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味羌活丸 上天是公平的，活得太容易了，死得也就一样容易。 从输液到呼吸困难到被送进抢救室，苏璇估算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小时，她的亲人朋友一个也没来得及赶到，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有那个把青霉素当葡萄糖的小护士哭得昏天黑地。当然，那不是哭她。 这种误用药物引起的医疗事故该赔偿多少来着？苏璇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琢磨，紧接着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赔五千还是赔五万，都和她没关系了。 厨房里的砂锅咕嘟嘟地响着，中药的苦涩伴着葱白的辛辣飘到了客厅，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忍不住打了喷嚏，擦擦鼻涕，太爽了，堵了一天的鼻子终于通了一半。 她跑进厨房，关火。把药倒进碗里。放在一边。把厨房收拾干净，药的温度刚好能下嘴，于是端起药碗，一仰头把药灌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仿佛她喝得是一大碗绿豆汤。 七月的天气，屋子里没开空调，她又穿着件长袖的睡衣，喝了这么一碗热腾腾的药下去，后背上立刻冒出了细细的汗。 没敢多耽搁，苏璇立刻进卧室钻被窝，缩了缩酸疼的身体，等着好好发一场汗。 还没等她睡着，就听见有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人一进门连鞋也没换，直奔冰箱，开了瓶冰镇的饮料。 苏璇皱皱眉，刚想把头裹进被子里，卧室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刚拿过冰镇饮料的手就这么摸在了苏璇的脸上，冰的苏璇一个激灵。 “睡睡睡，你这架势是想把高三一年的觉都补回来啊？”许妙把苏璇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家里有吃的吗？我早上六点到现在就喝了碗稀饭，要多难喝有多难喝，火车站的东西简直是……” 苏璇听着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却要住在一起的“姐姐”滔滔不绝，半晌才找到插话的机会。“冰箱里还有面包。” “我不吃面包，这几天在外面玩，吃了好几顿面包了。”许妙拉苏璇起来，“给我做点儿吃的。” 苏璇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了床，在微微汗湿的长袖睡衣外面又穿了件外套，一进客厅，许妙果然开了空调。那丫头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一包麻辣牛肉干，正一口饮料一口牛肉干。 苏璇看着都替她胃疼，顺嘴嘱咐，“一辣一凉，当心肚子疼。” 许妙漫不经心道：“没事，”又瞥了苏璇一眼，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感冒了？” 苏璇嗯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 许妙似乎是觉得让妹妹带病做饭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叫外卖吧？” 苏璇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事，我来做。”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带病给她做饭的原因之一。 许妙吸了吸鼻子，“我说家里怎么一股子药味儿，我的天，你不会是熬中药了吧？” 苏璇在厨房里纳闷儿，“是啊，怎么了？”熬中药又不是熬□□，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许妙闻言从沙发上弹起来，关了空调，把家里能打开的窗户都打开了，又跑进厨房数落苏璇，“感冒药那么多种，干嘛非熬中药啊。” 