一觉,这个合作我们就签了。”曹元金吟吟一笑讲道。 一道道虚幻残影,自平台那叶冲原来坐定之地凝显,随后串联奔射。 “好喝,比那外面卖的那些酒好喝多了。”夜星辰赞扬道,这酒确实不错。 所以,唐锋自然无惧,更何况现在的他,不仅境界修为提升,甚至还将混沌太乙神木彻底融合进了擎天神树当中,从而将擎天神树那两招底牌手段给彻底激发。 “你们两个现在不用怕他了,别忘记,你们不受他的控制了。”赵梦玥看到瘦子陀和胖子陀一脸害怕的样子,不仅讲道。 如此,各方势力才开始倾巢出动,想要开启通道。不过先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故此将神木打造成棺材,并且设下了禁制,只有同时拥有八颗灵珠才能激活神木的力量。 柯青青将双臂紧紧抱着,仍觉寒冷无比,牙齿不禁打起颤来,咯咯咯直响个不停。 自从流云宗附近出现了神秘年轻高手之后,宗门内的年轻人都是跃跃欲试,主动走出宗门迎接挑战,秦若儿没有出去过,但青秋却是随同其他人出去看过一次,那装束与张天的风格非常的接近。 “怎么,灵灵不和我们一起过去”,胖子看到二人又是亲又是搂的不免很是失望的就要上前要同样的待遇,不过却被龙剑飞拦下。叶灵这才上了车,车开动后,她却一直看着龙剑飞的方向,不免一种失落出现在心头。 江峰叹息,不出预料,果然没什么用,或许唯有开发到第二阶段或者第三阶段的雷电异能才能给他带来帮助。 “看你好像挺紧张的样子!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秦照非常在意,在这个时候确认了一下。 两人一路上跟着顾林留下的标记一路跟到森林中,追了十多分钟的样子,至于追到了顾林他们。 他本来还想要问一下老祖到底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决定的,但是见老祖已经闭上眼睛,他也不敢再多开声,只能退了下去。 “炼化魔罗怒,我便将炎龙印,冰龙印,雷龙印凝聚成功,按照这个进度,若是将他们全部炼化,第五重应该能修成。”姜怀仁推测,他没有停下,催动山河鼎,准备继续炼化。 “听说皇上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在照顾妹妹,若还不好,岂能对得起皇上如此悉心照料呢”,窦涟漪说道悉心照料时,不禁加重语气。 第一百零八章 九转益寿,骑射之师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朝姬素闲笑了笑,颇有些讨好的味道。 姬素闲都懒得瞪她了,也没想给她掩饰:“她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要独自一人去救你,我犟不过她,就给了她三颗救命用的药丸。” “足足三颗啊,全给你吃了。” 姬素闲把十二拉过来掰开嘴又看了看舌头,,另一只手摸着脉象,“你的确该吃,但吃一颗也就够了。 能让姬无艳搁置祖父之仇去探究的消息,绝对非同一般。既然他不直接说出来,肯定是有所要求。 他淡笑着,站出了一步,伸出手来,在喉间一划,做了一个割喉礼。 二人瞪眼睛往外瞧了瞧,二宝子道:“关门。”话毕,他便去关了门。 其他骑兵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了起来,许多人都使劲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眼中看到的东西。 吼,项昊直接化龙了,化成了一条‘混’沌大龙,暴怒咆哮,龙躯在虚空穿过,破灭孙山的火道法则。 九灵元圣还没说青牛托他办什么事情,留在玉华州城外与孙悟空、沙僧厮杀的狮子精们回来了。 项昊的这个动作,立时便让很多人发愣,他这是要做什么?硬撼妖猪吗? 功德佛站在朱天蓬身边,感觉到两人的神识波动,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什么,但看到朱天蓬的神情,也知道在商量紧要的事,一直没出声。 这一人一兽,动作出奇的一致,就连奔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直让人有一种那是两头狂狮的错觉。 妖夜黑虎在看见这罩子的第一时间,便飞扑过去,抬手一记虎爪就拍了上去,可那蕴含着妖夜幻身的全力一击,竟然只将这罩子震得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龙莹望着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神色中带着一丝失望,不过这也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当然了,安妮尝试的时候会觉得头痛难忍,可能也跟罗曼的体质较好有关系。 毕竟这么多年的困难和痛苦,成北风要怎么样反击和报复都不算过分。 罗曼自己也了却了一桩心事,赫伯特他们待在圣赛缪尔教堂,灵教团的人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自然也就追查不到自己身上。 正当项羽脸色阴沉的时刻,狮王带着一众狮族的战士们,追到了这石桥前,望着将要离去的凤凰神色慌张。 澹台雄背负双手,站在擂台上,就这样冷眼看着四方,就直接让三川门上下直接哑火,他们低着头,不敢开口,不敢反抗,不敢支持贺雅。 鳄神索顿一看林浩同意了,顿时也不再眉头苦脸了,他走到林浩身前亲切地讲着,好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有没有点规矩!谁让你翻大人东西的?”李秀兰有点恼羞成怒。 沈故渊低头,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报纸,以及版面上那令他极为熟悉却又莫须有的照片时,眉心紧蹙,脸色瞬间阴沉的不像话。 夜凌云缓缓睁开双眼,体内的异能量也随之而来到了零点七个黑洞,是的,他体内的异能量直接与火麟飞他们持平了,这正是超兽战士的强大之处。 “放心吧,她没事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谈吧。”段可笑呵呵的对着周围的人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感觉段可的笑显得有些冰冷。 虽然说申阳市政府的常务副市长人选,跟总理是扯不上任何关系,但是,胡斐肯定会想办法把总理搬出来的。 第一百零九章 君要臣死,日月昭昭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尚榆晚的眼神冰冷至极。 “若我记得不错,我对越家也有过救命之恩。” “八年前,你的小女儿去寺庙上香,被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骚扰,只差一步就要被那几匹恶狼分食殆尽。” “是我!”尚榆晚咬紧了后槽牙,“是我救了她,是我为她扛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满朝文武,足足有十多个有胆魄的站 “王姑娘,这林道长身上的伤口怎么办?”赵鸣指着林不凡背后的伤口问道。 “不,这应该是真的,至于为什么是真的,我后面会跟你解释,放了他吧。”傻妞说道。 “我需要去看一看么?这颗星球让我感觉有些怪异”天赐向着系统问道? 拍拍天赐肩膀他并不想得罪天赐,说着示意身边的人从新将天赐捆绑起来像是个粽子一般,仍在一边的路上,开着车子掉头前行,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将该做的已经了完成了。 林峰见太子不在纠缠这个问题,也是送了一口气,挽着太子的手臂进去了太子府里。 “这没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是大家发现的,谁拿到就是谁的!”他们虽然知道叶飞的实力强大,但还是抵不住这把神剑的诱惑力,一边说一边冲过去。 他有两辆车,五菱荣光用来拉货,二手的大众则给弟弟杨爱国拉黑车,每天工作的时间不算长,赚的钱却也够用了。 正吃的很香的太子,听见二人的谈话,随即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而那棵百年老桃树下,一身穿蓝色道袍的少年郎,腰间系着慧剑飘带。 张正并没有接到打龙的信号,清完兵线后白起刚刚复活,赶到线上需要大约六秒的时间,他可以退掉上路一塔。 前面的夏城步兵退后到弓箭直射范围后,陈健叫弓手再向后退,接着就听到城墙上传来的欢呼声。 林悠悠轻喝一声,双手望天空一招,犹如将月亮揽下来,尔后朝着冯朝阳轰炸而去。 两人急匆匆赶到蓉城,不过这两天蓉城恰好去了黑龙峰,不再城内,于是两人又赶往黑龙峰。 就在这时,外面枪声大作。丧尸已经抵达饭店,里面的人全力开火了。我连忙又爬到窗口向外张望,发现大量的普通丧尸已经聚集在饭店外墙四周。但有些特种丧尸轻而易举的翻墙而入,需要开枪对付的正是它们。 杨广知道,杨雄说到的这位在隋境长大的后梁王子就是作为萧厄出嫁时压轿郎的萧禹。 这次体内的杂质得到了再次的清理,林伟铭感觉到全身的轻松,骨髓内暖洋洋的,出拳的力道应该达到了一吨,可以轻松举起五百斤的东西。 铅室法或是缸塔法,再原始再落后,那始终产量是以吨计的,完全颠覆了跟随这些人的想象。 杨广不顾张衡、裴蕴等人的劝阻,在明知有人欲行刺自己的情况下,邀请智觊大师随同自己一道渡江前往建康。这下可忙坏了裴蕴等人。所幸杨广发下话来,一切关防、警戒事宜照常部署、安排,使得裴蕴等人约略放下心来。 李渊听前方传来弓弦声响,急切间忙缩头藏颈一低头,一支羽箭紧贴着他的头皮便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射中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兵。 再加上赵云过去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碰上马云禄这样的姑娘后,也显得相当的被动。 第一百一十章 梦寐以求,燕门副将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神威右:可以自身虚体化,也就是在被攻击的瞬间,将被攻击的部分转移到异空间内,可以用来以躲避攻击和穿过屏障,单次持续时间:5分钟。 宇智波鼬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写轮眼让夕日红还有阿斯玛脸色微变,同时警惕的看着宇智波鼬。 当初他可以剥削了君清宸的兵权,今天他照样可以摘掉君容瑾的太子之位。 “是与不是,见了他不就知道了吗!”况天佑不再迟疑,已是决定直接去寻找南宫煜,反正他是僵尸,而且是等级最高的一代,根本不会被杀死,他也无惧南宫煜。 那大汉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之时神色震撼,他看到不远处的周乾,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 她肯定觉得,自己不知道明天也是她生日,会一心为孙倩倩过生日,而忽略了她。 铁明上穿银白坎肩,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阿志一身黑衣,倒也酷雅,大林披了一件长衫。 这一路,阿志开得慢慢的。他伤了一根手指头,使不上劲,稍用点力,伤口就钻心的疼,只好放空了那根手指头,用剩下的九根手指头握着车把手。 她虽然也是生意人,但对于这种阴险狡诈之事最不擅长,听闻周渊解释之后,才恍然大悟,开始慌张起来。 陈枫本来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躲掉微胖男人的拳头,并且对他发起反击。 朱樉忽然问道,他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一听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说是辅导,其实更像是一场聊天,司江至实在是太多话了,就是名副其实的话痨。 随着水里的妖兽死的越来越多,毒道本源法则气息也越来越浓郁,这比之前和那头巨猿对轰时,它身上散发的力量本源法则气息,要多了不知多少倍,毕竟这水里的妖兽太多了。 果不其然,包括黄眉佛王在内,许多人的战力和佛法,都因此而有所减弱。 见到这模样的大徒弟,张灵霄心里其实是有些打怵的,脚步立马回到三清金身像下,这才感觉到稍稍安心。 并且,几人也通过了天宫的空间裂缝,闯入了地精,精灵,和龙族的地域世界,帮助三大神族也解决了他们地域中的魔族威胁。 钱多多拍了拍脑门儿,立马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忙活自己的报表。 如果说以前,苏静娴尚且还有性格上的缺点,而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完人。 农田里的高丽百姓都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站在原地好奇的看着这些路过的陌生人。 