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佑仟璟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冷。 那是足以将万物冰结粉碎的寒冷。 幻海——极北之地提迦外围的“永昼之域”,与天穹陷落形成的“永夜之域”辰渊并称为“二重屏障”,是数千年前神陨之战造就的无人之境。 这里终年飞舞着棉絮般的白雪,它们从浓云密布的天空坠向汪洋投影出的镜像之空里,却不消融,直坠向深处后悄然消失,像是在重复一个无尽的循环。 《修业录》中记载,幻海中存在着无数诡异的海流,人类一旦误入这片海域便一路向北不可返回,深入幻海后甚至会产生幻觉。那是能将人内心深处最大恐惧给挖掘出来的幻觉,它在具象化后会把人拖入海底的虚无深渊,悄然泯灭。里面对于再向北的辰渊记载寥寥,只道它是万象星辰坠落之所,是“无尽界”出入口的主要封印。 《修业录》的编纂者是渊境数千年历史上唯一一位触碰到长生秘密的席翁帝涅,他生于神元纪元前,跨越纪元存活近千年。可这样一个人却在千年前与秘密结社“黯轨”联手对抗侍神司,并在被镇压后当众处刑。 虽然结果令人叹息,但人们依旧奉这位曾经无限接近神祇领域的能人为“半神”,对他所著《修业录》虽无法探究真实性,却也深以为然。 就是这样一片数千年来无人踏足的海域,一艘小船突然闯了进来,如盈盈一握的叶片,随着海流在幻海中缓缓前行。虽然它此刻还在白昼的庇护之下,可若是再前进数十米,便会被辰渊浓墨般的夜色吞没。 船上的小人颤巍巍地呼出一口白色雾气,试图通过蜷缩身体来挽留残存的温度,可是幻海的寒气无孔不入,在四肢百骸游移、蔓延。 “混、混三……” 已经冻得口齿不清,把“混蛋”说成“混三”的小孩哆哆嗦嗦地想要伸出手拽拽外袍好把自己裹紧些,谁知道那手掌早已经被霜雪完全冻结在了船板上,他这一波生拉硬扯,一节小拇指直接“咔嚓”一声如脆弱的枯枝般给折断了。 佑仟璟:…… 他无语地望着自己手上那飘出零星几点鎏金色微光粒子的断口,轻轻抖了下另外一只完好无缺的手,一条手链从白如藕节的手臂上滑下,黑色皮质编织绳上串着四块打磨圆润的灰白色指骨,手链尾端吊着一只被古旧铁质爪状装饰牢牢钳着的赤色雾面珠子,朦胧可见那里面氤氲着一团棉絮似的暗黑物质。 佑仟璟将那赤珠贴上被冻在船板上的断指上,一股业力从赤珠中溢出,转化成热量铺在断指上,融化了寒冰。 这手链原是个空间宝具,用来储存物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这片幻海之后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业力,还给整艘小船罩上一层结界。 佑仟璟猜想或许是得益于此,自己才一直没有产生《修业录》中所说的幻觉。 只是这结界没有保暖功能吗! 他颤抖着将那节断指捡起接在断口上,又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碎布,草草地包了起来。 做完这些,佑仟璟又缩成一团,窝在小船的一角摩挲着手腕上的赤珠,那里面缓缓流出的业力让他稍微喘了口气。 不远处如幕布般从天空垂至海底的黑暗,耳边雪落的声音像死亡接近的脚步声,于寂静之中响彻大脑。 172800、172801…… 这片没有昼夜交替现象的领域淡化了他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力,所以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从船离岸后就一直在数。 两天前。 “嘭!” 佑仟璟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得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摔在沙滩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原本洁净无尘的衣服也被碎石划得破破烂烂,沾满沙土。 “有本事你继续跑啊!”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拎着半身长的细剑从林间追了出来,虽然叫嚣得狂,但那沾满一身臭泥和染料的样子比被打的佑仟璟还狼狈。 “咳、咳咳……有本事你别追啊,天生短腿祝天玑。”佑仟璟朝那个狠瞪着自己的男孩微微一笑,捂着腹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有股力量随着冲击一起打进了他的身体,在小腹中横冲直撞,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胳膊上之前还被那孩子用剑划了一个大口子,伤口处鎏金色的微光粒子不断溢出,虽然缓慢,但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短时间内受这么多伤,对于佑仟璟来说可能已经快到极限了。 万年前,神祇陨落时创造了体内蕴含着强大业力的人类,这种特殊的力量分为可再生的流动业力和不可再生的本源业力。 本源业力即为“核”,构成身体及被称为“神迹”的能力结构,这些本源业力哪怕被打散,只要全部存在于身体里就可以进行重组修复,可一旦流出体外便无力回天。而流动业力则主要用来驱动神迹,高效维持身体各项机能。 渊境有极少数一些人生下来便是只有本源业力的“空壳”,他们不具备神迹或者仅拥有一两个固有神迹,被称为“天生残缺者”。而且因为没有流动业力,所以那些固有神迹也只能借助外力来驱动。 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受伤,常人都是用流动业力修补伤口,而身体能力低下的“天生残缺者”一旦受伤就只能动用本源业力修复,自愈能力差还折损生命。 佑仟璟正是一名“天生残缺者”,还是少之又少的“零神迹”。 渊境每年都会有不少天生残缺者诞生,零神迹的也有那么十几个,虽然概率小,说来也不该奇怪,但怪就怪在他佑仟璟以这种资质作为小少主出生在了华央六大家族之首的佑家。 渊境除开被冰封的极北之地,另有四个大陆,每个大陆上都有一棵神祇时代所遗留下来的世界树。那树孕育本源业力,树根为基底,延伸出六根树干,各生九枝,绿叶簇拥。那些本源业力从根、干、枝、叶,逐渐由浓郁变得稀薄,因此有了以根基“王族”为统治者,“六支九脉”加以辅佐的制度。 所以按常理来说,天生残缺者一般都诞生于世界树末端的叶上,从枝干上诞生的六大家族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实际上,佑仟璟叶确实是几千年来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 而此刻正追着佑仟璟打的祝天玑生在华央第二家族祝家,两人同是子世代幼子,可后者却是生来觉醒两个神迹——缚虚锁和天机罗盘。 这两人天生不对盘,纠纷不断,但通常都是祝天玑单方面找佑仟璟麻烦。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两人的家族,几百年前华央施行领地制度时,无意管事的王族将其所拥有的天阶和中庭一并划了进去,佑家和祝家就在争夺这两地的所属权时大打出手,完全撕破了脸的那种。 这场争夺最终以佑家采取武力压制收场,当时祝家的家主祝寒荒一怒之下沉入万丈寒潭,撒手人寰。从此两家结下梁子,一见面不是红着眼就是红肿着被打的脸。 如果不是华央严禁家族之间存在蓄意谋杀行为,这两家怕不是要天天办丧事。 更可怕的是这仇哪怕过了几百年都没化解,反而像刻在骨子里了似的,到了佑仟璟上面几辈特别是他爹这辈还越演越烈。 就好比,在佑仟璟的父亲佑昀坐上了华央防卫部部长的位置之后,祝家现任家主祝游弋气得昏迷三天表示“庆祝”。 而祝天玑找佑仟璟麻烦除了受到“家族传统”的影响,剩下的则是出于小孩子的嫉妒心。 第2章 辰葬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世人皆知,华央佑家有三子,幼子男生女相,黑发如墨,肤如凝脂,小小的瓜子脸,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眉间红纹一抹,玲珑雕琢,似精致灵偶,虽是天生残缺者却深得家主喜爱和庇护。 即使现在尚且年幼,也已经依稀可见成年后的天人之姿,到时候估计放眼整个华央,也寻不到几个能出其左右的。家里的两个兄长更是将他护得跟块宝一样,而且这两人在佑仟璟两岁前都以为自家老三是个小妹妹,有年生日贺礼还都送了广袖华裙和琉璃发卡。 佑仟璟收到礼物后的第二天就去把自己的乌黑长发给剪成了放荡不羁的光头,两个可怜的哥哥看到之后吓得差点当场休克。 当初就有很多人被这人畜无害的外表给蒙骗了,有些看不惯佑仟璟的人变着法儿地找茬,无一例外全被打趴,佑仟璟亲自动的手。 因为有先天缺陷,所以后天就要尽可能去弥补。于是佑仟璟跟着自家老爹学习速攻型的格斗术,打起人来快准狠,一般人跟他对上还不一定能讨得好。再加上某些人的护犊子心切,把家族仓库里的宝具全都拿出来给他防身,这孩子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什么亏,反倒是热衷于搞些小恶作剧把人耍得团团转。 可喜的是佑仟璟虽然被全家近似于溺爱着长大,但有佑昀的教导,他是非分明,学习勤勉,从不端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家族里有些原本对佑仟璟天赋低下而有所怨言的人也都慢慢接纳了他。 毕竟对于整个第一家族来说,主脉的继承问题才是根本,若佑仟璟是独子,他们绝对不会罢休,哪怕是扎堆到佑昀面前以死相逼都要把佑仟璟给赶出家门。所幸佑仟璟上面还有两个天资卓越的兄长,再加上现任家主佑昀的施压,只要他没有做出给家族抹黑的过分举动,特别是那些长老院的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若真要说起来,佑仟璟的处境其实并不好,佑昀确实尽可能给了他最大的庇护,但毕竟身在家主之位,盯着华央第一家族的眼睛何其多,有时候还要受制于长老院,只要佑仟璟自己稍稍走错一步便是坠入雷池,万劫不复。 但和他同龄的祝天机哪懂这些,年幼的孩子只知道自己过得没有各方面资质都不如他的佑仟璟好,祝家给了他过重的压力,祝游弋事事都不允许他输给佑仟璟,一旦做不到就是一顿惩罚。 祝天玑在本该快乐无忧的年纪里,在认知刚开始萌芽的阶段就拥有了名为“嫉妒”的情感。他嫉妒佑仟璟能生在第一家族,嫉妒佑仟璟有一个仁慈、毫不严苛的父亲,嫉妒佑仟璟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你这游尘闭嘴!再说‘短腿’两个字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游尘?佑仟璟皱眉。怎么还开始人身攻击了? “哟哟哟,那你来啊。”佑仟璟向他挑衅,挺起胸膛大大咧咧地往那一站,颇有一种任人宰割绝不还手的意思。 这下祝天玑反而不敢动手了,作为经常被佑仟璟恶整的受害者之一,祝天玑深知这人有多狡猾,他身上这些脏污就是佑仟璟的“杰作”。 鬼知道他如果信了佑仟璟的话贸然上前会不会迎面挨一个臭弹。 然而实际上完全被整怕了的祝天玑多虑了,佑仟璟刚刚那一发砸在他脑门上的污泥臭弹是他手里最后一枚,眼下的挑衅不过是虚张声势,某只小狐狸正在大脑里思考开溜的方法。 此时的佑仟璟有些疑惑,也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在异乡水土不服,他感觉自己四肢酸软,有些使不上力。要在平时根本不需要用这些小道具他赤手空拳都能打肿祝天玑那张他觉得很欠的脸,更不可能被这人像捕猎似的在林中追了。 望着对面的人,祝天玑犹豫了一下,然后凭着这几年和佑仟璟斗的经验迅速意识到后者身体微微侧开是想跑,下意识就将手里的细剑朝他扔了过去。 这一剑在扔出时注入了业力,破空之势汹汹,完全瞄准了佑仟璟的命门去的,若不是反应及时,估计已经被刺穿胸口,在地上躺着了。 这王八蛋来真的啊!到底是多大仇? 佑仟璟侧着身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没入树中半截的细剑,虽然他和祝天玑平时关系就不怎么好,基本上都是佑仟璟单方面遭到对方一些带着细微恶意的冷嘲热讽和肢体碰撞。 有时候佑仟璟也会有一拳打飞祝天玑项上人头的想法,但终归是想想,他还不想给自家老爹惹麻烦。 但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超出了小打小闹的范畴,已经可以算是蓄意谋杀了。 佑仟璟下意识退了一步,试图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他爹说了,不要认为逃跑可耻,命比啥都重要。 “想跑?!” 这个动作仿佛是猎物给捕食者的信号,祝天玑抬起手,“咻”一声一轮漆黑如墨的轮环于头顶乍现,周边燃着三簇小小的黑色火苗。“唰啦啦”几根漆黑的锁链从虚空中爆射而出,牢牢绞住佑仟璟的四肢。 若不刻意隐藏,人类使用神迹时会在头顶展现出业轮、业火。业轮上的叠影层数就是其所拥有的的神迹个数,而业火则代表着体内所蕴含的业力。 而此刻被祝天玑召唤出来的缚虚锁是他的器类固有神迹,极为罕见的攻守兼备型,哪怕一个成年人想要挣开尚且要花些功夫,更别提佑仟璟这个生来羸弱的天生残缺者了。 有些东西虽然后天能弥补,但终归还是存在差距。 佑仟璟挣扎无果立马拉出律法保护自己:“未成年人禁止滥用神迹!你要被你爹打屁股了!” 祝天玑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他面无表情地冷哼:“谁、谁会怕,这禁区都进了,还会怕使用神迹被罚?” 不,你在害怕啊。 这人害怕起来总是面无表情地嘴硬,佑仟璟也懒得去戳穿祝天玑了,他现在只想回去。 刚刚祝天玑说的“禁区”让佑仟璟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干了蠢事,他这次跟着参加五方会谈的佑昀到九夜冰域来是因为曾经在文献上看过有关记载,那上面说九夜冰域的人死后会进行一种名为“辰葬”的仪式。 和其他生物不一样,神祇所创造的人类一旦死亡,流动业力消散,本源业力却会幻化成不同的小型物件,像一片鸟羽、一朵莲花、一块冰晶等等,这些一旦成型便不容易被外力破坏的东西被称为“遗物”。 根据各地风俗的不同,这些遗物有的会被埋入地下,有些会被焚烧,有些会被投入深海,只有九夜冰域的会被送入辰渊。 因为“双重屏障”的存在,幻海往南数百海里的外围被渊境的最高执法组织侍神司设置了一圈禁制,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而整个渊境却有两处陆地在禁制范围内,一处是神临岛,另一处便是九夜冰域。神临岛是侍神司的地盘,禁制都是他们设下的,没有人会蠢到监守自盗,给自己添堵。 而九夜冰域的辰葬却是在禁制设下前就有的,九夜的居民们坚信辰渊是陨落神祇最后的栖息之所,所以每月十五的夜晚,三轮月皆升至中天之际,九夜冰域的人就会将“遗物”放上小船,借风之力送出弦月湾,乘上往北的海流,穿过幻海,泯灭于辰渊,意在将神祇馈赠的力量归还。 佑仟璟跟佑昀说明自己的意图时后者还奇怪他怎么会对葬礼感兴趣,但实在拗不过佑仟璟的死缠烂打只能答应带他一起参加因五方会谈才十年对外开放一个月的九夜冰域。 但佑仟璟没想到命运真是爱开玩笑,死对头祝天玑也来了,进行辰葬的弦月湾是禁区无法进入,他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进入禁区的缺口之后还被祝天玑尾随了。 更糟糕的是他进得贸然,那些防身用的宝具基本都给扔在了临时住所,他手腕上这串空间手链里就剩几个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 第3章 祸起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祝天玑绕过被捆了个动弹不得的佑仟璟,在手上凝聚业力拽了半天才将那把细剑给拔了出来。 他用那剑直指佑仟璟,冰冷的剑光划过:“现在,你为以前和现在所做的破事给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本小爷面前,我就放过你。” 还小爷,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一个。和祝天玑同龄的佑仟璟表面不作声,内心疯狂嘲笑。 蓦地,佑仟璟从那把剑上嗅到了一股酸涩中带点腥甜的诡异味道。 他愣住了:罗蒙花? 这味道对于佑仟璟太熟悉了,一年前他把这花当成另一种可食用的甘蜜兰吃了下去,全身麻痹在山谷里躺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才被人找到。 运气好的是他无意间把花蕊掐了才吃的,不然佑家可能要出一个智障。 自那之后佑仟璟恶补医书,把全渊境的奇珍异草全都认了个遍。 也就是那个时候佑仟璟第一次知道,罗蒙花中有着阻碍业力流动使身体僵化的麻痹成分,几百年前被提炼来制作解修师给患者治疗时缓解疼痛用的麻药。这药在那个解修师治疗技术尚且不够完善的战争年代被研发出来,可以说是一次意义重大的突破。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多面性逐渐展露出来,有些不法分子利用罗蒙花中麻痹成分浓度最高的花蕊炼制成高浓度麻痹毒素甚至迷幻剂进行暗杀、人口贩卖等一些不法活动。 这就好比一把刀,既可以用来伤人也可以用来救人,全都取决于使用者。也正因为如此,才存在着管束使用者的律法,可偏偏有时候人犯了错,却全赖在使用工具上,于是律法也将矛头指向了被犯罪者使用的器物,对其进行管制,毕竟人是活的,而器物是死的。 华央在数百年前就严令禁止罗蒙花等一些特殊药草在医疗用途之外的流通和使用,各大家族更要以身作则。 佑家在佑昀这一辈才将军事权完全包揽,那之前防卫部部长的位置一直是王族的,且还要受到六大家族的共同监管。现任华央王比当初怕麻烦而把天阶和中庭拱手让出的那任还要随意,堪称命脉的军事大权说让就让。 但佑家与王族世代交好,又被人被奉为华央的守卫者,所以王族即便放手了很多权力给他们也是一万个放心。 这也就是很多家族,特别是祝家眼红的原因,可是他们没办法,谁敢在和佑昀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华央王面前弹劾佑家谁就是真的活腻了。 而在这之前第一家族几千年来所掌控的一直是华央的经济,特别是医药这一块,所以即便是有禁令,佑家种植培养这些药草也是被允许的。 可祝家要是有就见鬼了,当然,除非私自买卖,还是跟其他大陆。毫无疑问,这是和谋害宗族同等级或者比之更重的罪。 这要让他们家跳寒潭的老祖宗知道了,非得气得从里面跳出来打人。佑仟璟想。 假设存在这种可能性,这么危险的东西又怎么会到年仅六岁的祝天玑手里,而且看这傻子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拿它对付自己的。 佑仟璟动动被勒疼的脖子:“这毒谁给你的?” “哈?什么鹧鸪?”祝天玑没听清,他单纯的以为佑仟璟在胡乱转移话题。 “你用剑扎自己一下就知道了。” “我有病吗?”祝天玑不耐烦地说道,“别磨叽快道歉,不然我把你扔海里了。” 看来这傻子是真不知情。 佑仟璟看了眼祝天玑拿剑的别扭姿势,回想起这人之前用它乱挥乱砍的滑稽样:“这剑不错啊,你爹给打的?” 显然祝天玑在心智方面差了佑仟璟一大截,典型的小孩子心理,听到称赞的话立马被牵着鼻子走,下意识就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当然不是了,别人给的,父亲他最讨厌刀剑了。” 好吧,佑昀是华央一流剑术师。 佑仟璟继续诱导:“那是谁?” 祝天玑刚想回答,突然回过神:“关你屁事,小爷干嘛要告诉你。” ……看来这呆瓜并没有熟透。 祝天玑不说,但并不代表佑仟璟心里没有底,这个思考、推理能力甚至在自家天才兄长之上的孩子在脑海中迅速梳理信息。 直觉让他将侧重点落在来九夜冰域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上:直通向禁区中心的缺口和“碰巧”见到他并尾随的祝天玑,沾有罗蒙花毒素的细剑,还有今天是五方会谈正式开始的日子,这个点所有家族的核心人物应该都去会场了,守卫也都集中在那里,也就是说,禁区的守备变松了。 可也不至于让他毫无阻碍地就溜进来,除非某人有意遣散了看守。 这些都是“巧合”吗?佑仟璟觉得并不是,假如这些事情都是人为引导的,那么那个人肯定跟身在麻烦漩涡中心的他多多少少有过接触。 佑仟璟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漂亮的脸,那是他在九夜冰域藏书馆遇到的一个卷发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他在佑仟璟查阅书籍的时候落下了一本旧书,而那书里“碰巧”就夹着画有缺口的简易地图。 佑仟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个少年深棕色的瞳孔好像有一瞬间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这不详的颜色中还氤氲着和那人年龄完全不符的深邃。 “是个卷毛给你的吧?” 好懂的祝天玑脸色立马变了,看到他反应的佑仟璟脸色也变了。 着了道了! 回想起那双眼睛,佑仟璟突然背脊一片冰凉。 不是佑仟璟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可他生在佑家,心里很清楚,佑昀的保护不会是时时刻刻且长久的,连家主本人都得提放着来自各方面的明枪暗箭,保不准有人会将主意打在家族的幼子身上。 往轻了想,这不过是个恶作剧,那少年纯粹是想看到他们两个外乡人因私闯禁区被罚,可往严重了想…… 佑仟璟看了眼抹着罗蒙花毒素的剑,一个家族幼子的非正常死亡是能挑起战争的。 而想要一手促成这场灾难的人很可能现在正在暗处观察他们。 “祝天玑。” “干嘛?你要认错了吗?” “放开我,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祝天玑本以为佑仟璟要道歉,可听到他的话之后脸立马垮了下来:“不行,你不道歉我就不放。” 这家伙! 佑仟璟被祝天玑的愚蠢气得不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锁链勒得太紧,他突然感到一震窒息,随之而来的晕眩感让他直接跪倒在地。 祝天玑被他这一跪吓得不轻,出于对上位家族的害怕他怂了:“你……我只是要你道个歉就好了,跪什么……” 我可去你的吧……佑仟璟怒极反笑。 他知道这是罗蒙花毒素完全入侵产生的反应,通常情况下为了防止浓度过高致幻,医用麻药都有控制剂量,麻痹生效少说也要十五分钟。而从祝天玑拿那把剑划破他的手臂到现在不过五分钟,这毒素可能是提纯过的,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祝天玑终于察觉到了佑仟璟的不对劲,他看到他的手在抽搐,赶忙解了缚虚锁:“你怎么了!” “快、快走……” 这毒素爆发后的扩散速度比佑仟璟预想中要快,他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虽然不喜祝天玑,但至少不想和这蠢蛋死在一起,要是落个被蠢蛋谋害致死的名声那就更惨了。 祝天玑已经懵了,结结巴巴地反问:“去、去哪?” 你怕是脑子进了罗蒙花毒了。 佑仟璟咬牙切齿地推开祝天玑,倒在沙滩上费力地抬手指向来时的方向:“回去,立刻!” 只希望这蠢蛋不要连路都忘了。 祝天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下一秒却愣住了,佑仟璟见他反应奇怪,也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卷发少年带着冰冷的笑意站在那里,赤瞳中倒映着佑仟璟的身影,他用那阴冷的声音开口:“想要去哪里啊?” 那声音像是某种冷血爬行类动物用冰冷湿滑的身躯在佑仟璟后背游移般,活生生让他打了个结实的冷战。 这是佑仟璟对蛇类产生厌恶感的开端。 第4章 堕业者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想要骂人。 祝天玑这个蠢蛋见到那卷毛的时候居然还想凑过去跟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说话,佑仟璟手脚已经逐渐僵化了,差点就没抓住他,让这个“鸭子”自己飞到饿狼嘴里。 “你很聪明。”卷毛开口了,他眯着眼看的是佑仟璟,“但是很可惜。” 这个“可惜”咬字很重,明显含着多重意思。 佑仟璟扯住祝天玑的衣袖,藏在他那件宽袖华服下的手悄悄抹了下手链,从里面摸出一颗珠子悄悄塞到了祝天玑的口袋里。 他这一小动作并没有被少年和祝天玑察觉到,毕竟抗拒麻痹效果时的挣扎幅度要比这惹眼多了。 “你、想干什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吧?” “当然。”少年回答得很快,“这与仇恨无关,那是顺应自然法则的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系。” 饶是佑仟璟也没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自己为何会遭此劫难,不,‘劫难’这个词过于贬低了,我希望你将它认为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佑仟璟:见鬼去吧你。 他悄悄拉过祝天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写字,让他找个机会赶紧跑。 没有业力无法使用业道,不然他完全可以用业道二十三式的传音跟祝天玑对话。 但祝天玑是会的,然而却没控制住音量,于是一道惊雷在佑仟璟本来就被毒素搞的晕乎乎的大脑里炸响:那你呢! ……我谢谢您嘞。 那少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在他眼里中了麻痹毒素的佑仟璟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而祝天玑则被完全无视了:“我出生时就被赋予了神迹‘破妄’,它能让我看到每个人体内的核,被绮丽业力缠绕着的各种各样的核。” “我用它将核从人体中精准地剥离出来,哪怕那些丑陋的躯壳化作流沙飞尘,这些核也依旧光彩夺目,就像是永不腐朽的艺术品。”少年的赤瞳中染上了疯狂之色,“这是主神迦德洛的恩赐,伟大的神祇赋予了我看清本源的力量,那我就必须更深入地了解他们。所以我把它们都收藏了起来,收藏了很多很多,但是很快,我从这种行为中感到了空虚,于是我试着与它们融为一体。” 疯了!这人是个疯子!他做出这种事怎么还敢提主神的名字? 佑仟璟感到大事不妙,情况可能比他想象中要糟糕多了。 他集中精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抑制住正在为他修补伤口的本源业力,将所有身体活动压到趋于静止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减缓毒素的扩散速度,为他多争取几分钟清醒。 少年抬起手,落在祝天玑脚边的细剑腾空而起,飞到他面前粉碎成细碎的铁渣。那些银白色的铁渣在半空中重新组合,凝聚成罗蒙花的形状。 “一开始总是失败且过程无比痛苦,比吸食高浓度迷幻剂的后遗症还痛苦,我一直在忍耐,但几乎看不见希望,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亲眼见到了一只祸桀级别的虚障将人吞噬的场景。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诸神在创造人类时为了避免纷乱立下了禁止互噬的限制誓约,可这誓约对被封印在无尽界之中的虚障是无效的!吞噬人类是它们的本能!所以,我明白了。”少年兴奋朝佑仟璟他们摊开手,赤瞳中光芒闪烁,“是血,是血啊!” 少年打了个响指,那一头微卷的黑发瞬间晕染成雪白,头顶骤然出现的业轮忽闪了两下,围绕在周围的六簇业火陡然熄灭,紧接着他的眼白似泼了墨,棕瞳反而变得近乎透明,眼角飘出了两缕血红色“雾气”,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佑仟璟愣住了,这种诡异的变化他虽从未亲眼见过,但记忆深处却储藏着从书本里学到的知识:“堕——” “堕业者!”没有中毒说话利索的祝天玑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在渊境,连一岁小孩都知道堕业者是什么,因为他们的父母经常在吓唬哭闹不止的小孩时说:“你再不乖,就要变成半死不活的堕业者了,那些虚障马上就会从无尽界跳出来把你带走!” 人类从世界树上诞生,身体的全部组成都是业力,在这世上,有很多方法对人类的核造成伤害,但只有一种东西的伤害是绝对致命不可修复的。 那就是虚障的血,来自无尽界的血液,哪怕只是一滴,一旦沾上核便是死,死亡过程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最后连遗物都不会剩下,只有一滩血水。 而又被称为“混血”的堕业者就是吸收了这种血液且产生微免疫的人类,他们的身体机能和神迹得到大幅度提升,但却因此失去了自愈能力和大量寿命,精神状态也变得极度不稳定,甚至扭曲,变得和虚障一样喜欢攻击人类。 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弄清堕业者是怎样产生的,他们出现得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与虚障接触过,就那么化身成了“恶鬼”。 佑仟璟生活在华央的帝都烨熵,一年有近百例堕业者出没伤人的案件,这在佑昀管辖范围内,所以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况,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些堕业者。 因为堕业者很强,他们的力量足够以一敌百,而且这些人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绝境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 佑昀曾经跟佑仟璟说过,这些人就像是拥有了高等灵智的虚障,更加棘手、狡猾、残忍,一旦遇上了,除了放手厮杀直到一方完全倒下别无他法,留下这些人只会造成更多的牺牲。 不要有一丝同情,不要有任何犹豫,哪怕这些堕业者曾经是同胞,但在堕业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这是我作为部长对自己部下下达的命令,很残酷对吧,但这是我们的职责。” 那时候佑昀正教他一些基础的防身术和剑术,两人练习完毕坐在后山断崖上看余晖一点点消失在群山后时,佑昀摸出了背着大儿子偷藏的老酒,豪饮之后打了个满足的嗝,然后对嫌弃酒味的小儿子说:“人活这一世,时光短暂,却有太多身不由己,很多人都没能过好这一生就匆匆离开了。” “这不好,这不好啊,太痛苦了,就那么死去,在本该美好的日子。”佑昀喝得醉醺醺,语序混乱,东倒西歪,哪里还有大家主的样子,“臭小子,别人都说咱们佑家是全渊境最大公无私、忠诚守信的了,嘿嘿,放屁,你知道吗?你爹我啊,可自私了,可小心眼了。” 佑昀晃了晃见底的酒壶,意犹未尽地擦干嘴角的酒渍,眸中所映渊境夜晚的三轮月流光溢彩:“在弗洛艾多那会,我往司洵君帽兜里扔过芥响草,偷了靶场的枪去打鸟,放过帝玦无数次鸽子,还踹了老教授炼药的锅子,嗝……最近、最近沧熠那小子不是不让我喝酒吗?你猜我这酒哪来的?哈哈哈抢的,抢了祝游弋那老东西,我这偷偷跟你讲的,可别告诉你大哥啊。” “我很感谢自己出生的佑家,是它给了我拥有这些安逸时光的机会,但我最感谢的,还是它让我成为了你们兄弟三个的父亲。”佑昀傻呵呵地冲年幼的佑仟璟笑着,“你们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宝物,是比职责更大的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佑昀这人在身为家主之前首先是个父亲,他根本不大公无私,他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地过好这一生,别无所求。” 佑昀将一块刻着佑家家纹的小牌子塞给佑仟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不要被束缚住手脚,只要记住,遇到危险你还有后路。” 佑仟璟还记得那晚佑昀喝多了,拉着他在断崖上聊天聊地,不肯走,直到两人撑不住直接倒地睡着,第二天被出来找人的大哥佑沧熠拎了回去。 佑仟璟是天生残缺者,可是他从未经历过悲伤与绝望,因为有佑昀在身边的日子,时光盈满了快乐。 而现在,佑仟璟将那块牌子塞进了祝天玑手里。 第5章 抉择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自认为他并不是什么有着奉献精神的好人,祝天玑又是他所讨厌那少数几个人之一,可在目前这个状况下把铭牌给祝天玑是他认为最好的选择。 铭牌里面有渊境极其稀有的空间之力和佑昀注进去的业力,只要发动就可以传送到注入业力之人身边。可这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铭牌,怎能和用空间巨兽骸骨打造的天柱相比,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 他和祝天玑,只能走一个。 佑仟璟心里明白,眼前这人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要不然也不会用淬了毒的剑对付一个天生残缺者,而不是资质卓越有反抗能力的祝天玑。 但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为什么大费周章拐弯抹角地拿这傻子当枪使? 关于这点佑仟璟想不明白,但眼下不管原因是什么,在他作为目标的前提下,如果目标被传送走了,那个被当做棋子的蠢蛋必死无疑。 但如果传送出去的是祝天玑,只要将人送到佑昀那里,他爹知道出事了便一定会带人赶过来,而他只要撑到救援到来就行。 他所面对的一个是罗蒙花毒素,一个是堕业者,佑仟璟根本不敢想自己能撑多久,不管是因为读法陷入昏迷而被带走,或是因为反抗被当场击杀,哪个都不好。 “说起来,在藏书馆见到你的时候那个他也在,婆罗礼王族的第二皇子。”少年朝佑仟璟他们走过去,那团凝聚成罗蒙花形状的碎片跟在他身侧,“实际上,我的目标原本是他,可你的出现让我改变了计划。” “很早的时候我听说过,婆罗礼第二皇子生来觉醒的神迹是和当年‘吟游者’席翁帝涅一模一样的‘神之瞳’,那是比破妄更强的能力,听说他那双鎏金瞳能看透世间万物,甚至是过去未来。” “绝佳的收藏品不是吗?所以冲着这个能力,九夜冰域打开冰封多年的大门的那天我去了,却意外收获了一个比神之瞳更有收藏意义的东西,那就是你。” 虽然佑仟璟并不清楚核具体长什么样,但想也知道天生残缺者的核怎么可能好,现在他伤成这样肯定更加破破烂烂、千疮百孔的。那卷毛巴拉巴拉说到现在,佑仟璟也没搞懂自己到底是哪里被这变态瞧上眼了。 “你好像很疑惑,看来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对吗?”少年停在他们几步之外,用充满怜悯意味的目光看着佑仟璟,这让后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万物皆有其生存本能,而我在成为堕业者之后感受到了虚障的生存本能,那就是袭击人类,吞噬核。但这又和借此饱腹的它们不一样,我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饥饿,而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 “堕业者是在两个对立面的夹缝中行走的异类,不再畏惧无尽界血液的代价就是‘互噬’。是的,这些人用曾经同胞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少年笑着看向佑仟璟,“第一次知道这种事对不对?虚障无法沟通,那些始终保留着可笑人性的堕业者又不肯说,至今都没人知道‘互噬’意味着什么,其实是夺取生命啊。” “他们羞于开口,但我觉得无所谓,这种事在成为堕业者之前就在做了,没差,身份和立场变化了而已。” “但‘互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吞噬一个残余生命二十年的核也不过才能苟延残喘几天罢了。我为了活得久一点吃了很多核,它们无一例外,全是如同烟火炸开般的不规则状,还充斥着杂质,吃下去的时候就像点燃的爆炸物,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我找不到改变这糟糕命运的办法,死亡的逼近让我除了焦躁、痛苦和恐惧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屠杀中,曾一度失去自我。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他,他告诉我摆脱死亡的办法,那就是将世间最纯粹的核与最高级虚障‘泯因’的血肉融合,以此创造出‘形骸’,沐浴业火重生。” “我找了你十年,这十年是真的难熬,直到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透过人群看到你胸口那晶莹剔透的核时,我由衷地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你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吗?它没有固定形态而是在不断变化,时而如雾缥缈,时而如水潋滟,时而灿若星辉。” “天生残缺者的核我之前就有见过,可是只有你是这样的,独一无二,充斥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是一眼,我就觉得要被胸口喷涌而出的欲望吞噬了。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想把你一点点拆吃入腹。” 陷入癫狂状态的少年赤红着双眼朝佑仟璟逼近,吓得本就被那些疯言疯语给刺激到的佑仟璟一把抓住了祝天玑的双手。 少年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祝天机被佑仟璟握住的手背上,那视线仿佛化作了有形的针锥狠狠地扎了进去。 佑仟璟手微微用力,将刚刚被他塞过去的铭牌压在祝天玑的掌心,与此同时—— “给我离他远点,你这肮脏的……”这是少年对祝天玑说的第一句话,并且他打算让其成为最后一句。 少年抬起了手,尖锐的碎片破开空气朝祝天玑爆射而去。 佑仟璟一把将他刚刚从伤口处蹭来的本源业力给抹在了祝天玑的手上,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铭牌中涌出罩住了祝天玑。 可怜的佑仟璟却像个被抛弃的破布娃娃,被那股力量弹出去数米,狠狠地摔在沙地上。 “这是……传送宝具?!” 少年咬牙切齿地望着祝天玑身边逐渐扭曲的空间,他原本是想要在带走佑仟璟之前篡改掉这臭小子的记忆,让他作为“见证者”将佑仟璟私闯禁区不慎漂进辰渊的虚假记忆告诉所有人。 可他做得太过了,纯粹的核被他伤得一直在晃动不安,他甚至用自己的脏手去触碰! 管他暴不暴露!这臭小鬼不留了! 少年眼里涌现杀意,他凭空唤出一个装满鲜红液体的瓶子,用业力震碎后一股浓郁到让原本差点陷入昏迷的佑仟璟都瞬间清醒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佑仟璟用尽全身力气支起身,他看到那卷发少年一挥手,悬浮于空中的血液全都覆在了碎片上,而那些碎片凝聚成一支赤色箭矢直冲向了即将被吸入扭曲空间中的祝天玑。 “去死吧!” 不好! 佑仟璟暗道一声,戴着手链的那只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挥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几乎是擦着祝天玑额前的碎发才堪堪将那夺命的箭矢给打散。 半个呼吸都不到的瞬间,匕首、沾血的碎片和祝天玑全都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空间扭曲复原后微微震动的空气昭示着发生的一切。 感谢佑昀教授的投掷术,高速精准,从不失手。 这一下救了祝天玑的命却打乱了佑仟璟的呼吸,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毒素加速扩散开来,他只能倚着背后的树干,手攥紧了那件空间宝具。 逐渐模糊的视野中,佑仟璟看到那猩红的双眼看向自己,一个带着难以置信和愤怒的声音响起。 “二十四滅尽杀生鬼?” 呵。 佑仟璟嗤笑,手掌擦过宝具,和刚刚那支消失在空间传送洞里一模一样通体漆黑,刀柄上刻着神秘古文字的匕首出现在手中。 这年头,不多准备点保命底牌还怎么混? 第6章 二十四滅尽杀生鬼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佑家有着全渊境最大的宝库,里面藏着数不尽的珍稀典籍、业石、宝具,甚至还可能有神器。 神器啊!神器是什么?那是在万象星辰还未坠入深渊的神祇时代,众神以星辰之力打造而成的具备自我意识的武器。神陨之战后,渊境遗留下来的神器只有十二个,每一个对虚障来说都是致命杀器。 对于这个传闻,直到记事很久了都以为自家是搞房地产的佑仟璟表示:都是放屁。 佑家历代家主中曾出了个商业鬼才,热衷于投资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把几千年来家族中积攒的业石全掏出来购置房产、修筑道路、培植药材、组建商队等等。 这人就像跟业石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一样,不可共存于一屋,赚到的业石又给砸出去投资,如此重复,反正就是不让家里的仓库有物可屯。 然后这个诡异的“爱好”不知怎的就成了佑家的传统,之后几乎所有家主都这么干,搞到最后家族中必要收支所需的流动资产都让王族的管家负责。 佑昀没有兄弟姐妹,再上一任老家主也在几年前去了,所以现在佑家主脉只有他和佑仟璟兄弟仨。 他们四个人住佑家在帝都的四十三套大宅中最旧却也是最大的那套,这宅子是在初代旧址上扩建开的,足有半个镇子那么大,还被结界保护着。防卫部部长亲自设的结界,强度堪比高级军事防御罩,别说小偷了,老鼠蟑螂都进不来。 年幼的佑仟璟没事就跟自家二哥玩捉迷藏,几乎是把宅子翻遍,然后由衷地觉得自家真是穷得只剩墙壁了,哪有别人说的什么“业石堆砌成山”、“放眼望去尽是珍宝”。 至于宝具,佑昀一直秉承着物尽其用的理念,觉得与其搁置着吃灰不如直接给人使用。 于是佑家现存几十件宝具,自保能力最差的佑仟璟得了一半,其中就有渊境独一无二的空间宝具“空境”和时间宝具“刻刻”。 而在传闻中被佑家收藏着的神器也确实存在,那是传说中报丧鸟所化的杀神不涅使用的一套贴身匕首,一共二十四把,每把都是由无尽界最深处的冥灵幽铁以星辰之力淬炼而成。 虚障原本就畏惧星辰之力,再加上构成无尽界中抑制他们力量的冥灵寒铁,这些匕首简直可以算是神祇中对它们杀伤性最强的了。 虚障害怕,堕业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作为堕业者的少年对神器的气息极为敏感,几乎是在佑仟璟将那把匕首召唤出的瞬间便察觉到了。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些,导致没能要了祝天玑的命。 “它们居然在你手里。”少年望着被佑仟璟紧紧攥住的匕首,语气不善。 他承认自己畏惧死亡,人内心的恐惧一旦膨胀,在排除掉所有威胁因素之前都不会停止。所以少年在成为堕业者之后除了通过夺取他人生命来苟延残喘之外,还做过很多调查和研究。 少年知道了神器的存在,也查出了它们中大部分的所在之处,可偏偏这之中他最畏惧的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却在五百多年前的南群岛战役中失去了踪迹。 少年所保留的人性让他对这种未知充满不安,这种未知比神器落在侍神司手里的结果还要危险。 因为不知道这东西未来会在何时何地由谁掌控,就像现在,不能伤害的人用那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刀刃对准了他。 不能更糟了。 眼下还跑了一个,那小鬼必然是被传送到某个大家主那里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带着人过来。真该死,还把崩坏的血箭也给裹了过去,真是白送了一个铁证,这样就算是冰域里那些废物查不出,这次来的人可不一定…… 神器又怎样,不过是个孩子还能用它伤人?关键还有罗蒙花毒在,果然事先安排这一步棋子是对的。少年心下一横,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伸展开分明的骨节,作爪状。 只要在不被碰到的情况下用业力震开那把杀生鬼,手段强硬些把人打晕带走就行了。 可显然,少年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孩子,他的想法瞬间就被洞悉了。 佑仟璟冲他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手指翻转,刀尖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抵上自己的胸口。 少年大惊:“你!” “我怎么了?”佑仟璟笑容一派轻松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踏上了海边码头上的长木桥。 他必须走过这半截在沙滩上的木桥去接触海水,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手中另一个底牌唤醒。 那是一枚可以养鱼的蓄水珠,这珠子内藏的压缩空间中有一条已经驯化的巨齿鲨,它是攻击型的灵兽,只要珠子遇水就能将其释放。 少年不知道佑仟璟现在是怎样在心里偷偷将他算计上的,但他已经一分钟都不想耽误了,五方会谈的会场离禁区并不远,持续瞬闪十分钟就能到。 可如果有人无视禁空令的话,只要五分钟。 少年焦躁起来,然而他一试图缩短与佑仟璟的距离,后者就将匕首刺入一分以作警告。 被迫害者的表情风轻云淡,迫害者反而一脸痛苦。因为少年看到,随着刀刃的刺入,佑仟璟身体里的本源业力疯狂跳跃着远离,刺入的部分已经完全没有业力附着,彻底失去了光芒。 不可以! 佑仟璟也很焦躁,他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麻痹毒素了,加上匕首的刺入,之前受到的抑制现在正用恐怖的势头反扑。 头晕目眩、手脚僵硬、呼吸紊乱。 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正在缓缓后退的佑仟璟脚下被突起的木板一绊,整个人踉跄着朝后仰去。 糟了! 佑仟璟看到那卷发少年借机飞身跃起,两个瞬闪带出闪电般的残影落在木桥的桩子上,人已经到了他眼前,伸出的手正欲掐住他的脖子。 抵住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是来不及做出回防动作了,佑仟璟一咬牙,因为摔倒的惯性而抬起的另一只手朝虚空中一抓,甩出一把杀生鬼。 刀光闪过的瞬间,即时收势后仰的少年被削掉了一缕头发,发尾斩断之处“滋啦啦”地伞发出灼烧的焦味。 佑仟璟后脑勺“咚”一声着了地,下一秒人却敏捷地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朝水边窜了去。 “别挣扎了,跟我走!” “见鬼去吧你!”佑仟璟朝他吼,磕磕绊绊地跌了出去,反手又冲少年扔了两把匕首。 有些恼羞成怒的少年一脚跺碎了他脚下的木桥,试图用飞起的大块木片挡住杀生鬼,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两把匕首竟生生变化了轨道,蛇形绕过木片直指他的脑袋。 这孩子他真的是天生残缺者吗?这种操控力是怎么回事! 少年一个后空翻,瞬闪到一侧凝聚业力踢出两道空气波才将那两把杀生鬼打飞。 两把匕首在半空翻飞,还未飞出多远就忽然化作一团黑气迅速消散。 假的?!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少年已经在佑仟璟的算计下拉远了距离。 一瞬间,少年胸口的负面情绪暴涨,他已经感应到有人打破了禁区外的结界并且正以超越瞬闪的速度朝这边赶来。 三分钟,不,两分钟之内就能到达这里,届时……若没能撤离而被人看到这模样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那就都会暴露。 少年原本漂亮的脸都因意识到这个问题而变得扭曲起来,他瞪向已经爬上码头边一艘小木船的佑仟璟,伸出左手生生嵌入自己的右臂中,从里面扯出一把血红的长刀。 哪怕是只剩一口气也要带回去! 少年握紧刀柄,抬手提至面颊边,躬起身,脚下蓄力,暴起后高速摩擦空气发出爆声,凌空炸出六段瞬闪。 佑仟璟已经很努力地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捕捉对方的动作,终究还是漏掉了,但这种情况他早就算准了,直接朝前甩出了五把提前准备好的匕首。 “锵!锵!锵!” 少年借着瞬闪的惯性踩着两把匕首迅速打飞了另外三把,血色刀刃在与它们相碰的瞬间染上了漆黑之色。 就在佑仟璟再次掷出一把杀生鬼的时候,麻痹毒素的一股劲上来了,他跪倒在小船上,掷出的匕首也没了凌厉之势。 少年冷笑一声,微微侧头欲避开时,眼睛余光瞥到了那匕首上贴着一颗沾水的珠子。 倒在船上的佑仟璟将湿淋淋的右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大冬天的,海水真凉。 第7章 幻觉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轰!” 冲天而起的水柱将整座木桥给震了个粉碎,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中腾跃而出,黑色的巨齿鲨一甩那看着柔软无比却充斥着力量的尾鳍掀起气流,将水幕打散,制造了一场落雨。 被水雾扰乱了视线的少年只看到无数雪白而锋利的锯齿闪过,然后黑暗便迎头而来。 小船被气浪吹出去老远,佑仟璟挣扎着扒上船沿,虽然被麻痹效果折磨得难受,但看到少年被巨齿鲨吞下去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嘲笑。 想抓我?不如想屁吃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南海巨齿鲨体长足有十五米,大小比得上刚成年的烛鲸,它们虽然形体庞大,行动却极为迅猛,有“深海惊雷”之称。和其他拥有数排牙齿的鲨鱼比起来,巨齿鲨的牙要少很多,但也大很多,每颗都有一个成年的小臂长,而将这些利齿隐藏的皮肤,硬度更是堪比玄铁。 佑仟璟手中这条巨齿鲨是多年前佑昀亲自乘船前往南大陆泊亚考察商队航线时遇上的,在这之前这条没有被驯化过的巨齿鲨性情异常暴烈,最辉煌的战绩就是用它那副可以一口把石头咬碎的牙齿拆了一艘货轮。 可现在佑仟璟却看到一把半黑半红的刀刃从它的鳃裂处刺出,像做植物切片一样,借着巨齿鲨扑过去的力道将那流线型的身躯轻松地剖了开来。 无数道赤红的刀光从巨齿鲨的体内迸发而出,生生将其切碎成无数肉块。 猩红的血液混着肉沫飞溅,浴血的少年飞身而出,犹如刚从无尽界爬上来的禍桀,惊得佑仟璟倒抽一口冷气。 这刀怎么回事?犯规了啊! 佑仟璟原计划是让小鲨(他给取的名字)将人含着给带去水底,越远越好,直到撑不住时吐出来。他当然没有自负到错误地认为巨齿鲨可以干掉堕业者,那样的话,侍神司那些专门追捕堕业者的人可以人手一只养着了。 可他还是失算了,忽略了对方手里那把奇怪的刀。 再也抑制不住的麻痹毒素在身体里疯狂流窜,佑仟璟连唯一的保命武器也没办法举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瞬闪到自己面前,伸出了满是鲜血的手。 血腥味冲进鼻子里的那一瞬间,视野中晕染开一片趋向于深黑的暗红,佑仟璟的脑海中突然炸开了大片大片的烟火,在那些璀璨耀眼的光芒闪烁交替的间隙里,神舞祭典上的阵阵鼓声骤然奏响,穿着祭神袍的人站在高台之上,挥舞着默铃。 这是……什么?人们常说的走马灯? 大脑中的鼓声突然停止,黑暗与死寂一同降临,佑仟璟的瞳孔一震,视野里猩红突然被毫无杂质的纯白取代,这片白蔓延开来,组成夜未央时的林间雪景。 风雪从耳边擦过,带来了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佑仟璟抬眸望去,银白的月辉洒落在空旷的林中空地上,一个摔倒在雪地里的男人朝另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伸出挽留的手,鲜血从男人腹部不断涌出,蜿蜒出一条很长的血色路径。 可是直到他的手无力垂下,身体溃散成一摊血水,那个想挽留住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一只闪耀着靛蓝色光芒的黑纹凤蝶落在了那滩血水上,逆着风雪飞向了佑仟璟。 佑仟璟下意识抬起手,让凤蝶落在了指尖。 刺啦—— 烟火、潮声、哭泣、坠落的鸦羽、蹲坐角落的人……他的大脑像故障的机器,无数陌生的声音和画面在里面穿梭交替。 然后定格在一棵枯朽的大树,树下立着一块惨白的无字碑。 死亡。 那人紧紧抱着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佑仟璟看到无数的微光从那具尸体上溢出,飘散,直到整具尸体消失不见,一只闪耀着靛蓝色光芒的黑纹凤蝶飞起。 这就是,死亡。 恍然间,佑仟璟看到那块石碑上渗出了血液,血液流经之处浮现出了模糊的字迹,血液坠落之处开出了白色的花。 他的胸口涌出一股莫名的炽热,这股热度使他生出了想要走上前去碰触那块无字碑的欲望。 而这欲望迸发的瞬间,一股来自手腕处的拉扯将佑仟璟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空境?! 佑仟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空间宝具拉起他的手腕悬浮在半空,指骨装饰像是控制不住那赤色珠子般颤动着,一缕淡金色的细碎粉状物从珠子里飘了出来。 少年的指尖触到了一丝光粉,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指瞬间变得一片乌黑青紫,他发出了佑仟璟从未听过的凄惨叫声,比得知自己私藏的酒水被大哥没收了的老爹那会发出的还要惨。 那些光粉聚拢起来,凝成一个佑仟璟从未见过的奇怪符文,随后突然炸开。 冲击波掀起的气流和巨浪一下子将少年掀了出去,佑仟璟所乘的小船也被冲了出去,这一冲竟一下子冲出了弦月湾! “额呃呃呃!” 这冲击的推进速度堪比飞行宝具,佑仟璟被麻得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连尖叫都是卡在嗓子眼里抖出来的。 另一边被掀回岸上的少年惊魂未定地望着自己那双在冲击中被炸得焦黑一片的双臂,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对他造成的伤害竟然比神器还大。 少年猛然想起佑仟璟的存在,却见那小船已经冲过了安全警戒线,逼近了弦月湾与外围海域之间的大断层瀑布。 一旦离开断层瀑布乘上海流,谁也拉不回来了。 结界呢!为什么直接冲出去了! 少年顾不上自己的双臂,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出去赶在船完全离开内海前将人抓回,可他顿住了,身后一股强大而陌生的业力正极速逼近。 “啧。” 几秒的短暂挣扎,少年满眼阴鸷,看了眼被侵蚀得几乎失去赤色的刀,不甘地将其扔在了沙滩上,自己化作一团黑雾迅速遁离。 几乎是在最后一丝黑雾散尽的瞬间,小船飞出了断层瀑布,一个身穿墨黑华服的男人气息不稳地落在了沙滩上。 他手里攥着一把杀生鬼,那匕首微微颤动着,指向了弦月湾外的海域,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仟璟!” 男人飞身踏上海面,头也不回地朝弦月湾外冲出去,可刚靠近警戒线就被无形的结界给弹了回来。 “什么鬼东西!”受到阻拦的男人暴怒,大吼一声唤出闪着八簇熊熊业火的七重业轮,一把银色长枪缠绕着跳跃的青色雷光中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挥起长枪朝无形的结界狠命刺去,“咚”一声闷响,海面扩散开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然而那结界并没有被摧毁,只是不稳定地震荡着,崩开了一丝小小的裂纹。 “佑家主!你这是做什么!” 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冲过来,落在佑昀身边,震惊地看向被他刺出裂纹的结界。 “做什么?”佑昀被他的话气笑了,“九泩浮凉你是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出去救人啊!” “这……你确定他出了结界?” “废话,这东西和我儿子有着契约,能感应到它自己主人的位置,你说呢?” 老人看了眼结界上的裂纹,再望向白茫茫一片的外海,感到无比心塞。 暂且不提那孩子是怎么穿过九夜冰域千年无人打破的结界的,出了警戒线就是有去无回的啊,这外面都看不到人影了,八成……是乘上断层的海流向北去了。 从刚刚那个小孩子突然坠落在议会圆桌上起,他就知道准没好事,当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华央防卫部部长变了脸色站起来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就更大了。 九泩浮凉身为九夜冰域的大长老操持着五方会谈的一切事务,包括安保问题。 现在人家华央第一、第二家族的幼子在他们的领地上遭到了袭击,而且第一家族的小少主不知怎的还进了幻海。 对于这个孩子他有所耳闻,虽是天生残缺者却也是佑昀最爱的幺子。 看眼前这男人疯到试图打破他们九夜冰域的千年障壁就可以看出来了。 第8章 宫梓纪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九夜冰域大约在一千五百年前从东大陆势力中分裂出来,但掌管冰域的九泩家依旧保留了东大陆的第一家族的地位和权利。 九泩浮凉生在主脉,上上下下兄妹八个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争那一个家主之位。 最后的结果令人意外,他们那位备受期待的大哥在最终选拔的过程中突然暴毙,而最不起眼的小八竟然通过了选拔考验成了家主,至今仍在位。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可能连刚懂事的小孩子都不会信,可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九泩浮凉的父亲看都没看他大儿子业力散尽后留下的遗物,宣布了选拔结果就走了。 那时候的九泩浮凉心底一片悲凉,真的很难相信被如此对待的人曾是父亲“最爱”的孩子,而曾经最不受宠的却一夜间拥有了一切。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同情一个逝者,真正该同情的反倒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 生在了九泩家,每一步走得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哪怕是小八继承了家主之位,而他成了长老,情况都没有太多改变。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继任大典前的那个十五的夜晚,他在弦月湾将准备好的六角白霜花放在船上送出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二哥告诉了他多年前那场选拔的真相。 接下来便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记起的混乱,那场杀戮就像将它带来的人一样,安静无声却无比残忍。 那人提着自己兄长被拧断的脖子,一脸风轻云淡地对他说:“浮凉啊,就剩我们俩了,不要连你也背叛我,行吗?” 当九泩浮凉回过神来的时候,二哥的身体崩解成一块六棱冰晶,那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纯粹的冰晶,可就那样被一把丢出了千年障壁,坠入断层中,连像样的仪式都没有,弃若敝履。 自那之后,九泩家他所在的这一辈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世界树给了他们世人所艳羡的一切,除了名为“亲情”的奢侈品。 九夜浮凉的心早就在冰晶坠入断层的瞬间麻痹冻结了,所以如今的他根本无法体会佑昀的痛苦,只觉得对方的行为“不理智”,擅自挑起冲突是在给家族添乱。 “你给我让开,不然别怪老子不念往日情分。” 说得好像你念过情分一样,还有,居然在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长辈面前自称“老子”? 九泩浮凉暴汗,对眼前这个活得没他长却比他猖狂的男人无语至极。 老人赤手空拳往结界前一站,一副“你想打破结界必须踏过我的尸体”的样子,白胡子在萧瑟海风中抖动。 佑昀剑眉一拧,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手?” 呵,怎么可能。九泩浮凉苦笑。谁都知道他佑昀除了现在的华央王帝珏,其他人的账一律不买,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任意妄为。 可若是眼睁睁地让一个外族毁了这千年障壁,不光是他九夜冰域大长老,整个九夜冰域都别想在渊境抬起头,更重要的是无法向大家主交代。 一想到那人的责问,九泩浮凉竟然觉得死在佑昀手里“英勇就义”或许更好。 这时其他人也赶到了,刚落在沙滩上就看到佑昀举着那杆令无数虚障丧命的长枪就要往九泩浮凉脑袋上捅,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大叫着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人拦住。 “佑家主,冷静!冷静!” “有话好好说啊,大人!” “就是说啊,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两位大人要刀剑相向呢?” 佑昀被这些叽叽喳喳的人吵得脑壳疼,他感受到手里原本还不断颤动的杀生鬼突然平息了下来,心一惊:“你们都给老子滚开,屁用都没有,跟过来就算了还碍事,别耽误老子救人。” 佑昀这一口一个“老子”的,在场的不是大家族的代表就是王族的近卫,各个听得都不由得皱起了眉。 眼看着这一大帮子人都没办阻止佑昀提枪破结界,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 “停手吧佑家主,你会把自己送上审议厅的。” 佑昀真欲捅结界的手一顿,绝杀枪上缠着的一道雷光擦着九泩浮凉的鼻尖划出去,“滋啦”作响。 来人一身雪白描金繁纹锦袍,墨发有条有理地盘在了脑后,和一身黑袍还散着发的佑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宫梓纪。”佑昀看向形单影只的他,语气嘲讽,“婆罗礼现任的王居然大摇大摆地站在我面前,是觉得中立区人多还有条约在所以我不能拿你怎样吗?一个侍卫都不带就站到我面前来,这人头送得可真‘礼轻情意重’。” “但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你那塞满懦夫理论的脑袋自己先留着,想死的话改天。”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从千年前因领土问题华央与婆罗礼展开持续数年的战役开始,双方的关系一直徘徊在冰点,直到十年前的一场联姻的促使下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结果没过几年,嫁到华央的婆罗礼王族主脉第三皇女司泠姬死在了一场混乱中。 好死不死,制造那场混乱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随皇女一起来到华央的王族暗卫,而且那人偏偏又在审问前就自尽了。 华央认为这是对方拿那位可怜的皇女作为牺牲品,想要挑起战争,而婆罗礼也一口否认,觉得这场灾难是华央的自导自演,意图嫁祸。 宫梓纪就是在这个时候继承王位的,而且还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婆罗礼王位继承人一共三人,除了已经出嫁的第三皇女,三人之中天赋最高的司洵君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那个时候还叫司梓纪的他不过是天赋平庸的第二皇子。 但是司洵君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第三皇女远嫁,即便这样长老院和六大家族也并没有同意他继承。直到司梓纪与人结缘,从世界树上祈愿求得一子,与佑仟璟同龄的第二皇子宫玖慕。 和天生残缺者的佑仟璟不同,宫玖慕生来四轮五火,前所未有的惊人天赋,而且其中之一的神迹还是与当年的吟游者一模一样的“神之瞳”,有人预言这孩子将来极有可能拥有九重业轮。 所以现在宫梓纪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全是因为他是婆罗礼未来新王的养育者。 这人上位之后的处境简直不要太惨,天赋值低就算了体质还差,行事也是无比优柔寡断,被自家长老院嫌弃到了尘埃里。 佑昀从上学那会起就看不起宫梓纪,他看人从来不看天赋出生,对宫梓纪的讨厌全是因为对方的性格,畏畏缩缩、沉默寡言,老是跟在他、帝珏和司洵君三人身后,不靠近也不离开,跟粘人的鼻涕虫一样。而且在添加了厌恶滤镜的佑昀看来,宫梓纪那张脸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看着就像是揣了一肚子坏水的恶人相。 这种厌恶在六年前那场动乱后,宫梓纪作为婆罗礼的使者来华央要求拿回司泠姬的遗物时达到了顶峰。 佑昀很气,气到可以原地爆炸,炸穿婆罗礼的首都居溇罗的那种。 不要脸的人他见得多了去了,这么不要脸的却是第一次见。 修复华央和婆罗礼关系的是司泠姬,是一个人,而不是那个狗屁王族。 当初婆罗礼那些狗贼说什么都不答应帝珏和司泠姬的结缘,弄到最后司泠姬以死相逼才做出了让步。 司泠姬到华央之后这些人只派了几次人探望,说是探望,但每一次探的都是华央王族的情报。 几次之后,司泠姬完全断了和王族的往来,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便殒命于自家暗卫之手。 司泠姬是帝珏的妻子,他们俩也是佑昀的同学,加上留在了学校的司洵君,四人的关系极好。 对于司泠姬的逝去,他一个外人都比其两个兄长悲伤,从六年前起,他和帝珏就恨透了婆罗礼那犹如蛇蝎窝的王族。 第9章 转折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宫梓纪不恼不怒,不理睬佑昀的挑衅:“没想到佑家主竟然对本王的项上人头有兴趣,不过本王是这次五方会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所以有义务监督与会者,保证会谈的顺利进行。所以这条命你若想要,以后再说吧。” 佑昀不想理他,抬手把阻拦他的九泩浮凉推开,欲要怼那恼人的结界。 “但是会谈还没有结束,关于讨伐那只‘泯因’的细则还没有商定下来,你擅自离席已经很失礼了,所以还请尽快回去。我想九夜冰域大长老会替你处理好剩下的事情,找到贼人,针对这次事件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听,这十足的官方话。 “什么叫剩下的事?满意的答复?”佑昀的声音饱含怒意,“我要我儿佑仟璟,你们能给吗?” 一众人沉默了,显然这个要求他们做不到。 宫梓纪看了他一眼,不悲不喜公式化地说了句“节哀”。 “节哀?”佑昀走上前一把扯住宫梓纪的衣领,将人拽到自己面前,“你这张嘴他妈就会说这两个字是不是?六年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事实如此,多说无益,佑家主应该不是孤陋寡闻之人,这结界有何意义定不会不知道。那孩子有此遭遇实属不幸,所以眼下抓住行凶者才能给逝者一个交代。” “一口一个‘不幸’、‘逝者’,你这几年变得不会说人话了啊,姓宫的。抓住行凶者就能代表什么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宽慰谁吗?失去的永远失去了,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填补!” 一旁的九泩浮凉身体一震。 “就你这种人也配做阿泠的哥哥?这么多年了,这个位置坐着难受吗?你晚上睡得着吗?宫、梓纪?” “劳烦佑家主如此挂念本王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不过现在公事要紧,若要叙旧,改日亲自去府上拜访。” 佑昀冷冷道:“拜访?你这辈子都别想活着踏上华央的土地,你们婆罗礼王族一个都别想。” “是吗?”宫梓纪回头看了他一眼,“关于这一点本王定会铭记于心,他日也会转告皇兄的。” 你妈的…… 这宫梓纪一口恶心人的官话说着佑昀忍忍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开口提到了司徇君,简直是挑着雷区狂踩,还顺带舞了一曲。 佑昀怒火中烧,提起绝杀枪就往宫梓纪脸上怼。 “杀人了啊!”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开什么玩笑,我们几个老头子哪里拦得住,赶紧去会场叫人!” “真的是夭寿了,最近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失踪又是出人命,现在还有闹事的。” “哎哟,你可少说几句吧,这年轻人力气大得跟熊似的,过来搭把手。” 这边弦月湾的海面上一群人乱作一团,而坠下断层大瀑布的佑仟璟哪里知道佑昀为了他都快把九夜冰域掀了。 因为从弦月湾内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传闻这雾气只有每月中旬的夜晚才会散去,所以他根本没看到弦月湾外没多远就是一个大断层。 这断层两边相距百米,海水全灌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形成了壮观的大瀑布。 佑仟璟被那股冲击力一口气甩得脱离了海面,小船在惯性作用下飞出去,短暂悬停后陡然下坠。 那一瞬间,佑仟璟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被下坠时恐怖的加速度给拉扯得四分五裂了,特别是他的头发,有种要被扯离脑壳的错觉。 就在佑仟璟快因为手脚麻痹而抓不住木板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手腕上的空境中射出,化作一个球形结界罩住了小船。 佑仟璟带着一脸没回过神来的表情被结界中流淌的力量温柔地放在了小船上,随着船一起缓缓上浮。 他抬起手,摸了摸温热的赤色珠子,这东西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冰冰冷冷的,现在不光有了温度,佑仟璟甚至觉得它还间或地发出一种生物才有的心跳声。 明明是是他自出生起就戴着的饰物,他却好像第一次认识它。 佑仟璟将那赤珠捻于两指之间仔细端详,他发现这原本没有其他杂质的珠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团棉絮状的黑色物质,在纹丝不动的珠子里缓缓流动。 这件空间宝具不光逼退了堕业者,现在还释放出了结界,而且这结界似乎还有着治疗的作用,佑仟璟感觉到体内的麻痹感正迅速退去,连胳膊上被划出的口子也愈合了。 “嘿,你有这能力干嘛藏着掖着,早用出来不就好了,非等到那个疯子蹬鼻子上脸的时候才发威?还是说这种应急机制是制造者设置的?什么恶趣味啊……”佑仟璟冲空境撇撇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尚未完全清除的麻痹毒让他有些腿软。 他看向头顶,是北方浓云密布的天空,他坠下的这一侧雾太浓,都看不见瀑布的顶端,但另一侧却看得清清楚楚,瀑布上的海面飘着雪。 “嘛,北方嘛,下雪而已。”虽然那些雪是从下往上飘的。 当务之急是回去,老爹肯定过来了,要是没看我肯定急了。 佑仟璟双手叉腰,骄傲地哼了一声。 等回去了一定要告诉他我对付了一个堕业者,虽然最后是靠空境把那疯子震飞的,但老爹教的技能有好好用上,说明我平时一点都没偷懒。 但佑仟璟没有开心超过两秒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船,不光是上浮,还在朝着前进北方! 看着远去的瀑布,佑仟璟傻眼了。 “喂喂喂,你是不是没有导航系统啊,走错路了喂!掉头!” 佑仟璟狂戳空境,那赤珠毫无动静,船依旧在向北前进。 完蛋。 佑仟璟懵了,这情况的棘手程度和被那疯子抓走有的一拼了。 他突然想起空境里还有一样飞行宝具,说是飞行其实速度跟漂浮一样慢,而且外形是很蠢的黄色鸭子,就是因为这个外形佑仟璟才把它扔在了空境的靠角落里。 现在该你上场了。 佑仟璟开开心心将意念探入空境,想将那大黄鸭找出来脱离这见鬼的地方,谁知道意念刚进去就被一股排斥力给弹了出来。 佑仟璟:咋回事? 回应他的是被结界带着加速向北冲去的小船。 你这家伙…… 佑仟璟想把空境从手腕上取下来,谁知道这东西完全洞悉了他的想法,赤珠闪了一下,黑绳紧缩,牢牢贴在他的手腕上。 绝了。 接下来的两天佑仟璟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将空境从手上扯下来或是迫使船掉头,他甚至连假装自杀逼这东西的方法都试过了,最后被一股力量给捆在了船上,动弹不得。 没有被堕业者害死结果却被自己手里的宝具给带进零生还率的幻海,佑仟璟望着时而下落时而上升的雪花叹了口气,默默数道:173901…… 真是混蛋。已经两天没有睡觉同时因为烦忧而没怎么进食的佑仟璟瞪了一眼空境,这东西坏得很,当他饿了渴了就会丢出来一些吃的,那都是佑仟璟之前放进去的食物,之前还扔出来一些保暖的衣物。 但就是不让佑仟璟探入意识取走其他东西,自我意识强得让人头疼。 佑仟璟放弃了,他到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想干什么,这看似要保护他却把人往绝境送的架势是几个意思。 叮铃—— 就在佑仟璟打了个呵欠,稍稍起了些困意的时候,一道铃声突兀地窜进他的耳中。 佑仟璟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四周,那声音缥缈又轻盈似羽,像极了每年祭典上跳神临舞用的那种串铃,可是过于短促,又虚幻得像是无中生有的错觉。 幻海就是以滋生吞噬人的幻觉而闻名的,他受到结界的保护才没有被受到太大影响,但这东西的力量显然是有限的,每次分出业力化作热量给他取暖的时候,结界对外界的抵抗就降低了不少。 搞得这么费事干嘛还要把我带进来呢? 佑仟璟气呼呼地想,然后朝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热气,这一呼出便凉了的白气当然没有让他暖和分毫,只是给了点心里安慰罢了。 这个动作让他腹部有些隐隐作痛,那是之前被祝天机用业道百式中的“回响”打中的地方。 空境治愈了他身上的表面伤,损失的本源业力是不不回来的,被回响打乱的本源业力也需要专业的解修师整修。 不过幸好祝天玑那一拳不是打在胸口,不然佑仟璟都有可能当场暴毙。 “哈,还不是你太弱了。”佑仟璟望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屏障,自嘲地说。 第10章 辰渊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就在这时,叮铃—— 又是一声,佑仟璟一哆嗦,并不是冷的,而是他在这铃声中还听到了其他声音,像是用某种古老语言在耳边吐出的低语,这声音使得身体里的本源业力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有种……被抽走精神力的感觉。 佑仟璟捂住耳朵,怎奈那声音竟直接在大脑中回响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一口大钟在头顶鸣响。 突然! 船身剧烈一颤,就在佑仟璟被那声音搞得精神恍惚的几秒,船头已经碰上的黑色屏障,接着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猛地拽了进去。 佑仟璟在视野一黑的那一刻脑补了下身体被撕裂碾碎的痛楚和画面,试图通过有所心理准备来降低疼痛感。 但和预想的不同,他只觉得身体穿过了一层泡泡薄膜,就和冲出弦月湾海面上那条红色警戒线时一样,仅有一瞬间的窒息感和耳鸣,风雪肆虐之声被甩在身后继而完全消失。 佑仟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那艘小船不知怎的,在进入黑暗的那一瞬就和他身上的那些积雪冰块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佑仟璟就像从光明云巅坠落至幽深海底,被还未消失的结界托着悬浮在黑暗之中。 他不确定地眨眨眼,映入眼中的风景给他一种真实与虚幻糅合的错觉。 这是一片被无数闪烁星辰点缀着的黑暗,四周无数条由群青、白金、翠绿、绛紫等浅淡之色组成的琉璃星河纵横交错,绚烂旖旎。远处翡翠之色的流星划过,坠落向无底之渊,尾巴拖得很长。 佑仟璟身边全是金色的星点,它们慢悠悠地飘着,比萤光更盛,比焰火要凉。一手摸过去,在掌心碎成了四散的光粒,像极了不小心打翻的碎粒砂糖。 这便是星辰坠落之所。 整个空间万籁俱寂,佑仟璟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象震惊到丧失语言能力。 众所周知,渊境的夜晚只有鎏金、苍翠、猩红三轮月,万象星辰在数千年前就坠落于极北之海化作辰渊封住无尽界的出入口,佑仟璟对“星辰”的认知全来源于绘本上那黑色背景中的寥寥金色小点。 现在对比一看,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只有“沧海一粟”能形容。 这时佑仟璟手腕上的沉寂许久的空境突然动了下,接着他便看到周围的星点全都停止了流动,下一秒就像收到了某种信号般朝着佑仟璟涌了过去,包围住他,有些甚至渗透进他的身体里。 一股蔓延开来的暖流不仅驱散了寒冷,连腹部的疼痛也在几个呼吸间悄然消失了。 佑仟璟感受了一下体内完好无损的本源业力,又掐了掐自己的脸。 不是梦,这修复程度比解修师做得还高。 这些星光绕着佑仟璟飞舞,大部分缓缓地在已经崩解的结界外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半透明结界,还有些钻进了空境中。 赤珠里的黑色絮状物和金色星光纠缠、碰撞、融合,微弱的心跳声再次传出。 佑仟璟有一瞬间把那赤色的珠子看成了某种生物的心脏,这就有点恐怖了,虽然只有虚障的血肉对人类来说致命,但终归都是“不洁之物”。 赤珠就这样吸收了数分钟后突然停下,拽着佑仟璟硬是将他的胳膊抬了起来,那姿势让他看上去像极了课堂上努力举手发言的学生。 有些傻兮兮的。 “哎哎哎——” 这拉扯力还不小,为了不成为断臂,佑仟璟连忙按住那只手臂,阻止它被继续朝高处扯。 空境似乎对佑仟璟的声音有些反应,意识到对方的抗拒就停止了拉扯,悬在半空,以自身为中心向外漾开一圈圈金色光纹。 那光纹扩散而去的速度非常快,一个呼吸间便到了很远的地方,佑仟璟看到它好像还碰到了一颗正在下坠的星星,直接将那流星吞了去。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架势看着不是勘探就是在发讯。 如果是后者的话,在这辰渊之中,给谁?你别告诉我这里有你的“熟人”。 佑仟璟无语地仰着头,恨不得将空境丢到深渊底部。 叮铃—— 就在赤珠持续扩散光纹两三分钟后,那铃声伴着恼人的吟唱再次响起,清晰可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由远及近的银白色光纹。 噢……别吧。 那光纹和赤珠发出来的不同,带着一股冰冷至极的恐怖气息,这寒冷和外面幻海中的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佑仟璟鲜少会产生不安的情绪,少有的几次他都会摸摸袖中的空境缓解,而现在带来不安的罪魁祸首在银白色光纹出现后安静地躺在佑仟璟手腕上装死。 佑仟璟心一横。 这种有去无回的地方,来都来了,如果结局注定是个死,他倒要看看这传说中的辰渊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死也要死个明白! 回应赤珠的铃声一直没有停下,而且越发接近,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连星光的流动也变得迟缓。 身为天生残缺者的佑仟璟对业力的感知是迟钝且薄弱的,但现在连他都感知到一股庞大的业力从远处急速逼近。 佑仟璟望向银白色光纹来的方向,那里的星光如潮水般朝两边退去,分开了一条通道,一抹白色的小点从远处爆射而来。 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就先传入了佑仟璟的耳中。 “骗子!白痴!笨蛋!” 声如银铃,可说出的内容却堪称素质三连。 佑仟璟四岁时学习过古语,那是数千年前四个大陆还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时的通用语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分开统治,地域文化出现差异,语言文字也朝着不同的方向变化。 而这冰晶说的正是已经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语。 佑仟璟被骂懵了,他看清了骤停在自己面前数米处的白点竟是一片琉璃色冰晶。 空境抖了一下,将佑仟璟罩住的那个透明结界上不断凝结出寒冰然后崩解,周而复始,冰块碰撞碎裂的声音一时间不绝于耳。 “吾辈等了一千多年了,你去了哪里,说好的誓约之日呢?骗子!” 那冰晶噼里啪啦说完一顿,疑惑地“哎”了声,稍稍上浮,体形不断变大,冰块受到挤压后发出的碎裂之声。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怎么缩水了?如果吾辈没记错的话,样貌也不一样了。” 随着冰晶的变大,它所释放出的冷气也越来越强,星光结界有些难以阻挡,仅仅渗透进几丝冷气佑仟璟就感觉像是被针扎了般疼痛。 “你认错人了。”佑仟璟老老实实将眼下的情况告诉对方。 “认错人?你在逗吾辈呢?”冰晶冲佑仟璟“呵呵”,“整个渊境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能进辰渊吗?噢,除了你收养的那个孤儿,几百年前被你亲手杀了的可怜人,遗物都被世界树吸收得渣都不剩了。” 这哪跟哪? 佑仟璟刚想跟它来个自我介绍,冰晶又开口了:“辉黎夜呢?吾辈要见它。” 这又是谁? 佑仟璟朝冰晶无奈摊手,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想你真的是很认错人了,我叫佑仟璟,生于华央,今年六岁,是第一次进这鬼……辰渊。” 佑仟璟硬生生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鬼地方”改了。 冰晶对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却在空境从佑仟璟的袖笼中滑出时尖叫出来:“辉黎夜!席翁帝涅你这王八蛋对它做了什么!它怎么被分裂了?神识呢?” 席翁帝涅?那不是…… 总算是听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佑仟璟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愣住了。 “吾辈听从迦德洛的命令将它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代为保管的吗?它不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它是和你一样受到那家伙诅咒的生命体!你怎么敢就这样将它的心脏拆分!怎么敢!” 第11章 玄霜神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这信息量爆炸的质问把佑仟璟给炸晕了,这小不点冰晶居然说它受命于主神迦德洛,那它是什么? 佑仟璟这么想着,还真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之前完全不听佑仟璟说话的冰晶反倒是将这个问题给听了进去,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 佑仟璟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扫了眼四周,发现周围的星光都近乎凝滞了,洒落下晶莹的冰渣。 “你问吾辈是谁?”那女声陡然低沉了许多,还带着暴涨中的怒气,“自觉对辉黎夜做了这种过分的事无法面对吾辈,所以准备在吾辈面前演戏装傻了是吗?” “你以为把自己搞成这种兔崽子的模样,还清了身体里的业力,吾辈就会相信这种鬼话吗?做梦!” 兔崽子?!听到这个称呼的佑仟璟几乎要气得跳起来。 “你回来是干什么?难不成在外面的这千年里,你的脑子又被那烂东西洗了,准备投敌?哈,吾辈算是看明白了,你跟那烂东西本就是一丘之貉,根本不可信!是迦德洛和吾辈信错了人!也好,几千年前那烂东西欠下的债和辉黎夜的仇,吾辈今天就跟你算清楚!” 有毒吧?我这是背了多大一口锅? 佑仟璟刚想开口解释,冰晶爆发出一道强光直插上方的星河,那光所笼罩到的星点全被冻结,粉碎四散。若不是将佑仟璟包裹住的结界在那一瞬急退出去数十米,他估计已经被冻成冰棍了。 在结界中撞得七晕八素的佑仟璟:不听人话还动手,是不是玩不起? 那道百米宽的光柱打出了一道震荡波,整个辰渊都抖了抖,刺眼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微缩成一条直立着的纯白覆鳞之躯,佑仟璟看到最接近星河的那端露出了一颗硕大的三角头颅。 那脑袋扭动着,“咔咔”地朝下掉落冰块,每一块都能直接将人给砸死。 一双由澄澈的银蓝色向里渐变成纯粹白色的竖瞳缓缓睁开,周边还晕着琉璃之色,如果不是被它们满怀仇恨地死死盯着,佑仟璟一定会好好欣赏下这从未见过的瑰丽色彩。 “战吧!”那冰霜巨蛇自星河之上垂下头,扭动身躯震颤空间,低沉之声织出古老语言,“吾辈玄霜之神,与你吟游者席翁帝涅千年前的账,在此清算!” “我靠……”佑仟璟突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修业录》中记载:“起源之地,于虚无之中孕育了有形之物。是关于我,它如此尖锐地审视自己。无数的疑问,因果的递延,那是根,是‘神’。” 位于起源之地核心的因果律创造了最初的生命“神祇”,并将最接近虚无的渊境作为他们的居所,开启了辉煌的神祇时代。那之后过去了数万年,因果律之中相互制衡的秩序与混沌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碰撞。 这次碰撞使得因果律中枢遭到了重创,起源之地失去了支撑转瞬间便造成了崩落,混沌趁机逃出虚无,侵入外围的位面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渊境。 “它突然歌唱,用死亡使万物癫狂,视其为家。” 混沌随着黑暗悄然降临,用一场极其残酷的无声杀戮席卷了这片曾经无比辉煌富饶的土地。 生命的迅速凋亡让被混沌困在渊界的神祇感到了恐惧,在无法与起源之地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为了阻止混沌的肆虐,最终神祇以他们之中大部分的生命为代价,以渊境为牢,将混沌瓦解成的无数“虚障”打入了渊境中与现世对立的彼岸——无尽界。 无尽界的入口在极北之地外围的海域,神祇抽走那里的海水,让虚障所惧怕的星辰坠落到这片深渊之中作为结界。 那些沦为无形之物的存在即便被封印,也依旧肖想着残余神祇身上的生命之源,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粮食。极北的出入口虽然被封,但也只是限制了虚障的肆意出入,它们还是可以通过与现世建立“链接”来获得能够行动的躯体,袭击神祇,只要不断吞噬神祇身上的生命之源,有朝一日混沌必将再临。 所以,为了避免已经成为“牢狱”的渊境被破坏、混沌重回起源,最终战役中幸存的神祇将自己仅剩的生命之源分成两份,一份播散到渊境,一份创造了能够与“虚障”抗衡的新生命——人类。 “他们用充满怜悯与悲凉的提迦口音,质问失律的恶,和诞生它的世界。” 人类拥有五十年左右的寿命,他们将神祇馈赠的生命之源称为“业力”,人类体内的本源业力凝聚成“核”,“核”创造出躯体,只要“核”没有遭到破坏,即使身体支离破碎也能无限次修复。 除此之外,这些“核”又如同“容器”一般,承载着神祇赋予每个人各不相同的特殊力量,那便是“神迹”。当人类用业力驱使这些神迹的时候,“业轮”便会作为力量使用的标志显现出来。 那是宛如悬浮于头顶,圈成一圈,宛如王冠一般的黑色荆棘环。它的周边会燃起黑色的业火,业火的数量和业力的大小成正比。 人类不需要担心自身的业力会枯竭,他们使用的是流动业力,作为神祇居所的渊境,这种业力到处都存在着。 但是,大战后神祇力量的减弱使得人类还存在一个致命缺陷——他们没有生育能力,无法像其他生物那样自己繁衍后代。 “种子被时光浇灌生长成巨树,唯有落叶铭记辉煌时的酒醉与狂。” 当时最后的神祇,渊境主神“迦德洛”为了保证生命的自行延续,改变了世界树的构造,使这五棵原本用来链接起源之地的世界树替人类结缘,以结缘之力凝聚业力创造出新的“核”,并且为“核”塑形。 那五棵世界树分别坐落在五个大陆的中央,除了极北之地的那棵,其他世界树在神祇“全部”覆灭后安稳地维持了千年。却不想,一场突然降临的天火将极北之地的世界树焚毁。 到这里,便有了关于“堕落之神”的记载。 “那仿佛是从深渊中诞生出的,将一切焚灭殆尽的黑炎,它在混乱中狂舞,控诉流放者的罪行。” 那并不是来自无尽界的袭击,而是被人所遗忘的“神祇”不顾后果的自救行为,那是最终战役时唯一一个选择了避战,而因叛逃的罪名被关押在极北之地的神祇——玄霜神。 席翁帝涅在书中有一段注释,他说这是主神迦德洛的决议,他无法容忍临阵脱逃的同胞,并且到最后关头都没有将玄霜神释放,而是将其与虚障一起,用辰渊封印了,还在辰渊外围设下永昼幻海,防止人类进入。 或许是对当初判决的不满,或许是忍受不了孤独想要重回渊境,但不顾众多神祇牺牲,妄图破坏结界打破和平的做法激怒了众人。 玄霜神失败了,灾难的火炎蔓延到中央大陆外围就熄灭了,它不仅没有打破封印,甚至连残存的火苗也被打入了世界树“柊昼”的根部,成了养料。 玄霜神的这般举动不仅没有将自己从永恒牢狱中解放出来,还使得曾经同时也是现在唯一的神祇被人类视为不耻的“堕神”。 “是火炎拉开了逐暗的大幕,书写未完的中白。” 历史到这里,神祇完全退出了渊境的舞台,由中白期拉开了人与虚障斗争的大幕。 现在,那个传说中的玄霜神冲佑仟璟张开巨口猛扑过来,带起的凌厉寒风直接将两边的星河撕出了口子。 第12章 猛攻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活了六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阵仗,最多也就面对过一只泊亚棕熊,前提是佑昀还在旁边。 一回想起来脑子里全是那时候佑昀放肆的嘲笑和因为东逃西窜而疯狂变换的视野。 现在佑仟璟眼前一片漆黑,各种意义上的。 假如一个暴躁的远古神祇想要杀你,还要考虑存活率这种东西吗?笑话,唯一需要思考的,是自己会以哪种凄惨的方式死去。 可这之中佑仟璟最不想被生吞了,那样还不如被冻成冰雕。 他一把抓住空境,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爷,你可开心了?这回不是我找死了吧?” 空境不理他。 “你引过来的‘老朋友’自己去招待啊啊啊啊啊!”黑漆漆的蛇口近在眼前,佑仟璟紧张得尾音拉成了一串尖叫。 透明结界受寒气影响表层蒙上了一层薄冰,被气流一鼓动整个看上去就跟极不稳定的泡泡似的。 玄霜巨蛇转瞬而至,一口咬上结界,其实按两者的大小来说,它完全可以将其一口吞下,但却没有这么做。 玄霜蛇将自己的獠牙刺了进去,想要通过没入结界内的獠牙释放冷气将人逼出来,结界上的破口更是迅速结冰朝旁边扩散。 佑仟璟飘起来的衣角沾了些冷气,瞬间被冻成了粉末。 杀人了啊啊啊啊! 似乎是感应到了佑仟璟的惊慌,那结界抖了一下,下部分还未被冰冻的部分散开,开了个洞把佑仟璟丢了出来。 被失重感席卷的佑仟璟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散开的星光又重组成一张将人抄起,“嗖”一声擦着玄霜巨蛇的身躯向前疾驰而去。 此刻头朝下,脸被星网勒出格子的佑仟璟:…… “休想跑!” 玄霜巨蛇竖瞳一凝,凭空而现数百支尖锐的冰霜长矛,那大小,仅一支就能将数人高的巨象扎个透心凉。 “嗖!嗖!嗖!” 倾巢而出的冰霜长矛在辰渊中划出无数道弧线,如上方的流星雨般,精准地朝佑仟璟射去。 就在这时,佑仟璟的大脑接收到了一阵被灼烧后瞬间爆发的刺痛感,紧贴着他皮肤的空境突然涌出一股庞大的业力。 那业力直接越过佑仟璟冲上了天穹,化作半圆形的结界正对那些冰霜长矛。 那些业力越过佑仟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黑暗的海潮吞噬,下意识扭动四肢去挣扎,却被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浪潮给掀翻,徒留无力。 他在被海浪拍打的间隙中看到了很多虚影,有人的,也有非人的,他们从出现到泯灭,转瞬而逝。 他看见一只庞然巨兽自深海而来,沉溺于深海中的长鸣如冬日擂鼓,又似来自死亡尽头的哀怨控诉。 它的长鳍划出柔软的弧度,划开海面翻涌的波澜,一跃而上,驰骋天穹。 佑仟璟在万物的崩落与重构中穿梭,飞过荆棘遍生的原野,穿过终年笼罩着浓雾的戈维洛山谷,最终落在火焰燃烧的剪影里。 无尽的猩红吸入瞳孔里,在深黯中皱缩,于眼底幻化出模糊的影像。 那是佑仟璟所熟悉的点缀在中央大陆华央的璀璨明珠,是孕育生命的世界树“柊昼”,同时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数万年来,它一直静静地伫立大陆的中央,于光芒之中向大地播撒生命的种子。粗壮错杂的树干向上延展出无数枝节,它们染上了太阳西沉消亡时,燃烧天幕后残存的灰。 接着,他眼中的影像开始变幻。 庞大而绚丽的烟火从天幕之外坠落,在囚牢之中绽放出绮丽的花。极北之地一只立于世界树顶端的无音鸟展开了翅膀,遮天蔽日的双翼投下阴影将世界笼罩。 顷刻间渊界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看不见飞鸟在天空留下的轨迹,只闻得翅膀拍击的声音如夏日雷鸣,彻底盖过了海上的潮声。 这样的喧嚣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只消失于天穹之上的庞然大物再次出现,用身躯的柔美曲线破开了鸟群厚厚的屏障,它发出嘶鸣,那像是来自天地初创之时神祇所吟唱的赞歌回荡于群峦之间。 黑暗因此逐渐褪去,灰白两色填充渊界,飞鸟的离开带走了极北之地所有的生命痕迹。最后一片羽毛坠落的时候,失去光芒引导的沧海被遗落在角落,揉进星辰坠落后形成的深渊里。 这个感知过程实际发生了不到一秒,可五感被那股业力彻底干扰了的佑仟璟却觉得像是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 直到又一阵刺痛从腕部传来,佑仟璟如梦惊醒。 他睁大眼,所见的是冰霜长矛撞击在结界上,支离破碎的情景。结界上那些不断扩大的裂纹发出难以支撑的惨叫,这声音和残留在他大脑中天穹巨兽的嘶鸣交错重合,令佑仟璟的精神剧烈震颤。 他看到周围的星点不断跃动着,幻化成一朵朵熊熊燃烧的火莲,它们被璀璨的鎏金星光晕染,朝玄霜巨蛇涌去。 整个辰渊的温度一瞬间拔高,灼热撩人。 “灿星火莲?!席翁帝涅你要脸吗!抽走了辉黎夜的神识居然还敢用它的杀招对付吾辈!你要死!” 我不是!我没有! 佑仟璟有苦说不出,他现在只想把手链给摘下来,这东西快把他手腕熔了。 玄霜巨蛇还在远处咆哮,却因为周身盛开的火莲而不敢随意动弹,顶上星河都被它震掉了几颗星辰:“你总是这样,懦弱、迷惘、擅长逃避、违背誓约,所以才会对那个害了我们所有人的烂东西心软!醒醒吧!他只是利用了你,你和吾辈不过都是被他抛弃的棋子啊!” 那蛇见佑仟璟呆在结界里,就是不肯变回“原来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头部银光闪闪的鳞片微微张开,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鸣响。 可实际上佑仟璟是真的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吾辈一开始还觉得,你和吾辈是有相似之处的,现在想来,那时的想法还真是可笑。迦德洛和吾辈都错了,为什么会选择将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们这种‘残缺品’,你们愚昧无知,受无聊的个人感情影响,完全不知道当下的处境,我们哪怕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啊!” 玄霜巨蛇甩动尾巴,搅乱了辰渊所有的星河,最后它盘起身子,尾巴在虚空中抽了个响,扩散出的冲击波直接震碎了那张本就被冰霜长矛攻得岌岌可危的结界。 破碎的结界化成业力被星点吞噬,佑仟璟在空境的作用下悬浮在半空,但周围的星点基本已经消耗殆尽,他完全暴露在玄霜巨蛇的眼底。 “现在,把辉黎夜还给吾辈,看在迦德洛的面子上吾辈放你走。它不该跟着你,那个烂东西杀害了它所有的族人,你能原谅的背叛、欺骗,和它过去所承受的不一样。”玄霜巨蛇眯起眼,视线落在佑仟璟的手腕上,“你这千年戴着它,哪怕一刻也好,也没能感同身受吗?你就是放不下那个蛊惑人心的烂东西,甚至对辉黎夜出手。果然,你们这些‘人类’是‘残缺品’。” 玄霜巨蛇说完,佑仟璟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试图将整条手链从他手腕上扯走。 他下意识护住那条手链,因为自打出生起这东西就在身上了,佑昀说过,一定不能让它离身。 玄霜巨蛇扭动身躯缓缓接近佑仟璟,随着它的逼近,手腕上拉扯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漆黑皮绳生生勒进了佑仟璟的手腕之中,本源之力从深陷之处溢出,飘进了空境中。 “住手。” 一道听上去苍老年迈且有些虚弱的声音在佑仟璟耳边响起,他只觉得手腕一轻,那赤珠竟自己从铁质爪状装饰中脱离,漂浮在半空中发出耀眼的红光,它所散发出的灼热温度比灿星火莲还要高。 第13章 辉黎夜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辉黎夜?”玄霜巨蛇愣了下,垂下硕大的三角脑袋,银蓝色的蛇瞳中点缀上了空境所发出的夺目之红,“是你吗?可你的神识……” “是我。” 空境晕开一层金红色的“雾气”,一道缩小版的人影从中缓缓浮现,他背对着佑仟璟,后者只能看到属于男性的身形和一头及腰长发。 佑仟璟目瞪口呆地看了眼只剩几块指骨的手链。 这又是什么?珠子成精了?业灵? “确实如你感知的那样,封印我的这颗珠子已经不完整了。千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神识在那时候被粉碎了,散在这颗珠子里导致我陷入沉睡。如今是回到辰渊,有了这些星辰之力的修补才得以苏醒。我本想多收集些星辰之力再出来跟你解释的,但你太冲动了。” 玄霜蛇眯起眼看他,佑仟璟没注意到这位神祇眼底深埋的怀疑,当然,那个虚幻人型状态的空境也没有注意到。 “你变得比以前急躁了,完全不听这孩子的解释,他真的不是修。当年修在那场战役中落败,我是在那时候被打散了神识,所以对于力量被分割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神识破碎陷入沉睡,最初一次苏醒是在六年前,那时候我被当成宝具与这孩子定下契约,吸收了他体内一点本源之力。” “这孩子的本源业力中含有星辰之力,虽然很稀薄,不像修所拥有的那般庞大,但我想你也感知到了,所以才凭着这一点咬定他是修,对吧?” “多亏了这些力量我才能在那时候短暂苏醒,得知修不仅在战役中落败,还被‘处刑’。可你也知道的,修遭到了不老不死的诅咒,虽然失去力量的我已经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但只确定这套说辞是假的,修还活着。” 玄霜蛇突然嘲笑着插了一句:“他肯定活着了,也不看看给他下诅咒的是谁,况且那个胆小鬼根本不敢面对死亡。” “不,修不是胆小鬼,在有了那些遭遇之后,死亡反倒成了解脱,活着才需要巨大的勇气。他做到了,还为了我们站出来了。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他和我们不一样,是的,他有逃避的权利,可是他没有。” “你说完了吗?”短暂沉默后,玄霜蛇突然出声,佑仟璟和辉黎夜看向它。 “故事编得不错,不愧是梦想着要出书的人。”玄霜蛇吐着银白色的信子盯着辉黎夜身后听了这话几乎要气得把它做成烧烤的佑仟璟,庞大的身躯扭动着盘起,在盛放的火莲花海中屹立,“你的厚脸皮和不知悔改真让吾辈生畏啊,席翁帝涅。” 您有病吧?被害妄想症? 佑仟璟见过胡搅蛮缠的,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 “你连它的灿星火莲都能用了,模拟气息制造个幻象出来不是轻而易举?你把吾辈当傻子呢?” 你可不就是个傻子。佑仟璟默默吐槽。 辉黎夜也被它的反应给整蒙了,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叹气?黎夜可从来不会这么干,你学得真不到位。” 佑仟璟:我可能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会被封印在这里了,有智商缺陷就算了,性格糟糕还嘴臭。 “我知道你对当初他们两个的关系心存芥蒂,但那真的已经翻篇了。在南群岛的时候修就跟我说了,他之所以活着全是为了将一切引导至终结,而不是……” “哈,终结,你看,他跟他一样,是想毁了这个世界。当初……”玄霜蛇突然顿住了,佑仟璟直觉它是在激动情绪的促使下想说出某个名字,但生生停了下来,“从数千年前,那烂东西夺走了吾辈的一切,让吾辈深陷诅咒之中在这牢笼里不生不死,孓然一身开始,吾辈就已经回不去了。所以吾辈不在乎他给外面那些生命安排了怎样的命运,不在乎他怎样压榨吾辈剩下的价值,但如果那个王八蛋要毁掉渊境,那就是连吾辈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要夺走。” “到那时候,吾辈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玄霜巨蛇身上炸开一股冷到极致的寒流,佑仟璟只是眨了个眼,视野中所有的火莲竟全部冻结,晶莹的冰晶四散飞舞,折射出他们对峙的身影。 玄霜巨蛇缓缓垂下的头颅凑近佑仟璟,深黑与银白两双瞳孔倒映着彼此:“席翁帝涅啊,你的心已经死了吗?走过漫长的岁月已经让你放弃思考了吗?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生而为人吗?” “你是为了谁逗留于世?是他还是人类?如果是后者,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他们意味着什么?回想起你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所诉说的遗言,当你被所有人背弃之后,他向你抛出‘人类值不值得被救’的疑问后,它给出的回答吧。” 不知道为什么,玄霜巨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佑仟璟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感觉就好像站在峭壁之上,退无可退,进则坠入深渊。 辉黎夜惊呼:“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可玄霜蛇置若罔闻,蛇瞳对视时已经灌输过去它的精神力,侵入了佑仟璟的精神海,他要用精神力中的万年寒气将人的大脑封死。 玄霜蛇本不想做这么绝,但一想到眼前这人的背叛可能导致的后果让它不由地下了狠手。 而此刻,被那丝精神力入侵的佑仟璟脑海中燃起了一片火海,他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将另一堆手无寸铁的人推进了火堆,看着那些人在火炎中不断挣扎最后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死去。 他听到了来自施暴者的放肆大笑和无情嘲讽,听到了受虐者的痛苦哀嚎和无助祈求。 “这就是他所创造出来的人类,唯一一个会残杀同类的种族。” 随着那声音的响起,画面一转,佑仟璟看到了一个少年被人推搡着站上了高台,看到他被人扔上来的各种东西砸得狼狈不堪,人群中还有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女人。 那人的脸上充斥着恐惧、厌恶,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东西。 “一旦威胁到自身存在,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会舍弃,这是刻在他们身体里的道理。” 