苏璇一边动作熟练地打鸡蛋，一边道：“家里的药都不太合适，我没抓药，就是在药店买了一盒九味羌活丸加水熬开喝，发发汗。” 这位被她穿了的小姑娘大概之前空调风吹多了，受了风寒，又夹着湿气，夏天，人体内总带着热的。她一醒来，浑身酸痛，头疼，鼻塞，大热天浑身发冷，手摸上去却发现体表温度是烫的。 苏璇不吃药只喝水扛了大半天，一点儿汗也不出，头反而更疼了。 这种症状，西药没有合适的，抓汤药又太麻烦，去药店逛了圈，也就九味羌活丸对症又方便。 因为要发汗，熬开喝的效果比吃丸药更好，她便找出了熬药的砂锅，又顺手放了点葱白，通通窍。 许妙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爸最讨厌中医中药了，我上回喝点益母草还被他说了呢。”她拍拍她的肩膀，“爸今晚就回来，祝你好运。” 苏璇的后爹，许妙的亲爹许静峰，当年是个搞音乐的文艺青年……现在是个搞音乐的文艺大叔，整天抱着把破吉他四处追求他的梦想，苏璇刚醒来，还没跟自己这位后爹混熟，人家就背着行李去冰城演出了。 苏璇心说一搞音乐的跟中医什么仇什么怨。“我这是成药，到时候爸要问，我就说是药店里的人推荐的。” “这不是推荐不推荐的问题，”许妙道：“爸连中药味儿都闻不得。” 还真是个纤细敏感的大叔，苏璇想，正想继续打听，门铃响了，她那个敏感纤细的后爹回来了。 俩丫头老老实实站门口叫“爸”虽说从某个角度上说，苏璇叫这男人爸有点亏，但这年头给钱的都是爸爸，这男人是她目前的经济来源，叫声爸也没什么。既然成了这个小姑娘，就要全盘接受她的一切。 许静峰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股还没散干净的中药味儿。许妙去参加高中毕业旅行了，今天刚回来，他目光落在苏璇身上，“生病了？” 苏璇点头，“感冒了。” 苏璇这孩子向来会察言观色，她母亲去世后这几年，女孩儿更是以突飞猛进的速度懂事起来，摸透了他和许妙所有的喜恶，小心翼翼地跟他们保持着看上去和谐的关系，像今天这种情况，已经两三年没有过了。 “药箱里不是常备着感冒药？”解表药本来就味儿冲，许静峰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痛苦的记忆没来得及翻开，那阵烦躁先升腾起来。“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中医这玩意儿就是忽悠人的，别信！” 苏璇张张嘴，下意识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识时务地忍住了，上辈子眼睁睁看着爷爷为了让更多人信中医，苦口婆心了一辈子，书写了好几本，论文发了几十篇，人家该不信的照样不信。苏璇没她爷爷那么执着，也没她爷爷那个兴致，更没她爷爷那个本事。 许静峰见苏璇一语不发，不禁有些尴尬，因为这孩子懂事，他对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压了压心头的烦躁，“行了，下次注意。”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关心的话，“多喝水多睡觉发发汗感冒就好了。” 苏璇心说要是喝水就能发汗她还用买药么？ 许妙拉拉他爸的袖子，“爸，怎么样？演出顺利不？”一边问一边给苏璇使眼色，让她赶紧去做饭。 苏璇眨了眨眼，进了厨房，哗哗地淘米，听许静峰在外面道：“还行吧，基本都坐满了。” “给我带礼物了吗？” “一演完就赶着回来了，哪有工夫买礼物。” “诶，爸你不会是坐火车回来的吧？那不得二十多个小时？” “咳，你懂个屁，坐火车看窗外景色变化是一种情怀。” 许妙不吭声了，苏璇却在厨房里笑了起来。 苏璇做饭的手艺不错，上辈子日子过得太清闲，她便把时间花在了琢磨美食上，心情好了就去投喂一下她那倒霉弟弟。 想起她那不叫人省心的弟弟，苏璇不由走神，切火腿的动作顿了一下，差点儿把自己的手当火腿给切了。 家里没什么蔬菜，就做了鸡蛋火腿炒饭，再加一大碗紫菜汤。 客厅里的父女俩见晚饭如此简单，都有点失望。 许妙嚷嚷：“就吃这个啊？” 苏璇把一大碗炒饭放在她面前，“没力气出去买菜，凑活吃吧，等我病好了给你做可乐鸡翅。” 同样是顺着许妙的意思，以前的苏璇是唯唯诺诺像个小丫鬟，而刚才她这语气里却是带了那么点长辈对晚辈的宠溺，许妙没听出来，许静峰却听出来了，他不由多看了苏璇一眼。 