傻白毛趁此机会脱离束缚,回到镐京皇城上空,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只青狮大妖。 说着,魏婉的心中燃起熊熊烈火,仿佛对未来有着无尽的期盼和信心。 顾乐遥手撑着下巴,悠悠的打量着他,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是男主呢,还是大男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楚熙看向苏阳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回头,苏炎便把她拥入了怀中,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 长孙夫人享受着众人放在她身上那羡慕和惊艳的目光,自信满满的抬头往前走了两步。 与安陵这里三军欢庆的喜悦气氛不同的是,长安那边的魏国众人则是愁容满面。 当然,说话时还是比较委婉的,只是用了各种暗喻,像什么天地分阴阳,世界有两极,生物的主要目的就是繁衍。 片刻后,两道军令就被拟好,诸葛亮盖好玺印后即刻发往东、西二营。 骑兵乃是他颇为依仗的力量,杨清一向很是关心,今天他来军营检视诸军,本想看看骑曲的情况,不料上午冯冲领着麾下骑兵到城外操练去了,至今未归。 胡王已经失踪许久,看来早已经不知命丧何处,这些胡人又打算选出新的胡王。 “你是想带我进去找林牧吗?”看到马对自己低下头,然后前蹄在往前刨着,她本能的觉得肯定是它要带自己去找主人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是有这样的动作了。 我怔目良久,转身向叶梓聪等人说道:“叶总,我也该走了。”说罢拎起密码箱就要出门。 乌云珠漠然地抬起头来,她倒有些不记得了,因和苏赫之间的交往并不多。 而就在此时,容花舞抬起头来,露出坚毅的神色,刚要回答,却从远方突然出来一个声音。 现在好处都让七星塔的人得去了,他什么好处都没有,只能是干瞪眼。这也太不公平了!他愤愤不平的想,觉得七星塔的人更加的可恶了。 他满头发丝乱舞,一阵又一阵璀璨的光束喷涌而出,拳头猛击向蓝衣青年,打出无敌大气势。 要是您发现有作品中出现色情、反动、抄袭以及其他非法内容后,请在此举报。 我转过身去,轻轻一叹。叶登爵和叶夫人此刻直如生离死别。到此,我仿若成了一看客。 皇上看到她神情紧张到是有些迷茫,后来转念想她或许是紧张的也就作罢了,这个道姑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总是容易走神。不过他到是懒得去思考她在想什么,他现在思考的只是他要什么,然后让她服从自己而已。 因为决断不在大众的手中,而是在裁决者手中,只有让某些裁决者醒来,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和你差不多,我是A军区的,以前也是干侦查兵的。”萧明含糊的说道。 如果孩子们真的早恋了,这种事情想管都管不住,更何况,现在这两个孩子要是想在一块他们两个根本不会反对呢? 王五闻言,脸上现出了羞惭、懊悔和惊喜交加的表情,他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接着,他冲天一指,上百口青剑如林而立,在空一转,一个暗合宫八卦的古怪阵法就此成型。此阵与张毅平常使用的百剑焚仙剑阵大有不同,而且看起来也仅仅只是形成了一个轮廓而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沙铁矿,迫在眉睫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这个人怎么会在你手上?!”姬素闲不可置信。 易步缘眨眨眼睛,“不在我手上啊,在先知的亲信那儿。” 他一个曲启的皇子能有什么手可以伸到燕门这儿来啊?大虞又不是筛子。 姬素闲双眉紧皱。 杨千沫这件事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了馅饼一般,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曲启先知为什么会对大虞的燕 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将玻璃杯咬碎、吞下肚里。 可这一次,他让尸霸率着丧尸大军突然攻击人类的城池防线,结果,尸霸的丧尸大军都还没有完全攻击到人类的系统城池,那些城内的玩家居然连抵抗一下都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就逃。 让黄元禄安心的是,李明并没有就这事件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问起。 “你是这里的老板?”林素衣看了看屋子里的装饰,还算比较满意。 历可豪和雷刚也深有同感的点头,这医院确实是整个行动的关键点,突破了医院的防线,其他至少大家还能自己掌握点情况,唯独医院的行动需要很好的配合,还要很好的运气。 到了晚上,李稼伦和万蒹葭两人也走了。对于晚上万蒹葭居然跑去景山赛车,李稼伦得知情况之后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她也很清楚李稼伦最厌烦的就是这种事,所以自知理亏,也没有再跑出去疯玩,乖乖的跟李稼伦回去了。 事实上,斗兽比赛,作为主人的实力,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 “还能够有什么不就一些比较凶的鱼跟鸟嘛,难道还会有大怪兽”摩洛克毫不在意地啃着一块面包。 但每次话到嘴边,林雨鸣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种事情很难给赵雅萍说,她们即是朋友,又是对手。 五个银爪,虽然养不活人,但起码也算收入不是?总比坐吃山空强。大不了之后有什么出路了,再换。 但昨晚,是他生平最梦幻的夜晚,勾人心扉的眼神,英气明媚的容貌,让他深深陷入温柔乡。 因为他深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才会收自己为徒,所以他才会在母亲去世之后,狂歌大哭,大醉三天三夜,在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洛枫后,便孓然一身,远走天涯。 明诗韵倒是完全没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良淑妃的举动的,或者说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关注任何人了,所有真心或者假意的关注都已经不能让她分出心思,因为再次怀孕虽然让她欣喜,但方志轩所说的时间却让她心惊不已。 “什么?”柳木心说李渊你累不累,之前跟到了岭南,这会又跑到了塞北,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在家里享一享清福。 顾万海紧接着问道:“你诬陷那林风,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还有我那徒弟是不是你杀的?”顾万海知道自己这仆人玄魁虽然对自己忠心不二,但是对别人则一向心狠手辣,故此发问。 “当”两个武器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好似惊雷,要将世间所有的人都惊醒。顿时,那地上便陷出两个大坑来,这坚硬无比的擂台,在他们二人神器的相‘交’下,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苏辰听了心中一沉,回头看向碧波荡漾的水面,没有片刻迟疑,纵身跳入锦池之中。 日复一日,她都会早早的起床梳洗,吃上两口少之又少的膳食,和身边的人嬉笑两句,然后开开心心的到岸边隔江眺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药老出现,追悔莫及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晚儿?晚儿?” “——嗯?!”尚榆晚站在栾树下,猛然回神。 陆旭穿着京都里最时兴的菡萏裙,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晚儿你看!娘穿这身美不美?” “这就叫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陆旭眉飞色舞的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展示自己漂亮的衣裙。 尚榆晚看着陆旭面色红润的脸 倘若细细观察,那么便会发觉,图纸上面所画着的可是家电设备电路电阻。或者说,只要工人按照这个图纸进行操作,就一定可以生产出一类全新的产品。 听到这,苏睿总算是明白刘泽彦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原来是在打卓越电器公司的主意,这心比张一渤还要大。 “给我破!”李誓随一声怒吼,挥动一双铁拳,漫天拳影带着如鬼哭一般的尖啸声轰出,正面硬撼密集的剑影。 他们根本就没有去在意已经悬在自己近前的子弹,他们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以这种最为简单的方式,来见证对方无比沉重的真心。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混乱,每家子公司都只涉及到一个行业,一个大行业,而不会随便涉及到其他行业。 狄旺勃猜并没有追赶,缓步向别墅内走去,同时放出神识扫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整幢别墅内,除了那头白猿并无他人,看来正主此刻并不在。 林辉眼眶中的火焰隐隐有些跳动,很明显,火焰较之前要弱了些。 张去一的手掌拍在初混沌的头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飞沙走石的场景,不过初混沌铜化了的脸部却像水波一样颤动,并且传出卡嚓一声脆响,两只眼睛几乎从眼眶内爆了出来。 有了这个意外惊喜,严重也不打算走了,就蹲守在这里,等怪物刷新,打残页兼做任务。 我见牲口们都跑光了,迅速地起来,一个纵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头,刷牙洗脸之后,给自己加了个隐身咒,然后从三楼的阳台上一个跃身跳了下去。 虽然这老头修为也就是个天将巅峰,但是加上他手里的拐杖,搞不好能够与神将一决高下也说不定。 换成他们自己,换位思考一下,这可能吗。城主已经要对杨家动手了,那么这件事情,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么离开,要么就只能想办法硬抗。 “是因为这道魔诡邪异的旗帜吗?”看着这么一种情况之多的凶兽都冲了出来,叶天都忍不住有一些头皮发麻了。 杂乱的枪声此起彼伏,因为那些东西动作太迟缓。所以咱这些人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些仿若杀不尽的威胁却在告诉我们——死,是迟早的事。 “呃……,谢谢。”将五颜六色的大面具带上,整张脸一下子便被遮去四分之三,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应该没什么人能够认出我吧? 我挑了挑眉毛懒得理他,脸上的神情再自若不过了,并且用眼神告诉他你很鸡婆知道吗? 矮个子的德雷克低吼着,好像一头犀牛,他正要冲到郑宇白的身旁施展自己的超能力,却觉得眼前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那些木刺在碰到雷球之后就被吞噬掉,可那些雷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然在门口凝聚成一体,朝着门口那人的胸口击去,齐欢也趁着这一空当把衣服给胡乱套在身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剃刀刮胡,咔哒一声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严师鸣脸色惨白,身体一软,靠在墙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悔意滋生。 所以,现在姬少天手里有枪身上有一套二级防具,没理由不去灭了对方。 莫家的人占据着有力的地势,靠着有限的人数,抵挡了赵家、宋家的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时苒苒自己的办公室一出来,就看见刚刚还是空荡荡的办公室,此时是满当当的人。 楼上四人已经被希里打掉三个,还有阳台拐角蹲着一人在架枪,不过姬少天知道以希里的反应速度,那人死定了。 