佑仟璟看到那少年投身火焰,在那团跳跃的金红色精灵中湮灭。 画面再一转,本该消失的少年却跪在地上,捂脸哭泣,而他面前,站着另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发少年。 那白发少年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他将那个与少年面容相似的女人甩上半空,用看不见的刀刃将人凌迟成四散的业力微光。 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化作不灭的薪火。 “人类孕育了你,却杀了你。他救了你,同时也杀了‘你’。” 佑仟璟不懂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也看不懂面前发生了什么,但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过于残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眼看着佑仟璟呆滞的表情上流露出一丝痛苦,赤珠所化出来的虚影顿时怒了:“我说了他不是修!你对一个无辜的孩子做了些什么!” “你这用残体捏造出来的幻影居然在他被扰乱精神海的时候还能保持?”玄霜蛇“呵”地冷笑一声,“不要紧,快了,等吾辈将他的精神海完全冰封打入辰渊深处,就带你回提迦,吾辈会去取世界树的枝帮你修补神识的。” 辉黎夜这一刻才觉得分别千年,自己竟和曾经的好友有了这么大的交流障碍。 第14章 逆转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你居然有脸指责吾辈,是吾辈让你回来辰渊的吗?这还不是你自己跑来送死。好了,别说话,精神力都注进去了,哪怕你说的有那么一丁点是真的也晚了,就等着吾辈把这兔崽子模样的躯壳丢进辰渊底吧。” 玄霜蛇扫了虚影一眼:“你席翁帝涅的神迹‘星罗棋布’不是能做出来活人偶吗?炙星屋那么多人偶都做出来了,轮到辉黎夜就搞个幻象敷衍了事?” 辉黎夜:…… 就在玄霜蛇准备继续嘲讽的时候,它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有些疑惑地看向被寒气困住的佑仟璟。 几缕金色的“丝线”从他的胸口伸出,向外延伸,拢住星光,缠绕吸收。几个呼吸间,周围的星光汇聚成流,像受到牵引般主动朝佑仟璟涌了过去。 “怎么回事?” 辉黎夜惊讶道:“是这孩子身体里的本源业力在呼唤星辰。” 当年辉黎夜刚被佑仟璟的本源业力唤醒的时候也曾将人错认成席翁帝涅,它当时甚至以为席翁帝涅是在那场战役中受到了重创才变成这幅小孩子的模样,虽然这和他原来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完全不像。 但没过多久辉黎夜就知道自己搞错了,这孩子并不是它之前的主人席翁帝涅,而是华央第一家族的小少主。它还知道自己在沉睡期间被当成了空间宝具,期间多次易主,最后被收进了佑家。 佑仟璟无意中给它的那点蕴含着稀薄星辰之力的本源之力并没有让辉黎夜清醒多久,破碎的神识没有得到修复,很快它又陷入了沉睡。 但是由于初次苏醒时已经将破碎神识初步收集,这次陷入睡眠状态的辉黎夜已经有了感知外界情况的能力。 它日复一日地观察着佑仟璟,要知道辰渊形成之后,星辰就从渊境彻底消失了,就连席翁帝涅身上的星辰之力都是借由不老不死的诅咒灌输进去的。 所以这孩子身上的星辰之力又是哪里来的?辉黎夜百思不得其解。 那之后佑家家主将他看护得极好,佑仟璟再也没有泄露过本源业力,直到两天前祸事突生。 虽然辉黎夜不相信命运这种可笑的东西,但佑仟璟随着佑昀来到渊境唯一一处幻海边界不在侍神司管辖范围内的九夜冰域,又偷溜进了作为幻海入口的弦月湾,被堕业者逼上了小船。 这时候它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推动着。 所以辉黎夜顺势将佑仟璟带进了辰渊,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么这个孩子或许能成为扭转当前事态的突破口,它想赌一把。 辉黎夜想带着佑仟璟找到玄霜神,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她,重做打算。哪知道在极北之地提迦独自等待了前年的神祇早就被猜忌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不听解释。 三个主心骨,一个失踪,一个暴走,剩下的辉黎夜表示心累,真的带不动。 而另一边深陷自己精神领域中的佑仟璟,他在面对这些玄霜神创造出来扰乱席翁帝涅心神的画面时,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没有认清自己处境的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其实天生残缺者在感情方面比一般人要敏感脆弱很多,自身情绪变化无常,有时候甚至连一片落叶都会激起心中对自己不幸出生的哀叹。 佑仟璟在很小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那时他独自一人在宅院中无聊,于是偷跑上大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佑仟璟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知道“天生残缺者”这个词,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神能比冰雪薄凉,言语比刀刃锋利。 当晚佑仟璟像是一个遭遇海难的人,被浪涛般的负面感情按进水里,折磨到失眠,第二天佑昀见他无精打采问怎么了,他说没事。 那是他至今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佑昀有所隐瞒。 年幼的孩子不想再体会一次同样的痛苦,于是学会了压抑情感,淡化情绪。 久而久之,这种近似于自我催眠的方法使得大脑对情感的接收变得迟钝。具体体现就是佑仟璟在面对堕业者的时候,哪怕身体已经因为害怕而颤抖了,没有接收到恐惧情绪的大脑依旧在冷静地分析对策。 这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可能是有利的,但却不利于一个孩子的成长。 玄霜蛇呈现在佑仟璟面前的画面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过于残忍,更别说一个只见过家里厨子杀鱼煲汤的孩子。 佑仟璟捂着胸口吐了出来,这里是他的精神海,当然不可能吐出什么秽物。 他吐出了一朵花,火红的夕颜花,那红色刚从嘴边溢出的时候佑仟璟还以为自己吐出了禁忌的血液。 那花一落地就化作了熊熊火焰将佑仟璟包裹住,金红色的火光模糊了地狱般的光景,把灼烧的剧痛扩散到整个精神海。 佑仟璟疼得大叫一声弓起了身子,但他突然想起这全是那狗屁玄霜神用来折磨自己的手段,就强忍着疼痛直起腰板。 佑家的人绝不对敌人折腰,一条臭蛇更不可能! 佑仟璟双手握拳交叠在胸前,挺起脊背,他听到自己置于火炎中的身体正发出薪柴被炙烤时崩断的脆响,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土崩瓦解。 要死了…… 佑仟璟曾在一本书上看过对于死亡的描述:那种伴随着痛苦到来的死亡在走到终点前,疼痛会不断增加,疼到极致时五感便会交融,接着意识会模糊,然后在某个瞬间断开,就像一根被扯到极限的线。 但线断了还会残留下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被留下的人会为逝者痛苦。 被留下的人?佑仟璟已经到了意识模糊的阶段,浆糊般的脑海中突然拼凑出一张并不清晰的脸。 老爹…… “仟璟,如果不曾有你的话……” 佑仟璟呼吸一滞,佑昀的声音骤然响起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火炎凝固成了摇曳的姿态,远处的人群湮灭在黑暗中。 “我或许至今都不会想起‘幸福’是什么,它将跟着那段黑暗的过去一起沉睡在记忆深处。你是我内心深处祈愿的实现,谢谢你让我找回了被遗忘之物,谢谢你来到这世间,我的小生命。” 佑仟璟的眼前炸开一道白光,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他在那片白光中看到一双满是褶皱的手,那双手托着一粒小到几乎快看不见的微光,颤抖着,交给了另一双稚嫩的小手,然后风化成灰。 灰烬散去后,黑暗的天幕崩裂,无数细碎的星辰微光倾泻而出,纷纷扬扬地飘进了精神领域中,落下的瞬间铺成了一片金色花海。 那条屹立于世界树“柊昼”前的天阶横在佑仟璟的面前,他看到佑昀站在天阶之上,朝自己伸出双臂,柊昼所散发的华光和凛冬的暮色天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在胸口那个位置点燃一束心火。 星辰微光汇聚到佑仟璟脚下铺成了路,他有了前进的方向。 他穷尽力气在天阶上奔跑,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扑进那个温暖怀抱的瞬间,佑仟璟嗅到了熟悉的纸莎草和苦茶的味道,不安的心顿时平复了下来。 “我们回家吧。” 佑仟璟哽咽:“嗯。” “轰!” 辰渊之中,佑仟璟小小的身体腾空而起,脚下巨大的气流裹挟着星辰之光结成巨蛋的形状,下一秒,那“蛋”伸展出灿金的双翼,化作巨鸟的气流迅速上升,在即将触碰到星河时陡然扭转方向,冲着玄霜蛇俯冲过去。 玄霜蛇怔愣,这不是它所知的席翁帝涅会用的招式。 但眼下没有时间给它思考,和如此庞大的星辰之力正面碰上,它这具身体定会溃散。 “席翁帝涅!” 玄霜巨蛇全身的鳞片尽数张开,磅礴的寒气涌出,在它扬起头颅的瞬间,两颗完全展露出的獠牙前凝聚出一颗晶蓝色的光球。 虚像辉黎夜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愣是没料到双方突然开大死怼,可它现在的状态甚至不如一口气操控了那么多星辰之力的佑仟璟。 但若是任由碰撞发生,双方非死即伤,死的是佑仟璟,伤的是玄霜。 就在这时,它寄宿的那颗珠子突然抖了一下,被分散了注意力的辉黎夜放松了对储藏空间的管制。 “嗖嗖嗖!” 无数道黑影从珠子中爆射而出,有一道甚至穿过了它的虚影。 那是! 辉黎夜猛地望向黑影疾驰而去的方向——那只巨鸟的脖子。 一道青色的雷光从脖颈根部射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折出六段残影,落在了玄霜蛇的七寸上。 玄霜蛇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的注意力全在眼前那只星辰巨鸟上,身体某一处传来了数个被刺穿后的痛感,这痛感生生将它凝聚出的霜烬给打断了。 在被星辰巨鸟吞噬前,它用余光瞥到了踩在自己身上的小人。 佑仟璟面带笑意地看了它一眼,将手中最后一把滅尽杀生鬼捅进了七寸处那片已经被插成刺猬的鳞片里。 第15章 六段瞬闪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辉黎夜可以说是看着佑仟璟长大的了,它甚至比佑仟璟的父亲还要了解这个孩子,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也打心底喜欢这个内心坚强又柔软的孩子。 它不止一次为佑仟璟身为天生残缺者而惋惜,这孩子拥有异于常人的智慧,学习能力极强,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 可偏偏,世界树在创造他的时候,漏掉了至关重要的神迹和业力。 辉黎夜曾经想过,如果佑仟璟不是一个天生残缺者,那他对业道的掌握应该会比常人快上许多,或许还能跟席翁帝涅一样创造出新的业道。 而现在,利用星辰之力完美使出之前堕业者所用六段瞬闪的佑仟璟向他证明,天才的极限是难以想象的。 其实佑仟璟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用出六段瞬闪。 他从精神海中脱离出来的那一瞬就看到自己在星光的包围中急速上升,耳边尽是诡异的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说现在的佑仟璟还无法使用未转化成业力的星辰之力,所以这次它们是自发地对玄霜蛇进行攻击,而佑仟璟必须趁它们吸引玄霜蛇注意的时候刺破它的七寸。 只有那样,才能破开玄霜蛇的防御。 佑仟璟深信不疑,和那该死的臭蛇不一样,这些星光自他进入辰渊后就一直在给予保护。 星辰巨鸟俯冲而下的时候,佑仟璟的胸口爆发出一股热流,那热流窜入四肢百骸中,佑仟璟只觉得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他突然想起之前那个疯子用出的六段瞬闪,身体下意识随着回忆摆出了出招的架势。 奇怪的是,佑仟璟刚做出这个动作,有一种好像早已练习过无数遍的感觉涌了上来,调息、步调、走势、业力的操控全都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回过神的时候,对于使用六段瞬闪有些负担的幼小身体正微微颤抖,佑仟璟深深呼出一口气,指挥着跳出星辰巨鸟身体时召唤出的滅尽杀生鬼朝着玄霜蛇的七寸刺了下去。 玄霜蛇的身体由提迦核心区的万年寒冰构成,其坚硬程度堪比炼成杀生鬼的冥灵幽铁。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虐杀无数虚障的神器同样也可以弑神。 创世之初,最先成型的世界树是华央的柊昼,那时候有两只分别掌管生与死的巨鸟诞生在了世界树的顶端,杀神不涅就是其中掌管死亡的报丧鸟。 不涅性格乖张,性情阴晴不定,行事诡异,和其他神祇关系不和。 但他又和一根筋的玄霜不一样,玄霜会当面出言狂怼甚至出手,而不涅只会阴沉着脸转身离开,消失在众神失业中一段时间,然后又在某一天一言不发地出现。 后来虚无侵入渊境,神陨之战过后,神祇逝去了一半,留下的那些每日每夜都在提防辰渊下黑恶势力的反扑,彼此之间关系都因此变得紧张,意见分歧、争吵不断。 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就是在不涅某一次离开后带回的,他跟众神说这是用星辰之力淬炼出来的新神器,却没说里面还有上万只虚障的尸骸。 冥灵幽铁将血肉的气息抹杀得一干二净,没有人发现异常,直到丰饶神抱怨不涅的羽翼落在田野上影响了作物生长,这位可怜的神祇当场丢了一只眼睛。 这件事情成了导火索,受到重创的主神迦德洛意识到如今的众神已经如同一盘散沙,在商议后选择将渊境交给新生生命。 不涅是唯一一个没有同意这项决定的神祇,他认为这是迦德洛的无能、逃避,一气之下投身辰渊,一头撞上辰渊底部的冥灵幽铁,神形俱灭。 而当初害丰饶神失去眼睛的凶器却被不涅藏在了华央,他出生的那棵世界树中,失去了主人的滅尽杀生鬼躲避着神祇的搜寻,并在他们全部消亡后重新回到了渊境。 这些事玄霜都不知情,因为它在战争爆发前就被迦德洛关进了提迦,而且还是无限期。 所以它压根不知道佑仟璟身上揣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东西可以把它捅得半身不遂。 不过玄霜或许该庆幸一点,那就是因为之前堕业者的袭击,佑仟璟手里有一把杀生鬼遗落在了九夜冰域,在佑昀手里。 要不然二十四把全刺进去,虚无的障毒会在瞬间就把它那冰霜之躯给侵蚀了。 玄霜几千年都没受过伤了,这几下让它回想起疼痛的滋味,不好受。 佑仟璟将手中最后一把刺进去之后立马离开了玄霜蛇的身体,星辰巨鸟转瞬间就化成圆球将玄霜蛇给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佑仟璟看到那庞大的身躯在旋转的金色圆球中疯狂挣扎,迅速缩小,等辉黎夜飘过来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玄霜已经缩到一层小楼的高度了。 “仟璟,没事吧?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还是辉黎夜第一次开口对佑仟璟说话,后者表示挺不习惯的。 不过这下佑仟璟倒是看清了辉黎夜的长相,是个清秀俊逸、星眸灿烂的青年,他有着和佑昀一样的剑眉,但少了几分凌厉,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温文尔雅。 “没事没事。”佑仟璟拍着自己的胸口回答,“就是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辉黎夜被他逗笑了,刚想开口,结果封住玄霜蛇的星辰球突然崩开,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佑仟璟急射而出。 “臭小子!” 玄霜这下是知道了,眼前这孩子真的不是它所痛恨的席翁帝涅,那人爱惜羽翼得很,从来不会亲自动手,一向都是兵不血刃,更别说用花里胡哨的范围攻击和声东击西的小花招了。 这就是一个皮猴子一样的臭小鬼!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将一个小孩置于死地的行径是极其过分的玄霜,现在只想给在它身上捅了几个洞的佑仟璟一点教训。 辉黎夜吸收星辰之力修复神识进展缓慢,之前释放的灿星火莲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杀伤性不及原来的万分之一,要不然也不会被玄霜轻而易举地给破了。 但现在它是真的被玄霜死不悔改的态度给激怒了,这家伙在意识到认错人之后居然还对佑仟璟出手。 辉黎夜一挥手,将赤珠推到自己身前,那珠子就像是一个煮沸的锅子疯狂抖动着,释放出一道冲击屏障。 玄霜蛇始料不及,“砰”地一头撞了上去,已经缩小的身体贴在屏障上,像标本一样扭成了一个“8”,搞笑的是它七寸上还插着二十三把黑色匕首。 那一块宛如豪猪的脊背,佑仟璟没忍住笑了出声。 玄霜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蛇头一扭,两颗獠牙亮出,凝聚出之前没有成功释放的霜烬。 玄霜蛇当然不会用之前那种强度的霜烬去打自己的好友和一个小孩子,更何况星辰巨鸟磨掉了它大部分力量。 眼下缩小版的玄霜使用的霜烬威力要小很多,且释放前的蓄力时间也短很多,一甩头就射了出去,击碎了脆成薄纸的屏障,打在了赤珠上。 寄宿在赤珠中辉黎夜冻得一哆嗦:“唔……” 本来还在嘲笑玄霜蛇的佑仟璟突然看到那赤珠中窜进了一根银白色的线,把里面的絮状物搅得一团糟。 这还没完,那颗跟了他六年从未有过破损的珠子竟有了裂纹!原本就被当做空间宝具使用,装了很多东西,这下随着裂纹的产生一推杂物涌了出来,不少直接搅进了霜烬中,粉碎成冰渣。 佑仟璟甚至看到了小时候佑昀拿来逗他玩的摇铃,那东西“Duang”一下磕在了玄霜蛇的脑门上,然后叮铃铃地飞了出去。 玄霜蛇被打得皱了一下眉,但仍没有停止释放霜烬。 “不要任性了,千兮!”辉黎夜站在佑仟璟身前,抬手稳住被霜烬给摧残得摇摇欲坠的赤珠,“你要是想发泄这千年积压的愁苦我们以后在说行吗?现在不是争这点气的时候。” “哼!” 千兮?这女性化的名字和那银铃版的嗓音才让佑仟璟猛然想起眼前这惹人厌的臭蛇可能是条雌性。 怎么办? 佑仟璟突然慌了,佑昀跟他反复强调过,男孩子不准对女生动口动手,万事谦让。 突然,裂纹再次扩大,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件被抛了出来,眼看着就要随着其他东西一起搅进霜烬的攻击范围内粉碎。 佑仟璟一看,浑身冰冷,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扑了过去。 “仟璟?!” 玄霜蛇和辉黎夜都没有料到他这突然的举动,后者更是在前一秒打出了能将伤害成倍反弹的屏障。 扑向双方攻击中心点的佑仟璟,无疑会被打得神形俱灭。 第16章 刻刻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玄霜蛇傻了,佑仟璟的举动让它满脑子只有四个字——飞蛾扑火。 这位神祇原本也意识到自己对一个无知孩子发火的行为简直就是迁怒,但却死咬着不松口。正如辉黎夜所说,这千年来的等待让它被恨意蒙蔽双眼,变得冲动。 不对,它本身就很冲动,要不然迦德洛也不会将它关在提迦。 玄霜神千兮被封印在提迦太久了,久到它已经忘记了当初被打入牢狱的原因。它曾从席翁帝涅那里得知,世人都说它因为“叛逃”才被关进去的,其实不然。 要更早,早到提迦的深渊巨蛇还没有出生,千兮还以人型游荡于渊境,安排各地的凛冬。 它的记忆该是这么模糊的吗? 玄霜神痴痴地想,蛇瞳的银蓝色中心点是小孩奋不顾身的身影,他伸长了手臂,不惜被打成冰渣也要去接住一块银色的怀表。 透过怀表那雕刻着精致橄榄枝花纹的表盖,可以看到两根银白色的指针静静地躺在镂空的表盘上,隐藏于下方阴影中静止着的齿轮复杂交错。 这东西难道比生命还重要吗! 佑仟璟脚下发力,一个暴突瞬闪冲出去,这比普通瞬闪要强上许多倍的业道导致本源业力构筑的腿骨发出一声脆响。 他牺牲了自己一根左腿骨,赶在怀表被卷进银色霜烬前将其抓在了手里。 可暴突瞬闪的冲劲收不住了,佑仟璟一个翻转,后背离霜烬仅有一线之距。 “仟璟!” 辉黎夜快急疯了,可它之前收集到的那些星尘之力已经附着在神识上进行修补了,哪来多余的供它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咯嗒。 佑仟璟听到了指针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大得像夏日午后的惊雷,除此之外,周围陡然变得安静无声。 他没有卷入霜烬,就那么停在了空中,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拉扯力。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中间有一段记忆被抽走了。 是时间停止了。 辉黎夜保持着朝他伸手的姿态带着焦急的表情定住了,身上那件长袍的衣带呈现扬起的状态,另一边的玄霜蛇也是定在原地,脸上凝固着疑惑、后悔和愧疚。 “啪。” 怀表的表盖自己轻轻地打开了,一串拧动发条的声音响过,簧片被拨动后奏出了如溪水叮咚又如珍珠落入玉盘般清脆透亮的音符。 这些音符织成了曲子,响彻整个辰渊,时而大气磅礴,时而空灵寂寞,让佑仟璟眼前浮现出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幻觉。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捧着怀表的佑仟璟远离了不知为何正缓缓瓦解的霜烬,辉黎夜释放的屏障消散了,连赤珠上的裂纹也不翼而飞。 时间宝具,刻刻。 这是他四岁时,佑昀送的生日礼物,说是能够操控时间的珍贵宝具,可根本没人知道怎么使用。 佑仟璟没管那么多,接过这个指针停在三点整的“坏表”就去玩了,他本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收到什么礼物都开心。 除了发卡和裙子。 其实佑仟璟本想将它当做饰物的,可这怀表对于他这个小孩子来说太大,不能像空境那样小巧,可以随身佩戴。 扔是不可能扔的,所以佑仟璟将它放在了空境的储存空间里,一放就是两年。 佑仟璟擦了擦落在表面上的冰渣,拉起银色的链子将怀表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这一刻,音乐骤停,银色指针也停止了转动。 辉黎夜和玄霜神视野中的佑仟璟突然消失不见,玄霜神的反应更大,霜烬释放点的莫名消失导致寒气堵塞在獠牙中,直接反噬,冻得它一张蛇脸都有些扭曲。 辉黎夜惊讶地看着突然站在自己身边的佑仟璟,刚刚这孩子冲出去的时候它真的是大脑一片空白,万分不理解这个一向理智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找死举动。 佑仟璟看出了它的疑惑,指了指胸口的怀表。 辉黎夜认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开口:“刻刻吗?它发动了?” 佑仟璟冲它点点头。 辉黎夜更迷茫了,它知道这东西是佑昀送给佑仟璟的“时间宝具”,佑仟璟将怀表放到它的储藏空间后它还用神识探测过。 完完全全就是一块普通的怀表,没有附着任何业力和机关,里面的零件其实也都完整无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指着三点整不走动。 估计佑昀可能是在逗小孩的辉黎夜反而莫名地送了口气,因为只有它知道,渊境有两种力量是被某个存在给限制着的,一个是空间,一个是时间。 而它辉黎夜,本属于与提迦深渊巨蛇玄霜一同出生于万年前的天帷巨兽“空羅”一族,玄霜自深渊草木中而生,天生具备了特殊的暗属性。而它自云雾吞吐中诞生,来去自由,踪迹缥缈,拥有世间罕有的空间之力和光属性。 它和它的族人们生活在现在已经化作辰渊的那片海域的深海中,每月都会飞上提迦的天空,在云海中穿梭,在星海中畅游。 可这样的平静却在某一天被打破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至今都是辉黎夜的噩梦。 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族被屠杀,血肉被业火吞噬,骨骸散落各地。而身为族长的它失去了身体,神识给封进了自己心脏凝缩成的珠子里。 而掌握时间之力的存在则是在空羅一族被灭数千年后才出现,他们是一群人类,诞生于婆罗礼世界树上的原王族。 触犯了禁忌的他们下场并没有比空羅一族好,他们生活的居溇罗西部高地整个陷入了地底,地面空留一个渗人的深渊黑洞。 但其他人类并不知道这场灾难的真相,“它”偷换了世界树的主干,将另一群人作为新王族,还更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让他们所知的王族本就是这样,突然出现的黑洞是因为陨石的坠落。 “它”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泯灭时空之力、给席翁帝涅下不老不死诅咒以及导致千兮被关提迦。它还对幸存的被迫害者设下了禁制,使他们不能对外人透露关于“它”的信息,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 大概两千多年前辉黎夜随着席翁帝涅一起进入渊境,为的就是讨伐“它”。 可是他们失败了,一败涂地,把人都赔进去了。 但辉黎夜知道席翁帝涅肯定还活着,因为他和那个存在的关系有些复杂,又是这万年来唯一一个被“它”下了诅咒的人类,千兮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席翁帝涅心存芥蒂。 “它”是世间最阴狠狡猾的存在,“它”没有感情,为了将渊境引导至毁灭夺走了他们的一切。 辉黎夜对“它”是又恨又惧,所以在知道“时间宝具”存在着的那一刻,比起不相信,它更多的反应竟是逃跑。 它害怕因为这个宝具而将那个存在给引过来,要知道,宝具的制作需要注入对应属性的业力,当初那些人都已经死得了无痕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新诞生了拥有时间之力的人。 和定向型的空间之力不一样,时间的力量一旦释放,整个渊境都会被影响,简直是在向那个存在报点求死,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一样。 好在佑昀给佑仟璟的并不是“真的”时间宝具,辉黎夜送了口气,然后在最紧要的关头被打了脸。 万万没想到,这东西是真货,还在辰渊发动了,辉黎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佑仟璟的死里逃生而开心还是为即将暴露而担忧了。 可是它苏醒的这几年,除了不停地探查席翁帝涅的气息也有留意过“它”的动向,可这两“人”就像是在那场战争中同归于尽了一样,消失了。 辉黎夜猜想或许是席翁帝涅将其重创了,所以“它”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毕竟当年“它”用了一副人类的身躯,能力再怎么逆天,肉体和精神也是有极限的。 现在辉黎夜只能祈祷“它”没有注意到辰渊的动静,当务之急是寻求千兮的帮助将佑仟璟带去提迦。 第17章 “我定赴死”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千兮。”辉黎夜看向被霜烬给反噬得苦不堪言的巨蛇,开口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收手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修,更不是那个存在的刻意安排。现在情况真的很紧急,我需要你的协助。” 玄霜蛇定定地看着它,又越过了辉黎夜看向它身后的佑仟璟,半晌,才道:“吾辈知道了,但在这之前你先让开,吾辈想问这崽、孩子几个问题。” 佑仟璟听着那生硬的改口又生怒气。 辉黎夜知道千兮这人虽然冲了些,但一向是言出必行,于是放心地挪到了佑仟璟身侧。 玄霜蛇的身躯一扭,露出了被扎成刺猬的七寸:“你现在可以把这些该死的小刀子拿走了吗?” 佑仟璟抬起手挥了下,没入冰霜之躯的杀生鬼尽数化作黑色灰烬,留下的洞洞眼眼也被玄霜神自己修补上了。 这些凶器邪门,它自己居然拔不出来。并不知道杀生鬼来头的千兮默默地想,它可不会自己去问,一个神祇被小孩逼成这幅狼狈样,说出来丢神。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千兮所寄宿的这具玄霜巨蛇的身体露出了疑惑地表情。 佑仟璟瞪了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歉!” 呵,这小鬼。 千兮觉得好笑,一个人类小孩居然要她堂堂提迦玄霜神道歉? “你可知吾辈是谁?” “我管你是谁,没人教过你做错事就该道歉吗?更何况你还想吃了我,哪里有神祇的样子,穷凶极恶!” 最重要的是还蠢,佑仟璟在心底默默地添了一句。 玄霜蛇的身体发出“嘶嘶”的低声笑,信子欢快地吐了吐:“虽然是个小不点,但是挺有胆量的啊,你比席翁帝涅那块木头有意思多了。” “好吧好吧,吾辈在此向你这小东西表示歉意,之前是吾辈过于冲动了。” 行吧,姑且原谅吧,我也捅了它那么多下,扯平了吧。 “我叫佑仟璟。”小孩气鼓鼓地说,“不是什么兔崽子、小东西,现在你可知道了?” “千景?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佑仟璟鄙视地看了它一眼:“用古语的读法读不出来的,是华央语的‘仟璟’,是看遍世间万千风景的意思,又可译作人如玉般绽放光彩。” “嚯,你这脏兮兮的小人好大口气呢。” 佑仟璟听罢,伸手擦了擦自己两天没洗的脸,小孩还是挺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刚刚你是怎么突然转移到黎夜那边去的?它在你身上放置了空间转移吗?” 佑仟璟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眼前这条臭蛇的,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第一印象很容易影响他们。 但辉黎夜对他点了点头,佑仟璟才有些不愿地将刻刻的存在告诉了千兮。 千兮看到他俩之间互动,调侃辉黎夜:“你成他监护人了。” 辉黎夜不置可否。 “空间宝具?”千兮用蛇瞳审视这个因为刚刚的发动所以分针走了三个刻度的表,“你要不说,吾辈真的觉得这就是一个坏掉的普通怀表。你知道将这东西给你的人类是从哪里得到它的吗?” “别‘人类’、‘人类’的,是我老爹。”佑仟璟将怀表带进衣服内侧夹层里,这蛇的眼神给他感觉像是想抢,“我不知道。” “怪不得你有胆子冒着被霜烬打中的危险抓它,原来这么重要。” 佑仟璟看傻子一样看了千兮一眼,说道:“它重要是因为它是老爹送我的东西,而且刚刚是它自己发动的,我压根不知道怎么用。” 千兮一听,惊了:“也就是说,你在没有保命措施的情况下还冲了出来?” 佑仟璟点点头,辉黎夜也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玄霜蛇的眼神有些呆滞,半天才在被佑仟璟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行吧,吾辈知道了,你真的不是席翁帝涅,不但如此,你和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或许你不知道,这孩子还是个天生残缺者。”辉黎夜插了一句。 短暂沉默了两秒,玄霜神口中吐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灵魂拷问:“哈?” “天生残缺者?你逗吾辈呢,黎夜?这么多年不见,你也学会讲笑话了?” 辉黎夜:“……” “如果吾辈没看错,他刚刚偷袭吾辈还有抓宝具的时候用的都是瞬闪吧?还是多段瞬闪。席翁帝涅捣鼓那劳什子业道的时候吾辈就在旁边,那白痴亲口说这些基础的东西都够练上十几年,高阶的就更别说了,他都怕这些东西搞出来那些人类没命用。” “吾辈虽然对人类的年龄没什么概念,但这孩子看样子就没破壳超过五年。” “我马上七岁。” “行吧,一个六岁的小孩,没有业力的天生残缺者。也就是说,他刚刚是用星辰之力临时转化成的业力使出的瞬闪,而在这之前,一次都没有使用过业道,更不可能练习。”如果这个身体可以翻白眼的话,千兮肯定就做了,“这比那个烂东西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然后当场暴毙还要玄幻,噢……算了,还是这个更不可能些。” “仟璟很聪明,看一眼就学会了,大概。”辉黎夜只想到这个解释,虽然它自己说出来都不信,“我想找你帮忙就跟这个有关。” “你等等,让吾辈猜猜。”千兮将自己盘成一团,“跟他‘天生残缺者’的身份有关?你是想像当年那烂东西给席翁帝涅塑造新核一样,让吾辈给这孩子也重塑一个对吗?” “对。” “给个理由。”玄霜神千兮看了辉黎夜一眼,“别告诉吾辈你是对一个捡来的孩子善心大发,想给他改命,渊境这样的体质也不少,我们不是做慈善的,黎夜。” “不,我是希望他成长起来,作为连接这里与渊境的桥梁,帮助我们寻找修。” “哈。”千兮笑了,它将视线转向幼小的佑仟璟,“吾辈问你,你有问过这孩子的想法吗?他愿意帮着你跟那烂东西作对?” 辉黎夜僵住了,它确实没有问过,之前浅眠的时候虽然有过这种想法,但由于根本没有修复神识和重回辰渊的机会,所以才没有具体计划过。 说到底,这不过也是它这两天的突然兴起,根本没有问过佑仟璟。 见被自己说中,千兮摇了摇头:“你和席翁帝涅待得太久了,连思考方式都变得和他一样了。一切都是以利益为重,中间过程不管牺牲什么都可以无视,也可以不顾别人的意愿。你要知道,这条路走下来,背后注定是尸横遍野。无数牺牲换来的胜利,值得吗?” “那还有其他方法吗?你也清楚,对付它怎么可能只付出些许?如果能只牺牲一个就能让它消失,我定当赴死。” 辉黎夜眼中的坚决点缀着星辰的光芒,熠熠生辉。 千兮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佑仟璟在一旁乖乖地当个听众,听不懂也不问,佑昀跟他说过,大人讲话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 就在那一蛇一珠相视无言,沉默到佑仟璟打起瞌睡的时候,辉黎夜开口了,他问佑仟璟:“仟璟,我有一个请求。” 佑仟璟顿时精神起来,带着对“自家”人才有的亲近笑着开口:“嗯嗯,你说。” 一旁的千兮:这臭小子两副嘴脸。 辉黎夜将自己和玄霜神千兮的身份告诉了佑仟璟,怕吓到孩子,中间略去了那个存在对它们所做出的一些恶事,还将千年前的战役告诉了他,说出了吟游者席翁帝涅可能尚存于世的猜想。 熟读历史书的佑仟璟瞬间就懂了:“这时间点,是南群岛叛乱对吗!侍神司说那是‘黯轨’制造的恐怖袭击,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千兮听到“侍神司”这个词激动地昂起了头,被辉黎夜冷静地按了下去。 “你知道?” “对啊,我爹跟我讲过黯轨这个组织,他们之所以非法捕杀虚障、打劫侍神司都是为了弄到业石分给那些弱小的人,不是那种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坏组织。所以这种组织怎么会突然制造恐怖袭击,而且攻打的还是南群岛,侍神司的资料库,这又不是武器库,有什么好抢的?” “只有几种可能性可以解释,第一,嫁祸,使黯轨风评被害,这是狗屁侍神司的惯用手段,可能性很大。”佑仟璟顿了一下,这第一点是佑昀偷偷跟他讲的,而第二种则是他自己的想法,“第二,南群岛根本不是什么资料库,这是幌子,哪有资料多到需要几座岛屿来装?什么需要幌子来掩饰?那肯定是不可告人的肮脏事,这事被黯轨知道了,所以他们要撕破侍神司的丑恶嘴脸。” 不知渊境情况的千兮听得云里雾里,辉黎夜却是惊了,它知道佑仟璟聪明,可没想到这个六岁孩子还真就猜到了真相。 “还有他们中基本都是堕业者的传闻,我觉得是假的,那种疯子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地联手。” “不。”辉黎夜摇了摇头,“这一点你想错了,他们中确实有不少人是堕业者。” “啊?” 第18章 约定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九夜冰域那个少年是你至今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堕业者,可仟璟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堕业者都是那个样子的。很多没有亲眼见过堕业者的人都是从传闻中去了解他们,可那是一个被魔化的形象。当这种形象被根植在大脑中,现实中相遇时,就会带着已经根深蒂固的偏见。”辉黎夜飘到佑仟璟面前,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后者,可那目光却像是透过眼前人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他们是可悲之人,没能在深陷绝望时被拯救,没能在孤独时得到陪伴,没能在被误会时得到理解。可他们依旧是人类,和你一样别无二致的人类,他们说着人类的语言,呼吸着渊境的空气,会悲伤,却再也不会快乐。” “我不会祈求你将善意留给像那个少年一样自甘堕落的人,但如果以后你遇到了尚在和自己作斗争、努力挣扎的堕业者,请对他们伸出援手,就像你父亲对你做的那样。” 佑仟璟平时虽然时常对和佑昀打打闹闹,偶尔还会对着喝酒的佑昀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但他一直打心眼里将这位父亲作为榜样,所以辉黎夜一说佑昀他立马就应下了。 这时候的佑仟璟还不知道这个承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未来某一天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不由地嘲笑起了命运。 “那、南群岛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说,南群岛上有的不是所谓的资料库,而是研究所,研究……”辉黎夜突然不说了,不是担心佑仟璟会听不懂他接下要说的那些,而是担心这孩子太聪明了,会承受不住残酷真相的冲击。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行吗?” 佑仟璟很惋惜,虽然没能满足他的求知欲,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千兮在一旁不满地开口:“你们聊得真开心,是不是把吾辈忘了?” 辉黎夜这才想起正事,一脸严肃地看向佑仟璟,可面对这么一张稚嫩的脸庞它又觉得难以开口。 善解人意的佑仟璟开口:“没事,空、呃、辉黎夜?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你又救了我的命,有事尽管开口。” 千兮“呵呵”冷笑:“它让你弑神呢?” 佑仟璟:“……” 还弑神,渊境神祇就你一个了,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呢? “你叫我空境就行了,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虽然仟璟你很聪明,如果再有后天神迹的加持定能一跃成为渊境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对付它,远远不够。” “呵,那可不,席翁帝涅那不老不死还有着神迹‘星罗棋布’的人类都失败了,根本不指望这小豆丁好吧,吾辈就吓吓他。”千兮极为恶劣地摇了摇尾巴。 “所以我想要请求你做三件事。” “第一,回到渊境后去寻找两个组织的下落,它们都是修创立的,一个是黯轨,另一个名为炙星屋。第二,接近侍神司,探查修的所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侍神司和它渊源颇深这一点,其他的说多了我身上的禁制会发作。” “然后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保护好你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危急情况,只管保住性命。这三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佑仟璟陷入思考。 听辉黎夜的意思,他似乎有可能从这条臭蛇那里得到神迹,对方毕竟是神祇,创造出人类的神祇,赋予他神迹不是不可能。 可得到这份力量的代价也不小,这帮大佬似乎再跟某个东西对着干,现在想拉他入伙,找到另一个很厉害的合伙人和他的小伙伴们。 如果他同意了,中间过程可能很艰辛,还有大概率会丢了小命。 他当然可以拒绝,可是这样,回到渊境的他依旧是那个面对危险只能靠这些宝具的天生残缺者,他的羽翼永远不会丰满,只能躲在佑昀的庇护之下,成为累赘甚至软肋。 无助、无力、无能。 佑仟璟不愿。 借星辰之力使出瞬闪的那一刻,他恍然有种活过来的错觉,仿佛之前一直在黑暗中彷徨,浑浑噩噩。 “我答应。”他回答。 辉黎夜露出了既欣慰又心疼的表情。 千兮道:“居然答应了,你比吾辈想象中还要不怕死呢,小璟。” 这过分亲密的称呼从之前还要取他性命的玄霜蛇嘴里说出来,佑仟璟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怕啊,谁不怕死?可是为了活下去,就必须比别人更加努力,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只是以后可能会更难罢了。老爹说了,那就是成长。” 辉黎夜想起佑仟璟在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疯狂地学习各种各样的理论知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为的就是让身为天生残缺者而不能参政的自己能够帮上佑昀的忙。 这孩子虽小,却已经懂得了对他人给予回报,这也是辉黎夜选择佑仟璟的原因之一。 千兮“哼”了一声,抬起尾巴向佑仟璟卷了过去,后者立马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手中“唰”地出现了一把杀生鬼。 “你干嘛!” “吾辈才要问你干嘛,已经不会对你做什么了,这么激动作甚,瞧瞧你这小孩怂的。”千兮用比佑仟璟还大的尾巴尖指了指他,朝辉黎夜说道,“快,说说你家小孩,吾辈就只是想把他捞到背上来带他去提迦而已,不然就算是你折叠空间过去都要半天时间。哎,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说完,还假模假样地挤了两颗冰渣子。 佑仟璟自知理亏,收起了匕首,小声道了句“抱歉”,然后看向那散发着寒气的身躯:“坐上面真的不会被冻死吗?” 他之前捅刀子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渗人的寒意,光那几秒他手脚便麻木了,更别说坐着。 “当然不会,吾辈可是掌管凛冬的玄霜神,这点寒气收了就行,你绝对感受不到一丁点寒冷。” 佑仟璟将信将疑地任千兮将自己卷了上去,除了有些硌屁股,还真没有寒意,就像坐在一块玉石上。 “坐稳了,别掉下去。”说完,千兮就故意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佑仟璟一时不察,向后翻滚了好几圈,如果不是被紧跟上来的辉黎夜稳住,估计下一秒就被甩飞出去了。 辉黎夜给他套了层屏障,将风压什么的全隔断在外面,佑仟璟这才缓了过来。 这恶劣的家伙! 佑仟璟只看见屏障外的星辰在千兮的高速移动下被拉成了无数的长线和光幕,为身边有辉黎夜守护着感到无比的庆幸。 果然还是自家的好。 “千兮有着操控霜雪的能力,她用玄霜蛇的身体可以融入冰雪,瞬间到达提迦的任何地方。” “哼,吾辈自己的话那肯定是瞬间的事,带上你俩可就得花上几分钟,保证你们的身体不被冰雪压爆。” 佑仟璟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地抖了抖。 “话说黎夜,我们要给他什么样的神迹?吾辈还没有干过这种事,这些年你出去见多识广,出点主意,但是绝对不要输给席翁帝涅那个混蛋的。” 辉黎夜向佑仟璟询问:“仟璟你自己有想过吗?如果能够拥有神迹的话,想要什么样的?” 这问题佑仟璟好像还真想过,像是佑昀的雷霆万钧和大哥的云踪雾影。可佑昀说神迹是因人而生,当他抛开用自家人作参考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时,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人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 佑仟璟迷惘地对辉黎夜摇摇头。 辉黎夜略微思索:“全属性怎么样,包括我的光和玄霜的暗,这两个属性是五属性的最终衍生产物,渊境还没有出现过。” 千兮嗤笑:“你光是给他这些属性做什么用,配合那劳什子业道百式,练都要练上好几年。若是学艺不精,分分钟被人一刀两断。” 会不会说话?嗯?会不会说话! “要吾辈说,全属性可以,但你必须再给他装备功能型神迹。” “我记得渊境很少有拥有这么多神迹的人,从零神迹一跃变成七属性神迹,会不会太多了,引人注意?” 千兮突然问道:“席翁帝涅那家伙有几个来着?” “九个。” “那肯定不能比他少!” ……你在攀比个什么啊?辉黎夜扶额。 商量还没出结果,他们便已经到达了辰渊的最北端,也就是提迦大陆的外围。 玄霜蛇的身躯上浮起无数银白色鳞片状的虚影,它们朝佑仟璟蜂拥而去,“刷拉拉”构筑成一个六棱晶体将人罩住。 “前方强光,小心你的眼睛。” 话音刚落,佑仟璟只觉得合上的眼睑都挡不住乍现的白光。 第19章 万象森罗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我们到了。” 佑仟璟闻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刚从黑暗中出来还没法适应突来的光亮,他的眼睛被白茫茫的雪地刺得生疼,差点绷不住眼泪。 “看来这孩子身体素质也不行啊。” 千兮的声音不像之前在辰渊中那样带着和蛇类吐信时的嘶嘶声,变得无比清晰,而且不是从玄霜蛇的口中传出。 佑仟璟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一棵纯白的巨树。 渊境四棵孕育生命的世界树,佑仟璟只见过华央的柊昼,对于其他三棵的了解仅限于名字。 柊昼屹立于华央帝都烨熵的中心,有一条坐南朝北的天阶可以通向离它最近的建筑——祈愿台。 柊昼有多大,佑仟璟只知道它下面开辟出来作为隔离区的花海可以玩上一天。佑家作为天阶所有权的拥有者,宅邸就在天阶前,所以那常人无法进入的花海对于佑仟璟来说就像自家后院。 堪比一座小镇的后院。 眼前这棵树在大小上和柊昼相差无几,但外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除了树冠上常年盈满华光,漂浮着各种各样尚未凝聚成核的球形本源业力,柊昼从外形上来看就是放大版的发光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苍苍。 可眼前这棵树上没有本源业力漂浮,主干、树枝、树叶什么的尽是一片纯粹的白,那白色并不是积累的霜雪,也不是光,充斥着死寂。 “怎么,是不是没见过无法孕育生命的世界树?”千兮的声音从树顶传来。 佑仟璟朝发声处望过去,却看见树枝上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可爱女娃。 小女孩赤着脚,一头白发垂到了脚踝,身上那件样式复杂有着镂空纹理的小礼裙更是让她完全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只有她那双晕着琉璃色的银蓝双瞳和元气满满的番茄色双唇是这苍白天地间可以辨识的色彩。 还真是女生。 小阁楼大小的玄霜蛇突然释放出一阵雾气,在那之中缩小成一般蛇该有的手臂粗细。 佑仟璟身下突然一空,从半米高的空中落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虽然不疼,但冷得很。 缩小版的玄霜蛇双瞳不再是银蓝色,而是淡金色。它游到佑仟璟面前,恶狠狠地冲他吐了吐信子,为之前七寸被捅的事情怀恨在心。 “行了小霜,之前是吾辈不对,这孩子也是出于自我防卫,吾辈之后取几根树枝给你补一补。” 千兮从树枝上跳了下来,光裸的双足没有落地,整个人悬浮着。 辉黎夜从到达后目光就一直没有从眼前的大树上移开:“它还是这样。” 千兮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消逝之物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就成就了永恒,它是这样,他们也是,会变化的只有活着的人。” “我还记得我和修走的那天,它落下了一朵轮舞劫,修带走了它。” “也就席翁帝涅那个脑子不正常的敢把这种象征着离别的花带在身边了,他还在星霜岛上种了一堆。你看这下好了,他这不是回不来了吗?” 佑仟璟听得只想捂住这位神祇的嘴,连他这个只活了六年的小孩都看出来辉黎夜和那个传说中的吟游者席翁帝涅感情深,好像称呼都是喊的昵称。 为什么她的情商没有跟年龄成正比,却跟外表这么相符呢? 果不其然,辉黎夜的表情顿时更伤了,连带着赤珠都下沉了些。 佑仟璟立马凑上去转移话题:“那个……神迹的事情?” “对哦,你想好给他什么神迹了吗?” “出于对未来的考量,说实话,我恨不得将所有神迹都给他。” “哈哈哈哈哈,你比吾辈还狠,果然这才是你们天帷巨兽的本性啊!” 辉黎夜想了好久,久到玄霜蛇窝在千兮的脚边无聊地垂下头打盹。 “那就‘万象森罗’吧,怎么样?” 千兮笑了,银铃般的笑声落在了雪花上:“听着和他的名字倒是挺配的,怎么解释?” “通过业力接触将对方的神迹复制,考虑到使用不熟悉的神迹可能会暴走,所以在强度上会受到自身业火数量的影响。你帮他重塑核的话,最多能给他多少业火?” 千兮答道:“这可不是吾辈能决定的,取决于重塑所使用的素材。你想要取它的那一部分来塑核,主干吗?” “仟璟是人类,又不像玄霜那样可以随便吸收,他们是存在适配性的。” “那你让他自己去试试不就好了。” 辉黎夜看向佑仟璟:“仟璟,过来,我需要一点你的本源业力。” 佑仟璟很听话地跟着辉黎夜走进那棵世界树,凑近了他才发现这棵树的树干上竟然连纹理都没有,光滑无比,都照得见人影了。 “伸出一只手。” 佑仟璟乖乖地抬起了右手。 辉黎夜指挥赤珠落在佑仟璟的掌心,后者只觉得接触点传来一阵刺痛,短促得像是幻觉。 接着那赤珠中浮现了一抹金色的小点,在本来就很小的珠子中显得无比可怜。 辉黎夜抬手在虚空中一推,赤珠慢悠悠地飘向了树干,碰到表面如悄无声息地入了水。 佑仟璟随着辉黎夜后退几步,紧张地看着在树干中上浮的那抹红色。 “他真的好弱啊,业力稀薄又脆弱,和席翁帝涅根本没法比,你真的要让这个孩子帮忙吗,黎夜?其实你完全可以吸收些星辰之力再出去找个厉害的替代品……” “仟璟不是替代品。” 千兮从辉黎夜的语气中听出了薄薄的怒意,倒是有几分惊异:辉黎夜居然会为一个小孩子动怒?对她这个有着万年交情的老友?奇了。 赤珠上升到枝干的汇集点才停下,里面的小金点被它放了出来,定格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最先开口的是千兮:“黎夜,这是怎么回事?” 被问的辉黎夜也是一头雾水。 照理说这业力注进去之后会自动流淌到与其相配的部位去啊,哪怕业力再怎么稀薄也该有属于它的一片叶子。 可这怎么毫无动静? 他们疑惑不解,另一边的佑仟璟却是在那业力被放出后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焦躁和冲动,好像有什么潜藏在胸口的东西要打破禁锢逃出来。 他强行压下胸口的异样,又见那本来就渺小的金点从视野中消失了。 千兮率先将疑惑喊了出来:“没了?!” 石沉大海一样,甚至都不如那个砸进水里还有响声的石头,它消失得悄无声息。 一人一神一没了身体的原天帷巨兽陷入沉默。 “要不再注点试试?”千兮提议。 辉黎夜向佑仟璟征求意见,后者一想起刚刚那针扎一样的疼,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伸出了左手。 辉黎夜把赤珠召回来又取了佑仟璟比刚刚多了少许的业力,哪知道结果却和之前一模一样。 佑仟璟疼啊,而且胸口那种焦躁比刚刚更强烈了。 “忘了问了,你说的适配性对于天生残缺者来说有意义吗?”千兮觉得自己抓到了漏洞。 辉黎夜回道:“当然有,产生共鸣的是世界树和本源业力,与流动业力无关。” “那为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发愁了。辉黎夜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打算拆根树枝下来强行塑核的时候,佑仟璟开口了:“我能去摸摸它吗?” “它”指的当然是世界树。 “为什么不可以?熙霜又不冻手,也不是刺猬摸不得,你去。” 哦,原来它和柊昼一样有名字,叫熙霜。 辉黎夜有些奇怪佑仟璟提出的这个要求,眼下被适配性无法检测的问题困扰,只当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使然,并不知道此时佑仟璟正受到一种莫名的引导。 在佑仟璟那些业力融入世界树的那一刻,有一条只存在于熙霜和他之间的联结建立了,所以即便是身为神祇的千兮在场,也无法察觉到熙霜单独向佑仟璟做出的引导。 佑仟璟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厚厚的积雪重新靠近世界树的根部,他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了树身上。 树叶摩擦的簌簌声响中,他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就和当时面对玄霜蛇时星辰在他耳边的低语如出一辙。 它们让佑仟璟将手放上,他照做了。 辉黎夜和千兮观察了几秒无事发生的佑仟璟,准备继续商量塑核的事情,可就在下一秒…… 嗡—— 第20章 精神域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这突如其来的闷响类似于某种共鸣,千兮和辉黎夜都被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佑仟璟身上有一圈圈半透明的“波纹”漾开。 “这是咋了?” 千兮一紧张连口音都出来了,辉黎夜简直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是不是这几千年在提迦的沉睡,把智商都给睡空了。 从世界树熙霜上诞生的玄霜神是千兮,守护这棵树守了万年的也是千兮,全世界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熙霜了。 眼下出了状况却来问它,辉黎夜真的心累。 “要不要去把这小子拉开?” “不,等等。”辉黎夜犹豫了一下,还是制止了正要上前的千兮,“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辉黎夜觉得,佑仟璟这孩子身上罩着一团迷雾,是连它都无法拨开的迷雾,若不是主神迦德洛已经消逝了,它简直要以为这一连串的巧合都是那位心思缜密的神祇所设。 佑仟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他将手放在树身上的那一瞬,精神领域陷入一片混乱,自身精神体站在扭曲的精神领域中不知所措,里面强行逆转的天与地让他产生了一种要被吸入黑洞的错觉。 而在现实中,确实有一种透明的,像是气泡一样的东西缓缓地从他身体中挤出来涌入了世界树中。 千兮脸色大变:“喂喂,这真的没事吗?有什么东西被抽出来了,那不是业力吧?” 肯定不是了,而且也不是星辰之力。 未知的情况最是可怕,辉黎夜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去制止了,还好佑仟璟的表情只是有些呆滞,并没有表现出痛苦。 它一直是个赌徒,从遇到席翁帝涅起就开始赌,最后赌得满盘皆输,可现在依旧想在这个小小的希望身上赌一把。 那些气泡涌入世界树后就开始在主干中上升,然后破裂开分散到各个树枝中。 “这……它们不会是想把世界树堵死吧?不行!” 千兮急了,她守着这棵世界树数万年,不仅因为它是她的诞生之所,还因为职责。 玄霜神千兮是掌管霜雪的神祇,同时也是“守墓”的神祇,看守众神归所——世界树熙霜。 除了一头撞进辰渊底部的不涅,包括主神迦德洛在内所有已经逝去的神祇,最后都会回到熙霜的根部。 当初构成神祇的力量是源自起源之地的因果力,就是这种力量衍生出了业力,本质上与后者完全不是可以放在一起衡量的。 神祇创造出人类之后陨落,身体与因果力一同消散,神识破碎,回到世界树中的不过是一些念想。 如今的熙霜已经枯死,其中深埋在根部的念想估计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泯灭了,但千兮依旧不允许有人妄图染指它们。 她已经孓然一身了,为什么就连这点仅剩的都还要失去? “我想应该不是,你冷静点。看,比起堵塞,这些东西更像是在清除熙霜内部的‘虚白’。”辉黎夜指了指一根正在逐渐褪去那苍白之色的树枝。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气泡”经过的地方确实淡化了。 千兮愣了一下,突然一扫之前的惊疑:“要是这些东西把虚白都清除掉,那熙霜是不是可以……” 还没等她话说完,那边的佑仟璟眼睛一闭,一头倒了下去,最后一个小“气泡”从他的指尖飘出,“嗖”地窜进了世界树中。 辉黎夜赶紧飞到佑仟璟身边探查他的气息,幸好人只是晕过去了,各项体征都还算正常。 千兮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气泡”的动向,却失望地发现世界树内部的虚白只是在一开始淡化了些,之后毫无变化。 而那些破碎分解成无数小份的“气泡”好像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晕着一层淡淡的琉璃色,就和千兮眼瞳中的极为相似。 是吾辈眼睛花了吗?那看上去怎么像是……因果力? “喂,喂……”千兮死盯着熙霜枝丫上流窜的那些“气泡”,伸手招呼辉黎夜,“你看这些东西。” 辉黎夜只顾着看佑仟璟,没注意到“气泡”在短时间里产生的变化,等它顺着千兮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因果力?!熙霜中还有残余吗?” 千兮立马反驳:“怎么可能!你想想那烂东西毁它的时候下了多狠的手,吾辈能保住它的身躯就不错了,可那些因果力是消得一干二净。而且吾辈与它朝夕相处,也从没有感知到残存。” 那这是怎么回事? 辉黎夜看向被它罩在护盾中的佑仟璟,小孩双眼紧闭,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 就在佑仟璟昏过去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主体意识都转移到了他的精神领域中。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着的双手,半天才从被卷入黑洞的晕眩感中找回自我,想起前一秒他还在碰触世界树这个事实。 扭曲错乱的精神领域恢复了平静,无垠无波、风平浪静的海延伸到了这片领域的尽头,和蓝到纯粹的天空无缝相接。 佑仟璟踩在海面上,就像踩着一块冰凉的镜子,只是这块镜子会随着他的脚步漾开涟漪。 人类从出生起就会开辟出一片各自的精神领域,他们这一生除了修习业道斩杀虚障,同时也会磨炼精神意志除去心魔。 精神领域与本源业力息息相关,人一生下来便有了雏形,并且可以通过后期的磨炼丰富精神领域的表现形式。 就像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树叶,精神领域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存在。 佑仟璟在他三岁的时候能够拟出精神体进入自己的精神域,然后他发现那是一片汪洋,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无法下潜,只能坐在海面上望着连云朵都没有的天空。 单调、枯燥,就和他本人一样,佑仟璟是这么想的。 可是佑昀并不觉得,那人说这片精神域确实和他一样,一样纯粹、包容。 想到这,佑仟璟突然松了一口气,莫名地感到了一阵轻松,掌心一株石斛兰淅淅索索地冒出了头。 明明周围没有一丝风,紫白色的小花却在他手中晃了晃,像在打招呼一样。 这是他的精神域,不需要神迹,只靠意念就能展现“奇迹”的地方。 佑仟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的花瓣,小东西像有灵识般微微避开他的逗弄。 就在佑仟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一道声音冷不防地从背后响起。 “很奇特,不是吗?” 谁?! 佑仟璟吓得猛然转身,手中的石斛兰被他不小心弄掉,落在海面上,下一秒就渗入下面黑黝黝的深海中,消失不见。 “我是说,世界上的悲欢本不想通,可是在这里我真切感受到了你内心的欢愉,和温柔的爱。” 佑仟璟没有时间为落花惋惜,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袍的青年,对方一头乌黑的长发,即便束成马尾也垂到了海面上。 奇怪的是佑仟璟看不清那青年的脸,有一层像是雾气的东西蒙在对方的脸上,似乎是某种刻意设下的视觉障碍。 那青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行为将佑仟璟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吓到你了。只是……没忍住。” 是啊,你的没忍住让我吓得差点当场从自己的精神域蹦出去。 是个人都知道,精神领域是绝对私人的,这里面包含了太多,包括自身的软肋。所以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人会放别人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的,最亲的人也不行。 眼前这“人”一声不响地出现可以说十分惊悚,佑仟璟没有出于下意识反应将人打出去已经算是“出奇”礼貌了。 然后佑仟璟突然想起一个事实:他现在身在极北之地,身边只有倒霉玄霜神和辉黎夜这两个“活物”,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侵入他人精神领域是有各种限制的,可若是双方精神力差距过大,有些必要的接触就可以免去,直接进行远距离干扰。 佑仟璟知道自己精神域的防御也不算强,可是再怎么弱,又有谁能让自己的精神体穿过幻海和辰渊,到这极北之地来,还精准地锁定了他? 所以…… 佑仟璟警惕地询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听到他的问题,笑着答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讲过话了,久到自己叫什么都快忘记了,但如果现在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的名字应该是……” “迦德洛。” 呵呵,玄幻。听到答案的佑仟璟晕乎乎地想。 一天之内遇到两个神祇,一个将他错人成冤大头甚至仇家的走狗一路喊打喊杀,另一个自称是主神的还跑到了他的精神域里,佑仟璟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21章 迦德洛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你以为我会信吗?” 佑仟璟似笑非笑地看着那青年,谨慎地后退了一小步,手也下意识地去摸腕子上的空境。 却摸了个空。 噢……忘记这里是精神领域了。 佑仟璟收回手在衣角擦了擦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却见青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佑仟璟知道自己的窘迫应该分毫不差地落进了对方眼里。 “是的,准确的说,你面前的只是迦德洛残存于世界树中的一丝念想。”青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下信与不信,或者说我是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 佑仟璟满头问号恨不得打到对方模糊不清的脸上:什么意思,这是我的精神领域我还不能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多说说话,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在最后这点留在熙霜内部的念想完全消耗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是关于‘它’吗?”佑仟璟用古语将那个表示非人存在的单词说了出来,然后就看到那模糊五官上的笑意淡去了。 “看来千兮他们已经在你面前提过了。”青年说:“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关于你。” “我?”佑仟璟疑惑。 “是的,你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触动沉睡在熙霜中的念想,将我释放出来吗?” 佑仟璟想了想,摇着头说:“我不清楚,只是当时听到了一个声音,它叫我去触碰世界树。” “那是聆听万物之声的力量。” 啥? “我想你搞错了,我是个天生残缺者,没有神迹,我也是进到辰渊才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青年轻笑一声,撩起袍子下摆在佑仟璟身边蹲了下来,两人视线齐平。 “那并不是神迹,而是因果力的结晶,是无数次生死徘徊的产物,只有在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才会出现。” 佑仟璟冲青年干笑两声,这人说了一句话,他脑子里就蹦出了好几个疑问。 是他古语学得太差吗?并不是,这些词他每个都懂,可到了这人嘴里,连成一句话咋就不明白了呢? “当初我离开得太突然,有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告知千兮他们,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真正开启同时也能终结‘神降’的秘钥是你,而不是修。” “神降?”佑仟璟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那是一个仪式,一个可怕的仪式,它想用这个仪式毁灭渊境。修就是这个‘神降’计划的最初受害者,他背负了太多,按道理来说,或许他比你更有资格,但是修和‘它’之间的羁绊太深了,这种联系终将会使计划功亏一篑。” “你应该有从其他地方了解过部分神祇的诞生吧,他们大部分都诞生于世界树,因为世界树能够从起源之地汲取因果力。但是‘它’毁了它们,将因果力清除得一干二净,可是却因为疏忽没有留意到熙霜用自己换来的一丁点因果力,更不知道,渊境五棵世界树是相连的。” “熙霜将那一部分因果力藏了起来,趁‘它’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送到了其中某一棵树中,寄宿到某一个核上。然后你就诞生了,带着渊境仅存的因果力。” 佑仟璟听傻了,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好。 “你相信命运吗,孩子?” 佑仟璟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来又狠狠地摇头:“不信!” 开什么玩笑,那什么“因果力”听上去那么厉害,那他怎么还是个天生残缺者? 谁知道那人却说:“别人可以不信,但唯独你不行,整个渊境的命轮都已经被它拨乱,只有拥有因果力的你是在命运正确的指引下。与辉黎夜的相遇、与我的相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强行灌输的做法真叫人反感,佑仟璟皱眉,佑昀就从来不会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叫他去接受一件事,这很容易激起人的反抗情绪。 那青年叹了口气:“当年我尚在渊境时,从起源之地那里得到一则预言,它说于霜天诞生于柊昼中的孩子能斩断虚无的束缚,修正错误的因果。我将这份念想留在熙霜中,就是为了等待那个孩子,并且告知他自己背负的命运,只有他能够与‘它’抗衡。” 佑仟璟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替你们做这么危险的事?你们神祇都做不到,凭什么觉得接收这个烂摊子的人类可以?人类是被你们创造出来的,你觉得我们能超越自己的创造者?” “我还是这群成品里的瑕疵品,一个天生残缺者,要怎么跟连吟游者席翁帝涅都无法抗衡的存在斗?” 青年蹲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小孩的责问,半晌都没有出声。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保证能赢。” 佑仟璟望着那青年,后者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寂寥,就像他脚下黑暗的深海,令人窒息。 “我们每一个为此而失去生命的,并不是为胜利而战,而是为了不可知的未来。谁也不知道用牺牲在充斥着错误的世界里建成的轨道最终通向哪里,可如果没有这条轨道,世界一成不变,最后迎来的就只有毁灭。” “没有对此视而不见,是我们做出最大的努力。” 听上去真是无比惨烈。 佑仟璟问:“玄霜神说它想要毁掉渊境?” “一切,抹杀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这似乎是个病句,但管不了这么多了。佑仟璟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那你能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吗?” 辉黎夜给他的答案太模糊了,或许是因为受到诅咒的关系,它们无法将那东西描述给他,但眼前这位如果真的是主神迦德洛的话,那一定可以给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它’是从诞生的瞬间就被遗弃的可怜存在,一出生就从世界那里得到了孤独、痛苦和悲伤。这些负面的东西让‘它’变得脆弱又强大,同时将自己曾经所感受到的一切回赠给世界。世界夺走了‘它’最重要的东西,‘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您老这跟被封口有什么两样?而且跟辉黎夜说得完全相反,一个可怜一个可怕,八竿子打不着。 佑仟璟觉得就算再问下去也只会得到这种云里雾里的回答,索性放弃了询问,只是盯着青年,抿了抿唇:“我会死,对吗?” “说不准,不管成功与否,生命有时尽,你害怕死亡吗?” “怕,那和失去一切有什么区别。” 青年笑着说:“可当知道自己的死亡换来了你的出生,我对此感到庆幸。” 这太沉重了。原本计划好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却被告知要拯救世界甚至可能因此丧命的佑仟璟内心挣扎。 就在这时,原本坠入海中的石斛兰从两人之间的海面上浮了出来,紫白色的花瓣抖了抖,将水珠抖落。 青年抬起手,将那株石斛兰接到掌心,望着它说道:“即便存在着阻碍,生命也总是在传承,‘它’就是始终无法理解这一点。” 青年慢慢将手紧握成拳,将那石斛兰攥住,当他再次摊开手时,一朵有着六瓣纯白花瓣酷似六棱雪花的小花在掌心摇曳。 青年抬手轻轻一拖,那花慢悠悠地飘到了佑仟璟面前。 “多年前,修带走了轮舞劫,为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你。但我想他可能失败了,轮舞劫不但没有找到你,还遗失在了渊境。它是不涅散在辰渊底部的因果力幻化出来的离别之花,本身带着虚障的力量。我不担心别的,就怕它融入了某个核中,带着庞大的虚无之力出生,成为一个不安定因素。” 白色小花贴上佑仟璟的胸口,缓缓地钻了进去。 “我将这朵六角白霜给你,有朝一日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人,你就将这花融入对方体内。替我对他说一声抱歉,因为我们的无能和疏忽,给他带来了这糟糕的不幸。” 青年刚说完,他的身体猛然间变得透明。 “看来差不多了。” 佑仟璟盯着青年模糊不清的脸:“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 “是的,就像你选择将生存机会留给那个孩子一样,这次不是为了世界,而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你也会选择站出来。” 佑仟璟撇撇嘴:噢……冷静,这人是主神,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青年缓缓地站了起来,近乎透明的身躯立在佑仟璟面前,已经挡不住从地平线那边逐渐露出的阳光。 “你这是要彻底消失了吗?” “是的。”青年望着佑仟璟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迦德洛本就是已经不存在于世的,我只是他的一个念想,为了完成将信息传达给你的任务而存在着,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也该走了。” “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到。” 青年笑了,已经快要消散的手落在了佑仟璟的头上,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世事无绝对,你身上的因果力能够创造奇迹,等你醒来后,它将成型经过锻造并重新回到你的体内。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比起力量,你还有着它最欠缺的东西,所以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谁。无论何时,都不要迷失自我。” 青年的声音像是散在了整个空间中,听起来空灵又孤寂。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佑仟璟猛地抬头,却见那稀薄的人影完全消散在了不知何时在海上弥漫开来的晨雾中,只剩下余音。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我会将更多的真相告诉你。” 第22章 离人珠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醒来后正对着辉黎夜那张充满担忧的脸。 “你怎么样?” 虚影状态的辉黎夜飘了过来,想扶一把佑仟璟却没有能够给予对方支撑的身体。 佑仟璟慢腾腾地支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巨大化的玄霜蛇身上,之前还对他表现出巨大敌意的玄霜蛇正趴在雪地里浅眠。 “我好像在自己的精神领域见到迦德洛了。” 佑仟璟此话一出,周围安静得只剩下玄霜蛇睡觉时的呼吸声。 辉黎夜不用说,千兮在佑仟璟预料中的反应应该是一通嘲笑,可谁知这位给佑仟璟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的神祇却只是在一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不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辉黎夜看向熙霜的树枝:“实际上在你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有东西从你身体里钻了出来,流进了熙霜内部,现在……结成了一颗果实。如果你是通过碰触熙霜让迦德洛的念想进入了自己的精神领域,那么这果子里面因果力的存在或许就合理了。” 佑仟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世界树熙霜顶端,原本只有苍白树叶的那里,结出了一颗漂亮的琉璃色果实,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要不是所散发的光芒过于耀眼,或许会被层层叠叠的叶片给隐去。 看到那颗果实,佑仟璟只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急迫,一种像是想要收回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的急迫。 辉黎夜问:“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佑仟璟把自己在精神领域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包括迦德洛给他那朵六角白霜的事情。 这东西钻进的是佑仟璟的精神体,混着佑仟璟的气息完全融入了他的精神领域,他自己想要将其找出来都不是很容易。 一阵沉默过后,千兮先开了口。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我们都走了歪路?”不知道为什么,千兮的声音在颤抖。 “也不能这么说,阶梯的构建是需要基石的。” “就算是这样,那家伙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好让别人心里有个数,这样说一半藏一半好玩吗!黎夜,吾辈敢跟你赌,除了这些,那家伙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佑仟璟想起那念想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打击这个已经受到刺激的神祇。 “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噢,又来了,这种愚忠说辞,辉黎夜你是天帷巨兽,不是迦德洛的狗,能不能试着自己去思考?” 我倒是觉得你说话之前需要过一过脑子。听到自家人被人辱骂,佑仟璟不开心了。 辉黎夜毕竟是看着佑仟璟长大的,对他的行为习惯极为熟悉。小家伙眉头一皱,轻轻“哼”了声,他就知道佑仟璟是要给他讨个说法了。 可眼下根本没时间让他们几个内讧。 辉黎夜连忙拦住佑仟璟:“迦德洛有在精神领域里对你说过因果力对吗?我们在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商量要不要用它塑造核,因为不知道来历所以没有下决定,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饶是千兮也知道辉黎夜这是在有意转移话题。 其实听了佑仟璟的解释辉黎夜也已经不确定那些透明“气泡”是不是因果力,这些东西和它印象中的因果力相差太大了。 千兮虽然是神祇,但受到“它”的迫害,身体里的因果力基本被替换成了业力,那零星的因果力如果拿来给佑仟璟塑造成了核,那么她将彻底变成和席翁帝涅一样不人不神的存在。 千兮跟本不在乎这点因果力,或者是神祇的身份,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如果不能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就是毫无意义。 她唯一在乎的,是佑仟璟到底值不值得托付这一点。 如果这孩子成了第二个席翁帝涅,千兮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会跟传闻中的“堕神”一样,用自己的怒火炸穿渊境,哪怕穿过心地也要逃出这个牢笼,将人碎尸万段。 佑仟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子模样的神祇已经在脑海里将他剁成了几块,只觉得千兮投来的视线让他有些悚然。 “就按之前所说的,赋予全属性和万象森罗共八个神迹,如果用这个塑造核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业火的数量问题了,唯一要考虑的就是使用陌生神迹的时候不会因为力量过强而暴走。” “核的塑造与融合适应大概需要两年,这两年里你除了参与阶段性融合测试还要跟着千兮学习业道。当初席翁帝涅编写业道百式的时候她就在场,肯定比渊境那些零零散散的记载要好得多。” 又是塑核又是传授业道的“工具神”千兮大喊:“凭什么让吾辈教?吾辈最恨干这档子事了,要是这蠢孩子学不会把吾辈气着了怎么办!要教你自己去教,说得好像你当时不在场一样!” 这位神祇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这位被她嫌蠢的孩子,身为天生残缺者却用出了只看了几眼的高阶六段瞬闪。 辉黎夜叹了口气朝她解释:“你也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所以我必须回到辰渊里去吸收足够的星辰之力作为储备。以后万一仟璟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也可以帮上一点忙。” 千兮这回不吱声了。 辉黎夜看向佑仟璟:“两年的时间对于我们这些活了上万年的存在来说不过一个呼吸的概念,但对于你一个孩子来说可能有些漫长。我知道现在渊境还有你的家人在等你回去,有人会因为你的失踪而伤心。可若是没有现在的牺牲,以后的悲伤只会更大、更多。” 佑仟璟懂辉黎夜的意思,迦德洛已经和他说得很明白了,这种取舍的问题特也早已给出了答案。 辉黎夜知道佑仟璟很懂事,懂事得叫它心疼、愧疚,哪怕他有一丝不愿意,它都会做出退让。 其实它心底是希望佑仟璟产生对此产生抗拒的,可是他并没有。 和席翁帝涅完全不一样,那人完全是因为仇恨纠葛而参与了进来,可这单纯的孩子却只是因为因果力的依附。 他们几个卑劣地利用了他的善良,甚至还利用了这孩子所重视的亲情。 佑仟璟不知道辉黎夜内心的纠结,他呆呆地望着树枝上的果实,那琉璃色的光芒照拂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温度,但总觉得胸口暖暖的。 就像是秋日的某个午后,在堆满麦子的草场上安睡。 千兮从熙霜的枝丫上慢悠悠地飘了下来,浮在佑仟璟面前,盯着佑仟璟的脸看了半天。直到后者因为不自在而打算挪开的时候,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一颗金色的珠子。 “这个,你拿着。” 佑仟璟看了一眼,心想:又是珠子!不会又装着鬼神之类的存在吧? 他没敢伸手接。 辉黎夜看了过来,惊讶道:“你要把千……” “这是离人珠。”千兮打断了他,“吾辈说过,你的神迹绝对不能比席翁帝涅少,等核成型之后把它塞进去,它将成为你第九个神迹。在吾辈把核锻造出来之前,你先拿着它,彼此磨合磨合。” 佑仟璟内心是拒绝的,亏这神祇之前还吐槽轮舞劫的象征意义,这个连名字都赤裸裸昭示不幸的珠子她怎么就不在意了? 佑仟璟:“那它有什么作用?” 千兮:“救你狗命。” 辉黎夜:“逢凶化吉。” “……” 虽然意思都差不多,可这神祇说话是真的不中听。 佑仟璟将那珠子接手,它和辉黎夜寄宿的那颗赤珠空境差不多大,里面也有些东西。但佑仟璟看不清那是什么,和空境的雾面不一样,这珠子虽然是亮面的,但里面却笼着一层雾。 那雾在一片金色中将某个黑色的东西罩得严严实实。 这珠子像极了佑仟璟爱吃的枣珀糖,想到这,小孩咽了口口水,他好像有些饿了。 辉黎夜是能感知到佑仟璟的身体状况的,在察觉到后者的饥饿感飙升后立刻从空境中取出一些食物。 “吃完休息一会吧,这几天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你的精神很疲惫了。” 有东西吃的佑仟璟拆开一袋小肉干,冲辉黎夜点点头。 千兮望了眼树下吃得正欢的佑仟璟,问飞到自己旁边的辉黎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辰渊?” 辉黎夜想了想:“等第一次融合测试过后。” “哼,你对这小子还真上心。” 辉黎夜没有接过她的话,而是问道:“你真要把那东西给仟璟?” “怎么,不行吗?” “有些意外。” “是吗?”千兮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不过你最好别想得太乐观,吾辈将它给这臭小子并不是为了保他,而是为了防止他和席翁帝涅那混蛋一样犯浑。” “他一旦起了念头,吾辈就把他炸个身首异处。” 辉黎夜笑着说:“不会的,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谁知道呢。” 伫立在提迦核心区中心的世界树熙霜撑开巨大的屏障,屏障内静谧无声,外围风雪肆虐,虚空中命运齿轮重新转动的声响被裹挟在风雪中,破碎。 在不被任何存在察觉到的情况下,一颗足以改变整个渊境命运的奇迹之种悄然埋下。 第23章 启程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五年后。 婆罗礼东部海域,一艘黑色货船正缓缓地朝西北方行驶,在这艘船的甲板上,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懒洋洋地躺在了一堆货箱上。 似乎是为了遮挡刺眼的眼光,他的脸被一本旧书盖住了,只有书脊那里有一缕白发露了出来,落在那头微卷的墨发中格外显眼。 这少年穿的是华央六大家族编制下的短款宽袖华服,白色斗篷和微微露出的里衣上都有着用金线描绘的家纹。 那家纹所展现的是一轮燃烧着熊熊烈火且被十三把利刃刺穿的下弦月,这是华央第一家族佑家作为大陆最强守护者的象征,而这少年正是几年前误入辰渊又奇迹生还的佑仟璟。 三年前当他出现在华央的时候,整个渊境都轰动了,毕竟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吟游者,没有第二个人能从那地方活着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佑仟璟是怎么在辰渊待了两年还逃出来的,在那里有怎样的境遇,辰渊又是否如《修业录》中记载的那样。 然而,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们,那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失忆了,他忘记了自己所有的遭遇,没有两年来所有的记忆,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了世界树柊昼。 当然有很多人不信,恨不得亲自去探查佑仟璟脑袋里的记忆,但如果他们想这么做,佑昀必当先用绝杀枪撬开他们的脑壳。 正如辉黎夜对佑仟璟所说,两年的时光对于他们连上万年光阴都度过了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生命长度有限的人类来说有些漫长了。 其实因为修习业道的忙碌和融合测试前所需的睡眠准备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不少时间,佑仟璟在提迦的那两年并没有觉得有多漫长,真正让他感受到时间流逝的残忍的,是佑昀。 两年之期到达时,佑仟璟已经将那颗琉璃果实炼成的核完全融入了自己体内,并且学会了所有的业道,他带着吸收了足够量星辰之力且为了不被“它”发现而陷入睡眠状态的辉黎夜回到了凛冬已至的华央。 佑仟璟没有先回家,而是想去看一看将因果力砸到自己身上的世界树柊昼,却不想在天阶上见到了佑昀。 那个经历了短短两年却像是老了十岁的男人站在正对着世界树柊昼的祈愿台上,拎着一瓶白瓷烧酒,一动不动,任凭风雪染白本就已经渐白的青丝。 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杀生鬼,正是当年佑仟璟用来救了祝天玑一命的那一把。 和九夜冰域不分等级的辰葬不一样,华央的一般民众死后将遗物埋入泥土,而大家族的则从当初降生的祈愿台上送回世界树。 那些遗物会沉入世界树根部,成为养料。 佑仟璟“死后”没有遗物,佑家在长老院的决议下扎了个人偶送了进去,这是不顾佑昀想法的决议。 当年,九夜冰域的大门在五方会谈后就要关闭,他们没有找到凶手,佑昀一怒之下又要闯禁区破千年障壁,最后被一群人半劝半打地推出了大门。 这大门是用存活于神祇时代的空间兽的骨骸制成,连千年障壁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一旦关闭,哪怕他是七轮八火的佑昀也无法从外部强行破开。 两年间,佑昀从未承认佑仟璟的“死亡”,但一边扛着肩上的大任,一边为没法寻找自家幼子感到无力,短时间内精神承受巨大压力,竟迅速衰老了不少。 佑仟璟走了过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佑昀哭,摔了酒瓶,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丝毫没有大家主的样子。 佑仟璟抱着佑昀,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佑昀也老了,曾经可以让自己骑着的宽厚肩膀已经不复当年,变得单薄。 他笑他哭鼻子,笑着笑着自己也哭了。 佑仟璟无比后悔同时却也庆幸自己的决定,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守护一切的信念和觉悟,可眼前珍视的家人却绝不会放手了。 自那核融进了身体以后,佑仟璟就变得经常做梦。 有时他会站在一处断崖上混沌在前深渊在后,昏暗的天空中降下了血雨,腥臭的味道令人窒息,而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就失足坠进了深渊。 有时他会置身于阳光无法抵达的深海之中,挤在一个随时可能破掉的气泡里,耳边是“噗噜噜”的水声和巨兽的嘶鸣。 梦的最后,他总能看见一双漂亮的鎏金瞳,它们注视着他,用充满同情的目光。 佑仟璟在湿热海风的吹拂中惊醒,梦中的黄金瞳和正对着他的乌黑双眸逐渐重叠,踩在他胸口上的灰色海鸟歪了歪头,轻轻啄了啄纯白斗篷上的结缘绳。 从漫长梦境醒来后残存的不适感尚未消退,佑仟璟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本就从他脸上滑至肩部的旧书这下彻底从货箱上掉了下来,掉在甲板上发出了不小的重击声。 受惊的海鸟踩着他的胸膛振翅跃起,掠过时投下的阴影与艳阳的光交错,在他脸上洒下一闪而过的斑驳。 佑仟璟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刺痛的太阳穴,顺手撩开了额前那些疏于打理的头发,本来就天生微卷的墨色碎发在他的拨弄下变得更加凌乱,那一缕翘起的雪白呆毛更是扎眼。 他拨开了胸口那块银色怀表的表盖,却见那两根指针显示的时间是三时十二分,可现在明明还没到中午。 哦,又忘了刻刻不能看时间,习惯真可怕。 佑仟璟悻悻地将怀表塞了回去,他至今都没弄清楚这个曾经在辰渊救了自己一命的时间宝具到底该怎么使用,这东西自玄霜蛇那次之后就只发动过一次,还是当着侍神司的面。 一想到那次遭遇,佑仟璟都替自己捏把冷汗。 辉黎夜陷入睡眠状态之前提醒过他,最好不要让刻刻发动,身在渊境不比辰渊,时间的异常波动是很容易就能被“监察者”捕捉到的。 监察者,是之前他们商量过后决定下的对“它”的称呼,原因是佑仟璟嫌古语拗口,且千兮那些“烂东西”、“混账玩意儿”之类的蔑称他也说不出口。 佑仟璟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现在有一颗嵌着离人珠的核。 当初佑仟璟还以为千兮要先把离人珠装进核里再让他进行融合,谁知道直到最后一点核都被他吸收了也没动手。 结果就是这位神祇把珠子怼到他脸上,来了句:“吃下去。” 您有事吗? 那天佑仟璟用了几次六段瞬闪躲千兮的魔爪,快两年的成长让他比这位当初和他一般高的神祇高出了半个脑袋,可最后还是被抓住按在雪地里把那金色珠子生吞了下去。 那一刻,佑仟璟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吃丸子了。 离人珠进入他的身体后就化作了“水”,一路从胸口流到四肢百骸,最后全部钻进了核里,重组成比原来小上一倍的样子。 那东西流窜时给他的感觉就好像被冰水从里到外洗刷了一遍。 佑仟璟:佑家脏话。 “你小子再睡下去一会午饭就只能喝汤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了佑仟璟的思绪,他抬头,看见罗成橼叼着烟坐在二层的围栏上,烟嘴上冒出的烟雾并没有上升,反倒是飘了下来,从甲板上抄起了他掉下来的书。 佑仟璟笑道:“怎么会呢,老罗你就算是自己饿着也会给别人留一口饭吃的,大家都这么说。” “哼,油嘴滑舌。”罗成橼接过烟雾递给他的书,随手翻了翻,“你看这种乱七八糟的野史绘本做什么?” “因为有趣。” “有趣?”罗成橼叼着烟口齿不清地重复这个词,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六大家族还真有你这样的人,会对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感兴趣,他们一般对正史典籍以外的东西可都是嗤之以鼻的。” “这些由人书写、流传的东西,本身真实性都很难说,话语权永远都是在掌权的胜者手中的。侍神司说它是野史,那就是,说它是正史,也不过盖个章的事。” 罗成橼看了佑仟璟一眼:“你小子倒是胆大,知道自己现在是去谁的地盘上当学生吗?这种话也敢随便说。” 佑仟璟耸耸肩。 一年前他还打爆了侍神司驻华央分部的某个小队队长的脑袋呢,当时遭到十几个人的围剿,被逼到山谷里,差点就暴露了,全靠刻刻暂停时间让他逃了出来。 当时佑仟璟只是去那座山里给佑昀找泡酒用的材料,恰好碰到了进山狩猎虚障的侍神司小队。为了不让已经当家的大哥发现他们偷偷泡酒喝的行为,佑仟璟是用复制来的神迹“伪装”易了容,还换了一身不能再普通的衣服跑出去的。 所以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小队长以为他是山里的居民,就像使唤仆人一样叫佑仟璟给他们带路。 佑仟璟当然鸟都没鸟这个弱智,谁知道这找死的竟然抬手就要打佑仟璟,他以为自己捏了个软柿子,却不知道竟是鸡蛋碰石头。 佑仟璟步子都没挪半步,一发业道三十一式反射直接将人弹了出去,然后转身想走。 可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小队长被佑仟璟不带力气的反射弹出去后,身上伤倒是没有,自觉面子丢尽,咆哮着就要给佑仟璟点颜色看看。 胸口填着炫彩琉璃核的佑仟璟表示:不用,谢谢。 后来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一队人追着打的佑仟璟。 中途那个小队长居然抬出了攻击虚障用的重型业导炮,这举动惹毛了被追得不耐烦的佑仟璟,直接放出一个反射盾将冲他而来的业导炮弹了回去,炸飞了那人的脑袋。 后来听说那小队长找了个技术高超的解修师把脑袋接回去了,但因为没有抓到犯人而暴跳如雷,还叫人封山搜了三天三夜。 作为当事人的佑仟璟早就回到了佑家,帮着他老爹躲着他大哥泡酒喝去了。 第24章 虚障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往事不想再提,一想起那跳梁小丑,佑仟璟就忍不住头疼,那小队长至今仍活跃在华央分部,就这种人都能往上爬,侍神司的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佑仟璟现在正作为一名新生,在前往侍神司学院岛弗洛艾多的路上。 “虽然我知道有些法律对六大家族来说形同虚设,比如未成年人禁止使用神迹。可你小子这样子也太滥用了吧,年纪轻轻怎么就有‘虚白’了呢?” 佑仟璟听罢,抬手捻了捻自己头上那缕白发。 神祇创造的人类相比其他生物来说,生命够长,足有五十年。但这只是低耗能情况下的基础数值,大部分人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 因为人类在使用神迹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对本源业力进行损耗,身体修复和重构那就更别提了。本源业力是从核中直接衍生而出的,各处都链接着,受损程度直接反映在核上。 一旦核出现不可修复的损伤,人体的外在表现就是头发的变白,称之为“虚白”。 佑仟璟的虚白是第一次融合测试就有了的,吓得辉黎夜以为是什么不良反应或是千兮哪个步骤弄错了,气得莫名背锅的千兮一把抓起空境就往冰湖里砸。 佑仟璟本人并没有什么不适,除了觉得那缕白毛异常扎眼,弄得他宛如一个怪异的叛逆期少年。 那颗琉璃果实是与他进行阶段性融合的,当它在体内完全成型时,佑仟璟清楚感受到了它的形状。 和那些普通核所呈现出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状不同,最后凝练成的核足有佑仟璟半个拳头大小,形状像极了脊椎动物和虚障才有的心脏,还泛着琉璃的光泽。 辉黎夜他们一个是神祇,一个是天帷巨兽,所接触的也只有席翁帝涅那个各种意义上都不算是人的半人类。所以它们对虚白会出现的猜测也只有核没融合好、出现不良排斥反应那几种,唯独忽略了折损生命这基本的一点。 佑仟璟意识到了,意识到这颗核可能需要自己用生命去换,于是他默默做出了选择,选择保持沉默,将这个猜测藏在心底。 因为佑仟璟有种预感,要是他将这个猜测说给辉黎夜,对方一定会终止融合。 虽然才见面不到一天,实际相处却已有多年,这并不是浅眠状态的辉黎夜对佑仟璟才有的单向感觉,佑仟璟也觉得辉黎夜像他的兄长一样。 他那两个哥哥也是这么温柔,给予他保护,不让他受伤。 但那时候的佑仟璟还不知道,除了虚白,等着他的还有完全融合后另一个更致命的副作用。 可那都是后话了。 佑仟璟笑着自嘲:“帅吗?这可是男人的勋章。” 罗成橼一听,放下烟啐了一口:“帅?帅个屁!就你还男人,连虚障的毛都还没见过的小鬼!惜点命吧,替你家长辈想想,年长黑发人送年少白发人可不好受。” 我能怎么办……我倒是想把这东西弄掉,可这虚白剪了立马就给长出来,染黑也是当即就掉色。 佑仟璟知他是出于好心,也就没再说什么。这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土黄色马褂后脑勺还扎个小辫子的糙汉子是个热亲奔放、不拘小节的泊亚人,知道他是华央佑家的“小少主”后没有跟有些存了小心思的人一样谄谀献媚,反而待佑仟璟如朋友。 罗成橼见佑仟璟不吱声了,还以为自己说话过重伤了小男孩的自尊心,连忙蹩脚地转移话题:“来来来,臭小子说说你对那学院岛弗洛艾多了解多少,我们商队少说也给他们送了十年货物了,可以提前给你介绍介绍,心里好有个底。” “嘿嘿,完全不了解。” 佑仟璟只知道那岛屿是最靠近侍神司“老巢”的地方,同时也是渊境最高学府所在地,只有各大陆的王室、六大家族和平民中少部分能力卓越者才有资格进入那里学习。 门槛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从那里升学毕业的人可以直接任职于侍神司和大陆高层机构,特别是驻守于侍神司总部神临岛的“十介”部门,作为从各部门佼佼者中脱颖而出的首席以后有机会成为侍神司的“三贤”之一。 佑仟璟的两个兄长都曾就读于弗洛艾多,因为跳级的缘故两年前就提前毕业了。他们现在一个接任了佑昀华央防卫部部长的职位,一个成了神临岛“十介”六部的首席。 佑仟璟刚回到华央的那年这两人恰好入学,他们一家四口就只剩下佑昀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处理不完的事务。等到兄弟三人再次相见的时候,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作为一个刚成年人士的矜持,这两个做哥哥的在面对佑仟璟时竟有些生疏。 天生活泼的二哥倒还好,没多久又跟以前一样跟他说说笑笑,只是大哥却变得沉默寡言,没事就捧着书端坐在客厅里,完全没了以前春风和睦的样子,冷得像块冰。 佑仟璟想,或许是大家主的重任即将落在身上,为此感到有压力了吧,毕竟大哥是个做事认真负责的人,虽然有时候太过于认真以至于显得固执。 反正成年后的那两人回家的次数和时间是越来越少了,佑仟璟偶尔想从他们那里打听些侍神司的消息都不得空。 “一看你这样子就是不怎么了解,我来给你说说。”罗成橼合上手里的书,叼着烟直接从自己所坐的围栏上跳了下来。 佑仟璟看见那些被他吞吐的烟雾逆着风,与其说是缠着,不如说更像是护着罗成橼轻轻落地。 通过之前某一次的碰触,佑仟璟知道罗成橼,这艘货船的船长、泊亚第二商队的队长,拥有三个神迹,飓风、烟罗和急雨。 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攻击和防御性能,但对于航海者来说实用性极高。 佑仟璟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很随意地丢进空境里,示意罗成橼可以说了。 罗成橼对那书一挨着佑仟璟的手就消失不见的现象见怪不怪,他知道有种叫做空间袋的宝具,可以储物。虽然那种宝具极其稀有,就连有些大家族也不一定拥能有一两个,但一想到这孩子来自华央佑家,那便不奇怪了。 只是他不知道佑仟璟手上的并不是什么小小的空间袋,而是神祇时代最后一只空间巨兽的心脏,而且那只天帷巨兽的神识还在里面听他们讲话。 “这要从哪里说起呢?”罗成橼抽了口烟,“现在这弗洛艾多是在第二次‘逆贼之乱’爆发后作为资料库的转移点建成的,它原来可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娑罗多,属于婆罗礼,神临岛原来也是属于极北之地的一座无名岛。” “你知道的嘛,正史里有写,南群岛爆发过两场震惊了整个渊境的‘逆贼之乱’,在第一场混乱中侍神司抓捕了领导叛乱的首领,吟游者席翁帝涅,还将他当众处刑了。” 佑仟璟手腕上的空境晃了一下,他伸手安抚。 呵呵,看,这就是所谓的“正史”,由胜者书写的历史。 “至于百年后再次爆发的叛乱,只能说侍神司太大意了,叫人钻了空子,丢了南群岛的领地,被迫转移。现在的南群岛已经成了那个组织的据点了,听说他们在那周围的海域布了迷障,易守难攻,甚至搞得连通南北泊亚的海上航线都瘫痪了。” 这个佑仟璟倒是知道些,当初辉黎夜让他去找席翁帝涅创办的两个组织,如今占据了南群岛的黯轨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然不可能蠢到自己去南群岛,先不说那个迷障,那个监察者还躲在暗处,现在跳出来简直就是送死。 所以佑仟璟的计划是去寻找外出活动的黯轨成员,只是他不知道一见面就说“我们去救你们老大吧”,会不会被当成智障。 “那弗洛艾多自建成距今也有七八百年了,岛上位于最南端的城区占全部面积的五分之一,北部禁区是占了二分之一。你可别觉得这五分之一的面积小,弄个对比,和你们华央的帝都差不多。这城区分上、中、下三块,下城是自由贸易的商业区,像我们这些外来人士也是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从中城开始就不行了,那里是给你们这些学生的住宅区,是三个城区中最小的。” “最后的上城是教学的地方,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三个城区是按阶梯式建成的,再加上上城的建筑都极高,特别是教学区的中心城堡和城堡前的幻钟塔,在下城最北部的高层建筑上就可以看到。” 一说到那幻钟塔,罗成橼的眼睛都亮了,给佑仟璟的感觉就像小偷见到金子。 “幻钟塔啊!幻钟塔知道不!就是那个用四万三千二百颗业石雕刻了四十八轮盘,曾经还有一位号称‘渊境最强’的幻术师在里面设了不可破幻境的幻钟塔啊!我听人说这幻境是为了保护一样神秘的宝物,绝了,有什么东西能比四万三千二百颗业石更宝贵?” 罗成橼所说的业石,那是渊境最主要同时也是最珍贵的资源,它们来自于天地间流动业力的自然凝结,以及虚障体内。 这就不得不提到混沌的产物,人类的死敌——虚障。 虚障吃人,是需要人类体内丰富的业力,人杀虚障,除了为了活下来还需要它们体内的业石。那些石头是由被吞噬之人死后所化遗物炼成的,经过净化后改造可以成为极好的动力源或者是工具,是制造宝具和业器的必需品。 用同胞的牺牲作为前进的基石,令人生畏却又很符合人类生存方式的做法。 佑仟璟在还未进入提迦之前对这种生物的认知仅来源于席翁帝涅所著《修业录》,他还看过各式各样的绘本,那上面所描绘的形象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他原以为那只是因为编写者们在用各自所喜好的艺术表现形式来呈现,直到佑仟璟亲自面对这些生物的时候才知道,它们是真的长得各不相同。 它们小到形似尘埃,混在日常呼吸的空气中,大到遮天蔽日,一脚下去可以把数百人踩个稀碎。 当初神祇破坏了混沌虚无的躯体,但它力量的本源却渗透进了渊界的另一面——无尽界,那是神祇无法进入的领域,人类更加不能。