苏璇若无所觉，坐下吃饭。 电视里在播关于高考第一批志愿录取的新闻，许静峰想起自家这俩丫头也是今年要报志愿的，虽然没沾上第一批的边儿。 “你俩打算学什么专业？” 自打听到电视里在播关于高考的消息，许妙的情绪就低落下来。复读了一年，成绩比去年高了不到十分，然而今年的分数线却比去年高了好几十，她去年好歹还能擦个二本的边儿，今年就只能老老实实上三本了。 女孩扒拉了两口米饭，叹气道：“随便吧。” 许静峰愣了一下，他向来不看中孩子的学习成绩，许妙去年复读，也是她自己要求的。今年成绩出来，他也是以安慰为主。“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你不是喜欢旅游吗？以后做个导游怎么样？天南海北四处玩儿多好啊！” 许妙不吭声，眼圈红红的，她要真想当导游，去年就直接读大学了，何苦等到今年。 许静峰叹了口气，看向苏璇，“你呢？” 第2章 红糖姜茶 苏璇放下筷子，道：“这两天感冒，头昏沉沉的，还没开始想这问题呢？”她笑了笑，问许静峰，“爸您觉得呢？” 许静峰是那种任由孩子自由发展的家长，许妙的大学他都只是给个建议而已，更别说苏璇了，他不想管，也不好管。“你们的人生要由你们自己拿主意。” 苏璇微微眯眼，想了想，“那让我再考虑考虑。” 许静峰点头，“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 俩丫头没一个把这话当真的，许妙偷偷翻了个白眼，苏璇笑而不语，在心里叹了口气。 吃完饭，许家父女一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个回屋收拾行李。 苏璇只好任劳任怨收拾碗筷，她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心事，“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当年爷爷也跟她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怎么答的来着——“我就喜欢学中医，当中医是我的梦想！” 那年头国家还没开始大力扶持中医，大家都一心向钱看，中医这种老古董的专业算是个小冷门，即使全国最好的京师中医药大学高考录取分数线也就基本和一本线持平，以苏璇当时的高考成绩，顺顺利利的就进去了。 苏家世代行医，晚清时就在当地开了医馆，家里的医案存了好几柜子。经历了近代的战乱，□□的动荡，苏家的医馆关了门，行医的传统却一直没变。苏璇的太爷爷是民国时京师有名的大夫，给许多名人政要看过病，苏璇的爷爷是当地中医院的开国元老，苏璇的爸爸尤善中医正骨，可惜在苏璇两岁的时候去世了。 在苏璇的印象里，苏进老爷子已经是名声在外的老专家，每逢他坐诊，门口的队能从五点就开始排；医学专著出了好几部，是当地中医学院德高望重的博导；老爷子还上了国家首批名老中医名录，受邀去各地讲学。 苏璇羡慕爷爷那样的生活，想成为像爷爷那样的人，于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中医，大言不惭地说那就是她的梦想。 “女孩子最好不要上临床，太辛苦了。” “中医工作累还没前途……” “女孩子还是找个安稳清闲的工作比较好，咱家又不指望着你光耀门楣。” 五年后，面临就业，她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那时她刚经历过累死人的实习和烦死人的毕业论文，于是最终听了她妈的话，留在学校干了个和中医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行政岗。 爷爷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只是笑了笑，无奈与苦涩全藏进了深深的皱纹里。 头几年看着搞临床的同学们累得要死要活，穷得捉襟见肘，苏璇还暗自庆幸，后来，听着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谈起最近又看好了什么病人，最近又发现了什么方子特别好用之类的话题，再看看自己一沉不变的生活，她开始心生羡慕。 她只能安慰自己，有多少人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呢，工作么，就是个养家糊口的手段而已。 