接连扎卷了十来个针头,都没能扎破他的皮肤,气得夜孤独直接用手术刀割。 而街道右边的门明显也低矮了一节,同样的两个大字,却没有那么气势磅礴,只是如普通府邸的牌匾一样:秦宅。 姬少天又看了眼黑嘉怡,黑嘉怡刚好也投来了目光,两人目光一触碰,就立即分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姬少天心头涌上一股欣喜。 就在飞机飞行到三国边境的时候,忽然从远方的地面上飞过来一道蓝色的光线直接洞穿了机翼。 虽说,盛寒夜的这种行为,有那么一丁点违背了天地之间的准则。 但是化入天山折梅手中之后,却偏偏弥补了它原先的缺点,变得更加玄妙,威力也极大地提升了上去。 旋即,随着林杰此话的完毕,便是见得,林杰在此刻抬起了另一只空余的手臂,张开了手掌,随之并起了食指与中指。 罗斯将军早就在这里设置好了关卡,通过关卡的每一辆车都会被严格检查。一旦发现布鲁斯,警察会立即通知罗斯将军,军队将会把他们包围。 另一边,牟钢则将韩循的计划——留在红后主机房之中,告诉了张杰,这得到了张杰的肯定回答。 而周遭地区明面上有着一个营的荷枪实弹的战士保护着黎川还有几位国家的工程院士们,暗地里也有国安局的特工双重保护确保扼杀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虽然汤姆这么说,但是他的内心也害怕不已。就在这时,他从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幻影,从他们的面前飞过,超过车队,一直朝前面飞去。 在训练别人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水平也有了飞速发展,各式各样人的身体结构,按照不同方式来训练,通过他们一次次的试验成果反馈到自己身上,用心去琢磨,就可以提高自己锻炼水平。 “应该是个大富豪吧。”苏杰很随意的猜测,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在西方的历史和传说中,每座辉煌的城市,必然会出现英雄,或者是杰出伟大的人物。其实和中国的人杰地灵理论极为相似。 虽然苏劫战胜了周春,现在横练功夫大成,可毕竟火候还浅,离这个国内第一人还有很大差距。这种差距要时间才能够弥补,哪怕是他有“造神者”欧得利的训练。 “你以为我爷爷和两位大师没有试过为葛先生驱除怨气吗?”欧阳芯芯不屑的看着聂唯。 眼睛睁大了一会,有点累了,我轻轻地再一次闭上双眼,睁开,便看清了站在窗口拿着口琴男人的侧脸,那不是别人,正是夏浩宇。 良久,拳头没有打到脸蛋,他睁开眼,吓得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只见鲁达圆瞪着眼睛,像吃人一般,就在自己眼前,拳头仍旧是高举,另一边的武松,双手盘在胸前,看着鲁达冷笑。 “什么?你要去拜访历家?你吃错药了?”陈旭东听到陈最提出这个没谱到极点的请求后,手中的油条掉在地上。 这样的胡言乱语连异界人类都听不懂,又何况是个没有思维的骷髅呢?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一脸胸有成足的夏浩宇,原来,这一切,他竟然早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不是我意外被抓,或许,他真的能够安全的救出微凉,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面顿时升起了一阵阵的自尊,说不出的愧疚。 为什么?自己的成全还不能让他开心吗?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他会变得那么憔悴!他过得不好吗? “高枕无忧?没有任何限制?”塔莫还是有些不信,再次确认道。 新出现并说话出声的乃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身穿一件破旧的青灰色衣衫、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 “狂徒”沈浪在“六大怪人”之中修为最高,也是最受其他几人敬重,当下眼见其他四人也将询问请求的目光望向自己,也是忍不住心内一阵悸动。 现实世界中木匠的水平再好,制作出的家具最多也就好看点精致点而已。 在苏天海的身边,七名气息邪异的青年,尽皆噤若寒蝉伺立一旁。 话才说到一半,他身上忽然汗毛直竖,仔细一感觉,这才发现正在炒菜的叶知冰身上,此时整对着他释放着浓浓的杀气。 这一天,顾若溪是彻底的受不了了,她怒瞪着眼前东瞅瞅,西看看,是不是还要向她提出不少问题的白奕,暴躁如雷的开口。 只不过是露个面说上几句话,就已经将石茂才和石景严推到了风口浪尖。 通常情况下,向来喜欢‘息事宁人’的石安,在这种时候都是会拦住并且规劝武松的。 就在这时,秦望一个闪身来到那人面前,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脑袋。 自此世界被一分为四,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南瞻部洲。 当叶知冰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第一时间就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给萧烨整的一愣一愣的。 谷梁渊反复地观察着周帝的气运词条,发现他手中没有什么底牌之后,当即心念一动,朝三大僵尸下令,诛杀周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越竹救急,半真半假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不等黄茹说话,胧月便将下一句话说了出来,当然,如果只有胧月说话,那黄茹可能还会犹豫,她现在对胧月有些发怵。 一团阴影在山林暗处浮现,还没等梦露看清是什么,就有一个黑点破空袭来。梦露悚然一惊,急忙一个轻身咒加在自己身上,速度瞬间提了一倍,险而又险的避开袭击。 林砚烟知道刚才说话的时间过长,也没有确定是不是战友叫自己,本能的回身离开,在临走时狠狠的瞪了聂天和伊风一眼。 此时的6号擂台周围人头攒动,这一场对决显然是第七层塔殿之中最受关注的一场战事。 大厅顶端簌簌的灰尘震落而下,空间略显沉寂,旋即两道影子暴射而出,俱是灰头土脸,衣衫破裂,裸露的皮肤青肿交加,旋即便是无比狼狈地被砸射在地面之上,强大的惯性又使得他们在地砖上滚出七八米距离。 俗话说,这人吃饱了,就想没事找点事干,没有修炼法决,可一直都是唐昊心里的痛。 “没问题!”午虎一声亮喝便向场边走去,也不管别人听没听懂。 “想吃东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很少有值得被神体吸收的东西,所以一般吃下去的东西都会直接被分解净化。”老者有心地解释道。 “说吧,你们和墨家是什么关系,这事件的幕后黑手是谁?”沃登直截了当的对着那当地豪族族长询问道。 瞧着落地后在地面拖行出的痕迹,隐隐沾染着的几点血色,罗格苦笑了一声,艰难地动了动无力的手指,一时间竟是没有力气起身。 当自家下路高地爆发团战,李爸爸默默带着兵线偷塔,一路偷到高地。 看来以后不能把电话放储物空间了,那里边收不到任何信号,别人也联系不上自己,会耽误事。 沐晨风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球杆,俯下身子,说道:“叫我来什么事?”眼睛盯着选好的球,猛推一杆,一个漂亮的偏球进篮了。 一些通道是向上的,一些通道向左向右的,而他们走的应该是向下的中间的通道。 林雪儿非常清楚,呆在这里大凤特别的不高兴,见大家身体都没事儿就直接告辞了。 江醉瑶顿时无声,看似面容没有任何变化,但心里早就泛起了冷笑。 李诞赶紧出去叫人,没一会儿,整个东院可就热闹起来了,加上雪青带来的人,平日里肃静的东院,呼呼的全是人,一个个都听着吩咐的忙个不停,只盼着江醉瑶能顺利生下腹中胎儿。 “好,我答应你好好考虑”傅阳说着,看着她的身影走进医院,他沉思了很久,没想到她会和他提结婚,她这么迫不及待吗? 制作起来,要稍微复杂一点儿,还需要压片夹、反光镜,以及镜筒间的调节,唐朝还没有螺丝工艺,这个要复杂一点,用了两个齿轮实现。 “你且先别管谁这么无聊,到底会不会答?”房遗爱嘴角抽搐一下,出题而已何必计较,谁他娘的现实中这么做。 到了这一步,王杰已是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所以毫不含糊的再次凝压而下,只有这样才能使得宗丹提升等级,只有那样才能超越那个叛徒。 不论柳墨言如何威逼利诱,撒娇耍赖,段锦睿最后还是没有换上那双草鞋,其他的事情能够容忍也便容忍了,这样毁自己的形象的事情,他意外的坚持。 第二天,闻人雅还在睡沈枭就已经起床,闻人雅被他的动静惊醒,沈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再睡会儿。 一路跟在卡卡西和红的身后,他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卡卡西在故意带他绕远路。 只能一开始只是比他体温高出一点点的水泡着,等身体一点点的有了起色之后,在不停的加热,等到沈枭身体温暖起来,闻人雅已经露出了疲惫之色。 烈炎山发现尸体的事情,并没有在炽火引起太大的反应,除了几个大家族和其他比较有势力的少数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发生。 脖颈间被人狠狠的咬住,这一口咬的很用力,生生的咬出了血,闻人雅脸色变得非常之难看,那双黑眸中迸射出犹如野兽一般血红的杀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准备动身吧,这些该死的家伙时时刻刻我们都得防备着,尽早把其封印加固,以免夜长梦多。”雷子皓说道。 “是长期居住,还是临时居住?”一个高达三、四米的沙人守卫,在门口拦住他们。 微微勾了勾唇角,谁都看不出段锦睿方才思绪的拂动,看到的,惟有新帝的气度与雍容。 “各位,我们分头行动,仔细排查每一层楼的每一间房。”秋阳说道。 她抱着剑一瘸一拐地将水池绕了一圈,随后把碧波剑高高扬起,正准备用力往下劈的时候兰子尤急忙上前把姜月见拉住了。 “不要惹事,它们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现在就离开这里吧,跑得越远越好,别波及到我们。”秋阳严肃的说道。 洛天歌一瞬间出现在青椤身前,扬起拳头,如雨滴一般砸在他身上。 不过这一切都和秋阳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只希望它们波及不到秋阳几人。 通道中冥想的位置,也几天就向前推移一点。自己的魔源也慢慢增大,又到突破时候了。高阶大魔导师只是水到渠成,没有一点的卡顿。 秋宓跟李秀芬对于给容荀治病的迫切心态是一样的,因此吃完饭就去村里药铺买了给容荀和张妮调理身体的药材。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口喷人,生死赌注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石坤扭过头,在越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一眼萧清序。 “在统领大人面前,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就不要......” “说。” 越竹打断石坤的话,往后边招了招手,刀鞘空荡的暗卫随即就搬来了一把靠背椅,越竹拔出腰间长刀,阔开腿往上一坐。 他将刀刃直直插入地中,双手掌心重叠,撑着刀柄柄 几天前,这些事还都是别人家的事,虽说桃夭觉着棘手,也为她们担忧,可是自己仍旧可以忙里偷闲,出来与楚平见面,泛舟湖上,超然物外。 特别是徐兴杰,他望着应芊芊青春靓丽的脸颊,再是看了看自己边上的池早早,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在他一遍又一遍的咒语下,却连一丝法术波动都没有,更别说有亡灵出现了。 淮水闹市,一个卖汤面的路边摊,摊位上稀稀拉拉坐了几个食客。 眼看师父眉头微皱,赤夜感觉不太对,手摸在师父的脊背上都能感觉到有些烫手。 终于,在上半场临近结束之际,白然和搭档埃尔莫索做了一次完美的配合,接球之后不停球,转过身来顺势用脚后跟挑传给埃尔莫索。 越是这么一想苏以沫内心就不由发紧,如此巨大的落差感让得她很不适应,总感觉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逐渐消失。 低沉的号角声仍然在山林中回荡,但他好像已经完全不受影响了。 在洪荒时期,六大妖圣和鲲鹏老祖交情不浅,而且,鲲鹏老祖还曾经是妖族的妖师。 就在赵公明顺着魔教的思路去想时,陈九公的体内传出一道声音。 如果姐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你被抓走了,放不放过我,这个黄毛的想法,谁知道呢? 