就像神祇创造出人类一样,混沌虚无受到重创的本源瓦解成了虚障,它妄图利用它们蚕食渊境来恢复自己。 不像有世界树塑造身体的人类,混沌创造出来的虚障在无尽界中没有自己形态,它们只是单纯沉睡在里面的意识体,而想要进入现世的唯一方法便是找到媒介,建立链接。 一旦与现世建立链接,虚障就会从无尽界中苏醒,通过链接进入现世,并且获得驻留现世的肉体。虚障的躯体,和由纯粹业力凝聚而成的人类不同,和众多生物一样,它们有血有肉且再生能力极差,死亡后那血肉之躯难以消解。 所谓媒介,就是将业力度给虚障的存在,所以除了人类,只要有了契机,哪怕一草一木都能为虚障建立链接。虚障一旦现世,便不再需要原先的媒介,不断吞噬人类就能存活。 媒介决定了虚障的强度,侍神司将虚障由弱到强分成了游尘、荧惑、化物、雏冉、祸桀、秽烬、荒昳、泯因八个等级,后四个等级中又有“柱星”的强度划分。 柱星是指虚障体内一种名为障子玉的物质所释放的血量。 因为世界树为人类凝聚的核是至上的纯净之物,来自无尽界最黑暗的血液对其具有腐蚀的效果,哪怕沾上一点都有可能当场暴毙。所以对于人类来说,虚障的血便是剧毒之物,而作为供血中枢的障子玉简直就是直达死亡之地的船票。 虚障就是这么一种存在,所以要想获得业石是极其危险且困难的,更何况这资源还在侍神司的管制下,像罗成橼这样的普通人想要获取,只能去那些“散户”业狩手里购买。 佑仟璟曾问过辉黎夜,监管者是否就是无尽界中的混沌虚无。 空境中的辉黎夜沉寂了很久,最后才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小少年第一次想不通了,连渊境最大的威胁都不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第25章 惊雷突降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你知道我们给弗洛艾多运送一次货物的报酬是多少吗?五百克业石!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吃专用度算下来总共也才10克左右。也就是说,给他们送一趟货,我们整个商队接下来一年吃穿不愁。” 罗成橼一副很激动的样子,但很显然一旁满脸茫然的佑家小少主对这些物质价值没有什么概念,唯一的反应就是:五百克……一袋苹果糖吗? “我们每年在弗洛艾多开学前会给他们运送泊亚特供的药草弗洛艾多虽然有大片的种植区还有温度调控室,但总归不能跟原产地相比。有些只能在特定环境下生长的脆弱草药是很容易长歪的,达不到药效。当年要不是有个脾气暴躁的老教授强硬要求,我们根本揽不到这么好的差事,嘿嘿。” 佑仟璟看了眼屁股下面坐的货箱,草药? “他们还自己种草药的吗?” “当然,弗洛艾多除了培养业狩和解修师,也是培养药师的,虽然这年头想当药师的很少就是了,毕竟这差事又苦又累又脏的,赚得还少。” “也是,想想也知道,要是有人沾了障毒,哪有命和时间留给他们治的,基本都是解修师操刀,一刀下去切了感染部位断了扩散源头。” “你小子挺懂啊,看来书读得不少。” 佑仟璟笑笑,亲眼所见罢了。 “你说弗洛艾多是二次叛乱发生后的迁移之所,那也就是说,当初南群岛的资料库也转移过去了?” 罗成橼想了想:“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上城有一座全渊境最大的藏书馆,就在教学区和禁区的中间。我听人说这藏书馆是朝地下建的,地表高度很矮,从外面看上去也不是很显眼。” 藏书馆?看来有必要去看看了。 罗成橼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佑仟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既然已经拿到弗洛艾多的入学邀请了,那为什么不走天柱?” 天柱,那是一种以远古空间巨兽空羅一族的骨骸作为动力源运转的大型传送装置,整个渊境一共十八根,必须拥有至少四簇业火才能安全通过,否则将会有被空间搅碎的危险。 罗成橼觉得能被选上去弗洛艾多的,除了被赋予的神迹强悍之外业火也不会差,可能有些普通人家付不起高额的费用才没有选择通过天柱,但侍神司都有准备专门的免费接送船,再怎么想也不该跟着他们这种商队啊。 更何况佑仟璟还是华央佑家的孩子,他身上那件绣着金红色琳琅云纹的白斗篷就够穿梭天柱百十来次了。 佑仟璟摸了摸手腕上的空境,回道:“我体质特殊,晕空间传送。” 罗成橼听过晕车晕船的,晕空间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果然大家族出来的烦恼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随后佑仟璟又接了一句:“侍神司那些傻东西的船我也不要坐,智商都会被拉低的。” 罗成橼:喂喂,那你小子现在是去谁的地盘上给人当学生仔啊? 不过佑仟璟这话也算是变相在说他们不傻了,老实人罗成橼表示挺开心。 他收拾了下自己的烟,跳到甲板上指了指船舱:“聊了这么久,他们厨房应该把饭做好了,今天早上钓上来一条三尾青鳞,撒了海盐用赤阳果和茉香草当佐料清蒸的,泊亚特色菜之一,你小子有口福了。”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佑仟璟笑着将之前睡着时松开的结缘绳系好,从货箱上跳了下来,轻轻落在甲板上。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道白光在佑仟璟脑海中猛然乍现,刺骨的寒意瞬间蹿遍了全身,令他手脚麻木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栽去。 罗成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但被吓得不轻:“怎么了,你……” “不舒服吗”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佑仟璟抬起了有些惨白的脸,气息不稳地朝他说了一个字:“雷。” 什么……累?还是雷?这大晴天哪来的雷? 轰! 回答他疑问的,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落下的紫色闪电,那电光足有十数米宽,宛如将晴空活生生撕开了个口子。 而这道闪电只是拉开序幕的信号,无数道紫电伴着雷声如雨水般从天空降下,他们所在的船只在雷声的轰鸣中不安地摇晃起来,海面不再平静,波涛汹涌。 “你是有预知的神迹吗!”罗成橼一手拽着佑仟璟一手抓住围栏,发动自己风元素的神迹努力将船身平稳下来。 并不是预知,而是对虚障的感知,这神迹是佑仟璟从侍神司某位高层人员身上复制来的,却没想到在这如同被动一样触发的神迹居然还带着在感知瞬间反噬主人的副作用,造成短时间的虚弱。 难怪那个拥有这个神迹的人会随身带着一群侍从,佑仟璟原先还以为他是太怕死了,后来才知道是为了防止虚弱期倒下没人管。 这神迹佑仟璟本来想抹去的,太烦了,他有次进山整整触发了八次,但至今为止都没有哪次造成了像现在这样大的影响。 有虚障从那些落雷中诞生了,而且这只虚障的等级绝对不会是下四级。 “船长,发生啥事了噻,这是有人遭天谴了还是在渡劫啊,天嘞。”船舱里跑出个鸡窝头的小伙子,因为嘴巴里半含半露的鱼尾巴所以说话有些含糊。 “你才遭天谴了呢败家小子,谁准你先开吃了的!”罗成橼朝他吼,好不容易缓过神的佑仟璟冷不防被近距离吼到耳膜震动。 滋—— 又是一道白光,只是比起先前的,这次更加急促甚至伴着耳鸣,佑仟璟体内的业力翻腾着,业道百式之二十一精神探知的网络如潮水般覆盖开来,直窜向雷霆坠落的南方。 穿梭于雷霆之中的精神网碰触到了一个庞然巨物,将生命反应传递到他的脑海中,一瞬间一个不算清晰的轮廓显现出来。 这释放出的精神网是由他自己的业力组成的,归根究底,算是外放的精神体拟态,所以当那只巨物注意到精神网并转过身时,佑仟璟本人浑身一颤。 靠!对上眼了!佑仟璟背后渗出了冷汗,那是个什么东西,和他之前见过的虚障都不一样,怎么大得跟个小山丘似的? 更恐怖的是那东西竟然还追着精神网追过来了,要命。 “快!加速往西北方向跑!有东西过来了!” 罗成橼先是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抓着佑仟璟的手,反应过来后朝一脸茫然的吃鱼小伙吼:“阿困!去操控室叫那些家伙给我加速!有紧急情况!把其他人都叫出来,准备好家伙警戒后方!” 精神网络窜到了最短瞬收范围,佑仟璟一口气将这业道抽了回来,头顶“咻”一声蹿出一轮漆黑的业轮,下一秒业道第九式浮空发动,佑仟璟跃上半空,望向了雷霆万钧的东北方。 落雷在不远处停下了,比最初落下的地方要离他们近了太多,那个追着精神网而来的虚障因为目标的突然失踪有短暂的停顿,不过又继续朝佑仟璟的方向重来。他之前若是犹豫半分没有及时撤回,所释放的精神网就会被撕个稀碎,人也将受到重创。 佑仟璟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黎夜,黎夜,你在的吧?】 【嗯。】 【我好像搞砸了。】 【不要慌,先看看什么情况。】 “船长!发生什么事情了?刚刚船晃得好凶。”一拨人从船舱里涌了出来,为首那个副手模样的人拎着漆黑的业导炮朝罗成橼发问。 罗成橼怒火中烧地朝那人大腿踹了过去:“你是死的吗?这么大雷声都没听到?” 瓦尔德郁闷,食堂那么吵,响声又那么密集,他还以为是有人在甲板上拖行重物发出的声音。再说了,不就是气候异常吗,这种情况在海域上不是很常见吗? 就在瓦尔德准备给自己辩驳几句的时候,一个冷冷淡淡却低沉好听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来了。”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紧贴着船尾的海面激起一道数十米高的水柱,无数足有半人高的尖锐晶柱从中射出破空而来,转眼间就把甲板刺得千疮百孔。 瓦尔德刚好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抬头想看看是谁飘在空中,于是幸运地被海水泼了一脸,而且若不是被反应迅速的罗成橼拉了一把,估计已经被插在原来所站之处的晶柱扎了个对穿。 水柱落下后,一只勾玉形状的巨型白茧出现在船左侧的半空中,数十米高的庞大躯体投下的阴影刚好遮挡了整只船。 它在刚刚一波晶柱射击后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了活动迹象,安静得像是一座移动要塞。那虚障周身还缠绕着一条条红得滴血的线绳,萦绕在线绳上的那些透明晶石碎片正缓缓颤动着凝结成晶柱。 除了这些,那东西脑袋上还有六片巨大的半透明晶石板,状似六棱雪花,所有的红线便是从这六片晶石板的交汇中心伸出。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中流淌的淡淡的红光投射到船上,使人晕眩。 “这是!”有个胆小的腿一软跪在了甲板上。 【祸桀?还是秽烬?】 【从形体上来看像是秽烬,可从气息上来看更倾向于祸桀,不过这气息也太混乱了,它似乎出于一种迷惘的状态。】 佑仟璟叹了口气,他真是引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船长!业导炮没用!”瓦尔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虚障身上被他轰了一炮后连个破损都没有的外壳。 当然没用了。 从辰渊回来后出于某些原因,佑仟璟偷偷狩猎了不少下四级的虚障,有了很多实战经验,同时还从佑昀知道了不少注意点。 像这种有甲壳覆体的虚障防御力是极高的,那些范围性可以造成流血削弱效果的方法不管用,对付这种类型,只能找出甲壳下最脆弱的部位,对准那里,集中击破。 随意攻击不仅不能造成伤害,反而容易激怒对方。 显然这人并不知道。 “谁叫你主动攻击的?你个蠢蛋!防卫组警戒船尾,其他人去两侧,用业道加快行船速度!”罗成橼恨铁不成钢地踹了瓦尔德一脚。 其实也不能怪瓦尔德采取措施不当,就连罗成橼本人也没见过这种等级的虚障。虽然他有着几十年航海经历,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是海上虚障出没的频率没有陆地高,闹腾的基本都是些下级,一般防卫组都能处理掉。这么多年下来了遇到下四级以上的次数屈指可数,至少在瓦尔德当上副手的这四年间没有过。 所以罗成橼有些慌,但作为船长还保持着理性的思考,他知道虚障即使现世了,除非那些暴走的,只要不跟它们“牵扯”或者对方正处于“饥饿”状态,还是能避免冲突的。而且那大家伙被瓦尔德用炮轰了也还一动不动的,说明这“大白茧”正处于饱食状态,所以他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在意外发生前撤离。 还有就是,只能祈求婆罗礼海上监管所尽快发现这大家伙的现世,派人来围剿。 可怜的老船长,并不知道有句话叫“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且自己船上最大的“意外”已经拿精神网刺了那虚障,还跟人家对上了视线。 “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嘛?拿上家伙跟我来,那家伙要真的动手了,防卫组可不够看。”罗成橼瞪了一眼面前几个不知所措的人,先前被他唤作“阿困”的男生也在里面。 佑仟璟看了一眼紧随船后的虚障,直接从空中穿过张张船帆,单手抓住桅杆翻身而上,稳稳地落在木杆上,看向脚下的罗成橼一行。 他本就不是擅长主动出击的类型,更何况他的精神网之前已经被接触过了,再随意释放探测的话极有可能被捕捉,遭到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虽然不想承认,若是在陆地上佑仟璟或许还能抓着自己的底牌放手一搏,然而这是在海上。 佑仟璟活这么大,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就是不会游泳,对外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旱鸭子”这个丢人的事实。 第26章 海晶茧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这东西……是虚障?太大了吧?”阿困有些害怕地开口,他比佑仟璟大了两岁,是今年夏天刚上船的实习生,因为能力不出众没有资格考取业狩所以决定在基层工作老实做人,但是现在正在怀疑人生。 罗成橼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它是,而且比你的智商还真实。仔细点,不是我吓你,别看这虚障身形巨大,它们的攻击速度可比下四级那些要快多了,一不留神脑袋就可能搬家,知道了吗?” 阿困吓到结巴:“比、比下四级?那、那它是……” 咯啦—— 没等有人回答他,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所有人抬起头望去,只见那白茧的头部缓缓睁开了两条缝,缝隙中没有焦距的赤瞳流转着黑色雾气,还在缓慢成型的晶柱突然转向,以其锋芒直指向众人。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快张开防御网!你们几个业导炮准备!” 嗡! 一张半透明的红色屏障出现在佑仟璟头顶,这东西从船正上方的天空中张开,直接罩住了整个船只,破空而来的晶柱全砸在了屏障上,如雨水落在湖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一时间,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防御布置得不错。】 现在是夸奖的时候吗? 佑仟璟哭笑不得,天帷巨兽辉黎夜的业余爱好就是编织结界屏障,这时候也不忘从专业角度观察。 【然而这种纯粹靠业力不用器具最为支点的屏障是撑不了多久的,受创时容易因为震动产生连锁反应导致崩解。】 佑仟璟没结过大型防御屏障,所以不太懂。 他透过那被撞得不断震颤出光晕的屏障看向天空中悬浮着的虚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黎夜,你有觉得这虚障好像在哪见过吗?】 【什么?并没有,不过你可以用“数据库”查一查。】 数据库,这是佑仟璟所复制的众多神迹中的一个,能够将日常中所接触的一切信息解析、整合成数据入库,之后可以从庞大的库中进行搜索。 也对。 佑仟璟头顶的业轮燃起了一簇小小的业火,体内原本沉睡着的业力复苏,胸腔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开启‘数据库’,解析。” 话音刚落,从他胸口处传来一阵悸动,视野中那只巨茧的身体突然变成近乎透明的色块,围绕在那东西周围的晶柱和上头的晶石板呈现出瘆人的血色。 佑仟璟的神迹“万象森罗”可以复制渊境所有神迹,但他没有就那么荤素不忌地全给复制过来,基本都挑发动起来隐蔽的功能型,那些夸张的兽化变形、范围伤害的神迹都没有要。 一是怕将自己的万象森罗给暴露了,二是不想用这些容易损伤身体的神迹。 佑仟璟从小就长得好看,虽然五年的时光让他差不多褪去了稚气,看上去不再像可爱的女娃娃,长成一副翩翩少年样,可他身材还是太纤细了。 看上去就是那种一拳出去可能把自己整骨折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佑仟璟虽然获得了神迹,但身体素质并没有得到提升,力气和同龄人比起来小得可怜。 有些人嘴上说着蛮力不可取,靠脑子取胜才是真正的胜利,实际上是因为用不出蛮力。 佑仟璟开启数据库后本以为会看到那些信息如抽丝剥茧般给慢慢罗列出来的景象,谁知道视野中的色块晃了两下后,想要的信息却从库中跳了出来。 海晶茧,祸桀,侍神司二部抓捕对象…… 怎么已经有记录了,还这么长? 佑仟璟扫了一眼那一长串的文字,视线落在某个时间点上。 “现世时间……呃嗯?” 佑仟璟被那个数字惊到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虽然不动如山却在不断积蓄力量准备发起下一波进攻的虚障。 【怎么了?它有哪里不对吗?】 【这虚障……】 “船长!屏障要破了!”防卫组里一个男人咬着牙冲罗成橼喊道,为了要维持结界消耗了过多业力导致他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 船尾上空的屏障不断发出“滋啦”声响,眼看着就要崩解。 罗成橼大手一挥:“快!举起你们手里的业导炮,全部瞄准后方即将出现缺口,发射!” 那些被注入业导炮中的业力经过浓缩和炼化变作无比炽热的光束迸发而出,直直地射向了骤然炸裂的缺口。 佑仟璟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爆射而出的十几条光束咂了咂嘴,这样的火力,堪比一支专业业狩团队的配置了,可见这个商队实力不错。 可能是出于本能,那虚障感受到了危险,狭长的双目微睁开来,原本毫无章法乱射的晶柱全都集中怼到已经被打出的缺口上。 轰!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发生对撞,巨大的震荡波将船推出去数米,若不是有尚未被完全破坏的结界保护着,这股夹杂着无数晶柱碎片的冲击力至少能将船粉碎,打入海底。 而虚障显然也遭受了不小的伤害,凝聚众人力量发射的业导炮所包含的威力要比它未完全成型的晶柱大得多,那些光束震碎了晶柱直接击中了它头部的甲壳,竟留下了不大不小一个焦灼的黑洞。 “干得漂亮!”罗成橼冲人群喊道:“照着这个势头继续,这王八蛋给我们的船凿了几个洞我们就给它回几个!” 佑仟璟挑眉,你要说这一船人运气好吧,他们摊上了他这个用精神网引来虚障的麻烦,说他们运气背吧,可刚刚那一击又恰好打在了那虚障的弱点附近。 佑仟璟在用数据库对其进行分析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它眉心处有一团规律跳动着的赤红色,那就是虚障体内如众多生物那样赖以生存的动力源——心脏。 那名为“海晶茧”的虚障在遭到众人的一波攻击后明显动摇了起来,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嚎从它身体里迸出,贯彻云霄,还在海面上炸起了数道水柱。 与此同时缠在它身上的那些红线忽地钻入海中,钻了结界的空子,疯狂地缠上行驶中的货船,迅速缩短了之前震荡中被拉开的距离。 船因为红线的拉扯剧烈摇晃着,把它上面的罗成橼等人晃得只想呕吐,站在桅杆上的佑仟璟更是,几次都险些被甩飞。 【黎夜,可以出手了吗?】 【确定好心脏的位置了吗?】 佑仟璟应了一声。 【行,那上吧!】 虚障出现前十几分钟,在西大陆婆罗礼的临海城市摩迦所设观测站里,金发男人将视线从面前泛着幽幽蓝光的巨大屏幕上移开,抬起胳膊做着伸展动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上椅背。 这时身后有人打开了这间总监控室的大门,沉重的步伐昭示着来者并不愉快的心情。 “训话终于结束了吗,小尤?你看看,还有这么多文件要处理,不快点的话估计要加班到半夜了。”金发男人捻起一只赤丹果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你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的,那份报告还是被打回来了,坐标数据要改。”******的男人将身后的大门关上,“啪”一声将一份报告甩到金发男人面前,拉开座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扫了眼桌上成堆的文件,“这份报告原本该由你上交的,最后却是我成了遭两个小时斥责的替罪羊。还有,阿兹芙罗亚先生,我遭难的这两个小时,你吃掉了几乎所有的甜点,却一点活都没干。” “嗷噢!别、用、那个讨厌的姓氏称呼我!”杰罗姆因为生气差点被尚未嚼碎的果实噎住,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那头金发,“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的话。” “严格来说,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不幸被分到一个办公场所的同事。”尤焕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将地上堆成一堆的文件抱上桌面,“而且你还是一个只会添麻烦、喜欢让别人擦屁股的蠢蛋,杰罗姆。” “呜哇……你这冷血的人,我受伤了,被同僚语言攻击导致心绞痛可以去报工伤吗?我想请半个月病假。”杰罗姆双手一伸,下巴搁在桌面上,一副无赖样,还差点按到控制台上的按钮,完全没有作为观测员的自觉。 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尤焕也已经见惯了杰罗姆这副鬼样子。只能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快给我起来,如果不想做的话,有的是代替的人。” 话音刚落,杰罗姆像泥鳅一样从桌上弹了起来。 “哇,别提那些臭小鬼了行吗?”杰罗姆一脸嫌恶,“你也知道那几个新来的有什么样的嘴脸吧?我上次叫他帮忙送个文件,就去十层办公室,他说这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不干,还义正言辞地跟我讲了十万个理由。都是从弗洛艾多毕业的,我们当年有像他们这么眼高于顶,这么盛气凌人吗?没吧,没吧!” 尤焕想说“你有”,但被杰罗姆紧盯着又说不出口。 “讲真,要是时光能倒退的话,那时候打死我都不会冲着可以摸鱼当个狗屁的观测员,你看我们薪酬多低,别说驻扎队了,连接流动悬赏任务的‘散人’都比不上,还要一天到晚窝在这个房间里面对冷冰冰的监控器,真气人。” 杰罗姆又塞了一只赤丹果进嘴里,随即从面前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来:“上学那会还背什么行为守则,结果现在却在按上面的要求上报虚假数据,不觉得搞笑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进驻扎队。” “说到底,报告被打回来还不都是因为那只荒昳十三柱星的虚障,十三柱星啊!派遣队每个人的分成是多少来着?0.01%,这就够吃一年的了。” 尤焕翻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想想死伤人数再说话吧。” “死伤人数?呃,多少来着,我没记。” “我们这边接近八成,泊亚那边更惨,似乎收尸的人手都不足。” 克罗姆讪笑着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想到把自己给呛着了,像个神经质一样在那眼角带泪地手舞足蹈。 “我们的同届里,在这毕业后的一年里已经没了十几个,你现在还觉得观测员这个工作不好吗?” “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人真是死板。”克罗姆“切”了一声,“或许当初你应该选择留在弗洛艾多任教,跟那个药学教授司木头一起,你俩肯定很投缘,无趣的地方都这么像。” 尤焕的手顿了一下,他扫了杰罗姆一眼,视线落在监控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 克罗姆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不过话说回来,那只荒昳级的虚障明明就是在南边的辖区现身的,但是因为靠近界限所以也被我们监测到了。再加上泊亚那些家伙行动力低,我们的派遣队先行一步,所以……不是我们上报的坐标有误,而是上面想要拿下那只虚障的所有权罢了。” 尤焕没有理他,克罗姆见得不到回应,想凑过去一探对方究竟在看什么文件看得这么入迷。 谁知道他这一动,堆在控制台前面那点空位的文件全倒了下去,不知道砸到了什么按钮,几块分屏黑了下去。 尤焕:“……你消停一会能死?” 克罗姆极其无辜:“真的冤枉,我什么都没有碰到啊!” “在我没有把你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之前,闭嘴吧。” 两人将散乱的文件收拾起来堆到地上,然后对着黑了几块的监控屏幕沉默。 “我去抽个烟,回来之前你必须把它们给我修好。” 克罗姆哀嚎:“开什么玩笑!我哪里会搞这个?全部关掉重启吗?” “这我管不着,反正我回来的时候必须要看到所有显示屏都是亮着的,不然今天所有的文件都是你的了。” “你还是人吗?” 尤焕一脚踢开座椅,冲克罗姆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和你一样。” 大门将那人的抱怨和嚎叫给关在了总监控的黑暗中,尤焕疲惫地靠上走廊的墙壁,缓缓地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第二十七章 十方匣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从桅杆上飞身而下,悄然无息地落在了罗成橼身边,他的突然出现把后者吓了一跳:“你小子怎么还在这,我以为你回房间去了。” 佑仟璟摊开手无奈地朝下指了指:“我想你或许该派人去修补一下船底,这些比钢铁还硬的线已经把下面戳成马蜂窝了,我要是想游泳大可以直接跳进海里,而不是窝在房间那么小的泳池里。” “什……”这一船上只有佑仟璟一个外来人员,除了控制室的几个,其他船员都被叫到甲板上来了,还真没有人注意到下面的情况,“老六,你带两个人下去检查一下受损情况,特别是龙骨!” 话音刚落,一条手臂粗的红线“唰”一声擦过罗成橼的左脸,凄厉的惨叫在他背后响起。 罗成橼心有余悸地瞥了眼红线,一转身就看到被红线削掉半个脑袋的男人虚掩着他只剩一半的脸跌坐在地,光滑整齐的切口上尽是斑驳鲜血,还泛着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小泡沫。 “是障毒!快!赶紧处理掉!都仔细点这些红线!” 阿困“咚”一声丢下了手中的业导炮跑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骨瓷小瓶,哆哆嗦嗦地往那半脸男人脑袋上倾倒。 白色粉末转瞬间溶解进血液,赤色顷刻间褪去,透明的粘稠液体从男人被腐蚀得乌黑一片的脸上淌了下来。 命是保住了,可这张脸估计很难修补回来了。 “船长!它的攻击越来越猛,我们快挡不住了,怎么办?” 那庞然大物的周身已经凝聚了上百支快要成型的晶柱,原本半睁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充斥着混沌的血红色眼珠不太利索地转动着。 “先别管这些鬼线,攻击本体!” 这时候瓦尔德,作为船长的副手一声令下,七彩斑斓的光柱从甲板上争相射出,被越来越快的晶柱攻击打乱了阵脚的业导炮射击变得混乱无序。 “啊啊啊!” 一个因为躲闪不及而被晶柱夺去半个脑袋的人惨叫着倒在了甲板上,圆圆的眼珠落了地,骨碌碌滚向了船倾斜过去的那一侧。还有人比他更惨,被一根晶柱直接拦腰斩断,落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唔哦。”佑仟璟低声惊叹。 然而等到炮击的硝烟散去后,众人惊恐地看见,除了被击碎的晶柱开始重组外,他们的攻击只是在海晶茧身上炸出几道浅浅的伤痕,而那算不上伤口的地方在几个呼吸间也恢复如初。 那虚障没有流血,甚至连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罗成橼抬手一刀砍在了这能将人头给瞬间削掉的红线上,意料之中的硬度震得他虎口发麻。 “靠,这玩意儿……海狸人呢?业器能斩这些东西吗?” 靠近围栏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男人冒出头,费力地将好不容易刺入红线半分的长刀拔出来:“报告船长,不太行,我们的业器等级太低了……” 业器就是以特殊业石作为动力源锻造出来的武器,和储备业力用尽后就没用的宝具不同,业器不是消耗型的,使用者需要注入自身的业力才能驱动。 宝具和业器的最大区别就是一者的威力取决于制造之初注入的业力,而另一者则取决于使用者。 除了冷业器,罗成橼的船上虽然配备了不少轻式业导炮,但这东西只是一种将业力集中增幅然后发射出去的量产型普通热业器,说到底就是一种升级版的集合转换器。 佑仟璟小时候还玩过类似的集合转换器,小球形状的,两个哥哥给它们充了业力,丢出去就能造成小型爆炸,威力自然不能和那些见血封喉的业器比。 佑仟璟:“不是业器的问题,哪怕人手一把业器都不一定能破开眼前这家伙的甲壳。而且就算是业器,也必须刺中它体内的障子玉才能一击毙命。” 罗成橼咬着牙用刀抵住那将船身缠得越来越紧的红线,退到保护圈内的防卫组也重新支起结界抵御正在成型的晶柱。 “你当我不知道吗?说得轻巧啊臭小子,这么大块头,谁知道它的心脏在哪个位置。” “你们刚刚不是打中了吗?” 罗成橼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只是对甲壳造成了点损伤,这虚障的反应却那么大?” 罗成橼抬头看着那双血红的眸子,里面晕染着怒意。 “好!小的们对准那个烧焦的地方,给我……” “等一下。”佑仟璟打断了他,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凭空弄出了一个散发着湛蓝色幽光的小正方体晶块,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两下后直接塞进了离他最近的阿困手里。 “用这个把船包住,让防御组的过来,所有人一起攻击,不然力量不够。” 船上这群人并不怎么认识佑仟璟,只知道这是个要去弗洛艾多上学的新生,虽然不懂这孩子为什么不走天竺或是乘坐专门的船只,但这些人从一开始就对佑仟璟这种“天选之子”产生了距离感和排斥感。 佑仟璟一出声,人群中当即有个声音发牢骚:“干嘛啊,都什么情况了,这小子添什么堵?” 罗成橼却是一眼认出了佑仟璟塞到阿困手里的东西,抽一口冷气:“鬼冶子锻造的宝具,十方匣!” 谁人不知,华央的首席锻造师鬼冶子,在世时被称为渊境第一炼器鬼才,出生平民却因为过人的资质而被弗洛艾多提前录取,年仅十二就从学校毕业,受雇于华央王族,一生锻造出无数威力惊人的战斗型业器和精巧的防御型宝具。 可惜天妒英才,这位锻造师十年前就去世了,正当巅峰状态,却走得毫无征兆。 他的作品基本都被收入华央王族,曾有人试图仿制,但性能都不及其万分之一,就更别说超越了。 阿困顿时觉得自己接住了一块烫手山芋。 佑仟璟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笑着说道:“喜欢吃鸡蛋吗?” 阿困被他问愣了,傻傻地站在那,半天才点了个头。 佑仟璟:“想象一下它的样子。” 阿困虽然满脑子问号,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下一秒,幽蓝色的能量罩从阿困双手捧着的十方匣中轰然迸发,以千军难抵之势向外扩开,这像是一碰就破的泡泡般的能量罩竟将那些坚硬的红线尽数弹飞。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船上的入侵者就全被赶了出去,整艘船在幽蓝光芒的笼罩下恢复了平静。 “天哪……”防御组的人发出了惊叹。 罗成橼开心地拍了一把佑仟璟的背:“可以啊!” 佑仟璟被他这一下拍得差点一头栽出去。 可还没完,那虚障见自己的红线全被打飞了出来,更加愤怒了。它试图用红线和晶柱攻破眼前的能量罩,但那些攻击还没有挨到罩子,就被它外层设下的反射给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现在可以瞄准它的头部了。” “可以吗?这防御罩不是双向反应的?”罗成橼虽然嘴上不放心地询问着,但已经抬手给船员下达了攻击的指示。 “放心,内部是可以对外攻击的。” 罗成橼听罢,也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弯刀,这把为他量身打造的业器注入业力之后可以配合他的神迹“飓风”打出足以斩断巨石的风刃。 瓦尔德提着业导炮走了过来,他看了佑仟璟一眼:“老罗,你相信这小子?” “什么信不信的,人家连那么贵重的宝具都拿出来了,你现在说这屁话算什么?再说了,除了攻击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逃跑是不可能的,这种虚障能把我们追到死。” 瓦尔德无法反驳,只是用那如鹰隼般的眼睛阴恻恻地盯了佑仟璟一眼。 “都听我的指示,瞄准这家伙的头部。三、二、一、发射!” 一时间,无数道业力凝聚而成的光柱从业导炮中涌出,轻松穿过了海晶茧怎么也打不破的幽蓝防御罩,在罗成橼打出的风刃的带领下,精准无误地击中了虚障的头部。 “轰!” 佑仟璟使出业道九式浮空让自己脱离了纵使有防御罩的保护,也被冲击掀起的波澜给弄得剧烈摇晃的船体。 他可不想被晃得来几个后空翻,然后一脑袋扎进船舱里。 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你们看!” 海晶茧在众人的攻击下头部被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这只受到重创的虚障此刻正痛苦地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海面上冲击过后一直没有停歇的浪涛就是被它掀起气流造成的。 虚障原本光滑如玉的身躯突然“咔咔”作响着崩出几条环形裂纹,它头顶的六片晶柱飘了下来,三三对半整齐地张开在身后,宛如六翼。 “叽!”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从那虚障的身体里传出,凄惨得像是某种生物在凛冬深夜里生命垂危之际发出的哀鸣。 【它陷入狂暴了。】 辉黎夜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这也说明障子玉就在那下面。】 佑仟璟转头朝罗成橼提议:“看,奏效了,再来一发攻击说不定能打穿他的心脏。” 罗成橼也是这么打算的,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船上可以释放的火力,刚刚那样的攻击再来一次是没问题的。 只要将那虚障重创,后续是趁胜追击还是见好就收都没有问题,只是罗成橼扫了眼周围的海面,觉得奇怪。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见有侍神司的人赶过来,照理说海上一出现虚障就会被拥有那片海域的大陆设下的观测站发现的啊。 那些人就跟鬣狗一样,看到猎物眼睛放光,想也不想就扑上去了,怎么这次到现在都没有过来? 罗成橼不知道,此刻婆罗礼临海观测站的总监控室里,一个金发青年正手忙脚乱地修理坏掉的分屏。 “把过载的业导炮换掉,我们再来一次!” 罗成橼一声令下,有几个人丢掉了手中已经冒白烟的业导炮,从木箱子里拽出几架新的往肩上一抗。 佑仟璟借着浮空飘到船尾,选好一个自己觉得不错的位置,伸手从空境中取出一颗打磨光滑透明球状物攥在手里。 【给它一个大礼。】 甲板上众人凝聚好业力,罗成橼手里的弯刀也缠着猎猎作响的风压,还没有人注意到已经飞到最靠近船尾的地方去了。 “发射!” 随着罗成橼一声令下,炫目的光柱再度射出。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看到光柱的下方,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闪身而出,有人失声叫道:“这小鬼不要命了吗!” 佑仟璟手臂一挥,将那透明球体扔上了光柱的攻击轨道,一瞬间所有的攻击就像碰到了黑洞,全被卷了进去。 小球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在“咔”一声脆响下,崩成了碎片,被吸进去的所有力量卷成了巨型黑色能量球。 佑仟璟伸手一指,缠着业力作加速的球体以雷霆之势破空而出,划出的银白色光路破开了虚障投下的阴影,也震碎了前进路上的所有晶柱。纷纷扬扬的璀璨晶柱粉末中,剩下未被波及的晶柱全射在了刚好将佑仟璟在内的所有人罩住的防御罩上。 海晶茧背后的六片晶翼飞出,在自己的头部组成了一片雪花模样的赤色护盾。 佑仟璟笑了。 “嘭!” 一声极为刺耳的尖锐鸣叫声打破了甲板上因震惊而产生的寂静,破了一个大洞的护盾后,佑仟璟掷出的能量球深深没入了海晶茧的头部,然后炸开。 无数黑色裂纹从被炸出的深洞周围蔓延开来,蛇一样扭曲着蜿蜒爬行,除了眉心,连那两只充斥着痛苦和愤怒的瞳孔也侵蚀了。 现在那海晶茧看上去就像是被黑色蜘蛛网缠住的虫子,痛苦又可怜。 “你做了什么?”罗成橼目瞪口呆地望着不远处站在船尾背向他的佑仟璟。 佑仟璟抛起手里的黑色匕首,那锋利的武器在空中翻出了花,最后刀柄稳稳落进少年手心。 他扭头,冲罗成橼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小恶魔:“没什么,就是在那强化版的集合转换器里加了点料。” 第二十八章 本体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一众人望着海晶茧身上蛛网般的裂纹,再看到深深嵌入虚障脑壳里的几把漆黑匕首,个个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他们从未见过哪种武器可以对虚障造成这样的损伤,这上面是附毒了吗?难道现在华央还研制出了能够重创虚障的剧毒? 整艘船上只有罗成橼知道佑仟璟是华央佑家的小少主,所以之前对于他手里有鬼冶子的宝具这件事并不奇怪,反倒是瓦尔德不相信佑仟璟这“来历不明”的外人所说的“鬼话”,哪怕被事实打脸了这人也还是在怀疑佑仟璟的来历。 瓦尔德生于婆罗礼,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参与了一场婆罗礼与华央的冲突并因此去世了,所以他从小就不喜欢华央和与它有关的一切。 “我们现在还要继续攻击吗?一口气把它打下来?”罗成橼朝佑仟璟询问。 罗成橼现在是百分百信任佑仟璟,预警是他给的,防御宝具也是他给的。虽然这孩子还没有使出自己的神迹,但就凭他佑家小少主的身份,能差到哪里去?再说了他们家管的可是华央的安全防卫,这孩子作为其中一员,肯定从小耳濡目染的,要比一般人懂对付虚障的方法。 佑仟璟看了一眼罗成橼身后明显已经精疲力尽的众人,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接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待着就好了。” “是吗,待着就……嗯?!” 反应慢了一大拍的罗成橼扭头就要问佑仟璟什么意思,却被后者腾空而起时掀起的衣摆给抽了脸。 佑仟璟一瞬间就飞到了防御罩外,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船上所有人。 “臭小子,你找死呢!”罗成橼反应过来后立马腾空而起追了过去,可谁知却毫无防备地一脑袋磕在了防御罩上,发出一声巨响。 差点把自己撞晕的罗成橼从半空中栽了下去,满头疑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佑仟璟能过去,自己却被挡了下来。 这位倒霉船长在坠落甲板前用神迹烟罗托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避免让可怜的脑袋遭受二次伤害。 “船长!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罗成橼咬牙切齿地扶着一旁的货箱站了起来,此时佑仟璟已经用瞬闪躲着红线的攻击飞身蹿上了海晶茧的头部。 “阿困!阿困!” 被点到名的少年赶紧跑到罗成橼面前。 “这东西可以打开的吧?”罗成橼看向他手里的十方匣。 瓦尔德一听立刻否决:“不行!没了防御,外面这些红线不出一分钟就能把我们团灭。” “可那孩子在外面!” “是他自己冲出去的,难道要我们跟他一起送死吗!”瓦尔德也不顾什么身份问题了,朝罗成橼怒吼。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没有这孩子给的十方匣,我们能撑多久?” 瓦尔德气得脸色铁青,他的视线扫过罗成橼身边,人群中的海狸和他对上视线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我也不想为了个陌生人送死啊。” 这句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那两波攻击已经让他们透支了业力,眼下只能靠冷业器硬搏,如果不趁这个大好机会赶紧开溜,最先被消耗垮的肯定不是那虚障,而是他们。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阿困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我、我不会用这东西,它好像不听使唤。” 罗成橼:“哈?” 要是真的只需要想象鸡蛋的样子就能启动十方匣,那这护城宝具的设计未免也太搞笑了。实际上,佑仟璟在将它交给阿困之前划的那两下才是关键。 十方匣中布置着一种咒文,它让十方匣存在“权限拥有者”和“绝对使用权”,而刚刚就是佑仟璟作为“权限拥有者”赋予了“非权限拥有者”阿困两个有时限的“控制指令”,其中之一就是释放保护船体的防御罩,而另一个却不是让阿困解除防御罩的指令。 佑仟璟最初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人给挡在罩子里,这样他就能放开手脚去取障子玉了。 【障子玉就在这下面吗?】 佑仟璟一脚踩上海晶茧头上被轰出的大洞,其实严格按照这东西的身体构造来说,这部位应该算是它的额头。因为之前的攻击它伸展开了蜷缩成勾玉状的身体,现在受创的部位移到了最高点,正好在船看不到的死角。 “在还是在的,可是情况有些变化。” 【怎么了?】 佑仟璟看了眼朝四周延伸出去的裂纹,朝左前方伸出去那条明显绕开了不远处某块小小的区域。 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右脸,指尖划过的地方飘出一缕青烟,半块漆黑面具在烟雾中悄然浮现。那面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不完整的面部骸骨,从鼻尖覆盖到下颚,凌厉下颚线的上方,漆黑尖锐的利齿整齐排列着,一缕青烟从利齿的缝隙中冒出,又消散。 此时佑仟璟的姿态就犹如自无尽界底部深渊而来的鬼魅,阴森诡异,他启动十方匣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鬼样子。 他脸上这名为“形骸”的东西是辉黎夜当初在辰渊吸收星辰之力的过程中从辰渊底部吸上来的,辉黎夜说这是席翁帝涅的东西,让他吸收。 年少无知的佑仟璟只觉得这东西看上去诡异无比,像是某种生物的骸骨,还顺带着嫌弃了一下席翁帝涅的品味,没事收藏这东西干嘛? 后来他才知道,“形骸”是席翁帝涅获得永生,于业火中涅槃时炼出的头骨!还是从他头上脱落的!可他看来这种形状和大小完全不像是人的,而像是来自于某种野兽。 佑仟璟知道自己把别人碎掉的骨头给“吞了”这一事实之后,气得几天没和辉黎夜说话。 渊境都传,席翁帝涅留下的形骸里,极有可能包含着解开永生秘密的钥匙,只可惜这形骸自出现就崩成了三块,每块都踪迹不明。 作为其中之一的持有者,佑仟璟虽然嫌弃这东西看着诡异,但对它带来的能力增幅还是很满意的。 佑仟璟本来就是擅长速攻的技巧型,还有着衍生出的暗属性神迹,整一个完美的暗杀者。 唯一的不足就是身体羸弱,扛不住揍。 辉黎夜让他吸收形骸的目的就是借助它的属性增幅,提高身体素质。其实席翁帝涅并没有跟他说多少关于形骸的事情,所以它也只知道这个用处。 毕竟,于业火中获得永生的经历是席翁帝涅最不愿回想起的一段。 “有东西躲在这下面。”佑仟璟开口,未被形骸覆盖住的半张嘴巴张合着,另一半却藏在了形骸上那紧紧闭合的利齿之下。此时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像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灵魂发出的,低沉、沙哑,如同来自死亡之国忒迩米迦勒的亡者在低语。 佑仟璟手腕一抖,空境滑出,他的指腹从珠子冰冷光滑的表面擦过,一把滅尽杀生鬼落在了他手中。 佑仟璟迅速翻转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裂纹避开的那块区域,一跃而起做出迎击动作。他双手一挥斩出两条十字型刀气,快准狠地击中了那块完好无损的区域。 刀气瞬间便将那坚硬无比的外壳击碎,涟漪般的余波带着四散的碎片席卷了周围悬浮的晶柱,晶莹的粉末散落开。 佑仟璟没有停留,他抬手将匕首插进了刚刚刀气切出的裂口中,让刀身上的黑气从裂口处蔓延开,化成的裂纹迅速与之前打入海晶茧体内的匕首造成的裂纹重合。 佑仟璟听到了一声不真切的痛苦哀嚎,来自他脚下某处。 “还不出来?” 佑仟璟沉下身子,膝盖微微弯曲,随后整个人猛地弹起,如离弦的箭般爆射而出。他利用业道十六式回响将业力注入手中的杀生鬼,借助形骸的力量增幅将匕首打入那块区域。 “砰砰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巨大的海晶茧发出了一声比先前受到任何一次攻击时还要凄惨的鸣叫,回到身后的破损六翼晶片也在闪着不安的红光。 这动静吓得船上的人以为这虚障又要展开进攻了。 海晶茧的恐惧传递给了那些缠绕在它身边的红线,它们开始躁动起来,原本还游移在船附近的都撤回了海晶茧身上,冲佑仟璟发起了猛攻。 佑仟璟反手割断了试图偷袭他的红线,张开反射盾,数据库给他提供的解析后视野里,一坨赤红色的东西在这片区域下瑟瑟发抖。 “哈,我看你用这壳子吓人的时候挺威风的,怎么现在怕成了这样?”和佑仟璟一贯的懒散语调完全不同,多出的那个声音似乎源自一个年老的灵魂,透着一股无尽界深处来的阴森。 “自己乖乖从里面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龟缩在那里面的东西似乎不同意这个提议,催动红绳“哐哐”砸向佑仟璟身边的反射盾。 佑仟璟见“交涉”不成功,“唰”一声又唤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扎在了那东西正上方的裂纹里。 一股腥臭的黑气“呲”地从崩开的缝隙中喷了出来,直冲佑仟璟的脸。 黑气之下,那坨赤红色蠕动着,一溜烟蹿了出去。 想跑? 佑仟璟目光一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裂缝中的一把匕首,狠狠地朝右前方划了过去,刺中血肉之躯的手感伴着一声短促的哀鸣传递到佑仟璟的感知神经。一赤红色的东西跌跌撞撞滚出去几米,缠着一大串红线,将猩红的血液洒了一路。 【这是……它的本体?感情这下面的大块头只是它操控的傀儡吗?难怪明明是秽烬的身体却只有祸桀的气息。】 “还不止这样呢。”佑仟璟甩掉匕首上的血,“我原以为它是从刚刚那阵落雷中新生的虚障,但数据库显示它早就现世了。” 【难怪,我就感觉它像是活了快有十年了。】 “并不。”佑仟璟盯着不远处哆嗦着想要爬起来的肉红色“怪物”,在撤去数据库解析的视野里,它活像个被剥了皮的猴子,瘦骨嶙峋,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四肢并用地在地上爬行,大幅度的动作把伤口上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它现世于千年前的西海格洛洛。” 【千年?!】 辉黎夜的声音充斥着难以置信。 佑仟璟一开始也是疑惑的,别说亲眼见了,就是那些记录里也不曾出现过活了超过二十年的虚障。 这种生物一旦现世便会不断吞食人类,它们是可以通过吞噬业力来实现进化的。所以为了避免出现不可抗衡的可怕存在,侍神司和各大陆都时刻严密监控着虚障的动向,一旦有雏冉及以上的虚障现世就立刻组织捕杀。 所以这只千年前就被侍神司标记了的虚障是怎么回事,数据库显示它当年被十介二部的首席诛杀,所以那是假消息咯? 可是如果它存活千年的假设成立的话,那为什么过了什么久还停留在祸桀的阶段没有进化,讲道理,就算是喝海水都该喝到荒昳等级了。 它这千年都在做什么?又是怎么跟着落雷一起从天而降的? 佑仟璟脑子里有着一堆疑问,可他能指望一只虚障给他答案吗?当然不能。 佑仟璟只是朝那虚障前进了一步,它就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朝前胡乱挥舞的手臂骤然伸长。青筋暴起的漆黑爪子险些划到佑仟璟的脸,还好还好他反应够快,将头侧开了几分,不然脑袋就可能像被一棒打爆的西瓜那样,四分五裂了。 虚障将那只怪异的手臂收了回去,用双手不断抠挖着自己那扭曲的面部,本来就流着黑血的眼眶被它扣得差点连那腐烂的眼珠都掉出来。 佑仟璟看见它弓起身,背后凸起的骨骼破开皮肉伸了出来,那些溅在甲壳上的鲜血腾空而起,吸附在虚障背后如蜘蛛脚一样展开的十二节手臂骨上,幻化成六双宛如烧焦树枝的手臂。 虚障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颤抖着将其中两只手臂抬起,按在自己的腹部,佑仟璟从那干枯扭曲的手指间瞥见了一抹赤红,那正是他用数据库解析看到的笼罩在本体身上的颜色。 “我还以为你是驼背呢,原来是不想让我看到肚子上的障子玉啊。”佑仟璟笑着发动了业道九式浮空,包括那几把扎入裂缝中的滅尽杀生鬼,二十四把匕首尽数飞至他身后,闪着寒光的刀尖朝前。 “我好久没有练过投掷术了。” 第二十九章 激战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如今渊境的虚障分级是侍神司给出的,下四级按形态划分,上四级按柱星划分。 下四级的游尘、荧惑、化物、雏冉佑仟璟都有见过,最低级的游尘就是指那些犹如尘埃一般的虚障,它们之中体积最大也不过堪比四月中旬飞舞的柳絮。 这种虚障虽然生命力顽强,但也不具备什么危害性,即便粘在人体上也吸收不走多少业力,最多会因为被人不小心吸入过多而造成的体内流动业力的堵塞。 只有当它们成千上万聚集在一起陷入暴走状态时才会产生威胁,那是类似于洪水般的巨大灾难,是“虚潮”的基础构成。 荧惑则比游尘大上许多,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无尽界底部的鬼火,呈现诡异的幽蓝色。虽可以用肉眼捕捉,却无法触摸,可若是人从这没有实体的虚障中穿过,便会感受到一种被灼伤的剧痛,那比那比被普通火焰烧到要疼上百倍。 而正如它们的名字,“化物”就是指那些脱离了游尘、荧惑两种缥缈状态,拥有了具体物质形态的虚障。但它们所拥有的形体大多是残缺腐烂的动物,且块头不大,像是鬣狗、豹猫一类。 作为虚障下四级中最高位的雏冉在形态上就比较接近人类了,其实很多人极为排斥“像人类”这种描述。没有人会愿意被拿来跟一种佝偻着鲜血淋漓的赤裸身躯、四肢扭曲、没有眼白的怪物作比较,这让他们觉得被冒犯了。 然后就是一般人无法独自面对的上四级:祸桀、秽烬、荒昳和泯因。他们被分为上四级的原因,除了越发庞大的身躯和渐长的灵智,还有就是“异能”了。 就像人类具备神迹那样,高等级的虚障也是具备特殊能力的。例如佑仟璟现在所面对的海晶茧,这巨大而坚硬的外壳估计就是一种名为“覆甲”的异能。 但上四级的虚障不像人类那样可以拥有复数形式的神迹,它们所拥有的异能最多只有两个。 人在对付各项身体机能都远超他们的虚障已经够费劲了,这些生物在没有开启灵智的状态下完全依靠猎杀本能,那是一种原始而强大的力量。在这种力量的基础上再加上奸诈狡猾和棘手的异能,给渊境酿成了无数悲剧。 书上记载上四级虚障的障子玉一般都位于胸口,但那只是大多数情况,像眼前这海晶茧一样长在其他部位的也有,这种被称为“先天畸形”的虚障要比同等级的灵智高,异常凶狠狡猾。 障子玉看上去只是一颗赤色珠子,和空境很像,但要小很多还会发光。可这东西一旦分解了,就会化成血水,一柱星的量足够装半个浴桶。 上四级虚障的等级鉴定和记录一般都是在它们被猎杀之后,通过将剥离出来的障子玉分解处理时血液灌溉的柱星来划分。 除去最多一柱星的化物和二柱星的雏冉,三至六柱星为祸桀,七至十柱星为秽烬,十一至十四柱星为荒昳,十五至十八柱星为泯因。 【你要小心,我感觉它应该在祸桀的临界点。】 辉黎夜原是空间巨兽空羅,它们可以感知到虚障的气息,从而弄清对方的等级。 不知道该不该再叫它海晶茧呢,眼前这用枯枝般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似乎命不久矣的“血猴子”正艰难地喘息着,混着腥臭血液的唾液从那嘴参差不齐的牙齿缝隙里流到了它脚下的外壳上。 完全就是一个刚从无尽界爬上来的邪鬼。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靠近它。”佑仟璟对眼前这肮脏生物的排斥发自内心。 【为什么,你不是免疫血液里的障毒吗?】 重点不是这个好吧! 佑仟璟没办法跟一个前半生下至深海喝海水上到九霄吃云雾后半生没了身体靠吸食星辰之力样神识的生物解释。 “咻!” 那虚障趁着佑仟璟跟辉黎夜说话的功夫,甩出一只突然伸长的手臂,宛如被烈火炙烤成焦炭的爪子带着凌厉的攻势直抓向佑仟璟的脸。 这虚障看上去病恹恹的,然而攻击速度却是奇快无比,佑仟璟意念一动,一把杀生鬼破空而至,“哐”一声挡住了那只鬼手,下一秒凌空翻转穿透掌心,从手腕顺着手臂一路划了过去,发出了某种类似布帛被撕裂的诡异声音。 手掌上就一个被杀生鬼刺出的光秃秃破洞,手臂上的划伤处却是迅速腐烂,一缕混着灼烧气味的白烟从那处升起。 这手臂和手的“材质”还带不一样的吗? 海晶茧尖声惊叫着举起另外几只手慌乱地将意图一路杀到心脏的杀生鬼打飞,这泛着寒光的匕首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顿住了。 海晶茧对着它僵了一下,但转眼又朝着佑仟璟发出一连串急促烦人的“叽叽”怪叫,挥舞的几只爪子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死到临头还跳? 佑仟璟把这挑衅看在眼里,左手一翻从背后的空中握住一把杀生鬼,刀锋向下。他脑袋一歪,“呵”一声冷笑仿佛打响了战斗开始的信号,抬手便以雷霆之势将匕首甩了出去。一把武器脱手的瞬间,身后那二十二把紧随其后,如箭矢般爆射而出。 “叽?!” 兴许是出于对危险的躲避本能,海晶茧从杀生鬼上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之前看上去就只吊着一口气的虚障突然敏捷起来,左右躲闪着朝它刺去的杀生鬼。 可这毕竟是有自我意识的神器,再加上有开启数据库分析进攻路线的佑仟璟指挥,哪有那么容易就给它躲了? 第二把匕首就狠狠地扎在了它的胸口,虚障在剧痛的刺激下伸手去拔,紧接着已经分析出它下一步动作的佑仟璟已经指挥着杀生鬼刺入了毫无防备的左肩,生生斩断了一只手臂。 那断臂落在地上,就跟壁虎刚切断的尾巴似的,还闹腾了几下。 海晶茧痛苦不堪,但它还是明白一点的,只有杀了操控者才能停下这些夺命的利器,于是它奋力挣扎着在一阵慌乱中挥起爪子朝佑仟璟抓了过去。 这一抓集中了海晶茧全身的力量,包括它脚下那个正在逐渐瓦解的外壳。 之前的炮击和杀生鬼造成的伤害让海晶茧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维持或者驱动它赖以生存的甲壳,本体的完全暴露跟让它惶恐,几分钟尚处于捕食者位置的它一下子和自己的猎物转换了立场。 海晶茧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意思发出的这一抓,它调回了所有维持甲壳形态的力量,这力量一旦收回,就无法阻止甲壳的崩解。 【小心。】 辉黎夜出声提醒。 佑仟璟开启着数据库的解析状态,视野中那只手的攻击是放慢了的,他能看到正在瓦解的白色巨茧中有东西飞了出来,像鳞片一样贴了上去,迅速覆盖了虚障的全身。 纯白将赤红给裹住了。 这可是两波业导炮攻击才攻破的防御甲,佑仟璟有些头疼,下面这么一大块全集中在本体上的话,压缩之后不是更难破了吗! 很显然,他之前想借那船人之手破开防御,自己飞上来轻松取障子玉的算盘打空了。 一想到那怪物嵌在肚子上暴露在外的障子玉,佑仟璟就一阵烦躁。 虚障是混沌的产物,其存在归根究底也是和人类一样出生于那个乏味神话中的生命,只是因为受到诅咒而扭曲,从心理和生理上强烈渴求着其他生命的凋亡。 人类被虚障捕食,业狩捕杀虚障。对立而生注定殊途,也注定不会有一样的归宿。人类凋亡后除了遗物不会留有任何东西,核粉碎后的零散业力散到空气中,终有一天会汇聚到世界树中。 而虚障会留下一切,它们那形形色色的尸体会留下来,埋入大地,且不被世界树所接纳。 佑仟璟不喜欢它们的血液,那东西过于炙热,就像他刚出生时在世界树上感受到的艳阳的温度,可他如今却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去收集障子玉。 那凝结后的暗红就像在刻意提醒佑仟璟他所做出的一切与它们又有何不同。 就更别说,又唤醒了埋在脑海深处关于那个“虚假凛冬”的记忆了。 烦躁、烦躁、烦躁! 佑仟璟没有召回杀生鬼,直接用业道在自己面前拉起一个防御罩。 【你这是做什么!】 辉黎夜的惊叫在耳边响起,佑仟璟一激灵,就听到防御罩破碎的声音,随后腹部被洞穿的疼痛用一阵耳鸣将其掩盖了。 佑仟璟咬着牙,左手一抖,抽回一支杀生鬼往已经深深没入自己右腹的手臂上狠狠一划,已经覆上白色防御甲的手臂发出金属鸣响,却未被斩断。 【快!将暗属性附加上去!】 辉黎夜现在也顾不上责问佑仟璟刚刚莫名其妙的举动了,它知道这孩子能免疫障毒,可再怎么免疫,若是让那东西长时间都留在体内,也是会受到伤害的。 佑仟璟一边将其余杀生鬼召回,挡住了另一只妄图将他脑袋拧下来的鬼手,一边催动业力发动了神迹“噬暗”。 就像墨水在白纸上晕染开一样,原本就是漆黑的杀生鬼与佑仟璟手掌接触之处流出了一股黑色的“水”,那水转眼间就晕染了佑仟璟腹部前那截手臂。 海晶茧压根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它那截没入佑仟璟身体里的手臂就化成了一片黑雾消失了。 佑仟璟抬手抚上自己腹部被开出的洞,要是一般人估计早就已经因为这个洞口被侵蚀成一滩血水了。 对于免疫血液障毒这件事,佑仟璟却一点都不庆幸,他刚刚的烦躁就跟这个脱不了关系。 现在,身体受到创伤,激活了他体内那颗核,业轮和业火都有些隐藏不住了,在头顶隐隐绰绰地闪着。 佑仟璟压下心中的烦躁,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速战速决。” 辉黎夜很想说早该这样了,既然知道本体的位置干嘛不直接将它洞穿呢? 辉黎夜发现自己最近有些不太懂佑仟璟了,虽然它伴着这个孩子长大,走在他生活的轨迹上,可总觉得这个即将成年的孩子似乎离它越来越远了。 它明明什么都没有错过,却连这孩子身上何时起的变化都不知道。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到难以捉摸的生物。 海晶茧似乎还在疑惑自己手臂的去向以及佑仟璟没有被侵蚀成血水这个问题,站在那里一张丑陋干瘪的脸拧成了麻花。 【它覆在本体上的甲壳太厚了,得想办法集中击破。】 这一点佑仟璟当然知道,刚刚集众人之力打出的冲击波就是照着这个理来的,但前提是目标身形巨大,且他们在防御罩内,攻击起来容易。 可眼前这“蜘蛛猴”一样的别致“小东西”体型娇小、动作灵活,还本能地让腹部的障子玉避开攻击。 脚下巨大的“海晶茧”正在崩解,不出两分钟他们就会失去落脚点,掉进海里。 佑仟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待他再次睁开双目时,瞳孔竟染上了和多年前那个将他逼入辰渊的罪魁祸首一样的赤红。 若是有第三者在场,一定会被佑仟璟的模样吓到,虚白、赤瞳、闪烁的业轮,完全一副堕业者的样子。可和当初那个少年不同,佑仟璟的眼角没有溢出血雾,只是形骸上那两排漆黑利齿缓缓分开,随着他的呼吸喷出一缕缕青烟。 辉黎夜寄宿着的空境在佑仟璟手腕上震颤着,金色的星辰之力缓缓流入他两手握着的滅尽杀生鬼中。 所有杀生鬼本质上是一体的,灌入那两把里面的星辰之力转瞬间便充盈到所有匕首里,这件由星辰之力和虚障尸骸炼成的武器,在得到了两者的滋养后被激活了。 而作为杀生鬼使用者的佑仟璟,一只眼睛充盈着鎏金星辰,一只眼睛蒙上了虚无之暗。 【我用屏障支起一个“匣间”,它能在短时间内封锁住星辰之力释放时的波动,确保不被监察者发现。】 辉黎夜放出去的屏障是近乎透明的,将佑仟璟和虚障完全罩住,留出活动空间。 佑仟璟将那源源不断流出的星辰之力吸收,转化成自己的业力,这股温暖一下子就冲掉了缠绕在心头的那股莫名阴冷。 佑仟璟攥紧手中的杀生鬼,调整呼吸,在虚障朝他再次出击的那一刻,瞬闪! 第三十章 梦境与诗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业道百式中前五十式是有业力的人皆可学的,后五十式是五种属性的应用,只有拥有相应属性的神迹才可以使用。 全属性神迹是极为罕见的,比天生残缺者还少。如今渊境被人所知的全属性神迹拥有者只有婆罗礼的第二皇子,而还有一位不被人所知的,就是佑仟璟了。 本来佑仟璟能从辰渊回来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了,若是让人知道他还获得了一堆神迹,岂不是要被抓取解剖,到时候就算是佑昀也拦不下想要窥探这个秘密的多方势力。 所以佑仟璟选择了保密,将自己隐藏成后天觉醒了三个神迹且拥有四簇业火,毕竟哪怕是天生残缺者也是能在成年之前还是有希望觉醒新神迹的。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小,但和突然拥有极致九轮神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在回到渊境之前的两年时间里佑仟璟将业道百式全部学完,要说这百式中,哪个招式佑仟璟用得最熟练,那肯定要数瞬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绝境导致当时潜能爆发或是让那段记忆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 反正之后佑仟璟学习其他业道时都没有瞬闪那种水到渠成的畅快感,虽然相比需要花上十几年的常人来说,他的学习速度已经够快了。 因为业道消耗的业力比较少,且佑仟璟不想让自己的神迹暴露引来麻烦,所以在实战中用得最多的就是幼年期学来的格斗技巧和业道了。 而他现在这个近似于堕业者的姿态,基本是不会展现出来的,除非情况特殊。 “叽!” 那虚障浑身颤抖,一把扯断了连在自己身上的红线。 “滋滋滋。” 那红线在空中从流动的液态凝固成了坚硬的“血块”,缓缓风化。 悬浮在上空的六棱晶柱瞬间失去了光芒,与下方的晶柱一起在风中碎成了粉末。 被轰出一个大洞的六翼晶片粉碎成无数尖锐的破片,一股脑涌到了虚障身后,刺入它的背脊。 一阵骨骼扭曲错位的声音响起,佑仟璟冷眼看着面前突然爆发,吸收了晶片转瞬间变得壮实的虚障。后者咧开满是利齿的嘴巴冲他怒吼,犹如困兽最后的咆哮。 佑仟璟嘴角微微上扬,蒙着幽深黑暗的虚无之瞳微微眯起,睁开的星辰之眼却是流转着光辉。 他伸出手,悬于空中的杀生鬼震颤着,响应召唤。 虚障见状,一跃而起,脚下那块甲壳直接崩成了齑粉。 它出招极其狠戾,两只利爪皆是以直取门面撕碎佑仟璟脑袋的势头而去。 佑仟璟冷笑着,反手抽来一把杀生鬼对砍过去。 虚障在见到那漆黑匕首的瞬间犯了怵,但并没有停下攻势,覆着甲壳的爪子撕破空气。 “嗤!” 杀生鬼像切豆腐一样斩断了那两只爪子,匕首挥出的轨迹划出了一道漂亮的鎏金弧。 这是佑仟璟第一次使用注入了星辰之力的杀生鬼,以往那些等级的虚障并不需要动用这份力量,所以当它们在身体里流窜时,佑仟璟再次想起了当初在辰渊面对玄霜神的那份感觉。 遥远的记忆复苏,佑仟璟星眸灿灿,全身的力量都躁动起来。 “灿星火莲。” 他这话一说出口,连空境中的辉黎夜都愣住了,这孩子在说什么呢?那是它的独门绝技,他一个人类…… 但是下一秒,佑仟璟松开了手中缠绕了星辰业力的杀生鬼,脱手而出的匕首飞上空中,和那二十三把汇合。 所有杀生鬼在空中静止了一秒,金色的光芒自刀尖喷薄而出,缠上刀身,幻化成莲。 佑仟璟头顶的业轮中有一层暗红色的虚影闪烁了一下,金色莲花炸开烈焰,被辉黎夜隔断出来的空间温度陡然升高,映出了一片金红。 辉黎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这并不是它的灿星火莲,但佑仟璟同时使用了业道中的转移、附加、融合成功实现了对自身神迹的远程控制,从而使杀生鬼中的星辰之力与他自身的神迹“炎舞”连接。 佑仟璟之前有留意他们用业导炮打出来的缺口,多种业力虽然集中于一处,但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融合,所以造成的伤害也是存在不同的。 佑仟璟通过感知缺口上残留的业力得知火属性那部分造成的伤害是成倍的。 虚障的现世全是由客观因素决定的,像海晶茧这种生于海上的,不是能够掌控水,就是畏惧火炎而选择逃避。 显然,海晶茧属于后者。 佑仟璟感觉火莲绽开的一瞬,那虚障就像是精神崩溃了一样,呆滞在那里甚至连被砍掉手的双臂都忘了收回来。随后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鸣叫,它极度不稳定的情绪使得被吸收进体内的碎晶片不断从背后排出。 佑仟璟可不是那种见敌人陷入痛苦就心生仁慈的“圣人”,他只会趁胜追击。 二十四朵火莲在佑仟璟一声令下后陡然下沉,擦着碎裂的甲壳冲虚障而去,扬起的火星子一下子就绞上了那些碎片,冲开来化成了一片火海。 虚障一下子吓到之前想把佑仟璟脑袋给拧下来的狠劲全然消散,手脚并用地朝后退去,却不想撞倒了辉黎夜设下的屏障。 “叽!” 它下意识回头,已经化作“灿星火莲”的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在业道急速的加持下转瞬而至。 缠着星辰之力的匕首宛如黑洞,还未接触到那层甲壳就将其扭曲吞噬了,从那里面飞溅而出的血液一滴都没有漏掉,全都进了杀生鬼之中。 这由虚障尸骸打造而成的武器仍可以吞噬这种生物的血肉,化作力量。 虚障尖叫着被一把把杀生鬼刺穿肢体,狠狠地钉在了屏障上,活像一个让人觉得制作者审美有问题的标本。 那些扎进它身体之中的杀生鬼侵蚀血肉,释放出能令虚障身躯溃散的星辰之力。 海晶茧奋力挣扎着,哀嚎使得口中喷出了大量血液,濒死之际爆发出的巨大力量竟让它拔出了几把杀生鬼,攥着匕首的手被星辰之力弄得血肉模糊。 它甩开杀生鬼,“炎舞”的火在掌心跳跃。 没有人知道,这个令人畏惧、吃人无数的怪物此时正在内心亢奋情绪的刺激下产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原本遵循本能想要吃掉佑仟璟的它,现在却想将人活捉,折掉对方的四肢,看着这个人类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思想的变化是进化的证明,海晶茧腹部的障子玉隐隐发光。 海晶茧喘着粗气,它望向佑仟璟所在的方向,可那里却空无一人。 虚障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业道九十八,霜阳九歌。” 雨水般的火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坠在虚障身上结成了不断向上堆砌的冰花。 它扭动四肢想要破冰,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撼动不了那些看似脆弱的冰块。 将虚障的行动给封住的佑仟璟飞身而至,手中的燃着金色火炎的杀生鬼抵上对方的脖子,在它惊恐的眼神下送了出去。 头颅飞出的瞬间,断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股脑进入了杀生鬼中。 佑仟璟举起那把匕首,从已经没了头部的无头尸上割下了障子玉。 当障子玉被剥离的那一瞬间,佑仟璟脚下本就在崩坏的甲壳瞬间就化成了齑粉,失去了落脚点的佑仟璟和他身边那具尸体一同下坠。 完蛋,身上业力已经所剩无几的佑仟璟想。 接连施展业道和长时间没有解除的星辰之力已经耗尽了他的业力,他现在甚至没有一丁点力气去施展一个简单的漂浮。 辉黎夜呢? 【抱歉,仟璟,我的力量好像也有些透支了,可能……要陷入一段时间的深度睡眠。】 辉黎夜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佑仟璟苦笑,他一手按着自己被捅了个洞的腹部,一手抓着那颗障子玉。 这东西在离开了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身体之后竟然还在微微跳动,佑仟璟在下坠中费力地抬起手,看着那颗带着淋漓鲜血的障子玉,太阳将自己投射于它的核心中,熠熠生辉。 佑仟璟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将沾着鲜血和肉末的业石送入自己的口中,坚硬物质灌入喉咙的不适感被脑袋撞在海面以及海水吞噬的窒息掩盖。 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刺骨的海水像某种冷血的爬行类动物,顺着皮肤渗透进血液里,在四肢百骸中啃咬、乱窜。滑向腹中的那颗业石却在分解中散发着热量,被火炎灼烧、侵蚀五脏六腑的痛感让他无法思考。 他在混沌中不断下沉,产生了幻听。 “离我远点,你这怪物。你为什么从来都感受不到,我们因为你所陷入的煎熬和害怕?” “他不值得你放弃自己,弄清楚自己的责任。” “你至今都还没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吗?睁大眼睛看看吧,他都干了些什么!难道真要等到整个支脉因他而瓦解,你才会意识到吗?不,或许到那个时候,你都还站在那家伙身边。” “是的。” 佑仟璟呛出了一口气,硕大的气泡换来了又咸又冷的海水,他勉强睁开眼,望着离他远去,逐渐上浮的气泡,听到给予肯定回答的声音再一次开口:“一直。” 他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海水刺激到了眼球,酸涩感几乎要溢出眼眶。 混沌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大脑,宛如深陷梦境般,他坠向了身后浓稠的黑暗,那里传来了悠远绵长的陶笛声,脑海里闪过一双踏过踩过金黄落叶,踏过落霜小径的足,这些画面让他想起了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的诗歌。 少年从我的梦境里经过 他吹着沉郁的笛 踏碎了黎明的露水 把狂欢的愚人引向黄昏 直到夜幕将星辰碾碎 洒进深渊的永黯里 他终于在死亡面前驻足 身体里的灼热感渐渐消退,停止自我修复的腹部也成了力量消耗殆尽的信号,疲惫感涌了上来,密集的海水如锁链般缠住了四肢。佑仟璟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逐渐失焦的眼睛微微睁开,朦胧中,光影交错的海面落入眼底成了阴郁的天空,一只生着长鳍的巨兽慢悠悠地飞过,留下像是来自远古的、震耳欲聋的长鸣。 佑仟璟在这声足以将他灵魂震碎的长鸣中最后的感知是来自腰间的拉力,随后,他便陷入了昏迷。 佑仟璟陷入漫长的梦境中,宛如一尾沉溺在深海之中的鱼。 他看见虚无正在衰亡。 宛如撕裂了白昼的腹部,无数黑色立方体从天穹上的硕大裂口中溢出,它们倾泻而出,缓缓坠落,源源不断地修补着一枚纯白巨蛋逐渐崩坏的缺口。 他看见巨兽驰骋天穹。 长鳍划出柔软的弧度,划开海面翻涌的波澜,沉溺于深海中的长鸣如冬日擂鼓,又似来自死亡尽头的哀怨控诉。 他在万物的崩落与重构中穿梭,飞过荆棘遍生的原野,穿过终年笼罩着浓雾的戈维洛山谷,最终落在火焰燃烧的剪影里。 无尽的猩红吸入瞳孔里,在深黯中皱缩,于眼底幻化出模糊的影像。 那是点缀在中央大陆华央的璀璨明珠,是孕育生命的世界树“柊昼”,同时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数万年来,它一直静静地伫立大陆的中央,于光芒之中向大地播撒生命的种子。粗壮错杂的树干向上延展出无数枝节,它们染上了太阳西沉消亡时,燃烧天幕后残存的灰。 这让他想起了尚未出现星辰的遥远过去,那里充斥着《修业录》中所记载的混沌:“起源之地,于虚无中孕育万物。是关于我,它如此尖锐地审视自己。于是秩序与混沌冲突,创造出了最初的生命,那是辉煌神祇时代的开端。” 于是,他眼中的影像开始变幻。 庞大而绚丽的烟火从天幕之外坠落,在囚牢之中绽放出绮丽的花。极北之地一只立于世界树顶端的无音鸟展开了翅膀,遮天蔽日的双翼投下阴影将世界笼罩。 顷刻间渊界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看不见飞鸟在天空留下的轨迹,只闻得翅膀拍击的声音如夏日雷鸣,彻底盖过了海上的潮声。 这样的喧嚣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群生着鳍却翔于天际的庞然大物用身躯的柔美曲线破开了鸟群厚厚的屏障,它们发出嘶鸣,那一声声像是来自天地初创之时神祇所吟唱的赞歌回荡于群峦之间。 黑暗因此逐渐褪去,灰白两色填充渊界,飞鸟的离开带走了极北之地所有的生命痕迹,最后一片羽毛坠落的时候,失去光芒引导的沧海被遗落在角落,揉进星辰坠落后形成的深渊里。 第三十一章 苏醒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睁开眼,火炉里的木柴“噼啪”一声,发出了被火舌舔舐到折腰的声音。 入目的是有些破旧还因为受潮而长了点霉斑的天花板,他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找回了这几天一直睡在这个屋子里的熟悉感。 “醒了?”罗成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佑仟璟侧头看向他:“你也死了吗,老罗?” “说什么屁话呢,你这臭小鬼?”这个看上去很久没休息的男人起身从火炉上取下水壶,将里面煮沸的热茶倒入杯中递了过来。 佑仟璟抽抽鼻子接过,闻到的是琳琅草特有的香甜气味。 “还以为在梦里呢?” 佑仟璟笑着答道:“谁知道呢,有时候活着也像是在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罗成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懂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一想到这孩子之前独自冲出防御罩对付虚障的行为,就来气:“哼,有些人的确因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差点沉在海底,醒不过来了。” 他当时想尽了办法试图打开十方匣,然而那宝具根本不给他一丁点反应,罗成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夺命的红线撤回佑仟璟飞过去的那个方向。在和船上那一堆叫嚷着要趁机逃走的人对峙时,看那巨大的海晶茧崩解,最后看到失去意识的佑仟璟从空中坠入海里。 就在那个瞬间,阿困手中的十方匣发出一声轻响,只有佑仟璟知道的,他所设下的第二个指令启动了——权限拥有者失去意识的时,屏障解除。 于是罗成橼在所有人愣住的情况下,跳下船,救起了昏迷的佑仟璟。 佑仟璟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只是他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喏,这东西给你。”罗成橼从兜里掏出了十方匣放在床边柜上。 佑仟璟“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小口喝茶。 真烫。 罗成橼睡眼惺忪地翻开腿上卷受潮泛黄的羊皮纸,那东西铺开的瞬间有一股像是雨后青青草地特有的味道在房间弥散开。 “昨天那只,是虚障吧?” 佑仟璟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罗成橼,示意自己在听可是不太明白他的话。 “攻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造成那么大的伤口,它也没有流血。还有那么巨大的身躯,最后全化成了灰烬。这不可能啊,虚障都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它是泯因?” 罗成橼没有见过荒昳和泯因等级的虚障,所以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佑仟璟笑了:“你觉得泯因能被我这种孩子杀死?” “当然不可能!”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它是虚障,禍桀等级,你们所见的那个巨大茧型姿态是它的傀儡甲壳,它的本体躲在甲壳里。” 罗成橼脸色不好了:“禍桀?本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怎么还敢一个人上?” “我有能赢的把握,业力、神迹、宝具什么都不缺。” 罗成橼盯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倒是觉得你还缺了其他东西。” “什么?”佑仟璟抬头看向他。 罗成橼:“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还没等佑仟璟接话,罗成橼生气的解释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你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吗?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居然敢一个人冲上去对付禍桀等级的虚障?虽然我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身上有多少宝具,但在我看来,你小子能活着全是运气好。真觉得这些没有生命的宝具能保住你一条小命吗,别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小鬼。” 佑仟璟第一次在罗成橼面前露出发愣的表情,让后者感觉比以往的不走心的笑容要生动许多。 “谢谢啊。”佑仟璟喝了口琳琅草茶,暖意从喉咙流进胃中,因为停止供给愈合的业力,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血色,“我第一次从别人那里听到这种评价,一般他们认为的都跟你所说的相反。” “可能他们有眼无珠吧。”罗成橼抽了口烟。 “我也这么觉得,”佑仟璟喝完最后一口茶,将空了的茶杯放在床头柜上,从空气中抽出一本书,靠在床头,“所以我给了那个叫得最凶的人一点惩罚。” 他把手中足有上千页的书翻得哗哗响,那一目数页的速度看得罗成橼有种自己眼睛酸涩抽筋的错觉。 “看看你自己的肚子,那个洞口我们怎么也修不好,是被障毒侵蚀了吧?你还这么小,这辈子就只能拖着这么一具开了个洞的身体了。” 佑仟璟这才想起自己被海晶茧捅穿了腹部,他伸手朝那地方摸去,还真有个空洞。因为不疼了,所以佑仟璟都没意识到它的存在。 他撩起自己单薄的白色里衣,只见之前因为一时疏忽而被海晶茧一爪子掏出来的洞口中充斥着银白色的业力。 这象征着生命运转的颜色却没有发挥到它修复身体的作用,只是像个滑稽的照明物一样存在于佑仟璟的腹部。 “你说这个?这个伤口没事的,它能愈合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佑仟璟抬手抚上洞口,里面的业力受到了牵引般流动着,伤口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些许,但他的脸色也苍白了不少,“渊境有很多带着缺陷出生的人,我就是其中一个。这具身体,各项技能都不能达到基础标准,不会游泳、只能浮空、愈合能力差就是其中的表现。” 罗成橼不相信:“能愈合?障毒侵蚀过的伤口,再好的解修师也无力回天吧?” 佑仟璟摇摇头:“没有被障毒侵蚀,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有自愈能力方面的缺陷,没法进行高速再生。” 罗成橼张了张嘴,呆在那里,他好像有听说过华央佑家的小少主是个天生残缺,虽然后来有觉醒神迹和业力,但身体素质方面还是逊于常人的。 “那你还敢上?!” “嘿嘿。”佑仟璟干笑两声,“我听说这种喜欢隐藏在幕后,通过操控傀儡来袭击人的虚障一般都是偏激的。我们要是一群人凑上去难免会刺激到它,导致暴走,到时候可就不好过了。” 佑仟璟编了一个谎,他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战斗时的那副身姿。 罗成橼是个走江湖多年的人了,佑仟璟的话怎么可能让他完全相信,但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有些难言之隐,于是也不追问下去了。 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的了,这孩子能活着坐在这就够了,鬼知道罗成橼跳海捞人的那时候是有多着急,在看到对方腹部那个洞口再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后,这个快四十的大男人的心情如同坠入深渊又冲上云霄,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反正从今以后我是再也不相信什么狗屁观测站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派人过来!”罗成橼气呼呼地说道,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口烟,然后突然想起这是在“病人”佑仟璟的房间,烟没带进来。 他讪讪地搓了搓手,转身从桌上拿起茶杯——罗成橼称之为茶杯,但在一般人看来那只是个缩小版的酒桶。 那里面或许会有他昨夜喝剩下的大麦茶,毕竟在这守了佑仟璟一夜,不能抽烟,只能喝这东西提提神。 虽然隔夜茶对身体不好。 罗成橼深知这一点,但讨厌甜味的他宁可死也不要喝煮给佑仟璟的琳琅草茶。 噢,杯子里并没有大麦茶。 罗成橼抓着蓬乱的头发小声嘟囔了一句平时常挂在嘴边的脏话。 “你要抽就抽吧,我正好开窗透透气。” 佑仟璟这么说着,推开了床边的窗户,冰冷的海风灌了进来,害他打了个冷颤。 “我们现在已经出了婆罗礼管辖的海域,进入北海范围内,温度下降很多,明天大早就能到弗洛艾多了。到时候还要去一趟事务管理局,把这次遇到虚障的事情汇报一下。” “啊,关于这个。”佑仟璟停止了翻书的动作,他找了想要的资料,将那一页摊开展示给罗成橼,“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罗成橼一头雾水地从罗成橼手中接过这本原来是笔记却厚的像典籍一样的书,目光落在纸张上,只是一眼,就愣住了。 “这是……那只虚障?” 佑仟璟点点头。 罗成橼读出了一旁的注释:“海晶茧,禍桀等级,现世于婆罗礼东部海域,于1089年被侍神司列为……等等!1089?!” 罗成橼觉得佑仟璟之前说“有时候活着就像在梦里”那句话是对的。 昨天那是只活了快一千年的虚障?假的吧? “记录是真的,那只虚障是怎么回事就没人知道了,但如果你要跟事务管理局汇报这件事,一定会被当成扰乱公务的神经病的。” 佑仟璟嘲笑地指了指那本书上接下来关于侍神司抓捕虚障的详细记载:“你看,这些蠢蛋说他们二部首席单枪匹马秒杀了这只虚障,还把现场记录下来了。连老罗你都知道虚障血肉这一点,可这些人却忽略了这个事实,直接通过那些破碎的无用碎甲壳判定击杀。” “从古至今哪一例捕杀虚障的案例不是充斥着鲜血?这些人耳聪目明,却装聋作哑。估计是因为那虚障销声匿迹了,所以被人上报死亡,累积自己的击杀数目去了。” 罗成橼越听越心惊,一部分被展现在眼前的事实惊的,一部分被佑仟璟的发言给吓的。 海晶茧的记录那一块贴了一张不知道从哪裁下来的画,已经有些泛黄的黑白画面上,原本勾玉状的海晶茧外壳崩得只剩下半个秃秃的脑袋,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晶石碎片。 但是不难看到,这些都在慢慢化为齑粉。 “其实我也没想到那大块头里面会有本体,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记录,通过会消失的‘尸体’,还有脑部那块诡异的空缺和那些线联想到的。” 罗成橼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半天,果然从那黑白图上看到了一块不自然的黑斑,和从黑斑中延伸出来的线条。 “有种虚障可以制造傀儡,并能够利用类似的红线操控它,我想原理差不多,那肯定存在了一个能够操控这个笨重外壳的本体。为了验证猜想只能近距离感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罗成橼往后翻了翻,感到头晕目眩,他这辈子写过的字都没这本笔记上几页的多。 “所以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将这只虚障的事情告知侍神司,因为你一旦说了,如果他们不相信,那还好,你最多被扣个妨碍公务的帽子。可如果有人信了,这事作为侍神司的污点,他们不会放你好过,再者,击杀那只虚障的业石呢,他们定会逼着你上交。” “业石?”罗成橼哪里想过这一茬,“我哪知道那东西,当时就只顾着你了,除此之外只有那虚障,不对,是它的甲壳化成的灰。” 罗成橼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将笔记合上,想要塞给佑仟璟,但考虑到对方受着伤最好歇着,就将书搁在了床头柜上。 “多亏你提醒了,不然麻烦大了。” 佑仟璟笑而不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他只是考虑到自己和那虚障有过接触,若是被侍神司查起来,查到自己身上,那才真是麻烦大了。 就在两人还准备说些话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阿困进来之后和佑仟璟对上了眼,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罗成橼:“船长,他醒了你总该放心了吧,你去休息一会吧,都一天没合眼了。” 佑仟璟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提到他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语气有些埋怨的意味。 嗯哼? 罗成橼听了,看了眼佑仟璟已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可还是不放心。 “你要是还不放心,就换我来守着,可以吗?” 阿困说着,已经走了过来,将茶壶从已经熄了火的炉子上取下,还顺手拿起了罗成橼放在桌上的烟斗一起递给他。 罗成橼守在这一夜就是为了确认佑仟璟的身体状况,现在人没事了,自己心里的疑问也有了答案,就没必要再呆着打扰人休息了。 “距离弗洛艾多还有半天的行程,你再多休息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拉床边的警示铃就行。” 得到来自身后一声轻轻的应允,罗成橼小心地将门关上,透过过道尽头的那扇窗户望向了地平线上逐渐升起的朝阳,一夜未眠后半晕眩半清醒的混沌状态让他忍不住走向甲板。 第三十二章 阿困的秘密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兴许是睡得有些久了,导致现在佑仟璟哪怕想要装睡,他都没办法对着此刻面无表情坐在床边的少年挤出一丝一毫的睡意。 佑仟璟抱着他那本笔记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要是辉黎夜没有因为力量透支而陷入睡眠倒还好,他至少还有个聊天对象。 真尴尬。 “你已经几分钟都没有翻过页了。”阿困看着他手中的书。 佑仟璟手指一僵,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到这种地步,那漫长的梦境造成的影响让精神领域中的动荡到现在都没有平复。 他放下书,恰巧这时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吹起发梢,那一缕虚白飘动。 阿困的目光落在佑仟璟的虚白上。 “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可是初见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堕业者。” 佑仟璟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主动跟自己讲话,他正愁没有话题打破这叫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过,你们没有当场掏出武器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佑仟璟苦笑,当初他刚回来的时候确实有人见到他这副模样而抽出贴身佩剑直指的,那人还是佑家的长老。 佑仟璟不怪对方这种过激反应,因为那位长老曾被堕业者活生生绞碎了右手,那是解修师都修不好的伤。他在剑术方面的天赋是仅次于佑昀的,可后来不得不换用左手。 这对于一个年事已高的人来说是个巨大打击,像他那种年纪的人想要重新开始练习显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接收能力。 阿困直勾勾地盯着佑仟璟看了一会,丝毫不见之前在甲板上表现出来的胆怯。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虚白是怎么来的吗?高频率使用神迹?” 这人? 佑仟璟听了这话,又给之前埋在心底的猜测添上了一笔,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不清楚耶,我本来是天生残缺,后天觉醒的神迹,可能在使用的时候本身贫瘠的业力供不应求吧。” 阿困又问道:“后天觉醒神迹?辰渊?” 呵呵,兄弟你是在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这人有问题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可以随便套路? “辰渊?抱歉啊,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那两年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场梦,醒来后梦到些什么也都不记得了。”佑仟璟挂着一脸招牌性人畜无害的笑容答道。 阿困皱了下眉,这个表情放在他这种少年的脸上显然有些违和,倒像是一个历经生活摧残而愁眉苦脸的青年。 “昨天那只虚障,你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击败它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跟审讯犯人一样。 佑仟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咽了口唾沫:“在这之前,你能帮我倒杯水吗,我有些渴。” 阿困愣了一下,从柜子上拿起原先装琳琅草茶的杯子,起身拿起长桌上的冷热水壶兑了杯温水。 佑仟璟全程看着阿困的举动,看他像在自己房间一样,毫不陌生这里面摆设的位置。 这就有意思了,我说为什么有几次外出回来之后发现卧室不太对,原以为是那个看我不顺眼的瓦尔德干的,看来是你啊? 佑仟璟微笑着看阿困朝自己走近,从对方手里接过茶杯,状似不经意地碰到了阿困的手指。 万象森罗,发动。 滋啦—— 仿佛电流经过般,佑仟璟的大脑中窜过一道白光,无数发光文字涌入,汇成只言片语。 罡风、花火、震荡、隐匿……伪装? 佑仟璟面色平静地摩挲茶杯的手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这位名为“阿困”的少年身上,对方也在看着他,似乎正在等待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也不是很难,就几个业道,匕首一送,捅穿障子玉,它就没了。” 这仿佛是讲了个笑话,阿困似笑非笑地看着佑仟璟,满脸都写着“不信”。 “你可别开玩笑了,禍桀等级的虚障,侍神司那些专门捕杀他们的业狩都需要出动一个小队,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佑仟璟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嘛,人多多少少都是带着点伪装活着的,或许我看着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弱不禁风、一拳就倒的那种,实际上却是个五轮六火的伪装者呢?” 说完,还冲阿困露出了一个堪比恶魔的微笑:“对吧?” 阿困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露出一个疑惑,但在明眼人佑仟璟眼里就是装傻的表情:“那你可就说笑了,侍神司五轮六火那都是最低标准,没有谁能单挑禍桀的,七轮八火尚能一战。” “这样啊~”佑仟璟拖长了尾音,“那至少混进船上当个实习生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阿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说了个“你”字就在那绷着一张脸瞪着佑仟璟,一只手悄然伸向了身后。 “哎哎哎,你可别。”佑仟璟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吹散了杯中飘出的热气,“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也该知道我要是出事了,就算你用的是假身份也逃不了。淡定淡定,冲动是魔鬼。” 阿困怎么也想不通佑仟璟是怎么发现的,于是他质问。 “你演技可以,装毛头小子装得挺像的,但气息收敛下吧,表面畏畏缩缩却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息,明摆着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嘛。”佑仟璟毫不脸红地编着谎,他才不会傻到告诉阿困自己是通过神迹万象森罗知道对方使用了伪装。 阿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不知道佑仟璟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很好骗,所以根本没设防,刚刚的对话里有好几个点明显就不该是你现在这个身份能知道的。” 阿困看着佑仟璟单薄的身板和尚未脱去稚气的姣好面容,心想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但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低估了这个出生于华央佑家的小少主了。 他从见到佑仟璟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那件斗篷上的家纹他认识,而确认身份的决定性因素则是佑仟璟脑袋上的那撮虚白。 佑家佑仟璟,自辰渊回归的失落者。 当初的九夜冰域事件和失落者回归事件可以说是在上阶层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阿困所在的组织也得到消息了。 上头认为这孩子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甚至可能跟提迦的堕落神明有关,他们一直很想接触佑仟璟,无奈佑家的防范太过严密。 特别是佑家上任家主佑昀,对这小儿子的保护可以说是到达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 阿困原本是因为组织安排给他的一些其他事情而潜伏在罗成橼的船上,遇到外出前往弗洛艾多的佑仟璟纯属意外“收获”。 因为他并不是组织里的重要人物,所以并不知道上头想接触佑仟璟是要做些什么,他是想为组织探探这孩子的底。 怎料到,这一探,竟将自己暴露了出来。刚刚他伸手掏暗器,也是一时紧张,差点酿成大错。 他都是成年人了,没想到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冷静。 “所以说,你伪装成船员上船是想干嘛呢?”佑仟璟好奇地发问。 阿困语气不好:“无可奉告。” “是哪个家族派来搞我的吗?侵入精神域探寻我的过去之类的?我看你对辰渊那段记忆挺感兴趣的。” “想多了。”阿困冷笑,他可不是那些衣冠禽兽的走狗。 “衣冠禽兽”之一的佑仟璟想了下,继续问道:“你是短期实习吧?如果目标不是我的话,那就是这艘船的目的地弗洛艾多了?你要搞……” 阿困眼皮一跳,矢口否认:“不是!” “吼~”佑仟璟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然后又点点头,“那可以,你去吧,我支持,伪装的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 这孩子怎么回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让眼前人封口的阿困简直快窒息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隶属哪里,居然敢对他们下手。是不是谁终于忍不了他们对自家的干涉,派人去捣乱了?” 阿困觉得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孩子太过敏锐,似乎都能从人脸上读出想法,再这么聊下去,估计他的底都快被扒光了。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哎?不聊了吗?你不是答应老罗照顾我的吗?” 阿困走到门边,狠狠地拉开大门,瞪着佑仟璟:“你看你自己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说完,“嘭”一声甩上了大门。 佑仟璟无语地看着被那股大力震落的挂画,叹了口气。 此时他还不知道,阴差阳错的,自己与当初和辉黎夜的三个约定中的一个擦肩而过。 佑仟璟望了眼窗外逐渐显现的天光,黎明破晓将至,现在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就是被他吞噬的那颗障子玉。 当初玄霜神给他塑核,用“迦德洛”给的琉璃果实所铸,说是比业力还要高级的因果力。但万万没想到,铸成并融合之后出现了巨大的副作用。 嗜睡多梦、衰竭的虚白都还算好的,最大的那个副作用就是让佑仟璟对血液免疫的同时也需要血液来维持核的运作。 是的,就像虚障需要靠吞噬人类来维持生命一样,佑仟璟如果不吞噬虚障的生命核心,他体内那颗核就无法正常运作。 最早发现这一事实时他还没有出辰渊,那天玄霜神被突然倒下的佑仟璟给吓傻了,连忙跑到辰渊去找辉黎夜,却歪打正着地利用辰渊底部压制着的虚无之气唤醒了佑仟璟。 醒来后的佑仟璟只知道自己在本能地渴求着鲜血,那种陌生的欲望让他害怕排斥,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独自一人缩在熙霜的树根下发呆。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佑仟璟撩起自己的里衣,将下摆用牙齿衔着,他盯着那个被虚障打出来的破洞,然后目光稍稍移开,落在肚子上。 佑仟璟一只手按上肚子,一手按在了左胸口,那是他的核所在的位置。 他闭上眼,牵引着核中的本源业力向下,流入肚子里,在那里,有一颗尚未完全被吸收的障子玉。 昨天在佑仟璟陷入昏迷坠入海里的过程中,被他吞下的障子玉已经被吸收了大部分,但主要的核心部分还在他肚子里没有消解。 佑仟璟让本源业力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包裹住障子玉,这次没有之前大量血液冲开时带来的灼热感,佑仟璟送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颗障子玉突然炸开了! 一般最后吸收的障子玉都是收尾阶段了,很温和的,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所以他根本毫无防备,被一股凶悍的力量从内而外席卷了全身。 “嗤!嗤!嗤!” 皮肤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人类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血液从那些龟裂处涌出,一下子就将佑仟璟身下的床单染了个通红。 佑仟璟忍着剧痛,压抑着痛呼,直到将那障子玉完全吸收。 一切结束时,天已破晓。 如罗成橼所言,船在第二天破晓之时到达了弗洛艾多的港口。 佑仟璟睡了整整一天,再加上药物的治疗,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精神倒是足足的。 他收拾好房间,踩着铺在甲板上的晨曦从船舱里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叼着烟斗站在高处监督卸货的罗成橼。 佑仟璟避开忙碌的人群走向他,轻轻拍了拍罗成橼的后背:“嘿!” 罗成橼被拍得呛了一口,立即愤怒地转过头想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兔崽子,一看是佑仟璟便将烟斗取了下来,说话时吐出的白烟飘散在弗洛艾多刚入秋就显微凉的空气里:“这就起来了?原想让你再多休息一会,等卸完货人少了再叫你的。” “没关系,早些进城把手续都办了,好找落脚的地方。” 想起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罗成橼心里除了震撼和感激,还对眼前这个救了他们一船人性命的孩子生出了一些不舍,虽然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那么,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也好向你父亲交差了。” 罗成橼望了一眼搬货的人群,那些人都专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人看向他们。 “说到底,这一路也不知道是谁在保护谁,我就是一普通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算有,想来小少主你大概也看不上。” 第三十三章 鸠灰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行船速度要比罗成橼预想中要快,可能是船上那些人不想再遭遇一次虚障了,都铆足了劲,能推波的推波,能呼风的呼风,硬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眼见能看到弗洛艾多的轮廓了,罗成橼兴冲冲地去叫可能睡过头而一直没有出来的佑仟璟,却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用治愈纱布把自己捆成粽子的人。 “你这是干啥啊!” 那个躺在已经被完全清理过的床上的“粽子”听到罗成橼的声音,含糊不清答道:“啊,是老罗啊?” “废话,当然是我了,可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啊!” “粽子”里传来佑仟璟“嘿嘿嘿”的干笑:“神迹走火,不小心把自己点着了。” 肚子上都开了个洞了,好端端躺着养伤怎么会神迹走火?我是不是该庆幸你小子没把整艘船都点了? “让我看看,包成这样伤得很严重吗?” 说罢,罗成橼便凑近了想要看看佑仟璟的伤势。 佑仟璟一派轻松的声音传了出来:“不严重,不严重,包了几个小时,基本上已经好了,可以拆掉了。” 说完,佑仟璟叫出了一把杀生鬼,让它漂浮着轻轻割断了手上缠着的纱布。 罗成橼当时看得仔细,那一波造成巨大伤害的业导炮所轰出的坑洞里,就扎着几把这样的漆黑匕首。 这是也是什么宝具吧?虽然没见过,但是威力可真大。 那些纱布被杀生鬼轻轻擦过就断裂掉落,露出了两截手臂,那上面并没有被火炎舔舐后的灼伤,只有一些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裂痕。 