至于梦想——还是算了吧，苏璇自打放弃当中医那天起，就不好意思提自己当年的梦想了，免得玷污了梦想俩字儿。 苏璇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算是平静幸福没什么坎坷的，如今想来，那种平静换个词儿叫平庸。 打骨头缝儿里传出来的阵阵酸痛把苏璇从回忆里唤回来，匆匆收拾完厨房，她倒了杯热水喝，然后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再一次缩在了被窝里。 她想，选择学校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离开本市，远离许静峰，这样她才好光明正大的给自己调理身体。 没办法，谁让她会的那点养生治病的东西大部分是关乎中医的呢？ 思绪又绕回填报志愿的问题上来，苏璇脑子里就蹦出一个答案——中医。 这位苏璇小姑娘的成绩还不如她姐姐，三本线刚过，与其选个垫底儿的三本学校，不如选个好一点的专科学校，一来为了日后的就业，二来也考虑到学费问题。 许静峰在搞音乐的同时也被音乐搞得有点惨，家里并不算富裕，这一点从许妙的吃穿用度上可以看出，以许静峰对女儿的宠爱，绝不会在物质上故意委屈她，许妙又不像是艰苦朴素的类型，然而小姑娘穿的用的并不算好，有些甚至能看出是廉价的地摊货。苏璇就更不用说了，衣柜里除了套校服，就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手机也是几百块的杂牌子。 这种家境，供两个三本的孩子，似乎是有点困难，让苏璇自己勤工俭学吧，她自己的压力也太大了点。 上专科的话，苏璇肯定是首选医学类，虽说起点低了点，但贵在实用，再加上她有基础，学起来轻松，而且现在中医这么火，政策扶持，百姓推崇，她学中医算是紧跟潮流。 她给自己找了许多学中医的理由，为了生计，为了养生，为了偷懒，为了……这些理由是可以跟别人讲的，还有两个理由被她压心底最深处，一个叫责任，一个叫梦想。 苏璇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了，她换了件衣服，爬起来打算查一查关于中医专科学校的资料。 许静峰在屋里摆弄他的吉他，许妙窝在沙发上，哼哼唧唧。 “怎么了？”苏璇问。 许妙揉着肚子，道：“姨妈痛。” 苏璇叹气，“回屋躺着去吧，别在这儿吹空调了。”昨天才喝冷饮今天就来姨妈，不痛才怪。 家里三间卧室都是没空调的，所以夏天许妙很少回自己屋。许妙闻言还不想动，生不如死脸看着苏璇。 苏璇哭笑不得，把她拽起来，推进了卧室。 想给许妙熬点红糖姜茶，又觉得麻烦，她索性想了个见效快的办法，让许妙坐在床边，双手覆上她的两个膝盖，大拇指找准位置，用力。 许妙嗷一嗓子叫出来，“疼疼疼……” 苏璇白她一眼，“闭嘴，忍忍就好了，这法子治痛经特别灵。” “轻点儿啊你……”许妙小声嘟囔，苏璇手指按揉的位置一阵阵酸痛，酸痛过后，她却发现小腹间的疼痛轻了许多。 一分钟后，许妙缓过口气，“真的有效果诶……” 苏璇心说废话，血海穴治痛经月经不调百试不爽，她上辈子不知道靠着这个方法熬过多少次生不如死的姨妈痛。 “你什么时候对中医感兴趣了？”许妙好奇。 苏璇站起来，“在微博上看来的。” 许妙拉她，“教教我呗……” 苏璇于是教她取穴，“效果不会维持很久，要是还痛的话，我去买点红糖姜茶。” 女孩感冒还没全好，说话时带了点鼻音，脸色也不太好看，鼻头有点发青，眼神却是满满的温柔关切，“以后少吃点凉的，特别是来的前两天。” 许妙盯着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过了片刻说道：“小璇，我们报一个学校吧。” 苏璇有些意外，笑起来，“我要报中医学校，你想学吗？” “你疯了，你这是要和爸爸对着干！”许妙没想到一向乖顺的苏璇会选择中医。 “是爸爸说想学什么就去学什么的。”苏璇道：“我会说服爸爸。” 许妙从书桌上拿来高校专业目录，帮苏璇查找，“三本没有中医专业，难道你想报专科？” 苏璇点头，拿过书翻了翻，几乎各省都有中医学校，许多医专也开设了中医专业。她翻到江州中医学校那一页，“就这个吧。” “其实中医也没有那么灵啦，”许妙说：“你不觉得网上现在有些说法很夸张吗？” 苏璇笑了笑，赞同她的说法，“我知道。” “做医生很累的。”许妙继续劝。 “我知道。”