恰到好处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送餐的人。严犷把粥接过来后,卫雨介发现是两份粥。 要知道,他的速度已经发挥到最大的程度,可是,魂萝竟然还能够跟上,简直不可思议。 卫雨介洗完澡后,配合的趴在美容床上,享受着来自几个工作人员给他的spa服务。这虽然是卫雨介在之前的生活环境中不曾有的,但这种享受还是让卫雨介不习惯,甚至是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自己会承担不起。 谢婉君没有办法,心想,既然不能明着跟苏青出去,那她偷偷跟踪总可以了吧,谢婉君勾了勾唇角,想等苏青再次出去时,就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样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看看对付苏青的是哪些人。 唐牧看见这样的眼神也实在不忍心,想想这样的个事情,还有别的问题可以问问糖糖再找出点原因,就同意了。 是的,这年轻男子便是血族亲王撒蒙,江枫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撒蒙更加感到不可思议,毕竟江枫已经消失了两年了,就是吞天前辈也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 凉辰月本来无心与慕倾城计较,但是两人既然在上次都坦诚相待了,慕倾城也懒得在她面前装什么大家闺秀的典范了,所以她想要威胁慕倾城还是极容易的。 和与人类都是近乎仇敌关系的异类相比,能力者的存在因为都是从人类之中脱颖而出,觉醒变成能力者后,可以说是大大加强了人类自身的力量。 “我这人不喜欢打打杀杀,那会让我没了风度,以后老婆也不大好找。不过,我这么放过了你,似乎也太便宜你了!”江枫嘴里发出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作聪明,十不存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见石坤毫无察觉的落入圈套之中,萧清序看了一眼元风。 元风似乎心领神会,视线扫过易步缘的脸,下一秒便开口道:“等......等等!” 石坤的目光挪移到元风所在之处。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元风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但又立即鼓足了勇气。 “小人还 潘恩神吹奏的芦笛变幻曲调,乐曲比刚才更加刺耳。攻击力也更强。 变了脸的杨丹心悄悄地将半边脸伸了出去,露出一只眼睛来,向地下大厅看了去,这一看,顿时让变了脸的杨丹心震惊不已,你倒杨丹心看见什么了? 可怜的九鬼真人没有见识丁战的武功,丁战也不跟他计较,然而这个时候,九鬼真人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停住了飞奔的脚步。 其三,水影可以暗中控制谈判的节奏,尽量将谈判结束的时间拖到夜晚,晚上木叶大部分人都会休息,防御会薄弱许多。面对突发状况,众人的反应速度也比白天慢。 日月没有关注鲨鱼进餐的血腥场面,而是立刻分出了两个影分身,一个负责去收集散落的七把忍刀,另一个向着林檎雨由利冲过去。日月的本尊则径直走向枇杷十藏,他要用转生眼的力量获取最准确的情报。 想得这般寒冷的日子里,那些军官围着炭火吃着宋国罐头,而他却因为贱民出身只能在这里放哨,朴永朗心中怒火更甚。 这就意味着,限制他大展拳脚的保守派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分化,他推行革新之正,在大义方面已经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什么意思?他买通了对方地人?”丁晓伟瞪大了眼睛厉声问道。 “是的!我去打工。”人家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魏晓东就和他聊了起来。 在黑暗中,周凯和其他的“翰龙”队员一样,他们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几乎就是在惊叫传出的瞬间,一道赤红色的影子就从窑洞中窜了出来,带出一条残影,飞射向旁边的草丛。 游戏说只要玩家安全活完七天就可以离开,说明光靠遵守酒店规则是不够的,还有别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一连两天,平安无事,周清和难得有了几天的空闲,就好好在医院带学生。 “回去吧!都回去吧。”邓勇也潇洒挥手离开,没再对方子业进行更多的交代。 家里人有食材的,但是想要吃酸辣粉,也不是几分钟十几分钟就可以吃到的,宋声声这会儿也是一点困意也没有,就准备在楼下等着。 顾芯芯也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坐下,把谱子夹好,拿出乐器准备帮她伴奏。 得得得,藤田英武头大,这事不争了,反正也就是花藤田和清自己钱的事。 兰天罗一开始是不知道疗养院的事情的,甚至兰天罗下来了恩市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那只是一座普通的实验室。 朱高炽笑呵呵的走过去一瞧,随即面色一变,又瞧了瞧老三的,嘴角一抽。 但是这最后一刻,让广城战师学院对战连城,或者说让司奇等人与古亚对战,就显示着,江飞海没有一点偏私的成分。 写完之后,司奇就有些安详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在椅子上闭目歇息了起来。 或许这几天和方丈在一起被传染了,见此惨景,林风突的冒出了句:“善哉善哉!”让方丈诧异不已,看林风的眼神更加温和赞叹,及若有所思,似乎在考虑着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把林风这个佛子给同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梦初醒,圈地为王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你用的是他的暗卫,自己也是他的人。”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所以早有准备——你把自己从越家族谱里除名了?” 张久全站在暗处,身上衣袍摆动,显露出几分衣袍之下的形如枯骨。 “你也好意思说我不想活了。”越竹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你不也一样。” 都是因为亏欠了太多,所以拼了命也想要 自从世贸中心被撞之后,自由神像已经关闭,不再对外开放,现在他们也只能远远观望而已。 “老大!我的亲老大!你是人是鬼呀?”刘强惊喜地从沙丘上直接扑了下去,身体滚了好几滚,滚到钟国龙面前,上去就在钟国龙干裂的脸上亲了一口。 尹素婉不断的试验着,一次一次的说着话,她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欣喜,越来越激动,跟着尹素婉摒住了呼吸,下一刻,樱唇亲启。 桃花公寓B栋535房间内,一胖一瘦两个青年男子正拿着手机刷着京都大学的论坛。这两人都是计算机专业的,是新来的大一新生,两人早几天就已经来到京都大学了。 次日一早,整夜没睡的云止早早起身,步出山洞,只见洞外茫茫天地间银装素裹,除了白还是白。 天月学校的报道日期截止时间还有两天,许立也没有急着带天月去学校报道,更没有通知婉儿等人,他是准备带天月在京城好好玩一天,希望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府中也就只有三个嫡出姑娘,屠凤栖素来是被她们对付的对象,如今没了屠燕语,唯一剩下的可造之材,也只有屠嫣然了。 “桑叔,现在的新义安大哥是黄华生吧,他是您选出来的接班人吗?”李伉不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缠,转而谈起了黄华生来。 “是吗,那很好呀,我接受了,我们以后没有关系了。”陈夕一副送客的模样说道。 云止矢口否认。话落,握着锦盒的手唯一犹豫,还是再次将锦盒给递进了一分。 就在这时,飞碟那里传来了提示音:身份检测验证进行中,已经进行百分之四十。 而且这事如果传出去的话,很多人反而会觉得叶广荣有魄力,是条汉子。 “既然你们有备而来,那我也不可能空手而归。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易爱一声大吼,让战神联盟之人吓了一跳。 在被孔灵云抓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所以在听见孔灵云居然愿意放过他,他当然十分的高兴。 第二天一大早凌立就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租房子租就是爽,晚上的时间可以全部用来修炼,也不怕被人发现。 所以,王古月呆在里面已是没有事做一般了。但她却觉得自己的精神是异常的饱满,有一种很想施展手脚的冲动。 “胡说,你是什么人?懂医术吗?这里也是你能说三道四的吗?”医生脸色难看的说道。 李木冷笑几声,眼泪流了下来,虽然此时张凌云的魂为主导,可李木的感情还在。 不假,周昊为了救王兵,动用七星阵,愣是被扣了六十多年的寿元。 “我替他补偿,多少块灵石,我给你,不过你提你的条件,我也说我的条件,我给你灵石之后,你就拿着你的储物袋赶紧走,不要再对他有任何想法”。 八云沐指了指一个早已经腾出来的房间,并告诉他们不要打搅了神社里面其他人的休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探其深意,众人奔逃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我们等越统领回来再做商量?” 毕竟是越竹把人带回来的,这其中若是没有他的帮忙,还不晓得要费上多大的功夫。 萧清序默了默,不否认袁玑所说的话,却提了另一件事:“比起这个,我想我们该先向公主殿下道个歉。” 袁玑一听,当即明了,不等萧清顾反应过来,他和萧清序就朝着公主深深鞠了一躬。 来到包房的门口,赵强有规律的在房门上敲了几下,没过多久,门就无声的打开了,邹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又多心了。 鬼域之中终日都是乌云密布,一层层鬼气将太阳遮蔽住了,此时已经黎明,在大陆上早就是红日升起的时候了,可是在这里却是一片阴沉沉灰暗暗的颜色,就好似鸿蒙世界的地狱十殿一般,让人无时无刻不感到毛骨悚然。 看着木斯塔法狂暴凶猛的攻击姿态,我不由赞叹的摇起头来,这家伙一旦攻击起来,狂暴的象一只爆熊,看着都觉得过瘾,不象我,就那么一招而已,论起华丽,几乎没有人比木斯塔法更华丽了。 听到这里,众人对于空明大师的,把最不该忘的东西竟然就给忘了,虽然有点气愤!但事已至此,再多说倒也无益。 听了院长的话,我不由笑了起来,这个学院就是这样,对于有实力的人,那是百般敬重,百般照顾,简直可以用恭敬来形容了。 “三炮手起座板,二炮手,抚住架腿。”教员用手堵住炮口,大声命令,准备把炮管里的炮弹倒出来。 我当然不敢怠慢了,迅速的收拾好了桌子后,迅速的跟了上去,我很好奇,她们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呢? 回到宿舍,弟兄们还在休息,玩朴克的玩朴克,下棋的下棋,睡觉的睡觉,他们并没有太在意我们俩个。 营长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上级首长还是很关心这次行动,尤其是听说我亲自带队组织营救,居然使用了地方部队的炮兵,估计也就是因为有我这个尖刀连队的连长,营团首长的心腹爱将在前边,否则不会冒险采取行动。 而解说话音未落,李晟驾驶的SVJ速度降了下来,然后旁边的车辆趁机超了过去。 醉酒之后,不知道王勇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说出去的话!今天看自己的笑话。 奕翔他们刚回来,总部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欢呼,因为大家已经收到消息,噶尔丹全军覆没,而他们就是英雄。 他是云海集团二把手赵成集的儿子,是华夏最顶尖的富少之一,年纪轻轻就已经坐拥数十亿的财富,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中,他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至于拥有权限的原因很简单,总有一些天才自命不凡,会到处惹事生非,提前告知一些不可得罪的势力,避免陨落。 