罗成橼皱眉,这看上去真不像是烧伤,倒像是刀伤。 “哎呀,看来还没完全恢复,算了算了,反正有斗篷罩着。”佑仟璟伸出解放了的双手去拆脸上的纱布,结果发现那里的伤口好像愈合得更慢,特别是左眼那块,几道很深的伤痕交错在眼睑上,导致眼睛根本无法睁开。 这幅样子不能见人啊。 佑仟璟叹了口气,从空境中和重新抽出一圈治愈纱布,动作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左眼和脸上另外两个比较深的伤口重新包扎了起来。 熟练地像是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上万遍,罗成橼在一旁看着,不由地升起了一股心疼的情绪。 他曾经有一个儿子,那孩子离家的时候也只有佑仟璟这么大,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罗成橼一直没有那孩子的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是不是快到了?”正准备继续拆纱布的佑仟璟看了眼窗外,转头对罗成橼说,“船靠岸后老罗你不是还要安排卸货吗?先上去吧,我把剩下的拆完就出去,很快。” 罗成橼知道自己杵在这里会造成不便,于是点点头,嘱咐佑仟璟记得带上所有行李就给他关上门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佑仟璟才小心翼翼地将脖子以下的那些纱布解开,露出了结实的上半身,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交错着,充斥着凌虐感。 佑仟璟的指尖在上面划过,残留的瘴气带来了一阵刺痛。 真是糟糕,这伤口愈合起来太慢了,果然优先治愈裸露在外的部分是对的。 佑仟璟慢腾腾地将那繁复的衣袍往身上套,可动作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免不了让衣料擦过伤口。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剧烈运动了。 佑仟璟穿好衣服后将之前丢进空境里的那套沾满鲜血的床单、被褥给抽了出来,在业道浮空和隔离的协助下,用“炎舞”一把烧成了灰,洒进了海里。 等他收拾好一切,船已经靠上了弗洛艾多岸边的码头,嘈杂的人声在下方响起,无比喧闹。 佑仟璟踩着嘎吱作响的阶梯走上甲板,刚出船舱一眼就看到了叼着烟斗站在高处监督卸货的罗成橼。 佑仟璟避开忙碌的人群走向他,轻轻拍了拍罗成橼的后背:“嘿!” 罗成橼被拍得呛了一口,立即愤怒地转过头想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兔崽子,一看是佑仟璟便将烟斗取了下来,说话时吐出的白烟飘散在弗洛艾多刚入秋就显微凉的空气里:“都收拾好了?没什么落下的吧?” “哈哈,你怎么跟个爱操心的老母亲似的?” 罗成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倒吧,有人提醒你该知足了。” “是,是~”佑仟璟笑着应道,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一只灰色的鸟盘旋于桅杆之上。 看样子似乎是一只斑鸠。 佑仟璟挑眉。 罗成橼抽了一口烟,望着涌动的人群说道:“这次多亏你了。” 佑仟璟:“嗯?” “要是没有你手里的十方匣和那个引导第二波业导炮的东西,可能我们根本不能从那虚障手底下安然存活。我知道禍桀等级的虚障是怎样的,过去遭遇过的那只直接覆灭了侍神司一个小队。” “也许你怀有卓越的神迹或是有强大的宝具,这才干掉了它。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做了,这种一腔孤勇的行为是很不可取的。特别是等你去弗罗艾多之后,那边的教学最注重的就是团队合作,要是你再采取之前的行动的话,犯不着虚障动手,你的上司都会把你宰咯,知道吗?” 佑仟璟很认真地听着罗成橼的训话。 罗成橼拿烟袋敲了敲船沿:“经过这趟旅程我们也算是同伴了,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们一船人的命。我罗成橼拥有的东西不多,而且想想大多你也看不上。” “在我出生的泊亚有个习俗,分别时用自己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敲击对方肩膀两侧各三次,这是‘祝福’。有了这个‘祝福’即便未来遭遇不测,也能化险为夷。” 佑仟璟下意识就想起了当初玄霜神放进自己身体里的第九个神迹——离人珠。 记得那时候说这东西可以逢凶化吉,可是他大大小小的劫难也遭遇了几次了,也不见它发动过。 “我信你个糟老头子。”佑仟璟失笑,但还是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等待罗成橼的“祝福”。 佑仟璟以为罗成橼会拿出那杆从不离手的烟袋,毕竟这几天看他那宝贝的样子。然而罗成橼却出乎他意料地将烟斗搁在了一旁的箱子上,手探到怀里摸出了一条冬青石项链,那颗用红线穿着的青色小石头宛如被胡乱啃噬的蔬果般,被人凿得看不出形状。 佑仟璟敢说,如果这不是一种在他认知范围外的艺术表现形式,那么打造这条项链的人一定被虚障吻了手。 罗成橼抬起手,郑重地用项链在佑仟璟左肩上轻敲了三下,又移到右肩上敲了三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至于说了些什么,佑仟璟没听清,只知道他说的是泊亚语。 “好了?” “好了,祝你在弗洛艾多一切顺利。” 一向坚信谋事在人的佑仟璟哭笑不得:“谢谢,借您吉言了。” 说完,他突然抬头朝罗成橼身后飞快一瞥,只是一瞬便将视线重新落在罗成橼脸上,不远处阿困接收到他的视线立马将头低了下去。 佑仟璟笑盈盈道:“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临别礼。” 一本书凭空出现在佑仟璟的手里,罗成橼只当他是从空间袋里掏出来的,注意力全在书名上:“如何揭开周围人的伪装,教你识人?我粗人一个,看啥子书嘛?” 佑仟璟也不解释,直接把书塞到了罗成橼怀里:“拿着拿着,多看书有好处,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罗成橼:“……” 佑仟璟伸了个懒腰,有空境在手的他根本没有带大包小包的行李,轻松得很。 “好了,我走了,老罗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明年我还要坐你的船呢!可别再见的时候你因为乱抽烟而少了个肺。” “臭小子!瞧你这嘴!”罗成橼作势要拿烟杆敲佑仟璟的脑袋。 佑仟璟嘿嘿一笑,纵身从甲板上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引得周围许多人侧目。 罗成橼拿着那本对他可能毫无用处的书,无语地看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的佑仟璟,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阿困。 “干嘛呢?你没跟着瓦尔德吗?” 阿困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道:“副、副船长叫我在这清点货物。” 罗成橼“哦”了一声,翻身坐上船沿,看了眼已经朝城门走去的佑仟璟的背影,翻开了那本书。 “第一章,伪装者心理学?” 一旁的阿困听了,浑身一抖,只恨之前没有给佑仟璟一个教训。 这边混在人群中朝城门走去的佑仟璟正悠哉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丝毫不知道有个人在心里将他揍成了球。 刚刚就在他下船的时候,那只一直盘旋在船上空的斑鸠飞走了。 通风报信去了呗。佑仟璟想。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他出了码头,穿过几条街道,到达城门前的大片空地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一头张扬无比的火红色短发在一片灰色调之中异常扎眼,真是想忽略都难。脸上一副悬着齿轮链条的古铜色单片眼镜,肩上站着一只灰色斑鸠,还有那件米色描金华服上的鹰纹家徽,不是鸠灰那个讨厌鬼又是谁? 佑仟璟翻了个白眼,迅速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压低了帽檐,准备趁对方还没有注意到之前开溜。 谁知道人没有反应,反倒是鸟很亢奋地叫了起来。 红发少年应声抬起了头,视线准确无比地落在了佑仟璟身上,随后用上扬的语调完全不顾周遭人怪异的目光大喊:“小!师!弟!” 三个字,字字铿锵有力,震得佑仟璟头皮发麻。 佑仟璟自暴自弃地想要拔腿就跑,但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上来就是六式疾步和十四式飞羽的鸠灰,才跑两步就被人圈住肩膀,以上半身被固定两腿却迈出去的搞笑姿势被鸠灰禁锢住了。 生于华央第三家族的鸠灰和佑仟璟一样,是朝着速度型发展的。 “你这种态度,师兄可是很伤心的。”鸠灰笑着说,语气里没有丝毫沮丧,那双如他名字一般鸠灰色的双眸闪着狡黠的光,“我大早就让‘青灰之羽’去看你到哪了,生怕接不到我们的路痴小师弟。” “少说梦话了,谁路痴?” 鸠灰露出了一个“不是你难道是我吗”的表情,佑仟璟气得想动手。 这人从小就喜欢逗他玩,当他还是天生残缺者的时候就这样,等他从辰渊回来居然还变本加厉了。 他俩都师从华央前王族护卫队队长焚火烟,佑昀有时候公务比较繁忙,顾不上佑仟璟,于是就将让佑仟璟拜了跟他关系不错的焚火烟为师。 那年佑仟璟三岁,而当时比他大两岁的鸠灰已经先拜师一年了。 因为佑仟璟小时候长得像女孩子,体型相比同龄人而言也是娇小很多。所以明明焚火烟门下只有他们俩,鸠灰在称呼佑仟璟的时候总喜欢加个“小”字,而且刚开始喊的还是“小师妹”。 直到佑仟璟提着小木盆,一脸冷漠地出现在他平时训练完放松的温泉池边,那时候已经有了性别观念的鸠灰在没有看清之前差点晕死在池子里。 事后鸠灰那狼狈样被佑仟璟嘲笑了许久,还笑他没常识,居然不知道佑家三个孩子全是男生。 我要知道这个干嘛……对家族事务没有兴趣志在成为一名闲散业狩游遍四方的鸠灰吐槽。 之前念在“小师妹”的份上对佑仟璟如同端着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但是知道佑仟璟是男生之后,鸠灰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各种意义上的放开了。 “你知道‘青灰之羽’多费业力吗?为了不错过,我让它把眼线布在了整个码头附近的海域。” 绝了。 佑仟璟嘴角抽搐:“我让你这么干了吗?” “今天可是我小师弟的入学日啊,作为师兄兼学长的我不该来吗?弗洛艾多很大,你一个新来的没有引路人,迷路了怎么办?我是担心你。” 佑仟璟无语地看着笑得活像一只红毛狐狸的鸠灰,这人的神迹明明是“青灰之羽”,是飞翔于天际的鸟类,可个性和行为举止却跟那种狡猾的四足野兽相似,想来都是在自家那位恶趣味的老师手下生活久了造成的。 “是老师告诉你的吗?” 佑仟璟指的是自己的行程,除了家里的三个人就只有临走还把他教训了一顿的老师知道了。规定的报道时间有半个月,今天是倒数第二天,看鸠灰这样子明显是掐准了今天来的。 第三十四章 入学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瞧你这话说的,这些小事还需要从别人那里知道吗?师兄对你的了解胜过这世上一切预知能力和讯息传递,你看,这不是毫不意外嘛?” 就不该开启这个话题,这人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说不完的骚话。佑仟璟自暴自弃地想。 “行了行了,不是要带路吗?” 不想再听鸠灰沾沾自喜地讲自己的“远见”,佑仟璟甩开他的手径自朝城门走过去,再待下去要被周围审视的目光给尴尬死。 鸠灰刚刚压在肩膀上的那一下,让他差点当场痛呼出声。 弗洛艾多城门口来往出入的通道各有四条,每条通道都有人看守,鸠灰带佑仟璟走的是学院专用通道,和旁边车水马龙的几条比起来简直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驻守通道口的守卫是认识鸠灰的,点头示意了下就给打开了需要身份验证的大门,佑仟璟想起被丢进空境里那张贴着通行条码的报到证,突然有那么一点觉得这个烦人精是有作用的。 省得他再去翻找了。 他们两人走在数十米长的空荡通道里,虽然两边都是墙面,但因为安装了照明石,与白昼无异。 “如果你走天柱的话呢,出口就直接在中城了,省去了乘坐列车的麻烦。”鸠灰一幅“咱们哥俩好”的嘴脸想搂住比他矮一个头的佑仟璟,可惜被后者不耐烦地避开了。 “对了,你知道弗洛艾多的地区划分吗?来来来,师兄跟你……” “已经知道了。”佑仟璟无情地打断了他。 鸠灰顿了一下,搞出一副很受伤的神情对肩膀上的斑鸠说道:“有人抢了我们在小师弟面前表现的机会了。” 斑鸠很配合地扭了扭头,而佑仟璟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但我敢说那人一定不知道中城有几家甜品店,流心焦糖奶糕配琳琅草烧雪茶,绝赞,这可是师兄提前两年入学替你打探好的啊!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去转转,吃饱喝足再去报到,怎么样?而且,这才一年不见我看你又瘦了,多吃点,师兄请客。” 佑仟璟心里对跟别人过分亲密接触的排斥感瞬间被即将摄入糖分的期待取代,原本要招呼到鸠灰脸上的拳头松开了。 鸠灰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同时也感叹幸好自家师弟有这种好养的爱好。 “你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先乘列车去中城吃饭,吃完带着报到证去主城领材料。因为那些神迹测试分班考核什么的都是在正式报到之后,所以入学程序很快就能走完。” “之后我就带你去看上城外围中心广场的幻钟塔,至于上城就不多做停留了,等开学了基本上都待在那,有的是时间熟悉。” “等等……”鸠灰一股脑说了一大堆,信息量太大,佑仟璟虽然很想吐槽那个再次出现在对话中的“幻钟塔”,那东西怎么个个都提到,跟个景点似的? 但他现在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怎么还有神迹测试和分班考核,那是什么?” 鸠灰甩给他一个“你真蠢”的眼神,解释道:“你也知道,正常人一般会在四岁觉醒神迹,但那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会觉醒其他神迹甚至因为一些特殊因素改变原来的神迹。所以神迹觉醒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持续五到八年。到弗洛艾多规定的12岁入学年龄时差不多就完全定型,不会有改变了,学院需要的是准确即时的学生信息,四岁时的神迹测定报告根本没用。” 说到这,鸠灰突然想起来什么,望向若有所思的佑仟璟:“这个你应该深有体会啊小师弟,你的神迹不就是六岁之后才开始觉醒的吗?” 佑仟璟应付性地应了一声。 他身上的神迹是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包括佑昀。 佑仟璟现在有点担心鸠灰说的神迹测试的事情,之前有测试的时候都是辉黎夜帮他在神测石上动手脚,所以神迹一直没有暴露出来。至于隐藏的方法他也学会了,就是不知道弗洛艾多这边是不是跟外面一样用的那种石头。 现在辉黎夜不在,他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那这个测试也是用神测石吗?” 正在带佑仟璟穿过大街的鸠灰下意识答道:“嗯,差不多吧,但是弗洛艾多的神测石密度更高些,比一般的神测石要精准上百倍,连具体的属性都能显现出来。” 那不是糟透了。佑仟璟扯扯嘴角,笑不出来了。 得想想办法。 弗洛艾多的专门为扇形外城而设的列车线有八条,其中只有一条是通向中城内部的,而总站就设在离外城门不远的地方,鸠灰带着佑仟璟穿过几条街就到了。 “这些轨道列车有些历史了,差不多在城池建完后不久就开设了。因为弗洛艾多也实行了禁空令,要是没个像样点的交通工具,从城西到城东就要一天。”鸠灰向一号入口的看守人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带着佑仟璟穿过通道,来到一辆待出发状态的白色列车旁,“像我们现在要坐的这辆是能进入中城的特殊列车,他们外城居民或是外来人员想要乘坐必须办理出入证明,毕竟从中城区开始都算学校内部,管理比较严。” 佑仟璟跟着鸠灰上了车,狭长的车厢里座位不少,可都是空荡荡的。 “我们去找个包厢坐下吧,少说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佑仟璟本想说别麻烦了,就坐外面,反正没人,谁知道那鸠灰已经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佑仟璟;…… 这车厢里的通道仅容一个通过,佑仟璟的斗篷有些大,就在他走到这节车厢的尽头时,衣服下摆被扶手挂住了。 他一时不察,整个人被向后拽了一把。 糟心。 佑仟璟垂下头去解放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用扶手挂住自己衣服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个老太太。 老人身形佝偻,还穿着和座椅靠垫差不多花色的衣服,像某种变色生物一样完美地融入了环境,让人很难注意到。 她看上去刚刚应该在睡觉,可是被佑仟璟的动作给吵醒了,整个人懵懵地看着手捏衣角的少年。 “您好。”佑仟璟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抱歉打扰您了,我的衣服卡在了扶手上,真的不好意思。” 老人反应过来之后和善地朝佑仟璟笑笑:“没事,小心点啊,帅小伙。” 佑仟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遮了大半张脸的治愈纱布,朝老人点头告别,迈入了鸠灰走过去的车厢。 早就已经找好包厢的鸠灰从那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望着姗姗来迟的佑仟璟调侃道:“我还准备去找你呢,但是一想,你也不至于会在列车上迷路吧?” 佑仟璟抬手把他的头按了回去,自己坐到了鸠灰正对面的位置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逐渐向后退的风景打了个呵欠。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佑仟璟瞄了一眼发话的鸠灰,用模糊的鼻音应了声。 并不是没睡好,而是今早吸收障子玉时发生的变故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还造成了那么多需要流动业力去修复的伤口。 这种情况真的是前所未有,从开始到现在他吞下的障子玉可以说也快上百颗了,这些东西下肚之后很快就被吸收,释放出稍稍有些难熬的热量。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直接在身体里引发了“爆炸”的。 佑仟璟的直觉告诉他,这变故很可能并不是因为虚障的等级才产生的,而且托它的福,又做了一个糟糕的梦。 眼下反正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答案,不如等辉黎夜醒了问它。 只希望,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吧…… 佑仟璟望向窗外,自动屏蔽了鸠灰在一旁的喋喋不休。 正如鸠灰说的那样,一小时后列车到站了,停在了中城东南角。 佑仟璟下车的时候刚好响起了钟声,那声音如同来自遥远的过去,悠扬地在心口荡开。 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仿佛躺在干爽的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中。 “今天是十四下吗?你赶上了幻钟塔的随机报时呢,小伙子。”佑仟璟身后突然传来老人慢悠悠的说话声,他闻声让开了路,刚刚在车厢里碰到的老太太朝他点了点头。 “您好,刚刚您说这塔是随机报时的?” “是的,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但每天一次,那一刻便是一天的吉时。”老人笑着看了一眼佑仟璟,“这是个好兆头呢,祝你入学顺利。” 佑仟璟很有礼貌地朝老人回礼:“谢谢。” 这态度和面对鸠灰时完全不同,而他这位师兄正因为佑仟璟一路的不理睬,讨了个没趣之后打起盹,现在还睡在包厢里,那只小斑鸠正拼命地进行叫醒服务。 最后鸠灰还是赶在列车返回前醒了过来,并在车站外不远的小商店里发现了正在采购的佑仟璟。 “真是养了只小白眼狼,你师兄我现在很生气。”鸠灰猛吸一大口蜂蜜香草茶。 佑仟璟吃了口小蛋糕,哼着歌,毫不在意。 “哦,对了。” “怎么?”有甜品在手,佑仟璟难得好心情地主动回应了一声。 “我前几天去主城的时候在报到的新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鸠灰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就好像在形容一团恶心的呕吐物,然而佑仟璟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虽然两个人的圈子交集起来也就那几个人。 “祝天玑,跟你同岁那个臭小子今年也入学了。” 听到这个名字佑仟璟恍惚了一下,嘴巴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稍稍思索了下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张不太讨喜的脸。 啊,那个笨蛋啊。 “想起来了,然后呢。” 鸠灰对佑仟璟这意料之外的平静有些惊讶,他都做好了去安慰对方的准备,一套酝酿好的说辞瞬间没了用处:“啊,我就是……如果他找你麻烦的话,就告诉师兄,我来帮你解决。” “不,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没必要。”佑仟璟放下叉子,咽下最后一口松软的蛋糕,那甜腻的味道在味蕾上溶解后又衍生出一种莫名的滋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该施加的惩罚也施加了,我不会想要再去计较,他也应该不是当初那个不知深浅的小鬼了。” “哈?”鸠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真的假的?师弟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有仇必报的吗?泽维尔那老家伙你都……” 鸠灰突然禁声,用眼睛的余光瞥了车水马龙的窗外。 “我知道你顾忌的是什么,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想被盯上,所以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不会轻易出手。但如果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你也不要介入,我的事情自己能处理。” “之前因为泽维尔惹出来的麻烦到现在还没解决,倒不如说,事情变的更棘手了。我来之前家宅附近的眼线就增加了不少,三方会审之后已经彻底被怀疑上,保不准都上了名单。这里算是他们的半个老巢,安插眼线更容易了,走错一步就会被拿去开刀。” “要想不那么快被盯上,就只能收敛些。”佑仟璟捧起杯子喝了口雪茶,目光落在远处被阳光照拂的主城上:“所以,你之前提到的神迹测试让我有了个想法。” “干什么?你想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吗?”鸠灰瞬间就猜到了佑仟璟的坏主意,“你是想隐藏神迹和业力,扮猪吃老虎吗?” “聪明。” 鸠灰听罢,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这次测试是要录入档案的,以后想要更改还必须去侍神司总部神临岛,所以肯定会特别严格,你确定能成功?” “根据你的描述,有九成把握。” “不是百分百都悬,万一被发现你要怎么搪塞?” 佑仟璟微微一笑:“毁灭证据。” 鸠灰:“……哦,别说了,我想起了小时候偷吃海鲜烧,为了防止老师发现被你炸掉的那一百二十三个锅子,有画面了。” 佑仟璟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你绘本看多了吧?而且为什么是天使,不是恶魔?” “恶魔那种生物才不会给人变魔术呢!他们只会把人类变死。” “这样子好处很多,以后就算我用某个神迹做了什么,他们也查不到我头上,就像那可怜的泽维尔一样。” 等两人收拾完桌上的甜点后,佑仟璟又顺道坑了结账的鸠灰一把,打包了一堆甜点塞进了空境里。 第三十五章 报到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开玩笑的。” 佑仟璟的这个“玩笑”可没让鸠灰放下心来,他想起小时候他俩背着焚火烟偷吃海鲜锅,每次毁尸灭迹时还没有觉醒神迹的佑仟璟掏出琼天火炮一炮下去,整个锅子灰飞烟灭的场景。 那被轰成渣的,一百多个锅子。 从那时候起,鸠灰就觉得佑仟璟在搞破坏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鸠灰:“讲真,你可别想不开啊小师弟,让他们记录神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很多人巴不得向人展示呢。” 再说…… 鸠灰想起一年前见到佑仟璟的时候对方好像是四轮五火,其中还有两个属性神迹,这样的资质在六大家族中只能算是平庸。所以,这小子有什么需要隐藏,不想让人知道的? 难道说,这一年里又觉醒了新神迹? 没等他问,吃饱喝足的佑仟璟就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想,要是留档了,万一以后犯了什么错,岂不是很快就能查过来?” 你现在就开始筹划犯罪了吗!想那么远? “泽维尔的事情就是这样,虽然他们仍在怀疑我,但没有充足的证据。毕竟我可不是那些可以让他们随意欺负的平民,即便是侍神司也没有资格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责六大家族的人。” 对于侍神司驻华央某小分队的队长泽维尔,鸠灰是知道他的事情的。那人说他们几次捕杀虚障后处理障子玉时被人干扰,还一口咬定做出这事的人就是佑仟璟,还说砍断他胳膊的也是佑仟璟。 那次狩猎是在大晚上,是个三轮月皆为下弦的日子,能见度极低,而他们处理障子玉又在火堆前。 袭击他们的人是从暗处发起的攻击,那人神出鬼没,仿佛融于黑暗中一般,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出了叫人难以察觉的漆黑斩击。 或许是过于慌乱,又或许是环境过于黑暗,所有当事人对当时情况的描述都不太一样。 说攻击他们的是“斩击”不过是一种统合性说法,报告上说那攻击更像是高速移动的“影子”,能将人拦腰斩断的那种。 泽维尔就是这些“斩击”的集中攻击对象,他原以为发起攻击的只是有些胆大包天,妄图劫走业石的“老鼠”。 谁知道那斩击落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斩断了他的手臂,断口立刻就爆发出了大量障毒,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疼痛瞬间就席卷了泽维尔的大脑。 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忙着救人,那诡异的攻击竟也停了下来。 后来这可怜的小队长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被抢救回来,没了一条胳膊,半片身体被严重侵蚀,不成人形,有时候业力还会突然停滞。 苏醒后的泽维尔立马找上佑家,叫佑昀把佑仟璟交出来。 他说那个晚上他看到了袭击者的面容,正是他当年在九夜冰域当护卫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佑仟璟。 这个指控可以说十分严重了,因为泽维尔的伤口明显是堕业者所为,他这举动,无疑是在说六大家族,而且还是六大家族之首的佑家出了堕业者。 佑昀直接一句“你放屁”,将人给甩在了大门外,列入佑家黑名单。 后来这人头铁,直接上告侍神司总部,事关堕业者,开启了三方会审,于是年仅十岁的佑仟璟坐上了被告席。 在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来之后,佑仟璟还极为挑衅地冲泽维尔咧嘴笑了。 全世界就他俩心知肚明。 泽维尔气得当场晕死,被送进急救室。 其实佑仟璟也挺后悔的,当时是他第一次在使用形骸的情况下攻击人,并没有想到这东西会让他的攻击变得像堕业者那样带有障毒。 “行吧。”鸠灰无可奈何,反正就算他反对也没用,这小师弟的脾气他很清楚,“只要你有办法,随你吧。” 等两人收拾完桌上的甜点后,佑仟璟又顺道坑了结账的鸠灰一把,打包了一堆甜点塞进了空境里。 相比其他两个区域,中城的面积是最小的,就当做饭后消食,佑仟璟和鸠灰直接从东南角走到了位于中上两城交界点的报到处。 那座传说中的幻钟塔和他们隔了一座长桥,伫立在对面的中心广场上。 他们是从侧面过来的,所以佑仟璟并没有看到罗成橼所说的用业石做成的四十八轮盘。 佑仟璟抬头看着眼前这雄伟森严的巨大城堡,问一旁的鸠灰:“这是今后上课的地方?” 鸠灰答道:“不算是,这中心教学区是给教师用的,有大型活动也是在这里举办。再往前走才是,有五个教学区,一个年级一个区,都和中心区差不大。” 佑仟璟:……我记得每一届又没多少人,搞这么大干嘛? 报到处在中心区前面的单层建筑里,连接着将整个上城环住的回廊。这建筑相当于建在悬崖峭壁上,因为上城与中城之间有一条宽百米的河,连着两边的长桥距离水面少说也有数十米。 佑仟璟跟着鸠灰走进报到处,或许因为今天已经是报道期限的倒数第二天,新生基本在这之前就已经集中报道过了,所以大厅里人很少。 鸠灰带着佑仟璟来到一个窗口敲了敲玻璃窗。 里面正在发呆的男生被他吓得一激灵,看到来者后又松了口气:“什么啊,是灰鸟啊,你不是跟着火椋去中心广场值日了吗,怎么跑到这偷懒?” “哎哎哎,注意你的措辞好吗?我什么时候偷懒了?”鸠灰不服气。 里面那人“哼”了一声:“那你来干嘛了,你一出现准没好事。”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泽禹的嘴是被虚障亲过的吧?” 佑仟璟挑眉,这话是他以前对鸠灰说的,学得不错。 “你别以为我还在当值就不敢打你。”窗口里那穿着制服的黑发少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呵呵,看在小师弟的份上,今天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小师弟?” “是啊。”鸠灰顿时来了劲,将身后的佑仟璟拉了过来,一幅“我有你没有”的嘚瑟表情看着泽禹。 佑仟璟只觉得好丢人。 泽禹看到用治愈纱布捆了半张脸的佑仟璟愣了一下,再看到对方连纱布都挡不住的不情愿表情,不自觉开口问道:“你被这个人渣打了吗?他胁迫你了吗?” 没等佑仟璟开口,鸠灰炸了:“胡说八道!我干嘛打我家小师弟?还胁迫?这世上能胁迫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就你一口一个‘小师弟’的,我看人家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想鸟你。” 明白人泽禹一语道破。 “切,你就是嫉妒,嫉妒我俩感情好,对吧?”鸠灰盯着佑仟璟,恨不得从后者脸上盯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于是佑仟璟无比坚定地朝他摇了摇头。 可怜的鸠灰大受打击,捂着脸躲到了一边,肩上那只小斑鸠还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表示安慰。 看到鸠灰吃瘪,泽禹心情大好,他看向佑仟璟:“你是不是半路被这家伙缠住了?他脑袋不太正常,无视就行了。” 是的,无视就行了,与鸠灰相处多年的佑仟璟很有心得。 “你是今年的新生吧?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做个登记。” 佑仟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泽禹听罢,愣住了,半晌:“华央佑家?” 佑仟璟点点头。 “如雷贯耳。”泽禹说出了这四个字。 佑仟璟只得干巴巴地笑笑,他又不是佑昀,因为实力和功绩被人熟知。关于他佑仟璟的,除了辰渊归来的失落者、华央佑家的小少主,就是最年轻的三方会审被告…… “原来你也知道我小师弟啊,看来你也不是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火……” “给我闭嘴,你这鸟人。”泽禹红着脸打断了重振精神凑过来的鸠灰,少年人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你说他是你小师弟?” “对啊,货真价实的十年师兄弟。”鸠灰无比自豪,抬头挺胸,恨不得把鼻子翘到天上。 佑仟璟只觉得他的数学有问题,哪里来的十年? “你没有跟着他学坏真是太好了。”泽禹对佑仟璟由衷地说道。 “不会说话就给我做事,快,把我家小师弟的新生手册什么的交出来,我们还要去中央广场呢!”鸠灰一幅我是大爷的姿态。 泽禹正眼都不给他一个,从手边的书堆里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窗外的佑仟璟,说道:“这是学生手册,里面有弗洛艾多的校规,是你接下来五年需要牢记并遵守的,你回去好好看看,铭记于心,免得以后我们在审判台见面。” 佑仟璟接过那本新生手册,翻开来第一页便是弗洛艾多的地图。 他暗地里发动了神迹数据库,飞快地扫了几眼,将这副不对外公开的地图扫描进数据库里,然后指着上城以北一大块标红的区域问道:“这片写着禁林的地方是不能进的吗?” 泽禹解释道:“弗洛艾多的禁林很大的,分三个区,外围、中部和核心区。里面圈着用来做测试的虚障,一般情况下不能进入,只有在实验课有老师带领或是有活动需要的情况下才会开放外围区或是中部区。你指的那块是禁林的核心区,只有老师能进去,学生绝对禁止。” 鸠灰在一旁委屈巴巴:“这些你都可以问我啊,干嘛问他。” 佑仟璟和泽禹无比同步地瞥了他一眼,鸠灰感觉自己遭到了鄙视。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小心进了核心区会怎样?” 泽禹奇怪地看了佑仟璟一眼:“基本不会的,核心区有禍桀等级的虚障,谁会去找死?不过关于处罚,手册上有写,第十章二十三条,退学处理,前提是活着。” “哇,你变态吧?记这么清楚?”鸠灰吐槽。 泽禹无视挑衅。 “我想也是,有哪个傻子会去做这种事情呢。”这位“傻子”佑仟璟笑着说道。 “还有这个。”泽禹从柜子里取出一把银色的钥匙,用食指在上面抹了一下,一朵金色炎火花的虚影窜出来将钥匙裹住。 他将裹着钥匙的虚影推出窗口:“捏碎它。” 佑仟璟闻言,照做了。 那炎火花虚影捏起来的手感就跟羽毛一样,捏碎之后钥匙静静地躺在佑仟璟掌心里。 估计这就东西就跟十方匣一样,里面设置了能够启动相应功能的“指令”。 “这把钥匙已经跟你绑定了,它能打开弗洛艾多内部的四万三千二百扇传送门。所以要妥善保管,千万别弄丢了,不好补。” “四万三千二百扇?” “是的,它们分布在中城和上城,不过你不用担心数量多不好记分布点,所有传送门上都有指令输入,你可以查询坐标,再用钥匙开就行了。”泽禹看了鸠灰一眼,“实在不会可以让你身边这个大闲人演示一遍。” “你才闲呢!”鸠灰不满,“怎么就钥匙和手册?不是还有公馆的入住证明和教材吗?” “我正想说,你急什么?人家当事人都开口。”泽禹瞪了鸠灰一眼。 “有人拿走了,他说在中心区十五层二十六室等你过去。” 这话是对佑仟璟说的。 “有人?谁?” 泽禹露出为难的表情:“抱歉,他让我不要说,等你过去就知道了。” “什么玩意儿?哪个神经病干的?没事把别人的东西拿走,还叫人过去?这不就是典型的霸凌前奏吗?是想把我家小师弟叫过去然后欺负吗?”鸠灰皱眉。 “小师弟,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刚刚鸠灰跟佑仟璟说过这中心教学区都是办公用的,能够使用这地方的人应该是弗洛艾多的某个老师。 可他从未跟这里的人打过交道,会是谁呢?是自家老爹的熟人? 唯一知道情况的泽禹用一种同情但却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看着鸠灰:“正好,你带他用一下钥匙。” “包在我身上,走吧,小师弟。”鸠灰说出了一种干架的气势。 佑仟璟无语地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师兄后面,在泽禹的目送下走向了大厅左边的回廊。 第三十六章 佑钧澜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没想到这玻璃回廊两侧撑起顶部的柱子上都嵌着一扇门,靠近报道厅的地方排列比较密集,再往外围两两之间的距离就变大了。 他眼见着好几扇门向外打开,然后有人从一米宽的石柱中走了出来。 这就相当于小型天柱啊。 佑仟璟虽有些排斥,但他总不能拉着鸠灰在这不熟悉的建筑里瞎转悠吧? 鸠灰带着他走到一扇亮着绿色指示灯的传送门前,从兜里掏出一把和他手里那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插进锁孔里。 “记住,哪怕指示灯是绿色的,你都要先将钥匙插进将要使用的门里。千万不要不插钥匙先查坐标,不然你会被对面先下手的人给推门砸脸的。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问就是见过。” 问就是被砸过。佑仟璟点点头。 鸠灰抬手在门板上拍了一下,一幅囊括了上城和中城的虚拟地图浮现了出来,那上面无数的小点堆积着,密密麻麻。 鸠灰伸出双手点了下中城的区域块,双手贴上去朝两边抹开,完整的中城传送点分布图取代了之前的两城缩略图展现在两人面前。 鸠灰继续将那图放大,不断闪烁的小点星罗棋布。 “差不多就是这里吧。” 鸠灰戳了下其中一个小点,“6,23,48”三个数字跳了出来。 “这就是坐标了,然后……”鸠灰侧开身子,好让佑仟璟看得更清楚些。 钥匙插进去的那个锁孔周围,有三圈轮盘,鸠灰转动钥匙,先启动的是有着12个刻度的内圈。他把数字6拨到最上方后将钥匙推进去“咔哒”一声,再转动时启动的是中间的轮盘。 看起来很简单,用固定坐标从内而外转动轮盘罢了。 也就是说,这钥匙相当于传送门的使用指令。好奇宝宝佑仟璟突然想到,既然如此,那有将钥匙绑定到人的必要吗? 待整个轮盘都被推进去后,传送门发出一声轻响,自己挪开了一条缝,暖暖的橘黄色光芒伴着某种清新怡人的香味透了出来。 鸠灰朝前走了一步,佑仟璟下意识跟了上去结果被挡了下来。 “等等等,一人一钥匙,不能抢道,你会被弹出去的。” 还有这规定?怎么这么麻烦? 佑仟璟只能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合上,然后掏出自己的钥匙插进已经被鸠灰调好刻度的锁孔里。 大门再次打开后佑仟璟拔出了钥匙,推开门走了进去。和报道厅那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不一样,两边都是雕花红棕色木质墙壁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佑仟璟一脚踩上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走路悄无声息的猫。 身后的大门自己关上了,顺便还“咯嗒”一声落了锁。 整条走廊被无数用发光性业石制成的星型照明灯照亮,充斥着暖色调带来的盈盈暖意,脚下的绒毯绘着与墙壁风格一致的暗色花纹。 “我还没有来过这地方,但看来十五层的传送门是设在了转角口这种破地方了,难怪没有老师在这层办公。” “为什么?” “喏。”鸠灰指了指他们另一边,佑仟璟探头,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池,“谁愿意一出传送门就看到厕所。” 佑仟璟:…… “对了,刚刚那个混蛋说是几室来着?” “二十六。” “那走右边。” 佑仟璟跟着鸠灰走,偌大的走廊竟空无一人,比报到大厅还要清冷,因为太安静了,衬得鸠灰的碎碎念更加烦人。 等他们终于到了标着二十六字眼的办公室,正当鸠灰气势汹汹准备敲响那扇雕花大门的时候,佑仟璟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自己走上去。 “叩叩叩。”不轻不重的三下。 “请进。” 一个被隔音效果极好的大门搞得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佑仟璟一顿:哎? 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鸠灰见佑仟璟顿住,还以为他是打了退堂鼓,于是在佑仟璟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声音带来的疑惑中时替他打开了门。 “喂!你……” 佑仟璟猝不及防地被鸠灰夹着胳膊带进了办公室,扯到了几道口子,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等他抬起头,和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的棕色卷毛男对上眼时,佑仟璟又是一口冷气,当场昏厥的念头都有了。 我估计是疼出幻觉来了。 佑仟璟强装冷静,转身就走:“打扰了,告辞!” “小团子!” 一个用那高冷声音说出来就充斥着违和感的词从那男人嘴里吐了出来,几乎就是声音响起的瞬间,大门被“嘭”一声关上,黏在佑仟璟身上的鸠灰人都还没看清就被抽飞了。 放眼整个渊境,能用神迹无限引力将他的后路全部干脆利落地断掉,这样的人也只有…… 佑仟璟刚因为鸠灰的离开松了口气,身上就黏上来一个更重的庞然大物。 他的二哥,侍神司“十介”六部现任首席,佑钧澜。 这个一从弗洛艾多毕业就以迅雷之势登上首席之位的十六岁大男孩因其背景和强大的实力令人敬畏,此刻却像一只无尾熊一样挂在自家弟弟身上。 这位首席用双臂将佑仟璟抱了个满怀,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雨后湿润土壤又像是清甜果酒的气息。 佑仟璟的大脑里蓦地炸出了几个画面,劈啪作响的火炉,于盛夏在枝头成熟的野果,火星尾巴窜上天空后交替明灭的光影。 这是什么? 仿佛错觉般,那些画面一闪而逝,佑仟璟尚未来得及回味,耳边传来佑钧澜的询问。 “小团子你怎么又瘦了?” 佑仟璟无奈:“二哥,不是说好不用那个称呼的吗?” 佑钧澜无比开心地揉了揉自己弟弟那一头黑发,笑着说:“习惯了啊,想要二哥改口,那就多吃点,长得比二哥高大就行了。” 说完,他一顿,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话说,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佑钧澜眯着眼将业道“施压”巧妙地避开了佑仟璟,释放在整个房间里。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鸠灰冷不防又遭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几乎喘不过气来。 “又是你这小子干的吗?” 佑钧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鸠灰,这个和自家弟弟拜了同一个老师的孩子曾经“欺负”过佑仟璟。 那时候刚得知佑仟璟是男孩的鸠灰觉得自己被骗了,出于小孩子的报复心,将佑仟璟独自丢在了深山老林里。 那一晚佑仟璟没有回家,窝在树洞里过了一晚,最后因为吹了一夜冷风身体变得无比虚弱,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 这期间虽然佑仟璟什么都没有说,但佑钧澜背着佑昀动用家里的暗卫查清了当时的情况,还偷溜出去把鸠灰揍了一顿。 到今天佑钧澜都没忘记这个把他们家老幺害惨了的罪魁祸首。 佑仟璟刚出生的时候佑钧澜就见过襁褓里的他,当时年仅四岁的佑钧澜从大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弟弟是一个天生残缺者,身体里没有业力,无法觉醒神迹。 佑钧澜觉得这没什么,因为有他在,他这当哥哥的可以当弟弟的守护者,保护佑仟璟一辈子。 可除了天生残缺,佑仟璟的身子骨也很虚弱,这才是真正让佑钧澜担心到害怕的一点。 当在森林里找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原本漂亮的小脸苍白如纸的佑仟璟,那时候的佑钧澜恍然觉得自己的弟弟就像一团随时可能散去,怎么也抓不住的云雾。 所以伤害了佑仟璟的鸠灰理所当然地被暴怒的佑钧澜吊着打了一顿,等他养好伤,比痊愈归来的佑仟璟还要晚了两天。 鸠灰当然也认识佑钧澜了,当初那顿毒打真是刻到骨子里了,以至于他一看清佑钧澜的脸,肩胛骨那块就隐隐作痛。 佑仟璟看出了鸠灰脸上的忍耐,连忙制止了佑钧澜:“等一下二哥,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和师兄无关。” 那一声“师兄”叫得鸠灰瞬间就忘记了疼痛,心花怒放。 “你又包庇这死鸟?”佑钧澜顿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同时加大了“施压”的力度,作为首席的威严瞬间展露,“你知道过分善良容易被欺负吗?” 善良? 佑仟璟觉得自己和这个词这辈子都不可能搭上边。 “不是包庇,二哥,你觉得他能伤我?” 佑钧澜一愣,“啊”了一声解除了业道。 脱身的鸠灰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在心里默默流泪:我打不过小师弟?在这个人心里是铁打的事实吗?一说就放也太伤人了吧? 佑钧澜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鸠灰:“那他怎么和你在一起的?” 这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虫子,要是别人鸠灰肯定一巴掌上去了,但他面前的是佑钧澜,那个差点叫他脑袋分家的人。 “他来带我报到的。” “是吗?那现在没你事了,出去吧。”佑钧澜觉得自己真贴心,他怕再看鸠灰的脸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好歹大家都是华央人,又是校友,直接打死的话影响不好。 从进门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鸠灰满脸复杂,但还是在佑仟璟的眼神示意下乖乖退了出去。但他没有走远,因为一会还要去幻钟塔呢。 现在办公室里没了外人,只剩下佑家的两个孩子,佑钧澜拍了拍自家弟弟的后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伤成这样?除了脸,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佑仟璟拜拜手,避开佑钧澜对斗篷下胳膊的探查:“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被一只虚障袭击了。” “虚障?雏冉等级的吗?”并不知道自家弟弟已经能将雏冉摁在地上摩擦的佑钧澜问道。 佑仟璟顺势答道:“对,已经被灭掉了。” “还好你没事。”佑钧澜松了口气,“要是能走天柱就好了,我们也不用担心旅途中会出现这种意外。” “啊,当然,身体最重要,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佑仟璟不想走天柱,对外一直说自己对天柱有排斥反应,实际上每次都是靠近天柱时,辉黎夜的激动反应作用在他身上。 “话说回来,二哥你为什么在弗洛艾多,你不是应该在神都吗?” 佑钧澜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动用神迹让办公桌上的茶壶和倒扣的白瓷杯慢悠悠地浮了起来,飘到佑仟璟面前稳稳地倒了杯热茶,他最爱的六月山岚的清香随着缥缈的白雾盈满了办公室。 佑钧澜抬手扣在办公室的大门上,一股淡蓝色的震荡波从他那与木门接触的指节出晕开。 业道,隔音。 佑仟璟一屁股坐在绵软的沙发上,抱着佑钧澜给他泡的茶轻轻吹了口气,看自己的二哥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虽然仍然是十介六部的首席,但现在还有另一个身份。” 佑仟璟抿了口茶:“什么?” “弗洛艾多的临时教师。” 佑仟璟差点手抖握不住茶杯。 “教师?” “是的。”因为在弟弟面前不用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佑钧澜毫不介意形象问题地将交叠的双腿搁在了茶几上,双手伸展在沙发靠背上。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严肃严谨的首席业狩,而像是流氓混混头子。 “这个学年侍神司抽调了十五名驻侍神司总部神临岛的人员进入弗洛艾多任教,其中有包括我在内的三名首席。” 三名?佑仟璟觉得有意思了,十个人一下子就调走近三分之一?十介首席可以说是守护神临岛的中坚力量,特别是南群岛事件之后,侍神司对总部的防守搞得跟神经质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让十介首席离开的。 就算有特殊任务要出,同一时间也只会外派两人,现在这个情况是? “那,为什么做出这种调整?” 佑钧澜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佑仟璟。虽说来之前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但那鬼东西和自家弟弟的安全问题比起来,就是个屁。 佑钧澜下定决心,用沉重的口气对佑仟璟说:“上面得到情报,说你们这一届新生里,有不该进的人混进来了。” “不该进的人?” “对,就是如今占据了南群岛的秘密组织,黯轨。”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佑仟璟脑袋里炸开了烟花。 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太棒了。 第三十七章 黯轨的潜入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钧澜当然没有错过佑仟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激动,但他只当是这个从小就很喜欢黯轨的弟弟知道崇拜对象在身边而展现的兴奋。 “先说好,你可不准去找他们,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知道吗?” 佑仟璟立马保证:“放心,我是不会卖你的!” 佑钧澜被他抓歪的重点气笑了,直起身越过茶几捏了捏佑仟璟没有被纱布裹住的半张脸:“我是担心这个吗?你的安全啊!安全!” “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为什么这次侍神司会这么戒备?” 佑仟璟揉了揉自己的脸,分析道:“我听说弗洛艾多上中两城外来人员无法进入,只有下城是开放的。你刚刚说他们混进了新生里,那很明显目标是上城。”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窃取情报,第二种是窃取某样东西。而第三种就可怕了,就像攻占南群岛一样,来个里应外合,再攻下这个弗洛艾多。” “这可真是危险发言啊……”佑钧澜虽然这么说,但他很认可佑仟璟的说法。 佑钧澜作为十五个外调人员之一被叫去开会的时候,三贤者的代理人也是这么说的,但他知道并没有这么简单。 “先不管那个黯轨,呃,他们有几个人?” “情报说是两个。” 人多容易暴露,人少难以行动,两个刚刚好。 “先不管这两人是怎么通过身份验证考核的,如果是新生的话,那应该是和我差不多大吧?对付两个孩子需要出动三个首席?”佑仟璟指了指作为首席之一的自家二哥。 佑仟璟很清楚佑钧澜的实力和天赋,在他还没有懂事的时候佑钧澜和佑沧熠就学完了业道百式,而且两人成年时都是七轮七火,和佑昀相比,只逊色了一簇业火。 他们提前两年从弗洛艾多毕业,佑沧熠回到华央继承了家主的位置,而佑钧澜只用了两年时间爬上了别人挣扎数十年都不一定能得到的首席之位。 另外三人都很不解,因为他们家都很讨厌侍神司,以前佑钧澜一看到侍神司的人就恨不得上去踹一脚,但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毕业后却选择了前往神临岛。 为了这事佑昀还找佑钧澜聊过,两人在房里谈了很久,充满好奇的佑仟璟虽然也想知道,但他从不偷听家里人讲话。 佑仟璟一直相信若是他们有事瞒着自己那一定是有着苦衷,反正不管如何,都是为他好。只需要等,等到他们愿意告诉自己。 “你想他们都有办法骗过身份验证了,搞两个伪装成少年的成年人进来岂不是更容易。而且一年级新生都处在已成年或是即将成年的临界状态,不好区别。” 佑仟璟“啊”了一声,他想到了阿困。 神迹伪装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少年,但在数据库解析开启的视野下,那人分明是个面部线条刚硬的青年人。 要混进弗洛艾多的黯轨是他吗?不,不对,那伪装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拙劣,根本不可能骗过身份验证。 “好啦。”佑钧澜见佑仟璟眉头紧锁的纠结样,不禁笑着开口,“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注意些,不要卷进侍神司和黯轨的纠纷里。” “因为这次的三个首席里,有个特别棘手的人。” “谁?”佑仟璟好奇,能被佑钧澜说“棘手”的人? “他连名字都没有,是空降到十介一部的,而且刚出面就被定为了三贤者的继承人之一。” “哇哦,这么拽?那他长什么样?” 佑钧澜想都没想,回答道:“这谁知道哦,那家伙一天到晚用黑袍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不露脸。但是听他的声音很年轻,像是还未成年的清澈少年音。” 少年?那不就是比自家二哥还要变态的天才? 两年学完业道百式,甚至掌握高阶使用方法,渊境唯一九轮九火佑仟璟,在给自家二哥冠上“变态”之名的同时,毫不吝啬地夸赞一个陌生人是“天才”。 “我要提防这个人吗?” 佑钧澜点点头:“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二哥我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藏得很深,你离他远点准没错。” 佑钧澜没有告诉佑仟璟,其实他在决定进入侍神司任职前就见过那个人,在泽维尔发起的,审判佑仟璟的那场三方会审上。 佑钧澜作为亲人参与了那场会审,当判定佑仟璟无罪后,他放下了悬着的心经过通道去等候室见弟弟的时候遇到了那个人。 那人一身黑袍隐在漆黑通道的一角,佑钧澜注意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矮子,所以经过的时候还加快了步伐。 但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顿住了。 “辰渊的失落者可真是有趣呢。” 佑钧澜回头,那人用一种刻意拉长的慵懒语调说着欠揍的话:“可要仔细着点你家这株小苗了,他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东西呢。很有可能,还未成长就被人掐死哦。” “哦”你个鬼!佑钧澜刚想动手,只一眨眼,那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佑钧澜进入了神临岛。 佑仟璟得了佑钧澜的嘱咐,很听话地点点头:除了二哥,谁想和侍神司的那些狗屁有接触啊?不过黯轨倒是可以注意些,毕竟和辉黎夜有约定。 佑仟璟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空境,这颗赤珠冰冰凉凉的,是辉黎夜陷入沉睡的证明。 早知道就不应该逞能透支星辰之力,当时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对付那只虚障的,虽然需要花些时间,可现在连唯一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还有这个,是给你的。”佑钧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丢给佑仟璟。 佑仟璟接住,用精神力一探,里面有十立方米左右的空间,放着一堆书、生活用品和各种各样的吃食。 看样子佑钧澜都忙他把东西备好了,还准备了不少口粮。 被鸠灰认为“好养活”的佑仟璟笑嘻嘻:“谢谢哥!” 被佑仟璟一句话说得快开心到飞起的佑钧澜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里面也准备了很多医疗用品和草药,你自愈能力不行就多用用,反正后天才开学,也别想着在弗洛艾多转悠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明天你就先在公馆休息吧。” “公馆?” “就是中城那些分给学生住宿的地方,你们新生应该在九区,我带你去吧,顺便再去趟中心广场的四明街,新生手册上有些东西只有那里出售,我还没准备。” 佑钧澜刚站起来就被佑仟璟抬手制止了:“别别别,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首席业狩的身份太显眼,我不想受到一众视线的洗礼。” 说完,佑仟璟立马意识到自己这话可能有些伤人,立马补充道:“我很愿意跟二哥你多呆一会,毕竟我们兄弟很久没见了,我也有许多事情想要告诉你。但是……你知道的,从立场上考虑,侍神司首席兼弗洛艾多教师不能和我走得太近。” 毕竟因为三方会审我已经成了侍神司的监视对象了,万一他们连你也怀疑,之后的处境肯定会很艰难。 佑钧澜却是难得在佑仟璟面前垮下了脸:“什么立场,你是我弟弟,仅此而已,还不够吗?跟自己的家人站在一起犯法了吗?” 佑仟璟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从他嘴里出来的解释会变得无比苍白。 佑钧澜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激动,对佑仟璟道了声抱歉,然后说了一句佑仟璟没明白过来的话:“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进侍神司的。”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公馆钥匙我给你放在空间袋里了,上面有写地址。” “嗯,好的。”佑仟璟提着袋子站了起来,却见佑钧澜正盯着他看,“怎么了?” 穿着侍神司首席制服的佑钧澜突然抬起手捏住佑仟璟的脸,后者被虽然没有被捏疼,但还是很夸张地“嗷嗷嗷”叫起来,然后冷不丁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佑钧澜抱着他的双臂环得很用力,沉默半晌后,佑仟璟只听到闷闷的声音从自己耳后传来:“你一定好要好好的。” 佑仟璟轻笑一声,安抚性地拍了拍二哥的后背:“肯定。” 佑钧澜将佑仟璟送出门,本来还想送他到传送门那边的,但感知力极强的佑仟璟知道鸠灰等在那里,为了避免两者的接触,他留下了佑钧澜。 “安顿下来记得给老爹报个信,他这几天一直在骚扰我,问我你有没有到。听说这几天他一直坐立难安,担心你掉海里,还不会游泳。” 佑仟璟不禁想:虽说不会水,但我难道不可以上天吗? “没问题,回去就联系。” 告别了佑钧澜,佑仟璟没有在传送门这边见到鸠灰,他走过转角,却见那人站在那座花里胡哨的大型喷水池的另一侧。 佑仟璟垫着脚,无声地摸了过去。 鸠灰站在这个被戏称为“厕所”,实际只是个干净梳洗室的阳台上,扶着围栏向外看。 佑仟璟摸到鸠灰身后都没被发现,他很好奇这人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要知道以前在一起训练的时候,鸠灰的感知全开是能连下落的灰尘都能探查到的。 十五层虽不是最高层,但视野也是很高的了,从这里可以隔着河流,看到幻钟塔的背面。 四十八轮盘全嵌在了正面,背阴面只有漆黑的墙面和最上头建筑师造出来的精巧轮廓。 有什么好看的? 佑仟璟抬手拍了拍鸠灰的肩膀,哪知道后者就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般,反应超大地蹦了起来,把佑仟璟都给吓了一大跳。 “你抽什么疯呢?”佑仟璟捂着自己的胸口,刚刚核居然也被吓得跳了下。 鸠灰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用那种刚睡醒的朦胧状态张了张嘴。 佑仟璟还当他要说些什么,结果那张嘴只是张了一会又闭上了。 这家伙发呆发傻了吧? “走吗?去看幻钟塔?” 这下鸠灰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恢复了平时那老不正经的样子:“去!” 佑仟璟突然注意到那只一直站在他肩膀上的斑鸠不见了:“青灰之羽去哪了?” 其实“青灰之羽”原本是鸠灰一个神迹的名字,那个神迹可以幻化出无数青灰色的羽刃,个个都如钢刀般锋利。 这个神迹的二段变化就是将羽刃集中幻化成斑鸠形态,因为里面有注入一丝丝神识,所以它虽然只是神迹产物,但继承了鸠灰的一点思想,还挺有“灵性”的。 鸠灰有事没事的就喜欢叫只斑鸠出来陪自己,久而久之习惯性地就将斑鸠称为“青灰之羽”了。 佑仟璟有时候觉得鸠灰这人其实挺惨的,活像个渴望得到别人关注和陪伴的孤独孩子,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你想知道?”佑仟璟看着正在查坐标的鸠灰挑起眉。 鸠灰一看他这表情就胃疼,一般这就是有人要遭殃的预警信号。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你哥也真恐怖,放着神都的事务不管,跑来跟刚入学的你打招呼。话说,你大哥也是这种性格吗?” 鸠灰说完这话就打开门进到另一边去了。 佑仟璟却杵在那里没有动,满脑子除了刚刚鸠灰丢下的问题,还浮现出一张冷冰冰的严肃脸。 大哥,佑沧熠吗? 和另外两名不拘小节、做事豪放的家庭成员不一样,佑沧熠在佑仟璟很小的时候就是一副彬彬有礼、嘴角含笑的温和模样。 那时候佑仟璟总喜欢挂在佑沧熠身上,因为对方口袋里总有取不尽的糖果。佑沧熠也总喜欢抱着他去宅院后面的花海游玩,有时候晚归了,面对佑昀几乎是担心的训话,佑沧熠也会将佑仟璟挡在身后。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概是佑仟璟从辰渊回来起,笑容从佑沧熠脸上消失了。 佑仟璟不知道这两年自家大哥发生了什么,问佑昀,佑昀也是一脸茫然。好几次他都想去问本人了,可不是被对方身上的繁忙事务挡了,就是因为自己难以开口。 或许是家主的担子太重,又或许这只是成长的某种变化,反正过去那个会对他笑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你有什么资格揣度别人,你自己不也变了吗?” 佑仟璟自嘲,抬手将钥匙插进锁孔。 第三十八章 天桥相遇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鸠灰开的传送点在圆形中心广场的西区,他说正对着塔的南区被挤爆了,只能挑人少的地方走。 佑仟璟一开门就惊了,这大门就设在商业街上,两间店铺之间,外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还大多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这难道不挤? 鸠灰解释道:“快开学了嘛,实习期的学长们也是要来报道的,五个年级凑在一起人当然多了。而且中心广场这边商店和室外活动比较多,有些必要的材料也需要到这里采购。” 佑仟璟想起佑钧澜说有些东西还没买,他掏出手册。 鸠灰在一旁看到了,问:“怎么了?干嘛突然看手册,难不成是怕迷路翻地图吗?我去不是吧,明明有师兄这个活地图在你身边。” “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没买的。” 鸠灰恍然大悟:“哦对,虽说教材和制服是学校发,但是制作业器的模板、刻刀还有一些功能性业石都是要自备的。这些店都在南区,刚好在幻钟塔正面,我们过去吧。” “这边还教业器的制作吗?” “教。”鸠灰领着佑仟璟沿着街边朝南走去,“不仅业器,连人体解修方法都教,只是你们一年级的话都是学些基础,具体的要等二年级分方向之后再学。你要记住,每年期末都会进行一次考核,考核成绩由平时表现和各种测试成绩组成。但这之中,一年级新生的期末考核成绩比较特殊,因为它将作为二年级分方向的依据。” “毕竟除开那些特殊神迹衍生出来的特殊职业,我们最终要考取的业狩它分为治疗、战斗和科研三种,百式中都有和它们相对应的业道,所以神迹、业道都是对这三种方向的重要考量标准,都是一年生在期末时需要被检验的。” 鸠灰指了指自己:“像我,在一年级期末考核中就被划到战斗方向,二年级的时候专攻分支的探测监察,现在每天课程少得可怜,经常被叫去干苦力。那些攻了两个及以上方向的人课程排得就比较充实了,但我劝你,就算三个方向都有天赋也不要全选。如果你想全攻,不是累死就是皆为中庸,无法在一点上登峰造极。” 佑仟璟点点头,鸠灰的话让他心里有了些底。 他们已经走到西区边界,这边人少了些,也能稍稍看见幻钟塔的正面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佑仟璟从塔上瞥到了一抹琉璃色。 “唉……”鸠灰叹了口气,望着路对面商店里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新生,“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选了治疗方向多好啊,当时我其实得到了选修治疗和战斗两种的许可,但是因为想偷懒,所以最终只选了后者。探测监察这个分支,每天不是被关在小黑屋里耗费精神力处理监视器,就是在靠近禁区的地方探测禁区内那些虚障的动向,人都要疯了。” 佑仟璟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同情,鸠灰就仰天长叹:“最重要的是治疗这种需要细心耐心的方向女孩子多啊!软萌软萌的女孩子,不是那些几天不洗澡,目光呆滞的死板男,就泽禹那样的。当然,我家小师弟这样眉清目秀,比女孩子还好看的另算。” 佑仟璟:佑家脏话。 超喜欢在佑仟璟愤怒的边缘疯狂试探的鸠灰还想继续作死,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从老远的地方传来:“啊!鸠灰!” “王八蛋!” 连佑仟璟都被这放荡不羁的叫骂给惊了,他随着鸠灰惊恐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名身穿学院制服,发色火红如焰的少女疾风般从台阶上冲了下来,吓得周围的人退避三舍。 被点到名字的鸠灰浑身一颤,在被这一出闹个茫然的人群中缩了缩脖子,也不管身边的佑仟璟了,想要悄悄逃走。 但来者看出了他的想法,一个瞬闪直接堵在了鸠灰的逃跑路线上,咬牙切齿地发问:“还想去哪啊,你这混蛋?” 鸠灰讪笑着退了一步:“这不看阿椋组长您辛苦了,想去那边买杯果茶给您嘛。” “买茶买了半天?”火椋呵呵一笑,拽住还想要开溜的鸠灰,“第八组就给分配了五个人,结果你一大早跑没了影,把新生指引的工作全丢给我们,自己在这里闲逛,倒是快活得很嘛!” 鸠灰被堵得哑口无言,突然瞥到一旁因为不想被牵扯进麻烦而准备走人的佑仟璟,连忙上去把人拦住:“哪有闲逛,我也带新生了好吧,虽然就一个……” 火椋将目光移到佑仟璟身上,看到后者那一脸的白色速愈纱布以及鸠灰近似胁迫者的姿态瞬间大惊失色:“夭寿了,你把这孩子打了?” 鸠灰一愣: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种人吗?怎么一个个都觉得是我干的? 都没等他解释,火椋一脸悲痛:“你去自首吧。” “哈?” “级主任在办公室里,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再过一会他就要去禁区监测点查看情况了。” 鸠灰一脸冤枉:“你好歹听我解释啊,我才没打他呢,他可是我的小、唔呃!” “师弟”这个次还没说出口,鸠灰就被忍无可忍的佑仟璟一个肘击捶中胸口。 佑仟璟极度讨厌肢体接触,鸠灰还揽住了他的脖子,为了给这人一个教训,佑仟璟在刚刚的攻击力施加了业道回响。 鸠灰虽然身体健壮,但也被这一击打得够呛,冷汗都下来了。 佑仟璟有控制力度,不然鸠灰的胸口早就开出个大洞,人也不可能好好站着。 火椋一看有人教训鸠灰,对佑仟璟的第一印象瞬间好了。 佑仟璟捶完鸠灰,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乱的斗篷,彬彬有礼地对着火椋打招呼:“学姐,你好。我是今年入学的新生,佑仟璟,来之前遇到了点意外,于是就变成现在这种惨样了。” 火椋看到佑仟璟不光脸子上缠着一圈圈纱布,连脖子上也有,就更别说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了。她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把人伤成这样,顿时对这后辈有些心疼。 这孩子没有被纱布包住的那只眼睛清澈明亮,眼角带笑,小小的脸蛋白皙透亮,有着即将成年而显露的分明棱角,也有看上去软软的肉肉,让人好想摸一摸。如果解下那些遮挡的纱布,应该会露出一张迷倒无数人的脸吧。 就是这头上怎么会有虚白? “你好,我是三年级一线侦查科的火椋奈,和这家伙是同班。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小弟’吗?虽然他没打你,但如果被威胁了,只管告诉我。” 鸠灰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威胁佑仟璟?给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好吧?他这小师弟最恨被人威胁了。 业道十六式回响是易学且应用比较广泛的一种,当年六岁的祝天玑就学会了这一式,还用它打伤了佑仟璟。这也成了佑仟璟战斗中常用的一招,使用频率仅次于瞬闪。 只有被打过才知道回响在身体里引起的连锁式“爆炸”反应有多“酸爽”。 鸠灰现在只要稍稍动一下,胸口就想要炸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结果火椋曲解了这表情的意思:“你这家伙!还想威胁这孩子?” “没有!他是我师弟!”鸠灰咬着牙解释道,真疼。 “师弟?”火椋看看鸠灰,又看看佑仟璟,后者对她点点头。 “看不出来,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可能跟你这家伙是同门师兄弟?果然,这年头白菜都被猪拱了。” 鸠灰又气又想笑:“呵,流水的同学铁打的师弟,就是我的,你们羡慕不来。” 火椋看到他那嘚瑟样只想动手,但想到今天还有任务在身只得作罢,她一把拽住鸠灰的衣领,朝佑仟璟说道:“抱歉啊,学弟,这边有些急事,我要把这家伙带走了。” 鸠灰挣扎:“我不走,我和小师弟说好一起去看幻钟塔的!” 火椋忍无可忍,一个俯身,双手撑地以一只脚为支撑,另一只脚朝鸠灰的下盘扫过去。 被一脚踹倒的鸠灰还没挨到地,已经被拽皱的衣领又被火椋攥进手里,少女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鸠灰。 她保持着微笑,却掩盖不了愤怒的气息:“老实点哦,不然别说是幻钟塔了,我叫你看不到今晚升起的三轮月。” 受到“死亡威胁”的鸠灰吓得磕磕巴巴地“哦”了几声。 佑仟璟望着被如风一样的火椋给提走的鸠灰,他这便宜师兄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从小他就不怎么习惯和这个师兄相处,对方时常表现出来的热情真的让佑仟璟难以招架,这种热情又和自家二哥的不太一样。 佑仟璟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比较排斥外人,所以始终没有接受这个人,距离感一直消除不掉。 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打算跟自家以外的人打好关系。 佑仟璟朝着鸠灰他们离开的反方向走去,数据库已经将地图扫描好了,他不需要看手册就能知道路。 西区和南区之间有一座天桥,位于偏广场中心的位置,从那里可以直接进到南区幻钟塔正下方。 佑仟璟顺着楼梯上了天桥,现在人基本都在商业街,天桥上面并不是很多。 他很自然地走在右侧,远远地望见桥的另一端有一座巨大的雕像伫立着。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吵闹的笑声传来,佑仟璟视线向下,迎面走来了一堆人。 这些和他年级相仿的少年们有说有笑,有两个还在推搡打闹,丝毫不在意自己正逆向行走。 佑仟璟瞥了眼这群人,人群中有一个铂金色的脑袋最为显眼,在阳光的衬托下几乎成了刺眼的白。 像这种离虚白只差几次作死的淡色不可能是天生的,只能是染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开始对自身造型有了追求,给原本只是为了解剖修理人体的解修师拓展了业务。身材塑造、面容变更之类的,对于解修师来说,这些做起来要比修补器官和残肢简单多了。 由于随意变更形象容易导致犯罪潜逃,所以现在进行大幅度整修是需要进行登记的,但是像染发这种无关痛痒的就不需要了。 佑仟璟之前就是想找个解修师把虚白染黑,但人家说这东西染不了,他不信邪,自己动手研磨草药去染,结果一觉醒来枕头上一片乌黑。 他真是烦死这“漆黑深渊中的亮光”了,不管怎么降低存在感都会被人一眼捕捉到,对面那个人居然还把头发染成这鬼样子。 绝了。 铂金脑袋也注意到了佑仟璟,那人先是一愣,目光落在虚白上,然后再下移到佑仟璟被纱布挡了大半的脸上。 在和那群不遵守行路规矩的人撞上前,佑仟璟自觉地贴向了围栏,他与那群人擦肩而过,形单影只与成群结队对比鲜明,两个极端的碰撞就仿佛是水滴坠入涌动的溪流,消失得悄无声息。 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那铂金脑袋突然停了下来,他身后的黑发少女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鼻子磕在坚硬的肩胛骨上,巨疼。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铂金脑袋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住佑仟璟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一阵突然的大风刮过天桥,吹起了佑仟璟身上那件白色斗篷,本来掩在繁复层次下绘有家纹的那块衣料掀起,落在铂金脑袋眼底。 残火鎏刃!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如梦魇般纠缠了他几年的名字:“佑仟璟!”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佑仟璟回头,只见那个一分钟前还被他在心里鄙视的铂金脑袋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而那人周围的人全是一脸不解的神情。 谁啊,这人? 佑仟璟皱起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推开同伴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对方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盯得他很不舒服 “你是佑仟璟?” 佑仟璟用点头作为回答,刚刚喊的人不就是你吗?不确定的话你也敢乱喊? 铂金脑袋停在佑仟璟面前,两人之间有一米的距离,可前者的视线却像具现化了一样落在佑仟璟的脸上。 “对,没错。”铂金脑袋盯着佑仟璟的脸开口,“佑仟璟就长这兔子样。” 佑仟璟听罢,用难以置信的语调由内而外爆发了对这句“非人所言之语”的质疑:“哈?!” 第三十九章 不甘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认为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却有两个奇怪的爆点。 第一,佑仟璟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用“可爱”、“软萌”之类或者搭边的词来形容自己。 过去,他是天生残缺者,别人这么说可能就是因为在他一无是处,唯有这张脸可以称赞一下,顺道变相恭维佑昀。 那是一种换了方式的同情,令佑仟璟火大。 现在,他是男生,一刀下去可以将虚障脑袋劈飞的男生,“帅气”这种词不会用吗?再不济“好看”也可以啊!可就是有那么些人还在用那些词,仿佛佑仟璟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可真的不怪那些人,他们也没啥恶意。 佑家四个男人,颜值逆天,虽然全是单身,桃花却开出了无数。 佑仟璟如今只差几个月就十二岁成年了,和那些长得急的同龄人比起来,佑仟璟虽然有在长个头,但依旧顶着一张娃娃脸,五官小巧精致,充斥着少年人的干净气息。 这倒也没什么,问题就在他爱笑,窃笑、讪笑、礼貌的笑、开怀的笑……各种各样,但不管哪一种,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灵动的双眸就会变得如浸入水中的结晶体那般澄澈,眼角上扬,不经意间流露出狡黠的笑意,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狐狸。 可偏偏明知道在打坏主意也没法出手阻止,最大受害者鸠灰表示深有感触。 第二个爆点就是,佑仟璟讨厌别人用“兔崽子”、“王八羔子”这种蔑称。 并没有敢这么称呼他的人,这是他从别的地方听到的,一下子就讨厌上了。 至今为止,也就只有玄霜神叫过他“兔崽子”,之后好像除了眼前这个看上去缺少一顿毒打的铂金头,曾经还有一个人一天到晚喊他“兔子”,这词简直兼备了两个爆点。 是谁来着? 佑仟璟突然想不起来了。 眼前这颗晃眼的铂金脑袋似乎意识到自己被人遗忘了:“你……不认识我了?” 佑仟璟表示自己是脸盲加健忘,不是常接触的人不出一年就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他没说话也没摇头,皱眉足以代替回答。 就在铂金脑袋刚要开口的时候,刚刚那个一头撞上他后背的少女从后面探出了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佑仟璟:“天玑,你刚刚喊他什么?佑仟璟?是那个佑仟璟吗?” 天玑?祝天玑? 佑仟璟颇为意外地仔细瞧了眼前的少年几眼,记忆中那个惹人讨厌的脸虽然不太记得清了,但也不该长成眼前这个样子啊,简直像换了个人。 印象中的祝天玑微胖,因为腿短整个人就像个球,傻乎乎的。可佑仟璟面前这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修长,有着小麦色健康肤色的男生,眉眼如刀削斧凿般,鼻梁高挺,嘴唇薄薄却因为之前的询问而微涨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两人站在一起其实身高差不多,但祝天玑身上那稍显成熟的清冷气息却让人觉得他比佑仟璟高了那么一点。 佑仟璟想起这人比自己大了几个月,好像已经成年了,几年不见,竟然从当初那个傻不拉几的小胖子蜕变成这幅模样。 不能怪他认不出来好吧? “哦,是你啊,你好。” 虽然有些别扭,但佑仟璟还是礼貌又保持距离感地打了个招呼。 之前鸠灰跟他说过,祝天玑也来弗洛艾多了,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但也算有了个心理准备。 反正他也没啥要跟这人说的,自九夜冰域事件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本来两家关系就不怎么好,佑仟璟从辰渊回来后虽然有想过要询问祝天玑后来的情况,但也作罢了。 他只知道祝天玑作为那个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因为没有和堕业者有肢体接触,无法取证,所以在询问完当时的情况后就被放回家了。 从辰渊回来后佑仟璟就不去之前和祝天玑一起学习理论知识的学院了,而是在自己家或者跟着焚火烟,毕竟很多事情都因为他的这趟遭遇变了,他没法过得跟以前一样。 祝天玑显然对他这反应很不满意,他不耐烦地推开了把住自己胳膊的少女:“你好?你觉得我过得很好吗?” 佑仟璟满脑子问号:这我哪知道?不过你的头发估计过得是不太好的。 祝天玑盯着佑仟璟那只盈满水光的眸子:“九夜冰域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救你,让你等死吗? 佑仟璟实在想不出事到如今祝天玑还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减少麻烦罢了,你要是出事了,独自溜走的我会给佑家造成困扰,仅此而已。” 祝天玑听到这个回答愣住了,身后那群少年走了过来,他们当然听到祝天玑叫出的名字,顿时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佑仟璟身上。 如展览品一样被人围观让佑仟璟感到了不快,他不想呆在这,令人呼吸不畅。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 “你看吧,他把你送回去就是坑你的。”一旁那个被祝天玑推开的少女突然开口,打断了佑仟璟的话。 啥? “他就是算计你,把你推倒风口浪尖,自己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跑回来。他跟个没事人似的,你却被伯父责罚,还差点下放到分支去。” 这少女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把脑子一向灵活的佑仟璟都给说蒙了,但她下一句话却成功在一瞬间挑起了佑仟璟的怒火。 “要我说,这就是佑家的阴谋,利用他们家没用的残废小儿子在会谈上搞事情,闹大了叫你们下不来台。不过你运气可真好,觉醒了神迹,没有被用完就扔。” 最后一句话是对佑仟璟说的。 嘴巴欠抽的少女话音刚落,天桥上的温度瞬间下降,一股让精神领域颤抖的威压荡开。 “闭嘴!” 威压是佑仟璟释放的,话却是祝天玑吼出来的,在场的人还以为是后者干的,都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看着祝天玑。 唯独没有受到威压影响的祝天玑并不知道佑仟璟做了什么,因为在他吼出来的瞬间,佑仟璟对释放进行了调整,避开了他。 “少在这里口无遮拦,小心自己的舌头和家族。” 少女处在威压的集中点上,双腿颤抖,几乎都快站不住了,但当众被祝天玑怒吼加威胁让她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强撑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祝天玑!你居然吼我?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些年他为了自己把你害得那么惨,你居然还相信这人当时是真心想救你!” “我和你都瞎了眼了!” 少女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一旁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少年里有两个人叫着那少女的名字追了上去,剩下的则看着祝天玑,又不敢凑上去惹情绪不太稳定的他。 绝了,真是看了场闹剧。 佑仟璟压制住胸口因为刚刚情绪剧变而蠢蠢欲动的核,最近它真的是越来越不受控了,甚至隐隐有暴走的趋势。 只希望辉黎夜尽早苏醒,帮他把控一下,以防出现意外。 早点回去休息吧,身上的伤是个大问题,有几处障毒淤积要处理掉。 佑仟璟刚迈出去一步,气跑了一个人的祝天玑朝他叫道:“等一下。” 你小子要不是祝家的,早被打飞了。 这次是真心不想给自己家惹麻烦的佑仟璟耐着性子询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现在什么实力?” 佑仟璟作为“辰渊归来的失落者”在那期间后天觉醒了神迹是人尽皆知的,但具体觉醒了什么样、哪种程度的神迹,无人可知。 从一轮一火到五轮六火,说法众多。 问这个干嘛? 佑仟璟真是越来越不懂祝天玑的脑回路了,话题宛如在山海间穿梭,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数值:“双四。” 四轮四火,这是进入弗洛艾多的最低标准,原本佑仟璟想说得还要再低一些的,但估计免不了又有些人说他走后门,在背后给他小鞋穿。 佑仟璟觉得这下自己终于可以走了,谁知道祝天玑直接走了上前,还发出了惊人的“邀请”:“和我打一架。” 您有事儿吗?您有病吧! 佑仟璟“呵”了一声,扭头就走,他是疯了才会跟祝家的人当众打架。 祝天玑一个瞬闪拦在了佑仟璟的去路上:“你不敢吗?” “对,我不敢。”佑仟璟无比爽快地答道。 笑话,你以为我都多大人了,还会受到这种弱智挑拨? 说完,就要绕开祝天玑,可这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脑筋打成死结,就是不放佑仟璟走。 “打一架。” “不打。” “打。” 佑仟璟保持礼貌微笑:“你是不是没读过新生手册?校内打架斗殴一次警告,二次处分,三次退学,情节严重者直接劝退。” 祝天玑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这不是还有两次机会吗?” 佑仟璟惊了,除非退学其他都不在乎吗? 从得知这一头铂金发的叛逆男生是祝天玑开始,佑仟璟就觉得这些年,对方身上变化的不仅仅是外表。 在佑仟璟的记忆中,当他们还在烨熵第一学院学习的时候,祝天玑就是个特别注重日常表现和成绩的人。 谁都知道祝家管理严格,对家族里的人要求高。和经常逃课的佑仟璟不一样,祝天玑一直是全勤,没有任何违纪记录。 佑仟璟一度觉得这人遵守规章制度遵守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他并不知道对于祝天玑来说,如果在外面做错了事,丢了祝家的人,回去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斥责、鞭挞祝天玑都不怕,反正也习惯了,他只怕来自父亲的冷暴力,那种对他不理不睬、弃若敝履的态度。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 祝天玑见佑仟璟依旧没有接受的意思,当即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举动——他伸手朝佑仟璟的手臂抓了过去。 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吗?告辞! 佑仟璟一个瞬闪跳到祝天玑身后,然后用业道疾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弗洛艾多和各大陆的首都一样,都施行了禁空令,所以他不能用使用浮空加速,高阶的六段瞬闪也不想暴露于人前。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九夜冰域的禁区,那时候也是一场追逐。 “你又!”祝天玑抓了把空气,但释放开的精神探测迅速锁定了蹿出去老远的佑仟璟。 他也想起了自己曾在禁区的茂林里被这泥鳅给耍得团团转,那时候的佑仟璟还只是一个天生残缺者。 一想到这点,祝天玑的火气上来了。 明明他才是拥有高资质的人,而佑仟璟只是个天生残缺者,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立场好像反了,似乎一直都是他被踩了一头。 祝天玑总是小心翼翼,佑仟璟永远游刃有余。 佑仟璟出事后,祝天玑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刺头而轻松,相反的,每到午夜,他总会在横生的梦境中回到九夜冰域。 梦里,冰天雪地之中的堕业者,腥臭的血味、扭曲的容貌、如冰冷爬行动物般锐利的视线、阴冷的声线…… 这一切都在刺激五官,可真正成为祝天玑梦魇的却是身边逐渐没了温度的佑仟璟。 在无数个梦里,祝天玑感受着手背上那点温度消失后,被空间之力震飞出去的佑仟璟在他的视野里因为空间撕裂效果,看上去身形在粉碎,染上血色。 祝天玑总是被惊醒,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睡眠,导致体重骤降。 他们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对手,家族的存在让他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可佑仟璟却选择了牺牲自己。 祝天玑在迷惘之后,第一次放下了家族矛盾,站在自身立场上考虑问题。 然后祝天玑便发现从出生到现在的几年里,他从未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个体而活着,不过是家族的缩影,一个可怜的工具。 真的有必要继续那么多年无意义的争端吗?他想。 于是,祝天玑进入了叛逆期,变成现在与祝家近乎斩断关系的状态。 但一码归一码,有些事祝天玑始终耿耿于怀,那就是他始终没办法打败比自己弱的佑仟璟。 两人虽然从未在台面上进行一次正式交锋,但祝天玑很清楚,哪怕作为天生残缺者,佑仟璟不借助自己持有的宝具,都能对付他。 祝天玑不甘心。 第四十章 神迹·蛟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山岚!” 佑仟璟刚奔至天桥近南区的桥头,身后就传来一声暴呵。神迹“浮朔”被周围陡然暴涨的风元素业力牵动,彻底唤醒了他体内的核。 被动感受周围风向变化的佑仟璟:祝天玑觉醒了风属性神迹? 佑仟璟将精神探测铺开,一瞬间,以他为中心,数十米半径内的一切动态都显现在精神领域中。 包括祝天玑掀起的那股堪比绞肉机的气流。 佑仟璟一个急刹,身体因为这个急促的停顿而稍稍前倾,那气流就从头顶飞了过去,落在前方不远处,砸出一个巨坑。 周围不明情况的行人受到惊吓,纷纷大叫出声,碎石飞溅而出,全被落下后拔地而起化作无形风墙的气流给搅碎成灰。 望着这破坏力巨大的风墙,佑仟璟丝毫不虚:想用这东西挡我去路?呵,太嫩了,玄霜的十里冰封我都能破开。 佑仟璟本想唤出杀生鬼斩断风墙,但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 而且根本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 佑仟璟缓缓调整呼吸,头顶突然跳出一圈光秃秃,没有业火簇拥的漆黑业轮主环。 正盯着他的祝天玑见此状况一愣,果然,后天觉醒神迹的事情不是谣传,可为什么只放主轮出来,那副轮和业火呢? 就像故意不给他看一样,佑仟璟头上那顶主轮闪了两下就消失了,而它的主人朝祝天玑咧嘴一笑,抬起手伸向风墙。 看到他这举动的人皆是一惊,有人尖叫着叫佑仟璟住手,有点脑子都知道这风墙可以瞬间将碰触它的事物粉碎。 佑仟璟想没听到周围的喊声一样,伸向风墙的手并未停下。 祝天玑只是想切断佑仟璟的后路,没想伤害他,谁知道后者这么虎。 该死的,祝天玑咬牙跑向“寻死”的佑仟璟,山岚一旦从手中释放,他自己想解除就必须亲手触碰。 可佑仟璟与风墙近在咫尺,又岂是他能赶上的? 就在众人以为要看到断手断肢的恐怖一幕时,“啵”一声,能将石头都碎成粉末的风墙竟然就这么如被戳破的气泡般诡异地消失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祝天玑傻了,山岚是他的神迹,若是被人强行攻破自身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在场的都是些孩子,所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若是有年长者在,定会知道祝天玑的“山岚”是被属性相同层次却高上几个的神迹给“融合”了。 此时弗洛艾多正上方的云层之上,突然出现了一股犹如巨龙般的强劲气流,它在空中扭曲盘旋片刻后,一路向北。 这是吞噬了山岚的浮朔,佑仟璟为了避免造成混乱将它打上了万米高空。 虽然这个举动并没有被大部分人注意到,但弗洛艾多是什么地方?天资卓越的人比比皆是,瞬间就有几个人察觉到气流的变化。 “殿下,怎么了?” 身穿黑色王族侍卫装的青年微微弯腰,恭敬地向身边突然驻足的少年询问。 身穿婆罗礼王族服饰,束着长马尾的翩翩少年抬头看着天空,华光流转的鎏金瞳中澄澈的天空蓝与纯白的云朵交织。 “没什么。”少年开口,温柔的声线让人觉得像是有一片羽毛从心头拂过,“只是突然觉得,天气真好。” 他身边有两名侍卫,除了刚刚发问的那个,另一个看上去不太正经的青年打了个呵欠:“是呢,这种天气叫人只想睡觉。” “咳咳!”严肃青年咳嗽两声,压低了声音对身边这位同僚说道,“今天有外人在,言行举止都注意些。” “知道了~小殿下都没说什么,就你啰嗦。” “你!” 少年早已习惯了身后这两名近卫的日常斗嘴,他笑着对等在前方的人说:“这边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南区吧。” 严肃脸青年看向少年,他在这位殿下出生后不久就被选为“影子”,陪伴这个孩子一同长大,对这位主人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十分了解。 即便不知道缘由,他现在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洋溢的喜悦。 殿下他,还从未这么开心过…… 少年望向西南方,那双漂亮鎏金瞳的深处,隐藏着等候多年的期待与兴奋。 终于,能见面了。 此时天桥一端,佑仟璟保持着掌心朝外的姿势转过身,朝目瞪口呆的祝天玑摆摆手:“再见。” 说完,他就纵身从天桥上跳了下去。 佑仟璟开着精神探测,将周围的情况探得一清二楚,所以他选择避开正常通道和靠近店铺的桥右侧。 混进人群是没用的,祝天玑的天机罗盘能无比精准地锁定他,哪怕他使用万象森罗复制来的伪装估计都会被识破。 他跳下去的这一侧是片草地,周围布着稀疏的绿植,再往前一点还有片湖泊。数据库显示湖对岸有一个传送点,佑仟璟觉得只要进了传送门,在那一边阻止门重启,任他祝天玑怎么闹都没用。 佑仟璟有那么一点点爱作弄人的恶趣味,所以一想到祝天玑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有些开心。 搞不清楚自己的神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消失”的祝天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佑仟璟逃走,他立马就想追上去。 有个与他同行的人赶紧跑上来,战战兢兢地劝道:“天玑,你这是干嘛?别追了,会违反校规的。” 祝天玑一把甩开他的手,虽没有口出恶言,但脸色已经黑得像炭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 话音刚落,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祝天玑为了追上佑仟璟竟然无视了禁空令直接用浮空加速冲了出去。 中间还夹带着瞬闪。 目睹这举动的人:“疯了,疯了……” 佑仟璟的精神领域中,代表祝天玑的虚影像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两个呼吸间就缩短了距离。 哈,性格依旧没变呢,和那时候一样冲动。 就在佑仟璟冲到湖上,碰到湖水的瞬间,祝天玑也落到了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身后。 “业道七十四,生生流!” 佑仟璟迅速转身下蹲,双手拍击水面,“扯起”两道水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祝天玑打了过去。 这业道,水属性神迹! 祝天玑抬手在自己面前用山岚结了个护罩,两道水柱先后打在护罩上,震散成无数水滴坠入湖中,并未撼动这防御分毫。 祝天玑没想到这业道竟如此之弱,完全出乎意料,不过也足以说明,佑仟璟是铁了心不想打,用这些小动作敷衍他。 是你逼我的! 祝天玑咬牙,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正准备继续跑路的佑仟璟被他这行为搞蒙了,这是自暴自弃到跳湖了吗,别吧? 下一秒,神迹“沧溟”将佑仟璟脚下这片湖中的水流变化给反馈到他的大脑中。 有什么东西正以超高速搅动湖水,制造漩涡,就在他的正下方。 佑仟璟不用想肯定是刚刚扎下去的祝天玑干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但眼下应该先走为上策才是,有沧溟存在佑仟璟才能站在水面上,但同时也因为使用了神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正欲离开,却发现脚像粘在水面上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见鬼了? 佑仟璟朝脚下展开精神探测,肉眼无法看见的精神网刚触到水面,一道水柱冲天而起,飞溅的水直接甩了佑仟璟一脸。 逆着光,佑仟璟看到水柱中蹦出一道人影,朝自己冲了过来,这惊人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只是使用了业道加速造成的。 佑仟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就是一个防护罩。 若是之前在对付海晶茧时用这招结果被捅穿腹部是因为大意,那现在又被一下子拍个粉碎佑仟璟是真的想喊冤枉了。 在被人抓着双肩按进湖里的那一刻,佑仟璟恨恨地想:我要是再用这招,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冰冷的湖水扑面而来,佑仟璟真清醒这里的环境保护工作做得还不错,灌进鼻子、嘴巴里的湖水水质不错,没有臭味。 不过够呛。 佑仟璟入水的时候没有来得及闭眼,双目被冷水刺激得生疼,一时间睁不开,只觉得抓着自己肩膀的那两只不像是人类能有的手触感诡异,力气也大得出奇。 “动手。” 咕噜作响的气泡翻腾声里蓦地插入了一个在水中失真的声音,佑仟璟艰难地睁开眼,被突然映入眼中的一张脸吓得又喝了口湖水。 抓着他的人是祝天玑,脸覆幽蓝鳞片,耳后有鳃的祝天玑。 鱼?不对。佑仟璟一眼瞥到了那两只锋利的爪子和祝天玑头上的角,龙吗?! “快动手。”祝天玑的嘴巴一张一合,低沉的声音传入佑仟璟耳中,“不然你别想上去。” 那利爪微微收缩,刺入了佑仟璟的肩膀,恰好是伤口处。 佑仟璟皱眉。 业道七十六,霜华舞! 佑仟璟双手从胸前交错过去,手腕在阻力下缓缓翻转,掌心对着祝天玑的爪子。 看似柔弱无骨的轻轻一推实则将蕴含着巨大业力的冲击打了出去,只听得一连串“咔咔”声,一个眨眼间,祝天玑的手腕处炸开蜿蜒向上的螺旋冰花。 祝天玑被这极致的寒冷冰得松开了钳制住佑仟璟的利爪,灵活地向后一跃,瞪向佑仟璟:“你果然也觉醒了水属性的神迹。” 也? 佑仟璟用沧溟的力量排出了喝进去的湖水,并让自己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因为双方拉开了距离,佑仟璟这才看见了祝天玑的下半身,和手臂化作覆鳞状态的上半身不同,他的下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的双腿,只是身后多了条淡蓝色的尾巴,光秃秃的,像蛇尾。 这幅样子,是蛟? 佑仟璟突然有点想知道,祝天玑这些年都觉醒了什么神迹。刚刚用霜华舞的时候应该直接碰上他的手腕,没有接触肢体万象森罗就无法发动。 祝天玑一把扯掉了身上那些冰花,他知道佑仟璟又放水了,因为他也修习水属性业道的,所以很清楚刚刚佑仟璟使出的霜华舞,在瞬间释放时的爆发力足够将整座湖都给冻结住。 这人放水放得都像是在侧面显摆自己对业道的掌控有多登峰造极,连释放后的强度都能变化扭转。 祝天玑一甩修长的尾巴,上身弓起,摆出了攻击姿势。 哦哟? 有沧溟守护着的佑仟璟对亮出利爪的祝天机毫不畏惧,在无人围观的水下他倒是可以看看祝天玑能做到什么地步。 说时迟那时快,祝天玑动了,化身之后的他在水里的行动真如同一只行动迅捷的蛟龙,有瞬闪的加持甚至达到了连开启数据库的佑仟璟都险些无法捕捉的地步。 佑仟璟将精神网与数据库结合,两者高度统一的情况下对祝天玑的攻击轨道进行了精准度极高的预判。 在祝天玑那只堪比钢刃的四指利爪给抓破脸前,佑仟璟右手拍向左前方,左手则抓向了自己的右肩。 祝天玑不笨,但是因为性格问题,所有的攻击方式都是直来直去的,几乎没有变过招,更不讲究复杂的战术。眼下面对佑仟璟,他难得在战斗中进行了思考,想用佯装打脸实则扣肩膀这种声东击西的办法。 可正因为他面对的是佑仟璟,一个狡猾到连侍神司都干糊弄的孩子,而且佑仟璟连数据库都不用开就知道了祝天玑是左撇子这一讯息。 从祝天玑在天桥上用左手释放那风属性的神迹开始,佑仟璟就有了猜测,刚刚双肩被钳制时他也注意到了,不管是力度还是灵活程度,左手都是高于右手的。 所以在用霜华舞冻住祝天玑右手的同时,佑仟璟抓住了那只意图袭击自己脖子的左手。 万象森罗! 刹那间,窥探到了祝天玑体内那颗核的所在之处的佑仟璟接收到了六个神迹的讯息,天机罗盘、缚虚锁、山岚、寒潭鬼蛟、洪流、花火。 三个属性三个器形,全是他没必要或是不能复制的。 第四十一章 规则定了就是用来打破的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玄霜神曾说,万象森罗可以复制一切神迹,而“买家”佑仟璟收到货之后才发现到手的“商品”并不像“卖家”所说的那样。 现如今所有的神迹基本划分成属性、化形、器伴以及特异这四种,前三种从名字上就可以明白,特异则是指那些不能归为前三种且不属于业道的特殊能力。 万象森罗能复制的就是特异和属性两种,化形和器伴这种“硬核”的操作佑仟璟做不到。 也就是说,玄霜神所给的神迹不仅有一堆要命的副作用,连最基本的功能都不健全。 堪称典型的“消费欺诈”。 完全不知道自己所持有的神迹已经被人看光了的祝天机被冻住了半条手臂,另一只手还被佑仟璟抓住了。 祝天机愤怒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好像无论何时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人,那个时候这人也是这样。 他并不知道佑仟璟当时只是被罗蒙花麻痹到浑身僵硬,连面部表情都操控不了,还当那是从容不迫的面无表情。 从小佑仟璟就是横在祝天机心中的一座大山,过去拿来作比较的时候是,如今作为进入弗洛艾多学习的同龄人也是。 所以祝天玑想要跟佑仟璟打一架,看看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对于祝天机来说,不将佑仟璟打败的话,他将永远深陷于泥沼,无法向前看。 “业道七十,”祝天机耳后类似鳃的那个部位微微张开,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水流的影响,正微微颤动着,“潮鸣!” 话音刚落祝天机身上那些裸露在外的鳞片在幽暗的湖底泛出了幽蓝色的光芒,下一瞬,伴随着刺耳的声音,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以他为中心漾开。 佑仟璟的闪避慢了一步,手臂被最外圈的波动打中,虽然水下听不见响,但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手臂被打折了。 这混蛋,蹬鼻子上脸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佑仟璟顿时怒了,被潮鸣的冲击给掀出去老远的他在水中稳住身体,也催动沧溟反手朝祝天玑打出了一记“潮鸣”。 佑仟璟使出的潮鸣与通常的不太一样,虽然只有一圈,但和祝天玑那层层波浪似的对撞起来,竟一下子将后者吞噬了几圈,然后碰撞双方在力量达到持平状态时威力巨大的扩散式冲击。 整个湖都因此颤动了起来。 此时,岸上聚集了不少天桥混乱发生时就注意到他们的学生,这些人大多是还不太懂弗洛艾多规矩的虎头新生。 一见有人打架,没有想着跑,而是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有些老生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违反规则的又不是他们,有打斗能看何乐不为,于是这些人甚至开始吆喝助威起来。 只有少数几个有理智的跑去找老师和分区负责人了。 刚刚被火椋拖走的鸠灰就是西区的负责人之一,当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和火椋面前,并说有人在靠近初代学院长雕像的湖里打架滋事时,这个并不知道自家师弟就是肇事者之一的人“呵呵”一笑:“这届新生可以啊,还没开学就开始搞事情了是吧?