苏璇继续赞同她的说法。 “那你还学中医？”苏璇高中三年都没体现出什么特别的爱好，怎么突然就铁了心要投身医学事业了呢？ “我想去看穿白大褂的帅哥。”苏璇开玩笑道。 “不会是你暗恋的对象学了中医吧？”许妙想歪。 苏璇：“……不是，你想多了。” 许妙不信，让她老实交代。 苏璇：“我这不是想去打探打探么，有好的介绍给你。” 许妙撇嘴，“你自己留着吧，禁欲系不是我的菜。”她哀怨地看着苏璇，“你就这么抛下我一个人……”无论是被以前的苏璇当千金小姐一样伺候着，还是被现在苏璇当小公主一样宠着，许妙不得不承认，她有点依赖这个比她小了一岁的妹妹。 苏璇拍拍她的脑袋，“上大学了，本来就该学会独立，再说又不是不见面了，如果离得近的话，放假我可以去看你。行了，我去给你买红糖姜茶，顺便买点菜。” 苏璇走后，许妙开始查江州的各个三本学校，不由自主地就追随了苏璇的脚步。 第3章 西洋参片 三十□□度的桑拿天，苏璇买趟菜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回到家累得瘫在沙发上喘了半天。 感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具身体体质不怎么好。 苏璇之前给自己把过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由于感冒，左右脉象皆浮，右寸浮细，这说明肺气虚，左脉弦，这说明还有些血瘀。 气虚她已经体会到了，血瘀……估摸着会体现在月经上。 苏璇决定未雨绸缪地每天按摩肝经和脾经，以免像许妙一样疼得死去活来。 红糖姜茶是超市里买的现成的，她给许妙冲了一包，端进卧室。 许妙正坐在电脑前查资料，献宝一样跟苏璇说：“我已经选好了学校，也在江州，旅游管理专业。” 苏璇点头，凑过去看了眼学校的名字，“挺好的。”就是学费高了点，不过这点用不着她操心。 许妙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跟许静峰说了自己的决定。 许静峰微微皱眉，“怎么想起去江州？” 许妙顿了顿，没说是因为苏璇，“江州机会多。” 许静峰迟疑了片刻，语气里有些隐隐的惆怅，“江州没你想得那么好。” 许妙看他爸，“爸还去过江州？” 许静峰说：“小时候去过，有几个亲戚在那边。” 与那些动不动喜欢讲自己往事的家长不同，许静峰很少提起年轻的事情，偶尔说起，也都是关于音乐的。除了许妙这个亲生女儿和苏璇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儿外，他在这世上似乎没有亲人一样。 许妙头一次听他爸说还有亲戚，“那我可以去找他们吗？” 许静峰给许妙夹了一筷子青菜，“好多年不联系了，别去麻烦人家。” 许妙没再问，低头吃菜。 许静峰的目光落在苏璇身上，“小璇你呢？报哪里的学校想好了吗？” 苏璇道：“我也想报去江州。” 许静峰笑，“那挺好，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我也能放心点儿。” 他就这样忘记了问苏璇想报的专业，苏璇乐得他不问。 苏璇上辈子是个死宅，这辈子却没办法继续宅下去，她想早点经济独立，给家里减轻点儿负担。 她从网上找了个给小学生假期辅导的活儿，每天四个小时，两个小时帮小学生预习下学期的课程，两个小时看着小孩子们做作业。 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颇费嗓子，以苏璇目前的身体，没两天就喊不动了，又是大热天，每天喝再多水嗓子还是发干。 要是一般的嗓子干痛，金嗓子喉宝胖大海就能解决问题，但苏璇这病根在气虚而不在嗓子。 她于是买了盒西洋参片随身带着，喊不动了就含一片，前世读大学的时候，好几个老师都用这法子。西洋参与人参党参的区别就在于它补而不燥，不但补气还能生津。药店里又有现成的西洋参片，用起来也十分方便。 这样吃了大半盒，她的症状减轻了许多，那种想喊话提不起气来的时候越来越少，面对那帮熊孩子终于能中气十足了。 苏璇每天出去做兼职，却也没耽搁家里的日益三餐和家务活。 许静峰看着明显比从前干净的家，吃着明显比从前美味的饭菜，不由对苏璇刮目相看。 更让他感到与从前不同的，是苏璇对他们父女的态度。以前的苏璇虽然听话懂事，但那种懂事是做给外人看的，是带着讨好的。而现在她的懂事则是女孩子长大了发自内心的懂事，对他们的好也是不带做作的好。