温久选择了一条上山的道路行进,因着路上的树木花草都特别的多,所以她不仅要跑还要翻过障碍物,没多久就变得汗如雨下。 关键居然毫无违和感。。没有一丝丝的心理准备,可听起来却毫无违和感。 “是闹闹!周钰来了!”庄白一阵欣喜,她认出了火龙的身份,既然闹闹来了,那么周钰肯定就在旁边。 白琪琪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压抑,但又有种被周少在乎的感觉。 而西蒂则不用多说,法师擅长远攻和叠加BUFF,虽然这家伙并不想为团队做贡献,学的全是攻击技能,但不影响他这个职业的特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室牌位,逆境求生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其实算一算都能明白,四万‘门’炮很多吗,一百多个师,平均一个师都分不到四百‘门’,这可是包括了迫击炮这种连排级的支援火力。 “三天?”韩霖知道陈非凡不会多留,但没想到只有那么几天的时间。 其它那些江湖之事沈初杰都知道,唯独不知黑龙山这件事,听了陈非凡这么一述说,和杨大叔一起都沉默了良久。 这欢呼自然是来自草菅队的板凳席,而比较靠近韩喜地管亥他们都跑上来用力拍着韩喜的脑袋和屁股,表达着他们的欣喜和支持。 “我不怕!”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回答的却是本来坐在那里休息的郭熙。 “你为什么会找我帮忙?”因为上次他还没有正式的回答我,我对于这种事情又非常的好奇,不跟我说清楚,我会睡不着的。 张伯伦发表声明,如果中方向德国出售泰山号战列舰编队,则英国对中国宣战,法国随后也发布了同样的声明。 不得不说,魏大芳作为二婚的,需要考虑的本身就很多,所以让赵子琪委曲求全也不奇怪。 蔓菁原本并不想理会罗老太太,只不过听到外面的骂声越来越难听,她终于起身开了门。 “不用客气。”许秀秀伸手搀扶着老太太先进屋,站在门口的宋远铭也十分的有眼力劲儿,立刻伸手搀扶着老大爷也进了屋。 安福公主笑眯眯的与两人道别,上了自己的马车,只是一上马车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般,陆不傲和傅晋深他们根本没上前拉架,只是若无其事的在旁边看着,这样的情况,估计没上前帮着一起揍人已经好的。 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可却在瞬间目光定住。迷离的视线里,古羲躺在离我半米远之外,在我和他之间隔着一簇幽蓝的火焰。 道非沉了沉目,低头时果真伸手去摘取遮住他脸面的头罩。然而当那头罩被揭开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那满脸的伤疤呢?眼前这张脸完全看不到一点曾有过的伤,也如记忆中的熟悉而陌生的父亲形象一模一样。 对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作回应,祝可在旁解释:“愿愿,他比较害羞,今天还是被我拉着出来的。”看她神色里都是甜蜜,有些话就不言自明了。 后世的历史学家说过,在镰仓幕府时期,百姓们虽然种植水稻,和麦子,但是却又很多的农夫终其一生也没有吃上国一口饭团子。 不过,白色那套他打算在订婚宴上不穿了,就穿甜心儿给他订做的这套。 早在抱着王雨瑶回到冥界找鬼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不会让王雨瑶出事哪怕是一分也不愿意。 山峰下,乱石嶙峋的一处幽静之处,楚河轻飘飘的落在了这堆乱石之间。 “这怎么好,你们家的地还没收。”艾巧巧不好意思麻烦温大哥。 “等等,我会走,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交易,你们跟义母做的交易对不对?”此刻,苏牧还不知道宫夫人已死,不过他很聪明的猜到,这世界上除了宫夫人,再也没有人会对他好。 人家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呗,关她们什么事儿,不过就算有这样的人,什么错都是别人的,自己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董事非常愤怒,骂了岳安晴很多句“白眼狼”以及更多更难听的话,显然是对她恨到了极点。负责人更是火上浇油,跟他说起了自己之前的推断。 伦杰被古辰的话语给顶的无话可说,憋了好久,等到脸被憋红之后,出言威胁道。 正在这时,蝴蝶身子一震,紧接着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它看上去很兴奋。 多了一份关注力,也就多了一份期待,同样,也就多了一份爱,由此,也就多了一份恨。所谓的爱恨情仇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有始有终。 半拉脑袋飞到电梯门口停住,伸出舌头,按了电梯。电梯门嘭地一下打开,半拉脑袋立刻噌地一下飞了进去。 考虑到殷怜的身份,他一点都不觉得殷怜让他们做这件事的本意就是表面上的目的。 按照殷怜目前和凤羽族人有过的接触,她觉得对方的性格还算是相当淳朴的。不过即使这些“淳朴”的人之中,也依旧有会出卖族人和族中信奉的“神”的存在,所以殷怜也不能纯粹根据他们的单纯就认定他们可信。 袁久山咧嘴揉了揉肩膀,紧接着便不服气地再次挥出满力一拳,却被江城策俯身躲过。 而有一部分人,则是在心中呐喊着,希望顾颜赶紧被西装军的人虐杀。 回程路上,还顺便去了大长公主刘华和已故国丈伏完、已故皇后伏寿合葬的墓地。 第一百二十章 九死一生,一线生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听他的往左拐!” 姬素闲见尚榆晚也支持萧清序的决定,银牙一咬,“好!” 趁着杨千沫和越竹带领一众暗卫和楼客帮忙掩护的空档,她将手中缰绳改变方向,直奔着左边的悬崖而去。 陆何影带着人想要跟着往这边来,却被萧清序一个眼神逼退。 他心中大骇,却来不及去想通萧清序那一眼的深意,只能 “哈哈……,真好笑,跟我谈王法,对于你们这些老百姓来说,我爹就是王法”王县令家的公子狂妄地说道。 而等到钞票终于到手之后,在金钱的力量下,西尾静的表现倒是好了不少。 “得见陛下天颜,是外臣荣幸!”说着恭维的话,钟谟语气倒显得不卑不亢。 “芸荷姑娘,你走吧就让本王自生自灭吧我去哪里,不管姑娘的事吧”凝王说道。 一成的脸几乎是贴在我的脸上的,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成脸上的温度。 “见过秦使君!”立刻有人机灵地唤道,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这事,我自已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我现在是在犯罪。我对我哥,真是又恨又怨又愧疚……感情的事,真的是特别复杂,一言难尽的。 杀山贼可以练兵,还有功勋值,还有缴获,章鸣又找到了一条壮大自己的计划。 芸荷刚想说跟云鹤走,可还没有来的及说完,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边的冥王,一把拉到了怀里,将芸荷没有说出口的话,吻到了肚子里了。 赵美娜微微皱眉,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不过她也听到了方逸说有人会来接他。不过她并没有相信,毕竟醉成了这样,估计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 就是火冥等众猎手,也是不得被血尸大军给逼回战圈,稳阵守战。 按照柴飞的说法,柴家族中有三位长老,皆是开阳巅峰的层次,其中的大长老实力更强一些,已达半步玉衡的水平,而柴飞的父亲,柴家的族长,同样也是开阳巅峰,这些算是柴家的顶尖战力。 段老爷子微微颔首,不急不缓地来到赌桌前,手指拨弄了一下桌上的骰子。这双手洁白如玉,干净有力,无名指上带个着碧玉戒指。手指在骰子上轻轻一拨,那骰子便如同有了灵性,在指尖活跃起来,灵动起来。 这是一个跟彭雷年龄相仿的人,甚至比他还年轻一点,穿着一身休闲迷彩服,缓步走来,他的表情有点冷漠,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被触碰到的人,都会不自觉把目光移开,不想跟他对视。 宫蕊看到齐浩的表现更加着急,郭靖几人却都蒙蔽了,不知道导员到底找大哥傻事。 “呵呵,也是。夫君,我想求你两件事。”傅思妍的语气忽然郑重起来。 “然后再弄点灵草奇材回来,对吧。”柴飞紧跟着说道,似乎是因为柴飞对于炼丹一途的天赋不够,所以失败的次数比起包蕊来说多很多,消耗的材料也更多,所以一提到能够低价收购材料的消息,他心里就直痒痒。 “这么说,我再你的眼中,就应该是十分的野蛮了?“红妆故意嗔道。 秦明跟程欣说了再见之后,就把昨天为程欣拍的那些照片里面选了一张最好看的放到了手机的屏保上,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都能看到程欣了。 不过好在那人反应不慢,加上他身边的搭档也反应不慢,猛地一拽他的衣服,堪堪躲过这夺命一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跳崖落水,母女救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这时院落上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纷纷拿着刀剑向他们二人靠拢过来。 但上官燕却坚决的要求出院,仿佛一刻也不能多待在医院里一秒。 司绝琛眯缝起狭长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明姿画在动情与缺氧双重迫使下而泛着诱人红晕的脸庞,他凌厉冷森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从前心心念念选择了针型法器,是因为在学习五行法术时,灵力凝针用得最好,就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己的。 子璇紧紧抿着嘴,停止了搜寻丹药的动作,她知道,丙三真君这是所为的回光返照,想要说的怕是最后一番话了。 “明姿画,你竟然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过夜?”费思爵咬牙切齿,阴寒之极的扬声质问。 当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开足了马力想要查你时,估计就算是在地球的让任何一个角落,让他们寻找一直苍蝇腿都能够找到吧。更何况强大如斯的华夏,想要找到一些资料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有事直说。”陆擎之深邃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低沉的声音,磁性而淳厚。 夜翼眯起她那天蓝色的眼睛,觉得很奇怪:从她开始跟着布莱克指挥官一直到到现在布莱克指挥官一句话也没说过,就一直在前面走着,也不需要他来带路。 数个时辰后,程阳来到一处大殿前,这大殿占地极广,气势宏大,来来往往的修士络绎不绝,有的面有难色,似乎在为任务发愁,有的喜气洋溢,看来是刚刚完成任务,获取了奖赏。 作为东临航空在燕京地区的负责人,他当然很清楚一架S286到底意味着什么。 城外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河中波涛汹涌,河上的吊桥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河两岸的残迹。 “娘,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盛红安一把将桌子上面的茶杯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符箓一脉入门级的三种符箓分别是疾风咒,聚灵咒,火符。向远决定从疾风咒开始,符纸作为符箓的承载体是相当重要的,但入门级别的倒没多少讲究,这三种颜色相差不大的符纸都可以。 几招之后,子岚手中的剑似乎幻化成了劈开空间的索刃,一套接一套。 她是有会员卡的,也拒绝了服务员的帮助,刚开门进来,就看到左边沙发上的人。 刚放进嘴里,詹姆斯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嘴里爆开了,瞬间一张脸爆红,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可面对那么多人,他又不想做出失礼的行为,硬生生的把那块儿牛肉咽到了肚子里。 何志坤,天诚理工大学的替补得分后卫,凭借着他扎实的中短线投篮,帮助自己球队扳回不少分。 “什么?”秦兰面色大变,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看着潘红秀。 