可教之才,可教之才!” 火椋:“经常逃课搞事的人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呢?还是说你这人在变相自夸?” 鸠灰耸耸肩,突然间想起佑仟璟要是去看幻钟塔的话应该就在那附近,他现在完全能够以公务为由找小师弟玩。 妙哉。 想到这,鸠灰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他刚想摆出一幅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样子,叫人将自己带去事发点。 “不用。”火椋拦住了他,转头问那个来报信的男生,“你说他们现在在哪?南区西边的那片湖?” 男生点了点头。 火椋得到回答,看向一脸期待的鸠灰:“那我们就不用去了,那块地属于南区,那边的负责人会处理的。” 鸠灰:“……”你是鬼吧? 不甘心的鸠灰:“打架滋事这种事呢,处理不好的话容易激化矛盾,最后甚至演变成聚众斗殴的情况哦。所以我想还是人手多一点比较好,而且那湖离西区挺近的,万一他们打着打着进到西区怎么办?” 火椋的视线在一脸认真的鸠灰脸上停顿几秒,随后残忍一笑果断拒绝:“你这是在怀疑学校处理事务的能力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偷懒是吧?” 说完,她从一旁的架子上搬出一堆文件丢在鸠灰面前:“给,这是你积累下来的文件,今天不处理完就别吃饭了。” 不是吧? 鸠灰的哀嚎一下子传出去老远。 火椋处理完鸠灰,朝那个男生说道:“以防万一,我跟你过去看看吧。” “轰!” 湖面升起两道冲天水柱,祝天玑几乎是被震出水面的瞬间就冲向了对面的佑仟璟。 神迹寒潭鬼鲛让他的身体无比适应水下活动,所以在碰撞发生后,他并没有像佑仟璟那样被疯狂翻腾的气泡给扰乱了视线,那双眼睛紧紧锁定了想借此机会趁机上浮的佑仟璟。 佑仟璟借着冲击一下子跃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虽然沧溟能让他变得可以在水下呼吸,但这上面清新怡人的空气又怎是水下那压抑浑浊的能比的? 岸上的围观人群看到他俩后发出欢呼,弄得有些尚且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搞什么水上表演。 佑仟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又湿又冷的衣服全粘在身上,碰到伤口,火辣辣的疼。连续使用业道已经让他感觉到力量有些透支了,每次力量透支,困意就会排山倒海般袭来,这次也不例外。 水下的纠缠和冲击将他推到了湖的东侧,而祝天玑又恰恰堵在了前往那个传送点的必经之路上。 要改道了。 佑仟璟望了眼不远处的人群和依旧不想罢休的祝天机,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违反校规了,一条两条都没差。 近乎自暴自弃的佑仟璟这么想着。 在解除了鬼鲛形态的祝天机用浮空加速冲来,且就要抓住他的前一秒—— 瞬闪!然后……飞行! 已经习惯扑空的祝天机单脚踩着佑仟璟之前站的那块地,猛地一发力,转动身体,让自己如一根离弦之箭般朝佑仟璟爆射而去。 “看!这两人用业道飞行!”围观人群中有人叫了出来。 “哇……疯了吧?” “哈哈哈你们不觉得有趣吗?” “有趣个屁哦,瞧这两不懂规矩的虎子,新生吧?今年带新生届的年级主任是谁?” “我记得是……呃……”仿佛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那个正在思考的人脸色一变,周围正在想这个问题的人也跟着出现了相同的反应。 他们收起之前的看戏心态,给这两个不怕死的新生点了支蜡:“祝他们……好运吧?” 佑仟璟用所剩无几的业力来飞行同时还开了数据库查找最近的传送点,这使得他和祝天玑之间的距离没法拉开,甚至还不断缩短。 佑仟璟看到正前方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就在他身下这片林子的不远处,再过十几秒他们将冲进前面那片空地,暴露在一群人的视野中。 祝天玑这家伙是真的缠人,比小时候还难缠百倍! 小时候?啊对了,我记得空境里有…… 佑仟璟刚伸手去摸手腕上的空境,冷不防被人抓住了脚踝,竟然是猛冲上来的祝天机。 “嗷?” 这可是在空中,佑仟璟被这么一拽差点失控掉下去,虽然及时稳住了身体,但还是发出了一声很丢人的走调惨叫。 “放开我,你到底想怎样啊!” “跟我打一架!” “不干!” 那我就直接动手,看你接还是不接! 祝天机一手扣着佑仟璟的脚,另一只手握成拳往后者脸上招呼。 佑仟璟只觉得那只脚被扯得巨疼,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从遭到撕扯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别吧,难道和那时候一样,又流血了?不行,这东西不能让人看到! 佑仟璟一咬牙,提起另一只脚就踹向了祝天玑的脸。 祝天玑两只手不得空,硬生生用自己的脸接下了这一脚,高挺的鼻子瞬间向大脑传递出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疼得几乎要掉眼泪了。 但就算这样祝天玑居然没有撒开抓着佑仟璟的那只手,反而唤出了佑仟璟几年不见,曾给他造成不好回忆的缚虚锁捆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跟小孩子打架一样在半空缠斗在一起,下方空地上瞬间有人注意到了空中的异常。 “那是什么?我眼睛不太好,是气球吗?” “天哪,见鬼的气球,是两个人!” “我去,这两人在空中打架!” 惊呼声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本就不喜欢被人注视的佑仟璟一下子觉得后背像被针扎了一样。 冷静冷静……这还冷静个屁啊! “业道……呸!起雾吧!” 大多数时候人们将业道招式念出来是作为一种“仪式”或是过去练习养成的习惯,虽然看上去有些蠢,但长年累月的练习让这种习惯跟招式贴合,成了释放的一环,有着类似助威打气的作用。 可有时候面对速攻型的对手若是再傻乎乎地站着念招式进行攻击,就跟言咒师单打独斗时站着读条一样愚蠢。 就像现在,佑仟璟要同时使用两种属性神迹相关的业道,本就已经没剩多少耐心的他直接省去了“仪式”。 佑仟璟左手燃起熊熊烈火,右手结出硕大冰球,两者被他高举的双手推上天,碰撞后在冰火交融发出的一串绵长蒸发声中被“浮朔”吹向了人群。 这还热腾腾水蒸气落在人群中瞬间像炸了锅,“迷雾”中叫喊声不断,不过弗洛艾多温度较低,再加上佑仟璟的特意处理。这些水蒸气送到下面的时候已经不烫了,只是起到了一个阻碍视线的效果。 但与他近在咫尺的祝天机可没那么好运了,他被那灼人的水蒸气烫得松开了手,望着为了做到这一步不惜连自己的小腿都给烫红肿了的佑仟璟:“疯子。” 顶着一缕虚白的佑仟璟轻轻将在拉扯中卷上来的裤腿放下,盖住了那一块被烫红了的地方,然后抬起头冲祝天玑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容让祝天玑将眼前人的脸和多年前的那个堕业者重合,他浑身一颤,竟然生出了畏惧的情绪。 畏惧? 祝天玑咬牙,我怕他? 两个属性神迹又怎样?火是吧?我也有! 祝天机深吸一口气,体内“炎舞”已经作出反应,佑仟璟看他那架势还以为要喷火。 谁知祝天玑抬起了双手合掌于胸前,缓缓分离时拉出了一颗巨大的火球,就跟之前佑仟璟做的一样,他也高举起了双手。 但祝天玑的目标可不是下方的人群,他的目标在正前方,于是他的身子微微向后倾。 那颗火球转瞬间就扩成了半径三米的大小,活像个小太阳。 喂喂喂,大事不妙啊……这可不是普通的火球啊,里面还有回响?搞爆破呢? 佑仟璟汗颜,他看到祝天玑的手在抖,可见这人也已经透支了业力,估计是全都赌在这一招上了。 “去吧!” 祝天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那颗大火球朝佑仟璟砸了过去,这个距离即便是用出瞬闪也会擦到。 瞬闪不够,极限六段来凑。 佑仟璟果断切断了数据库,停止了飞行,在火球逼近的瞬间一个六段瞬闪蹿了上去。 于是火球毫无悬念地砸向了佑仟璟身后,那座雄伟雕像的脑袋。 而此时,循着骚动声音而来的金瞳少年一行已经到达了与佑仟璟相对的雕像另一侧,有人望见给少年领路的那两人,连忙指着雕像的头部喊道:“老师,有人在上面打架啊!” 就在他话音落下,且众人的视线望过去的瞬间—— “轰!” 这一天,在弗洛艾多中央广场伫立了几百年的建立学院的初代学院长雕像,在两个新生制造的打架斗殴事件中,不幸被炸掉了头部。 无数的缠着火炎的石块四散坠落,作为守卫的两人刚将手按上腰侧的佩刀,准备拦在少年身前将袭来的石块切个稀烂时。 少年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石块,还无意识地抬手拦住了差点挡住他视线的两人。 “殿下?” 严肃脸青年不解地转过头,却见少年脸上挂着他们相处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丰富表情。 那双染上了星星点点火光的鎏金瞳中,佑仟璟以石块为落脚点,轻盈飘逸的身姿配上那身猎猎作响的斗篷,犹如于初秋霜叶中飞舞的蝶。 被六段瞬闪掏空的佑仟璟只能踩着石块寻求落地,他的注意力全在脚下,当他抬起头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群时,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鎏金瞳中。 如洪水决堤般,记忆涌现,那是无数个梦境中,与他对视的瞳孔。 第四十二章 为重逢而奏响的钟声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自从重塑了核之后,佑仟璟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有时候整段梦境都在幽暗沉寂的深海中沉浮,有时候像是进入了别人的记忆中一样,以那个人的视角窥探了一些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则会梦到创世之初的场景。 虽然那些梦各不相同,但在最后佑仟璟总能和一双鎏金瞳对上。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一堆佑仟璟看不懂的东西,没有恶意,相反的有着说不出的和善和亲近,却让他感到了不自在。原本佑仟璟还以为它只是单纯作为梦境的收尾而存在着,或是某种象征、他的臆想。 可时间一长,佑仟璟就发现让他感到不自在的根源——那双眼睛有着“自我意识”,它们是真的在“看他”。 有一次佑仟璟尝试着向它们询问,但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醒后佑仟璟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怪异到失智,那或许就真的只是个梦中意象,他到底在想什么,可心中又有种促使他去接触的强烈冲动。 直到今天,在初秋微冷的风中,因业力透支的佑仟璟在下落中两眼发黑,于侵蚀视野的浓郁黑暗里,他看见了照亮深渊的光。 谁…… 佑仟璟精神一分散,脚下踩空,整个人从半空中栽了下去。 “殿下!”严肃脸青年朝自己身边突然冲出去的少年喊道。 少年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那个如同折翼之蝶般随火星子一起坠落的人。 作为护卫的青年看见那如同流光般穿梭于火星子之中的身姿才突然想起,这个虽然身份高贵但跟他们经受了相同训练的孩子身手并不在他之下。 只是他们习惯以守护者自居,从而忘记了这孩子除了神迹天赋卓越外,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也不差。 少年伸出双手,托住了原本打算让自己后背朝下减少正面伤害的佑仟璟。 本以为自己今天至少要断掉几根骨头的佑仟璟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反倒是落进了一个不算温暖、萦绕着淡淡雪松和铃兰香味的怀抱里。 微苦与微甜的混合,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佑仟璟睁开眼,和那人一双鎏金瞳对视上,他感到体内的核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震颤,这震颤直达精神领域,里面天地扭转,只在梦境中出现过的无音鸟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踩着海面的波浪冲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那一刻,不远处的幻钟塔上,四十八轮盘上的分针同时一动,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整整十六下传递至弗洛艾多的每个角落。 人群在钟声落下后的幽幽余韵中炸开了锅。 “怎、怎么回事?幻钟塔怎么又响了?” “对啊,之前两点的时候不是响过了吗?” 有不太明白事情严重性的新生发问:“不就是敲钟吗?有必要这么惊慌吗?” “没人跟你介绍过这幻钟塔一天只响一次吗?过去千年都不曾有过例外,今天是怎么了?” “……那响两次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可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时在弗洛艾多中心教学区的城楼里,不少人都听到了幻钟塔的动静,纷纷跑到窗边远眺。 其中包括佑钧澜和顶层某个裹着一身黑袍的神秘人。 作为佑家子世代的老二,佑钧澜此时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这不安指向了他那个不太叫人放心的弟弟。 应该不是仟璟吧? 佑钧澜坐立难安,一想起佑仟璟那容易招来麻烦的体质,他还是站了起来,拿上了学校配给教师的钥匙,前往广场。 “大人,幻钟塔响了,这是今日第二次,可需属下前去查看?” “不用。”黑袍下传来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轻声线,“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来了个久违的朋友。” 黑袍人身后的侍卫听罢,没有说什么,他只知道要绝对听从这位大人的命令,于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黑袍人站上城楼最顶端的观台,逐渐西沉的太阳将余晖洒在他的衣袍上。 “父亲。”黑袍人望着远处的幻钟塔开口,“他们都来了,作为这场戏的参与者来了。很快,我就会让您知道,谁才是能将终焉大幕落下的那个。” 他的喃喃自语被秋风裹挟着,揉碎在了空中。 被人抱着的佑仟璟一下子撞进了那双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瞳孔里,再加上受到了核的被动刺激,整个人蒙了,恍惚以为在做梦。 “你没事吧?”眼前这漂亮少年的善意问候总算将他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佑仟璟连忙从对方双臂中跳了下来,自他懂事起就没有被人这么抱过,又不是女孩子,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落在他一“大老爷们”头上简直是丢脸。 实际还未成年但内心年龄已经朝着三十狂奔的佑仟璟意外的,很介意这种事。 落地后佑仟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莫名其妙的多了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补充上来的业力,身上的伤口也不像之前那样疼了。 怎么回事? 佑仟璟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纱布,那薄薄一层白布下的伤口愈合了七七八八,障毒也被清了个干净。 因为他是没有业狩资格证的未成年人,以前若是被虚障攻击沾了障毒,一旦被发现就要被侍神司抓去喝茶。 再加上佑仟璟经常对侍神司的目标虚障下手,以他偷抢来的虚障数量,足够侍神司无视他未成年的身份,直接判重罪了。 不过得益于佑仟璟事后处理得当,再加上免疫障毒,不需要解修师处理,他自己直接吸收了伤口处的障毒,将证据毁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很多细节都指向了佑仟璟,但侍神司依旧没有充分的证据从而无法实行逮捕的原因。 他们都亲眼看到那个偷猎者被虚障抓伤,染了障毒,如果那个盗猎者真的是佑仟璟,他又是怎么完好无损地站在众人面前的? 那光洁的手臂上别说伤口了,连蚊子叮的包都没。 少年一直在盯着佑仟璟的脸看,虽然他很在意后者脸上为什么缠着这么多治愈纱布,但眼下佑仟璟跟傻了一样的状态更让他在意。 是受惊过度了吗?刚刚在跟谁打? “你……”少年刚出声,身后横插进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喂,小鬼,那石像的头是你给打掉的吗?” 说话的是个嘴里叼着眼,将一身制服穿得松松垮垮还有几颗纽扣没扣敞着胸口的独眼男人,佑仟璟被他那只完好的独眼盯得莫名发毛,有种被灰狼顶上的感觉。 这男人是随少年一起过来的,他作为弗洛艾多的老师和另一个同事被派来给婆罗礼的第二皇子带路,参观学校。本来就讨厌这种事,还被威胁着领了任务的男人因此憋了一肚子火,正巧佑仟璟撞上来了。 “不……” “佑仟璟!” 一声暴呵从已经没了头的雕像上传来,祝天玑踩在那雕像脖子上的断口处,在一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佑仟璟大喊:“你他妈是人吗?跑得兔子还快!” 严肃脸旁边那个没正形的护卫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全然不顾身边那位同僚已经铁青的脸色:“哈哈哈哈你看到这小孩儿了吗?可真有胆量呐。” 刚刚还在质问佑仟璟的那个独眼男人也抬起头。 祝天玑见佑仟璟站着没动,不跑了,顿时觉得机会已至,纵身从几层楼高的雕像上跳了下来,抬手就是一串缚虚锁朝佑仟璟袭了过去。 这家伙不看情况的吗?佑仟璟狂汗。 他刚刚粗略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看上去更眼前这个少年一起的那伙人里,有四个看上去不好惹的家伙,其中两两穿着相同的制服。 特别是眼前这个独眼男人,虽然他长得跟山贼头子似的,还把那身被世人认为无比“神圣”的制服穿得那么放荡不羁,但从制服上的纹章来看很明显这人是弗洛艾多的教师啊! 为了不让自己被人记上,且避免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成为靶子,能屈能伸佑仟璟立马认了怂,装出一副“我无辜”的受害者模样。 可那祝天玑简直就像是主神派来考验他的巨大灾难,瞬间断了佑仟璟撇清关系这条路,成功将后者拉回话题中心。 祝天玑一心想捆的人是佑仟璟所以没有注意到后者身边的存在,他那发热的大脑在略过男人的时候被人用一只手给狠狠地摁进了地里。 独眼男人单手摁住祝天玑的头,另一只手取下嘴里的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圈烟雾。刚成年的小青年的力气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任祝天玑怎么挣扎都没能将自己的头从对方手底下挣开半分,反而扩大了地面的裂痕 周围的人见了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好狠! 严肃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自家小殿下悄然收回的手,松了口气的同时走到少年身后,继续履行自己作为“影子”的责任。 真替这被按在地上的鲁莽孩子捏了把冷汗,严肃脸很清楚,要是没有荼泽出手,小殿下转瞬间便会要了他半条命。 想到这,严肃脸不由地多看了佑仟璟两眼,小殿下是为了保护这孩子才准备出手的吧?从未见过的脸啊,伤成这样,等等……头上的虚白?还有,刚刚喊他什么? 严肃脸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佑仟璟?那不是华央佑家的“失落者”吗?小殿下怎么会保护他!婆罗礼和华央…… “是谁——”独眼男人重新叼起烟,一屁股坐在祝天玑的背上,眯着眼看向佑仟璟,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允许你们在学校里打架斗殴的?” 刚将头从石块里抬起的祝天玑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扭头就是一句:“啊?!王八蛋你他……” “砰!” 佑仟璟:……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发自内心地同情祝天玑,话都没说完,那颗铂金脑袋就又被摁进了地里。 不过,真像倒着长的白菜啊…… “荼泽,快住手,注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业狩了,难道要把你的学生当成虚障对待吗?”另一个接下了带路这个任务的老师走了上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里尽是不满。 “哈?”虽然是处在需要仰视对方的位置,但独眼男人那狭长的眼睛缓缓眯起,灰蓝色瞳孔充斥着巨大的压迫感,硬是展现出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无视法纪,无法无天的人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这些法律法规定下来是给谁守的?犯了错还想被好好对待,我看是梦还没醒。你说是吧,小鬼?” 被点到名的佑仟璟在那挂着一脸假笑,这种问题叫他这个当事人怎么回答,“是”或者“不是”反正他都没个好。 那名老师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佑仟璟瞥了眼那人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看样子气得不轻呢。 “行行行,”荼泽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被他这么一弄跟缠在一起的杂草似的,“老子跟你讲这个做什么,还能指望你们这种人能理解?既然看不惯我,那这俩闹事的家伙我带走,带给负责他们这届的人去处理总行了吧?” 荼泽说着,从刚刚就不再挣扎的祝天玑背上挪开,站了起来,顺便捞起了祝天玑。 好家伙。要不是被周围一群人盯着,佑仟璟肯定不厚道地当场笑出声,刚刚还在叫嚣的祝天机竟然被捶得晕了过去,现在被那独眼像拎小鸡一样拎在了手里。 荼泽慢悠悠地走到那老师身前,比后者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优势让他微微弯腰,戏谑地冲自己的同僚说道:“至于你呢,继续跟这位婆罗礼的未来继承人玩过家家就好了,现在处好关系,将来也好有个退路,就不会落得跟我一个下场了。你之所以不让我训这两小鬼也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是吗?” 荼尧直起身,骇人的灰蓝瞳孔中倒映着那老师略微苍白的脸:“给你的忠告好了,下次有所企图的时候最好先从侧面敲击,这样就不会那么明显了。神都到处都是有你这种心思的人,但他们要比你聪明多了。” 第四十三章 第二十室的守望者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荼泽并没有因为考虑到对方的面子而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也没有想要让对方难堪而刻意提高音量。 他就是个直肠子,纯粹只是看不惯,想怼就怼了。 无意中伤最为致命。 那位老师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将镜片烧穿,将眼前的荼泽烧成灰。 啧啧。佑仟璟离得近,自然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禁给这个目光凶狠的男人点了个赞。 然后,佑仟璟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此地不宜久留,他准备开溜了。 “你、想、去、哪、呢?” 故意拖长了语调的询问一字一顿地在佑仟璟身后响起,他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似笑非笑的荼泽。 “我说过‘俩闹事的’,学过通用语吧,小鬼?”荼泽说着,迈着修长的腿两步就走到了佑仟璟面前,伸手就要像拎祝天玑那样去提佑仟璟的衣领。 这时,一只隐在玄色金纹衣袍下的手臂横在了荼泽和佑仟璟之间,佑仟璟见那裸露在外的手五指纤纤,手腕似白莲藕。 荼泽眯眼看向阻拦他的鎏金瞳少年:“宫玖慕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肃脸见荼泽将自家殿下的大名都叫出来了,正欲发作,被唤作“宫玖慕”的少年微微一笑,说道:“老师你看得出来吧,损坏公务、造成破坏的是那位同学,而我身后这位同学只是受害者。所以,我想就没有必要带他过去了吧?而且他还受了伤,理应先回去治疗。” 佑仟璟一时间忘了自己有张被治愈纱布裹到人尽皆知其惨状的脸,还惊异于这人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 荼泽看了眼佑仟璟,依旧没让步:“殿下,讲道理我这只是按规矩办事,当事双方必须到场梳理事件经过,后续责任判定和相关处罚措施都交由负责他们的年级主任。我就是个跑腿的,殿下可不可以不要为难?” “再说了,小鬼你脸上的伤是旧伤吧?不碍事儿。” 佑仟璟抬起刚刚在湖里被祝天玑一个潮鸣打折的手臂,那失去连接的下半截无力地摇晃着。 看上去很是凄惨。 “就只是过去而已,你用手走路吗?”荼泽开启了嘲讽。 行吧,躲不过那就面对吧。佑仟璟面带感谢朝那少年点头致意。 殿下、宫玖慕?这双总是出现在他梦中的鎏金瞳的主人,是婆罗礼的第二皇子?那个拥有“神之瞳”的天才? 比起去接受处分或是回去疗伤,其实佑仟璟更想和眼前这人面对面地聊一聊。 不过没关系,虽然现在没机会,但是有了今天的事情,以后要接触就不难了。 宫玖慕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严肃脸走了上来,轻声唤道:“殿下,西区我们还没有去过,让严翎先生带路吧。” 与此同时,荼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佑仟璟:“小鬼,跟上,趁天黑之前处理完,老子还要去喝酒呢!” 还是个酒鬼吗!佑仟璟突然对弗洛艾多的教师团队充满担忧,到现在为止,见到了三个,三个都不是善茬。 宫玖慕杵在那里没有动,直到荼泽提着祝天玑,身边跟着佑仟璟消失在大街拐角处,他才收回了视线。 刚刚还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的少年,脸上已经没有半分笑意,冷如凛冬。 他的视线扫过严肃脸青年和因为荼泽的话而自觉尴尬的严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不是要去西区吗,走吧。” 巨大的压迫感落在头上,那两人皆是一颤,谁也不敢说话,垂着头跟上了已经走远的宫玖慕。 全程看戏状态的那个不正经抬手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胡子的下巴,饶有兴致:“哎~小殿下居然有在意的人啊,对方还是华央佑家的小少主?呵呵,孽缘啊孽缘。” 说完,青年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同僚的背影:“这次阿初这个死脑筋估计要栽了,看来是需要我多出点力帮小殿下了。” 荼泽身材高大,那身暴露的穿着和狂野的长相又比较吸引人眼球,一路上遭受了不少人的视线洗礼,跟在他身边的佑仟璟几乎要窒息了。 “喂,我说你。”荼泽叼着烟开口,“为什么打架?” “我只是被揍的。” “没还手?” 佑仟璟回忆了一下过程,那个潮鸣只是为了抵消才打出去的,应该不算,于是他摇摇头。 荼泽咬着烟嘴从牙缝里吐出烟雾和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嘁,废物。” 佑仟璟:嗯?! “为什么不还手?说实话,别给我装,你打得过这小狗崽。” 我要说什么?怕麻烦?怕失手把这讨厌鬼锤死?呃…… 佑仟璟思索片刻,答道:“我讨厌暴力。” 荼泽仰着脖子朝天发出一串震耳欲聋的大笑,半晌笑完后朝佑仟璟说了两个字:“放屁。” 佑仟璟突然发现这人和自家老爹有些相像,当然不止是骂人这一点。 “之前没人教过你吗?适当的武力会成为制胜的手段,一味的忍让会助长仇恨的滋生。当然不是叫你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小事随它去,大事坚决不让步,这是基本原则。还讨厌暴力?拉倒吧,说这话的人通常都是些往死里压抑自己的白痴,而这些积压的负面情绪日后是很容易突然失控的。” 佑仟璟撇撇嘴,他不否认这人说得有些道理,但他确实讨厌暴力,因为使用力量之后他会很疲惫。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到了传送门前,荼泽因为要掏钥匙开传送门,干脆将晕过去的祝天玑直接甩到了自己肩膀上,像扛着个麻袋似的。 佑仟璟乖乖地跟在后面,看着荼泽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然后走到对面,隔着就是不关上的大门,两人干瞪眼。 “干嘛不过来?” “可是……”佑仟璟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大门不是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吗?” “那是学生钥匙,老师的可以让多人通过,打开之前输入人数就可以了,你刚刚没看见吗?” 佑仟璟看着对面身高两米的男人:块头那么大,全挡住了好吧? “好了,快过来。” 佑仟璟很听话地跨进大门,一进去脚下熟悉的触感和空气中的木质香让他抬起头,是中心教学区高层的走廊。 佑仟璟朝周围看了看,没有那个梳洗室,也不是转角,这门开在了走廊中央。 不是二哥所在的那一层吗?太好了。 佑仟璟悄悄松了口气,作为“麻烦制造机”的自觉让他不想在这时候见到自家二哥。 “你看上去很轻松啊,小鬼。”荼泽垂眸看着佑仟璟,关于“辰渊失落者”的事迹他有所听闻,总以为是个顽固不化异常恶劣就跟他肩上那个一样嘴里骂骂咧咧的小恶人,结果是这么个看上去惨兮兮,像极了易碎玻璃娃娃的乖巧孩子。 但人总归不能光看外表,不是吗?荼泽很清楚这一点,这知道是不是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呢? 作为一名曾在神都,即神临岛任职的前业狩,荼泽很清楚泽维尔是怎样一个人,虽然睚眦必报但从不说谎,所以对于他对佑仟璟的指控荼泽内心还是有些相信的。 但堕业者的事情……荼泽瞥了一眼佑仟璟头上的虚白,决定还是继续刚刚的话题:“希望你一会见到自己的年级主任还能这么淡定,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那人跟老子可不一样,不是什么善茬,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佑仟璟脑袋里的问号几乎要冲破脑壳了:不一样?大叔,看着那晕过去的家伙再说一遍,你觉得自己是好人吗! “17、18、19……到了,这里,20室。” 荼泽一把推开了大门,扯着嗓子朝里面喊:“前辈!来人啦!” 佑仟璟被他的大嗓门惊得抖了抖,再往房间里一看。 和佑钧澜那间除了书架沙发和一张桌子外再无其他摆设的简洁布置不一样,这间屋子进门就是张大长桌横着,上面放满了装着各种古怪液体的瓶瓶罐罐,还有冒着热气正煮着什么东西的坩埚。 两边排满了架子,佑仟璟粗略一扫,发现上面除了书籍就是晒干的药草。可能为了避免阳光曝晒和风中的潮气影响架子上的东西,整间大屋子中的几个窗户都是封闭的。 所以最叫佑仟璟无语的就是这房间里的照明,为了保护那些药草搞了个绿色,弄得整个房间宛如阴森森的牢狱。 “前辈!你在的吧!有活儿!” “有活儿”?这是哪里的黑话?还有,你是人贩子吗! 佑仟璟跟着走进了房间,未曾想一脚踏进去就踩到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室内光线不太好,他只能弯腰低头去看。 “吵什么,给我安静。” 就在佑仟璟俯身从他脚底的鞋底揪出一团看似水母手感缺跟棉花一样的不明物质时,一个声音冷不防从他身侧响起。 黑暗中浮现出一张人脸,绿色照明打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再怎么精致的五官在这种阴森环境下也叫人没了欣赏的念头。 那张脸所属的脑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打理,还是这人就这种在一边留了一缕长卷毛,和佑仟璟有得一比的发型,使他看上去懒洋洋的,像没睡醒。 紧接着身体露了出来,偏瘦,一身标准的教师制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肥大。 等那人完全脱离黑暗站在一室绿光中,佑仟璟才发现他身后有扇暗门,这门隐在黑暗中,门上还挂着些草药,仔细看都不一定能发现。 “前辈!” “别叫我前辈。”男人像没看到佑仟璟似的,慢悠悠地径直走向长桌,他将手里一碟粉末倒进坩埚,用勺子搅拌了两下,然后看了荼泽一眼。 “你来做什么?” 荼泽将晕厥过去的祝天玑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可怜的孩子差点因为荼泽粗暴的动作一屁股滑到地上去。 佑仟璟惊讶于祝天玑一路耳朵贴着大嗓门,在这还被人摔,到现在居然都还没醒。 “我这不帮忙处理尸体。”那男人看了一眼祝天玑,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不是尸体,他活着,是你的学生。” “学生?” 即便光线比较暗,佑仟璟也看到那男人的眉毛紧锁起来。 “我哪来的学生?” “你不是一年级的年级主任吗?”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连最恨参加会议的荼泽都记得:“上个月议会定下的。” 男人拌了两下坩埚里的药汤,将上层有些凝固的物质搅拌开:“我没去。” 荼泽、佑仟璟:…… “那、没有人通知过前辈你吗?” 男人默不作声地搅拌着汤药,荼泽心领神会:这是默认了。 话说,这男人的人缘是有多差啊,就算不到场吧,会后总得有个人来提醒下啊?该不会,是被集体讨厌了吧? 一想到这人上学时就是沉默寡言、形单影只,看上去很是不近人情,留校任教后听说也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总是一个人窝在办公室炼药。 荼泽默默在心里给这位自己曾经的学长兼现在的同僚和上司点了支蜡。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男人已经有些不难烦了,他很是讨厌炼药过程中有人跑进来打扰,“如果是躺在那里的出了事,左边架子上四层万能解毒剂,五层麻药,最下层有锯子和刀,下次有这种事直接去医务室,别来烦我。” 荼泽被他这一连串给整懵了:“不,他没中毒,也不需要截肢。” 说完,他拉过一旁手里还捏着那团软物的佑仟璟:“是他们俩。” 男人皱着眉看向裹着一脸治愈纱布的人,手里的勺子碰在坩埚的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们俩在中央广场打架斗殴,违反了禁空令,还打碎了初代的雕像。按照规矩,我把他们带过来交给你这个负责人处理。” “处理?有什么好处理的,校规上不是写了吗,就按上面的办好了。”男人的注意力全在手底下的坩埚里,调和正到了关键时刻,他要控制火候。 荼泽为难地看了一眼佑仟璟,其实他也刚到弗洛艾多没两个月,那足有一本书厚的校规压根没看,但既然这人开口了,那…… 正当荼泽准备去查校规然后给予两人相应处罚时,祝天玑醒了。这人缓缓睁开眼,便在一室昏暗中看到了正前方的佑仟璟。 “佑仟璟!啊,还有你这独眼混蛋,敢把我……” “嘭!” 炸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愣是情绪激动的祝天机也停了下来,朝声源看了过去。 手持断头勺子的男人僵硬地站在那里,盯着搞不清楚状况的祝天机,用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佑、仟璟?” 第四十四章 意外的处分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佑仟璟从男人那里接收到熟悉的打量目光时,无奈地想。 说到底,又是个对“失落者”感兴趣的人。 荼泽暗叫不好,他也是刚刚才想起带佑仟璟来这里可能是个糟糕的决定。 因为眼前这男人和华央佑家有着颇深的渊源,准确的说,是跟佑家前任家主佑昀。 这人和佑昀是同一届,而荼泽比他们小了两届,所以对当初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人在毕业的时候突然打了一架,那之后佑昀回了华央,这人就留在了弗洛艾多任教。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两人再无联系。 现在他突然将其中一人的儿子送到了另一个人面前,简直就像是把拔了毛的鸡扔在了砧板上。 “我改变主意了。”男人开口,他丢掉了手里那光秃秃的勺子柄,“寻衅滋事、违反禁空令、破坏公共设施、辱骂师长,对吗?” 虽然最后一点我是不介意……荼泽顶着压力点头。 祝天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刚的广场上,而是在一个“杂物间”里。 对于他来说身在哪里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佑仟璟没跑。可眼前这个“颓废”男人自他醒来后先是发出噪音打断他,接着又噼里啪啦讲了一堆。 这让刚苏醒还没脱离脑震荡带来的晕眩的祝天玑很恼火:“你谁啊!一边儿呆着去,没看见我在跟他讲话吗?” 这家伙如此没有眼力见,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佑仟璟和荼泽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精彩。 “你是不是把他的脑子捶进地里忘记装回去了?”佑仟璟小声问身旁的荼泽。 “我哪知道,他要是原本就有脑子怎么会一颗火球炸掉初代院长的脑袋?” 也对。 那男人理都没理祝天玑,而是对着佑仟璟说道:“第五教学区的游尘清理,从明天开始,一周。” 佑仟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处罚这么轻的吗?他有些疑惑,原本以为会被严重警告,甚至记过什么的。 “前辈……这俩小家伙处分一样吗?” 荼泽指了指佑仟璟:“我觉得有些不公平,他是被动挨打的那个,都没还过手。” “说了别叫我前辈,你,一个月。”男人指的是祝天玑,“一起受罚的前一周你们两个必须一起将游尘处理干净,不准分开或者再发生争斗。如果连这点合作关系都处不好的话,这学也别上了,直接给我滚回你们华央。” 你们华央?佑仟璟眨眨眼,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被男人带着恨意讲出来的词组。 粗神经祝天玑依旧在那边不怕死地叫嚣:“跟他一起?还清理游尘?见你的鬼去吧!老子不干!” 荼泽双手插兜一脚踹上祝天玑的屁股:“在谁面前称‘老子’呢,你这家伙?” “你在给自己争取延长处罚的机会,同学。”男人将那一锅不明物质倒进桌角的垃圾桶里,把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往里一丢,“呼啦”一声,房间被腾起的大火照亮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阴森的绿色。 “从刚刚开始就一副很拽的样子,你谁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佑仟璟总觉得那人虽然面向了祝天玑,但好像依旧在用余光看自己。 从被男人注视的第一秒开始,佑仟璟就察觉到了,这人的目光看似落在他身上,但实际好像在透过他窥视其他人。 奇了怪了。 “他是司洵君,弗洛艾多药学教授,也是你们的年级主任,你摊上事了,白菜头。” 祝天玑朝荼泽吼:“谁是白菜头啊!” 司洵君?佑仟璟对这名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下意识想去询问辉黎夜,突然记起它因为力量消耗过度而陷入了沉睡。 但是“司”这个姓,应该是婆罗礼王族非主脉之人所用的吧?这就说得通这人为毛要用那种口气说出“你们华央”了。 “还有异议吗?”司洵君看着他们。 佑仟璟自然是没有的,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去休息,祝天玑那家伙看上去还不服气,被荼泽提着后颈堵上了嘴。 “那好,出去,把门关上。”司洵君下了逐客令,只留了一个背影给长桌另一头的三人,不知道为什么,佑仟璟从那背影里看出了一种沉淀了十几年的孤寂。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荼泽将他们带到传送点,重新点上一支烟,刚刚在司洵君的实验室里他忍着烟瘾,是一根都不敢抽。 而且他还想问佑仟璟认不认识司徇君,但又觉得这一举动实在八卦,便作罢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俩可别再打起来,不然要面对的可就不是清扫第五教学区那么简单的处罚了。” 佑仟璟想起之前这人说要去喝酒。 祝天玑“嘁”了一声,还是跟盯住猎物的猛兽似的死盯着佑仟璟。 “听到了没!”荼泽警告性地往祝天玑脑袋上来了一记,“不要一天到晚搞事情,之后你要是不幸选修了老子的课,只要敢蹦跶,老子就把你串起来挂在中心广场那座雕像上,用你那颗花椰菜代替被炸掉的脑袋。” “你长得跟土匪似的,居然是老师?” 荼泽气得差点把烟咬断:“臭小子,记好了,你面前这‘土匪’叫荼泽,之后最好别选到我的课,不然我非把你那颗卷心菜脑袋剥个稀烂。” 一旁看戏的佑仟璟吐槽:刚刚不是说花椰菜吗,怎么又换了? “鬼才会去上!我祝天玑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掉在下面的河里淹死,也不会跟土匪头子学任何东西!” “最好是。”荼泽撂下这句话,就掏出钥匙输入坐标走人了。 整条走廊就剩下佑仟璟和祝天玑两人。 佑仟璟摸出钥匙,插进锁孔,刚想去查公馆的坐标,祝天玑手臂一伸,一只手按在了地图显示屏上。 还来? 佑仟璟就不能指望这人会长记性,他应该跟着荼泽走的,至少有人能稍微压着祝天玑。 祝天玑此时的姿势看上去活像一个调戏小姑娘的流氓,而“小姑娘”佑仟璟平视着他:“能让让吗?我想回去休息了,明天见。” 听到那句“明天见”祝天玑就来气:“我才不会跟你一起去清理那些该死的游尘!” 佑仟璟笑道:“知足吧,估计是看在还没正式开学的份上才给了这么轻的处罚,光是违反禁空令这一条就够我们一人一个警告了。”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那随你,拒不认错可能会被退学的哦。”佑仟璟好心提醒。 祝天玑僵了一下,佑仟璟看出他是死鸭子嘴硬:“我不在乎!” “刚开学就被退,那你来弗洛艾多到底是干嘛的?” 进修业道、神迹,考取业狩资格证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听了佑仟璟也要进入弗洛艾多的传闻,所以来堵截的。 不过祝天玑才不会承认,他“哼”了一声,松开手。 佑仟璟知道这是退让的信号,于是他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两家有那么点矛盾,但是一码归一码,在学校就别扯这些事情了,专心学业可以吗?” 祝天玑突然侧过头看了佑仟璟一眼,被一个可能有着智商缺陷的人用质疑的眼神看着,饶是佑仟璟都觉得被侮辱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家族矛盾在针对你?” 不然呢?以前就是这样,追着我打架不就是想向你老爹证明你比我强吗? 佑仟璟承认,和用尽浑身解数的那时候比起来,现在的他面对祝天玑,即便只使用业道也游刃有余。 但只是面对祝天玑而已,若是对上自家老爹那种级别的敌人呢?佑仟璟觉得远远不够,除了瞬闪和少数几式业道他悟出了高阶使用法,其他没多大进展。 人不能做井底之蛙,总是窝在华央的宅邸里闭门造车根本不是办法。所以佑仟璟来弗洛艾多,除了探查消息同时也是来学习其他高阶业道。 祝天玑见佑仟璟默认又是一阵火气自心口腾起,他原本还以为佑仟璟跟他一样,结果真的白期待了。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如黎熙所说,你当时救我,没有其他原因,只是为了将祝家推向风口浪尖,只是为了……” 不叫我的死亡让佑家背锅。 祝天玑想这么说的,但佑仟璟想起之前那女孩跟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搬出来一套针对他们佑家的“阴谋论”,立马否认:“才不是!” 他的声音有些大,在空旷旷的走廊上回荡,连祝天玑都被惊得顿住了。 “抱歉。”佑仟璟下意识道歉,下一秒又想起面前这位对他喊打喊杀的行径,恨不得时光倒流将话收回。 可谁料祝天玑听到他的道歉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很不自在,咄咄逼人的气焰转瞬间灭了,在那纠结了一会后像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对佑仟璟说道:“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佑仟璟:? 原来你是这种类型吗! 该怎么说呢,之前佑仟璟对祝天玑一直保持着爱答不理或是避而远之的态度,这让后者很不爽,所以佑仟璟越是想避开,祝天玑越是想缠上去。 而现在,至今为止从未对祝天玑和颜悦色讲过话的佑仟璟突然来了个叫他猝不及防的“抱歉”,祝天玑虽然外表成熟但内心某些地方还跟个孩子似的,瞬间态度就软和下来。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的怪异固执点在作祟。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才想跟我打?” 九成受愤怒驱使的祝天玑将剩下那一成作为回答:“被你救了让我很不舒服,就我个人而言,不想欠别人情。” 头一次,佑仟璟被满脑子疑问搞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欠我所以就来打我?这什么逻辑?亏你刚刚刚还嫌弃荼泽长得像土匪,你这脑子里装的才是恩将仇报的标准强盗逻辑吧。 “我要向你证明,我比你强,所以根本不需要别人出手相救,以后换我救你。” 虽然事实却是他依旧不如佑仟璟。 哦,真有志气,加油。 佑仟璟为自己将来不需要天天面对莫名其妙的追打而松了口气:“那你加油吧,弗洛艾多可以教会你很多东西。”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让祝天玑做自己就好,不要一天到晚盯着他,没结果。别的不说,就佑仟璟身体里那九个神迹,除了相当于摆设的“离人珠”,其他哪个是好惹的? 况且佑仟璟还有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当年祝天玑也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 佑仟璟感觉也不早了,刚刚被拉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堆积火烧云,想必现在天也快彻底黑下去了。今天就先回去吧,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以后再说,大晚上在外闲逛不太好。 于是他从空间袋里掏出佑钧澜给他放进去的公馆钥匙,明晃晃的两把银色钥匙串在一起,和那传送门匙不一样,佑仟璟只从中探查到了几种简单的识别指令。 他拨弄钥匙,看到其中一把上标着“一区14”,另一把上标着“206”。 看来这两把应该分别是大门钥匙和房间钥匙了。 佑仟璟刚将钥匙收进空间袋,抬手就要去碰显示屏上相关位置的传送点。 站在一旁没离开,等佑仟璟先传送的祝天机突然开了口:“八、四十一、二十七。” 佑仟璟回头看向报出三个数字的祝天玑,后者和他对上视线,解释道:“14号公馆的坐标。” 佑仟璟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知道?” 祝天玑从兜里掏出两把银色的钥匙,叮当作响:“我也住那。” 天哪,这不长眼的命运。 佑仟璟觉得自己两眼发黑,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光亮。 “转动钥匙啊,你不会用吗,愣着干嘛?”祝天玑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 佑仟璟忍着他那聒噪的声音转动钥匙,门打开后他跨过门槛,在另一边看到正从自己兜里掏出钥匙的祝天玑。 于是佑仟璟趁着门扉闭合重启的空档火速离开了现场,朝数据库指示的14号公馆奔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念家的兄弟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那扇传送门就开在佑仟璟即将入住的第14号公馆外,一个类似站台的地方。 佑仟璟跳下站台,经过大敞四开的高大铁门,入眼的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庭院,花圃都被修剪得工工整整,一片淡绿中点缀着初秋的浅黄。 庭院那头有一座看上去颇具南大陆泊亚风格的建筑,应该就是公馆了。 在列车上的时候佑仟璟就注意到了,不管是下城还是上城,弗洛艾多所有的建筑都是泊亚那种雕塑化风格。和追求对称美的华央不同,他们的建筑大多下部分呈流线型,上部分不是尖顶结构就是不规则艺术结构。 佑仟璟觉得可能是因为弗洛艾多本身就是从南群岛迁移来的结果,因为两地的气候没有多大差别,所以在建筑方面还保留了泊亚的风格。 端庄宁静,柔美谦和,真叫人无法想象出自那些热情过头的泊亚人之手。 走到那扇朱红色大门前,佑仟璟掏出钥匙打开门,空无一人的大厅上方,嵌着业石的水晶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大厅中央是一张被奶白色沙发环绕着的矮脚桌。 奇怪,屋子这么大住的人应该不少,怎么感觉这么空旷?是因为到饭点了都跑出去吃饭了吗? 虽然很疑惑,但佑仟璟没有用精神探测,有明文规定这种行为属于偷窥,侵犯他人隐私。 佑仟璟踩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这公馆不算高,只有三层,但横向面积大,一层有二十几间。 他所分到的206在楼梯右侧,佑仟璟看着脚下的绒毯和灰白色的墙壁,都很干净,看上去经常有人打扫。 走廊不是很长,但房间门两两之间距离却不短。 佑仟璟在标着“206”的房门前驻足,刚举起手中的钥匙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有人? 佑仟璟将钥匙插进去,一声怒吼伴在门打开后窜进了他耳中。 “我说了换房间!” 房门推开后,房间的地板上坐了个一脸为难的人,他有着一头看上去很蓬松的亚麻色短卷发,块头小小的,加上委屈巴巴的表情和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小仓鼠。 而那个身披青灰毛领披风、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少年眉眼间充斥着戾气,一见推门进来的佑仟璟就极为不耐地发出一声像是猛兽领地被入侵时做出的警告:“啊?” 佑仟璟抬头看了眼房间号,再扫视了圈室内。 两张床,原来不是单人间宿舍吗?难怪间隔会这么大。 坐地板上那少年一见有人进来了立马想要站起来,但或许是腿麻了,那少年踉跄着,姿势怪异,还差点再次栽回去。 “你们好,我是……”虽然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室友,出于礼貌,佑仟璟想先来个自我介绍,给即将同处一室的小伙伴来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喂!”恶人脸少年粗暴地打断了佑仟璟,他起身,目光锁定佑仟璟脑袋上的虚白,“就是你吧!刚刚在中心广场上打架的那个!” 佑仟璟:嗯? 这人怎么知道的,信息传播这么快的吗?还是说他当时在现场? 佑仟璟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准确来说,并不是打架,而是我被人追着打。” “果然是你!”那少年跟点着的炸弹一样,瞬间原地跳起,要不是他身边那少年及时将人拉住,瞧他那暴怒的样子估计此刻已经抓着佑仟璟暴揍了。 这是怎么了?祝天玑二号? 佑仟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得罪眼前的人了。 “当街闹事,牢饭必吃。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少年恶狠狠地盯着佑仟璟,“你这杂毛怪都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吗?” “那满大街的烟雾是你放的吧,害小爷我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还有小呆,这笨蛋反应慢,被掉落的火球打中了小腿!” 小呆?佑仟璟看向走姿极为不自然的少年,对方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慌慌张张地将头埋了下去,唯唯诺诺的样子跟一旁狠声恶气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佑仟璟当时之所以用炎雾和沧溟制造水雾就是不想让下面的人看到他和祝天玑,照理说只要站在原地或者小心点就没什么完全问题。 能从楼梯上摔下去,这人得有多跳…… 佑仟璟知道这事归根结底也算是他的责任,于是说道:“对于你摔下楼梯这件事我深感抱歉,但放火的不是我,是一个叫祝天玑的家伙,他就住这个公馆里,发色很显眼的。” 少年皱眉:“另外一个白毛怪?头被摁在地里还晕过去的那个?” “对。” 坑人这种事,佑仟璟从不手软。 少年将信将疑,回头看到那个战战兢兢地拉着自己的人,又极为暴躁地吼起来:“我说了不准这个样子,抬头挺胸,给我拿出点气势来,别给念家丢人!” 他这话一出,那仓鼠少年反而更瑟缩了。 “你!” 暴躁少年气得都快脑袋冒烟了,可嘴上凶归凶,这人举起来作势要打人的手始终没下得去。 这脾气倒是和祝天玑有的一拼。 少年斜了佑仟璟一眼,带着些警告意味说道:“看在你诚恳道歉的份上,小爷我摔倒的事情就不计较了,但是那什么‘猪田鸡’是别想好过了。” 佑仟璟强忍着狂笑的冲动:“那……我可以过去收拾自己的床铺了吗?” 他指了指少年身后的光秃秃的床,这房间里仅有两张床,而且就这一张上面没有摆放东西。 少年极不情愿地朝旁边挪了挪,好像让他做出让步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似的。 “现在,收拾好你的东西,住我那去,听到没有!别让我再重复了!” 眼见没自己什么事,感觉终于可以休息的佑仟璟麻溜地跑到那张床铺边,从空间袋中取出床垫、被单、被子等等一堆东西往上铺。 他这人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舒适的睡眠环境必不可少。 那两人正忙着对峙,没人注意到他收拾东西的麻利动作。 “你腿受了伤,行动不方便,住我那怎么了?我都已经跟同寝室那人协商好了,他跟你换,没有异议。” 一阵沉默后,听力极好的佑仟璟在拍打被单的间隙中听到了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那不是协商。” “什么?”少年没听清。 佑仟璟从空间袋中掏出一个还没套上枕套的枕头芯,正好看见那仓鼠少年像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似的,用一种英勇就义的气势冲面前人喊了出来:“那不是协商,是威胁!” 佑仟璟、暴躁少年:…… “胡说八道什么?”少年皱眉,此时房间里还有佑仟璟这一个外人在,他也不好冲自家人发火,“我念灼忧想做什么,还犯得着去威胁人?” 吼,念家,泊亚第一家族的,他们家主脉的家系神迹可是极为出名的“言灵”,那家出来的,不是言灵师就是咒术师。 要知道,业道百式就是以最基础的“言灵”为底构建成的,曾经这个神迹一度登顶渊境,直到“神之瞳”出现。 此时念灼忧真是快被自己这弟弟给气死了,他原本是为了他好才想出换宿舍这个主意的,再加上念灼忧看到笨蛋弟弟的室友居然还是那个华央“鬼见愁”的时候,这个想法更坚定了。 在渊境,或许那些底层的人不认识佑仟璟,但他们这些身在六大家族的,上到快要行将就木的,下到刚开始说话的,都知道“辰渊归来的失落者”。 都不需要画像去认,放眼整个渊境,头上有虚白的小屁孩也就他一个。 在佑仟璟进入辰渊之前,念灼忧就对他有所耳闻,虽然学习能力和创造力出众,但终究是个天生残缺者,是个将来可能要在佑家的庇护下过一辈子的可怜人。之后佑仟璟失踪的那两年,暴怒的佑昀捅到了侍神司去,一度想要清醒破开九夜冰域的大门,将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 而佑仟璟回来之后,整个渊境更是因为他而炸了,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他的经历,是什么让他在辰渊存活了两年,不仅毫发无损,还带着觉醒的神迹回来了。 虽然佑家对外宣称那孩子失忆了,关于过去两年的经历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可是谁信呢?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案,关于佑仟璟的,关于他是否在那里见到了堕神,是否与神祇做交易才获得了本该不属于他的力量。 那之后,就算是远在南大陆泊亚的念灼忧都会经常收到关于佑仟璟动向的报道。 像是袭击事件、挑衅事件、三方会审什么的,这些报道让念灼忧充分认识到这个同龄人是有多么爱惹麻烦、脑子不正常。 所以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和这种人共处一室,绝对会被带坏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走不走?” “我、我不。”仓鼠少年鼓着脸,先是很小声地说了声,然后又鼓足了勇气吼道,“哥你太烦人了,我不走!” 吃瓜少年佑仟璟都被吼声惊了一下,心想这两人不愧是一家人,嗓门的威力都这么大。 念灼忧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到平时连声都不吱的人突然变犟,还犟得异常。 “好,好,好!”念灼忧连说三个“好”,一手按在自己的腰侧,一只手随着他微微撇开的头抬起,伸出食指指着少年晃了晃。 仓鼠少年被他这动作弄得心里发毛,这动作他太熟悉了,根本就是威胁加发怒的信号。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防御,念灼忧突然俯身,整个人往前一冲,将少年拦腰抓住,扛起,架在肩上,还扣住了对方的双脚,以防挣扎。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上去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仓鼠少年大叫一声,想挣扎,结果腿早就被限制住了,他从小力气就小,连个苹果都不能徒手劈开。 佑仟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只见一阵鸡飞狗跳中,那仓鼠少年胡乱挥舞的手从那张乱糟糟的床铺里拽住了一根毛绒绒的东西。 然后随着念灼忧往外猛冲的动作,一团不算小的黑影被他拽了出来,一起被扛了出去。 佑仟璟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房门“嘭”一声被人一脚踹上了。 现在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在那发蒙。 这算什么回事……嘛,算了,至少今天可以一个人好好休息下了。 佑仟璟太累了,他踢了长靴,脱了斗篷,给自己施放了一个简单的清洁业道,然后坐在床上,整个人往后一躺,陷入了软绵绵的床铺中。 一整天的疲惫在完全放松后如同潮水般袭来,佑仟璟像猫一样曲起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所有睡眠姿势里就这种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啊,对了,好像还没有给老爹报信,还有材料没有买,明天、明天就是惩罚的第一天,但是那个人都没有说什么时候集合啊。 那个人,那个名字,司徇君,我肯定是在哪里听过的,不下一次,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这也是“核”的后遗症吗? 真是的,为什么我自己的记忆无法录入数据库啊,那我就不用跟个失忆症患者一样了。 佑仟璟被困意死命地往黑暗中拉,那袭来的梦境就像是沼泽,叫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此时的佑仟璟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思考能力也在渐渐失去。 没过几秒,佑仟璟的意识就彻底沉入了黑暗。 在他睡着后很久,差不多已经到了半夜三更的点,原本自动熄灭了照明的室内突然亮起骇人的红光。 那光来自蜷缩成一团的佑仟璟,从他身体的每一处亮起,然后迅速集中到胸口处。 这流动的光芒像血液一样注入了核中,核短暂搏动了一会,一道虚影时而窜出落在佑仟璟头上,时而回到核中翩翩舞动。 这一切,陷入深度睡眠的佑仟璟和辉黎夜都不知道,注意到这个变化的只有不会说话的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和那个不知何用的离人珠。 这一夜,佑仟璟睡得很沉。 第四十六章 追踪佑仟璟的人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梦境。 一片边界处泛着血光的黑暗中,佑仟璟保持着入睡前的蜷缩姿态浮在青灰沼泽之上,困在巨大的笼子里。 那笼子没有顶,但一根根染着斑驳血迹的铁杆却高耸异常。 佑仟璟无法动弹,也睁不开眼,可间或会觉得身体突然一沉,这时候就有一声响亮的滴水声传入耳中,一圈红色涟漪以他为中心朝边界漾开。 大脑疼得像是要裂开,佑仟璟从未在梦中感受过如此真实的疼痛。 “呐,我说,差不多可以了吧?”一团黑雾悄然落在铁笼外,幻化出模糊的人形。 它一把抓住铁栏杆,将头伸进笼中,恶魔低语般在佑仟璟耳边轻笑道:“一直压抑着,差不多也要到极限了吧?我知道的,你其实根本不想做,但是已经习惯了夺取性命这种事。啊,真可怕呢,明明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你的同龄人都还没见过血呢。” 闭嘴,吵死了。 “夺取它们性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天经地义?迫不得已?自然选择?将血液吸收之后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难受?委屈?还是说那些液体在身体流动时你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愉悦呢?” “哈哈哈哈都有吧?而且愉悦居多啊,你这个伪善者!” “承认吧!你对猎杀的抗拒并不是那虚假的善心作祟,而是源于生物最原始的嗜杀掠夺本能!你与那些肮脏阴暗的东西别无二致,不管是人类还是虚障,都是夺取他人性命成全自己的掠夺者。” 那黑影突然睁开一双眼睛,近乎透明的瞳孔中飘出血雾。由于铁栏的阻碍,它无法完全进入笼中,只能伸长了脖子,将头伸到佑仟璟上方,与后者的脸近在咫尺。 “看着我啊!看看你自己!敢面对这幅鬼样子吗?这就是真实的你!” 血雾在半空凝成血珠,坠落在佑仟璟的眼角,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看上去像流了一行血泪。 “觉得恶心吗?可是你剥开自己身上那张虚假的人类的皮囊,不就只剩下这个了吗?佑仟璟,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是人吗?” “等着吧,佑仟璟,总有一天,你会见到我的。”那黑影退了出去,双手抓住血迹斑斑的铁栏,在下一圈涟漪漾开的瞬间,突然消失,只剩余音在空间中回响。 “到那时,你将会失去一切。” 佑仟璟猛地坐起,耀眼的朝阳铺洒在床铺上,未关的窗将不远处清亮的鸟鸣给放了进来。 他抬手按上自己胸口,梦里诡异的“砰砰”声响不见了,那颗核安静得过分,没有任何异常。 这个梦真是让人不舒服。 佑仟璟起身,他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结果刚一下床就发现有些不对——空气中有股缥缈的香味。 佑仟璟嗅了嗅,那味道乍一闻像是泡在冰柚子水里的愈创木,微酸与苦涩的融合。随后又有一股不易被察觉的的甜味飘了出来,佑仟璟没有闻过,但直觉它来自于某种花。 怎么回事?这味道哪里来的? 佑仟璟捏了捏鼻子,然后朝窗外探出了头,外面并没有这种味道,它来自于室内。 他望着对面没有被动过的乱糟糟床铺,然后抬起手臂闻了闻,也不是自己身上的。 见鬼了吗? 佑仟璟坐在床上,闻着那味道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于是他放弃了,走进房间里的洗漱室洗脸。 治愈纱布解开后,露出了他那张已经痊愈了的脸。昨天和婆罗礼第二皇子接触时让他身上出现了异常,业力恢复。伤口加速愈合。然后还有对方那双总出现于他梦中的鎏金瞳,太让佑仟璟在意了。 宫玖慕,第二皇子,曾经被九夜冰域那个堕业者提到过的人,拥有和席翁帝涅一样的神迹“神之瞳”。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巧合,必然是在某一点上存在联系,所以一定要找机会接近他。 等佑仟璟洗完脸重回房间的时候,他发现那奇怪的味道不见了,跟它的出现一样突然。 算了,可能是昨天在湖里呆太久,鼻子进水不好使了吧。 佑仟璟看了眼时间,七点半,昨天司洵君脸清扫的时间都没有说就把他们赶走了,他总觉得那人很是不耐烦,恨不得他们赶紧消失。 或许是错觉吧,佑仟璟觉得这不耐烦的针对对象主要是他。 那就先去找昨天那个独眼老师吧,去中央广场买材料顺便碰碰运气。 荼泽给佑仟璟的印象不错,他喜欢跟这种没有那么多小心思的人打交道。 佑仟璟稍稍收拾了下房间,确认了下自己身上的刻刻和空境,带上空间袋和传送钥匙准备出发。 但是生活,总喜欢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人掀翻,怀疑人生。佑仟璟手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压根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遭遇什么。 大门打开的瞬间,佑仟璟像遭遇了一记当头棒喝加怼脸冲击,那冲击的集中点就在他的鼻子上。 仿佛是木柴在烈火中燃烧后的产生的刺激焦灼之味混着凛冬叫人窒息的寒冷一起冲击着他的嗅觉,佑仟璟被熏得连忙捏住鼻子,但那一瞬间的冲击还是叫他双腿一软跪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眼冒金星的佑仟璟疑惑了,他被刺激出了眼泪,它们在眼眶中打滚,模糊了视线。 佑仟璟只看到一个黑影走了过来,用担忧的语气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将视野中那层雾气一起带走。 佑仟璟看到一个长相帅气的男生半蹲在他面前,柔顺的藏黑色两侧垂至肩膀,后端稍长的发尾乱在他那身斗篷的棕灰色毛领里。 男生的瞳孔是好看的湖蓝灰,配着他左眼下的符文,看上去充满了神秘感。 佑仟璟看到他胸前挂着一串用羽毛和木质珠子串成的饰物,而串联它们的是一条赤色的结缘绳,和佑仟璟斗篷上的一模一样。 结缘绳,以世界树的落叶编织而成的绳子,被赋予了帮人类结缘的象征意义。通常的,人们会在向意中人求取姻缘的时候将结缘绳赠与对方,后来也有人将它当做护身护带在身上,寻求庇护。 虽生在六大家族但没有强制婚约在身的单身人士佑仟璟当然是后一种,斗篷那根结缘神是过去佑昀给他求的,为了保护身为天生残缺者的他。 佑昀真的是怕他出事怕惨了,一般人就取手链大小的结缘绳,他硬生生给取了长长一根。 从小厄运缠身的佑仟璟根本不信这个,但还是将那东西栓在了随身的斗篷上。 “站得起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佑仟璟刚想婉拒,但看到对方伸过来的手,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万象森罗悄无声息地发动了。 首先蹦出来的是“罗生炎”,它直接撞上了佑仟璟的“炎舞”,以往一有属性神迹进来就会被佑仟璟自身的高等级属性神迹给吞了。 可令他惊讶的是那罗生炎并没有被炎舞吞噬,而是擦过了炎舞,静静地落在了万象森罗的囊括中。 佑仟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要被疑惑给淹没了,还能再来点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第二个神迹也跳了出来——“四宫幻境”。 ……这又是什么? 没等佑仟璟看清随它一起收入万象森罗中的解释,后面几个神迹一股脑地跳了出来。 御神木、罹难辞、干扰……一个空白面板?还有,星爆?! 整整七个神迹都被佑仟璟的万象森罗收纳进去了,这过程也就发生在他被男生拉起来的短暂过程中。 先不管那个白板是怎么回事,这“星爆”是什么意思? 星辰坠渊之后,辰渊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与星星有关的东西了,包括神迹,反正佑仟璟长这么大看过那么多文献、摸过那么多人,就是没有见过。 那少年见佑仟璟表情愣愣的,犹豫着将手收了回来,心想要不要叫公馆管理人过来看看这人是不是摔傻了。 佑仟璟回过神,连忙道谢:“我没事,谢谢!对了,我叫佑仟璟,住206,你呢?” 他一向认为想要解开疑问,就必须接近问题本源, 那少年微微一笑:“我叫柒琰,住207,你的隔壁。” 哎?这名字,没有冠以家族姓氏……七轮的实力啊? 并不是佑仟璟歧视平民,古往今来,多业轮业火的持有者基本都出生于各大陆的六大家族中,因为世界树给予的基础供给不同,主要全集中在了支脉,枝叶得到的很少。 当然,平民中出现高资质者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四轮五轮的也并不少,占了一成,六轮就很稀有了,属于万里挑一。 而像眼前这少年的七轮,数百年里就出了一位。 佑仟璟看破不说破,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冒进,稍有哪里做错了,不小心踩到对方的雷点,就会瞬间爆炸。 人际交往中若是想要构筑牢固或是长久的关系,讲究的就是循序渐进。 “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再聊,请多多关照啦,邻居同学!”佑仟璟朝柒琰摆摆手,笑容灿烂。 少年点点头:“嗯,回见。” 等佑仟璟下了楼,那个在原地站了一会的少年收起笑容看了眼206的门牌,转身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里面,有个长相和佑仟璟一样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少年坐在床上,和表情生动的佑仟璟不同,那少年面无表情,如同木偶。 他穿着和柒琰一样的服饰,但因为身形稍小,那斗篷穿在他身上就跟裹着一条厚棉被似的。 “一切正常。”柒琰关门上锁,坐到另一张床上,朝对面的少年说道,“你可以解除伪装了,衍生。” 话音刚落,木偶少年整个人虚晃了一下,虽然面容没有多大变化,但那一头黑发眨眼间就变得雪白,还有那件棕灰色斗篷也变成了雪白的宽袖短襟长袍和短款披肩。 从头白到脚,往那一坐,活像一个做工精致的雪人。 竟是虚白!满头虚白,不见青丝! “和二号目标的接触怎么样?”衍生缓缓开口,虽然刚刚门外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 柒琰想了一下:“看上去很正常,但实际上就是异常。” “怎么说?” “开朗得有些异常了,我感觉他心里的天枰正在两个极端间反复倾斜。这种情况比‘既定事实’还要麻烦,一旦爆发是会变得比一般情况棘手上数百倍。” 衍生歪头看他,柔软的白发从脸颊上滑过。 这抽象的说法他不是很懂,只是觉得柒琰好厉害,懂这么多表达方法。 “晚上报告就说二号目标有潜在可能吧,我们尽量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和一号联系上的同时也要争取将他拉进来。” “可是,他是华央佑家的小少主吧,就某方面来说,会不会反而很糟糕?” 柒琰沉思了一会,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也该试着自己去分析局势做出选择了,这里是弗洛艾多,我们不能频繁地寻求外部的意见,容易被发现。” “但如果到时候他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将‘真相’告诉他了。” 衍生盯着柒琰捏得紧紧的拳头,因为激动的情绪,他头上跳出了漆黑的业轮主环,正如佑仟璟的万象森罗所查到的那样,七重虚影晃动,炸出了七簇业火。 七轮七火,是与佑钧澜和佑沧煜相同的资质,仅比佑昀少了一簇业火。 “他一定会理解的,这千年来,我们‘黯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渊境的未来。我们要亲手,将那个破坏世界平衡的家伙彻底抹杀!” 少年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所以,开始吧,我们去寻找‘吟游者’的下落。” 而此时,正朝中央广场而去的佑仟璟,并不知道与辉黎夜约定好要找的人就住在自己隔壁,更不知道自己被目标当成了目标人物。 玩弄人的命运将一众人拉到了舞台上,大幕即将拉开。 第四十七章 晶卡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本来只是碰碰运气的,没想到就真的在中央广场那座被祝天机炸掉头部的雕像下看到了荼泽。 独眼的男人双手交叠在胸前,嘴里叼着烟,翘着腿坐在花圃边上,无聊地看着雕像前那群忙着修补的工作人员。 那散漫到可以说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如祝天机所说,根本就不像名老师,而是土匪。 “啊,你果然来了。” 荼泽远远望见佑仟璟,朝他招手。 “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荼泽被他这声“老师”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外加一点莫名的开心:“犯罪心理学不是有提到过吗?犯罪分子会在实施犯罪后回到现场。瞧,你这不是来了吗?至于另一个臭小鬼,怎么看也不是会早起的类型。” 喂喂喂,你把自己的学生说成犯罪分子这样好吗? “要是没有晶卡只能开学后下发的规定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不用一大早跑到这里通知你们清扫游尘的各个事项了。前辈平时虽然话比较少,但做事很谨慎,怎么昨天没交代清楚就赶人了……” 其实关于司徇君昨天那个状态,荼泽心里也有一个猜测,那就是他身边这个孩子。 佑仟璟现在对荼泽的话很感兴趣:“晶卡?” “对啊,你没看新生手册吗?” 啊……佑仟璟挠了挠脸颊,他一回去倒头就睡,把这一茬都忘记了,甚至忘了给自家老爹报个平安。 “所以说不要每天只想着搞事情,连这点基础的事情都不知道。”荼泽给了佑仟璟一个脑瓜崩,“分好班级正式开学后,所有学生会拿到一张晶卡,那东西是用来作为身份证明、储存点数、学院内通讯的。” 荼泽拍了怕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佑仟璟坐。 “我也是刚转来这里的,虽然当初也是在弗洛艾多上的学,但毕竟时间长了嘛,时代会变的,所以对这里的事情可能只是一知半解。” 佑仟璟坐了下来,表示自己想听。 虽然新生手册现在就躺在他的空间袋里,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他也不想就这么错过一个和人交流的机会。 “第一个作用,身份证明。弗洛艾多课程众多且杂,每学期开设的课程并不要求所有学生全都去学,它是采用必修加选修的形式,这就导致课程管理会很麻烦。像那种近百人一起的大型实战课,在我那个没有晶卡验证身份的年代,经常有人翘课或者代课甚至替考。” “有了必须注入自身业力才能激活的晶卡就不一样了,学生必须亲自到场才行。” “用那种能够储存业力的宝具不就行了,到刷晶卡的时候用它注进去。” 荼泽将嘴里的烟取下来,皱着眉看向佑仟璟:“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潜在犯罪意识?怎么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歪门邪道,你的重点很奇怪啊?” 佑仟璟歪头无辜道:“有吗?” 荼泽“哼”了一声:“你说的,早就有人想过并且这么干过了。但是你们不知道流动业力是有‘时间痕迹’的吗?被人释放出的业力进入其他物体留下痕迹,那痕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 “侍神司最初的研究内容只是检测业力的来源者,时间痕迹是后续衍生出的技术。这些年,有些组织的行动越发频繁了,需要这种技术对其进行追踪和判定。” 荼泽这么一说,佑仟璟想起来了,当时泽维尔事件的时候,好像就有用过类似的技术对他那晚留在他们身上的伤口进行过检测,还叫他对着一颗小球打了一拳。 但是最后出来的结果好像是“不匹配”,他到现在都记得这个结果出来时,泽维尔那老头一脸的不相信和愤怒。 原来是这种东西吗? 幸好他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危险,所以很谨慎地选择了使用那两个衍生出来的属性神迹,和二十四滅尽杀生鬼里那部分属于虚障的力量。 完美地伪装成了堕业者。 “除了在教学方面的应用,还有在中城和下城采购什么的也需要晶卡。” 荼泽指着右侧那一堆商业店铺:“因为现在刚开学,所以没有拒收现金,下城好嗨,之后中城就只认晶卡了。然后关于消费,就不得不说到第二个作用,储存点数。” “所谓的点数,就是指你的成绩。它由平时课堂表现、定期测验成绩、活动成绩、期末大测等一系列考核组成,百分制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像你们昨天那种行为,就应该在给一记警告的同时再扣20分。” 呃,这么严重的吗? 曾经在华央一口气轰飞一个小山头的佑仟璟,觉得炸一座雕像而已一下子扣五分之一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个点数会在每个月的月末按比例结算成金钱打进晶卡里供学生使用,这是为了人才培养,同时也是考虑到有些学生本身生活拮据。” “哦,挺人性化的。”佑仟璟假意赞扬。 好个屁,佑仟璟感觉自己都不用一学期,半学期就够了,绝对能给扣个精光,说不定还能负掉。 “最后一个作用通讯就不用多解释了吧?用作岛内通讯设备,方便联系,以后惹了事就等着你的班主任和副班联系吧,哈哈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个可怜蛋会摊上你们俩个。”荼泽笑得浑身颤抖,嘴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烟雾。 佑仟璟瞄了他一眼:我看你就不错。 “话说,我要什么时候去清扫游尘?” 荼尧微微侧身,朝雕像后面的幻钟塔看了一眼:“中午之前过去就行,第五教学区挺空的,动作麻利点的话,天黑之前能结束。前辈叫我第一天也跟着你们过去,一是看看你俩的态度有没有好点,二是把所有注意事项说一下,这次说清楚了,以后再有处罚就不用麻烦了。” 以后……佑仟璟对这个词无语了。 “现在就等那颗大白菜过来了,再给他半小时,如果不自己出现,我就去他住的公馆抓人。来之前我查过了,他和你一样都住在……啊,那小子来了。” 佑仟璟顺着荼泽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特别显眼的铂金脑袋。 正低头看着掌心某样物件的祝天玑像受到某种召唤似的,也抬起了头,和佑仟璟对上视线。 佑仟璟见他合上了手中那物件的盖子,五指一收,那东西消散成透明的业力粒子。 靠,天机罗盘。 这是佑仟璟的万象森罗所不能复制的器伴神迹,而且是少数几个被佑仟璟讨厌的神迹中的一个。 因为这东西虽只是没有攻击性的功能神迹,但却能将祝天玑所想要找的一切事物的位置给显现出来,只要是存在于渊境的东西,不管死活。 这东西跟祝天玑那缠人的性格简直是绝配。 荼泽开心地拍了拍佑仟璟的肩膀:“你看,我说的吧,上学那会还觉得犯罪心理学都是狗屁,现在看来还是管用的嘛!” 不不不,佑仟璟黑线。 祝天玑将罗盘收起来之前,那东西是对着佑仟璟的,明显就是冲他来的! “你怎么一大早跑这来了?还有独眼匪!你在这干嘛!” 荼泽一听到这个称呼气得想把祝天玑的脑袋都打歪。 冷静,冷静,荼泽,你要冷静,他是你的学生,打学生犯法。 佑仟璟也没有回答,祝天玑靠近之后,他又闻到奇怪的味道了。 这次很淡,也没持续很长时间,只是雨后森林中散发的清新草木味。 但是明明他出来之后都还一切正常,坐在荼泽旁边也没啥异常,怎么这家伙一靠近就有了。 祝天玑见两人都不理自己,顿时有些不好了:“你们一大早坐这干嘛呢?用露水洗澡吗?” “一大早?你小子看不懂时间吗?都快十点了你跟我说一大早?” “哈?小爷我就觉得十点是一大早怎么了!” 荼泽撸起袖子:“我看你这小鬼就是欠教育,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要尊师重道吗?” 荼泽精准踩雷,祝天玑原地爆炸。 “在管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样子吧!这学校看来也是到头了,居然让土匪来教书!” 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我说……”佑仟璟盯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开口,他觉得从昨天开始,自己就一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事件中,暴露于大众视野里,“我们可以去第五教学区了吗?不是说要清扫个半天吗,不抓紧时间的话明天黑前干不完的。” “半天?!”祝天玑叫了起来,“区区游尘要半天!这是土匪你说的吧?骗鬼呢?放火烧的话,瞬间就可以除掉一片了。” 荼泽“呵”他一脸:“转过身,看看你自己的杰作再说话,放火烧?就你现在这水平,你能保证可以控制好自己的火属性神迹,叫它不把不相干的东西给点了吗?” “你要是想成为渊境史上第一纵火犯,余生都在神都地下监狱度过,我绝对不会拦着你。虽然很可惜没有成为你的老师,但我肯定会时不时去探个监,给你改善牢饭什么的。” “你他……” 佑仟璟连忙上去捂住祝天玑的嘴,这几年让他学会了多少脏话,壮了多大胆啊,那个在长辈面前“乖巧如鼠”的祝天玑顶撞起人来毫不嘴软。 荼泽也意识到自己跟这么个小鬼计较有失风度,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走。” 佑仟璟用手臂碰了祝天玑一下,祝天玑咋舌,但还是跟了上去。 “对了,昨天那个人……你说他是我们的年级主任?”趁着这个空隙,佑仟璟想要从荼泽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司徇君的信息。 来中央广场的路上,他用数据库查过了。 司徇君,婆罗礼王族现任掌权者的弟弟,年幼时就放弃了王位继承权,于弗洛艾多读书,期间草药学成绩突出,并于毕业后留校任职。 能力不详,实力不详,除此之外,还有几段巨大的空白,比如他的妹妹和在弗洛艾多最后那段时间的经历。 数据库这个神迹将渊境所有典籍中的数据加以整合,其中出于各种原因,不乏有些矛盾的记载。这个神迹只记录,不判定,所以将这些矛盾保留了下来。 佑仟璟看司徇君的信息时一下子就查出了两处漏洞。 第一处,关于他的妹妹司泠姬,几乎所有文献上对这位婆罗礼王族成员的记载都只是一个名字,什么生平事迹都没有。 这很奇怪,哪怕是一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身为王组成员都会有只言片语的描述,可这人就只剩一个名字。 第二处,关于司徇君在弗洛艾多的最后一年,相比之前带着各种成绩、排名记录的学年,这相当关键的毕业学年却只有学期中的记录,学期末的记载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留下一片空白。 佑仟璟了解到,在最后一学年前,这人原本的志愿是回到婆罗礼成为自家兄长的助手,从旁协助管理婆罗礼的。 最后一学年肯定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而且这是怕不是和侍神司有关,整个渊境也只有侍神司有能左右文献记录的能力。 所以佑仟璟想从作为司徇君后辈的荼泽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荼泽疑惑地看了佑仟璟一眼,这孩子真的不知道?也是,都是上一辈的矛盾了,佑昀那样的人是不会将当时的事情讲给小孩子听的。 事实上,佑昀提过司徇君,只是过于风轻云淡,内容也像是在聊当天的天气,导致佑仟璟没有放在心上。 荼泽:“前辈……司徇君并不是普通的老师,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是弗洛艾多史上最年轻的草药学教授。之前一直醉心于研究,偶尔会授课,只是今年情况有些特殊,他没有参加的那场会议,有人推举他当年级主任。” 祝天玑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只是跟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前辈平时很少说话,也不出实验室,整天搞研究,让人感觉孤僻又难以靠近,所有学生都很怕他。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学生时期的前辈并不是这样的。” 第四十八章 曾经的铁三角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荼泽当年并不是直接认识的司徇君,而是通过其他人,佑仟璟的父亲佑昀。 作为高位阶业狩的培养场所,弗洛艾多吸纳的六大家族、王族成员并不少。 在这里上学,并不只是一个进行学习的过程,也是建立人脉关系的过程。所以,每一届入学的王族成员最为瞩目,按照惯例的话,一开学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这些人身上。 但轮到荼泽那一届,话题的中心却集中在比他高一年级的某个华央人身上,那就是第一家族指定继承人佑昀。 这个如同灼热艳阳的男生,用自身的光芒将其他人全给掩盖住了。 第一节实战课就将老师掀翻、草药课上故意炸掉老教授的锅子、当面质疑研究课程的正确性并提出了修正假设等等一些列事情。 不服管教、放荡不羁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智慧、领导力和感染力,荼泽可以毫不隐瞒地说,他曾经是佑昀的迷弟,被佑昀身上那股朝着自由高歌猛进的劲头吸引。 他甚至想过毕业后加入华央的防卫部,跟着佑昀干。 理想虽然美好,但现实是残酷的,荼泽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而荼泽之所以对佑昀产生这么大的崇拜之情,决定性的事件就是他进入弗洛艾多学习的第一年里,下半学期举办的收获祭上,佑昀和另外两人联手,为了保护同学而击杀了一头失控的禍桀虚障。 那两人中的一个便是司徇君,另一个则是华央王族的唯一继承人帝玦。 荼泽至今都记得当时那三人组走出禁区的场景,所有人欢呼着朝他们涌过去,那群被救的学生更是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之后三年左右,荼泽几乎天天能听到“铁三角”的光荣事迹,这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这三个人同年级、同班级、同小组,几乎形影不离,在充斥着利益权衡的环境里,荼泽对他们这种关系很是羡慕。 要知道,佑昀和帝玦都来自于华央,而司徇君则来自与华央水火不容的婆罗礼,这样一个组合,堪称诡异。 想到这,就不得不提到某个“小尾巴”、“小影子”,当然这种称呼如今已经不能拿出来了,因为它们都是用来形容当初还不是婆罗礼王的宫梓纪的。 当宫梓纪还被冠以“司”这个姓氏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跟在铁三角后面畏畏缩缩的小男生。 因为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眼神躲闪,荼泽第一次看到跟在佑昀他们身后的宫梓纪,还以为是哪个抑制不住崇敬之情的小迷弟。 后来才知道,那是司徇君的弟弟,婆罗礼第二皇子。 其实上学期间荼泽并没有跟司徇君他们打过多少交道,想要结交他们三个的人多了去了,他的出生又不是那么高,神迹也不属于格外突出的那种。 真正联系上的点是他去神都递交实习申请的时候,遇上了同样在那里办理入职手续的司徇君。 那时候,离司徇君与佑昀那场差点炸了小块禁区的私斗已经去过了小半年。 荼泽纠结了很久,才走上前,用想了半天觉得他能说得出口的称呼喊住司徇君。 前辈。 那时候司徇君的情况可能不是很好,反正荼泽从未见过那样呆滞的他,曾经在佑昀身边笑得如六月盛开的若流火的少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完全失了神的空壳。 那两人只见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作为一个局外人,荼泽没有资格过问,但因为司徇君并没有排斥“前辈”这个称呼,他就趁机套起了近乎。 从隶属侍神司但部门相差十万八千里,到现在成为同事,也十多年了。虽然司徇君对他,或者说对所有人,都是抱着一种“有事说事,没事无视”的态度,整天醉心于研究药理。 但荼泽已经很知足了,毕竟能如此接近曾经的憧憬之一,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荼泽简略地向佑仟璟讲述了一些司徇君的过去,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并没有佑仟璟想知道的那部分。 荼泽不喜欢在背后乱讲别人的私事,更何况司徇君和佑家的关系简直是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他觉得如果作为佑昀子嗣的佑仟璟想要知道些事情的话,还是由当事人告知比较好。 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多嘴。 佑仟璟虽然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而有些失望,但他不着急,总会知道的。 “我还以为他今天会露个脸,来确认我们有没有老实接受处罚的呢。”佑仟璟笑道。 “啊,确实一开始好像是要来见你们俩的,但是后来临时有事,所以叫我过来了。”荼泽用钥匙打开传送门,一旁早就不耐烦的祝天玑率先一脚跨了进去。 佑仟璟见荼泽皱着眉,像是想起不愉快的经历,用低沉的口吻说道:“昨天晚上的时候,学校高层突然发出定于今早的临时会议,前辈是与会人员之一。” 第四十九章 临时会议(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此时,中央教学区十五层大会议室。 足有三四米宽的长会议桌的两边,一群穿着相同教师制服的人对坐着,气氛无比沉重。 “还有谁没到?” 发问者身边的一个男人咋舌,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目中无人的十介首席吗?这些家伙可都是三贤者的候选人,只是弗洛艾多的会议而已,迟到了又没人敢拿他怎样。” 会议桌的另一边,同样身为十介首席的佑钧澜一眼就看出对面说着话还朝这边瞄的人也是在怼他,于是出言讥讽:“哈,剑麻先生你一张口那味道可真冲啊,以后大清早的就少吃点辣,对老年人的身体不好。” 老年人?! 刚步入三十的剑麻已经不再年轻,虽然现在还没有生出虚白,但再过个两三年,就要进入不可控的衰竭阶段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极度讨厌别人说他“老”。 剑麻正欲发作,身旁座位上一直闭目眼神的司洵君突然皱着眉,来了一句:“聒噪。” 剑麻是畏惧司洵君的,虽然在大众眼里,这男人只是一个脱离了王族,在弗洛艾多任教的草药学教授,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那间小破屋搞研究,好像与世无争的样子。 但曾经亲眼见过司洵君与佑昀那场争斗的剑麻知道,身边这男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平和,只会捣鼓草药。 当年碰巧看到佑昀与司洵君争执着跑进禁区的剑麻,偷偷跟了进去,然后目睹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那两人一开始是拳脚相加的肉搏,再来就是毁天灭地的业道和神迹的互殴,那气势仿佛对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特别是司洵君,那近乎疯魔的战斗姿态和狠厉的出招方式,叫剑麻当场吓得软了腿。 自那之后,曾在演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消失于众人的视野里,接着时间淡化了所有人的记忆,忘了他的一切。 但这并不代表着野兽的獠牙被拔掉、利爪被磨平,他只是收起了那些致命的武器,陷入了短暂睡眠。 关于那场战斗的画面深深烙印在了剑麻的记忆中,以至于他得知司洵君跟自己一样选择了留校任教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剑麻看司洵君的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一枚定时炸弹。 “有派人过去吗?”司洵君和剑麻所坐的这一侧,一位坐在长桌主座位左边的灰发老人慢悠悠地开了口,他正对面的座位是空着的。 邹书尧,弗洛艾多学院副院长,七轮八火,最突出的神迹是冥月十三斩,曾以一己之力击杀秽烬。 “半小时前不是去了一个了吗,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呢?”佑钧澜身侧的晓溪泊打了个呵欠,歪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位同僚,“咱又不熟,咱也不敢问,是吧?” 晓溪泊,驻神都十介首席之一,掌管七部,比佑钧澜大两岁,有着七轮八火,水属性神迹登峰造极。 佑钧澜没理他。 真是受够了,左边一个怪胎,右边一个烦人精,他夹在中间简直是在经受煎熬。 邹书尧朝身旁看过去,那位坐在主座上的白发老人闭着眼,呼吸均匀,明显是已经睡着了。 “分明就是不想来呗,说到底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还一天到晚裹在袍子里没脸见人,肯定是做了什么肮脏事。” “放肆!” 佑钧澜这边有人拍案而起,巨大的动静把正在打盹的佑钧澜吓得不轻,但主座上那老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我们首席是你这种废物能污蔑的吗!” 被人骂作“废物”的剑麻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扯着嗓子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有谁见过他的脸?没有吧!连自己的真实模样都不敢给人看,这种人也值得追随甚至效忠?你们的脑子怕不是需要回炉重造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剑麻这种一天到晚过着安逸生活,跟一群不谙世事的学生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明白他们这种性命空悬之人的痛苦。 说了也是白说。 剑麻见那人沉默着瞪了自己一眼就坐了下去,还以为对方认了输,怂人胆瞬间壮了不少:“我说对了吧?真是什么样的领头出什么样的兵,手下人也这副德性。” “什么德性?” 一句带着笑意的询问在剑麻身后突兀地响起,他回过头,会议室大门未开,但侧面窗户所制造的阴影里,露出了被黑袍紧紧裹住的上半身。 “呵,老祖宗教训的是,永远不要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瞧,说谁谁到。”晓溪泊说着风凉话。 那黑袍人从阴影中走出,原本会议室的地毯消除声音的效果就好,那人在上面又跟飘着似的,悄无声息。 “抱歉,来迟了。”黑袍在佑钧澜左侧落座,嘴里那句道歉根本毫无歉意。 在座的里面虽然有几个心怀不满,但正主到了面前,特别是剑麻,一个个的又都不敢出声了。 佑钧澜:好想回去睡觉。 “人到齐了?那现在开始临时会议吧。”会议长桌的主座上,白发苍苍的老人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的争吵所影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还摸了摸自己那拖到胸口的胡须。 剑麻在心底不屑地“呸”了一声:老狐狸,装什么睡,分明就是不想站边,置身事外呢。 他左手边的邹书尧一听,拿起面前一叠文件,朝着这群心思各异的人说道:“这次临时发起的会议,主要是有两件事情需要商议。” “首先,第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弗洛艾多每年都会招收来自各大陆的数百名学生,不管是家族王族,或是平民,只要能力达标且无不良记录就能进入弗洛艾多就读并考取业狩资格证明。” 听到那“无不良记录”,佑钧澜小声笑了下,引得一旁的晓溪泊微微侧目。 “但是每年,我们都会收到那么几个‘问题学生’,想必我校老师一定是分清楚了。但现在在场有几位新加入的成员,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 “事实上,关于前面无不良记录那一点,很惭愧,我们所能参考的只有‘现存记录’,所以其中并不包含非文字或者早就被人为销毁的记录。” 佑钧澜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为了避免存在问题的学生扰乱教学秩序,我们每年都会在学期开始前对新生进行判定。将那极个别学生标记出来,对其日常行为进行适当管理。” 那不就是监视嘛,说得这么扭捏。晓溪泊当众翻了个白眼。 第五十章 临时会议(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我们所说的‘问题’指很多方面,这里就不一一述说了,需要知道的就只有判定并不仅仅在新生群体中,也会依据每学年的表现将各年级有过分行为的学生标记出来,加进名单。这名单只会给固定教员,信息是封锁的,所以曾经在弗洛艾多上学的各位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佑钧澜挑眉,他有点想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被列为问题学生,毕竟他违过的纪也不少。 “但是今年,出了点特殊情况。”邹书尧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翡翠绿业石,压在桌面那叠文件上,“审核之后发现的问题学生,一共有17名,是往年的数倍。” “哇哦。”晓溪泊发出一声惊叹,“人才辈出的一届啊。” 邹书尧用业道将业石推到了桌子中央,然后隔空朝里面打进了一点业力,那石头朝空中投射出虚影,十几条个人信息展现在众人面前。 佑钧澜和邹书尧原本就不怎么熟悉,几年前他在弗洛艾多的时候这位还不是副院长的老人一直负责那些留校教学学生的实习活动,几乎没有接触。 但就在刚刚这人将业石推到桌子中央的时候,佑钧澜接收到了对方异样的视线。 佑钧澜带着疑惑扫了一眼那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个人信息,只一眼,就叫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进不出。 “我弟?!” 会议室的寂静被他这一声惊呼给轰然震碎了,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到了佑钧澜身上,然后又下意识去那堆信息里寻找他所说的人。 没记错的话,佑钧澜的弟弟,那就是轰动一时的“失落者”佑仟璟了,一时间,在座的有几个人变了脸色。 “哈,那就是你弟弟?”晓溪泊看着正对着佑钧澜的那张信息表,表格上还附带了佑仟璟的照片,是当初确认入学时录入的,“我说你这人真不够意思,也不见你提过,不过他和你不一样啊,长得还真可、唔呃!” 晓溪泊的脸生生挨了一拳。 “这是怎么回事!”佑钧澜炸了,虽然佑仟璟早就长大了,但在他眼里依旧是小时候那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形象,特别是泽维尔三方会审事件之后,仿佛得了创伤应激后遗症的佑钧澜觉得其他人对佑仟璟的指控全是污蔑。 邹书尧冷静地回答道:“想必佑钧澜先生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吧?” “啊?” 佑钧澜猛地想起,他昨天跑去中央广场,结果只看到了一个无头雕像,晚上发讯息给佑仟璟问入住情况也没得到回应,他今早本来就是打算去公馆看看的,结果却来出席了这个狗屁会议。 他正烦呢。 难道那时候出什么事了吗? “昨天幻钟塔的钟声二次响起前,你的弟弟佑仟璟和另一名同学在中央广场上打架,炸毁了我们初代校长,弗洛艾多建校者的雕像。” 佑钧澜立马追问道:“那他有没有受伤?还有,打赢了吗?” 邹书尧:……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佑钧澜先生,那两位已经活蹦乱跳地被司洵君安排去清扫游尘作为处罚了。” 佑钧澜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干得漂亮”,对面一直在浅眠的司洵君突然睁开眼投来一瞥。 “可能会引起你的不满,但从我个人角度来看,这惩罚是不是有些低了?”邹书尧看向已经睁开眼但一脸冷漠的司洵君。 剑麻一听昨天闹事的是佑钧澜的弟弟,又一个佑家人,瞬间就想跳起来给佑仟璟“争取”一个警告处分。但有司洵君在旁,压根没有他说话的份。 “我记得,”司洵君慢悠悠地开了口,成熟男人低沉的声线带了点刚睡醒的慵懒之意,在会议室里响起,“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会议上,好像有人把我推荐为新生届的年级主任吧?” 说这话的时候,司洵君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进门后就坐着一声不吭的黑袍人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黑袍下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清澈的少年音:“不好吗?我倒是觉得司洵君教授很适合这份工作呢。再说了,您可真的不适合那间小实验室,那地方可给不了您想要的答案,一个人闷久了,也需要出来走走。” 看似关心的话语,处处带刺。 司洵君盯着那袍子下唯一露出的浅笑薄唇,半晌,才侧头对邹书尧说了句:“所以,明白了吗?他们现在是我的学生。”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他的学生,他有权决定处罚力度,再说狠一点,关他人屁事。 邹书尧被他这突然一呛搞得有些意外,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司徇君第一次当着众人面态度如此强硬,而且是为了佑家的人。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谁也不出声。 主座上的老人轻轻拍了拍手:“呵呵呵,年轻真好,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邹书尧皱眉,这是准备一句话带过了?