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时候越来越多，俩丫头时不时互损两句，许妙指挥苏璇干这干那的同时，苏璇也敢反过来数落许妙的生活习惯，两个丫头整日叽叽喳喳，这是他久违的家的感觉。 一个月后，苏璇拿到一千五的工钱，回家老老实实跟他报备，“爸，这是一千五，因为我带的班成绩最好，本来一千三的，多给了我两百。” 许静峰大手一挥，“你自己存着吧。上大学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啊，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报志愿？” 苏璇把一千五收进了包里，笑眯眯道：“已经报完了。” 许静峰一拍额头，“瞧我，这两天忙着写新歌，把这事儿忘了，你报了什么学校来着？” 苏璇心说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不过要的就是您这种不靠谱，“江州中医学校，大专，中医专业。” 许静峰：“……你你你……你说你报了什么专业？” “江州中医学校的中医专业。”苏璇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她除了这个第一志愿外，其他的志愿也都是中医学校的中医专业。 许静峰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当年他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报了音乐学院的作曲专业，老爷子当时的心情估计跟他现在差不多，不对，肯定比他现在还要愤怒还要失望。 唯一的不同是面对长辈，当年的他带着少年的叛逆，仰着头，一脸倔强。而面前的女孩儿却很平静，好像不知道她违逆了大人的意思一样，一脸的坦然。 许静峰的怒火被她这坦然的表情给压回去了一点，他竟然开始问自己，凭什么呢？凭什么对她发火呢？ 且不说他俩这尴尬的父女关系，就单论报考专业这种事，他又凭什么对晚辈指手画脚呢？当年家里人对他的未来指手画脚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如今轮到他做家长，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吗？ 可是……中医，他尽量用语重心长的口气对苏璇道：“这条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走。” 苏璇有些意外，许静峰没像上次一样直接否定中医本身，而是说成为中医这条路不好走。她感觉许静峰并不是纯粹反对中医那么简单，但是其中根由她又不敢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其实哪条路都不像想象的那么好走您说是不是？音乐这条路看起来挺风光的，但其中苦楚爸爸深有体会，可您还是坚持了几十年。” 许静峰下意识想说音乐与中医不同，又听苏璇接着道：“这一点我佩服您，该向您学习。” 女孩儿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真诚地看着许静峰。 许静峰心头的那点火气瞬间化成了热血，甚至还有满满的自豪感。他这回开口的语气是真缓和了下来，用了句网上很流行的话，“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苏璇笑着点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对许静峰的性格也算有了点了解。四十多岁的人，在某些事上却还天真执着的像个少年，这样的人，怎么忍心扼杀掉晚辈的理想呢？ 经过许静峰的同意，苏璇看中医相关的书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她在网上买了本《伤寒杂病论》，闲了就翻翻，先把一些经方回忆起来再说，要知道她当年可是背过全书的。 许静峰看她总是捧着本《伤寒杂病论》，忍不住道：“还没学中医基础就看伤寒能看懂吗？” 苏璇：“……看不懂，随便看看。”忘了她现在应该一点基础都没有才对。不过许静峰怎么看怎么像是对中医有所了解的样子，于是试探道：“中医基础都讲什么呀？该看什么书？” 