见得冷霆钧携着苏默涵便欲要离去,克鲁斯·比伯一向笑道人畜无害、又魅惑无比的俊脸之上,飞速掠过一抹尴尬。 “你……你知道什么是切磋吗?我们又不是来找你决斗的!”莽青见欧阳听双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更加来气,不由得继续大声指责道。 而在另一艘模样怪异,船身被成片的黑色狼皮给覆盖,而且船体表面的结构,白骨的数量居然多于梁木,这种船,就像是朱宝仔麾下的十鲨舰般,都是海中妖船。 “实在不行等阿辰娶了正妃以后,给平安留一个侧妃之位好了,谁让老爷子当年救了我,谁让我和肖敬言是朋友呢!”景王好像富人施舍乞丐一样的说出这番话,他的态度让尹倩华诧异,云逸辰惊呆,云若楠直接气跑了。 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二人就像是赤身裸体抱在一起,彼此间再无一丝间隔,双方的记忆、情感、经历,完全倒映在对方脑中,这样一来,哪怕是寇立有什么计划,也能瞬间知晓。 被苏默涵重创,又狠狠撞到山石上,令得他伤上加伤。他重重栽倒在地之际,就‘噗——’的一声,自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用灭神符将其重创,借用我五成的力量是能将其给斩杀的。”炎龙开口。 “不错,也不知他们要的是劫云山那块地,还是劫云山留下来的多年积蓄。但如今劫云山被围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欧阳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过,气归气,他总归没有被气得头脑发热,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而若无虾蟹,在水精之气的裨益下,浮游必然无限制的增长,阻碍江流,破坏生态,生命的诞生,反倒会造成一场劫难。 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我到现在都沒有想明白。晓琰为什么会离开我。难道真的是不爱我了吗。难道是真的特别的厌烦我吗。我不敢想象。也不敢去想已经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点点头,这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感觉还不错,虽然有点严肃,但是对我倒是挺尊重的。 只是,博士眼睛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因为他的额头上有着一个漆黑的弹孔,没信入、后脑出,在机甲和博士身体上打出一个贯穿的弹孔。 这支队伍正是皇帝亲自统领的中军,中军总共三万大军,整个队列数十里,前不见尾,后不见头,王福的马车正处在队伍的中间,前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中小家,坦诚之局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窗外传来几声雀鸣,阳辉也从那儿钻了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这个家看起来并非钟鸣鼎食,却胜在简单,让人心生暖意。 萧清序昨日的衣裳还没干透,在外边晾着,现在身上只穿着简单整洁的麻布衣,若有人细看,便能看出他裹在衣下那异于常人的瘦削。他习惯性的将后背往后靠着,喝粥之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 但是可能是它感受到了我刚才的力量,也没有贸然对我发动攻击,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我。 场上的观众都是带有情绪的,原本支持G战队的粉丝们,也全都成了巅峰战队的支持者。 刚刚一片混乱,喊杀声震天,作战之中,难免混乱,但确实有看见那缅人的主帅被这位年轻的士兵斩杀了,当时,就是这位士兵一直紧随在楚湘王的左右,护于他的周围。 负责保护炮兵阵地的日军驻屯步兵第一联队,222联队也是做好了支援联合师团部准备。 庄暖暖正看得呆滞,冷不丁的,撞上一双深邃如海洋的眸,她立即慌乱的闪躲着,垂下眸,耳膜里,全是她打鼓般的心跳声。 而在他们的旁边,满脸惨白的萧虎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弈鸣回去复命的时候,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然而夜未殇却听得直皱眉。 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后,亦有几个黑衣人不动声色靠近,截断了她的后路。 同时他们将战马集结到一起,这些独立骑兵第二师的官兵们,则是被统一安排到一起。 此刻,四下里不少御兽国的武者涌来,燕飞神魂覆盖出去,来的人里面,已经有些修为比较高的了,可以达到武王和武皇的境界。 看到宋凯飞点头,周亚也算放心,松开了手,宋凯飞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比他把玛莉提丝送往了神恩大陆,而把道格拉斯伯爵留在蓝星的双线发展计划,虽然做得隐秘,但于莫言来说没有半点秘密。 石浩让石卫上台把那200紫晶币拿回来,自己去巨蜥族人那里拿了80紫晶币回来。 本来站在角落的他们,使劲往角落里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谭晓琳的话是越描越黑,就连给周亚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并且已经一拳打了出来,打向了周亚的面门。 在第五天的时候,有个权威媒体曝出昌家老大被停职调查,涉嫌违纪。短短一条新闻,引出无数联想。 开玩笑,大大厅里玩,这不是分分钟告诉全世界她时羽兮和司寒枭谈恋爱了吗? “呵呵,你赢了。”在这个时候,拜克斯将自己的滚筒拿了起来。 打扫战场之后,所有日军的尸体被堆在一起;冈本熊三郎最终连个决斗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几名战士的围攻之下被刺刀捅成了马蜂窝,肠子流了满地。 诊脉?卫青突然想到方才她半梦半醒之间那个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他方才说什么来着?神医?难道他真的是在给她诊脉?难道真的是她误会好人了? 这一世他们再次同位修士,若是没有差错,他们应该是要在一起的,只是老青龙不知道,今世红莲与长门的红线已经断了,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世相遇。 陈夫人见状也不好多留儿子,只是依着他的叮嘱,将苏白桐送给她的香囊戴在脖子上。 我的话題转移起了作用。周围无形的剑消失了。老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答非所问,古怪之处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看着这一道身影,那些赤血铁骑纷纷眯起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敬畏,当然,更多的,就是向往了。 事实果真是他想象的一样,不愧是当朝天子,什么事情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百里守约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然后就直接笑了起来,接着他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宋开明坐在旁边不停地抽烟,烟雾下的脸,比在学校时还要阴沉。 正在和贵族们举杯畅饮的维克兰特,身边突然盈盈走来一名贵族名媛。 这一座山脉之间,一股可怕的剑气猛然从二人的身体之间爆发而开,随后,融合在了一起,朝着灌木丛之中给轰然落下。 “我刚来一年,什么都刚刚开始熟悉,实在给不了什么建议,要不您问问裴老师他们,他们资历深应该会有好的建议。”云白心中暗骂,这老狐狸肯定是有别的心思,不管是什么这话就是不接。 在回去的路上,张夫人仍然巴拉巴拉地说着唐槐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差点没把K市所有遇到不幸的人赖在唐槐身上。 他暗感不妙,对方居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看样子今天自己又得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们目光平静冷漠地坐在那里,一副不管张军殿说了什么,都不关他们事的样子。 她想要别开头躲开,只是她的头越向后退,他的头就埋入她的脖颈越深。 楚渊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而若离就坐在他的对面,靠在树干上,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醒来是还是抖擞的精神,短短片刻后,又是十分的疲倦了。 所以只有雷霆教百年内招弟子这方法才有效,而且就算加入了雷霆教,也不一定打探得到下届飞升上来的七彩圣殿弟子关押的地方,就算可以打探到,那么也需要不少时间。 嗷~回来了回来了~久等了久等了!后面会写有些配角的故事,会比较简练,很多要大家自己脑补啦。 “应该的应该的。”唐仁点着头笑的温煦,心底却发虚,他对朝夕一点都没照顾周到,不仅没有照顾周到,还闯了大祸,这大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展到他无法掌控。 却不料,酒气越来越重,这时只见一人影全身跃在空中,向越铭头顶搏击下来。 如今看来,遥瀚科技跟她签下的代言合同是个明智的选择,至于骆洛那边的代言,就算不签合同,她也会去,毕竟自家人好说话。何况她的大方哥也不会舍不得那点代言费。 “祖师,你这样支支吾吾,是不是李飞和万强出事了?”沐风追问道。 “怎么了?”若离疑惑,她来了这么一会儿了,也没瞧见什么不对,如果硬要说什么的话,她觉得这片林子的紫竹太过茂盛了,凡间,能有这样的紫竹林,确实难得。 那声音很好听,根本听不出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着他。 夜空之上,清月终于被‘阴’云彻底地掩盖,大地一片黑暗,伴随着那阵阵似敲击在心脏上的声响,听着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黎子谦笑了笑:“人家既然想切,你就大方的吃。”他的眼里明明有怒火,却说得平静。 李嘉豪也是考虑的比较周详,一旦路上有点什么情况交上火难免会惊动当地的警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由这个特警出面解决就方便多了,也不会填什么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弯弯睁着眼,眼神就像死了一般,她平静的吓人,仿佛这些事情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甚至都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 仔细回想当初的事,似乎也不是没有这重可能性。不然他对这行一窍不通,没理由会选择这种方式,否则,太直接,太冒险。 看着胡傲静心想象的样子,老者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想象自己丹田之中有一道气流,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的,只有十分之一能够做到。 而李新也在这一瞬间愣住了,偏过头看着苏馨兰,但是,后者并没有注意到李新的目光,左手不断的在李新的腿部握紧。 以至于,她将凳子搬到无限近,坐下来,才能正好试着碰到冷寂沉腿所在的地方。 刘碧婷没有在第一时间质问黎浩南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大致听出了些端倪。 当然了,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假的,倒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如果让他用本来面目去做这种事,那也是万万做不来的。 苏微云瞧了瞧方玉飞,他的得意更盛;而不知为何,方玉香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滚滚济水向东流淌,而他们这些登船的水手,就上是江面上的浮萍一般漂向未知的远方。