可他还是觉得这惩罚过轻,根本无法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要是让学生有了“违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印象,那管理将会变得很困难。 他还想多说几句,那黑袍就突然插了话:“邹副院长,这次会议的核心没忘记吧?” 这种情况下,他再追问下去,就有些针对的意味了,那护短的佑钧澜一定会跟他死磕。 一个两个都这样,小辈也会对着长辈施压了,世风日下,呵…… 邹书尧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业石投射出的虚影,一个个通报出来。 “首先是华央的四人,于昨天在中央广场打架斗殴并毁坏公共设备的祝天玑和佑仟璟,在这之前两者就被标记过。那么,佑钧澜先生介意我将您弟弟被标记的理由讲一下吗?” 佑钧澜与邹书尧一个隶属神都,一个隶属弗洛艾多,虽然没有直系上下级关系,但是从职位上来看佑钧澜要压上邹书尧一头。 佑钧澜反倒没了一开始的怒意,大腿翘起,大大咧咧往那一坐。 “你讲。”我倒要看看能讲出个什么花儿来。 第五十一章 临时会议(3)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邹书尧将手上那份未用业石公开的文件拿起来:“佑仟璟,原天生残缺者,辰渊失落者。六岁时于九夜冰域遭遇堕业者袭击,但并未死亡,失踪两年后于华央天阶被其父佑昀发现,本人称失忆,对自身遭遇一无所知。至于标记原因,是一年多之前泽维尔发起的三方会审,在场应该有几个人也去了。泽维尔声称是佑家的小少主对他们的小队进行了袭击,并指控其为堕业者。” “虽然当时的会审以原告证据不足而草草结束,但就在一个月之前,我们收到了来自泽维尔的信件。他将那时候所采集到的行凶者的业力数据给发了过来,并且警告我们,‘如果不想堕业者混入学院,就必须警惕这披着人皮的魔鬼’。然后还有一句,是给即将入学的佑仟璟先生的,‘藏好你的尾巴,一旦露出,你将再无容身之所’。我想这话还是不要对我们的学生说了,他的哥哥应该也不想让弟弟听到。” 佑钧澜:呵。 “我们不会无端猜测,也不会放过任何潜在危险因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佑仟璟先生是怎样的人,我们只是作为监督者,而时间最终会证明。” 太恶心了,这人说的是人话吗? 一口一个问题学生,做着监视的勾当,分明就是已经怀疑上了,还他妈给自己立牌坊。 佑钧澜一脸预示着火山喷发的前兆,就连旁边的晓溪泊听了这些话都是一副想吐的表情。 这时,佑钧澜身边的黑袍突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在过道里,我说过什么吗?” 佑钧澜浑身一僵。 “如果真的想为他好,就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争端,让他隐于人后。” 这还是自那天之后,佑钧澜与黑袍难得的再度交流,如果内容不是这么叫人想动手就好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敢对仟璟做什么,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佑钧澜咬牙切齿地低声威胁。 黑袍轻轻一笑,抛下一句“恩将仇报”就不再出声了。 “然后关于昨天与他发生冲突的祝天玑,华央第二家族祝家的原直系继承人,但几年前被剥夺了继承权,原因不明,现独自居住在旁系分支中。六轮七火的资质,包括极为罕见的缚虚锁和天机罗盘。标记原因,攻击性过强。” 晓溪泊笑出了声:“什么鬼?能打也是标记理由?” “虽然不否认其个人能力,但我这里说的是对他人存在‘攻击性’。”邹书尧动用业力将祝天玑那张信息表单独放大,一排排“英勇事迹”展现在众人面前:“听说是从六岁那年,也就是九夜冰域事件之后,周围人反应这孩子会经常突然失控,然后做出无差别攻击举动。给他治疗过的解修师判定这是遭遇堕业者的创伤应激症,虽然很可怜,但是对他人安全存在威胁这一点必须加以重视。” “剩下两人,分别是第三家族次子,若御,标记原因,神迹失控。这孩子有一个精神系的特殊性神迹,能够控制他人大脑,失控时会让半径百米范围内的大部分人陷入混乱。另一个非家族出身的枭梼,标记原因,暗杀未遂。” “暗杀未遂?!”剑麻叫出声,这种学生也收?之前从没有出过这种标记原因的啊? 邹书尧点点头,又看了佑钧澜一眼:“是的,关于这一点,他的入学推荐人就是那个暗杀未遂的对象,佑家前任家主,佑昀。” 佑钧澜:……我怎么不知道?老爹又干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晓溪泊笑得直不起腰,毫无首席形象地拍着桌子朝无话可说的佑钧澜笑道,“你们华央也太有意思了吧!前三大家族各出一人,剩下来那个居然是你父亲推荐的,是想叫那个想要取他性命的杀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好本事再去杀他吗?这是什么惊人的嘲讽方式?” 佑钧澜反手捏住晓溪泊的下颚,一用力将它给卸了。 神都派遣人员这边倒是对这种景象见怪不怪,但是弗洛艾多那边的就不一样了,直接被佑钧澜的举动惊到了。 就算是同位阶,哪怕关系再好,随便伤害他人的做法也太过了吧? 可那位七部的首席看上去好像也不介意,抬手将自己的下颚给装了回去。 十介里有三个部门专门负责研究和治疗,而晓溪泊正是里面为数不多的高位阶解修师之一,所以哪怕佑钧澜把他拆个七零八落他也不会介意,大不了自己再装回去,顺带着还能练练手,免得生疏了。 邹书尧没有被这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给干扰了,他现在就只想加快会议进程,好远离这些烦人精:“东大陆那边有四个,其中有一名来自九夜冰域,她叫九泩夕朽,是已故浮凉大长老的孙女。标记原因,神迹失控,她所持有的是能将万物加速老化迅速腐朽的特殊神迹,一旦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而另外三人都是非家族出身,来自同一个少年犯罪团伙,其中一个是首领。” “等等,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晓溪泊举起了手,“弗洛艾多招生标准变低了?而且你之前不是说无不良记录吗?我没听错吧,少年犯罪团伙?” 投影出来的三份个人信息表上,是名为“小线”的少女、名为“覆面”的欺诈师少年,以及他们的首领“希和”。 “我们对此做过调查,那个少年犯罪团伙的成员都是孤儿,他们的家人有的是被虚障杀害,有的是变成了堕业者,其中也有被抛弃了的。这些孩子因为自身不具备生产劳作能力所以聚集起来,通过一些小型犯罪来维持生存。” “我们认为这应该是东边管理不善造成的,而不应该让被迫选择这种生存方式的孩子背锅,所以一致认为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晓溪泊听完,压低了声音对佑钧澜调侃道:“说得可真感人,要不是大家都是一个窝里的,我差点就信了。” “家人变作堕业者的孤儿吗?不知道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到这里来的,面对那些曾经杀死他们亲人的人,还要跟着凶手学习杀死至亲的方法,真可怜。” 第五十二章 临时会议(4)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你少说几句能死?”佑钧澜不耐烦地将那个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脑袋推开。 这两年他算是充分了解到这个组织内部是有多不和谐了。 “接着是南大陆泊亚,第一家族念灼忧、念烬言两兄弟,标记原因,无意识发动神迹。想必在座都知道,这个家族盛产言灵师和咒术师,这次入学的两人,哥哥是咒术师,弟弟是言灵师。” “我从他们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两人都是家族少有的天才,兄弟俩都是七轮六火,特别是弟弟念烬言天生觉醒三神迹。这问题就在这两人的神迹会在无意识间释放,虽然不至于致人死亡,但多多少少会造成些伤害,有些人私底下把这对兄弟叫做灾厄制造者。” 挺惨的,回头叫仟璟注意着点这两人,以后见到了就绕道走,这孩子已经够倒霉了,再和这两人搭上关系岂不完蛋? 此时的佑钧澜还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室友正是这对兄弟之中最难搞的一个,而他也将在不久之后充分领略到“灾厄制造者”的威力。 “家族里的孩子除了这对兄弟,还有第三家族的天泽,标记原因……挑衅老师,这孩子是个战斗狂人,之后负责实战演练课的佑钧澜先生你可以注意一下。” 突然被点名的佑钧澜:…… “剩下还有两个非家族出身的柒琰和衍生,标记原因,不明。” “不明?这是几个意思?”晓溪泊嘟囔,“办事这么不严谨?邹副院长你也知道我是解修师吧?要是我遇到重构问题又随便来个构造方向不明,那我的患者是不是要把我的头都打掉?” 邹书尧被他这话气得差点就没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这两个孩子原先是没有被标记的,泊亚收容所长大,资质还可以,也无犯罪记录。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从神都而来,身份成谜的黑袍首席非要将他们标记上,也不告知理由,现在又坐在那里玩沉默。 可若是黑袍没有自己说的意思,邹书尧就不敢当众将问题抛给他,毕竟对方可是“三贤者”已经敲定的继承人,邹书尧不想得罪。 所以他干脆地无视掉了晓溪泊的话,直接调出最后一个大陆的名单。 “他居然不理我。”晓溪泊委屈巴巴地对佑钧澜诉苦,结果得到一记白眼和“活该”的评价。 这管不住嘴的多事者还不消停,往名单上瞟了一眼,就像发现了新奇事物一样,冲司洵君喊道:“司老师,你侄子哎!” 佑钧澜是真的想把他的头打掉了,这家伙当会议室是哪?认亲大会现场吗? 司洵君抬眸看了眼那个鎏金瞳的少年,和记忆中那小小一团相比,宫玖慕完全长大了,而且眉眼和他那个父亲不太一样。 司洵君没有什么表态,但剑麻跳了起来:“小殿下怎么会在名单上?!” 剑麻生于婆罗礼,这个大陆的人自古就对处于统治地位的王族充满敬畏,同时也极度排斥外人,尤其是华央。 怀着“神之瞳”而生,且目前已经八轮八火尚未成年还有觉醒机会的宫玖慕几乎被视为“神子”,几乎所有婆罗礼人都希望他成为第二个席翁帝涅。 “潜在犯罪意识过重,有教唆犯罪倾向,我标记的。”司洵君不冷不淡地回道。 什么?前面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词组剑麻没听懂,感觉很严重,用来形容一个孩子很过分,但是宫玖慕是司洵君标记出来的这一点他是听懂了。 为毛?这是亲舅舅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关于这一点,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司洵君扫了一眼会议桌边的人,“他是我的侄子也将会是我的学生,目前在弗洛艾多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被‘神之瞳’、‘八轮八火’等等光环蒙蔽的人太多了,盲目、迁就导致心性悄然变化。可越是站得高就越是需要约束自身,显然他这几年做得不好。” 一桌人沉默,既然人家舅舅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反正标记成“问题学生”也只是被监督而已,其他没有任何影响。 或许是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引来佑钧澜的一顿毒打,很有自知之明的晓溪泊转向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手下,那是这次调动的十五个人员之一,也恰好是他部门的。 “早听说司老师上学时候跟华央佑家佑昀关系很铁,果然奇葩之间存在吸引力。一个是送想杀了自己的杀手进来学习,另一个上来就把自己前途无量的侄子打成了‘问题学生’,啧啧。” 晓溪泊的决定是正确的,他这话要是当着佑钧澜的面说出来,至少要被轰飞半个身子。 好在佑钧澜没有理会他,注意力全在投影上,他盯着宫玖慕那张脸,总觉得很不舒服。 虽然长得人模人样,当然比不过仟璟,能力也不错,当然不一定能打得过仟璟,可这孩子给他的感觉就是怪怪的,有种形容不出来的违和感。 特别是那笑容真叫人毛骨悚然,看似温和,但那双眼睛总好像是在透过面前之物看向其他某样东西,在觊觎,在窥视。 总之,不是个好人。 在“我弟天下第一”的佑钧澜心中,已经对着宫玖慕的脸刻下了极为糟糕的第一印象。 “然后还有第一家族的千纪墨羽和第二家族的槐冉白响。” 私下里传来一些讨论。 “怎么这么多家族出身的孩子,还几乎都是前三大家族的?” “以往什么情况?” “就拿去年来说吧,我记得新生届就只出了5个,两个来自第四家族,一个来自第六家族,剩下两个非家族出身。” “安静。”邹书尧敲了敲桌面,他这边的几个老师瞬间闭嘴。 虽然神都那边的人不买他的帐,但在弗洛艾多,邹书尧的话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毕竟也算得上是学院的元老了,而且因为院长基本就是挂名根本不管事,所以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在了邹书尧头上,他们这些人都是要看他脸色办事的。 第五十三章 临时会议(5)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千纪墨羽是婆罗礼第一家族千纪家的小女儿,这是他们家子世代中继千纪火鸢之后第二个女孩,今年千纪家入学的还有她的一个哥哥。” “千纪家的女儿?那不是……” “可闭嘴吧,就你知道。”有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一个即将被说出来的事实,还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在这场会议中一反常态,话比平时多的司徇君。 “千纪墨羽在没有得到新生手册被告知校规的情况下违反了禁空令闯入主城,但我们并没有对不知情者进行处罚。但是,她在被警告后明知故犯,直接用千纪家的家系神迹冲上了中心教学区的顶层。” 也不知道在入学信息录入确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邹书尧给出的信息表上照片那一栏只有一个糊得不能再糊的虚影。 “槐冉白响她是槐冉家的独女,小时候经历过一场事故,对自身力量抱有巨大的恐惧,一直抗拒神迹的使用。槐冉家的现任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希望我们能对槐冉白响进行心理疏导,帮她跨越心理障碍。” “剩下最后一名学生,霜天,也是神迹失控,水属性衍生出的绝对零度神迹,一旦爆发,能将半径百米内的万物冰洁。” “以上。” 邹书尧说完,将这十七名学生的名单全拉出来。 “现在就是需要讨论一下分配问题,你们几位已经拿到班级名册了,但每个班级都还有两个空余名额,看一下怎么分配吧?” 他这话一说,并没有引起讨论,相反的,一干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全是烫手山芋,要哪个都会被烫掉一层皮。 沉默一直蔓延开,最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晓溪泊摆摆手,冲对面低头装空气的剑麻喊道:“嘿,麻子,你不是班主任吗?把你们小殿下收去啊?” 我跟你熟吗?! 跟晓溪泊一点都不熟却莫名其妙被这侮辱性绰号点名的剑麻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塞进地板里,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别说当的班主任了,就算是简单地给宫玖慕上节课,剑麻都觉得自己要丢掉半条命。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对宫玖慕指手画脚? 为了保命,剑麻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飞速甩锅:“同一个大陆或许存在阶级立场和管制,我觉得这样不好管理,最好岔开。” 吼?晓溪泊表情不变,心里却对这个看似脑子不太好用的人有些改观。 剑麻这一手只是确保宫玖慕不会落到他头上,根本性的问题没解决,但有人开了口,剩下来几个人就像炸了锅一样讨论开来。 当然,不是来抢人的,而是“踢皮球”的。 “那个……旭老师,我看这个霜天同学挺适合你负责的,你的神迹不是薪火吗?” “呵呵,您说笑了,我这点零星的火点怎么克制得了绝对零度的冰结?”王八蛋,故意的吧?共事这么多年不知道老子火属性神迹最弱了,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说,几个意思? “倒是您,严于律己,管理学生也很有一套,要不要收两个华央的孩子?” 这话说得,有那么一点嘲讽华央的意味,但今年新生届的教师群体里并没有华央人,而佑钧澜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讨论,在他眼里这几个老师争论起来就像树上扎堆的麻雀,嘈杂得一塌糊涂。 那老师一听就差点当场跳起来掀飞这位同事脑袋上的假发:害我?和其他大陆比起来,华央那四个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一群人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吵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司徇君作为年级主任是不授课只负责重大事务的安排和领导,所以他没有加入讨论,而是在一旁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 直到长桌对面的黑袍动了一下,像受到某种感应似的,司徇君睁开眼,注视着缓缓站起的黑袍。 “我有个提议。”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而有些独裁者又要下达命令了。望着黑袍,邹书尧想起之前会议上,在选择一年级的年级主任时,也是这位首席站起来给了让司徇君担任的提议。 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命令。 “我看人数也不少了,要不干脆直接组成一个新的班级,由他们的年级主任直接管理好了。想这些学生,一般人也是镇不住的吧,需要一个像我们司老师这样的人才行。” 第五十四章 临时会议(6)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饶是这群人里面在身份上跟司徇君最没得干系的佑钧澜都觉得这黑袍三番两次的点名行为太过针对了,这两人有仇吗? 邹书尧从神都一行人来到弗洛艾多的第一天起就很不舒服,他们一次次试探、挑战弗洛艾多的权威,作为从这里毕业出去的学生,这些人中大部分并没有保留着对学校和师长的尊敬。 那就更不要说这个“空降”的黑袍了,他简直就像是感染源,将自满自负的情绪在这群人之中传播开。 弗洛艾多和十介虽然都隶属于侍神司,但并没有进行阶级规划,如果只是因为他们管的是教育这块,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比具备多种职能的低,这太不合理了。 邹书尧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院长,礼貌而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个恐怕不行,司徇君他是学院特聘的科研型草药学教授,不负责教学。” “啊,是这样吗?”黑袍不冷不热的声音从盖住大半张脸的帽兜下传了出来,“这几天我有从一些学生那里听闻到关于司徇君教授的‘威名’呢,他们说你很严厉,我以为你当过他们的老师。这么说的话,那年级主任也是第一次担任了?真是的,邹副院长,上次我提出建议的时候你就该说一下的啊。” 短短几句话,一口大锅“啪”一声扣在了邹书尧脑袋上。 “我没有在这边待过,对这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请多见谅。不过科纳爷爷跟我说了,能者多劳,坐在什么位置上就该做那个位置该做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整个侍神司应该遵守的吧?” 三贤者之一的科纳,这张威胁牌打得真够狠。 邹书尧的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他并不是被一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屁大孩子给怼得说不出话来,不管眼前这黑袍天赋多高,资质多惊人,他终究只是个活了十年出头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些幼稚,还带着无视性的蛮不讲理,邹书尧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怼回去,可是他不能。 因为那人身后的三座靠山确确实实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这时候,司徇君皱着眉说道:“新的班级?问题学生班?” “是的呢。”一转之前对邹书尧时的冷淡,黑袍的语气显而易见地轻快了起来,但却让人觉得这轻飘飘的声音里充斥着刀光剑影的陷阱。 “而且司徇君老师没有参加之前的会议对吧?是否有人向你转达过会议内容呢?”仿佛知道司徇君接下来的回答一般,黑袍接着补充了一句:“可不只是将你任命为年级主任的事情哦,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关于黯轨潜入弗洛艾多的事情。” 司徇君的眉头拧得都快要打结了。 “所以我说,弗洛艾多的管理制度是不是存在问题?相应人员不到场就算了,这么重要的会议内容都不安排人转达?” 早就已经被气得站不住的邹书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眸,一脸平静地听着对面人的质问,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将掌心划得流泻出了不少业力。 “嘛,现在也没必要耽误一群人的时间在这里将上次的议题重新说一遍了,简单来说,就是侍神司的头号大敌黯轨,安排了人潜入弗洛艾多,混进了这届的新生里。我们从神都而来,为的就是将那一个或者多个潜入者给揪出来。” 然后黑袍又说出了令人惊讶的话:“原本百来号人找起来也麻烦,但现在好了,所有怀疑对象都集中在一起,我们合作愉快吧,司徇君老师。” 什么意思? 在场几个反应比较快的已经变了脸色,其中包括佑钧澜。 “你的意思黯轨的潜伏者就在这十七个孩子中,连我弟弟也是怀疑对象?” “嗯哼。”黑袍耸耸肩,虽然佑钧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个动作就很欠揍了,“他有着被泽维尔指控为‘堕业者’的记录,光着一条就很危险了,就算不是,你能保证他不会被潜入的黯轨看上?那些人可是最喜欢招募堕业者了,更何况你弟弟还是很出名的失落者。” “那、那我们小殿下?”剑麻结结巴巴地开口,他是有些畏惧黑袍的。 黑袍轻蔑地笑了:“哈,这还要我来解释吗?动脑子想想啊,你们引以为傲的小皇子他所持有的神迹是什么?亏你们还一天到晚捧着吹嘘,我说,那个曾经与我们侍神司为敌,创立了黯轨的叛徒有什么好?婆罗礼到今天都还供奉着他?” 剑麻脸上一片惨白。 第五十五章 临时会议(7)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为什么突然就锁定了范围?在这之前从未听你提过,也没有任何风声。”佑钧澜和剑麻不一样,比起纠结佑仟璟被划成“问题学生”甚至是被怀疑是黯轨的潜伏者等一系列问题。 他更在意的是黑袍这些怪异举动的“真实目的”,对方的目的绝对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黑袍的行为让佑钧澜觉得是在布棋。 棋子究竟有多少,跟谁对弈,规则是什么。 黑袍微微一笑:“临时起意,是我的直觉说黯轨的老鼠就在这些人里面。嗯,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什……” “请不要开玩笑!” “您这样怀疑我们的学生是不对的,而且您不会不知道对黯轨的指控和对堕业者不相上下,都是极其严重的,不该如此轻易地指控任何人。” 黑袍无所谓地歪了歪头,手臂搁在座椅把手上,身体后倾,从衣袍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支着自己的下颚,懒洋洋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司老师,你的回答呢?” 众人被他满不在乎的回答给硬生生地逼退了,司徇君再次成为这场会议的焦点。 “啧。” 剑麻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这不耐烦的咋舌真真确确出自他身边的司徇君,就这一声吓得他浑身一颤,恍然间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和佑昀打到天地色变的“杀神”。 “以后这种不可能拒绝的问题不要问我。” 黑袍的笑容扩大了:“果然,和您交谈就很轻松,甚至不需要‘言语’,对吧?” 这家伙? 佑钧澜斜了黑袍一眼,这从未出过神都的人对外界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连司徇君的神迹都知道。 “呐,邹副院长,既然司老师同意了,那问题学生班的开设就没问题了吧?麻烦您今晚将名单制作出来跟普通班级一同发布。啊,对了……” 司徇君起身,那张座椅被他略大的动作幅度带出了很大的噪音,在地板上摩擦出了一串惨叫:“班级助理给我配备佑钧澜,其他人不接受,今天会议内容应该就这些了吧,那我先走了。” 问题学生的公布、归属确认都已经结束,他留在这干嘛?还嫌事情不够多? 剑麻被司徇君点出来的名字给惊到了,他再笨也知道刚刚司徇君站起来打断黑袍就是为了不让那人再横插一脚,成为班级助理对自己进行更多的干涉。 但剑麻万万没想到司徇君最后选择的人居然会是佑钧澜,为什么?人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华央佑家的小鬼? 此刻佑钧澜心中的惊讶一点都不比剑麻少,他也推开座椅,朝会议桌上的人说了声抱歉,就朝着头也不回的司徇君追了过去。 会议室的大门先后发出两次巨响,然后整个空间陷入死寂。 双方的第二把手都走了,会议桌两边的人面面相觑,邹书尧却一点都不想看到黑袍,这人让他烦透了。 就在这时,那位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的院长先生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望着僵坐着的众人,说道:“啊?议完了吗?那就散了啊,坐着干嘛?” 佑钧澜在楼梯口追上了司徇君,他这个六部首席竟然差点没追上这个整天窝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看上去并不擅长战斗的老师。 讲真,他对司徇君并不是很了解,佑昀没有跟他提过这个人,佑钧澜所知关于司徇君和他老爹过去的那些私人恩怨都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半真半假,似真似假。 就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司徇君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佑昀”这两个字一样,佑昀也未曾向他人说起“司徇君”三个字,除了喝醉了对着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佑仟璟。 彼此的名字仿佛成了能够腐蚀唇舌的剧毒。 “请等一下,司徇君……老师。” 本来佑钧澜想叫“先生”,但这称呼放在司徇君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很诡异,再一想自己好歹曾经也是弗洛艾多的学生,就算司徇君并没有直接对他授课,叫一声“老师”不过分。 司徇君在阶梯上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向佑钧澜。 居高临下的佑钧澜硬是被他这一眼看出了被俯视的压迫感,于是他单手撑着楼梯扶手翻身而下,站在了司徇君身旁。 “佑钧澜先生,虽然你可能没忘,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现在是作为老师在弗洛艾多,不是学生,请注意自己的行为。” 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又没有学生看着,有什么关系! “上纲上线?你怕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日常行为的约束有助于行为的养成,防止以后在学生面前因为恶习出丑,有什么不对吗?” 糟,忘记他的神迹了…… 司徇君,拥有极为罕见的精神系“读心”神迹,不管怎样对大脑进行封闭或是彻底锁住精神域,都能被他挖掘出来。 别人对他的畏惧大多来自怕被看破内心的恐惧。 佑钧澜稳住心神,他可不想自己在不经意间将什么机密给泄露出去。 司徇君看了因为想要收拾精神域而一脸纠结的佑钧澜一眼:“你想问班级助理的事情?” 佑钧澜“啊”了一声,作为肯定回答,然后又苦着脸询问道:“老师,能不能不读心,我们正常交流可以吗?” 司徇君:“我没有用神迹。” “那……” 司徇君露出了嫌弃的神情:“除了这个,你追出来还能为什么事?” 好吧。 “比起你,我这合适的人选多得是。所以这个决定不是我做的,而是那个黑袍的意思。” 佑钧澜惊讶:“他?” 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定下的?他俩有过交流吗…… 佑钧澜强行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思考:看那家伙的样子,他是知道司徇君的神迹的,而会议过程中司徇君的视线有几次指向性地投向了并没有任何动作的黑袍。也就是,那家伙反向利用了司徇君的神迹? 第五十六章 各怀鬼胎 - 因轨律 - Epis独档 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佑钧澜想不通:“为什么要让我当班级助理?他自己不行吗?” 刚刚还装模作样搞出一副想要自荐的样子。 “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监视着,你说行不行?” 佑钧澜被反问得无话可说,但他还有一点不明白:“司老师,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混……我是说,那个人处处针对弗洛艾多,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你别搞错了。”司洵君看都不看佑钧澜,抬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对弗洛艾多怎么样,自有人会去讨说法,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你也不是什么有集体意识的人,应该明白在组织里,并不是所有人的心都指向一个地方。” 佑钧澜语塞,这感觉他太明白了,神都十介并不是他想呆的地方,每天不与人交心,只是一味的赶任务,完成差事,怎么可能生出归属感。 扪心自问,要是有人问他若侍神司对佑家不利,他会不会为了佑家站出来,对侍神司拔刀相向。 那佑钧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会,谁来杀谁,绝不手软。 “那不就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你负责把明天开学的东西整理一下,有什么不懂的问剑麻,他有经验。” 佑钧澜望着司洵君朝下走去的背影,原本以为这人会跟想象中一样难以接触,因为传闻中的一些事情对他不予理睬,但显然担心有些多余了。 佑钧澜朝司洵君的背影行了一礼:“接下来请多多指教了,司老师。” 司洵君顿了一下,没有转身,只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看好你弟弟。” 佑钧澜当他是在说佑仟璟昨天在中央广场与人打架的事情,便应了下来,却不知司洵君要他看好佑仟璟是因为从黑袍那里读出了滔天的恶意。 反正不管怎样,谁要是想对佑仟璟做什么,他佑钧澜当场就把对方的脖子拧断。 而说出告诫之言的司洵君从刚刚与黑袍接触时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是故意将这些恶意展现给自己看的,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读不到,导致它们太过赤裸,太过突兀。 为什么?觉得他跟佑家有过节想用他当攻击佑仟璟的矛吗?那安排佑钧澜过来当班级助理又是什么意思,想利用佑仟璟作为导火索让他们产生矛盾? 小儿科的挑衅把戏,司洵君轻蔑。 此时已经结束会议站在顶层天台之上的黑袍,他张开双臂,迎着秋季凛冽的寒风,在衣袍翻飞猎猎作响的噪声中问身后的人:“你说这个替代品会好用吗?总觉得不是最佳效果有点失望呐。” “可您看上去很开心。”黑衣侍从一直垂着头,却对黑袍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哈。”黑袍轻笑,从危险的栏杆上一跃而下,落在黑衣侍从面前,拽着对方的头发,将人的头抬了起来,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那张脸因为头顶的拉扯都有些扭曲了,却依旧冰冰冷冷,面无表情。 黑袍松开他的头发,伸出两指顶着对方的嘴角向上推,硬生生挤出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你看,我手底下不过是一张人皮,这东西只要你想,可以做出与内心真实想法相违背的表情,它营造假象,欺骗他人,欺骗自己。你当自己是司洵君,能读出人心底想法?不,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读出来,就算读出来了,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我记得,他吃过亏。” “不过有一点你要好好向司洵君学习,向人家学学怎样戴人皮面具才显得自然,不被发现。瞧瞧你自己,多僵硬,那位老师面具戴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自身的一部分了,可怜又搞笑。你知道吗?他那面具底下的脸有多生动,写满了痛苦和愤怒,绝景。” 黑袍松开手,那人被扯到像是快裂开的嘴角缓缓垂下。 “你说我开心?不,并不,只要‘父亲’一天不醒,这世上就永远不存在叫人快乐的事情。”黑袍将双手笼在衣袖中,望向远处的幻钟塔,“在落幕终场到来前的这段时间,所有当事者一个都别想好过,我会让他们一个个尝过失去的滋味。” “就先拿佑家那只小老鼠开个刀吧。” 三个人,各怀鬼胎。 第五教学区,地下室。 佑仟璟莫名觉得后背一凉,他转身朝身后黑漆漆的走廊看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干嘛呢?” 走在他旁边的祝天玑见他突然停下来,疑惑地问。 佑仟璟摇了摇头:“没什么,错觉。” “这鬼地方本来就恶心,你别再疑神疑鬼的。” 佑仟璟觉得好笑:“怎么?你害怕‘鬼怪’那种存在于绘本中的幻想生物吗?” “狗屁!”祝天玑陡然拔高的音量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炸响,惹得走在前面的荼泽回头瞪了他一眼。 “谁会怕那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佑仟璟其实很想说你现在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看上去比鬼怪恐怖多了,但像祝天玑这种一点就爆的炸药类型,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到了。”荼泽在一扇足有三米高的大门前驻足,然后转向他们,“把刚刚给你们的东西拿出来。” 佑仟璟麻溜地从空间袋里拽出了一套透明防护服,一旁的祝天玑则是一脸不情不愿地将他手上提了一路的衣服抬了起来。 “一定要穿这种傻不拉几的衣服吗?” “除非你想明天的开学典礼因为感染重病在床无法参加,那么可以试试。” 这两人自见面起每一句话都是在怼,不像是师生关系,倒像是一对结怨多年的冤家。 祝天玑原本想给荼泽怼回去,结果看到佑仟璟已经默不作声地将那累赘般的衣服往身上穿了,到嘴的话硬生生给他逼了回去。 祝天玑动作极其粗暴地套上了那件防护服,还抓着那根荼泽给的长杆网兜,看上去像是个准备去用网子捕鱼的水母。 荼泽看到他那滑稽的模样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啊!”祝天玑恼羞成怒。 佑仟璟身形比他纤细,套着那件防护服看上去就没那么臃肿,不过行动上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第五十七章 黏糊溶解剂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一会打开小门进去之后,你们就负责用网子捕捉游尘,然后装到我这箱子里。这里面装满了最新研发出来的溶解剂,对可以把游尘溶解得一干二净。今天我就先带着你们做一遍,明天开始你们分工合作。” “溶解剂?”祝天玑颇为嫌弃地盯着那玻璃箱中绿莹莹还黏糊糊的液体。 太恶心了,简直就像是飞廉马喷出的鼻涕。 “直接用网罩就行了?”佑仟璟问了一句。 裹着防护服的荼泽像个比祝天玑还要大上几号的巨型水母,他行动迟缓地抬起足有十五厘米防御厚度的手臂,缓缓地碰触大铁门上的花纹,给出的回答很是含糊:“算是吧。” 吼,看来没那么简单了。一肚子坏水佑仟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因为不想明天提溜恶心液体,为了提前适应捕捉行动已经跃跃欲试的祝天玑。 可怜的祝天玑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人下套。 荼泽隔着防护服碰触门上那些墨色的雕花纹理,接着这里照明用的业石,佑仟璟注意到他并没有对那些雕花纹理进行直接接触,但那些雕花却被成功激活了,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芒。 这里不需要身份验证和业力注入吗? 佑仟璟挑眉,在戒备如此森严,以至于上个厕所还要业力开门的弗洛艾多,这地方的松懈简直像是一股清流。 “嗒。” 随着荼泽最后一指的落下,那落处的漆黑雕花朝两边褪去,给腾出了一人大小的光秃秃的门板,但那还是漆黑黑的,紧闭的大门没有打开。 “喂,我说你是不是不会开门?” “你要是不会用通用语说‘老师’这个词我可以教你,棍棒教育,包教包会。” 佑仟璟趁着祝天玑一门心思跟荼泽对着干的时候悄然释放了数据库,视线扫过去,整扇纯粹只是用玄铁锻造的大门上,只有荼泽开出的那块猩红一片。 那片猩红像是活着一般,还在微微跳动。 这该不会是…… 就在这时,一旁和祝天玑斗嘴的荼泽突然来了一句:“你有本事自己去开好了,小屁孩儿。” “说谁小屁孩儿呢你这废材大人,开就开,开下来别怪我打你脸。”说完,祝天玑就雄赳赳气昂昂,头也不回地抬手按上了那块门板。 佑仟璟:…… 就这时候祝天玑都没看清荼泽脸上的幸灾乐祸,还回过头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给我看清楚了,我这就……” 话都没说完,这可怜的少年就被一股吸力给拽进了黑黝黝的“门板”里。 那哪里是什么门板,就是被一层防御罩给挡住的游尘,因为数量太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将入口给堵住了。 “他不会有事吧?” 荼泽抬起了手,防护服上一片绿莹莹的黏液:“没事,我在他进去之前抹了一把溶解剂在他衣服上。” ……那简直生不如死。 不过因为这个溶解剂,佑仟璟看到那团猩红剧烈翻腾着,颜色淡去,还透出个祝天玑压出来的不明显的人形。 “你也沾点吧,不然一进去就会被附着得动弹不得。” 佑仟璟望着荼泽递过来开了盖的玻璃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进去,揩了一点。 极其黏糊的手感,比烂泥要有弹性,又比凝胶物要稀烂。 佑仟璟将那液体摸出来后就讯速地往防护服比较厚实的腰部擦了擦,试图用反复摩擦把那恶心人的触感给忘掉。 荼泽对他这行为表示极度鄙视:“不愧是大家族的少主,真是娇生惯养,这点东西就受不了了?告诉你,我拿的还是改良版的,旧版的溶解剂臭不可闻。” 佑仟璟他们穿的防护服虽然是全封闭式的,那特殊材料可以过滤内外的空气并进行转换以保证里面的人不会窒息而死。 所以荼泽所说那东西再臭也跟他们没关系,因为根本闻不到。 “行了,我们也进去吧。”荼泽也往自己身上抹了一把溶解剂,和佑仟璟不同,他实打实地抓了一大把,直接盖在了脸上,那绿色的液体顺着防护服一路向下,看上去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佑仟璟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因为此时荼泽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被迫吞下障子玉的他,全身裂开,喷出的鲜血将周围的一切给染了个猩红。 “傻愣着干嘛?”荼泽疑惑地看着佑仟璟,“我发现你这孩子经常走神啊?” 这话佑仟璟没法接,只能默认。 他跟着荼泽穿过那屏障,数据库开启的视野中,佑仟璟只觉得自己是深陷进了虚障模糊的血肉之中,差点就吐出来。 佑仟璟赶紧收起这个神迹,他没想到比起那些大型虚障,这些群聚型的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更棘手些。 祝天玑手里攥着一块照明用的业石,站在前方骂骂咧咧,门后这个堪比大礼堂的巨大空间里的游尘一个个都足有拇指那么大,乌泱泱一大堆。 好在它们只是漂浮着,无比安静,若像是某种能飞还会发出鸣叫的昆虫,非得把人逼疯。 荼泽进来之后那些游尘就像一股黑色暴风一样迅速远离了他,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径两米的空气隔离带。 荼泽将玻璃箱放在地板上,然后从自己的空间袋里掏出几块业石,放进溶解剂中浸泡了一会,再捞出来。 业石的光芒不减,但暖黄中多了一丝丝诡异的翠绿。 荼泽单手挥开前进路上的游尘,将那些业石一个个嵌进了墙壁上的支架中。 他绕着这个空间走了一圈,总共嵌进去二十二块业石,原本昏暗到只能看到身前一米左右的空间瞬间亮了起来。 “行了,今天就先打扫这个房间吧,这包业石你们自己收着,接下来接着用。” “先打扫这个房间?!”祝天玑跳了起来,“意思是还有其他地方要打扫吗!” “那当然了,你小子的惩罚期限可是一个月,就这么小一空间不出两个小时就清理完了好吧?” 小?两小时?开玩笑呢? 第五十八章 罗生炎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荼泽知道祝天玑心里在想什么,他眯起那只独眼,眼中流转着被照明业石映照出的嘲讽眸光:“怎么,做不到吗?” “做不到也是没办法的呢,毕竟你们只是新生,一群都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能被化物吓哭的小孩儿。”荼泽还拍了拍祝天玑的肩膀,语气惋惜,“也是呢,前辈没考虑到你们能力不足的问题,这惩罚真的太苛刻了,回头我会向他求情,看看能不能降低点惩罚力度。” 祝天玑被他越说越气,背后几乎燃起火属性神迹,他一把拍开荼泽的手:“谁说老子做不到了!闭上你的嘴给老子看好了!” 说完,祝天玑一把拽起那根长杆网兜,飞身跃起,手臂一通狂挥乱舞后单膝落地。 结果网兜里什么都没有。 虽然佑仟璟没有开启业道中的夜视,但照明业石的光足够让他看清那些原本已经罩进网兜里的游尘在碰到网线的瞬间给分割开来。 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实则是个二百五,捕捉了个寂寞。 祝天玑本人也很懵,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并没有注意到网中游尘的变化。他不信邪地甩了甩长杆,动作放慢了很多,终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你故意的吧?给缝隙这么大的网叫我捉个屁呢?”在尝试数次无果后,祝天玑气得把长杆往地上一扔。 佑仟璟用指腹摩挲网兜,发现制作它的是一种合成材料,本身强度和韧性并不高,但是可以注入业力。 至于效果怎样,每种合成材料都是不一样的,要实施后才知道。 人使用神迹时会因为从自身释放的业力而留下痕迹,一般人所有神迹的痕迹都是相同的,所以那种痕迹也可以当做身份识别。 但是拥有琉璃果实所炼之核的佑仟璟不一样,他所持有的神迹几乎每一种的痕迹都是不同的,就像琉璃之色般多彩绚烂。 谨慎如他,在作为“佑仟璟”的时候,就从来不在别人面前使用五个属性神迹之外的力量,而作为被通缉的在逃“影舞者”时,就只使用两种衍生神迹,外加二十四滅尽杀生鬼。 九个神迹中,除了至今都没有动静的离人珠,万象森罗是特别的,它所释放的二次神迹是从别人那里复制过来的,既不属于佑仟璟也不再属于原主人,只会留下现今无法识别的混沌之痕。 那痕迹看上去就像是用多种神迹在一个点上反复攻击导致的,而且全都掺杂在一起,根本无法识别。 这次佑仟璟原本想要用火属性神迹的,游尘最怕这个了,可当他刚运起体内的业力准备施展炎舞,早上万象森罗包揽进来的罗生炎就蓦地跳了出来。 它带着一股急切想要从体内涌出的冲动,佑仟璟一时间竟也没能控制住,指尖擦出了一点靛青色的火星。 这火怎么是这种颜色? 佑仟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赶忙将手垂到身侧,还在衣服上蹭了蹭。 好在那两人正互呛着,没有注意到他。 佑仟璟集中精神,想要排除罗生炎的干扰发动自己原本的或属性神迹,结果他发现竟然没法使用炎舞了! 以前吞噬别人的属性神迹都很顺利,眼下这种情况还真是前所未有。 怎么回事?佑仟璟慌得出了一身冷汗,炎舞算是他比较常用的神迹了,因为在五种属性里,火属性的使用限制最小,杀伤力却是最大的。 在加上这罗生炎的颜色又十分稀有,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冷色调的火炎。相比普通的火炎,这漂亮到勾人心魄的摇曳靛青真是太能吸引人的目光了。 把它剔除吧。 佑仟璟一咬牙,发动万象森罗准备将那罗生炎连根拔除。 可那神迹就像是感受到自己身存在受到威胁的生命体一样,对即将朝它给予“制裁”的万象森罗做出了反抗,还一下子从核外窜进了核里。 突然从胸口处感受到一阵钝痛的佑仟璟:…… 他这是踩到地雷了吗?佑仟璟有种吃东西噎住的感觉,还有点喘不过气的窒息。 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再用神迹了…… “喂,那边的小子又发呆了,你去试试。”荼泽从与祝天玑的争吵中抽出身,朝佑仟璟喊道。 佑仟璟:“……” 看来是不可能偷懒了。 佑仟璟叹了口气,抬手按在网兜上,让业力流窜遍所有合成线,然后联结,在缝隙中张开了一张张小型防御罩。 不行,太薄了,这种程度会被啃食的。 “业道八十四,蜂鸣雷。” 佑仟璟握着长杆的手微微用力,一小股电流从掌心蹿上网兜,缠在那些网线缝隙中的防御罩上,噼啪作响。 接着,他举起长杆稍稍挥了两下,网兜里罩进了大半的游尘,这些可怜的东西起初被防御罩挡住了还有些生气,甚至还想张开它们小到不能再小的嘴巴去咬。 结果一挨到防御罩就悲剧了,对于大型虚障不痛不痒但对游尘来说异常强劲的电流瞬间就把它们电到麻痹。 只轻轻挥了两下就收获了近一网兜。 荼泽不由地对佑仟璟刮目相看,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眼前这两个都是那种蛮干型的,还好只有这个白菜脑袋是那种类型。 “看到没有,这就是区别,脑子长了不用是会坏的。”荼泽趁机打击有些呆愣的祝天玑。 然而祝天玑抓到的重点不是这个:“你还有雷属性?” 佑仟璟感觉他这类似的问题已经问过几遍了,于是干脆地回答:“是啊,我四个神迹全是属性神迹,和你比起来差远了。” 祝天玑突然觉得佑仟璟笑着说出这话的样子讽刺极了,中央广场那时候在同属性情况下被碾压着打的屈辱感又上来了。 神迹再多有什么用?每个都不如人就等于处处不如人。 祝天玑突然沉寂了下来,荼泽也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他看到佑仟璟提着杆子就要把网兜朝玻璃箱里浸泡,赶忙走上前制止。 “等等、等等,你这样可不行。” 第五十九章 业式因子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你要是把网子浸在溶解剂里,首先会损耗器具的耐久度,其次沾上了溶解剂的网会在罩过去之前就把那些游尘给熏跑。” 哦对,这倒是他疏忽了。 佑仟璟手腕一翻,将网兜自固定处折起垂下,以防抓进去的游尘再跑出来。 “不过还是要表扬你一下,做得不错。”荼泽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拍了拍佑仟璟的脑袋,“不仅能想到用神迹和业道,还能将两者结合,采用这种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方式,很不错。大部分人都是直接将属性神迹附加在网子上,这么做虽然伤害很高,但是留下来一地的尸体会很难处理。” 荼泽指了指网兜,示意他:“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在网兜内部附加‘膜’,方式很多,你用业道的防御罩也可以,不过这样的话对防御罩与网线的适配性要求很高,一般人很难做到,不过这也说明了你对业道的掌控还是挺熟练的嘛。” 佑仟璟都快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 “但是如果用的是防御罩的话你在进行浸泡处理的时候就会很麻烦,因为不能将网直接浸入溶解剂里,你就不得不对防御罩进行分离处理。” 分理处理? 佑仟璟想了想,伸出手对着网兜缓缓做出抓握住球体的动作,原本一块一块与网线联结着的防御罩随着他的动作合并,在网兜里形成了一个带电的封闭防御球。 考虑到网兜的开口大小,佑仟璟继续施力将那球体继续缩小,整个防御球被压缩得黑漆漆一片,里面的游尘动弹不得。 “很好,现在你可以把那球取出来扔到玻璃箱里了。” “直接扔?”业力凝成的防御罩呢? 荼泽点点头:“对,你扔了就知道了。” 好吧。 佑仟璟动动手指,一招业道浮空将小球给带了出来,他看了荼泽一眼,将球丢进了那叫人看一眼只觉得恶心的玻璃箱里。 嘶—— 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光线有些暗,佑仟璟没能看清他们溶解的具体过程,只听到了那些虚障被快速溶解时发出的凄惨声音。 再朝箱子里仔细一看,哪还有什么黑咕噜的防御球,丢进去的东西消失个精光,连渣都剩。 我去?佑仟璟惊了,他不是没见过家里的仆从清理阴暗旮旯里的游尘,但那些人都是直接喷洒一种名为净水的东西。 那东西市集上有卖,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都拿来祛除游尘。 佑仟璟一直觉得那就是很普通的水,屁的效果都没有,哪像眼前这长的不怎么样的溶解剂,它叫佑仟璟有种人泡进去也会被溶解得渣都不剩的错觉。 “那为什么当初设计这个捕捉网的时候不把上面这部分做成那种密度比较大、全封闭式的呢?” “密度?”荼泽没听懂这个词,但是他从后面那个“全封闭式”明白了佑仟璟的意思,“合成线的主要成分是混沌蚕的丝,除此之外还有从业石中提取出来,作为业力引导成分的业式因子以及粘合胶。” “这几种成分混在一起还想要达到相对稳定的状态本来就很难,还受到各种条件限制,现在你看到的已经是这几年研究的最高成品。” 佑仟璟盯着那滋啦冒着电光的网兜,突然来了一句:“神迹使用痕迹的鉴定技术里也是应用了那什么业式因子,对吗?” “你这可就问倒我了,我不是科研部的,对这些东西也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你要是有兴趣,明年分方向的时候就可以选择科研。” 佑仟璟没有立刻做出对这个话题的回应,他满脑子都是“业式因子”这个新词。 一年多之前三方会审时针对他进行的调查中,佑仟璟格外注意了那个采集业力信息的道具,也用数据库对其进行了解析。 数据库将那东西的全部构成都给列了出来,包括一大堆赤色标记无比醒目的“未知”,佑仟璟当时就很好奇这个连数据库都没有记录的物质,但没有人给他答案。 游尘再小也是虚障,这东西若是能对游尘起到这种程度的作用,那么,对更高等级的虚障呢? 从业石中提取出来的?这提取方式可叫人感兴趣了。 毕竟像这么不得了的东西,要是推广开的话完全可以方便不少业力贫瘠的人。但是侍神司并没有公布这个“业式因子”的存在,按他们那唯恐天下不知其能力的行事风格,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眼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就先放一旁。 佑仟璟望着整个空间里密密麻麻的游尘,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在他隐藏实力的情况下,大概也需要个半天才能完全清除。 我可不要再拖到天黑才回去了。佑仟璟这么想着,提起手中的长杆,投入清洁工作中。 荼泽盯着佑仟璟挥舞着网兜的轻盈身姿,对这个在传闻中名声不怎么好的孩子大有改观,也觉得自己之前道听途说的行为很差劲,怎么就靠别人的三言两语就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下了定论了呢? 传谣言的是婆罗礼的吧?这多听话又聪明一小孩,怎么就是“鬼见愁”了呢? 荼泽叹了口气,又瞥见祝天玑杵在那边没有动:“你看戏呢?” 难得,祝天玑没有回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室内的昏暗给他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导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荼泽能感觉到这孩子在生气。 生气?又怎么惹到他了,莫名其妙哦。 祝天玑直到荼泽快忍不住要过去拎他衣领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想要超越一个人需要多久?” “哈?”荼泽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给整懵了,但顺着祝天玑的视线看到正在捕捉游尘的佑仟璟,便一下子明白过来。 唉,年轻啊,真好,年轻人才会有的烦恼。 “这个问题呢,谁都给不了你准确的答案。因为在你不断追逐的同时,你所追逐的对象也在进步,说得惨一点,如果你的进步速度和他相同或者说,甚至还不如他,那一辈子就这么看着吧。” 荼泽拍拍祝天玑的肩膀:“别的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某人在对待处罚措施的态度和执行力上,已经超过你了哟。” 第六十章 聚合反应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荼泽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听上去总算是有点为人师长的样子了,然而他踢到了一块钢板。 祝天玑仿佛大梦惊醒般闪身躲开荼泽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然后朝后者大吼:“独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问你这个了?” 不就是你吗! 荼泽被祝天玑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给惊呆了,这小子是不是有人格分裂问题? 祝天玑气鼓鼓地抓起自己那根长杆,也不知道是不是怒气过盛导致火属性神迹力量暴涨,如蛇出洞般的金红色火炎自他双臂上螺旋而出,一路掀起灼热的火星,瞬间就将网兜包覆住。 荼泽被热浪熏得迷了眼:“你……” 佑仟璟回过头,看到的就是无数朵姿态各异的绚烂火花在祝天玑身后砰然炸开的景象,再加上后者那狰狞的面部表情,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违和。 记得之前万象森罗扫到他的神迹是什么来着,哦对了,花火……和祝天玑这种暴躁老哥真是不搭。 祝天玑举起那个以及被他烧成“火把”的长杆网兜,两腿一蹬,跃上半空像跳祭祀舞打出来一套流畅的动作。 佑仟璟突然想起他们祝家一直都掌管着华央的祭祀活动,祝天玑从小就被当做下任家主来培养,学习能够当做攻击招式使用的祭祀舞。 过去的祝天玑因为自己体型偏胖、腿短,所以动作存在很多巨大的缺陷,也因此没少被惩罚。眼下少年长开了的身体让他看上去犹如在火炎中自由穿梭、来去自如的的精灵,可命运弄人,如今的祝天玑却不是祝家的继承人了。 不过,这套祭祀舞的动作倒是挺有趣的,刚柔并济,如果不是动作幅度太大,倒是可以活用到暗杀术中。 不过没关系,可以改良嘛。 祝天玑丝毫不知自家的祭祀舞已经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看了去,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记在了心里,并且日后将狠狠地给他一通教训。 现在的祝天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比佑仟璟抓到更多的游尘,他不会采用佑仟璟用过的办法,而是要用自己的风格去做。 大片大片的火炎之花在祝天玑掠过的空中绽放,其中有不少是佑仟璟认识的,像舍子、木槿、葛藤、月怜之类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它们如绽放于天幕中的烟火般点缀在这片黑暗中,带来的光芒竟一下子盖过了照明业石。 “臭小子,快收手!你会把它们给惹毛的!” 惹毛?祝天玑看向被自己释放的火炎给吞噬的游尘,表示不屑,一堆灰尘而已,小爷我还怕了他们了? 他还特意朝下看了一眼站着没动的佑仟璟。 你就睁大眼好好看着吧,你能做到的事情小爷也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佑仟璟怎会不明白上头那人的想法,这种急功近利的人他也见过。 像泽维尔有个手下就是,在还没有掌握证据的情况下就敢对佑仟璟动手,结果被佑昀废掉了一条手臂。 佑仟璟叹了口气,抬手拍开落在他肩膀上的游尘尸体,这些本来就黑漆漆的东西被火炎焚烧之后没有化成灰,而是变得僵硬烫手,虽没有散发出什么刺鼻的恶臭,但在这种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弥漫开来也够人受的了。 特别是在佑仟璟一大早遇到那个叫做“柒琰”的奇怪男孩,被一股让他终身难忘的味道给刺激得大脑颤抖之后,他的鼻子就变得格外敏感。 那些时有时无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他从那个柒琰身上闻到了,从祝天玑身上也闻到了,但是其他人就没有。 那只海晶茧的障子玉绝对有问题,当时要不是怕失去意识之后保不住它,才不会贸然将从未吃过的祸桀级障子玉一口吞了,现在问题大了。 佑仟璟皱着眉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手腕戴着的空境上,那几块指骨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他抬头看向上方炸开的花火,炫目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孕育着星辰的漆黑辰渊。 辉黎夜,因为我的任性害你陷入沉睡,抱歉啊……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尽快苏醒过来的。 轰! 就在佑仟璟神游的这几秒,视线之外的祝天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长杆也被折成了两段。 佑仟璟:发生了什么? 荼泽一个闪身落在祝天玑面前,抬手张开一个防御罩:“总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叫你别惹怒它们就是不听,所以说到底是谁给你这兔崽子的胆子?你不知道游尘的特性吗?” 说着,一只足有两人高的黑色“手掌”从天而降,重重地拍击在防御罩上,一圈圈波纹自上面荡开。 连荼泽的手臂都抖了一下。 佑仟璟顺着那只手掌朝上看去,一个小山包似的黑色“巨人”伫立着,那并不稳定的人形还在不断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溃散。 啊,引起“聚合反应”了啊。 在渊境,很多人都不怎么将游尘放在眼里,他们只关注那些对人类有威胁、能产出业石的虚障,这种虚障就跟它们的名字一样,自身存在犹如“游荡的灰尘”。 只有真正了解虚障的人才知道游尘的危害性,比如荼泽。 原本今天的清扫惩罚是有原本负责地下室的人堆佑仟璟他们进行指导的,但是他就是不怎么放心,特地一大早就跑到负责人那里将指导工作揽了下来。 就是因为荼泽知道,这种作为障潮主力军的虚障有多难对付,数量较少的话不太可能造成危害,但是一旦像地下室这种群聚的情况出现,只要触怒了它们,引发“聚合反应”,使得大量游尘聚集,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虚障是通过吞噬人类实现自我进化,这其中,游尘是唯一一种不能吞噬人类,却能吞噬同类的虚障。 它们会通过“聚合反应”生出更大更强的个体来抵御共同的敌人,而祝天玑刚刚的举动正是让大量的游尘同时察觉到了危机的存在,有了指向性的敌人,引发了聚合反应。 第六十一章 不安定因素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小子,用溶解剂!”荼泽偏过头,冲佑仟璟喊。 佑仟璟应声而动,抬起左手掌心向上一招浮空从玻璃箱中升起一团溶解剂,他挥动另一只手,食指指尖擦过地下室并不潮湿的空气,发动神迹沧溟凝聚出了为数不多的水珠。 当指尖落在左手掌心的瞬间,业道冰结发动,水珠化作无数细密的冰针,穿过溶解剂朝那巨型游尘射去。 为什么佑仟璟没有将溶解剂泼过去或者直接将其凝成冰针射出?原因很简单,若是这么做了,那么势必将引起游尘们更大的恐慌,促成聚合反应,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那如暴雨般的冰针射速极快,荼泽惊讶于它们转瞬间便没入了游尘的身体里,但却没有将其穿透。 这孩子连霜华舞的衍生招式凌霜针舞都会用?而且掌握得还这么娴熟精练。 荼泽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么意外了,这佑家的小少主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徒有虚名,而是有着一定实力的。 巨型游尘在吞入那些冰针之后动作突然僵住了,一只手还保持着抵住荼泽那张防御罩的姿势。 下一秒,那庞然大物就像被刺破的气球,转瞬间便被已经融化成水还和溶解剂混合在一起,炸成一片水雾的冰针给抹杀了。 水雾缓缓飘洒开来,周围的游尘立马作鸟兽状散去。 荼泽收起防御罩,扭头将跌坐在地的祝天玑拉起:“哇,这臭小子,看上去也不重啊,怎么沉得跟猪一样?” 佑仟璟提着长杆走过来:“没事吧?” 荼泽一把拉住祝天玑想要往背后藏的手臂:“怎么没事,你看这愣头小子,感染了这么多障毒,都没意识了。” 祝天玑那件黑衣的一条袖子已经不翼而飞,他那条裸露在外的胳膊已经被障毒侵蚀到乌黑,导致佑仟璟在走过来之前因为光线太暗竟没有看出来。 “得赶紧处理。” 说着,佑仟璟从空间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一卷治愈纱布和一管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透明药剂,没给祝天玑抗拒的机会就拆了注射器的密封,从试管中抽取药剂直接给祝天玑给打了进去。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异常熟练,祝天玑甚至没有感觉到针管没入身体的疼痛,一针就打完了。 佑仟璟撕下一截治愈纱布,把祝天玑那条受到障毒侵蚀的胳膊裹了个严严实实,末了,还打上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祝天玑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荼泽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啊,”佑仟璟拔掉注射器上的针头,将它和注射器一起塞回密封袋里,“这药里面有安眠成分,睡着了就不用被障毒的疼痛折磨了,挺好的。” 好什么啊?突然倒下还以为出事了呢好吧!考虑一下他这个负责人的感受吧! “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太熟练了吧?”荼泽惊讶于他的娴熟手法。 “嘛,没有业力可以提供自愈的时候,经常磕磕碰碰,要是不会点,可能早就成残废了。”佑仟璟说得风轻云淡,他手底下那条胳膊却是一僵。 佑仟璟当然注意到了,但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也觉得作为“同乡”以及接下来要相处几年的同学做这么多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可能搞得有些仓促,之后去医务室好好处理下吧,别落下什么毛病,最后算到我头上来,谢谢。” 祝家和佑家几百年的纠缠与矛盾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双方再怎么看对方不顺眼,为了华央的颜面,也从未在台面上硬扛。所以荼泽一个“外乡人”虽然对华央的大事都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这两家之间的渊源,自然也不是很懂佑仟璟所说之话的深意。 “对,虽然我很想把你小子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但现在最好还是先去找专业治疗师看看障毒的感染情况。今天的清扫工作就先赊着,明天一起算。” “不用了。”佑仟璟挥挥手,“你带他走吧,这里我来。” “你来?”荼泽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还挺放心这孩子的,从各种表现来看,性格很好,知识储备量很大,神迹业道天赋可以,领悟力、反应力都很不错,但这工作量……他一个人的话少说也要干到大半夜。 “对。”佑仟璟也不解释,从空间袋里抽出一幅白色皮手套和口罩戴上,然后歪头看着还杵在原地的荼泽,像是嫌他碍事一样挥了挥手,“走啊,走吧。” 荼泽再次叮嘱:“看到这货的样子了吧?你千万别勉强,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把他安顿好之后马上就回来,你能清扫多少就清扫多少,情况特殊,我会向前辈说明的。” “行吧。”佑仟璟回道,他感觉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人估计要在这耗着了。 荼泽一把将祝天玑扛到自己肩上,他觉得自己可能跟这少年犯冲,怎么见面才两天,他就抗着这失去意识的家伙两次了。 佑仟璟目送他俩离开,偌大的地下室瞬间就只剩下他一人。 幸好走了。 他将口罩拉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被照明业石映照着的脸颊上飘出一缕青色的“烟”,并非被照出来的阴影闪烁着。 受到这些游尘的影响,他体内的形骸有些不稳定,刚刚差点就自己蹦出来了,他就是怕万一荼泽不走才将口罩戴上的。 太仓促了。 自从在海上遭遇那只禍桀虚障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没了辉黎夜的辅助,还叫他没有时间“消化”。 他现在表面上看似轻松,实则站在悬崖边,稍微一动就会坠下去。 第六十二章 分身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形骸要是暴露于人前,他或许可以当着那些不识货的人面说这东西就是一种设计诡异的宝具,但在弗洛艾多这种地方,一旦消息不胫而走,侍神司很快就会注意到。 而且,这里各怀鬼胎的势力盘踞,鱼龙混杂,是敌是友到最后一刻都说不清,所以佑仟璟能做的就是时刻保持警惕,谁都不信。 佑仟璟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还剩一半溶解剂的玻璃箱,只一个眼神,整个空间陡然炸开朦胧的水雾,身在自己所设防御罩中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迅速消弭的游尘,半张脸被暗黄的照明衬得阴晴不定。 业式因子,侍神司真以为自己研究出了什么好东西吗?不过,他们也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八成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没有将它的存在公布出来吧。 清除了地下室的游尘,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压抑和窒息消退之后,佑仟璟脸上的形骸也渐渐平息了躁动,慢慢隐去。 他叹了口气,一挥手,将地下室中的水雾一股脑收进箱中,里面的溶解剂只剩下不到原来四分之一的量。 趁那个分身没有回来,先休息一会吧。佑仟璟走出地下室。 是的,分身。 佑仟璟从见到荼泽的第一眼起,就从这“人”身上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巨大违和感,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所以在中央广场被一群人围住的那时候,佑仟璟连最显眼的宫玖慕都没看,数据库一开就扫描了荼泽。 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基本所有数值都是正常人类所拥有的的,只有情绪波动相较于常人来说幅度偏大。 当然,和祝天玑一比,那点幅度也算不上什么了。 要不是佑仟璟装作不经意间碰了下那“人”的手,他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万象森罗没有显示出任何神迹,那就不是人了。 佑仟璟当然不是在骂他,也没有鄙视的意思。 和只要用眼睛去看,万物皆可解析的数据库不一样,万象森罗只会对人类产生反应。但是数据库存在的局限性反而比从未出过错的万象森罗要大很多,已存在信息的滞后性和真实性不说了,新增信息还有不可判定性。 所以佑仟璟有时候还真不敢依赖这个神迹,好在有万象森罗的辅助,他在接触到那“人”的瞬间,感知力放大到了极限,万象森罗抓住了连在那具身体上的“联系”。 那是只存在于“本体”于“分身”之间的操控线,双方共享五感、记忆、行动力等等的一种链接。 虽然佑仟璟不是没见过会使用“分身”这种神迹的人,但所谓“分身”终究和本体有着天壤之别,是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的,能以假乱真到荼泽这种地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连数据库都没解析出来。 链接的另一端就在中心教学区的某一处,已经跟着那个分身走进中心教学区准备见司洵君的佑仟璟没敢继续探寻下去,若是被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用分身出来走动呢?看着也不像是忙到需要分担事务的样子。 佑仟璟找了一个台阶,也不管地面会不会脏了自己那一身纯白的斗篷,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睛半睁不睁的。 他太困了。 吞噬障子玉导致佑仟璟的身体被不断破坏和重构,体内的业力不断流动消耗,本来身体各项指数指数就不怎么高的佑仟璟更虚弱了,而且急需睡眠。 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早就被识破的荼泽赶到时,见到的就是佑仟璟垂着头背对着他坐在向下阶梯上的景象。 医务室那老头见祝天玑感染了大量障毒,拉着荼泽问东问西死活不肯放他走,所以花了点时间。等他好不容易逃脱了盘问,又看到这么一出,吓得荼泽以为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佑仟璟也出事了。 好在荼泽一查看,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连他又是摸额头又是检查是否被感染,咋咋呼呼地捣鼓了半天都没醒。 昨晚熬夜了吧,睡这么沉? 荼泽表示理解,年级这么小一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到陌生的环境中生活,又是兴奋又是惶惑的,前几个夜晚很难睡好的。 他将自己那件比较厚的教师制服脱下来,盖在佑仟璟身上,然后卷起自己那件衬衫的衣袖:“我也不是那种过分严苛的人,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啊。不对,什么‘下不为例’,你们最好别有下次犯错了。” 佑仟璟听不到荼泽的话,他的意识完完全全沉浸在梦境的黑暗深渊中。 然而当荼泽袖子卷好,准备进到地下室大干一场的时候,他傻眼了。 偌大的地下室,哪里还有一丝游尘的影子?! 怎么回事?见鬼了,我走错了? 荼泽抓着长杆网兜,一脸茫然,搞不清楚状况。 啊!难道说,是那小子?不会吧?区区一个人类小孩? “荼泽”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所扮演的身份,对做出它无法理解之事的佑仟璟叫出了一个诡异的称呼。 【怎么了?】 突然间,“荼泽”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但语气却要冷上许多,好像还有几分愠怒。 “啊,没什么。” 【那你莫名激动作甚?我这边进展到最后一步,全被你一声鬼叫打断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嘛,”若是有他人在场,定会看到“荼泽”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嘴里却不走心地道着歉,特别诡异,“就是打扫过程中出了点事。” 正如佑仟璟所猜测的那样,他们所面对的“荼泽”的确并非本人,但这次他也并没有完全才对,它也不是真荼泽用神迹搞出来的分身,而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所以它与荼泽之间并不能共享五感,被佑仟璟探查到的那个“联系”只是用来传递讯息的。 【出事?发生什么了?】 “白菜感染障毒,送去医务室了。” 【你!】 那声音气到有些颤抖。。 【我不是叮嘱过你行事要小心谨慎的吗?怎么还出这种事情了?你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哪有?摸摸良心再讲话行吗,老哥?我俩什么关系,我会坑你?”假荼泽气得跺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模仿你,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从没被人发现,现在你倒是嫌我添堵了?荼泽,你没良心!” 第六十三章 试探 - 因轨律 - Epis独档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闭嘴吧,别用我的声音说这么恶心的话,继续说那两个学生的事。】 假荼泽“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好吧,我承认是我一时分神,没有注意到那颗白菜的冲动意图,也没来得及阻止,才叫他惹毛了游尘,触发聚合反应。但是你放心,因为另一个孩子帮忙处理伤口很及时,送去医务室的时候还处于稳定状态。” 那边短暂沉默了一会。 【佑仟璟?】 “对,就是那个小白毛狐狸。” 此时中心教学区某层办公室内,真荼泽一把捏碎了手边的茶杯,还好弗洛艾多阔气,配给每个教师的办公地都是单独的,所以没人看到他这幅暴怒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要在顶着我身份的时候随便给人取绰号?每次身份换回来的时候我也要跟着叫那些蠢称呼很尴尬。】 哪里蠢了?多贴切啊。 “不好意思,我不太能记得住你们人类的名字。” 【还有类似“你们人类”的说法也给我改了!】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假荼泽咋舌,他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楼道,又扫视了一圈地下室:“那个有、由?呃,右千景?他似乎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好像是个天才。” “昨天的情况跟你汇报过的嘛,虽然我没有看见他用什么神迹,但仅仅是用业道,就和白菜打了个五五开。今天清扫游尘的工作也是,无师自通,自己运用业道捕获游尘,处理得很漂亮。而且刚刚我送把被障毒感染的白菜送去治疗,回来之后发现他已经把整个地下室的游尘给清除掉了。” 【全部?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这我不知道,他睡着了我就没叫醒他,看上去睡得挺沉应该是力量透支引起的。” 听完回答,办公室里的荼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边是散落一桌的图纸和绘着奇怪图案的卡片。 其中一张画着灰袍隐士的卡片上,用华央文字写着佑仟璟的名字。 辰渊的失落者吗?原以为被人排挤到这个鬼地方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无聊,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是。 【我知道了,具体的等你回来再说吧,既然已经清扫完了那你就让他回去吧,记住什么都不要问。】 “不要问?”假荼泽面露犹豫,“可是按照正常走向,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问的吧,表现得过于平静不怕被怀疑吗?” 呵,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就你这智商估计早就被怀疑上了。 【没错,不要问,你今晚回来,明天换我去参加开学仪式。】 荼泽的话就是命令,它必须执行。 所以就算那假荼泽有些怀疑和不情愿,也还是照荼泽所说,喊醒了佑仟璟,对他独自清扫完地下室的事情只字不提,直接让人回去休息。 “可以回去了吗?” 还没睡醒的佑仟璟说起话来带了些鼻音,他迷迷糊糊地按着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五指伸开从一侧撩起了额前的碎发,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 平时被碎发稍稍盖住的眼睛也完全露了出来,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假荼泽在看到佑仟璟的一双眼时,只觉得那带着点琥珀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着星星点点的奇异金色。 佑仟璟呼出一口浊气,眼珠转动,最后带着一丝慵懒地落在了假荼泽身上。 这不经意间的一瞥叫后者的胸口狂跳了两下,一股寒意如电流般从脊柱窜遍全身。没有预料到自身会有这个奇怪反应的假荼泽“做贼心虚”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后又蓦地想起了自己“老师”的身份,一双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它慌了,明明已经活了几十年,杀掉的虚障比眼前这小孩见过的人都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种被对方完全看破的感觉。 这种作为猎物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觉太糟糕了,它昨天在那个叫做“宫玖慕”的小鬼身上领教过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个佑仟璟,这些人类小鬼都是什么怪物? 荼泽还叫它“不要问”,它现在是“不想问”好吧?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它甚至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几乎要变回原形了。 回去之后还是要再次提醒荼泽,多加注意这个孩子。 假荼泽觉得人也叫醒了,吩咐也做了,立马就想脚底抹油开溜走人,谁知仿佛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等一下,你带带我吧,我不认识路。” 假荼泽一回头,“小白毛狐狸”佑仟璟站在台阶上,嘴角上扬冲他笑。 偌大一个教学区,随便直走都能碰到传送门,还要带路?这家伙绝对故意的!是鬼吧?还有那个宫玖慕也是,鬼都有叫人带路的习惯吗! 但它决不能露出马脚,要是暴露了的话,会给荼泽造成麻烦,本来他被人从神都给挤到这里就已经够惨了,要是再被发现过去的几十年里,有无数次…… 它不敢想了,人类的刑罚是很严酷的。 假荼泽却不知自己的存在早就被佑仟璟给看破了,而佑仟璟清醒后也很奇怪,这个分身竟然没有来问他地下室那些游尘的事情,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可以回去了。 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说,连接着它的本体从他身上知道了什么,所以没必要询问了?于是,想要确认情况的佑仟璟向他觉得能与“本体”共情的“分身”施压。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隔着一个完全状况外的可怜蛋,玩着心理战。 这一路假荼泽一直在想尽办法找话题缓解尴尬的气氛,佑仟璟一声不吭,亦步亦趋地跟在它身后,搞得它只觉得后背被无数尖针给抵住了,稍有停顿或是回头都会被扎个透心凉的那种。 “老师,你原来是在神都工作的吗?” 佑仟璟这突然的开口,把它吓得一激灵,为了不让身后的人看出破绽,它强忍住那一哆嗦,表情在佑仟璟看不见的角度变得有些狰狞。 “嗯。”别再问“我”的事情了!,我会被打死的! 第六十四章 念烬言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正开着数据库在假荼泽身后解析的佑仟璟看着显示在前者身上,那条在自己的问题抛出波动幅度巨大的线:“哦。” 哦?!哦你个头啊哦! 假荼泽几乎被这个不冷不热的回应气得发出鸡叫。 “哥哥说不要探查他人隐私,这样不好,所以我就不问老师到这里来的原因了。” 假荼泽:这臭小子…… “哥哥?佑钧澜还是佑沧熠?你们兄弟看上去关系不错,真好。” 它以为佑仟璟有意戳“荼泽”的痛处是想用激将法从它这里套话,实际上佑仟璟只是意图警告它的“本体”不要轻易招惹他。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话。 “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在神都得罪了人,自然而然被踹到这个作为武将不好提升阶位的地方来了。” 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怎样,这分身竟然还主动回答了他的疑问,可是佑仟璟对它的回答并不感兴趣。 不过,主动说出自己的遭遇,从某一方面,不说是表达友好的方式,至少表明自己没有什么恶意。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眼前这个再怎么说也来自即将成为他老师的人,佑仟璟很清楚不能跟祝天玑一样一开始就把对方给惹了,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 所以他就随便问了些弗洛艾多的琐事,那个“分身”的气息明显缓和了许多,情绪波动也趋于平稳。 这神迹可真厉害,下次见到它的本体时一定要复制过来。 打开了传送门,临走前佑仟璟望着门那边各项数值与常人无异的“分身”,想着。 假荼泽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关上的传送门,背后升起一股冷意。 它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弗洛艾多入秋后的温度对于它来说已经跟凛冬无异,人类那全靠衣物保暖的身体叫它很不舒服,它现在只想赶紧跑回荼泽身边变回原形好好休息。 佑仟璟打开房间门的时候,侵入嗅觉系统中的一缕甜腻果香让他恍惚了一下,随后他就看到了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念烬言。 看来那对兄弟之间的争吵已经有结果了啊…… 佑仟璟抬起纤细的手指擦过自己的鼻翼,那股若有若无的甜味萦绕在鼻尖,就好像有人刚剥开了一颗汁水丰盈的蜜落果,香气四溢。 他虽然有点喜欢吃甜食,但因为从早上开始接二连三的味道刺激,导致他现在稍稍闻到一点味道都觉得窒息,鼻子也有些微的胀痛感。 念烬言一发现有人进来之后立马跟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站了起来,一见来人是佑仟璟顿时有了些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再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又是一顿尴尬和窘迫。 这人……和他哥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呢。佑仟璟这么想着,为了不让念烬言在那僵硬成石头,他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念烬言因为佑仟璟这一举动,如蒙大赦,立马把自己的头点得跟捣蒜一样。 佑仟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恐怖分子,大家年龄相仿,又是室友,接下来的日子好好相处吧?” 念烬言僵住了,还从没有人对他这么亲切过。 自念烬言记事起,他就跟念灼忧住在念家一栋单独的别墅里,身边的人除了念灼忧之外只有那固定的几个负责起居的管事,不过那些人都跟人偶一样,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做完自己的工作就消失不见。而念灼忧虽然是念烬言的大哥,但这大哥似乎不怎么待见他,后来念烬言才知道念灼忧是不待见所有人,无一例外。 虽然因为朝夕相处的关系,念灼忧变得对他稍有照顾,但念烬言总觉得他俩是关在一个“牢笼”中的“狱友”关系,他对这个话没说几句就想动手的大哥是真的亲不起来。 另外,只有少数几次参加家族活动的时候念烬言才会见到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可那些人见到他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避若蛇蝎。 后来得知那些反应产生原因的念烬言和暴怒揍人的念灼忧不一样,他认识到自己所持有神迹的危害性和被人排挤的真正原因后变得无比自卑和害怕。长久之下形成了心理阴影,性格也变得畏畏缩缩,除了念灼忧,几年来竟没再和第二个人说过话。 对于一个咒术师或者言灵师来说,维持心境的稳定是最重要的,而念家两兄弟,一个暴躁易怒喜欢动手,一个的内心一直在让孤寂与渴望做斗争。 这种情况下,他俩身上蕴含的巨大力量就使得他们跟危险的炸弹无异,能不叫人避着吗? 所以佑仟璟他并不知道,自己这随便说说的一句话,竟成了另一个人耳中的天籁,压抑多年的情感跟开闸泄洪一样喷涌而出。 之前佑仟璟一直不太能想象眼泪能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滚落的情景,直到“泄洪”的景象直观地体现在了念烬言的脸上。 念烬言没有发出哭声,哪怕一丝呜咽,就这么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佑仟璟,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佑仟璟:?! 什么情况?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是那个“恐怖分子”吓到他了吗? 果香味一瞬间浓郁起来,佑仟璟几乎能看到一堆橙黄色的蜜落果挤在一起的幻觉。 这味道,难不成还受情绪挑拨的吗?佑仟璟觉得自己像失足落水的人,快溺死在这份甜蜜中了。 佑仟璟慌了,他们家四个大老爷们,从来没有人掉过眼泪,这阵仗还真没有见过,顿时手足无措。 佑仟璟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竟从对方眼角掉落的晶莹液体里感受到了一点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这一瞬间,佑仟璟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同类”,至于是哪方面的类似,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且佑仟璟甚至有些羡慕,他听说人在悲伤的时候哭泣,那是情感的宣泄,是抚平内心褶皱的方式。 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丧失了哭泣的资格。 不过还好,他从未孤身一人,那些褶皱早就有人为他抚平了。 佑仟璟伸出手,轻轻落在念烬言头上,就像过去佑昀做的那样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大男孩的,别哭了,要去吃饭吗?” 现在临近中午,原本佑仟璟是打算先回来清理一下再出门去中心广场吃饭购物的,地下室的游尘虽然不会造成什么脏污,但那种接触过秽物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佑仟璟看着似乎是因为自己才哭得稀里哗啦的念烬言,他从小就不擅长对付这一类型,看到眼泪就心软:“我请客。” 第六十五章 开学前夕(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好的,大哥!” 念烬言抽了抽鼻子,对在他眼中几乎闪着耀眼光芒的“和蔼可亲”佑仟璟点点头。 但是,念烬言所不知道的是,佑仟璟这个人从来不是什么温良和善之辈,当然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他就像一面镜子,会通过自身映射出他人。 就像想要佑仟璟人头落地的泽维尔最后丢了一只眼睛那样,念烬言所得到的善意全是他自己对佑仟璟抱有友善态度的回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一道桥梁的建立可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次解除,就是从这一刻起,念烬言将佑仟璟这个人放在了心上,一放就是一生,直到生命尽头。 当然,这是后话了。 大哥? 佑仟璟的手僵了一下,他想起昨天见到的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我叫佑仟璟,你可以叫我仟璟。”跟那个凶神并称?我还不想被人手撕了。 “啊,我的名字是念烬言,可以的话,您叫我阿言就可以了。”男孩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但是叫您的名字什么的……我、我可能做不到,那个,能就让我称呼您大哥吗!这样、这样听上去……” 念烬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将剩下的话说出来,过去一年来对陌生人讲的话都没刚刚说得多,他真的是拼了,一张脸也因为情绪高涨而憋得通红。 聪明如佑仟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个称呼而已,又不是太过分的,随便吧,只要他那个暴躁老哥听了之后不跳脚就好了。 于是佑仟璟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行吧。” “真的!谢谢大哥!” 看到念烬言突然绽放的笑脸,一直以来作为家中老幺的佑仟璟突然觉得胸口升起一股奇妙的自豪感和责任感。 当哥哥的感觉……意外的,不错? 佑仟璟带着念烬言去中心广场吃了顿午饭,期间一问才知道念烬言也没有准备开学之后需要的材料,于是两人又结伴去了各大商店采购。 在交流中佑仟璟发现自己竟然和这个室友还挺聊得来的,主要是念烬言跟个小迷弟一样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不断附和,在他说到“业道”这个话题的时候偶尔还能讲些意外的见解。 看来老天对他还是不薄的,没有把祝天玑或者那个暴躁老哥一类的分给他真是太棒了,同时也同情一下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可怜人。 此时公馆中的某间房里,正在冥想的宫玖慕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却只看到了鞋都没脱就这么盘腿坐在床上的,还绷着一张脸的念灼忧。 “看什么看!”感受到视线的念灼忧没好气地冲他吼。 真他妈气人,那小鸡仔真是翅膀硬了,还当自己能飞?不过胆子是真肥,居然敢给他亲哥下咒术了。 可偏偏…… 念灼忧尝试扭动自己僵住的双腿,可它们完全不听使唤,就这么将他困在了床上,一困就是半天,念烬言早跑没影了,念灼忧骂也骂累了,太阳都快下山了都没能解开。 更难堪的是这过程中念烬言还找到了原本已经说要将床位让出来的宫玖慕,说不换了,把人叫回了这间房看他出糗的样子。 念灼忧没想到那堂堂婆罗礼第二皇子,神之瞳的持有者竟然这么好说话,被他们兄弟踢皮球似的,说换就换,说不换就不换。 换做他的话,早在一开始不耐烦地一拳上去了。 莫非这人是个软柿子? 想归想,念灼忧可不会蠢到去捏这颗“软柿子”,一开始提出换房要求那是他不清楚宫玖慕的身份,但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室友居然是那个出了名的神之子的时候,傻了。 一切都源于家族中长老的叮嘱,他这次来弗洛艾多,求学是次要,真正的目的是接触宫玖慕,弄清对方底细和立场,好为之后家族的“站队”做准备。 这些事情念烬言一无所知,家族只让念灼忧参与了,因为这是一个针对念灼忧的赌局。 宫玖慕回到这间房之后就一直处于冥想状态,他释放出的精神网渗透到了这座公馆的每一个角落,无人察觉,甚至包括洞察力极强的佑仟璟。 世人皆知持有神之瞳的婆罗礼宫玖慕拥有全属性神迹,除此之外,皇室并未公布他所持有的其他神迹,有传闻说宫玖慕已然是九轮九火。 其实不然,宫玖慕次于佑仟璟,是八轮九火,但先天九火就足够让他在业道方面凌驾于佑仟璟了。 虽然宫玖慕尚未成年,但距离他第八神迹觉醒至今已经有五年了,皇室的高层都很着急,再这么下去一旦成年,宫玖慕将永远定格在八轮九火,资质虽高,却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无法企及当年的席翁帝涅。 然而和急成热锅蚂蚁的他们相比,当事人宫玖慕反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他自知神迹的觉醒全看天意,再怎么急或是付出都是白费功夫。 但是现在宫玖慕稍稍改变了当时的看法,他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昨天碰触到了一个人,那一瞬间他听到幻钟塔敲响的声音,钟声似乎唤醒了他体内沉睡的力量,多年来毫无动静的身体再次迎来了神迹觉醒的前兆。 神迹觉醒,或许还需要一点点契机。 想到佑仟璟,宫玖慕嘴角盈着笑意。 多年不曾相逢,再次见面时你就给了我一份大礼,我总是在承你的情。 正和念烬言准备去吃晚饭的佑仟璟突然一激灵,他无比敏锐地扭头朝着公馆的方向看过去。 念烬言见他突然停下来,不解:“怎么了,大哥?” “没什么,错觉吧,或许。”佑仟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将那份诡异感觉抹去,然后他一眼看到了前方的店铺,“我们去吃牛肉火焰锅怎么样?” “好啊,不过这次我来付吧……” “说什么呢?”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佑仟璟和念烬言已经很熟了,两人一见如故,他很喜欢这个室友,其实饶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跟外人称兄道弟还如此自然的一天。 “都叫大哥了,岂有让自己小弟付钱的道理?” “不不不……”念烬言刚想说这么做是应该的,佑仟璟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笑着揉乱了头发。 “好啦好啦,跟哥就不要搞这些虚的客套话了,哥有钱,你吃不穷的,多吃点长长肉,你太瘦了。” 佑仟璟不是在安慰念烬言,他是真的有钱,而且不是佑家给的,是过去“打劫”侍神司障子玉时顺道捞来的那些业石。 虽然平时不怎么需要用钱,但佑仟璟还是把它们拿去地下黑市给卖了,一是嫌它们占空间,二是不想留着“罪证”,所以这些年的所得都足够他在华央中心区买几套宅子了。 第六十六章 开学前夕(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当佑仟璟从一锅煮得气泡翻腾的辛辣汤水中捞出最后一块牛肉时,店外一阵喧闹嘈杂。 没有水火属性进行体内调节的念烬言被辣到神志不清,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时候竟然下意识放出了精神探测。 “嘶,他们说名单出来了。” “名单?” 佑仟璟将那小块浸得汤汁浓郁的牛肉沾了酱,塞到嘴里望向玻璃窗外,熟透了的肉有些烫口也很有嚼劲,一口下去,身上笼着那层弗洛艾多的初秋冷空气也散去了。 等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块牛肉嚼完,全部吞咽下去后对正狂喝柠檬水的念烬言问道:“什么名单?” 念烬言“呼”一声舒出一口气,抬起手朝自己滚烫的脸上扇风:“是新生班级名单,已经公示了,街角的显示屏上有。” 为了方便讯息的传递,三个城区中都设有用来发布通告的大屏幕,控制权在上城区,设备数量也是自上城到下城逐渐递减。 离佑仟璟他们不远的街角恰好就有一个公告处。 佑仟璟见吃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一下把账结了:“那我们去看看吧。” 虽说是中心广场这边比较偏僻的街道了,但毕竟在饭点,人还是不少的,佑仟璟他们走到公告处的时候,那块大型显示屏下面已经站了一堆人。 绝大多数是新生,也有些闲得无聊来看戏的高年级学生。 那显示屏上一大堆姓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叫佑仟璟只瞥了一下就眼花了。 新生有这么多的吗?这看上去……有百来号人了吧? 念烬言也不敢上前查看,他特别害怕人群,光是看着就觉得要窒息了,更别说凑进去。 所以佑仟璟干脆释放了精神探测,用精神网代替视线扫过那块显示屏,然后他在显示屏的最下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被划分在一年0班。 0班?这是哪门子的计数方式?弗洛艾多不是从1开始的吗? “啊,我找到自己的班级了,大哥,我们同班!”同样开启了精神探测的念烬言开心地叫道。 “是吗?”还不错。 佑仟璟只针对性地搜索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对其他名字都直接略过了,他现在将精神网拓展开来,想看看自己接下来几年里要跟哪些人相处。 入眼“祝天玑”三个大字,佑仟璟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胸口也是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 夭寿了。 这人是什么甩不掉的噩梦吗? 再向上,宫玖慕,就排在班级名单第一位。 看到这个名字,佑仟璟比看到那个冤家时的心情还要复杂。 实际上今早佑仟璟起床后开始梳理昨天发生的一切时,他发现了一处不对劲。那就是他碰到宫玖慕的时候,万象森罗没有任何反应。 他很确定自己当时与对方切切实实地肢体接触了,万象森罗也在释放状态,可他就是什么反馈信息都没收到。 业力再怎么透支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佑仟璟被“屏蔽”了。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少也得拥有和佑仟璟实际九轮九火相差无几的资质才行。 也就是说,那个说婆罗礼第二皇子离吟游者只差临门一脚的传闻是真的了? 佑仟璟突然觉得有点棘手,华央和婆罗礼的关系一直很僵,虽然这人昨天帮了自己一把,但到底是敌是友还很难说,所以要尽快弄清楚,不然弗洛艾多这趟似乎又多了一个不安定因素。 可是……如果宫玖慕真的是九轮九火的话,和“作弊”一样得到神迹的自己不同,那真的是很厉害了,这样的人真不想与之为敌,能成为朋友的话就好了。 佑仟璟这么想着,顺着名单往下看,看到了柒琰名字。 他手一顿,那凛冬与烈火碰撞的冲击性气味似乎又萦绕在了他那已经被摧残到无比脆弱的鼻尖。 再加上那个罗生炎,这人也有古怪。 下面还有念烬言和他那个暴躁老哥念灼忧…… 这名单真不是故意的吗?他才到弗洛艾多一天,见到的人也就那几个,结果全分到了一个班级里,这巧合也太巧了吧? 佑仟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第六感叫他陡然想起了佑钧澜之前跟他说过的话,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三方会审的时候他坐在被告席位上,大概是为了起到震慑和撼动心境的效果,那座位被单独圈在整个厅堂的正中央,像座孤岛。 然而这对于心态极佳的佑仟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毫不在意地坐在那里坦然接受来自四周的打量和探查。 之后辉黎夜告诉他,在这些视线中,有一道来自审议厅后方过道中的是最危险的,那视线几乎穿透空境上的结界将它的存在给挖掘出来。 那时候的佑仟璟是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到审议厅后面的过道里还有人,在听了佑钧澜的话之后他才知道那个黑袍的存在。 这个人很危险,如果连辉黎夜的星辰之力都能看破的话,那以后行事就不仅仅是需要小心谨慎的问题了。 “大哥?”念烬言小心翼翼地看了佑仟璟一眼,因为跟念灼忧那个易燃易爆炸的人相处久了,他对人情绪变化的感知是很敏锐的,“你好像不太开心?” 佑仟璟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展颜一笑:“没有啊,这样不是刚好吗?明天正式开学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场地。” 啊,笑容不一样了,是因为什么?念烬言愣愣地将视线从佑仟璟脸上移到他根本看不清具体名字的显示屏上。 难道说是昨天那个和大哥在中央广场发生争执的人,他也在我们班? 念烬言很快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确认了不是自己让佑仟璟突然不高兴的念烬言松了一口气:“大哥,别担心,你会受到主神迦德洛的庇佑,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烦恼不存在的。” 在念烬言说出这话的时候,佑仟璟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股一闪而逝的业力流动,那感觉消失得太快,仿佛错觉一般,人在情绪波动时尚且都会出现业力流动的情况,所以佑仟璟就没在意。 他还很开心地摸了摸念烬言的头:“借你吉言了。” 却不知道身为咒术师的念烬言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动了自己神迹,而且因为他的一句话,有人要遭殃了。 第六十七章 开学(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是真的没想到弗洛艾多的学生数量会如此之多,他和念烬言按照新生手册上的指引到之前去过的报道厅查看集合场地的时候,那原本还算宽敞亮堂的大厅竟人满为患。 为什么不直接在报道的时候就把那什么通讯器给发了,偏偏要搞个集合挤在一起看场地,做安排的人脑子怎么长的? 佑仟璟没好气地盯着悬挂在报道厅上方的大屏幕,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个班级设定的集合场地。 可怜的念烬言已经被人潮吓傻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哆哆嗦嗦地跟在佑仟璟身后,不敢吱声。 等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集合地点,这期间已经被来来往往经过的人撞了个七八次。 地点在主城堡几个教学区中坐落于西南方的第一教学区,和其他几个几乎在相邻层数的班级比起来,他们0班的教室就像是被孤立了一样,单独安排在了最上层。 在去往教室的路上,佑仟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0班”的议论,似乎弗洛艾多之前从未出现这种分班制度,一直都是从一班开始分的,而且他们0班的人数也明显比其他班要少上许多。 感觉就是被人特意挑出来的。 这种感觉在佑仟璟一脚踏进教室,被无数不同却硬生生碰撞搅和在一起的气味给震撼到当场僵住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像是有人不小心弄撒了各种高级香料,冷香、暖香,果香、草木香、佛堂焚香……什么味道都有。 佑仟璟刚刚在人头攒动的报道厅都未曾嗅到什么特别的气味,他以为昨天的状况只是一时的,还松了口气,结果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念烬言是紧紧跟在佑仟璟身后的,佑仟璟这突然一停,他就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 小小的鼻子被撞得剧疼,生理盐水都流下来了。 一时间,踏入教室的两人都是鼻子遭了殃,神情扭曲痛苦。 已经到达教室的几个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其中还有宫玖慕,他很不解佑仟璟一进门就捂住鼻子几乎想要夺门而逃的举动。 “大哥你为什么突然停下啊?”念烬言从佑仟璟背后探出头,和教室里寥寥几人对上眼后,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念烬言以为佑仟璟跟他一样怯场了,不敢进去。 佑仟璟已经试着调动体内的业力去阻断嗅觉了,然而根本没用,那气味以一种要渗透进灵魂的气势拼命地刺激着佑仟璟。 “不舒服吗?” 宫玖慕那犹如古琴般清冷澄澈的少年音响起,在各种各样的气味中,雪松清冷凛冽的味道变得尤为突出起来,这叫佑仟璟被搞得混沌一片的大脑清明了些许。 这人……佑仟璟这才注意到宫玖慕就坐在靠近他们所进的这扇后门的位置上。 佑仟璟压下不适朝宫玖慕摇摇头,他调整呼吸,心想着忍一忍,这味道很快就会消失的,就跟昨天一样。 “可是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要不先坐着休息一下吧?”说着,宫玖慕站起身将一旁的椅子拉开。 佑仟璟望着那把座椅,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你说坐吧,就冲婆罗礼和华央那关系,别人要是看到他俩坐在一起,目光和八卦的心能再转移开?你说要是不坐吧,又显得过于不近人情。 好在这教室里的桌子都是连接式的,三人一组的那种,也就座椅是分开的。 佑仟璟面色平静地把身后的念烬言拉了出来,按在了宫玖慕拉开的,也就是中间那张座椅上,还用一副兄长的架势有模有样地说道:“来,老弟,快谢谢这位让座的同学。” 完全状况外的念烬言就这么被佑仟璟顺带着张口傻傻回应:“谢、谢谢……” 老弟? 感觉到自己被有意疏远的宫玖慕也不介意,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这个被佑家老幺叫做“老弟”的少年身上。 念烬言顿时感觉压力如大山一般朝自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要不是佑仟璟提前把他摁着坐下了,念烬言估计自己能被宫玖慕轻飘飘一个视线看到两腿打颤。 虽然都是同龄人,但宫玖慕已经不光是资质过人一等,连作为上位者的气场都逐渐成型了。 宫玖慕笑笑,等佑仟璟在念烬言左边落座后也坐了下来,两人像请不走的大神一样在念烬言左右,搞得念烬言压力格外大。 这也不能怪他。宫玖慕告诉自己。 毕竟对于佑仟璟来说,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一个“陌生人”所表现出来的过度亲近总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没关系,来日方长,时间还有很多。 佑仟璟因为座位问题的解决而松一口气,萦绕在鼻尖的气味也已经逐渐转淡。 果然,这些味道只会从特定的人身上嗅到,出现得突然,随时间淡化,之后会像这个宫玖慕身上的一样,变得若有若无。 这反应怎么跟兽化神迹出现前的嗅觉变异征兆类似?虽然有在文献上看到关于兽化神迹的特性记载,但他的情况明显不一样,他闻到的哪里是人本身的味道? 最好不要是因为吸收了那颗障子玉导致自己的核出了问题,要真是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他身体里的核如果需要修复的话,是绝对不能找渊境的解修师的,只能回到提迦找那个嘴巴毒辣的玄霜神。 打死我都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了,打死我都不要。 佑仟璟一想到那个远在提迦的古神就气闷,他抬起头,刚好对上几道视线,那些视线的源头立马转过了身。 此时这间天花板吊得极高的教室已经坐了十个人,佑仟璟看过名单,知道这个班总共也才17个人,现在已经到了大半。 而和他有过接触的柒琰、祝天玑和念灼忧都还没有来。 佑仟璟开启了数据库,而与此同时,与他就隔了一个念烬言的宫玖慕立刻感知到了业力波动,他看了一眼完全不知道且也压根没想过这个教室里有人能察觉所以无比放肆的佑仟璟。 佑仟璟昨天晚上已经用数据库搜索过0班大部分人的姓名,信息量庞大的数据库还真就给了他不少反馈。 比如,少年犯罪团伙、神迹缺陷、认知障碍、寻衅滋事等等,他几乎立刻就知道了他们这批人被凑在一起的“表面”原因——他们多多少少在身心、行为方面都存在着一些问题。 当然,佑仟璟才不相信光是这点就费尽心思把他们单独挖出来组成一个班级,这种做法明摆着很针对人肯定会引起反感。 他见名单里来自家族中的人还不少,侍神司那么势利的组织,是不会傻到去对付自己的利益合作对象的。 特别是宫玖慕这个婆罗礼第二皇子也在,皇族那些人怎么可能让自家继承人落到这种地步。 佑仟璟没想到的是,将宫玖慕扔到这个班级里的,就是后者的亲舅舅,司洵君。 第六十八章 开学(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都说世事难料,命运弄人。 远古神祇尚且不是全知全能,未能料到虚无的入侵,最终结局也是被灭的灭、囚的囚,就更别提他佑仟璟这个未成年的孩子了。 佑仟璟和念烬言聊了一会业道瞬闪的衍生招式,把六段瞬闪的使用技巧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在念烬言崇拜的目光中,佑仟璟看到教室的前门被人一脚踹开。 祝天玑面色不善,一条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跟断了似的吊着,脸上也贴着块治愈纱布,这惨状倒跟还没有把纱布全拆了的佑仟璟没什么差别了。 两人要是站在一起,这些伤在别人眼里绝对是互殴造成的。 祝天玑的视线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最后排的佑仟璟身上,眉头一挑。 佑仟璟被这一眼看得预感大事不妙,,祝天玑这人小时候每次挑衅之前都会做这个动作,完全是找茬的征兆。 然而,祝天玑那声“佑仟璟”都还没喊出口,整个人猛地朝前一扑,以狗吃屎的狼狈姿势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磕到冰冷大理石的下巴几乎立刻肿了起来。 好狠的平地摔——此刻教室中一些人的心声。 祝天玑被摔蒙了,但因为那条受到障毒感染的手臂被压身下而传来的剧痛立刻回神,他诧异地看了眼自己一双小腿,刚刚莫名其妙一阵抽搐导致没站稳。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庸医没有处理好,叫障毒转移到腿部了吗? 祝天玑扒着前排的桌子站了起来,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把坐在那张桌子后面还正对着他的霜天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脸上“啪”一声绽开一朵巴掌大的凌厉霜花。 霜天生来胆子巨小,一旦受到惊吓神迹就会不受控制,上一次情绪崩溃是失足落水,结果这孩子身上暴走的神迹直接将数公里长的河流包括下流的瀑布瞬间冰封。 祝天玑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瞥了一眼这个跟受惊仓鼠一样僵着不动脸上还结了冰的少年,然后就望向了佑仟璟。 他怀疑自己跟这人是不是天生不合,还是说这人就是上天可以安排下来考验他的,为什么有佑仟璟在的地方他总要吃瘪? “你……”祝天玑这次说了一个字,没有摔倒,只是上下两排牙齿在张合时咬到了舌头。 见鬼了? 祝天玑刚抬起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捂住嘴巴,一个比他脸更臭的人一脚踹开了已经受到一次暴击的大门。 念灼忧黑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可能是顺路的柒琰还有另外一个不起眼的灰袍男孩。 在一眼扫过那个男孩的时候,佑仟璟的眼皮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一股有着微妙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清冷香味飘了过来。 嗯? “臭小子!” 暴躁老哥一进门就锁定了念烬言,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朝后者怒吼。 念烬言被他吼得哆嗦了一下,前排的霜天直接在头顶“啪啪”炸出两大朵霜花,所幸坐在他旁边的槐冉白响是知道霜天情况的,眼疾手快地把小声抽噎着的人从前排挪到了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去了,霜天眼角溢出的泪还凝结成了冰珠坠落在地。 “你翅膀硬了,敢一个人行动了吗?!” 不明真相的柒琰被进门后就站着没动,把过道给堵住的念灼忧搞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后又突然响起一道银铃般的女声:“翅膀?这里也有人能化羽翼吗?” 千纪墨羽睁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往教室里瞧,脑袋后面的低垂双马尾一晃一晃,昭示着主人愉悦的心情。 她那一双瞳孔是极为罕见的流火瞳,一丝丝金红色在深黑中流转,宛如游弋于深渊海底的鱼。 婆罗礼千纪家的人一直以千纪墨羽的眼睛为荣,它虽不像宫玖慕的神之瞳那样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但流火瞳对于家系神迹为“神鸟”的千纪家来说,就是至高无上的象征。 因为流火瞳的最初拥有者,是曾经与报丧鸟不涅共同诞生于世界树柊昼上的弥生鸟。 传说中,掌管生命诞生的弥生鸟不缁在耗尽神力协助主神迦德洛改造世界树后,并没有回到出生起就一直栖息的世界树柊昼上,而是陨落于婆罗礼世界树赫尔,神识进入世界树,神祇之躯化作养分。 得益于此,第一家族诞生的孩子基本都会天生觉醒鸟类的兽化神迹,而且这种神迹往往会附带属性神迹。 例如千纪墨羽,她的第一神迹墨凰所附带的就是风火两种属性神迹,她的姐姐千纪火鸢拥有神迹苍鸾,但是附带属性却是相互矛盾的水火。 说来恐怕也真是命运爱作弄人,生于柊昼死于赫尔的不缁本应是华央和婆罗礼之间的桥梁,将这两片渊源颇深的大陆紧紧连结,可现实却完全反过来了。 念灼忧没有理睬这个突然发问的少女,对于弗洛艾多此行抱有特殊目的的他来说,除了宫玖慕,其他人都没有理会的必要。 千纪墨羽见他不答,还恶狠狠地瞪着一个方向,于是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一眼,叫她先是一僵,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佑仟璟清楚地看到少女脸上的表情做出了从错愕到嫌弃再到厌恶的转变。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做出这些表情时看着的应该是宫玖慕吧? 因为那表情太过于露骨和真实,佑仟璟疑惑了:这两人不都是婆罗礼的吗?而且一个王族一个第一家族,从属关系摆在台面上都不该在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啊,难道这两人就跟他和祝天玑一样,关系极差? 可宫玖慕怎么看都跟他佑仟璟不一样,不像是会得罪人的样子。 千纪墨羽“哼”了一身,扭头就坐到了与佑仟璟他们那桌呈对角线的位置上。 全程宫玖慕都没有看她半眼,理由倒不是和千纪墨羽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佑仟璟多看了几眼的不起眼少年身上。 就像佑仟璟能从别人身上嗅到一些特殊的味道,宫玖慕那双天生的神之瞳缓缓转动,鎏金色瞳孔的中心晕出一抹虹色,而在那虹色中映照出一个模糊的纯白身影。 那周边漂浮着无数像是萤火虫般微光的身影就站在柒琰身边,却与现实中几乎唯唯诺诺的灰袍少年完全不符。 宫玖慕眨眨眼,恰巧这时候那少年似有所感般也抬头朝他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宫玖慕露出一个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第六十九章 开学(3)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没等念灼忧抓着念烬言,被人堵着的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地声音:“都站这做什么?” 司洵君不愉地看着门口的几人,要不是刚刚千纪墨羽突然生莫名的气一把推开众人走了出去,估计现在司洵君想朝里面看都找不到缝。 作为助教一起过来的佑钧澜也站在旁边,好奇地往里看。 “这位同学似乎想要寻仇呢。” 站在大门最外边,裹着一身有些破烂的藏青色麻布斗篷的黑眼圈少年抬起缩在衣袖里的手,指了指里面一脸凶相的念灼忧,另一截过长而垂下的衣袖举起,微微掩住自己下半张脸,不怀好意和挑事的笑却是暴露无遗。 他大概是不清楚司洵君的神迹,后者仅是皱了下眉,有些不耐地对里面说道:“还不赶紧坐下,是不准备开始新学期了吗?” 念灼忧咬牙,给慌得不行的念烬言一个口型:你、给、我、等、着! “大、大哥……”念烬言哆哆嗦嗦地看向佑仟璟,“我不会被打死吧?” “不会的,这里可是学校。”顶多被打残。 “对……对、对。”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念烬言连说几个“对”字,然后恍恍惚惚地补充了一句,“私自打架斗殴是会被老师叫过去训话的。” 嗡—— 又是一阵奇怪而不易察觉的业力波动从念烬言身上发出,此时注意力全在“打架斗殴”和“训话”两个关键词上还觉得自己被点名了的佑仟璟全然没有发现。 反倒是念烬言右侧的宫玖慕饶有兴趣地看了前者一眼,神之瞳所映照出的“真实”中,一个他看不懂的奇怪字符从念烬言口中缓缓地飘出,落在了念灼忧头上。 这就是泊亚术师家族的神迹吗?挺有趣的,不过看上去很难操控。 司洵君进教室,令佑仟璟没想到的是,他还看到了紧跟其后的佑钧澜! 二哥?!为什么?该不会……别,要窒息了。 不过好在佑钧澜再怎么跳脱,也没像念灼忧对念烬言那样,当着众人面把自己弟弟给点出来。 佑钧澜到底是成年人,成熟多了,只是在和佑仟璟对上视线后眨了眨眼。 司洵君将空间袋放在教室前的宽大讲桌上,扫了一眼台下的人,当目光掠过佑仟璟那一桌的时候明显一顿。 “我是接下来负责这个班级同时也兼任弗洛艾多草药学学科管理的老师,司洵君。虽说是班主任,但除了退学申请,只要还没有危及性命就不要来烦我。”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名单,面无表情:“下面开始点名,你来。” “嗯……哎?”佑钧澜诧异地看了司洵君一眼,下意识中已经接过了名单。 助教说到底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佑钧澜内心一阵吐槽,面上却笑嘻嘻地当起了工具人,作为一名弟控,他一拿到名单第一反应就是找佑仟璟的名字,然后很不满意:我们佑家小少主的名字怎么在这么下面? “佑仟璟。”多好听的名字,就该第一个报。 司洵君皱眉:“按顺序。” 行吧。 “宫玖慕。” 鎏金瞳少年抬手示意。 佑钧澜看了宫玖慕一眼,在他的名字后面划了一个勾。 这就是婆罗礼第二皇子吧?长得还可以,就是比我家小团子差了那么一点。 “希和。” 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生举起了手,佑仟璟突然注意到那人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有伤疤,是那种很痛的撕裂伤,大概时间有些久了所以颜色看上去很浅。 这种伤应该是高等级虚障的血液造成的,不可完全修复伤,任何解修师都没有办法,除非直接舍弃这部分躯体。 佑仟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又想起几天前被祸桀海晶茧给射穿的腹部,要不是他如今体质“特殊”,估计这幅身体早已千疮百孔了。 真是验证了玄霜神那个讨厌鬼的一句话:天之道,得失并存。 “若御。” 佑仟璟这一列最前方座位上的白衣少年举起手,只给了佑仟璟一个后脑勺,但那少年肩膀上的荆棘花家纹他是认得的,华央第三家族若家。 这是他们家老几?好像没见过。 “念灼忧。” 暴躁老哥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顺带给念烬言飞了一个眼刀。 要不是有着多年的表情管理经验,佑钧澜点名期间一直注意着台下学生表现的司洵君看到念灼忧之后真的想把自己一对眉毛给拧的锁起来。 念家要完,咒术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心境稳定、性格沉着,这一代是怎么回事? “覆面。” 希和右手边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举起手,那张面具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刻画。 “霜天。” “啪!”一朵冰花直接在少年面前的桌上绽开,整个教室里的温度在不断下降,佑仟璟觉得要是再开两朵冰花估计呼出来的气都能看见了。 霜天旁边的槐冉白响无奈地看了眼这个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少年,抬起手然后指了指霜天,朝佑钧澜示意:“老师,他在。” 没办法,谁叫他们是青梅竹马呢?两家关系好,基本上都是生活在一起的,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他,槐冉白响习惯了。 “枭梼。” 之前那个在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怪异少年笑嘻嘻地举起了手,慢慢放下的时候,也不知有意无意地扫了佑仟璟一眼。 和他对上视线的佑仟璟感到了一丝恶意:? “天泽。” 泊亚第三家族主脉第二子身材不算高大却背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大剑,那少年没有立刻回应佑钧澜的点名,而是挑衅地逼问道:“我说你谁啊?在跟别人说话前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不觉得很失礼吗?” 见自己家二哥被人怼,佑仟璟皱眉,在心里默默给天泽这个人记了一笔。 好在佑钧澜虽然性格比较急,但也没到念灼忧那种近乎暴躁的程度,更何况来挑衅的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佑钧澜参加了会议,当然知道天泽被分到这个班级的原因,之前的警告看来没有多大用处,像这么熊大多是没被真正“教育”过,之后实践课逮着揍一顿就好了。 第七十章 开学(4)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于是,他对天泽笑笑:“侍神司十介六部首席,佑钧澜。” 毕竟年龄小,之前一直被家族养着,没怎么接触过外界,见识少,在座的几乎都不认识佑钧澜,但是不妨在听到“十介六部首席”这个头衔之后倍感惊讶,而天泽更是眼睛一亮。 连几个月大的孩子都知道侍神司,知道驻守在神临岛的十介,他们这些来弗洛艾多求学的,不说全部,但至少有八成是冲着那里去的。 可是,除非有特殊任务,侍神司十介的人基本都守在神临岛,特别是首席很少出岛,连王族想见到他们都很难。 现在这个人自称是首席,要不是因为这不是能拿来当玩笑的话,他们肯定是不信的。 侍神司首席怎么可能出现在弗洛艾多,还被这里的老师使唤,干着助教的活儿? 宫玖慕转头问佑仟璟:“你的二哥?” 突然被问的佑仟璟点点头,面露尴尬:“对,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他会在这……” 佑仟璟这话说得很有技巧,他本就知道佑钧澜来到了弗洛艾多,但佑仟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见面。 所以那句“没想到会在这”的本意指的是佑钧澜会出现这个教室里,而传递到别人那里,叫别人意会出的却是“没想到佑钧澜会在弗洛艾多”这个意思。 他可没有说谎,脸不红心不跳,连“读心”那种神迹都查不出来,自佑仟璟知道司洵君的神迹后一直对这“危险”的能力耿耿于怀。 他用数据库调查过,司洵君的“读心”不属于普通的精神干涉范畴,是一种更上层次的东西,曾经对付精神侵扰最有效的业道四象封闭面对这个神迹都会瞬间溃不成军。 佑仟璟很发愁,他搜遍了数据库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以对抗的手段,要是司洵君一个心血来潮想要探进他的记忆深处,佑仟璟是一点反抗都做不到的。 那辰渊、玄霜神、神迹什么的还有他接下来要干的事就全都暴露了,很慌…… 不过还好司洵君是个正经的,没有动不动就把人“扒光”的恶趣味,不然佑仟璟真的想跑路了。 天泽站了起来,手已经握上了剑柄:“十介?那你肯定很强,对吧?” 佑钧澜笑而不答。 有些人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已经把在一旁看戏的司洵君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是你的学生吧!就这么看着? 天泽已经把陷入地板小半截的大剑拔了出来,一只脚踩在了桌上,眼看就要跳出去朝佑钧澜头上砍。 “吼~”枭梼看戏的意味明显,就差拍手叫好了。 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选择进攻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佑钧澜不躲不闪,他暂且没打算就在这里给天泽一个教训,因为这样太便宜他了,真正的教训是让人印象深刻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他会在之后自己负责的实践课上好好给这小鬼“上一课”。 佑家人骨子里还是有着爱作弄人的本质,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佑仟璟身上。 嗡—— 天泽的大剑没有砍到佑钧澜,而是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被固定在了半空中,刀身几乎被扭成了蛇形。 那大剑是天泽的伴生神迹,一旦受损,伤害会直接反映在使用者身上。 可是天泽只是在看到大剑扭曲的瞬间有些惊慌,自身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佑钧澜动都没动,一个凌厉的眼刀朝天泽飞了过去,后者只觉得脊背一凉,整个人头朝下倒飞出去,在了教室后方的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向四周延伸出龟裂纹的巨坑。 那把巨剑也在他被打飞的过程中脱手而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插进了他旁边的墙壁里,锋利的刀刃离天泽的脸仅有两指的距离。 这就是现任十介首席的实力,在座大多数人还以为他用了什么神迹将攻击给弹回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出佑钧澜实际上用的是业道三十一反射的衍生招式,这种衍生招式可以精准地将原本始终保持一致的攻击轨道和攻击力道分离。 佑钧澜现在的身份是助教,不是十介首席,而天泽是学生,又不是不受管教的下属,这些他还是拎得清的。天泽原本的攻击力道过大,若是直接给他原封不动地打回去估计要受伤,所以他把原本是将攻击对象的武器扣留且将伤害回敬的招式反过来运用了一下,为了不便宜了这挑衅来的小鬼还加了点自己的波动进去。 干得漂亮。 佑仟璟扭头看着被砸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的天泽,在心里给自家二哥点了个赞。 佑钧澜只用了百分之一不到的力,他若是用了全力估计天泽要被当做炮弹从这个教室打出去,一路打穿教学区。但即便这样,天泽依旧怎么也无法从那个不算深的坑中挣脱出。 业道十三波动的衍生式压在身上,能动就有鬼了。而且这一式连声音都能阻隔,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天泽一脸狰狞地在那上演哑剧。 佑家人,虽然性格方面有的过冷有的过热,但做起事来,没有一个是不计后果或是忍气吞声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 “行了。”司洵君抬手将天泽从坑洞中解救了出来,叫人意外的是,他没有解除缠在天泽身上的波动,“先自己安静地反省一下,不光是他,你们都要认清楚一个现实,你们即将或是已经是成年人看,其次学院也不是你们自己家,一言一行都是要受到管束,要负责的。” 天泽被孤零零放在教室后面的闲置空间,因为波动的束缚,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固定在那,整个人像在表演人体行为艺术一样。 “继续吧。” 原以为自己会被教训的佑钧澜迟疑了一下,感叹了一下眼前人的心思难测,还是拿起了手中的名单继续点名:“小线。” 衣着普通,用一根红线扎起根马尾的少女弱弱地举起手。 佑钧澜冲他点点头,将这少女和她身侧的覆面、希和记在了心上。 少年犯罪组织吗?那可以说是跟黯轨接触的嫌疑最大了。 而此时,佑仟璟也注意到了那个名为小线的少女,这女孩和刚刚的希和一样,手腕上有着不可修复伤,伤痕极度相似。 但更叫佑仟璟在意的,是小线手腕上的那串红色编织线。他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了上来,并不在五感之内的第六感疯狂叫嚣着,让他觉得这红线和海晶茧身上将人化成血水的那些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佑仟璟被自己的神经过敏给笑到了。 第七十一章 开学(5)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啊佑仟璟,你是不是吃那家伙的障子玉吃出心理阴影了?这都能联想到一起? 他自嘲。 “千纪墨羽。” 之前看到宫玖慕后一百八十度大变脸的少女举起手,但她没有立刻放下去,而是很开心地问佑钧澜:“老师,你姓佑?华央佑家人嘛?” 佑钧澜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于是笑着回应:“是的。” 但是,少女如暖阳般的笑颜突然叫他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那佑沧熠就是你的大哥咯,我姐姐喜欢他,喜欢好多年了!” 在场两个突然听到自家大哥八卦的佑家孩子都有种在雷区边缘蹦跶的感觉:…… 特别是佑钧澜,他和佑沧熠同一届,虽然并不是在同一个班,但毕竟是亲兄弟,对彼此的事情知道得肯定比旁人多。 更何况昨天会议上还提到了千纪墨羽说到“姐姐”,当年作为学生会会长佑沧熠助手的千纪青鸢。 那两人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一起行动,在别人看来他们在资质、能力、家境、性格等方面简直天生一对,没有其他人能更加配对方了。但在不在“别人”范畴中的佑钧澜看来,这两人一天到晚除了公务没有聊过其他的,哪里像是对对方有意思的样子。 最后这两人当然没有走到一起,而且听说也都没有结缘,至于原因…… 哎?!什么鬼,原来她真的喜欢大哥的吗?难道说……全世界就我想错了吗? 可是,一想到自家大哥那张冷得像是北境寒霜一样的脸,佑钧澜哆嗦。 要死了,算了算了,我可不想知道大哥过去的桃花债啊啊! 正当佑钧澜准备转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时,千纪墨羽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个佑沧熠也跟你一样好看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就能理解姐姐了。” 瞧瞧,瞧瞧,这小嘴抹了蜜。 佑家人连吃软不吃硬这一点都是一致的,佑钧澜一听千纪墨羽这一口称赞,立刻心花怒放。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像祝天玑那一型的不怪他们讨不到好。 千纪墨羽还想等佑钧澜回答,司洵君从旁不耐地打断了他们:“教室不是让你们叙旧用的,私事给我留到课后说。” 佑钧澜尴尬地咳嗽一声,差点因为心软跟千纪墨羽聊起来的他重新拿起名单,往下一个名字上一瞥,下一秒好看的眉毛便紧紧皱起。 啊,晦气,又是这小子,当初就是他害得我们一家人分离,前天又找小团子麻烦,害我家小团子被罚,这光是看到名字就叫人两眼发黑的混小子…… 佑钧澜没好气:“祝天玑。” 那个刺头因为之前自己在人前莫名其妙露出了平地摔的丑态所以还在气头上,再加上对方是佑家人,所以没有正常回应,而是很大地“嘁”了一声。 很好,“重点照顾对象”又多了一个。佑钧澜往自己心里那本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柒琰。” 那个有着凛冬薪火气味的少年举起手,他和另外一个不起眼的灰袍少年就坐在佑仟璟左手边,仅隔了一条两人宽的过道。 所以佑仟璟能清楚地嗅到那股曾将他冲击到怀疑人生的味道,这味道真的较之前淡了不少,但给鼻子造成的伤害已经递延到了心理层面,刺痛隐隐。 佑仟璟怀疑这味道还对自己造成了精神层面的伤害,他现在脑袋不受控地乍现一些零碎画面,肆虐的暴雪、焚天的青焰、模糊的人影,还有…… 一朵仿佛皑皑白雪凝成的发光小花。 这些无法拼凑完整的画面很像他过去无数次梦到过的,极其相似,但又不是。 所以这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若是我的话,只要等辉黎夜醒过来排查掉就可以,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这些与他有关的画面为何与我曾经的梦如此相似? “九泩夕朽。” 佑钧澜报出来的名字打断了佑仟璟的思考。 九泩?九夜冰域的人? 自从断开和大陆的联系之后,除了每五年作为五方会谈的场地开放外,九夜冰域很少有族人外出。 他们自称“守墓人”,将守护众神陨落之所——辰渊作为天职,对功名利禄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是世界树尼亚尔夫支脉上出生的人,九夜冰域九泩家的人资质是足以同佑家相比的,可是他们拒绝了弗洛艾多的邀请,好几百年来子时代从未有人入学。 但是今年…… 佑仟璟望着前排那个缓缓举起手的蓝眸少女,因为已经入秋,温度偏低,别人基本上多多少少都穿得有些厚了,但他依旧一席纯白无暇的长裙,那上面还缀着无数冒着寒气的冰蓝色雪晶。 或许是因为这个,又或许是少女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问题,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孤零零的。 这女孩,给佑仟璟的感觉竟然和千兮有些相似,他顿时一阵恶寒。 错觉、错觉…… “槐冉白响。” 正在安抚自家青梅竹马的少女举起手,刚刚她带着霜天从过道里经过的时候,被霜雪寒气裹挟着的清冷花香飘过,佑仟璟一时间分不清那味道是他自己失灵的嗅觉作祟,还是少女耳边戴的那朵奇花发出的。 槐冉家是婆罗礼有名的草药世家,整个渊境没有他们不知晓的奇花异草,家系神迹“百草”更是可以凭空创生出草药。 或许,可以从她身上得知一些线索。 当初作为重塑核的交换条件,辉黎夜交代了三件事,这些年佑仟璟也一直在努力,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一个是在渊境几乎可以遮天的侍神司,另一个是被侍神司追查几百年都没端掉的秘密组织黯轨,再加上那个根本没有听说过的炙星屋,不管哪个对尚且自保能力都要打个问号的佑仟璟来说都有些困难。 好在现在他现在还有个极其冒险但情报获取率也是最高的选择,那就是潜入弗洛艾多,毕竟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高风险高收益。 事实证明,这里想搞事情的人确实也不止他一个。 而在这几年的探索中,佑仟璟还从辉黎夜那里得知了一件事。 第七十二章 席翁帝涅的罪与罚(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几年前,离开辰渊后的佑仟璟从辉黎夜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那是佑仟璟第一次吞噬障子玉导致昏迷,不久苏醒后辉黎夜主动向他提起的。 辉黎夜说,他身上这症状可能是重塑新核的后遗症,而想要根治,可能需要当初吟游者席翁帝涅怀着“任务”离开辰渊时,从世界树熙霜的根部取走的那一株名为轮舞劫的花。 那株花还是神陨之战后遗留的十二神器之一。 据佑仟璟所知,渊境已经被发掘出来的神器基本都是和他手中二十四滅尽杀生鬼差不多的兵器,虽然这其中冷兵器、热兵器都有,但还从未听说有“花卉”这一型的神器。 当初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幻境中,主神迦德洛提到这朵花的时候并没有说它是神器,只是让他去找被轮舞劫附身的人,而佑仟璟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这花似乎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迦德洛还说他体内那么点因果力会与神器产生双向反应,这就是他能将二十四滅尽杀生鬼操控自如同时席翁帝涅拿着轮舞劫找他的原因。 辉黎夜跟他解释,其实这轮舞劫原本是当年不缁与不涅在决裂之战中同归于尽后,主神迦德洛创造出来修复那两位神祇神识,重塑神躯用的,是轮回的神器。 神力和神躯的完全恢复后,不缁归还了自己体内那一半轮舞劫的力量,但是不涅因为战事不断一直没能恢复,迦德洛就把不缁归还的那一半轮舞劫也给了不涅,留给他以防不测。 不想后来发生了那种事,不涅一头撞进了辰渊底部,轮舞劫摔了个稀碎,这拥有自我意识的神器居然利用虚障的力量进行了自我修复,后来又被辉黎夜捞了上来,重见天日。 轮回? 佑仟璟第一次听闻这个词,但凭着他那聪明的脑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生命循环论”嘛!他在一本破破烂烂的无名孤本上看到过这荒诞的长篇大论。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提出来的,说是生命本源在身体各项机能都停止运作后会化作一种肉眼、精神都无法捕捉的存在,就像重新洗牌一样,抹去了生前的一切,以新的姿态回到渊境来。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佑仟璟嘲笑。 那是修提出来的。辉黎夜说道,佑仟璟瞬间笑不出来了。 那时候的席翁帝涅认为作为神祇“后裔”的人类所拥有的的业力跟神力还是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的,所以他猜测人类或许也能够像当初的不缁与不涅一样“重生”。 当然,这具体指的是以本源业力为基础进行的躯体重构。 在他的设想里,人死后,核会立即随着躯体消散,但是本源业力的消逝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将亡者的本源业力尽可能多地留住,注入一个作为动力源的新空核里,在通过一些手段提高两者的适配性,那么亡者就有很大概率可以借助新核以死前的姿态重新诞生。 这…… 佑仟璟越听越觉得荒谬。 传说中的“吟游者”会做出这种事?碰触禁忌的生命实验? 为什么席翁帝涅在作为“叛党”领导了黯轨攻打南群岛的战争后人们依旧爱戴他?有些地方甚至无视了侍神司的命令,至今都在供奉席翁帝涅的画像、雕像,除了因为他是曾经最靠近神祇领域的“半神”,更因为这人对渊境做出的贡献。 在席翁帝涅活跃在渊境的那些年,他为婆罗礼结束了持续一年的大旱,制止了差点覆灭南泊亚的海啸,消灭过泯因,编写过很多流传后世的著作。 而且每次做完这些事,那个人离开得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从来没有图过什么回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去碰触被渊境视为最高禁忌的人体生命实验,而且抛开个人因素不说,这种想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像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叶子的道理,想要找到与失去原核的本源业力相匹配的新核,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这么想着的佑仟璟突然僵住了,他猛然想起或许以前没有,但如今渊境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例子。 那个例子就是他自己,那颗已经炼成核的琉璃果实此刻正静静地安置在他的胸口处。 “人类精神强度的锤炼没能跟上生命长度的增长,世事变迁却唯独自身亘久不变导致修经常会陷入自我怀疑、情绪崩溃的状态。”辉黎夜淡淡地说道,“所以修想要结束自己漫长的生命,哪怕只是一种将记忆清除本质保留的‘洗牌’形式也好,他想要给自己这段生命划上句号。” “那、那也就是说……他不会去实践了自己的理论吧?”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佑仟璟刚只觉得前不久吞下的障子玉那难以下咽的艰涩口感混着腥甜粘稠的血味又出现在口中,挥之不去。 佑仟璟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对他碰触禁忌的惩罚。 辉黎夜的声音在空境中消失了很久,才再次传出:“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出手了。在辰渊中的星霜岛上,掏空了熙霜中仅存的因果力对一个婴儿使用了轮舞劫。” 卧槽…… 佑仟璟被震惊到没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原有的同情瞬间被愤怒取代。 因为他曾深刻了解过,所以才知道“生命实验”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个活着的存在来说有多沉重。 渊境过去不是没有人曾经对“生命”这个主题做出设想,脆弱、短暂的生命长度让他们不甘在绚烂绽放的瞬间就夭折,特别是当席翁帝涅的存在出现后,他们开始追求他当年遗留下来的长生秘钥“形骸”。 一翻追寻无果后又将目光放在了问题本质——人类自己身上,他们想用自己的手创造第二个席翁帝涅。 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时期,虽然关于它的历史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但佑仟璟还是从那本似乎是席翁帝涅所写的孤本和辉黎夜的亲口叙述中了解到了概况。 那些已经疯魔的人为了获得更加强韧的躯体和长久的生命,竟然将念头动到了与人类不共戴天的虚障身上。 他们肢解人类,在其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将核心与虚障的血肉放在一起淬炼,企图寻找两者的融合契机。 无数次试验。无数具尸体、无数叫人无法入眠的夜晚,惨叫、哀求、痛哭都随着消逝的生命一起,被碾碎,揉进了这段已经尘封的过去里。。 佑仟璟一直都知道人类是残忍的,包括他自己也都在通过夺取其他生命生存的权利活着,但他告诉自己这就是自然生存法则。 说到底,谁都有罪,只是有些罪不会被制裁罢了。 第七十三章 席翁帝涅的罪与罚(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可是,残害同类这种事,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人类做得出且做得最过火了。 而且一个婴儿,一个才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婴儿?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硬生生剥夺了正常生活的权利吗? “修将那个孩子养在了与世隔绝的星霜岛,像个父亲一样,教育他,陪着他长大,等待着轮舞劫发动的那天到来。” 辉黎夜的声音平静无波,他是个很尽职的叙述者,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只是单纯地向佑仟璟叙述着一个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佑仟璟手脚冰冷。 这算什么?没有立刻将那个婴儿杀死,而是像饲养家畜一样将人养大?假仁假义地让他活着,就是为了不脏手地看他去死吗? 太恶心了。 “修成功了,那孩子的本源业力没有溃散,而是借助轮舞劫上的因果之力链接上了熙霜,在熙霜中重生了。也正是因此,我们发现了那十几年修所做的一切。千兮暴怒,她要从修手中收回轮舞劫。” “但是修赶在千兮动手之前将它夺下,他不仅打伤了千兮,还不顾我的劝阻带着重生的婴儿回到了星霜岛,那两人之间的嫌隙差不多也就是在那时候产生了。” “他在星霜岛上布下了强力结界,我借着星辰之力才得以进去,那时候被修带走的婴儿已经学会走路,追着修师父师父地喊了。”这时候辉黎夜的声音才带上了些许个人情感,“认识修许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柔和的表情,仿佛枯木逢春,重新有了生机般。他告诉我,他已经将轮舞劫植入自己的体内,再过几年他身上就会出现老化现象,然后最终迎来久违的死亡。” “不是,我就搞不懂了。”佑仟璟难得打断了辉黎夜的话,语气微怒,“他不是很能吗?他不是想死吗?直接拿那玩意儿对自己用不就好了,横竖,没有效果继续作,有效果不就刚好达到目的,干嘛还拿别人做实验?” 辉黎夜叹了口气:“你并不知道修的过去,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亲眼见证自己整个宗族被灭的他,在独自度过的这漫长岁月中,没有一刻不是在忏悔、在愧疚。他动用轮舞劫,一方面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是想弥补当初的错误。” 宗族被灭?佑仟璟立马回忆起当初在提迦时,千兮和辉黎夜提到的那个“它”。 可是…… “他想怎么弥补?他那时候多大了?那些亡者的本源业力早就被世界树给吸收转化了不知道多少个循环了。” “不,修不是想复活自己的族人,他只是不想让相同的悲剧再次发生。修觉得以它的残暴程度,像他所经历的那种悲剧一定会再次上演,所以就想轮回神器轮舞劫能不能挽留那些无辜的性命。因为他身上的诅咒,修已经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了,轮舞劫的作用效果可能也不一样,所以他才选择了一个人类婴儿。” 哦,那个孩子就不无辜?活该被当试验品? 这种牺牲一人性命救千万人于水火的桥段佑仟璟在绘本上看到过不少次,嗯,不错,英雄主义,献身精神,他不否认,可这些却不该出现在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身上。 佑仟璟突然觉得辉黎夜有点黑白不分,听它语气,好像现在都还在偏袒那个“伪善”的吟游者。 他有点生气。 辉黎夜也知道自己的话遭到了佑仟璟的反感,可这里面还有着很多内情,而且现在也没到给佑仟璟解释的时候,所以它端平态度继续讲了下去:“但是修终究没能迎来终结,等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日常崩坏。” “快十年的光阴过去了,修的身体依旧没有老化,反倒是被那个已经长成少年的孩子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常。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重生后并没有完全复制前生的性格,而是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天真开朗,而是变得特别沉着冷静,情感捕捉更是敏锐。” “他意识到了修和自己的不同,还有对方潜藏在这份不同之下日渐焦躁的情绪,从那之后日常开始扭曲。少年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身体如同千疮百孔的朽木。他躺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看着自己貌若神祇的老师满脸悲戚地丢下一朵赤红色的花。那花一落地就将整个花海染成了血海。” “血海将少年吞噬了,他在里面沉浮,鼓动的胸腔中充斥着窒息、恐惧、惊惶失措还有仇恨。” “忍受不了梦魇折磨的少年跑去质问修,于是修将真相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得到真相的一瞬间,两人共同捏造的梦境破碎了,那少年崩溃的精神与轮舞劫的因果力产生了共鸣,将他化作了怪物。” 辉黎夜和佑仟璟久久没有说话。 “修亲手给自己编写的悲剧画上了句号,少年连一丝本源业力都不剩地消失了,而修也因此受到了重创陷入沉睡。目睹一切的千兮让我将修的身体从已经没了结界守护的星霜岛中取出,放进了熙霜内部,为了将轮舞劫从修体内分离出来。” “熙霜用了几年时间才将差点与修完全融合的轮舞劫给抽出,可修却没有因此苏醒,最后是千兮用了些特殊手段将他强行唤醒。为了赎罪,他答应千兮按照她的计划去渊境寻找对付它的方法。” “但是临走那天,原本封入熙霜中的轮舞劫却突然飞了出来,若是如你所说那是迦德洛的意志促使的,那么千兮当初百般阻止也无用的情况也就能说通了。” “千兮让我跟着修,说是帮忙,其实更多的是想让我监视修和那朵轮舞劫的动向,她始终信不过修。” 呵,也就你敢信他了。佑仟璟在心底冷笑。 “修一直没让轮舞劫离过身,所以我想它或许能成为我们寻找修的突破口,但是你说迦德洛给了你六角白霜让你去解救被轮舞劫附身的人……那也就是说轮舞劫可能已经不在修身上了。可是我们现在手上线索少得可怜,也只能根据现有的去顺藤摸瓜了。” 反正就是要去找那该死的破花呗。。 怎么找?佑仟璟思考过,神器似乎不是人人都能驱使的,而这轮舞劫更加特殊,有将人变成“怪物”的先例在的话,那如果附身在人身上的话应该会引起不小的恐慌,难不成又被那“只手遮天”的侍神司给压下去了? 外界信息堵塞的话,又只能从侍神司下手,还是绕回原点了。 第七十四章 你是如此不同(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辉黎夜,后者一阵沉思。 “你的意思是还要像之前一样通过挑衅那个组织的人来获取信息吗?这太危险了,本来我就不怎么赞同你这么做,现在再加上那个后遗症……” “你听我说,我想清楚了,这么做确实没什么用。”佑仟璟本就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也没想到自己这随便一挑就挑中了个爱记仇的小人,“所以我们应该采取一种叫他们无法回绝的接近方式,比如,作为弗洛艾多的学生入学。要知道,六大家族的直系是不需要参加资质审核的,出生起就有一份入学资格,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就利用一下。” 辉黎夜这下倒是没有反对。 因为障子玉的消化导致佑仟璟沉睡了几天,为了透气他现在坐在楼顶吹着初秋的风,黄昏的余晖和金灿灿的银杏叶子都落在了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像在发光。 半晌,辉黎夜的声音从空境中传了出来,正在闭目养神的佑仟璟一开始没有听真切。 “如果是你的话,会愿意延长生命吗?” 等他听到“延长生命”这几个字的时候立马跳了起来,有些炸毛:“我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不要,不愿意!” 紧接着,他不解地盯着空境:“……不是,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话说得不好听你别介意,因为我是天帷巨兽,寿命长达上万年,和我的种族比起来,你们人类简直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五十年何其短暂,平生多少事,弹指一时休,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追求长生不是吗?” “可是得到长生的修却又想要斩断时间的无限循环,是你们人类本身就喜欢自相矛盾还是就只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有着奇怪的执念?” “嘛……可能两者都有。”佑仟璟现在很不喜欢席翁帝涅,对方给他的印象几乎已经跌到了谷底,“人类的本质之一就是作吧,大概。” “我的种族睡眠期最长都有百年,短短五十年的时间又能做什么?” “那就跟贫富各有各自的过法一样,生命长度也是取决生存方式的一环啊。有一种理想化的说法,说人类是为了追求理想才活着的。但我觉得不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理想也不是谁都有的,比如我就没什么宏图大志。而且即便有,可能也不像常人所想的那么高尚,用‘想做的事’来形容或许好一点。” “想做的事?” “嗯。”佑仟璟扳着手指数,“听说明天要蒸蜜糖糕,我想吃;冬天中庭那片凌霜花会开,我想看;明年的祭祀舞我大哥负责,我还从没见过大哥跳舞,想都想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还有……” 神识在空境中的辉黎夜几乎能想象出佑仟璟的灿烂笑容。 “可能有些胸怀大志的人会鄙视我的想法,觉得我目光短浅,就是在混日子,可不可否认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也是真真实实活着的。” “我想活得比爱我的、我爱的人久一点点,哪怕几秒都好。”从未听过这种回答的辉黎夜不解:“你为什么想活得比他们久?” 它知道佑仟璟所指肯定就是那三个佑家人了,如果不出意外,年龄最小的佑仟璟本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那是在他没有神迹业力且不透支力量的情况下,但如今佑仟璟头上的虚白比佑昀都多了。 而且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极其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它可能不会立刻将渊境覆灭,但佑仟璟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辉黎夜问佑仟璟关于“长生”的问题也是心中有愧,一个冲动之下竟有了利用因果力将佑仟璟塑造成第二个“吟游者”的想法,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跟给席翁帝涅造成伤害的那个罪魁祸首别无二致。 好在佑仟璟态度够坚决,一番话也把它打清醒过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跟当初剥夺那个婴儿选择权的席翁帝涅做出相似之事的它更是惶惑。 听了辉黎夜的发问,佑昀站在天阶上的萧瑟身影浮现在佑仟璟的脑海里:“因为被留下的人是最痛苦的,特别是留下了遗憾的情况下,他们要在往后的时光里承受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要忍受回忆的折磨,躲都躲不掉的无形伤害。我不想身边的人因为我受到这种伤害,这太残忍了,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我希望他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在四季轮转中变老,最后一刻沏一杯茶,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看雪,生命之火熄灭时他闭上眼沉沉睡去。那时候我会把已经陷入永眠的他抱回房间,盖好被褥,说一声,辛苦了,明天见。” 佑仟璟苦笑:“很简单,却也很难做到。” 身为天帷巨兽的辉黎夜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深层次的情感,或许是它们这个种族的共情能力远不及敏感的人类,又或许是因为它活了上万年,导致情感麻木退化。 神陨之战后,它身边就剩下千兮了,可那玄霜神被封印后性情大变,这位本来就不怎么好相与的神祇变得更加难以沟通,有时候甚至出现神识“分裂”的情况,辉黎夜一度以为她是被牢笼的封锁和残酷的现实打击到崩溃了。 后来席翁帝涅出现,这个受到诅咒、遭遇悲惨的人类性格温和,在各方面的见解都与它不谋而合,辉黎夜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盏明灯。它也知道当初主神迦德洛留下来的指引,所以几乎立刻就认定席翁帝涅就是改变现状的“钥匙”。 千兮却不同意,直到星霜岛事件的爆发,她才让席翁帝涅参与到计划中来。 不过辉黎夜现在想来,或许千兮只是把席翁帝涅当做了一枚试探它的棋子,根本没有真正接纳并且承认对方。 至始至终,她所承认的“钥匙”只有佑仟璟,那枚没有交由席翁帝涅的离人珠就是最好的证明。 辉黎夜心中哀叹,它还一度埋怨千兮的不明事理和偏执,可或许从头到尾真正看不透的只有它吧……又或许,是看透了的,只是那点私心叫它无法接受罢了。 想到曾经星霜岛上如同“父子”的那两人,再想想佑仟璟说的话。 当初亲手杀死那个孩子的修该有多痛苦,所以连被它撕碎身躯都面不改色的修才选择了沉睡吗? 想到这,辉黎夜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初见时到前不久还觉得佑仟璟和修从气息到神韵都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的辉黎夜总算是看清了,这两人完全不同,面对同一件事情,彼此会做出的选择与对方完全相左。 混乱、利益与明智、真情,后者才是真正该掌握因果力钥匙的人选。 第七十五章 你是如此不同(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如果你爱的那个人也和你抱着一样的想法呢?这样双方不就矛盾了?”辉黎夜问道,“还有一个疑问,先离开的人虽然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但弥留的那段时间心中的痛苦应该一点都不比被留下的人少,他应该很遗憾,没能与所爱之人相伴久一些。” 此刻,活了上万年的辉黎夜成了发问者,佑仟璟反倒成了解惑的,他们之间在此刻没有年龄、身份、责任等等一些因素的束缚,而是站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进行意识的交换。 “可能吧,我还没真正死过,即便想象恐怕也不能真正体会那种心情。”佑仟璟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西沉的夕阳和天边几只归林的寒鸦:“人虽说有那么点共情能力,但要做到感同身受这一点还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对别人的痛苦,有时候我们所认为的可能都不及本人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我现在还是觉得席翁帝涅关于生命转生的设想是荒谬的,生命因为它的短暂和独一而显得珍贵,生与死是万物法则,所谓的长生和轮回是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所有人来到渊境、走进彼此的世界的过程都是有意义的,一个人花一辈子时间去接纳他人,了解他人,然后静待离别到来。但那时候那些人的存在已经铭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成了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他将带着它们活下去。” “如此反复。” “非要说有什么在身躯毁灭业力消散后还留下来的话,我想那应该是一种比较抽象化的东西,不是在身体也不是在精神域中存在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存在的过程不是轮回,而应该叫‘传承’。” “或许这就是一种自我麻痹、自我安慰的说法,觉得爱着的人还在身边的话可能心里会好受点,不过这样也好。” 传承……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的话,修可能也不会在之后的百年再未合过眼了吧? 辉黎夜想到当初席翁帝涅在苏醒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星霜岛,它因为担心所以跟了过去。 席翁帝涅在与那个孩子住了两世的小木屋了坐了半天,收拾了一些物件后来到了他手刃“怪物”的花海。 距离那场悲剧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几番春去秋来,曾经被鲜血染红的六角白霜早已开了败、败了开,恰似他所追寻的轮回。 席翁帝涅在花海中站了很久,虚影状态的辉黎夜就也远远地站在林边看着他,只觉得那人孤独寥落的身形在星霜岛常年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那是席翁帝涅在它面前唯一一次卸下伪装,完全露出脆弱一面的时候。 孩子的尸体落在了花海中央,那里有个半径五米左右的空地,寸草不生。 席翁帝涅从怀里取出一颗种子在空地中央种下,种子一落地便生根发芽,顷刻间便长成一棵参天巨树。 他将从小木屋中取出的那些东西埋在了树下,并且竖了块无字石碑。 辉黎夜就在远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至始至终,席翁帝涅都没有为那个孩子流一滴泪。 为什么?他不为那孩子的死难过吗? “仟璟,那你会因为某人的死亡而哭泣吗?” “那肯定。”虽然不知道辉黎夜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疑问,佑仟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随后他从空境中摸出一小玻璃瓶星辰糖,捻了一颗丢进嘴里,“草木尚且会悲秋,只要是个人不会连它们都不如。” “我爹说了,不要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这种狗屁话,难过了想哭就不要忍,进行正常的情绪释放那才是人。” 佑仟璟“嘎嘣”一声一口咬碎那颗星辰糖,细碎的晶莹糖渣四溅:“但是这个问题你以后最好不要问别人了,特别是以第一人称代换‘某人’的情况下。” 就像知道辉黎夜要问什么一样,佑仟璟很快答道:“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吗?出发点是什么?希望得到别人因为自己离开而悲伤的答案吗?用这个答案来肯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说到底他们爱的不是身边的人,而是自己,他们在意的是有没有在乎自己罢了。出于什么心理呢?自卑?自负?自我安慰?可能都有。” “自私又可怜。” 佑仟璟咋咋嘴,糖渣已经化开了,可他感觉不到甜意,反倒有一丝苦涩。 “如果非要一个回答的话,呵,嘴巴一动等于放屁的回答谁不会?我也可以跟泽维尔那老头说‘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我会恨不得把眼睛哭瞎’这类话,演戏谁不会?” “啊,我说的这些纯属个人观点,可能因为我这人性格比较……怪,有时候就很排斥这种……怎么说呢?”巧言的佑仟璟突然词穷了,“你知道大家族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到处都是,每个人都是戴着面具活着的。在继承、天资、资源这些东西的影响下,可能一张桌子上七个人吃饭,有六个人想着要把对面的人搞死,剩下一个地位最高的想着今天轮到谁对自己动手。” “像这种情况,等那位高权重的死了,虽然有人替他落泪,但实际上个个心里想的都是,老东西终于走了或者该死的居然没有把继承权给我活该早死,这类。” 之前一直跟着席翁帝涅游荡,唯一寄居经验又是在特殊个例佑家所以并不清楚大家族继承竞争惨烈的辉黎夜惊了。 “嘛,人就是这么复杂,而且表达一个情绪的方式也能多种多样,没必要上纲上线。” 佑仟璟说完,朝院落里张望了下,确认每人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拿我举个例子吧,要是我老爹那个了,我是不会哭的。” “我爹把我养大,可不是为了看我在他最后的时间里掉几颗金豆子,嚎几声的,我跟你讲,要是我真这么干了,我爹能气到病中惊坐起对着我的脸打一套五步拳。他会说,没出息的家伙,哭有用吗!不如好好想想没了老子自己以后怎么活!” 辉黎夜轻笑了一下,以它这些年对佑昀的认识,像是他会说的话,而佑仟璟连神韵都学了十成。 笑了一会,佑仟璟如释负重地舒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么,又在担心什么。不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未来又无法预知,干脆就珍惜现在,一步一步来嘛。” “可是关于你说的长生这种事,我是死也不会接受的。” “我能忍受离别,能面对死亡,却唯独害怕孤独。万物皆有颜色,只有孤独是透明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个世界本身是纯粹透明的,我们看到的色彩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折射出来的。可是活久了、看淡了,万物都褪色了,只剩孤独的话,我忍受不了。” “所以你也别离开我,就算你跑了,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来,可不能少了你这个陪聊兼智囊。”。 辉黎夜在空境中飘忽的身影一顿,对于佑仟璟前所未有的“任性”轻轻一笑。 “好。” 第76章 测试(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因轨律》第76章 测试(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能力测定(1)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所以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有两个,第一,找到当初席翁帝涅从提迦带走的神器轮舞劫;第二,因为那东西不好找所以还得从侍神司下手。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侍神司这个棘手的问题上。 从古至今被侍神司悄无声息地给“抹消”掉的人太多了,席翁帝涅是,“可能接触过轮舞劫”的人也是,一旦出现了影响他们地位引发社会动荡的因素出现,就会立刻被干净地封杀掉。 渊境虽大,可以查到这些蛛丝马迹的唯有他们自己留下的“案底”——那些档案了。 但是佑仟璟可不是那种甘心认准一角死钻的人,后来他想到了“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就像锻造武器要去华央找鬼头冢一样,轮舞劫虽是神器,但表面上也是花卉,论对奇花异草的研究,没有能出婆罗礼槐冉家左右的存在。 没准他们家会有一些线索呢? 辉黎夜还一度为他们的进度而担忧,佑仟璟却和它抱着相反的想法和态度,他觉得有些事情光急是没有用的,没有“契机”。事实证明,到弗洛艾多之后机会接踵而至。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时候和辉黎夜说过的话,已经快要成年的佑仟璟便想叹气:也亏得是个孩子,才敢妄言“生命”这种沉重的东西,放在现在他只会沉默。 一是他已经分不清真正的是非对错,二是怕出言不慎被意见相左的人打死。 成长,并不全是一个开放的过程,有些东西反而在这之中被封锁了起来。 正当佑仟璟思绪飘忽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佑、仟、璟~” 这几乎可以具现化出一簇簇小花的呼喊方式,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而此时此刻从腹部感觉到一阵绞痛的佑仟璟也是真的羞得抬不起头了,他都能感觉到一道道打量的视线刀枪剑戟般刺了过来:…… 之前因为一眼看到宫玖慕,心生反感到连他周围的人都没顾上瞧一眼的千纪墨羽在听到“佑”这个姓氏后扭头看向面色尴尬的佑仟璟。 因为治愈纱布的关系,她只能看到佑仟璟半张脸,然后就是头上那撮虚白。 要不是早先听过有关他的传闻,真要以为佑家小少主是个女孩。不过这是被人打了吗?眼睛倒是挺好看的,长得也秀气,要是他是个女孩就好了,介绍给二哥,在大姐和那石头之间牵桥搭线,画本里都说了“日久生情”,更何况我大姐那么好一个人,人漂亮、实力强、温柔贤淑,还怕佑家那块大石头不动心?真棒。 此时千纪墨羽尚且不知,自己在未来不久将为此刻的想法而羞愤地以头抢地。 若御扫了佑仟璟一眼就回过身去,而坐在他不远处的枭梼却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死死盯住佑仟璟,在被后者注意到后才不在意地收回了那过于赤裸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笑在嘴角一闪而逝。 这些人的举动都落在了宫玖慕眼底,包括有犯罪记录的那三人组。 因为有过记录,所以佑仟璟能通过数据库查出少年犯罪者的身份,而拥有“神之瞳”神迹的宫玖慕却完全不受限制,仅一眼便看破了。 渊境有“劣化神迹”这种说法,其概念相对于“优化神迹”,被佑仟璟用万象森罗复制来的数据库就是透析万物神之瞳的一种劣化神迹,除此之外,几乎所有侦测类的神迹都是神之瞳的劣化版。 就连万象森罗都存在着劣化神迹,佑仟璟曾经就遇见过一个持有“复制”神迹的人,不过这人同时只能复制一个神迹,而且使用时间还受限,越是强大的神迹保留时间就越短。 堪称无限劣化的万象森罗。 而且佑仟璟看过一篇关于劣化神迹的研究报告,上面说在看到自身神迹的劣化版时,持有者对其会十分敏感,并且会产生一种将它破坏的欲望。 真是一派胡言,搞这些研究的真是一天到晚闲出屁来了。 实际上这个研究还是有几分真的,不知佑仟璟真实实力的祝天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针对佑仟璟的想法,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认为佑仟璟所觉醒的神迹是他的劣化神迹,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被劣化神迹给打了很不甘心。 这只能说明,错不在神迹,而在使用者。 宫玖慕从那名为“希和”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神之瞳劣化神迹的释放,还是冲着佑仟璟而去的。 虽然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但在意识到后一个事实的时候,一向稳重的宫玖慕差点没用神之瞳的威慑将对方的探测给弹回去。 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轻则昏迷数日,重则从此沦为痴呆。 宫玖慕都没意识到,佑仟璟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高,重逢才没多久,就打破了他过去几年全部的伪装。 可惜的是,承受这份好意的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见佑仟璟反应平平,身后又有司洵君的死亡视线,佑钧澜咳了一声,继续念念名单上剩下的名字:“念烬言。” 在被念灼忧瞪之前,念烬言飞快地举手示意了下,然后又立马缩回去。 “衍生。” 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举起了手,他坐在柒琰旁边,就是被宫玖慕注意到的那个灰袍少年。 佑仟璟也看着那少年,第六感让他只觉得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他又说不出来。在佑仟璟用精神网把他那只“嗅觉损坏”的鼻子嗅出来的味道给区分开之后,从那少年身上分辨出了一种十分特别的味道。 佑仟璟想破脑袋尽没能从这世间万物中寻到哪怕其中一种去形容它,那味道给人的感觉是更加抽象化的,超越所有感官,就像是…… 最后一丝稀薄朝雾在晨曦中消失,飞鸟从破败林间一跃飞起翱翔于灰色天幕,夕阳余晖与烟火气一起落在了枯井边缘摇摇欲坠的银杏叶上,夜幕降临时透过古木稀疏的枝叶缝隙看星辰流转…… 这味道糅杂了世间瞬息万变的一切,那错杂在一起的无数感觉形成了最难以拆分的通感。。 都说“极致”是为最难以抵达的巅峰,而站在原地,分散出去的路数何其多,每一条都能达到各自的极致。 光凭这气味,佑仟璟就能断定,虽和宫玖慕、柒琰他们那种纯粹的味道不同,能有这种混沌到极致气味的人或许更加危险。 第七十七章 能力测定(2)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司洵君叫佑钧澜点名,自己在旁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使用神迹,神迹读心多年来给他累积的经验让司洵君仅仅是靠一双眼睛观察,也从下面这堆人里面看出来了些暗潮汹涌。 司洵君不知道那个黑袍到底想要干什么,那人的精神域深不可测,他所释放的神迹犹如石沉大海。 要知道,他的“诛妄逆”除了读心,同时是连人的思想、主观情绪甚至五感都能瞬间轻松控制的神迹。 也算是最接近神之瞳其中一种能力的劣化神迹了。 但是很多人都听说过一个传闻,那就是司洵君从出生至今,使用这种神迹失败过一次,唯一一次却也是他耻于对任何人开口的败绩。 可现在他似乎遭遇了人生中第二道槛。 读不出对方意图的司洵君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跳进旋涡里,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内定的三贤者继承者”,呵。 司洵君从解下这个任务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了,就算他现在顺了那人的意成了这个班级的管理者,但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会是一个旁观者,除了应尽的义务外不会插手任何一件事。 他不会成为谁的盾,也不会作为谁的矛。 “下面进行能力测定。” 佑仟璟正低着头和念烬言小声说话,一听这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俩巴掌心大小的晶板。 在看过去,似乎每人面前都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你们报道的时候应该听说了,学校会在开学后给你们每人配备一个通讯器,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个。”司洵君收起空间袋,刚刚就是他在转瞬间从袋子里取出通讯器分发给每个人。 迅速、精准,业道的操控度堪称完美。 佑钧澜在旁看得默默在心里啧啧两声:难怪八部的狗东西一条到晚叫着要来抓人,这神迹、业道当个草药学教授可惜了。 来了。 佑仟璟盯着那块板子,没有立刻有所动作,倒是旁边的念烬言抵不住好奇心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刚一挨到通讯器,晶板亮了一下,“滋啦滋啦”一阵细碎恼人的噪音中跳出一堆虚影。 念烬言吓了一跳,甩手就把晶板丢回了桌上。 那团看不出形状乱做一团麻的虚影晃了一下,然后蹦出毫无感情的女声:“请先进行身份登记。” 通讯器有这么麻烦吗?还是说在这弗洛艾多啥东西都要跟那传送钥匙一样需要绑定到人? “把你确保在接下来几年里不会断掉的手指按到屏幕上去。” 众人:…… 佑仟璟不急,从来不爱做出头鸟的他从容不迫地看向其他人,暴躁如祝天玑和念灼忧同时按了下去,启了动通讯设备。在确认不会触发其他反应后,佑仟璟拿起晶板也做了身份登记。 虚影在佑仟璟手指按上去后的几秒生成了他的人像,随后屏幕亮了起来,一排选项跳了出来,其中就有“通讯”,另外还有公告、课程、内务、紧急这几项。 这设备从外观和功能上简直甩了传统通讯器一大截,那些纯粹就是靠链接连打磨都没做的通讯器不仅硌手、浪费空间,功能还少。 看来侍神司的研发部也不是一天到晚盯着武器这一项的。 讲台上的司洵君拿起一块漆黑的业石,不知道在上面捣鼓了什么,所有人手中的通讯器同时闪烁了一下。 “拔……劳资放开!” 佑钧澜那一手波动不解除,被禁锢在后排的天泽就连着嘴皮子都不好动弹,只能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逼出话来。 佑钧澜还搭了把手,很“贴心”地让通讯器漂浮在他面前。 司洵君看了他一眼,抬手散了佑钧澜的波动:“找二班负责人荼泽,去他那领清扫游尘的任务,一周。” 此时正在二班看学生进行能力测定的假荼泽打了个喷嚏:谁在念我? “一会它会投影出一块业石的虚影,你们把手按在屏幕上往里面注入业力,业石显示充盈了就行了,它会自动将结果反馈到你们手里那台通讯器和我这边的控制器里。” 这不是有很大的漏洞吗?随便控制一下业力都能做到“分流”,那样怎么可能测得出准确结果?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嘶!” 一旁的念烬言像触了电般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松鼠。 佑仟璟:“怎么了?” 念烬言惊慌不定:“它、它抽走了我的业力,我、我都没反应过来。” 佑仟璟顺着念烬言的视线看过去,一团拇指大小的白色絮状物在业石虚影中漂浮着,然后分散成七缕贴到了业石内壁上,然后一瞬间的功夫,整块石头晕染出不太纯粹的幻光。 那幻光给佑仟璟巨大的熟悉感,他愣了一下,然后猛然想起那颗琉璃色果实所散发出的光芒。 两者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幻光更像是刚从泥淖中捞出来没洗干净…… 就在佑仟璟对念灼忧展现出来的现象表示惊疑时,宫玖慕动了,他慢慢将手按在了屏幕之上。 一股磅礴的业力涌出,承受它的通讯器连着整张桌子都在震颤,很多人感受到这股力量后都停了下来朝宫玖慕看过去。 而佑仟璟在宫玖慕释放业力的一瞬间身上每一处都爆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仿佛一只青面獠牙的上古凶兽对他张开了深渊巨口,正欲吞下。 那森然的感觉从似乎要触及到他后颈的獠牙上顺着脊梁一路蔓延到脚跟。 佑仟璟的后背和掌心都沁出一层冷汗,努力压制住差点就被抽出来的二十四滅尽杀生鬼。他手脚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盯着那颗瞬间就被宫玖慕的业力给填充满了的业石,看七缕絮状物贴上它的内壁,散发出比念烬言那颗更纯粹的幻光。。 见鬼了,这反应是怎么回事?比他强的人又不是没见过,也从未如此…… 宫玖慕看着屏幕上所显示出来的那意料之中的结果,没什么想法,却也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在佑仟璟心中又设了一道堤防。 第七十八章 能力测定(3)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调整好心态,回头再看其他几个将手放上屏幕的人,他们也都是在一瞬间就被抽走了业力。哪怕只是一点,被强行夺走力量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基本都皱了皱眉。 有点棘手,这还不光是速度快的问题。 之前佑仟璟想过很多可能,毕竟业力测定又不是没做过,可那些实体的业石并不会像这样主动吸收测试者的业力。 佑仟璟没有宫玖慕的神之瞳但光靠猜也猜到了后者看到的一个事实:那通讯器是用高级业石打磨成的,能够吸收业力并进行分析,而那业石虚影只是一个测量结果的显示器罢了。 而且……被抽走测量的,应该是本源业力吧? 如果只是流动业力的话,是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排斥反应的,只有本源业力受损才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与厌恶感。 侍神司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念烬言因为刚刚那一下刺痛还没敢重新伸手,再看佑仟璟也坐在那里盯着眼前的业石虚影一动不动,顿时有一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宫玖慕看了一眼佑仟璟,又垂眸扫了眼夹在他们中间的念烬言,然后用只有他们这一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听一个解修师说过‘五指连心’这个词,他说虽然我们不像其他生物那样拥有心脏这种东西,但将它换成核的话,道理也是一样的。解修师在进行分析、肢解、重构这些过程的时候,大多用的都是十指,让所有精神力集中在它们上面,他说这样反馈回来的结果才能更加准确。” 佑仟璟扭头看向他。 宫玖慕笑笑:“解修师的重构部分会教授关于业石业力之间导向性的课程,所谓解析并利用突破点将业力回溯的逆向引导作用,可惜的是目前试验阶段最高投入的是八火,而且实验者对业道的掌控也没那么成熟,所以没能成功。不过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这门课。” 解析?突破点?逆向引导?业石……吗? 眼里只有障子玉的佑仟璟很少或者甚至基本没有关注过业石这个虚障产出物之一,只知道它可以作为货币,很值钱,很多人想要。 虽然他们家也有不少用功能型业石锻造的器具,但要说研究,还真几乎没有过。 说得凄惨点,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所以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给放在了业道、神迹的修炼和对席翁帝涅的追踪上了。 现在这种临阵磨枪的阵势还真让佑仟璟有点受不了。 但是这家伙……他是知道我的意图才故意这么说的吗?也对,神之瞳的拥有者,和席翁帝涅一样的神迹,怕不是早就看穿我的老底了吧? 不过好在他暂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 打算以后不在宫玖慕面前隐藏实力,破罐子破摔的佑仟璟又给人家记上了一笔。 神棍说的我基本上能明白,可实践和理论完全是两码事。 周围的人正一个个完成测试,而结果也都显示在他们和司洵君的手中。 可是,要试一试吗? 佑仟璟的手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伸出去,一份小小的依赖感空空地落了下来。 辉黎夜不在。 “神棍”宫玖慕以为他在怀疑自己说的话,抬手再次按上那块晶板,佑仟璟只看到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分明的骨节突起。 佑仟璟能感知到一点点业力的波动,但他又没有宫玖慕的神之瞳,除非借助形骸和星辰之力,在它们力量加持下的一双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人体内业力、虚障体内血液的具体流动。 业狩对于堕业者的气息敏感到像是追踪猎物的狗,他要是敢在这里使用类似于堕业者的能力,不如直接跑到神都自首。 但是下一秒—— 佑仟璟的眼睛突然生出一股温热感,那感觉有点酸有点痒,好像忍了好久的眼泪就要溢出来了一样。 佑仟璟猛地一抬头,就看到暂停了手中活动的宫玖慕正看着他,而对方那双鎏金瞳中映照出来的那张脸上,赫然也有着一双鎏金色的瞳。 宫玖慕所持有的的七个神迹之一,也是从未对他人使用过的,共享。 这…… 佑仟璟难以置信地抬手抚上眼角,和数据库所展现出来的数据化视野不同,神之瞳所看到的世界通透清晰到连星辰之力都无法媲美,它放大了每一个细节,甚至空气、光影的流转都用虚影呈现了出来。而且,人体内的核也…… 佑仟璟立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 晶莹璀璨的核正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而“开心”地散发着琉璃色光芒。 哦吼,一览无余。 若说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佑仟璟,这下子是真的被这作弊一样的神迹给无语透了。 佑仟璟看向宫玖慕,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薄薄的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他看到宫玖慕胸口和自己一样的部位有着一颗灿若烈阳的核。 炫目到似乎要将人的眼睛给灼伤。 他们两个现在跟脱光了站在彼此面前有什么区别吗? 越发不理解宫玖慕行为的佑仟璟对他的警惕更强了。 宫玖慕见佑仟璟很快便适应了他共享过去的神之瞳,便低头准备继续做演示。 因为他拥有九火,所有神迹都能操控到极致,将神之瞳完完整整地共享给佑仟璟也不是问题。但这个神迹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眼睛离大脑和其接近,其一旦暴走,脑部首当其冲。 大脑因为供给人类思考能力所以又被称为“第二核”,虽能重构,属于深层精神领域的思想却很难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所以脑补受损的人大多会出现失忆、永久性智商受损、疯癫等一些症状,而且至今也没找到相对应的治疗手段。 神之瞳哪怕在被压制的情况下共享出去,可以肯定地说,没有八火的实力会当场暴毙。 但是宫玖慕知道佑仟璟承受得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神之瞳的持有者,也不是因为他从佑仟璟体内看到的核,更不是那些流窜在佑仟璟体内的稀薄血液。。 事实上连吞噬障子玉而遭受的痛苦都能承受住的佑仟璟,在自身九火实力的保护下,也只是眼睛有些酸涩罢了,还有就是眼珠转动时会晃出很多虚影。 难以置信,佑仟璟又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真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是怎么看人的。 第七十九章 能力测定(4)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盯着宫玖慕的动作。 借着神之瞳,他清楚地看到一股流转于宫玖慕胸腔附近的流动业力在猛然冲入晶板后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减缓速度,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转了方向。 然后如烟火般炸开。 这个过程也就一秒都不到的功夫,亏得有神之瞳的减缓作用,不然根本跟不上。 分裂成无数小颗粒的业力停滞了一瞬,再次流动时已经形成了几条如同树枝般交错的回路,那些回路几乎是同时朝一点上聚了过去。 然而就在它们汇合的瞬间,所有回路颤了一下,同时逆向流动。 佑仟璟胸口的核随着回路的震颤也莫名悸动了一下,滋生了一股奇怪的慌乱感。 回流的业力完完整整地回到了宫玖慕掌心下,因为已经释放的业力无法收回,宫玖慕手腕一翻,那业力“啪”一声在他掌心绽开成一朵绚烂的火花。 “哦!”没有火属性的念烬言发出惊叹,完全不知道身边两人在干什么他以为宫玖慕心血来潮表演了一下。 因为在各做各的测定,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司洵君看着控制器上属于宫玖慕的业力数值那一项突然波动了一下,朝自己的侄子投去一瞥。 然后就看到了宫玖慕手握火花和佑仟璟相视,中间夹着个开心傻子的“友好”景象。 从在弗洛艾多任职的那一刻起,司洵君就以一种和婆罗礼皇族断绝关系的样子生活着,所以那些恩怨他也不想管,小一辈的人际交往关系他更不想管。 “怎么样?”宫玖慕问佑仟璟。 原本就可以一试,有了神之瞳的存在根本不慌。 佑仟璟点点头,从宽大的斗篷下伸出手。因为经常使用暗属性缘故,他的手有些苍白,虽有练习剑术,但也没有磨出茧子。 他调整呼吸,摒除周围的干扰,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手上。 这时候祝天玑已经草草将自己的测定做完了,他扭头看向佑仟璟那一桌,刚好就看到佑仟璟一脸凝重地准备出手。 好家伙,我倒要看看你什么实力! 他那凶神恶煞恨不得把头拧下来丢到佑仟璟面前看测定结果的样子引起了念灼忧的注意,他顺着祝天玑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弟弟抱着晶板,测定也不做,跟个傻子一样盯着别人看。 还好佑仟璟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他垂下头的时候刚好盖住了一双鎏金瞳,要不然看到他这幅样子的人都得惊得下巴落地。 指腹贴上冰冷晶板的瞬间,佑仟璟就清楚地从琉璃核心上感受到了撕扯力,仅一瞬间的排斥反应就让他慌神中让那缕本源业力流动到了手腕处。 可能是佑仟璟回神后用力过猛,那业力又像静止了一样,停在了掌心处。 仿佛时间静止。 不愧是神之瞳,对主观本体的干涉几乎达到了将意识动摇到以为是客观事物发生变动的地步了。 可惜了,这神迹他的万象森罗搞不来。 佑仟璟控制好流动业力的供给速度,尽量做到像宫玖慕那样保持匀速。 果然,有些看着容易的事情做起来真要难上很多,佑仟璟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和那股拉扯力进行拔河,叫那本源业力一会猛地向前一会又突然停下。 “不要着急。”宫玖慕的声音在已经被佑仟璟排除掉一切噪声的寂静中传来,仿佛在一个只剩他们俩的空间中说话,“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佑仟璟直觉宫玖慕之前也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事,在没有人从旁指点的情况下给他做了演示,还控制得滴水不漏。 简直是天生的解修师…… 眼下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佑仟璟能听到自己一个呼吸的前段已经快要结束,饶是神之瞳给的“时间”也是有尽头的。 终于,佑仟璟的本源业力炸开后形成了九条回路,掌心下迸发出了只有两个有着神之瞳的人才能看到的琉璃色光芒。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环,突破点上的回溯,业力的逆向引导。 九条回路,只能留下其中有着普通属性神迹的四个,可因为晶板隔断了感知,使得每一条都一模一样没有区别,佑仟璟根本不知道该留下哪四个。 靠,失策了,我以为自己能感知的。 “你的左手边十一点方向开始逆时针四个,是风火水雷四个属性神迹。” 我去?这神棍怎么回事?啊,对了,他是司洵君的侄子……所以也会读心吗!佑仟璟差点当场绷不住。 没时间了。 佑仟璟松开控制的“绳索”,将九个神迹放了出去,九条回路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向了突破点,发出震颤的瞬间,所有的回路将一阵仿佛刀枪剑戟碰撞才能发出的声音反馈到了他的大脑中。 佑仟璟突然觉得口中一阵腥甜,有液体想要从喉咙中涌出。 他强忍着收回手捂住嘴的欲望,硬是将那股异样给压了下去,按在晶板上的手纹丝不动,指节用力到泛白。 所有的回路都链接上突破点的瞬间,佑仟璟感觉到那边的拉扯产生了松动。 就是现在! 佑仟璟一把将宫玖慕所说那四条之外的回路扯出了漩涡般吸收着本源业力的突破点,因为失去了吸引力,那五条回路几乎是在摆脱开突破点的瞬间就窜回了佑仟璟体内。 同一时刻,佑仟璟松手,宫玖慕结束共享。 这一秒不到的时间,尘埃落定。 恢复瞳色的佑仟璟靠上椅背,如释负重。 “滋——” 晶板发出一声轻响,那边祝天玑几乎是跳了起来,他刚刚看佑仟璟在一秒里表情从迟疑、惊慌、疑惑、到震惊。 祝天玑长这么大还没见谁变脸能比翻书快的,真是长见识了,都慌成这样了,要说佑仟璟没什么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鬼信! 念灼忧被他的动静给吓了一跳,回头瞪了一眼祝天玑,放平时后者该抡起袖子一句“你干什么”就开干了,可明显佑仟璟的能力测定结果更让他在意。 六轮?不,七轮?他全家都是七轮,这家伙肯定也是……。 然而祝天玑愣住了,他两只眼,分分明明地看见了那颗业石虚影上跳出来的数字。 念灼忧看过去后也是一愣:“四轮四火?” 第八十章 四轮四火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因为有“六支九脉”这种古老制度的存在,弗洛艾多就没怎么对六大家族设置入学要求。一是因为支脉出生的孩子天生资质不会低,二是需要利用他们拉起庞大的利益关系网络。 以往六大家族中资质偏低的孩子基本是不愿意入学的,因为实力与身份的不符会让他们在这个地方难以立足,处境甚至比纯靠资质入学的普通学生还艰难。 有少数实力不达标准还入学的,因为跟不上教学进度在弗洛艾多度过了不到半年就自己退出了。 四轮四火的佑仟璟就属于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那种。 “四轮四火?!” 祝天玑几步冲到后排,抓起佑仟璟那块晶板,视线在佑仟璟的脸和业石虚影上来回,恨不得将两者盯出洞来。 怎么可能?他和我打的时候……水火属性神迹,对了,还有破开山岚、雕像上将雾气吹下去的时候,那是风属性吗?这就差不多是全部了? 不,神迹多少的问题先不说,能将我的所有招式都死死压制住的实力就只有四火?放屁呢? 祝天玑难得地不是动口骂人也不是动手打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看向了手中的晶板,将其高高举起—— 佑仟璟:“哎哎哎啊!” 砸我通讯器作甚! 司洵君看一旁的佑钧澜一副很吃惊的表情:“你看上去很意外?” 佑钧澜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回道:“有点,因为我弟弟他的力量是在遭遇那场意外后觉醒的,能从那个地方回来简直是奇迹,我们倒是没怎么在意力量觉醒的事情。后来仟璟说他觉醒了神迹,家……里人就带他去测了下,测试结果也没说。可能仟璟在业道方面的才能比较突出,在我和他的几次实战中感觉到的应该不止这个数值。” 佑钧澜有点慌,他差点说漏嘴,习惯用来应酬的“家父”这个词都到了嘴边了。 司洵君看了正试图从祝天玑手中抢救下自己那无辜通讯设备的佑仟璟,没说什么。 “阿琰。” 衍生的声音在柒琰耳边响起,但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声音的主人也垂着头,并未张口,而是在专心摆弄手中的通讯器。 “嗯。” 柒琰看似被后排的吵闹给吸引回过头,实则用余光飞速四扫了一眼教室,特别是讲台上的两人。 “他那数据是假的。” “我知道,我们的不也是吗?” “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衍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 柒琰疑惑:“奇怪?” “他刚刚对业石中枢下手的时候,我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他身上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气息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柒琰是被黯轨某位首领捡回去的孩子,被捡到的时候他还很小,最初的记忆也只有茫茫雪地和雪地上绽开的大片血色的恶之花。 然后他就遇到了衍生,从那位首领那里他了解到衍生是出生在黯轨的孩子,可他问过黯轨里的其他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衍生的存在。 那孩子活得就像空气,从出生到现在,知道他的人只有那位首领,后来多了个柒琰。 柒琰花了很长的时间敲开了衍生心中封闭的那扇门,但柒琰没有走进去,他站在门外问衍生。 你为什么形单影只,首领是你的亲人吗?你的父母呢? 衍生说他不知道,他从出生起就是一个人,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首领抚养他长大。 那我们都一样,都是为自己活着,但是这样,总有一天会感到孤单的吧,所以以后的路,要一起走吗?柒琰伸出手,将衍生从狭小空间里拉了出来。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柒琰还从来没有遇到会让衍生主动说出感到亲切的人。 “多留意一点他吧,毕竟他是这次的目标之一,而且侍神司那边肯定也有人在盯着。对他抱有不好想法的人太多,不能掉以轻心,即便……”柒琰看着正和司洵君尬聊的佑钧澜,“是他的哥哥。” “好的。”应完这一句,衍生就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联系,转而将手中的通讯器递到柒琰面前,“我们试试通讯功能吧?” “好。” 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司洵君看着手中的数据,所有人的测定结果都已经汇总上来了。 宫玖慕,七轮九火。 希和,五轮五火。 若御,六轮六火。 念灼忧,七轮六火。 覆面,六轮六火。 霜天,五轮八火。 枭梼,六轮六火。 天泽,六轮七火。 小线,八轮四火。 千纪墨羽,六轮六火。 祝天玑,六轮七火。 柒琰,五轮六火。 九泩夕朽,七轮七火。 槐冉白响,五轮七火。 佑仟璟,四轮四火。 念烬言,七轮六火。 衍生,五轮六火。 以上。 司洵君颇感无语。 这个“特殊”班级的整体水平完全在其他班之上,除了垫底的佑仟璟,其他基本都是五轮五火之上的。 但是……这个霜天和小线是怎么回事? 一个五轮八火的业力近满,一个八轮四火的神迹近满。 他记得之前的会议上霜天被提出标记的原因是神迹的暴走,就是因这个八火导致的吗? 司洵君看向后排那个几乎将冰花贴着墙一路结到天花板上的少年,诛妄逆的读心一探过去就有一大串“要死了”在司洵君脑海中飘过。 司洵君:……看来也有性格原因。 “够了,坐回去。” 不肯罢休的祝天玑原本还想把自己的通讯器递给佑仟璟让后者再测一次,但司洵君用了威压的声音一响,差点腿软跪下的他只得狠狠地瞪了佑仟璟一眼,寻了个附近的空位坐下。 “因为一年级学的全是基础课程没有选课,所以每个人的课程都是一样的,课程表已经发到你们手里的通讯器里了,从明天开始根据表格准时上课。现在,通讯器里有张个人信息表自己填一下上传。最后一件事,公告看一下,是下午开学仪式的通知。” 说完,司洵君准备走人。 “哎?司教授你去哪?”佑钧澜傻眼,这不是还没结束吗? 司洵君回以一个很嫌弃的眼神:“交给你了。”。 佑钧澜:…… 这眼神,应该不是针对我吧? 第八十一章 念烬言的核心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把水火风雷四个属性神迹给填了上去,另外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也填了提交上去,然后看上去很心累的自家二哥拿着的那个控制机就发出了“叮咚”的提示音。 “喂。”早就被放下来的天泽冲着佑钧澜没好气地开口,“老子饿了,要去吃饭。” 佑钧澜看了眼时间,也快到正午饭点了,于是耐着性子对眼前这个脾气挺冲的学生挥挥手。 天泽哼了一声,也不客气,扭头就走。 “你们填完表格提交后也可以走了,下午一点还在这个教室集合,然后去会场。别怪我没提醒,弗洛艾多的规矩挺多,偷跑或者离群都不可以,会被扣分的。你们的个人信息上传扫描登记后通讯器里会多出一张学分卡,可以随时查看分值。” 见有人立刻去看,佑钧澜又补充了一句:“后台审核需要一点时间,差不多下午才会回传。” 佑仟璟可不想待到最后跟佑钧澜一起去吃饭,他拉起刚填完表的念烬言就走。 这个教室里两个当哥的被他这一举动搞得一个火冒三丈一个扼腕叹息。 直到佑仟璟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宫玖慕才抬起头眯起眼看向前排的衍生。 无论是谁,无论哪道劫,我都不会让你们拦下他。 因为佑仟璟他们出来得早,其他班级都还没结束,所以偌大的食堂没几个人,佑仟璟就和念烬言随便点了几道菜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不得不说,这主城的伙食就是不一样,中心教学区几个大食堂,菜色丰富多样,从华央到泊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滋味也和佑仟璟家那位掌勺十几年的大厨有的一拼。 念烬言咬了一口滋滋冒油的热乎烤肉,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佑仟璟被他吓了一跳,但又觉得有点好笑:“你怎么了?” “抱歉……嘶,大哥。”念烬言抽泣了一下,将嘴里的肉嚼碎咽下后缓了口气才回答佑仟璟,“平时念灼忧不让我吃肉。” 佑仟璟注意到念烬言已经用大名直呼他的亲大哥了。 “为什么?不怕营养不均衡吗?多吃肉人才有力气好吧。” “他说吃肉会让人的大脑和身体变迟钝,这对咒言使用者来说不好。” 佑仟璟笑出声:“哈哈,胡说八道,我看他脑子有问题才说这种话。瞧你瘦得,瘦成这样反而不利于战斗。吃,尽管吃,没什么不好的,注意搭配就行。” “嗯!”与世隔绝的念烬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通情达理的人。 佑仟璟往嘴里送了一勺柔软布丁:“对了,我看你七轮六火,还是使用咒言的?” 但是他的万象森罗一个都没有探测出来。 “那都是假的。”念烬言有些低落。 “什么?”佑仟璟没能理解。 “我根本不是七轮六火,也不会用咒言。” 好像得到了个不得了的信息。 念烬言继续说下去:“他们说我是天生四轮,可是我从记事起就没从自己身体里感受到任何力量的存在。后来我四岁时觉醒了风水两种属性神迹,当时真正了解神迹是怎样存在的我就更加确定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四轮。” “我跟他们说了,我不灰用咒言,也没有那么多神迹,他们不信,找了很多业石来测,结果测出来全是七轮六火,然后他们就把我成当无理取闹的傻子。” 佑仟璟:…… 但是天生四轮,也就是说后期除了属性之外还觉醒了一种其他神迹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念灼忧也不相信我,还一天到晚训我,他觉得我不使用那种神迹是在偷懒,逃避责任。” 佑仟璟有点同情自己的这个小室友:“你试一次都没使用过除了属性神迹之外的力量吗?” 念烬言肯定地回道:“一次都没有。” “嗯……”佑仟璟沉吟了一下,万象森罗不至于连一个测定用的业石都比不上,只可能是那时候没有充分接触,“把你的手伸出来。” 念烬言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佑仟璟抬手对了上去,指腹相对,当着念烬言的面发动了万象森罗。 当然迟钝如念烬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当佑仟璟听了他的遭遇想给他一点鼓励,用可能是华央特有的方式。 万象森罗瞬间就覆盖过去,以将念烬言身体挖掘透的势头窜遍每个角落。 使用过神之瞳之后佑仟璟才发现高阶神迹是有多恐怖,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辉黎夜和那个有点讨人厌的玄霜神,但这雾里看花般的感觉跟神之瞳的透析万物根本不能比。 万象森罗撒下的网最终收拢于念烬言胸口最中央的部位,那是核心的所在之处,比佑仟璟和宫玖慕都要偏右些。 佑仟璟借着万象森罗用业力编织的精神网朦胧中看到了一颗不算小的核心,那里面业力充沛,散发着很好看的翡翠光芒。 看上去确实是七轮的样子。 他驱使万象森罗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这个神迹蕴含着因果力,所以佑仟璟倒是不担心适配性方面会出问题。 可谁知道—— 嗡! 核心表面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万象森罗生生弹开了! 这东西什么时候自带防御了?见多识广的佑仟璟都傻了。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佑仟璟怕自己伤害到了念烬言。 念烬言只是觉得胸口一闷,不过他以为自己吃多了,还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放在胸口揉了揉:“没有。” 见念烬言无碍,佑仟璟稍稍放下心来。他扫了眼周围,虽然他们身处的地方不起眼,但保不准会被人注意到,想要探查的话还是等回到宿舍再说吧。 但就在他准备收回万象森罗的时候,那核心突然动了一下,吃过无数障子玉的佑仟璟僵住。 太熟悉了,它动的那一下,像极了虚障心脏的搏动。 而就在这时,更叫人匪夷所思甚至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那核心竟然裂开了! 卧槽! 佑仟璟慌了神,他赶忙看向念烬言,却见后者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反倒是对他的惊慌很不解。 佑仟璟一紧张,与念烬言相对的手掌歪了下,直接导致两人十指相扣。。 一声如同惊雷的怒吼炸响。 “佑仟璟你这王八蛋放开我弟!” 第八十二章 爆裂核心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念灼忧这一吼引得无数人侧目。 他大步加瞬闪冲到佑仟璟面前,伸手就要去扯后者的衣领。 佑仟璟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身体后倾轻松躲过,顺带还将已经吓傻了的念烬言往后拉了拉。 “你还敢躲!” 笑话!不躲等着被揍吗? “大庭广众之下,想对我弟做什么!” 佑仟璟笑笑:“看手相。” 念灼忧被气笑了:“看手相?我说我看到你脸上有死相,你信吗?” 这时总算从冲击中回神的念烬言看到念灼忧的脸,先是瑟缩了一下,却听他出言狂怼佑仟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这傻孩子往本来就波涛汹涌的池子里再投下了一枚炸弹:“念、念灼忧你别这么说大哥!” 一片死寂。 念灼忧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来,咬牙切齿地逼问道:“你叫我什么?叫他什么?” 虽然他和念烬言从小生活在一起,但平时交流很少,说起来,这小子都没开口叫过他一声“哥”,而且每次说话都不带称呼。 念烬言这一声“哥”叫的是别人就算了,竟然还直呼了他的名字? 暴躁程度和祝天玑不相上下的念灼忧顿时心态爆炸,七轮六火的威压瞬间释放,朝佑仟璟盖了过去。 