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祈王作画,竹林犬吠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音儿没发觉异常,跑过去抱住她爹的腰身,回过头来给尚榆晚和萧清序介绍。 “这是我爹,他姓苏。我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师。” 尚榆晚和萧清序齐齐拱手:“多谢苏医师救命之恩,我等定会涌泉报之。”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苏医师连忙摆手,神色有些许慌张,“不过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罢了,二位不必如 如水般流动着,凝聚着的金色光芒,在孙亿峰的手心之中化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然后光芒如风沙般褪去,最后孙亿峰手心之中还真剩下了一把金钥匙。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猜测怀疑可能出错时,艾丽卡要求伊森,把伊莉娜留下来当人质的桥段已然上演。 他不会知道,那些话让我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些夸我的人,总觉得他们都是骗子,都是故意夸我,巴结我,捞好处。 躺进游戏仓里,进入游戏的登录界面,秦宇做的第一事情,就是先查看了一下漫威编年史。 直播间的“二五仔”都想加他的微信,孙亿峰不想麻烦,于是就定下了“20超火加微信”的规矩。 “别,你暴露了,就不好了。”叶珞心有顾忌,敌人可是冲着神机龙来的,她不得不防。 “这位少年宗师应该不会……哎,罢了,罢了,宗师不可辱!都怪我自己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如果宗师要责罚,死生无怨!”吴老突然想通了,错了就是错了。 幸好她相信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死了以后见到他,该怎么跟他解释随心怨他的事。 第二天早上,白依依刚一醒来,刚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就晕晕的,一直往下沉,让白依依觉得十分的难受。 纳兰将军是纳兰晓的哥哥纳兰铁,常年在驻守边关,这一次其实是被太子紧急召唤回来的,为了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也在疑惑中。 李昊龙听他们说完笑了笑说道:“古阿四,你偷东西怎么被人家当场抓住了”? “你打吧!打死我也不说…”弑天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架势,还在猖狂叫嚣着。 最要命的是。这个巨树妖的智商不低,竟然先将那树脉慢慢的包围起来。微微当便抡起火枪,直接扫射。瞬间,那些树脂之类的木浆木枝等组织像弹力球般上下乱窜。 而这一举动,两人的身体瞬间碰在了一起,陈飞倒是没有什么感受,只是对着冰瑶点了点头,一个安慰的眼色,对着冰瑶投去。 这逆天武者看着岳傲和枯骨五兄弟,叹了口气说道,一脸的痛惜模样,似乎这被破坏的,是他家地界一样。 今天是未央离开太子府的日子,也是她出嫁的日子,司徒辰乙迅速巡视一下四周,基本上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未央还沒有化妆了,真不知道那些个丫鬟婆子是做什么吃的,居然到现在还沒有给未央装扮好。 当时侯府的人又在竹园内,太夫人也让人细问了当时在场的下人,心知定是看到闹起来的那一幕,彼岸花也是仍到地上的,不用多问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只见李静随手一挥,冰瑶与陈大兄弟三人,便被挥出了万里之遥,可以看到这海中的场面,现在这海域中,全部飞升期的强者一起动手的话,冰瑶与陈飞兄弟的安全,便是岌岌可危之状,若是不把冰瑶挥走,心中安不下心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犬寻人,蔡霞幼女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萧清序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来了。” 这次找上来的还是琅绛杀手,且都是女子。 她们都蒙着脸,穿着绿边黑衣,带头的那个眼尾处有一道碧色花瓣疤痕,手里还提着两个包裹。 那东西被黑布裹着,看形状也看不出什么。 带头人踢了一下火犬让它莫要再吵,等脚 青丘自然还是那般的万年翠绿,此时又是夕阳西下,精致更是好的迷人。 这里有一个古老的村庄,村庄里面有一户大户,据说是明朝时期搬过来的,之后一直落足于此,经过了几朝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 罗云阳自认为体质不错,但是回去的路上,却也有些不舒服,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巅峰武者的地步,五内更是犹如钢铁一般。 只短短一分钟不到陈天被贯穿的伤口就完全恢复了,而这些人也虎视眈眈的捏着手指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一个个甚至留着口水双眼直勾勾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他们足足退出了两倍的距离,却依旧没有退出那片被变幻的天地。 直到顾南笙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冷意的看着他,男人才猛然间抬起了头。 虽然就这样在神社里面过夜也不是不行。但是肯定会被妹红记恨。如果真的把妹红惹急了的话,那么今后避难就只能去冰精岛了。这可是非常悲剧的事情。 而且这对兄弟身穿皮衣发型也是杀马特发型,这两个兄弟一个染着蓝色长头发,一个留着红色短发,长相看起来还算不难看,身材也很均称并不算是肌肉男的类型,而且这对兄弟一看就叶是实力很强的这种二人组团队。 一是、河流暗道里的人,和这伙以白玉面具男仙,为中心的人,不是一伙的,他们可能是达成某种协议,才结成同盟的。 神识探测之下,就“见”到两枚拉出长长尾烟的超音速导弹,在空中划过两道白痕,迅速越过数公里距离,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方天佑冲去。 二十多个狼人来到了丁宁的身前,挡在丁宁的前面,他们此时,全都化成半狼半人的模样,一个个目光阴冷的盯着丁宁。 伯颜不花的斤见状,亲自迎战吕公车。只是他的弯刀还没有触及到吕公车,便已经被里面刺出来的长枪长矛给逼退回来。 “姨妈!您让我好找呢。”麦玲尔亲昵地笑着对着黄薇薇过来了。 此时围观已经有好多人,听得风凌云的话语,均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这时,周礼的弟子来到,将其抬走。临走时那些人的目光,恨不得把风凌云给杀了。 上面的相片,只有半边侧脸的相片,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相片中的人,八成是林浅。 沉重的背包,足足有十几斤的重量,程烨被击的倒退几步,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派上了他的后背,才停歇了下来。 周浩无奈苦笑,只能答应下次有合适的,一定给白黎多抓点,这才告诉白黎,这几人的来历,白黎一听,那两个筑基修士,居然是要杀哥哥的仇人,当下就要去活剥了他们,却被周浩制止。 苏映桐看到程清然竟然大胆到发视频过来,她才不会接他的视频,更加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去了出差。 “太爷爷对球球真好!太爷爷能不能像对柳阿姨一样对球球?”球球看着言老爷子满眼期望的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妙姑现身,多话之人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音儿被藏在山里不见外人,蔡霞镇上没有一个幼女......镇上的幼女都去了哪里? 尚榆晚暗中思忖。难不成和女帝交付给长公主的人手有关? 翠荇稍稍抬眼看了看天色,头也不回的问:“你还能撑住吗?” 绕了这么几圈,一会儿天都黑了,这一路上,尚榆晚身上的伤难免有些因为颠簸而崩裂。 伤口 刺客的衣衫褴褛,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被抽过的地方皮肤翻卷出来,露出猩红的人体组织。 虽然他没有直面与唐剑秋对峙过,可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足以弥漫百野的杀气是不会骗人的。 “那不行,我还想指导你一下的,我很会抽鞭子,我打算示范给你看一下。看见那个柱子了没有,我可以抽一鞭子给你看。 悬崖上攀爬的尸体停在原地,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脑袋低垂,像是朝拜什么。 苏黎已经输出完毕,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会儿,让李秋水自己想一想,然后看看输出成果。 那鬼根本没有意识到到了哪里,无意之中,一头撞在一旁的长信宫灯之上,啪叽一下摔倒了。 那“郭世德”吓了一跳,见到这一双双如鹰般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不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出。 长生诀,慈航剑典,战神图录,天魔策等等武功他都没有见过呢。 可是护工和查房医生才刚离开,家里人这个时候大概也才刚起床,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所以,元夕很明白酆都大帝的慎重,想必已经活了上万年的酆都大帝,比她更明白这一切。 卡露乃自认自己的运气也不差,怎么就没见自己的沙奈朵进入到天王级? 顿时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厉害,它的火焰居然奈何不了这些冰凉凉的东西。 墨赢之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地界,脚下周围横七八落地推叠着死尸。 因为,这是几家联合买的设备,哪一家都不是有特别大的付出,给哪一家培养设计人员都不合理。 “我们的质量总有保证吧,还可以增加花色品种的。”刘苏悠悠热心,还没有正式上班,就想着怎样增加收入了。 颤颤巍巍地轻轻扇动羽翅,顺着多龙巴鲁托所弄出来的甬道,飞了出去。 手被捆的有些不舒服,不过捆人这个手法,还是胡乱的捆粽子一般的她尝试着伸手去摸结扣。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刘苏悠悠暗自腹诽——总不能现在就领证吧。 “三公子,你真讨厌!”四十多岁的男人的幽怨一瞥,再加上妩媚的兰花指。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应该称呼我一声赵总。”赵熙振眼里满是星星,低沉的男声诱惑难挡。 “别!管这么严,追回来估计还会被管跑了,还不如让她在这片山林里自由自在。”张东海说道。 接着比利的一双粗壮的手臂就好像两条巨大的蟒蛇一般缠上了唐风身体和喉咙,这两条手臂的绞杀力量恐怕比之当年森林里那条网纹蟒还要厉害几分,比利想锁喉可是唐风却不会让他得逞。 元宝听了,便又立刻往后院过去,寻了一圈也不见元宝身影。他叶老夫人见了他,忙笑着让他过来坐下,他便只得漫不经心地跟着看了,佟霜将元宝的焦虑看在眼里,但也忍着不去搭理。 只见这一干人等,长途跋涉,晓行夜宿,一路走访一路观察,历经数年之久,终于又来到了天下另一个州域:荆州。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规劝之语,自投罗网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没有事要求你们。” 尚榆晚回过神来,“哦?” 翠荇摊了摊手,“那是你们大虞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干系?” 她只是单纯的话多而已,不行吗? 话音刚落,尚榆晚就接了话:“那不知翠姑娘可否帮一帮我所求之事?”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姑娘请说。”翠荇笑 这些人的目光让王弘毅十分不喜,他们就像是在挑选货物似的,看着教室里的孩子,偶尔两眼放光,就好像挑到满意的货物似的。 