念灼忧看得很清楚,佑仟璟那四轮四火的测定结果,他这一下过去就是要给佑仟璟一个教训,不信这个弱鸡撑得住! 显然他忘了之前在中央广场上,佑仟璟和祝天玑打得不相上下的事实。 念灼忧忘了,佑仟璟可没忘,他才刚因为和祝天玑的矛盾被罚,可不想又在公共场合和人起冲突使得惩罚力度加大,陪祝天玑打扫那个阴暗的地下室。 开溜。 佑仟璟迅速调整自己的业力准备与那股针对自己而来的威压抵消时,一道身影闪到他面前。 佑仟璟:?! 念烬言一脸害怕但“我不怂”的表情挡在了佑仟璟面前,他鼓起勇气用毫无威慑力的声音冲念灼忧喊道:“你这是恐、恐吓同学!别太过分了!” 事实上,他并知道念灼忧放出了威压,只看到后者看着佑仟璟时脸上的表情极其凶狠,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那种。 被威胁惯了的念烬言知道这就是念灼忧准备动手的信号,因为他是念灼忧的弟弟所以即使念灼忧气急了对他动手也只是拎耳朵、弹额头这种程度,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 念烬言曾亲眼目睹念灼忧对别人一指弹额,将人弹飞数十米的场景。 念灼忧明显不想让那人好过,用了业道将打击力道扩散到对方全身,所以瞬间击飞的是整个身体,而不是单独的一颗头颅。 后来那人在家躺了半个月,才将看上去没事实际内部早就七零八落的身体修复好。 “小……” 佑仟璟一个“心”字还没有说出来,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那威压都还没挨到念烬言,在他面前一指的地方像是被时间停止了一样,下一秒这没有实体的冲击又像是碎裂的镜子般,错位交叉,粉碎糅合,瞬间便消失了。 这种消失和一般的抵消不同,过于突兀,更像是被搅进了某种空间里。 因为念灼忧的干扰没有来得及完全收回的万象森罗突然给佑仟璟传递来一个模糊的讯息,念烬言体内那诡异的碎裂核心周围竟然萦绕着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业力,而万象森罗从它那感知到的正是念灼忧的气息。 这次佑仟璟彻底傻了。 怎么回事?念烬言把念灼忧的业力……吞噬了?不可能,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可能吞噬别人的业力,核心会爆裂的。 然而念烬言那核心的状态跟爆裂开来有什么区别吗? 万象森罗感应到“爆裂”核心突然飞散开来从四面八方以包抄的姿态将念灼忧的那股业力围住,短暂停留后,翡翠光芒晕染开,核心碎片收缩,瞬息间竟将那股业力吞了个干净,然后缓缓地从碎裂状态恢复原状。 这个过程也就持续了念灼忧冲念烬言喊了句“你找死”的时间,念烬言受到的伤害全来自念灼忧的恐吓,佑仟璟看得目瞪口呆。 “你不让开是吧?今天我就连你一起揍!” 念灼忧这话让佑仟璟从震惊中回神,他一把拉起念烬言的手臂,另一只手往他们坐的那张餐桌上一扫。 “走咯。” 念烬言刚回头,一个疑问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佑仟璟的六段瞬闪带出去老远,几乎已经到了餐厅门口。 念灼忧没想到佑仟璟突然来这么一手,六段瞬闪的爆发让他甚至没能看清佑仟璟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 等他看到餐厅门口的两个身影,当即暴怒而起,可刚跨出去一步就在念烬言刚刚站的地方一脚滑出去,“咚”一声劈了个结结实实的叉。 在周围人想笑不敢笑的围观中,念灼忧五指扣进石板地:兔崽子,对我用了神迹? 佑仟璟带着念烬言跑到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庭院,可能是因为旁边栽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将阳光挡去不少,在它阴影下的三阶式喷泉虽然还在喷水,底座却已经爬上了不少苔藓。 中途佑仟璟放开了念烬言的手臂,但发现这孩子好像体力不怎么好,跑上几步就喘得不行,担心念灼忧追上的佑仟璟只能带着他跑。 念烬言一屁股坐在银杏树下,好不容易把气喘匀,半天才说了句:“可惜了,那么多菜没吃完。” 佑仟璟被他逗笑了,抬手一挥,之前被他收在空境中的几道菜连盆带碗突然出现在念烬言面前。 “浪费不好,吃完把家伙还回去吧。” 念烬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拍拍身边的草地:“好嘞,大哥,一起吃。” 佑仟璟从不得不吃障子玉缓和后遗症开始就很少进食肉类了,这些用动物烹制而成的菜肴虽然早就已经处理干净,但唇齿间的感觉总让他有种在生生撕咬虚障血肉的错觉。 但被迫很少接触肉类的念烬言吃得很开心,佑仟璟又不想坏了他的好意,也坐下来,小口地吃了些。 怕念烬言吃肉噎着,佑仟璟又从空境里取出一壶琳琅花茶,这是他昨天刚泡的,盛器底部有保温用的业石,一直热乎着,现在这个季节喝一杯很舒服。 庭院很安静,只有瑟瑟秋风经过的声音,它将金黄的树叶从树梢上吹落,送到两人面前,落在玲琅花茶盛器边。 念烬言喝了一口热呼呼的茶,暖意从喉咙一路流到肚子里,有种揣着全世界温暖的安全感。。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吃饭。” 正准备再吃一口烤肉的佑仟璟听到他说。 第八十三章 所谓误解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以前在宅院的时候我住东屋,念灼忧住西屋,饭食都是让人送到各自房间的,那时候只有每周父亲来探望时我们才会见上一面,然后就是定期的家族会议。”念烬言那双握着茶盏不断摩挲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我是个没用的孩子,父亲对我很失望,因为我没法使用出他想看到的神迹,所以他不准我踏出东屋半步。念灼忧也不喜欢我,他肯定觉得我很碍眼、没用,废物弟弟害得他也被关在那个没几个人的宅子里,所以脾气才会日益暴躁。” 不不不,我觉得他才不是讨厌你啊,讨厌你绝对不会有刚刚那种仿佛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反应啊! “也许只是恨铁不成钢呢?他是很在乎你的?”佑仟璟尝试提醒。 “不会的,没人锻造的时候会把铁往岩浆里扔的。” 佑仟璟:…… 清官难断家务事,佑仟璟觉得自己点到为止就行了,话不能说得太多,如果本人没意识到那话说再多也没用,万一被那个暴躁老哥听到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在挑拨兄弟关系。 “后来父亲来得次数更少了,他让念灼忧监视我,虽然我有了出东屋在宅院里走动的权利,但后来发现还不如在屋子里窝着,反而安全。” 佑仟璟:“为什么?” 念烬言回忆起自己的悲惨过去,整个人垮掉般双目无神,特别丧气:“念灼忧这个人就是存在严重暴力倾向的虐待狂,他拿我当沙包打,逼我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 ……他应该是在锻炼你。 不知道怎的,佑仟璟居然有点同情念灼忧了。 为了让念烬言不再消沉,佑仟璟给念烬言讲了点自己家里的事情转移话题,包括操持全家事务的大哥、老不正经的二哥,还有远在华央的佑昀。 后知后觉的念烬言惊讶:“早上那个老师是大哥你的二哥?” 佑仟璟简直要被他的迟钝折服了:“你没注意到我和他一个姓吗?” “抱、抱歉,在新环境里太紧张了,我没注意。”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二哥虽然人不太正经,估计也不怎么会教人,不过实力还可以,到时候你可以跟他对练,学点防身招式壮壮胆。自己能力强了,就不用害怕别人了。” 某人嘴里的“还可以”可是十介首席水准,一般人谁敢,但念烬言没有这个概念,他点头应下了。 两人吃完将那些餐盘送回了餐厅,从他们手中接过餐盘的人一头雾水。 还好念灼忧已经不在了,不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但是当他们回到早上那间教室的时候,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念灼忧。 前一秒还和佑仟璟有说有笑的念烬言跟变脸一样,表情瞬间垮掉。 意料之外的,念灼忧只是扫了他俩一眼,就扭过头去,颇有一种眼不见为净的感觉。 见过自家二哥干过类似事情的佑仟璟不奇怪:哦吼,这人居然也会跟小孩子一样闹别扭? 佑仟璟一抬头,发现宫玖慕还坐在早上那个位置上看着自己,于是他带着念烬言也坐了过去,不过这次,他主动坐在了宫玖慕旁边。 “我以为你很讨厌和我接触。” 佑仟璟被这过于直接的话弄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 “开玩笑的。”宫玖慕笑笑,他朝佑仟璟挥挥手中的通讯器,“要交换联系方式吗?” 佑仟璟有点跟不上他跳跃性极强的说话方式,稀里糊涂地“哦”了一声,也拿出自己的通讯器。 “抱歉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神之瞳共享过去。” “没事。”更在意自己老底被揭光的佑仟璟干巴巴地回道。 实际上宫玖慕不仅不需要道歉,还帮了他大忙,可这样一来,宫玖慕就成了他佑仟璟的“共犯”了。 他可不要跟这么危险的人成为共犯,意图不明,倾向不明,还神神叨叨的。 佑仟璟大致回忆了一下两人从相遇到现在,宫玖慕已经莫名其妙出手帮他两次了分亲非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可是二哥都知道的道理。 而且在他进行业力逆向引导不知道该扯回哪几条回路时,宫玖慕比他这个当事人都要迅速地确认了属性神迹的所在,光这一点就够恐怖的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是本体的神之瞳和“赝品”之间的差距吗?还是说这人还有其他更厉害的神迹? 那也太逆天,简直是神祇本神了…… 得不到真相的佑仟璟坐立难安,他决定厚着脸皮发问:“你……” 宫玖慕又跟上午那会一样,做了个别出声的动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下午开学典礼后聊一聊吧,就我们两个。” 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读心神迹真烦人。 “不是,我没有读心的能力,目前放眼整个渊境只有舅舅有那种神迹。” 宫玖慕在佑仟璟表示不相信的目光质问下说:“你在想什么不是都写在脸上了吗?” “我的神迹是全属性外加神之瞳和共享,总共七个。” “我以为你是传闻中九神迹,被测出来的七轮只是……”跟他一样故意隐藏的结果。 宫玖慕将已经存好佑仟璟联系方式的通讯器收起来:“那些不过是被人故意放出去消息罢了,我从几年前起就一直卡在了七轮没能继续觉醒了。” “你告诉我这些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宫玖慕看上去有些疑惑,他反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华央和婆罗礼目前还处于敌对关系,华央有不少人把你这位未来继承人视为眼中钉,他们很是忌惮你的资质能力,你就这样把自己的真实能力暴露给我?” 宫玖慕听了他的解释反倒给佑仟璟松了口气的感觉。 咋的,他刚刚疑惑的是其他什么吗? “你也说了,那是华央和婆罗礼之间的矛盾,所谓敌对关系也是两国之间的,不是你与我。” 有什么区别吗?你是婆罗礼未来的王,而我……如果有将来的话,绝对会站在已经成为华央防卫部部长的大哥身边。 命中注定的敌对关系。 “那换我来问一个问题吧?你希望与我为敌吗?” 这是啥问题? “当然不!”他现在根本没有对付神之瞳的手段,而且宫玖慕的业道操控肯定不逊色,正面对起来,佑仟璟基本没胜算。 他才不打没把握的架。 宫玖慕微笑:“有这句话就够了。” 佑仟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拥有神之瞳的神棍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所以已经懒得去探究宫玖慕话中的含义了。 “人都到齐了吗?”过了一会,看上去刚打完架的佑钧澜顶着有些乱的头发推门而入,“带上自己的东西,跟我去集合点吧。” 因为不想打扰到佑仟璟和宫玖慕说话,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发呆,发呆到睡着的念烬言这才醒过来,身上佑仟璟给他盖上的斗篷微微倾斜。 佑仟璟好笑地看着他:“梦到好吃的了?” 正将斗篷归还佑仟璟的念烬言一愣:“是啊,大哥你怎么知道?”。 “你做梦了,一直‘锅包肉’、‘龙须酥’地喊。” 念烬言瞬间炸了个大红脸。 第八十四章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会堂在中央教学区的二楼,顶层天花板吊得很高,嵌着许多雕琢精巧的业石,那些业石投影出了云雾、阳光的幻影,让人一时间有种露天的错觉。这里参加典礼的学生仅限于每年新入学的,但那也足足有几百来号人,佑仟璟他们的班级在正对着演讲台的前方,特别显眼。 可能是被人多嘈杂的阵仗吓到了,霜天一直在哆哆嗦嗦地结冰花,寒气把坐在他周围的人都冻得够呛,佑仟璟就很不幸地坐在了他身后。 佑仟璟天生体寒,耐得住热,却不能忍受寒冷,在终于受不住寒气之后,他敲了敲正对着自己的椅背。 他才不想为了取暖就驱动炎舞,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个机会。 前面的霜天一半疑惑一半警惕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装满彩色糖果的玻璃瓶递到了自己面前。 “补充点糖分兄弟,可以缓解紧张。” 因为霜天身上这极其容易暴走的神迹,除了能够免疫其伤害的槐冉白响,几乎没有人敢靠近霜天。而意识到自己被疏远的霜天也害怕伤害到他人,从而畏惧着他人的靠近。 时间一长,他的身边除了槐冉白响就再无其他人。 佑仟璟的好意来得太突然,霜天愣了半天,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过他人经历的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瓶糖。 小小的瓶子攥在手里,竟然叫已经多年沉浸在寒冷中的他从掌心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槐冉白响看了佑仟璟一眼,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嘛,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毕竟男女有别,就算想要获取信息,佑仟璟也不可能直接跟槐冉白响套近乎,那样的话她身边亲近的人就是突破口。 只要和这个霜天搞好关系,那肯定也能和槐冉家的这个小姑娘混半个朋友。 就在佑仟璟沉浸在自己美滋滋的想象中时,坐在他右侧的宫玖慕盯着霜天,看他从瓶子里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星辰糖,不安地吃下去后没几秒就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看向槐冉白响,然后从品种取出几颗糖递给女孩。 那一粒粒星辰糖将幻影投下的光芒折射到宫玖慕的眼中,在他鎏金色的双瞳中氤氲出一层朦胧水光。 这个习惯也还是没有变。 只要开口一声令下,但凡渊境有的,都会有人给他找来的婆罗礼二皇子殿下,竟因为霜天手中随处可见的糖果对其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叮叮叮—— 几声清脆的警示铃在众人头顶响起,会堂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才停歇了下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佑仟璟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他了,这个衣着朴素看上去像是守门人一样的老人窝在角落里打盹。佑仟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但或许又该说他觉得老人的存在就是“不寻常”本身。 有哪个人能在人声鼎沸中睡得那么安稳的?还是在弗洛艾多的会堂里? 果然,那个被不少学生当成“疏于职守的看门老人”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上了演讲台,他理了理自己的胡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刚睡醒还带着鼻音的懒散语气对台下的学生宣布道:“欢迎来到,弗洛艾多。我是这所学院的院长,御行,世界树的芽儿们,你们好啊。” 很多人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带头拍了拍手,掌声才从稀稀拉拉变得如潮水般。 “哎呀,好了好了,意思一下就行了,你们手不疼么?” “弗洛艾多是学习生存技能和制度的地方,比起一天到晚搞些虚礼我更希望你们注重自身的培养。虽然作为一条寄生虫阿谀奉承着活下去也算是一种活法,但我们弗洛艾多不教那门课程。当然,这并不是纵容你们挑衅老师、打架斗殴,不遵循规则的人也不会在这里久留。”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院长御行话一落,立刻就有不少视线投向了佑仟璟他们所在的这块区域。 佑仟璟和祝天玑一路打到了中央广场的幻钟塔前,那里不仅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同时也是最显眼的地方,不光是在场的看到了,就连站在两条街之外的人都看到了被炸飞的雕像头部。 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这出“好戏”。 天泽那个挑衅老师的就更别说了,可以跟祝天玑、念灼忧组成“暴躁三人组”的他直接在那可怜老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大刀当头劈了过去,刀气直接轰穿了三道墙,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闹出来的动静跟地震一样。 本来应该按退学处理的几个人不仅只受到了连记过都不如的微小处分,还被凑到了一个班级了,这就叫人不得不感叹家族势力庞大的好处了。 “我这糟老头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三点想要告知各位新生,第一,请遵守弗洛艾多的一切规章制度;第二,不要过早地尝试成为锋利的矛;第三,不要靠近禁区。愿你们都能像过去的学长学姐们一样,做到以上三点,顺利毕业。” 御行朝演讲台的一侧看去,他的身形有些佝偻,眼神也有点不好了,所以只能探出去些眯着眼睛瞧。 似乎有几个人隐在了幕布后面,而御行没有看到他想找的人。 “很遗憾,你们的年级负责人似乎有些忙,没有到场。不过他的大名你们应该有听说过,婆罗礼司洵君,我们弗洛艾多引以为傲的草药学教授,万能解毒药的配置者。”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下来的周围瞬间炸开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当然他们所议论的主题可不是司洵君草药学教授的身份和成就。 人的本质是八卦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佑仟璟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宫玖慕:“你知道你舅舅过去的事情吗?” “其实我和这个舅舅也不是很熟悉,他很少回婆罗礼,不过关于他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宫玖慕如实回答,随即又反问了一句,“你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他那神迹多危险啊! 佑仟璟自从知道司洵君这人拥有多危险的神迹之后心就提了起来,初见时他根本没有对这个人设防,数据库都查不到这个神迹的信息,但说不定拥有神之瞳的宫玖慕能给他一点提示。 这时候佑仟璟倒是不介意宫玖慕的身份和之前叫他无法理解的那些行为了。 宫玖慕微微一笑:“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说。”。 佑仟璟被他的笑晃了神,脑袋里突然跟过电了一样闪过一堆模糊的画面,有一张看不清的稚嫩笑脸和眼前这人重合了起来。 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八十五章 受损的神之瞳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在很多因为畏惧噩梦,辗转反侧不得眠的夜晚,佑仟璟都会爬上自家屋顶,对着三轮月发呆,无聊时开启的数据库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不少四季的晴空夜景。 佑仟璟从见到宫玖慕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三轮月中的鎏金月,那轮月亮的光芒是三个中最绚丽璀璨的。 而此刻在佑仟璟面前这对“鎏金月”中的华光就好像一瞬间从破碎瓶子中倾泻而出的沙粒,还掺杂着很多复杂情感。 有震惊、有欣喜、有怀念…… 更让佑仟璟难以想象的是,人前总是一副“完美”模样,行为举止都极其得体的婆罗礼二皇子居然迟疑了,还对他做出了小心翼翼到卑微的试探:“你……想起来了吗?” 不,我就随口一说,还真有这回事吗?完全没有印象的佑仟璟有点懵,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早就又从他脑海中消失了,太干脆了,他想拿来回忆一下都不行。 就在佑仟璟尴尬到找不到台下的时候,一股寒意如同利箭般从尾椎骨直射向大脑,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阴狠毒辣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他身上。 他体内的琉璃核心突然颤动了一下,胸口蔓延开一阵剧痛。 佑仟璟猛地扭头看去,演讲台上原本应该站着那个院长老头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上了一个全身都裹在了黑袍中的人。 大概就是他和宫玖慕讲话的那点时间,而佑仟璟所感受到的寒意和视线都是从黑袍那个方向来的。 对方上半张脸全隐在帽兜之下,但佑仟璟还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是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这家伙…… 佑仟璟顿了一下,随即想到佑钧澜跟他说过的,要特别注意的危险家伙。 侍神司内定的,三贤者继承人? 佑仟璟的鼻子动了动,隔着一堆人,一缕异香从他的鼻尖飘过,而精神网所捕捉到的,那香味的主人正是黑袍。 佑仟璟一愣,这味道竟和那个叫柒琰的少年有些相似,都是夹了点霜雪气息的凛冬枯木燃尽后的烟火味,不过这人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腥甜的味道。 像血的味道,却又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刺鼻,反而让人生出了饥饿感,大脑有些不受控地驱使嘴巴想要撕咬些什么。 太糟糕了…… 宫玖慕见佑仟璟脸色不对劲,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眼,他竟然比佑仟璟反应还大,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一把抓住佑仟璟的手臂,没有控制住的力道叫佑仟璟吃痛,差点哼出声,不过神总算回来了。 “离他远一点。” 啊? 佑仟璟对宫玖慕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和紧张的神情一头雾水。 宫玖慕像是耗尽了气力般,声音有些虚弱,可依旧没有放开佑仟璟的手臂:“求求你……不要和他有接触。” “求”?这个词把佑仟璟吓得不轻。 可能是受了世界树的影响,几乎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对所属“支脉”位于他们之上人有种莫名的臣服感,这种感觉对于六大家族来说就更加明显,特别是第一家族与王族之间。 “天生残缺者”佑仟璟却从来没有生出过这种感觉。 不像佑昀和佑沧熠那两个因为事务而必须经常在王宫走动的,佑仟璟和佑钧澜两个“闲人”跟王族的接触就很少。再加上按照惯例,为了以后的契合度、建立良好的“君臣关系”,会让子时代的孩子在一起生活。可华央似乎至今都没有定下继承人,子时代连替补的候选人都没有,这样接触就更少了。 当两者产生接触时,彼此间的关系链都是双向的。 对于王族来说,他们所得到的每一分侍奉、尊敬甚至敬畏都不是无偿且无害的,身在其位就必须做出一般人难以做出的决断,必须以十倍百倍甚至上万倍的成果去回报他们的追随者。 主干是世界树的支柱,而王族是大陆的支柱。 生来戴着荆棘之冠的王族从来不会低头,不会恳求,不会跪倒,更别说是在有着敌对关系的人面前。 可宫玖慕现在的样子给佑仟璟的感觉就只是一个脱去所有光环后,惊慌失措的普通少年。 二哥说要注意这黑袍我还没有完全在意,连拥有神之瞳的宫玖慕都这么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鬼来头? “你还好吗?”佑仟璟倒是比较在意宫玖慕,搞不懂后者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 宫玖慕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那个人绝非善类,他刚刚只一眼就封住了我的神迹,短时间里我是不能使用神之瞳了。” 封住神之瞳?! 佑仟璟者才注意到宫玖慕的眼睛有些无神,光芒黯淡了不少,那瞳孔上甚至有些类似裂纹的痕迹。 这已经可以算是造成伤害了吧!别说没看到那家伙出手了,我都没感觉到业力波动,怎么做到的? 那黑袍察觉到佑仟璟的视线后,毫不遮掩地回了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然后开口对着会堂中的所有人说道:“此次侍神司派遣至弗洛艾多的人员有十几位,其中包括可能成为你们上司的首席,他们将负责不同的工作。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侍神司驻神临岛编外监察人员,这学期将在弗洛艾多进行针对人类的实战辅助授课并且接管安全保障的工作,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零’。” 代号?佑仟璟皱眉。 “你们现在是不是很疑惑,以往的话侍神司是不会插手弗洛艾多教学的,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被派来了呢?” 此时幕布后的佑仟璟几人已经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望着下面已经被这一消息惊呆了的学生,黑袍似乎心情愉快:“不瞒在座即将面对这个残酷世界的各位,最近一次出现的泯因实力过强,而我们侍神司在那一战中损失的力量一直没有补回来。一次次的对抗让我们意识到我们人类和不断出现的泯因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所以上层就决定加大人才培养力度。” “而且根据测算,下一次泯因的出现时间是明年冬天,具体位置将在明年夏天于九夜冰域召开的五方会谈上确定。” 佑仟璟:?! 场上一片哗然。 要不是有晓溪泊拦着,佑钧澜几乎要冲出后台将黑袍的头锤爆:“这王八蛋说什么呢!这是能告诉这些孩子的事情吗!”。 当然佑钧澜重点是仟璟在,他不想让自家弟弟知道五方会谈召开的事情,当哥的有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如果佑仟璟知道了这件事,定要跟当初一样,前往那个给他们全家带来痛苦回忆的地方。 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 陆界集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事实上佑钧澜的担心还真是对的,佑仟璟一听黑袍的话心里立刻就有了去九夜冰域去辰渊,去提迦的打算。 佑仟璟这一去,一是要唤醒辉黎夜,二是要看看自己身体里的核能不能修正,他是真的不想靠吃障子玉苟活着了。 明年夏天的话,那应该是弗洛艾多的假期,刚刚好,虽然不确定因素还有很多,但值得冒这个险。 然后还有,这件事情要跟老爹说,他会理解的吧…… 台上的黑袍被冲出来的佑钧澜半请半威胁地给弄了下去,就在快要走进幕布遮掩的阴影中时,那人还顿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了佑仟璟的方向。 又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人虽走了,可他留下的话和突然出现从而印证话语的佑钧澜叫下面一群孩子炸了锅。 此时听着周围的喧闹,自己却一头雾水的念烬言小心翼翼拉了拉佑仟璟的袖子:“大哥……他说的泯因是什么啊?” 佑仟璟有些惊讶:“你不知道泯因?” 念烬言点点头。 “那是渊境目前为止最高等级的虚障,每隔五年会出现一只,它们身躯庞大、破坏性极强,光是所经之处留下的障毒就可以摧残大地,导致数十年间寸草不生,生物避而远之。” 啊……这么一算的话,明年确实好像有泯因降临渊境。 不对啊,当年我在辰渊的那段时间渊境应该出现过一只才对,每次对抗泯因都会出动很多人,六大家族、王族、侍神司三方全都有参与,动作很大的,再也么说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真的不知道?”佑仟璟觉得难以置信,这孩子到底过的什么生活,消息太闭塞了。 闭着眼休息的宫玖慕缓缓开口,替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念烬言给佑仟璟解释:“咒言类神迹的驱动其中一个要点就是思想的纯粹性,过多的杂念会使得他们在咏唱时分心,轻则力量暴走,重则自取灭亡。所以为了让下一代能够安全地长大成人同时熟练控制神迹,咒言家族会将幼子与外界隔离开,直到他们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或者成年。” “培养咒言师最多的念家其实之前是不会让自家的孩子来弗洛艾多学习的,但在发现教育差距大并且在家族内部能学到的东西特别是实战经验有限后,做出了改变。” 宫玖慕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哥哥念灼忧怕是去年就已经成年了,但因为性格脾性的关系延迟一年入学。” 看出来了。 佑仟璟摸了摸念烬言的头:“难怪我看你俩长得不像,你比念灼忧可爱多了。” 宫玖慕笑了,虽然脸上带着疲惫之色:“除非是稀有的双生子,不然就算是同一时间塑形的亲兄弟,外貌上也不会相像,最多眉眼间有些相似。” “还有这种说法?”佑仟璟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关于双生子的记载只有婆罗礼有。曾经我们婆罗礼的世界树赫尔上有一脉,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上面诞生的孩子都是双生子,每一对都生得一模一样,叫人完全区分不开。而且他们虽然不在六支的划分之内,资质却丝毫不逊于槐冉家,甚至攻击力都能和第一家族千纪家相比。” 这么强? “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等等,你刚刚说‘记载’,难不成?” “是的,他们‘曾经’存在过。”宫玖慕叹了口气,“你知道渊境过去发生过很多非虚障引发的重大灾害吧?像华央天火的那种,而发生在婆罗礼的则是‘大崩落’。” 大崩落?怎么又是个我没听过的词?看来只是窝在华央眼界果然有限。 佑仟璟也没心思听那些老师一个个上台去读那些枯燥无味的演讲稿了,他只想听宫玖慕说话。 “众所周知,婆罗礼的首都是居溇罗,但如今的居溇罗却是一次大迁徙的结果。大约千年前,就在天火坠落后不久婆罗礼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整个婆罗礼都在震颤,甚至波及到了泊亚和华央的近海。” “啊……这个《陆界集》上有写。” “陆界集?”宫玖慕的脸上透露着疑惑。 “嗯?你不知道吗?那不是公开书籍吗?” 所谓公开书籍,就是指非某一大陆单独持有、禁止流通传阅的书籍,一般这种书就不会在印制出来的时候用盖上各大陆独有的特殊印章,扉页上是一片空白的。 佑仟璟三四岁时读它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印章。 是不是宫玖慕这人不爱看书所以不知道这本书?不不不,应该不会…… 佑仟璟默默地想,然后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对了,想起来了,那本《陆界集》是在仓库里找到的,和其他几本书放在一个很旧很破的匣子里……那几本书中,似乎就有席翁帝涅的那本无名孤本。 那又是席翁帝涅的?!这些东西到底怎么会在我家仓库里? 宫玖慕并不知道佑仟璟在想什么,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你看的说不定是想象出来的虚假故事,然后刚好时间线对上了。” 佑仟璟不懂:“为什么这么说?” 宫玖慕眼睛微微睁开了些,他看向佑仟璟,觉得后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然后低声吟唱出了一句佑仟璟十分熟悉的歌:“是火炎拉开了逐暗的大幕,书写未完的中白。” “我们说的这场地震,就发生在天火坠落后,没有任何历史记载,被称为‘中白期’的空白百年里。所以,渊境不会有关于那时候的记载。” 佑仟璟被堵得说不出话,总不能跟宫玖慕说“我家有席翁帝涅写的书,全是他说的”这种话吧? 下一秒,佑仟璟眉头一皱,抓到了一个重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宫玖慕歪过头,鎏金色的眸子虽然有些暗淡,却依旧没有遮盖住里面近似狡黠的笑意:“我自出生起便觉醒了神之瞳,出生的那天,这双能够看破过去未来的眼睛就将有关大崩落的信息传递到了我的脑海中。” “神之瞳所能窥探的过去最多只有十年,出生时所看到的那短短一段空白百年的历史简直可以说是奇迹,而且如今我脑海中的那段历史也已经很模糊了。” 哇……这逆天的神迹真心叫人羡慕啊。 曾经身为天生残缺者时都未曾有过这般明显羡慕之情的佑仟璟被宫玖慕那双连过去未来都能看破的眼睛给惊呆了。 “你没有把这段历史告诉别人吗?它很有价值,说不定能作为参考什么的,也能拼凑、挖掘出中白期的真相呢?如果是拥有神之瞳的你的话,那些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是胡言乱语。”。 宫玖慕微微一笑,佑仟璟只觉得鼻尖代表着对方的那股香味似乎像沁入了寒潭,又淬过了烈火,这种矛盾给他的违和感在披着“神祇之子”外衣的少年目光变得深邃后达到了巅峰。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八十七章 大崩落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更没时间去听那些虚假的奉承,叫人反胃。” 佑仟璟没想到宫玖慕会说这种话:我靠,这家伙果然切开来是黑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是宫玖慕在见到他之后卸下伪装,逐渐恢复本性的表现。 你个婆罗礼二皇子还想不想自己的人民好了? 然而这话还轮不到他佑仟璟来说,他俩的立场到底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宫玖慕又不是华央未来的掌权者,佑仟璟更不是他的辅佐者,干嘛要操心。 有时间倒不如想想,他们华央那个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王始终没有去柊昼那里求子嗣,导致继承人至今空缺,照这个势头下去,再过不久就要按照王族的律法,从王族的旁系甚至第一家族主脉中选替补了。 他们家佑沧熠已经是半个家主了,而佑钧澜身为侍神司六部首席是不能参与这些事情的,那剩下的就只有他一个佑仟璟了。 一想到这个,佑仟璟就恨不得把那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王给提溜到柊昼前,叫他祈愿。不过就算真有新的王族诞生也来不及了,总不见得叫一个小婴儿掌权吧? 到时候可怜的替补还得替个十几年的班,直到那个孩子能力成熟。 要是他有私生子就好了。虽然还没有确切消息,但听到这个可能的佑仟璟愁得不能再愁,居然开始胡思乱想。 虽然有些不敬,但佑仟璟觉得就算华央有了继承人,在接下来和婆罗礼的对抗中,华央的战况可能将会一直走下坡路,最终面对一个极为不利的境况。 在见识到神之瞳之后,佑仟璟由衷觉得根本没几人能站在和宫玖慕对等的位置上。 那双万象森罗无法复制的眼睛,能够看破过去未来,能够看破万物的本质,不仅如此,佑仟璟在宫玖慕将其共享过来时还从中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攻击性。 排除玄霜神千兮当初那些充满愤怒的出招,目前佑仟璟见过攻击性最强的招式就是佑昀那把绝杀枪的“雷暴”。仅那一下,就在南海中心海域炸出了一个半径数百米,深可见底的洞,缠着雷光的海水被冲击造成的气流送上了高空云层中,又吃了一招冰结,变成“小冰山”直接砸向了海面。 在这期间无数道落雷如雨点般砸在了海面上,在远处围观的佑仟璟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雷电牢笼。 离毁天灭地就差了点范围,而神之瞳给他的感觉比这更甚。 只有等宫玖慕动手,才能知道这神之瞳还有什么能力。 不过光是这样也很明显了,等几年后宫玖慕接管了婆罗礼,能力和精神得到锤炼达到成熟的地步,就再也没有人能动摇他了。 算了算了,和这种人为敌,想想都发毛…… 审时度势佑仟璟决定无视掉其他问题,先和婆罗礼二皇子搞好关系:“这个不管了,你……讲讲大崩落吧。” 直呼“宫玖慕”怕不是很无礼,所以佑仟璟原本想用个比较套近乎的称呼,但是“玖慕”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宫”更逾越,“老宫”…… 不要命了吗? 顿了一秒,佑仟璟决定放弃称呼。 宫玖慕可没有他舅舅司洵君的神迹,再加上眼睛受伤暂时不能视物看不见佑仟璟的表情,他可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一瞬间思绪飘忽到什么神奇境界去了。 “那场撼动整个婆罗礼的震颤其实不是地震,是两处大地的陷落。一处是索罗拉海沟,一处是居溇罗原址、现在的戈维洛裂谷。” “这不都是……大陆板块挤压碰撞或者张裂形成的吗?戈维洛裂谷是那片终年被浓雾笼罩,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地方吗?”地理方面的知识佑仟璟知道的不多,了解个大概。 “是的,就是那里。婆罗礼大陆板块张裂形成了裂谷,同时又和泊亚板块碰撞挤压形成了海沟,这两个同一时间发生的活动就这么精准地让居溇罗原址和南部群岛索罗拉完完整整地陷入了地下。你觉得这是巧合吗?普通的自然灾害将两个拥有家系神迹的完整支脉吞噬,一个活口都不留?” “家系神迹?” “居溇罗时间,索罗拉双生。” 佑仟璟被空气呛着了。 连上了!和辉黎夜以前说过的那些事连上了!不过这宫玖慕说的居然比天帷巨兽还要细…… 宫玖慕被他突然发出的呛声搞得有些疑惑。 “没事没事,你继续。” “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不觉得荒谬?” “我信你!我要不信,从一开始就不跟你唠了。”这有啥荒谬的?我都被远古神祇追着打过了。 宫玖慕嘴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垂下头微微一笑:“果然,一模一样。” 佑仟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什么?” “没什么,继续说吧。” 佑仟璟沉思了一下,再次确认周围没人在注意他们俩之后朝宫玖慕发问道:“话说回来,既然你看到了那么远的过去,那知道‘空白百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那段时间辉黎夜在辰渊里,它所知道的那点信息都是从席翁帝涅那里听来的,可佑仟璟在听完辉黎夜的讲述后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如今再结合宫玖慕的话,他发现里面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辉黎夜说居溇罗陷落,只留下一个深渊黑洞,而宫玖慕说是形成了大裂谷,还有,就算没有文字记载,活着的人难道察觉不到一丝不对劲?那么大一个地方、住得不远的“邻居们”突然消失会不知道? 怎么个个都跟失了心、失了忆一样,恍若大梦一场?就好像,有人动了手脚,将整个世界都给篡改了一样,活生生将“不合理”变成了“合理”,将“异常”变成“正常”…… 佑仟璟突然僵住,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宫玖慕似乎不是很想回忆起那部分记忆:“有人修改了这个世界的‘真实’,而且也是它一手造成了大崩落,我不知道它那样的存在还是不是人类。” “你敢相信吗?现在回想一下,在最初使用神之瞳的时候,我看到了大崩落的惨状,看到了站在废墟之上的‘人’。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它也看到了‘我’,然后我就睁开眼,从那个地狱回来,看到了辰渊的第一缕阳光。” 第八十八章 朋友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那一眼似乎要将神之瞳吞噬,这异样的感觉伴随了我很久,直到记忆模糊。” “你是说……你看到了‘它’的样子?”佑仟璟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这些年困扰着他的、辉黎夜始终不肯给出答案的问题此刻正有了突破点。 宫玖慕迟疑了一下:“我看到的只是被它附身的‘人类躯壳’,但是神之瞳的能力让我有一瞬间看到了缩在那躯壳中的残影,漆黑一团,并不是很大却给人一种能够吞噬万物的感觉。” 佑仟璟还想听下去,可那股针扎般的寒意再次从他的脊背上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夹着甘甜血味的冷香。 被人所窥视的感觉瞬间在佑仟璟的大脑中炸开。 他一把抓住宫玖慕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示意他安静:“别说了,有人。” 宫玖慕立刻不说话了,即便没有神之瞳,业道掌控纯熟的他也靠着精神探测感知到右侧二楼看台上有人在看着他们。 而且从气息来看,正是之前封了神之瞳的那个黑袍。 宫玖慕眉头微皱。 佑仟璟也知道偷窥者的身份,他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人会对自己不利,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目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对不能作死。 可万万没想到,一旁的宫玖慕就像吃错药了一样,突然蹦出来一句:“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以后你面前的障碍由我来清除,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不是,你说啥呢大哥?没头没脑地说啥呢?我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佑仟璟满心的紧张瞬间被驱散,只剩懵圈。 宫玖慕的声音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压低,所以被周围人听见了,好几个人扭头朝他们看过来。 因为听开学典礼上那些老师念稿子太无聊,无聊到打瞌睡的念烬言朦胧中看到宫玖慕对着佑仟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半睡半醒地凑热闹:“我也会帮忙的,大哥!” 面对一堆打量的视线,佑仟璟干笑两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场开学典礼比想象中还要漫长,几乎所有参与一年级教学的老师都逐个上台致辞了,轮到佑钧澜的时候佑仟璟觉得自家二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兄弟间心有灵犀,佑仟璟估摸着佑钧澜也是怕刚刚黑袍说的话影响到他,所以担心了。 虽然那个黑袍很快就走了,但因为引起了注意,总有人偷偷摸摸朝他们这边看,佑仟璟和宫玖慕就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搞得真像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聊着各种日常琐事。 好不容易熬到这个枯燥无味到连院长都睡过去的典礼结束,佑仟璟伸了个懒腰,安了软垫的靠背座椅坐得他腰都快断了。 “要去走一走吗?”宫玖慕举起手中的传送钥匙。 也行,话还没说完。 佑仟璟刚准备答应,臭着脸的祝天玑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宫玖慕,本来就不怎么爱尊法纪的他直接无视,对佑仟璟开口:“你去哪?清扫忘记了吗?” 佑仟璟看了看走廊外的太阳:“这不是还早吗?” 随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之前不是很抗拒的吗?” “呸。”祝天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想早点干完,就不用看到那个狗屁老师的脸了。他刚刚还上台了,真不敢相信那种人居然教得了实战课,到时候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的头锤烂。” 你先治好自己的手吧。 因为障毒没有完全祛除,祝天玑的手臂上还裹着整整两厘米厚、有隔离作用的治愈纱布,看上去就很沉,行动也不便。 佑仟璟好意:“你要不就先回去吧,障毒容易二次感染,你行动又不太方便,最好不要再去那个地下室了。这几天的清扫我来,等你好了再去。” 谁知道祝天玑把他这番好意当成了嘲讽,这位又是个经不起挑拨的主,直接火了:“你说屁呢!看不起人是吧?老子非要去了,滚开!” 被愤然离去的祝天玑推了一下的佑仟璟:…… “你们关系不太好?” 佑仟璟叹了口气:“就没好过。” “抱歉了,散步的话还是下次吧,我要去看着那笨蛋,放他一个人肯定会又出事的。” 宫玖慕笑笑:“他那么对你,你却还是在关心他。” 关心? 佑仟璟打了个寒战:“鬼才会关心他,只是这人跟我一样,都是华央的。而且第二家族子世代本来人丁就稀薄,虽然祝家现在的家主因为一些原因把他赶出来了,但继承权始终是在他手上的,所以这人要是出事了的话各方面都会很麻烦。” 说完,佑仟璟还补了一句:“只是,利益权衡罢了。” 宫玖慕倒是没再问下去,他看了一眼祝天玑消失的方向,神之瞳上因为受损而产生的裂痕在修复业力的作用下微微发光。 “好了,我去找那个笨蛋了,嗯……明天见。” 佑仟璟刚踏出一步,就被人拽着衣袖差点没收住后仰倒地。 他一脸不解地回头看拉住他的宫玖慕:还有什么事吗,这位皇子? “我之前说的话并无半分虚假。” 佑仟璟:“我知道啊。” 你宫玖慕堂堂一个皇子有什么理由大费周章编故事唬人呢?虽然可能“自来熟”了些,但给我总体感觉不错,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自觉看人眼光很准的佑仟璟回了一个“我懂”的表情,然而宫玖慕还没有撒手。 “我是说帮你扫除障碍,护你周全的承诺没有半分虚假。” 佑仟璟恍惚了一下,然后差点没吓着:什、什、什么鬼?夭寿了,皇子给我当护卫吗? “不是……” “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一向态度温和的宫玖慕这次说起话来异常强势,直接打断了佑仟璟的话。 佑仟璟第一次觉得通用语这么烫嘴,他张口“不”了半天,都没组织好语言,只是又憋出了一个“不是”。 他不是一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人生第一次,在这个宫玖慕面前无比被动。 念烬言早就被念灼忧拎走,会堂里的人大多也差不多从出入口那边离开了,佑仟璟和宫玖慕对立站在铺洒着午后阳光的走廊里,喧嚣遥远,彼此的呼吸却很近。 宫玖慕站的那个位置让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像星屑一样,落在他的肩膀上,落在他如蝶翼般的睫毛上,落在熠熠生辉的眼底。。 佑仟璟望着那样的他突然有种错觉,似乎此刻站在对面双瞳一明一暗的宫玖慕是覆盖了形骸,拥有星辰虚无异瞳的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向主神迦德洛发誓,我,宫玖慕,这辈子都不会对佑仟璟不利。” 第八十九章 牢不可破誓言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卧槽……佑仟璟是真的在心里爆了粗口,他阻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宫玖慕居然就对主神起誓了。 古书记载,主神迦德洛曾与某位没有姓名的神祇情同手足,双方让整个渊境做见证,立下了绝不伤害对方甚至将彼此生命共享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之后迦德洛陨落,他在修改世界树构造的时候将誓言的力量一起注入了进去,所以从世界树上诞生的人类,只要用双方的业力起誓,彼此之间就可以缔结“牢不可破的誓言”。 渊境至今为止敢立下这个誓言的人寥寥无几,毕竟人心难测,手足尚且相残,人连自己都能欺骗,“信任”这种东西简直是比八轮八火的资质更珍稀的存在。 一旦被背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他从哪里弄来我的……啊! 佑仟璟猛然想起他去扶眼睛受伤的宫玖慕时掌心突然有一瞬即逝的刺痛,当时还以为是错觉。 “你放心,因为在你没有做出回应的情况下我主动将它收回了,所以这个誓言只针对我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有事的。” 不是这个问题好吧! 宫玖慕说完这句话,佑仟璟已经看到两条“金线”自虚空而来,分别径直没入了自己和宫玖慕的胸口,就像一滴水坠入大海般,还没来得及捕捉就消失得消无声息,任凭精神网如何搜索都无法寻得踪迹。 凉了,这下板上钉钉了。 何苦啊!有必要搞得这么恐怖吗? 自知背后已经捆绑上一个宫玖慕的佑仟璟没有丝毫少了一个敌人的开心,只觉得异常沉重。 好了,这要是被婆罗礼的人知道了,我命没了,不,可能会生不如死。 “你这、你这总得有个理由吧!”佑仟璟觉得自己要是不知道宫玖慕这一番操作的意图或是得到敷衍的回答从今以后别想睡个好觉了。 宫玖慕用受伤的眼睛盯着佑仟璟看了很久,那双眼透过佑仟璟看着另一个人:“你和我一个尊敬的人很像,他救了我。以前,我不想作为王族的工具活着,是他让我摆脱束缚,还给了我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对于我来说,他的存在,胜过世间一切。” 佑仟璟一头雾水:“那你可以直接报答他啊?” 所以说到底关我啥事?就因为“像”?话说是长得像吗?我的脸包成这样能看? “他死了。” 佑仟璟被他的回答呛住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想到:哦,情感的转移和寄托,常有的事。 但宫玖慕的话又叫佑仟璟叹了口气:果然那些光鲜亮丽的表面撕开后满目疮痍,在其位却只是身不由己的结果,徒增痛苦寂寥罢了。 就像,大哥…… 宫玖慕:“你走吧。” 佑仟璟:“啊?” “不是还有事情要做的吗?” 佑仟璟这下才想起早就已经跑远的祝天玑,要是这人的方向感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应该过了传送门到达教学区走廊了。 不想过去“收尸”的佑仟璟冲宫玖慕挥挥手:“回见!” 宫玖慕保持着抬手回应的姿势在原地站了很久,光阴交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初一跟过去了吗?” “是的,殿下,按照您的指示。” 之前那个在中央广场上嬉皮笑脸的青年单膝跪在宫玖慕身后,玩世不恭尽数收起。 “知道我为什么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属下不必知道,殿下的命令照做就是。” 宫玖慕回头看了自己身后的青年一眼,神之瞳一片冰冷:“十五,这一套还是给我收起来吧,你若是跟他一样,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被唤作“十五”的青年虽然在威压下一抖,但表面上还是镇定着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抬起头正视宫玖慕:“殿下说得对,初一那人就是太死板了所以才被支开,要是被他看见殿下缔结牢不可破誓言,估计当场就要冲出来了。” “那你呢?” “我?”十五笑笑,“殿下您可是知道的,从小我就尊重您的决定,不问缘由。” “即便伤及我性命?” “那也是殿下的选择,到时候属下会自爆核心追随殿下,以赎渎职之罪。” 宫玖慕皱眉:“命留着吧。” 十五眉开眼笑:“果然殿下是皇子里心最善的,十五可没看错人。那接下来,殿下您有什么打算呢?” 宫玖慕站在窗边朝外看去,誓言明面上将他立于一个完全被动的地步,实际上暗藏在这之中的暗面却让他清楚地感知到佑仟璟现在的位置和心绪:“有一个巨大隐患存在,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你先配合初一一起盯住他。初一会以为这是监视,但你要认清,以那个人的能力,定然一开始便发现你们的存在了。你们的存在,是警告,也可以是最直接的战书,一旦他有所行动,我是不会旁观的,即使废掉这双眼睛。” 十五顿了一下,回道:“是,明白了。” “好了,你去找初一吧,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等一下,殿下。” 宫玖慕回头,看向隐在阴影里的十五。 “万一被先生发现您要做的事情怎么办?” “就算知道了一切,大伯他也什么都不会做的。因为这事情牵扯到佑仟璟,佑家的子嗣。”宫玖慕看了一眼天边的浮云,“是了,刚刚他也想问过去的事情,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告知。” “十五,你和我一起长大,知道为什么登上王位的是父亲而不是能力更强的大伯吗?” “因为殿下的出生?” 宫玖慕摇头:“这只是最后导致继承权敲定的决定因素,在这之前,你知道为什么大伯会主动放弃继承,来到这弗洛艾多断了和婆罗礼的联系,并且放话再也不会插手任何与华央有关的事情吗?” 十五对于自己所侍奉王族的过往还是了解一些的,他不像初一那样死死地用教条限制自己,有些话倒也是敢说,所以宫玖慕心底里更接近的近侍还是他。 “是因为,那位逝去的第三皇女吗?” 宫玖慕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家父亲挂在书房里的那副画,画上是位犹如神女般仪态温婉,面容姣好的少女,她头戴花环,怀里抱着一本书,对画外人笑得灿烂:“是我那为素未谋面的小姑。” “虽然父亲和大伯从未提起,但是我用这双眼睛看到了那段过去。” 十五是真觉得自家殿下这双神之瞳逆天了。 “小姑的死,大伯算在了没能保护她的帝珏身上,算在了曾经允诺替他将人守护到底却食言了的佑昀身上,更算在了自己身上。” “但他却不知道,真正害死小姑的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十五心领神会:“是殿下您这些年一直在查的那个人?” 宫玖慕“嗯”了一声,搭在窗沿上的手指无意识下微微用力,内心轰然爆发的恨意竟叫他那纤细的五指生生嵌入石头中:“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无论是钥匙、佑仟璟,还是小姑的一双儿女,都别想再染指。”。 十五有些被宫玖慕身上爆发的威怒给吓到了,顿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宫玖慕说了什么。 “儿女?!第三皇女?!” 第九十章 不为人知的继承人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宫玖慕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震惊声音陡然拔高的十五。 十五立马后颈一凉。 也就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所以昔日里惜字如金的二殿下宫玖慕才会主动向他讲述起了无人有幸知晓的王族秘辛。 一旦这好心情没了,这人是连老天都不搭理的,都说身居高位者心思难测,他们家这二殿下虽然年纪不大,但城府却已经远超大部分人了。 一个笑容,瞬息机关算尽,转眼风云色变,可以给予灿烂阳光,也可造成浮尸千里。 趁着宫玖慕还没有发难,十五打算开溜:“不早了,殿下您回去休息吧,我会好好看住初一的,绝不给您造成任何麻烦和阻碍!” 目送宫玖慕离开,隐藏在角落里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十五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传闻,婆罗礼王族宫梓纪、司洵君、司泠姬三人同华央帝珏、佑昀皆相识于弗洛艾多,由于某些原因,司洵君与佑昀交好,却不太待见帝珏。然而命运弄人,王族最小的孩子、第三皇女司泠姬与帝珏两情相悦。 为与所爱之人相守,第三皇女不惜抛弃王族身份,甚至以死相逼,最终还是司洵君做出了让步,亲自劝说长老院同意司泠姬嫁给帝珏。 那一年,他们从弗洛艾多毕业,司洵君和佑昀跑到禁区打了一架,没人知道这两人打架的缘由也不知道过程有多惊心动魄,只知道这场架几乎毁了东部外围。 那之后,帝珏和佑昀带着司泠姬回了华央,而司洵君独自留在了弗洛艾多。 又过了几年,司泠姬遇刺身亡,遗物被带回婆罗礼,那是几年来司洵君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回到自己的故土。 从此便是彻底决裂。 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第三皇女和那个帝珏有子嗣的啊?华央那边的压力显然也不小,好像为了保证王族本源业力的纯净,一直没有同意让第三皇女和帝珏同去柊昼祈愿,甚至还明里暗里地要帝珏再收一个。 好在那个帝珏还算个男人,对第三皇女的心意倒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殿下说的儿女到底是…… 十五绝对不会怀疑宫玖慕的话,哪怕宫玖慕说明日天会塌,那他也只会想到自己身高足够帮宫玖慕挡一会这一点。 他们近卫十五人,每一个都是为了这位皇子而生。 十五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必然是当年第三皇女和帝珏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向世界树祈愿成功有了子嗣,并且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帝珏将他们藏了起来。 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他再娶妻,更别提结缘祈愿给华央求得继承人了,原来是早就有了。 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或许他也和殿下一样,知道除了长老院之外,还存在着更恐怖的威胁。 那个人本事真不小,差点挑起了婆罗礼和华央的战争,殿下让跟的黑袍跟他有关的话,那果然就是侍神司的人了! 如果那黑袍人是下一任三贤者的信息无误的话,能够躲在背后指使他的人屈指可数,殿下……是要跟那些人对着干吗? 十五越想越心潮澎湃,不见丝毫畏惧:不过,我们殿下将来可是要站在这个渊境顶端的人,除了他,谁又有这个本事呢?既然殿下想抓出那幕后之人,那我必当竭尽全力辅佐! 此时,正往地下室走的佑仟璟突然一激灵:谁在说我? 祝天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呼吸控制不当导致又吸入了不少障毒,虽然空气中障毒的含量和伤害要低很多,但在体内堆积起来可是比外伤还要棘手的。 佑仟璟过去的时候,祝天玑的脸上已经显现出不太正常的灰黑了。 真的是会给人增加麻烦的能手,而且还不长记性…… 佑仟璟叹了口气,从空间袋里取出之前荼泽放在他这边的溶解剂和捕捉杆,递给啥东西都没拿就这么赤手空拳进来的祝天玑。 不过还好之前的防护服有放在入口处,祝天玑还是套了件才进来的。 兴许是障毒的作用,祝天玑虚弱之下也没什么精力去跟佑仟璟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请扫完了一间地下室,过来查看情况的荼泽见祝天玑情况不是很好,就提前让他们回去了。 佑仟璟在中心广场逛了会,想了想,买了些甜点和零食塞进了空间袋才回公馆。 他进屋的时候只看见念烬言那张床上鼓了一大块包,门关上发出声响时那“大包”还猛地一颤。 “怎么了?” 将自己用被子裹住的念烬言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大哥!” “被追了?”佑仟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被念灼忧拎走后又发生了争执。 当时他没有阻拦,毕竟念灼忧才是念烬言真正的兄弟,他一外人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再加上当时念灼忧的目光极其恐怖,都恨不得把他给吃了。 佑仟璟目光下移,他看到念烬言两手抓着一样毛茸茸的“东西”,那“东西”滚圆无比,要不是念烬言抓着两根粗短的“把手”,佑仟璟定要以为这是一大团“毛球”。 念烬言顺着佑仟璟的目光低头,这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地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将手里的毛球翻了个一百八十度,一个和身体之间不存在脖子这个连接部位的小圆脑袋翻了上来。 佑仟璟看到了一双三角状的小耳朵。 动物? “对不起啊,毛茸茸!我没注意到,你还好吗!” 说完,还晃了晃手里一动不动的“毛茸茸”,那颗小脑袋被他晃得前后摇摆,一张已经晕过去的猫脸上,粉粉的舌小头随着动作甩来甩去,跟死了一样…… 似乎是缺氧导致的,这孩子就这么把它一起卷到被子里去了吗? 佑仟璟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好像不太厚道。 念烬言一看手里的小东西没有反应立马慌了,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声音都在都在抖:“毛茸茸?没了?”。 佑仟璟忍着笑意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毛茸茸的生物,仔细一看好像是只猫,但不知道为什么它额头上有只银色的尖角脸颊上还有古怪的墨黑符文,再加上这跟猪不相上下的体型和吨位…… 这是个什么生物…… 第九十一章 毛茸茸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单手把那小东西抱在自己怀里,抬起另一只手将自己的业力往那生物的体内输送了一点,这一点流动业力被他调整成了治愈性的,足够让这小东西清醒过来了。 众所周知,解修师因其能对人体进行解析、重构而得名,无论是找寻潜藏在业力中的各种隐患,还是切除被障毒感染的部位并进行组织重构,都需要极强的精神感知力和“调和”资质。 但是业力之间存在排斥性,一般人不能随便将自己的业力传给另外任何一种生物,只有少数天生拥有“调和”资质的人在经过艰苦训练后才能尝试着干涉其他生物体内的业力,这就是成为解修师的前提条件。 佑仟璟是沾了体内那颗琉璃核心的光这一点不必多说,它所带来的无障碍反应使得佑仟璟无疑是名“天生”的解修师。 若是被人所知,必将成为聚焦点,所以这算是他的秘密,但是佑仟璟不介意被念烬言知道。 胖得跟球一样的四不像在佑仟璟怀里动了一下,他感到有一双两只粗细的小脚丫踩在了自己的胸口,接着就看到那团毛球里朝上伸出了一双有着粉色肉球的小爪子。 这小家伙……还伸了个懒腰吗? 它缓缓掀开金橘色的眼睑,一双竖瞳和佑仟璟对上,那瞳色竟和念烬言的本源业力是一模一样的漂亮翡翠绿。 刚苏醒,小家伙还处于懵圈状态,迷迷糊糊地盯着佑仟璟那张被治愈纱布裹得看不清多少真容的脸看了半天,表情才从迷蒙转变到疑惑,最后变成了极为人性化的震惊。 “喵?!” 居然还真是猫,吃什么长大的,养得也太肥了吧? 佑仟璟托起自己怀里这只清醒之后亮出爪子准备对他这个“救命恩人”恩将仇报的毛球,一边防着尖锐的爪子,一边托着手感不错却极其沉重的大屁股,把它递给了念烬言。 肥猫一经转手立马扭头去看这次抓着自己的是谁,在看到念烬言的脸之后瞬间安静下来,完全一改在佑仟璟怀里那般撒泼打滚的模样。 念烬言摸摸它的头:“毛茸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哦对了,以后不能乱凶人了,这位可是大哥。” 那肥猫竟然听懂了念烬言的话,转过头看了佑仟璟一眼。 佑仟璟敢对主神迦德洛发誓,绝不是错觉,他从一只猫眼里看到了鄙视! 渊境万物,小到尘埃,大到天地都蕴含着业力,只是这其中所含业力的多少决定了灵性的多少,业力越多,非人之物越有灵性。 佑仟璟也见过不少能听懂人话的动物,不过这种连表情都这么丰富的肥猫还是第一次。 那张猫脸肉乎乎的,就算肉叠着也没影响它做出鄙视的表情。 “它的名字是毛茸茸?”叫胖嘟嘟或许更贴切些。 念烬言点点头:“这是我给它取的,念灼忧当时就让我改,他说一点都不霸气。” 少年两手架在肥猫咯吱窝下,将这一看就很有重量的生物一把举过头顶:“但是你看它,这么可爱,配可爱点的名字不是很好?” 不不不…… 佑仟璟看了一眼念烬言那双细如竹竿却稳如泰山的手臂:先不管名字的事情,兄弟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举起一头猪的?我刚刚捧过它的手都在抖。 念烬言把毛茸茸放在地上,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狗尾巴草模样的逗猫棒,熟练地用颤巍巍的头部去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用棒子引得它原地转圈。 毛茸茸的动作着实叫佑仟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灵活的胖子”。 “我四岁的时候在庭院里捡到了毛茸茸,它那时候只有一只手掌大小,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口处感染了很多障毒,已经奄奄一息了。” 佑仟璟陪念烬言坐在卧室地板上,一边听他讲过去的事,一边看已经完全看不出“手掌大小”的肥猫上蹿下跳。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跑去念灼忧那里找他帮忙。我很怕他看都不看就把毛茸茸丢掉,因为父亲曾经说过不能让其他活着的东西进到院子里来。” “但是出乎意料,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从大堂那里取来了一些治疗用的药物和纱布,帮毛茸茸处理好了伤口。我担心毛茸茸的情况再加上在念灼忧的屋子里,所以不敢睡觉,然后他也一夜都没有合眼。” 念灼忧对这个弟弟还是很上心的啊?那为什么两人的关系还是那么僵硬呢? “毛茸茸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它甚至连喘气都很困难了。念灼忧只看了毛茸茸一眼,就说它要死了,让我给它挖个坟埋了,否则处理不当的尸体会引来虚障和父亲的责问。可是毛茸茸它明明还有希望,我不同意,和念灼忧吵了一架,被打了一拳。” 佑仟璟:……难怪。 “念灼忧把我当傻子了,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救毛茸茸,所以才在我要求继续治疗的时候骗我说那种能治障毒的药已经没有了。可我看得很清楚,他在给毛茸茸上药的时候只取了一点,这一点药膏刚擦上去那些障毒就褪去了不少。所以哪怕只要再多一点点,多褪去些障毒,毛茸茸的状况就能好转,可是念灼忧说什么也不肯把药再分一点出来。” 治疗障毒的药?还立马见效了?佑仟璟愣了一下。 虚障之毒和普通的毒素可不一样,它能顺着流动业力直接作用在本源业力上,破坏性强、感染迅速,没几分钟就能从皮肤表面渗透到核心。 一般来说,业力越强的人抵抗性就越强,除开佑仟璟这个特例,比如祝天玑。他那条被游尘攻击受伤的手臂感染了障毒,但本人却只是出现了一些发烧晕眩的反应,并没有危及性命。只幸亏游尘是虚障中等级最低的,障毒的威力也不高,通过普通药物的救治就可以根除,不需要解修师对感染部位进行肢解重构。 然而一旦虚障的等级超过了游尘,障毒将会变得越来越棘手,最高等级虚障泯因的障毒甚至可以让人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人类尚且如此,与在万物中持有业力含量最多的人类比起来,其他生物体内的业力根本不值一提。 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体内的业力可能犹如萤火,被雏冉等级的虚障一脚踩死都不意外,可它却能在感染了大面积障毒的情况下跑进戒备森严的念家大宅? 佑仟璟觉得这是个疑点。 “然后呢?你用什么方法救了它?”不然现在也不可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了。 念烬言叹了口气:“念灼忧不肯救毛茸茸,我只恨自己无能,打不过它,最后一气之下带着毛茸茸回了自己的屋子。” 佑仟璟认真地听念烬言讲,他比较好奇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是怎么出手救猫的。 念烬言稍微犹豫了下,开口道:“大哥,接下来要说的事,能替我保密吗?” “当然,对……着我的良心起誓。” 佑仟璟差点脱口而出主神迦德洛,他默默地舒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被那个宫玖慕带跑了。 念烬言似乎有些不安,他丢掉逗猫棒,把意犹未尽的毛茸茸一把唠叨自己怀里,用一种叫佑仟璟看着都觉得窒息的姿势给圈住。 那猫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的,就那么乖乖的给他圈,肚子上的肥肉都堆出来一圈,它用那双翡翠眸子盯着佑仟璟,一动不动。 “因为毛茸茸的气息越来越弱,业力也在迅速流逝,身体变冷,我很害怕……所以、所以……” 念烬言很是慌张,佑仟璟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我把自己的业力分给了它。” 佑仟璟:嗯?! 第九十二章 共享的生命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把业力分给了它”是什么意思? 佑仟璟瞬间就意识到念烬言说的“分”绝对不是像他那样将流动业力转化成治愈力注入其他生物体内。 理由很简单。 首先,治愈性业力是业道百式内一种衍生而来的力量,除了需要“调和”,还需要使用者自身对业力的操控熟练度,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核心。说白了,这个衍生力量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无异于徒手拆炸弹。 佑仟璟不知道念烬言有没有“调和”的特性,他只知道一个只有四岁,且连自己的神迹都不清楚的孩子,就算天赋再高,也没有办法实现业力的完美转换。 其次,念烬言所说的伤口并不是普通的皮外伤,而是由障毒造成的感染。就算他成功让业力有了治愈性,可这流动业力转化而成的治愈力一旦凑上去,反而会扩大感染,让小东西当场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庞大的业力不是救命稻草,反而是催命符。唯一能救命的,只有念灼忧手里那种能吸收障毒的“禁药”。 可它活下来了啊?而且看这样子和描述的比起来,简直是脱胎换骨,他这个体内从有到无一颗核心的人都没这么大变化…… 佑仟璟不解地和一直盯着他看的毛茸茸对上视线,翡翠双瞳中的尖细瞳孔一收一缩,没有念烬言眼中那份小鹿般的无辜,多了几分凌厉。 等等! 佑仟璟猛然想起念烬言体内那颗不正常的核心,爆裂破碎的姿态、诡异地吸收了他人业力、令人不解的重构以及重构完成时那抹一闪而逝的光芒。 他有了一个猜测。 “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念烬言把毛茸茸放到地板上,让它自己去玩:“继续看手相吗?” 给自己挖坑的佑仟璟:“……对。” 因为有过一次“探路”经验,所以这次万象森罗轻车熟路,一下子就找到了那颗核心。 它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就跟昨天一样,一动不动。 正常核心会动就有鬼了,佑仟璟长这么大,见过会动的,除了自己体内那颗偶尔会跟虚障的心脏一样搏动两下的琉璃核心,就只有念烬言会突然爆裂的那颗了。 万象森罗隔着一点距离细细地扫视着核心表面,传递给佑仟璟一些模糊的信息。 如果非要将神迹拟人化的话,此时侦测核心的万象森罗就像个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白发老头。 佑仟璟无奈:神之瞳太作弊了。 终于,在一个细微的角落里,佑仟璟感知到了一个很小的破损,糖渣大小、不规则状,折射着凌乱的光。 果然是本源业力,这傻孩子把本源业力分出去了! 将自身核心分裂转移给他人,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本源业力一旦离开本体可是会瞬间烟消云散的! 毕竟是个体内有着蕴含着庞大因果力核心的人了,佑仟璟压下心中的惊讶冷静思考:不,仔细想想,核心爆裂都能毫发无损的人,说不定也可以做到本源业力的转移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正和这肥猫共享着生命? 那太危险了。 佑仟璟朝毛茸茸伸出手,想要用万象森罗查看它体内的情况,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生命共享链接。 可不知道为什么,毛茸茸对他异常戒备,佑仟璟的手才伸出去半截,它就“嗖”地一跃而起往后蹦了半米,整个背跟张拉满的弓一样,浑身金橘色的毛也全炸开了。 “喵呜呜!” 佑仟璟见它不光亮出了獠牙,连毛球肉掌里的利爪都伸了出来,扣进了地板里。 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佑仟璟试探性地将身体稍稍前倾了下,这一动作吓得毛茸茸直接纵身一爪子上去,要不是佑仟璟躲得及时,那在木质地板上一抓划出的几道印字估计就该落在他脸上了。 “毛茸茸!” 念烬言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猫这般不正常的凶残模样,在他印象中,毛茸茸一直是很乖的,只跟他亲近,不怎么搭理外人,整天除了吃喝,就是趴在屋顶晒太阳。 为什么会对大哥做出这么大反应? 佑仟璟收回手,盯着眼前这只咬着牙,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呜呜”威慑的肥猫,胸口的琉璃核心突然搏动了一下,鼻翼飘过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毛茸茸也是浑身一僵,随即拱起的身子更是踉跄着退后了一些。 怎么,它能感知到?佑仟璟感叹这世间存在的各种不可思议,一只猫竟然比人聪明,明明这琉璃核心的存在连八轮八火都侦测不了。 念烬言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毛茸茸面前将它抱了起来,毛茸茸少见地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视线还是一刻不离地盯着佑仟璟。 “你要是不听话我也不帮你了。” 佑仟璟没懂念烬言对毛茸茸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此话一出,还想朝他伸出爪子的肥猫立马蔫了,垂着一对耳朵,委屈巴巴。 毛茸茸四只小短腿并用,推拒着从念烬言怀里蹦了出来跳到床上,蜷缩成一团前还瞪了佑仟璟一眼,然后就团在那里没声儿了。 “抱歉啊大哥,它平时不这样的,大概是刚刚被我闷久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不,它可清醒着呢。 佑仟璟没说这茬,只是提起念烬言本身的状况:“你知道自己的身体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吗?” 念烬言嘴巴微张,半天憋出一句:“我特别弱?” 佑仟璟:…… 他将关于那颗爆裂核心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念烬言听,然而后者听完后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啊,应该不碍事吧? 这可不是感觉不到就不碍事的问题啊,万一是个隐患,爆发起来可是要命的。 说起来…… 佑仟璟记得为了保证子世代的健康成长,每个家族都会定期安排身体检查:“在这之前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你身体里的异常吗?” 念烬言老实地摇摇头。。 这情况,不是跟我差不多了吗? 佑仟璟目瞪口呆,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半天,才道:“你小时候被蛇追过吗?会说人话的那种。” 第九十三章 痊愈 - 因轨律 - Epis独档 念烬言一头雾水,但既然佑仟璟问了,这傻孩子还真就绞尽脑汁去想自己过去是否见过“会说人话的蛇”。 算了,世上匪夷所思之事何其多,我一个人坐在这坐井观天,这样子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等辉黎夜醒来把这情况告诉他吧,而现在要做的就只有分内工作——当个“好学生”。 佑仟璟拿出通讯器,点开课程,他们新生要学习的有四门实操课佳四门理论课总计八门课程,每天四节课,理论一小时实操两小时搭配,半天两节。 理论有草药学、解修基础、侦测法、渊境史,实战则是神迹提高、业道基础、对人演练、对虚障演练。 其中他最在意的实战演练居然分成了对人和对虚障两种,也不知道都是谁教,如果对方拥有极强感知力的神迹的话,可是要注意些的。 佑仟璟扫了一眼课程表周一那一栏最上面的课程:对人演练。 明天第一节吗?那得养好精神了。 佑仟璟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原本就嗜睡的他打了个呵欠,拍了拍还在苦思冥想的念烬言就洗漱去了。 这一夜月色如水,佑仟璟睡得很浅,在踏入梦境前,他朦胧地感觉到隔壁床的动静,有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那人一瞬间暴露的紧张就跟佑仟璟之后在梦里自己面对一滩血水时一模一样。 清晨,佑仟璟醒得很早,但散不去的起床气叫他很是昏沉,还想睡个回笼觉,可一想到早上还有重要的课程,又不得不下床。 佑仟璟拆掉了身上所有的治愈纱布,将他纤细身躯包覆的白色布条缓缓滑落,露出了没有一丝伤痕、完美无瑕的躯体。 佑仟璟对着穿衣镜看了看自己已经痊愈的上身,特别是被捅了个洞的腹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穿上里衣继续拆腿上的纱布。 就算不怕弗洛艾多的冷空气,就算这是室内,就算对床的人和非人都睡着,他也开放到裸奔的地步。 纱布都拆完了,佑仟璟看着地板上白花花一堆,虽然它们上面没有血迹,但难保会留下些像业力残余那样的蛛丝马迹。 可如果把它们烧了吧,这里都住了些什么人他还不清楚,万一被哪个感知力强的察觉并且记住了这股业力波动,就很麻烦。 清晨的冷空气叫只穿了里衣里裤的佑仟璟打了个冷颤,他最终还是将它们团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准备扔到别处不起眼的垃圾桶里。 毕竟空境不是垃圾场,他总不能老是把东西往里面丢,而且到最后还是要找个地方处理掉。 现在,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念烬言还在睡,那只肥猫就窝在他胸口,肥胖的身躯在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包,好在它贴念烬言贴得紧,小脑袋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盖上了,不然非得着凉。 佑仟璟盯着呼呼大睡的毛茸茸看了会,然后转身去了洗漱间,却不知,被他嫌弃的那只胖猫在他离开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瞳盯着那些被佑仟璟扔进垃圾桶里的纱布。 它抬头看了熟睡的念烬言一眼,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挪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猫科动物行走的迅速与悄然让它很快走到了垃圾桶旁边。 毛茸茸抬起前肢扒住垃圾桶边缘,头探到里面仔细嗅了嗅。 佑仟璟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晨曦已经落在了窗沿上,念烬言换了个姿势还在睡,毛茸茸也缩成了一团窝在他的后颈处。 佑仟璟从空境里取出一套利于行动的便服,他从来没自己买过衣服,穿得基本是家里给准备的第一家族子时代制式服装。这套玄黑金纹风衣,秀在腰带、衣襟、衣摆上的金纹都是佑家的家纹。 当然了,他可不会傻到连外出“办事”的时候都穿这些。这些家纹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铁证,到时候他所要面对的就不是三方会审,而是侍神司的逮捕令了。 为了掩饰身份,佑仟璟就让经常被侍神司外派的佑钧澜帮他购买了几套其他大陆的衣服,因为各大陆衣着风格都相去甚远,他甚至可以以此甩锅,甩得远远的。 佑钧澜一听自家小弟难得对他提出了想要某样东西的请求,当即就接了一堆外派,带着人把三个大陆跑了一遍,六部的下属对自家上司的突然尽职苦不堪言。 佑仟璟扣上短靴上最后一个铁扣,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将垃圾桶里的袋子包起来,然后去叫念烬言起床。 念烬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佑仟璟的脸叫他恍惚了半天,然后双手撑着床板猛然后退,后脑勺“砰”地一声砸在墙上。 脸上的治愈纱布已经完全拆掉的佑仟璟站在晨光中,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眼中也洒满了灿烂的晨曦。刚洗完澡,头发也未擦干,额前的碎发全被撩了上去,盖住了虚白,晶莹的水珠贴着吹弹可破的肌肤落下。 宛如朝露所化的神祇。 念烬言看呆了也顾不上疼,却也忘了前一秒还听到的佑仟璟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位好看的“陌生人”面前衣衫不整后还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你、你谁啊?” 佑仟璟:……这反应也太真实了。 不过念烬言惊慌中瞥见佑仟璟手腕上的空境,这手链他初见佑仟璟时就注意到了,那血红色的珠子和周围的骨头给他不太舒服的感觉,但佑仟璟说那是佑家的空间宝具,念烬言也就没说什么。 “大、大哥?” 佑仟璟笑着应了一声:“有这么大变化吗?只盖了半张脸就认不出来了?” 念烬言傻傻地回道:“那可不是半张脸啊大哥,我就只能看到一只眼睛一只嘴巴。” 包扎技术已经很到位但却不怎么在乎形象的佑仟璟扶额:早知道少贴几条了,都怪这障子玉,在我的身体上到处制造伤口。 “叮!” 佑仟璟手中的通讯器发出清脆的提示音,他拿起这晶板,亮起的屏幕上一封信件模样的图标静静地躺在左上角。 很简单的样式,没有学院的盖章图样,而且念烬言的通讯器没有响。 是私人信件? 佑仟璟划开那封信。。 念烬言还陷在佑仟璟带来的“颜值冲击”中,他看到佑仟璟嘴角勾起,露出了那种捕食者见到猎物的危险笑容:“可以啊,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凛冬的清晨,落下的没有朝露,只有寒霜。 第九十四章 合作关系 - 因轨律 - Epis独档 佑仟璟提着垃圾袋临走前还看了眼呼呼大睡的毛茸茸,问念烬言:“它睡这么死的吗?就把它丢这,醒来发现你不在会不会闹?” 夜行性的猫科动物,夜晚出没白天睡觉也还算正常,昨天晚上迷迷糊糊感觉到的,应该就是它吧? “毛茸茸有些嗜睡,它很乖的,平时也就吃吃喝喝,不会乱跑。昨天那样子估计是没睡饱,也怪我把从念灼忧那里受到的压力和焦虑传染给了它,所以就有些暴躁了。” 那样子只是单纯地在针对我罢了吧……佑仟璟看在念烬言的份上,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叫他为难。 两人离开后,原本熟睡着的毛茸茸睁开眼,它伸出长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掌心的粉色肉球,一个呵欠打得龇出了两排利齿。 它扭头看了眼佑仟璟的床铺,然后将脑袋埋进了自己蓬松柔软的毛中,在阳光中再次熟睡。 实战课的场地不在教学楼,甚至不在地面以上,而是在地下。 等亲眼看到实战场地全景的时候,佑仟璟算是明白教学楼下面那一大堆地下室是干嘛用的了。 他们从地下长廊经过的时候,透过大块大块的玻璃看到每一间被业石照得犹如白昼的地下室都模拟出不同的情境。 小型城镇、广场、废墟、森林、雪地……到他们课程表上写的那个场地附近的时候,里面基本上就只有空地了。 难怪每一间地下室都那么大,天花板要吊得那么高。 佑仟璟进到场地之后,一眼看见的人就是那个“假荼泽”。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对人实战的教师居然是他,上课都不亲自来吗? 佑仟璟悄然释放的数据库在荼泽身上扫了一遍,各项不符合正常人类标准的数值将对方暴露出来。 荼泽也看到了佑仟璟,不过他没有认出来,只是因为有些熟悉而愣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翻看手里的名册,越往下看眉头锁得越紧。 在佑仟璟他们之前已经来了些人,他们零零散散地站在荼泽前方不远处,保持了一些距离。 而这之中宫玖慕像是被孤立了一样,独自站在角落里,他和佑仟璟一样将长袍换下,但还是穿着纹付羽织袴这种不便于行动的服制,整个人看上去懒懒散散,不像是来上课倒是像来视察的。 这还真叫人意外,佑仟璟以为光是“婆罗礼二皇子”的光环就足以让很多人凑过去套近乎了,但显然目前就算有存着这种想法的人,也不敢这么快就表露出来。 宫玖慕比佑仟璟大几个月,婆罗礼已经给他办过成年礼,这位成年人的言行举止已经有了几分王族上位者的气势,光那么站着,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再加上那张宛如画中神祇的俊美容颜,陡生的距离感更是叫人望而却步,站在他身边,只会自惭形秽。 不过对“颜值”这种东西根本无感的佑仟璟根本没意识到这点。 “你来得真早。” 佑仟璟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宫玖慕看着已经将纱布全拆掉的佑仟璟,笑笑:“嗯,也没别的事可做,就过来了。” 佑仟璟在宫玖慕身旁站定,两人并排站着,佑仟璟问道:“眼睛好些了吗?”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恢复得很慢,不过好在没有影响正常视物。” “所以,”佑仟璟双手环抱在胸口,“那封信,是报复?” 宫玖慕轻笑了声,有些无奈的意味:“昨天我回去后想了想,可能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了,想必你一时间也难以接受。所以想先用这种交易式的合作关系来磨合一下,让你确定我能帮到你,我是可信的。” 我倒是对你非要做到这种程度的理由保持怀疑,只是精神寄托的话也没这么拼的。佑仟璟默默吐槽。 “先说说合作的事情吧。” 宫玖慕却摇了摇头:“等一下。” 说完,他手伸向腰间的袋子,佑仟璟开了数据库的眼睛只看到一串奇怪的螺旋状数据窜了出来,下一秒又突然消失。 宫玖慕做了什么? 佑仟璟疑惑地看了看周围,他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处。 “鬼冶子先生制造的宝具,幻灵,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图,在限定范围内自由做出以假乱真的幻象。现在在外面人看来,我们正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 宫玖慕看了眼紧跟在佑仟璟身后的“尾巴”。 佑仟璟“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拍拍念烬言:“没事,自己人。” 听罢,宫玖慕对完全状况外的念烬言点了点头,后者也傻乎乎地下意识回礼。 “你说需要我的神迹是什意思?”佑仟璟直奔主题。 “我需要你去复制一个人的神迹。” “啧。”佑仟璟咋舌,他就知道,“神之瞳果然厉害,还真没逃过你的眼睛,所有人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毫无隐私?” “也不是,你那颗琉璃核心中九个神迹里的最后一个我就没有看出来是什么。” 佑仟璟简直要翻白眼,之前还抱着点侥幸心理,现在可算是彻底明白他身体里最大的秘密早被看光了。 “别说你没看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它是干嘛的。” “既然是神祇赋予的礼物,那它迟早会发挥作用的。” 佑仟璟已经被宫玖慕扒得无语了:“你那双眼睛是不是连我出生那会的过去都看到了?” “你误会了,神之瞳所能看到的过去是有限制的,对方能力越强我所能看到的就越少,我只从你身上看到了一年的过去。” 我也就活了十一年,而且实力姑且还在你之上,你居然还能看到一年那么多?! 算了吧算了吧,人家才是真正的天才,佑仟璟表示自己无力吐槽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神迹是混……神祇赋予的?”佑仟璟管住了想要说出“混蛋”的嘴。 宫玖慕看着佑仟璟笑道:“猜的。” 我信了你的鬼。 佑仟璟:“话说回来,你想让我复制谁的神迹,以防你不知道先告知一下,我不是所有神迹都能复制过来的。”。 宫玖慕一脸“我知道”的笑容,在佑仟璟的注视下开了口:“黑袍,我需要你复制他的神迹。” 佑仟璟:“哈?” 第九十五章 神棍先生的要求 - 因轨律 - Epis独档 “那个人是谁?”霜天拉了拉槐冉白响的衣袖,今天这小伙子的状态看上去不错,虽然还有些怯懦,但好歹不像昨天那般哆哆嗦嗦,只一个劲地炸冰花了。 实际上霜天这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给自己打了一整晚的气,就准备今天来找佑仟璟,为那瓶糖道谢。 可他在人群中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找到佑仟璟,只有不远处那个和他们二殿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长得极好看的人,是昨天教室里没有见过的。 槐冉白响气得拍了拍他的头:“你小子傻了吧唧的,那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吗?眼睛不好使了,看不见他头上的虚白吗?” “我这、我……”霜天又开始紧张局促了。 少年犯罪团伙的三人也在看佑仟璟。 “有看出什么吗?”覆面问希和,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希和笑了:“我又没有神之瞳,怎么会看得出来。倒是你,打听到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吗?” “没有,我昨晚去了下城,并没有找到送他来的商队,整个商队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这很不合理。” 希和望着和“宫玖慕”谈笑风生的“佑仟璟”,目光落在后者因为话题带动了兴趣而闪闪发光的眼睛上:“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一旁的小线默不作声。 祝天玑自打进来看见佑仟璟那张没了纱布遮挡的脸后,先是一愣,然后一个人搁那不知道又在生什么气,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 “干嘛!” 映入眼中的是千纪墨羽略显开心的脸,她指了指佑仟璟:“那个人,是佑家的小儿子吧?昨天坐在后排,脸上缠着纱布的那个?” 哪壶不开提哪壶。 祝天玑本不想理她,看在对方是女生的份上没有发作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无奈千纪墨羽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让走。 “放手!你问我作甚!” 千纪墨羽:“你俩关系好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关系好了? 祝天玑没想到这千纪墨羽看上去柔弱,力气却意外得不小,他扯了两下这丫头居然纹丝不动。 他不仅脱不了身,还得听千纪墨羽开了话匣子,这女孩打开了话匣子,就像是开了她所持有的的家系神迹——墨凰,只不过是小雏凰,叽叽喳喳。 祝天玑被她吵得脑袋都快炸了,火气直线向上狂飙,可他这辈子从没对女生动过手,狂怒竟然扭转成了自暴自弃。 “他怎么和宫玖慕那个人渣走那么近,他们认识吗?” 祝天玑开始思绪飘忽,随口回答:“认识。” “啊?他们怎么认识的,书信吗?那关系好吗?” “比亲兄弟还亲。” “不可能!跟那个人渣?” 换做别人可能已经被千纪墨羽一口一个的“人渣”给吓晕了,还好她面前的是祝天玑这个粗神经又对跟他无关之事丝毫不在意的。 “我说我说,他有结缘对象吗?” “有。” 千纪墨羽顿了一下,还是追问道:“谁?” 张口就来的祝天玑抛下一枚炸弹:“他旁边那个。” 千纪墨羽被这冲击性极强的信息给整蒙了,抓着祝天玑的手下意识松开,后者趁机脚底抹油跑了。 “跟人、人渣?” 此时的千纪墨羽已经完全忘记婆罗礼与华央多年恩怨,就凭双方见面势必红着眼的关系,别说大家族、王族,就算是平民都没有结缘可能。 更何况,宫玖慕和佑仟璟都是男生。 但脑子缺根筋的她还真信了。 “不行,他一定是被人渣骗了。”千纪墨羽攥紧了拳头,可畏惧于宫玖慕的存在她又不敢贸然上前,“我一定要找个时间把真相告诉他。” 此刻正在幻灵中消化宫玖慕所说那个人名的佑仟璟,艰难地开口:“你在信里可没提到他。” 他还单纯地以为只是用万象森罗换得神之瞳的使用罢了。 宫玖慕给佑仟璟的信件里说已经知道了他想做的事情,恰巧自己也有事情想做,但是苦于一个人力量有限,所以想要得到佑仟璟的帮助。 宫玖慕说昨天那个牢不可破誓言是作为他私自用神之瞳窥探佑仟璟隐私的道歉,同时也是为了彰显作为“同盟”的诚意。 佑仟璟昨天见识过神之瞳的厉害,更见识了能伤到神之瞳的人,如果对方有这种实力,他不敢保证自己使用万象森罗不被发现。 那人给佑仟璟的感觉极度危险,他本来想能避就避的。 “我觉得有点困难,可能做不到……” 宫玖慕摇摇头:“不,你可以的,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 上阵的又不是您,您老怎么比我本人还自信? “从我们踏入弗洛艾多这块土地的时候,一盘布满迷雾的棋局就开始了。现在的你失了指引者,举步不前。但这并不是个死局,我能带你走出去,信我。”宫玖慕语气真诚。 好吧,看来辉黎夜的存在也暴露了。 佑仟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万象森罗的发动虽然很隐蔽,但我真的没有把握不被那个怪物察觉。” “他会有松懈的时候的,你只要抓住那个时机就行了。” 神棍先生,你又知道了。 “然后呢?” “第四个神迹,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那个。” “你看过他了?” “是的,所以作为警告,我被他弄伤了眼睛。” 这人,倒是挺狠的,也对,三贤者的内定继承人根本不怵任何一个大陆的王族。 “那是什么神迹?” “不清楚,你只要认准它就行了,肯定会有用的。” 行吧。佑仟璟叹了口气,谁让他有些东西需要神之瞳去确认呢。 “其他呢?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神迹吗?” “有。”宫玖慕点点头,“你去藏书馆翻资料的时候,去地下二十七层,楼梯左转到尽头的房间,去那里面取一样东西。” 当小偷?这个我拿手。佑仟璟对宫玖慕知道他想要去藏书馆这个事已经麻木,不会感到惊讶了。 “什么东西?” “一幅画。” 佑仟璟不解:“画?” 神棍先生还有搞收藏的爱好?? 宫玖慕没有过多解释:“它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你把它取下带回来,那里一般人根本无法踏足,全靠你的影属性了。” 佑仟璟忽然觉得,整个渊境就没有眼前这个神棍不知道的事情。 第九十六章 分组对练开始 - 因轨律 - Epis独档 “我需要你帮忙的就是这两件事情了,至于神之瞳,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叫我。” 佑仟璟还刚想提这一茬,他想要用到神之瞳的地方还有很多,相比之下,宫玖慕的这两个要求虽然有点难度,但是少啊! 既然宫玖慕自己开口了,佑仟璟也不客气,两个要求事换无限使用,他还赚了:“好嘞,合作愉快。” 说着,还伸出手准备跟宫玖慕来个交涉成立的愉快握手。 就在这时—— “啪啪!” 荼泽合上名册,把册子用手臂夹着拍了拍手:“不等了,集合!”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宫玖慕正欲伸出的手在身侧顿住,终究是转了方向轻轻碰了下腰间的布袋,佑仟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清脆悦耳的铃声,转瞬即逝。 有点熟悉。 “走吧。” 听了宫玖慕的话,佑仟璟回过神,拉了拉身边还在发呆的念烬言,他发现这孩子经常走神。 荼泽视线从他面前这些“小不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佑仟璟身上,人数对上说明都到了,也就是说这个长得顶好看的瓜娃子就是那俩打架斗殴人士中比较听话的:“伤好了?” 佑仟璟礼貌地笑笑:“是的,小伤而已,劳您挂心了。” 小伤?包成那样? 枭梼面无表情地盯着佑仟璟的脸,半晌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荼泽没说其他的,将话题转回正轨:“本来今天还有一个助教,看样子他没有来,果然侍神司的……” “侍神司怎么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荼泽下意识反手一掌推过去,却不想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荼泽视线向下,只看到了漆黑如墨的袍子,袍子下的人力气大得出奇,他动弹不得,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手指将寒意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命门中。 怎么是他?! 看到荼泽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来人,佑仟璟也是笑不出来了,他和宫玖慕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戒备。 “好歹曾经也在一起共事过,荼泽老师说这话可叫人寒心了。” “卸磨杀驴啊,把前同事的手给拧断了才真叫人寒心。” 黑袍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松开了荼泽的手腕,整个人在空中漂浮着退后了些:“虽然我是不介意,但还请你谨言慎行,否则……” 黑袍突然闪到荼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主人定然都不会有好下场,知道吗?” 荼泽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说了什么把荼泽气成这样?”数据库中所显示情绪数值的波动幅度瞬间变大。 宫玖慕没有说话,从黑袍出现开始,神之瞳就无法使用,视线中总出现一些闪烁的黑白雪花,连带着大脑中都响起了刺耳的“滋啦”声。 创伤后遗症? 荼泽狠瞪了黑袍一眼,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冷静”,甩了甩看似没事,实际上已经顺着回路一口气扎进胸口的业道回响。 疼,扎心的疼,不愧是继任者,可真是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王八犊子。 没有神之瞳,在佑仟璟眼中,荼泽身上的业力数值从手腕到胸口一路狂降,甚至直接爆红。 这种情况明显就是被人打进了业道回响,而且从那破坏力和蔓延速度来看,实力肯定有了九火。 因为佑仟璟曾经就试过用回响攻击虚障,那一下打过去,还不算弱的雏冉直接被搅碎,血肉四溅,落了一地,场面异常血腥。 从那之后佑仟璟就很少用这一招了。 不过荼泽也算是个汉子,硬是面不改色地转过身,跟个没事人似的,要不是他的手指颤抖了两下,佑仟璟真要以为是数据库出错了。 “今天这节课是你们在弗洛艾多的第一节课,给我竖起耳朵听好,睁大眼睛看好。” 佑仟璟感觉荼泽说话没有刚刚那么中气十足了。 “别怪我这人说话直接,这课就是教你怎么打死人。”荼泽瞄了佑仟璟和祝天玑一眼,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嗤笑了声,“打架斗殴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儿科就别搞出来丢人了,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您心还真大。 “这世上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来自虚障,而是与你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人类,甚至是你自己。” “我这并不是危险耸听,开战期间,死伤人数远超当期被虚障害死的数字。虚障或许只是单纯地图你那一条可怜的小命来饱腹,人不一样,他们要的可不止你的命,他们要你生不如死。” 黑袍嘴角勾起。 “这门课程将会分成加强动作和反应能力的基础训练、对人业道的加强、随机分组对练等部分。” 这时候佑仟璟看到荼泽手臂上的业力数值已经不再下降,开始回升了。 他觉得奇怪,就算是自愈能力极强再加上有治疗加成也不见得能恢复得这么快啊? “那么现在,”荼泽将手中的名册往上一抛,翻飞的书页如受惊的鸟群“哗啦啦”四散开来,在半空中两两相接,“两两组队,两队对打。”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荼泽又接了自己的话:“有规则的,很简单,一会每个人都戴一条业石项链,双方抢夺,直至一方两人的项链皆被夺走,游戏结束。” 这教学节奏也太快了吧,说好的基础提高呢……不少人默默吐槽。 “现在给你们小打小闹的机会就好好珍惜,以后可没得咯。” “但是,老师。”槐冉白响举起手提问,“为什么要搞组队呢,单人对抗不行吗?” “除非你想成为闲散业狩,不然小组的存在是必须的。以后的对练都会以组队的形式进行,会有双人、三人、多人的不同组合,基本每个人都会和班级里其他人组一次队伍。”荼泽抬手,将那些漂浮着的纸张指挥着,飞向众人,“所以有私仇也给我收敛些,你的表现将决定了你这一年的成绩。” 佑仟璟抬起手,接住了那张从两张中分离出来落在他手心中的纸,被上面明晃晃的姓名闪瞎了眼睛。。 宫玖慕。 这可不……就巧了吗?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