谷德见角鹿倒下跑上前去查看,见角鹿的伤口在眼睛里,他眼睛发出惊讶之色。 “姐,去嘛,一起去嘛,我们都没有一起出去过呢。”江绾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只会撒娇。 老太太之所以今天跟江绾说这番话,其实也是想提前给她打好预防针,告诉她,她未来婆婆并不是善茬。 张成点了点头,这海财虽然贪财霸道但是也没有像那个日本人说的一样。 沃尔克正想解释,哈里森已经屁颠颠走了过去,凡是沃尔克不喜欢的,他就非要去凑凑热闹。 在其身旁,同样被禁锢的王策连连点头,眼中充满希冀,平时没什么精神的模样此刻早已横扫一空,变得格外神采奕奕。 “你之前看的时候干什么玩意儿了?现在又要看这个看那个的。”曹大爷的脸上带了一些不满,语气也不和善。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众人的最前方,北冥虹的目光早已难以察觉的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其中意味难明。 江月白清楚自己在外的风评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只是可惜自己的目的并未达到,好在今日虽然自己成了个笑柄,还是结识到一个不错的家伙,至少现在,只有他一个不会来落井下石。 而且一出现就展露出无敌之姿,那恐怖的尊师压力,让的在场众人一阵喘不过气来。 破旧的屋顶,阳光如同利箭一般从满是窟窿的墙壁缝隙中穿透出来。 杨老夫人觉得怪嘉和郡主救回安国公府上的大公子陈铭凯,并且还把他带回京城,要不然也不会引起杨怜云向他下手。 再加上这些年来两家人的关系不好也不坏,更减少了两人的交集。 骂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不痛不痒的,可为了那活命的一碗野菜居多的黑面糊糊、两三口就能吃完的三合面馍馍,不得不低头呀。 反正野猪肉的猪头、猪蹄,猪内脏都留下了,尤其是还有几斤的猪脖子肉和一只大肥兔,家里这几天是不缺荤腥了。 胡佩嘟着嘴,一脸不屑一顾,抬头朝洞口望去,眼中写满了不安。 想想便知,能统一了地下社会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是善茬,想到这里哈迪斯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愈发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了起来。 淑妃和惠妃这对老冤家刚坐来下,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开始针锋相对起来。 这其中,又以岳灵儿跟他隔得最远,还时不时的瞟向这里,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看样子稍有不对,就准备立时跑路,可见他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此时此刻的鲛人皇独坐于高位之上,看着面前的水镜,眼神中无悲无喜。 “好的。”杜明月注意到他眼睛下面青色的痕迹,也看到了他转眸时眼睛里面的红血色,颔首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黄昏近,李泰才忙完正事,遗玉本当他是忘了那坐船的事,却被平彤上楼请了下来,两个丫鬟备好茶点,赶在天黑之前,满足了遗玉那一点儿心愿。 兔纸还好,她是见识过郎乐乐,和她的癞蛤蟆们的,她算比较镇定了,但还是深感头疼。 杨茉和程夫人走在后面,程夫人看着院子里的陶冲和沈微言抿起嘴唇欲言又止。 然后下车的顺序是唯一的男性“岁月海萌门”的北玎玎,和他的师姐萌萌姐,最后出场的,自然就是叶底花了。 维林右眉上的额尖,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线,如果不是他当时机警的直接燃烧精神海,还有唐轩及时推了他一把,恐怕他现在只能用一只独眼去看这个世界了。 这里杨氏一边吃饭,一边把黄奶奶的话说给青木听,问青木可中意梅子。 难道他和这些前辈名侠有某种很奇特微妙的关系?他这次要远游海外,为的就是要去寻访他们? “你老爹在信上说过,让你有麻烦的时候去找杨开,刚才怎么不跟他说你的身份?”林傲问道。 声音仿佛来自古老太古时期,又仿佛是来自更古老的洪荒时期,震动天地,整个空间隧道都开始崩溃。空间隧道尽头突然出现一颗巨大的头颅,这颗头颅太大,在他面前,众人犹如蝼蚁。 韵香淡淡的道:“罗娘子,你要想清楚;男人家安身立命的那个,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说完关上门便走了,没有再多看一眼罗氏。 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色猎鹰正扑向远处的玉凤凰,張牙舞爪,势如破竹。 天生万物,便是如此生生不息,正如潮涨潮落,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亦或者说,她浑身的力量,比不上徐峰两根手指的力道来得强大。 他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出现了数道光柱,刹那间如同封印,将整座寝殿牢牢封锁在了其内。 沈安安在乎作品比过名声,她曾问过沈安安为什么不借机在大众前混个熟脸。 ‘轰’的一声中,柴房木门顿时纷飞爆裂开来,贺聪也乘机直接撞穿到了门外。 “可以,不过要先给你强化一下灵力和体质,不然你现在的体质是受不了的。”羽川修说着。 温迪戈退后一步,似乎走到了敖宇身后。多年的驯养经历让他对列欢愉心生畏惧,只有在敖宇身边他才觉得安心。 原本两人的分数就接近,再失败一次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第四名。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那么说你,路柠,我有事找你,你先让我上车,我们慢慢说。”李瑶昕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虚空看似和之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此刻一条惊人的消息却是开始流传,甚至在十二个大界之中传的也是沸沸扬扬。 回去的路上林沐没有行走原路,而是特意饶了个路,将监控区域扩大了很多。 既然现在有点空闲,加上地球灵气复苏了,对修行也是十分友好的。 而当初的叶星辰,被那位尊者一剑穿心,虽然被姚倩雪的九幽凤凰血脉力量所救,那仅仅是恢复了皮肉之伤,内伤仍没有好转过来。 林飞听完一连串的发言以后,不得不感叹这个百家会组织的结构层相当严密,不亏是一个有历史渊源的组织。 叶无双霍地转头,盯着圣乾坤,深深凝视,这人不简单,十分不简单。 只不过破阵,也只是暂时的切断了星貅兽皇的猛烈恢复而已,但是他的力量,仍强的一塌糊涂。 网站需要维护,需要人员工资,这些都需要钱,世界上没有天使,也不会有傻老帽嫌弃钱多随便糟蹋钱。 而沐馨儿的真武血脉是冰眩瞳鹰,这种血脉力量,却能赋予武者看穿一个武者隐藏的身份。 “姑娘多虑了。”玉娘好笑的说,姑娘的孙子怎么可能会有大皇子那种蠢货? 这个溶洞虽然不大,但是却十分漂亮,美丽的钟乳石仿佛竹笋一般的矗立着,形成了天然的廊柱。混合着荧光石矿的石灰岩壁,闪闪发光,像是闪烁的夜空一般,为这个黑暗的溶洞带来天然的光亮。 “先回去吧。”苏眉看着马车没了踪影才缓缓收回目光,优雅地理了理衣襟,转身离开了,百里越皱了皱眉头,还是跟了上去。 隐娘闻了,心里却好似再忖度什么,当下取了一颗寒露丹在手,却是久久不语。 无欢城,人界、鬼界、冥界的相交错之地。是冥界专门流放不愿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之所,而无欢城的城主是这座城里唯一的人。 不过,两人只要面上能和平相处,不寻对方的麻烦,卫离墨是不打算插手了,就怕她们误会他向着彼此一方,那他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睡那安稳的软床,因为,再醒来时,便是他们此生,兴许也是往后几生,最后的一战了。 quot泗鹿与赫钦相距甚远,您潜心忙本县事务,自然无暇外出考察。quot客气开始谈话,姜玉姝慢慢自在了,忍笑想外人有所不知。当初,潘县令为了政绩,悄悄谋划,故意捂住消息,直到成功,才对外宣扬。 “不管了,下次你不能丢下我,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季子璃耍起无赖,就是危险她也要跟他在一起。 南宫云遥望着那地面上的尸体也是微微一怔,旋即迅速回过了神,右手一挥,便将那些虎峰的尸体都收入了地球空间内,对于他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养料,用来培植药园中的那些炎晶最好不过。 大陆之东,各大天才势力数不胜数,此刻兄弟盟之内,灵靖托着香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毕竟他们虽与楚岩有仇,都想杀楚岩,却没有人想要将命葬在这。 “命令下去,2月20日零时开始行动,给我狠狠的打,务必在月底前将蒙山坚守土匪剿灭干净”陈宁命令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故人之女,投鼠忌器 - 回燕门 - 爆米花登基 五人被带到了一辆马车上,由宁赦驾马带走。 她似乎没有发现,后方高楼房瓦之上,有一道人影悄悄溜走。 片刻之后,又有人偷偷冒出半个头和一双眼睛。 那人看了看那道人影离开的方向,又望了望尚榆晚他们所走的线路,在心里估算了几番之后,旋即转身离开。 车厢两边的车窗都在里面死死封住,车门 要知道,原著中,只解开了几道金龙王封印的唐舞麟和实力压制为魂帝级别的古月娜,释放出气息,都将这两个龙魂压制的不成样子。 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即将被毒斗罗取代的区区魂帝,而得罪两尊大佬,那样做完全不值得的。 “少帅,你这话就有问题了,我们两个好歹是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就这样对我的吗?”她的脸上充满震惊。 从床上起身,苏映雪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正要下床时,全身光露露的,立即让苏映雪的眼睛都直了。 相比起写轮眼来说,白眼的获取难度要大得多,毕竟分家有笼中鸟的存在,宗家又身居木叶村之中,很少出村执行任务。 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要来学校的吗!“粉色运动鞋“故作镇静,悻悻地说道。 就这样,在一颗橙子的见证之下,张妍和严卓初步确定了合作关系。 干什么——打工——张老师又惊诧地说道,“鬼哥”点了点头。张老师掀开门帘,示意“鬼哥”进去。屋子里再无他人,“鬼哥”有些失落地坐下,把打工的初衷和想法向张老师和盘托出。 上一个这么说他的,还是一个自称哪个星球的统治者,被他一巴掌呼了个半死。 佐助便趁着第七班和木叶暗部与雨忍一行人拉扯的时间,一人单独找上了绿青葵。 无量玉璧折射了下面两人舞剑的影子可以理解,但总不至于连下面两人说话的声音都给挡住了吧? 摩尔一边描述着命名为奔腾的微处理器所运用的工艺和技术,身后的幕布里的画面也随着摩尔的话变换着不同的画面。 王浩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树果,然后把准备送给火斑喵的树果吃了,雪拉比还抢走了一个。 杨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智者风范尽显,身为一名老学究的他,其实并不喜欢与人战斗,甚至还很排斥这种打架斗殴的行为。 法燃沉默了片刻,而后直接激活玉牌,玉牌化作一道光幕,任何疑问都可以通过精神力接触光幕了解。 而且王朗会选择突击兵,也不光是靠他的速度或者爆发力以及超强的恢复能力,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王朗远远超乎常人,堪称变态级别的第六感。 听闻王朗扭头就要找拓拓轱,猎鹰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于是急忙开口打断道。 炎阳拳是李庆元在昊阳意境上的更进一步,已经自成一派,虽然只是略微施展,已经让他有了宗师风度。 机器人的这套分析系统,是经历千百次的反复实践得来。想要另辟蹊径,新开发出一套理论数据,几乎不可能。 雷毕竟是天堂之门的人,天堂之门是要夺取安娜的,这在安娜父母尚在时就已经发生过,眼下的雷却说出这般话出来,让这两人自然无法理解。 到了腊月初九,李云贵刚刚送走了树新送鸡蛋还有大公鸡,就看到村里来了三辆车。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