许静峰顿了一下，“我怎么知道，你上了学自然要学。放假就好好休息，不用这么积极。” 苏璇：…… 很快到了要开学的日子，按理大一开学，大多数家长都会送孩子到学校。许静峰事先也答应过的，但临买车票了，他却又接了个本市的演出。 “这演出真的很重要，给几个老朋友助阵，必须要去。” 许妙气得眼圈都红了，她在她爸爸心里还没几个老朋友重要吗？ 苏璇安抚地握住许妙的手，许妙鼻子一酸，挣开她，赌气跑回自己的卧室。 许静峰面色尴尬，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当然不只是几个老朋友那么简单，更关系到两个孩子的生活费。 苏璇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许静峰有许静峰的难处，许妙也有许妙的可怜，她只好对许静峰道：“您忙您的，我跟姐姐作伴儿。” 许静峰点了点头，“妙妙自理能力差，还得你多照顾她。”如果没有苏璇，他还真不放心让许妙一个人去上学。 苏璇道：“没问题，您放心好了。”她站起来，“我去劝劝姐姐。” 许静峰看着她进了许妙的屋子，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女儿不知不觉间在家里已经如此不可或缺。 许妙走了，他做父亲的会想念，苏璇走了，他大概也一样会舍不得吧。 第4章 三七粉 直到上了火车，许妙还在为许静峰不能送她上学而生气。苏璇劝了两句也就任她去了，总有一天小姑娘会明白今天闹小脾气多么不应该。 下午五点的火车到第二天下午两点，由西北到东南穿越大半个中国，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黄土山变成郁郁葱葱的石头山，苏璇没体会出许静峰口中的情怀，倒是在饭点儿时闻到泡面混杂着盒饭的香气时，她突然心生感慨。 她一边撕开酱包，把红烧牛肉面的酱挤进面碗里，一边对许妙说：“你知道做火车最幸福的是什么吗？” “一点都不幸福，”许妙撇嘴，她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充电宝也岌岌可危，流量消耗殆尽，不能看剧不能看小说不能刷微博的生活哪儿还有幸福可言？ 苏璇端起泡面碗去接热水，“在火车上吃泡面就很幸福。”她小时候家里几乎不买泡面这种东西，也只有在火车上，能吃一碗加了火腿肠的红烧牛肉面，那是苏璇最喜欢的味道，每次都能把汤底儿都喝光。 接热水时碰上对面下铺的老爷爷，老爷爷本来买的是中铺，苏璇跟他换了一下，老爷爷也就这么跟她认识了。 老爷爷手里拿着刚接满水的茶杯，苏璇经过时闻到熟悉的药味儿，微微皱眉。 等回到座位上，她才闲聊一样问老爷爷，“爷爷您这是喝的什么药啊？” “这不是药，是三七粉。”一旁带着老花镜看杂志的老奶奶道。 苏璇闻着味儿就知道这是三七粉，只因前世爷爷高血压，长期喝这玩意儿。 “三七粉？三七粉是三七做的吧，三七是药，三七粉应该也是药啊！”苏璇笑着打量了一下老爷爷的面色，“您看着身体还不错，为什么要吃药？” 老爷爷道：“我喝三七粉是为了养生，不是为了治病。再说了，我身体也不是多好，这两天就有点上火。” 苏璇已经听出来老爷爷嗓子有点干了，回想了一下他这一天来喝水的量，估摸着老人上火没错，以老爷子的体态和面色，这火可能是虚火而不是实火。 不管是实火还是虚火，都不太适合喝三七粉，尤其虚火，更容易伤津。也有可能老爷爷是因为喝了三七粉，伤了津液，又是大夏天的，才有了虚火。 “上火可就更不适合喝三七粉了，”苏璇道：“三七性温，补血活血，温热的药总有个副作用就是容易伤津，您这都上火了，三七粉还是停一停吧。” 老爷爷有些惊讶，“小姑娘还懂这些？” 苏璇笑，“书上看来的。” 正在吃面的许妙小姑娘听着三人的对话，暗暗鄙视苏璇，就看了本《伤寒论》这就卖弄上了。当然她根本不知道《伤寒论》里都讲了点啥。 老爷爷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他从包里掏出本书来，翻了翻递给苏璇，“你看，这上面说三七是南国神草，补血活血什么的，适合老年人喝。” 苏璇接过来看了两眼，又看了看书的名字——《老中医教你如何养生》。 苏璇：……看这书名就觉得不靠谱，又只有编者没有作者，“这种书市面上太多了，很多都是东抄抄西抄抄来的，不能当真哒。” 老爷爷闻言摇头，“可不只有这书上说三七粉好，我们几个老邻居都在喝，楼下药店三七粉经常脱销呢。” 苏璇：“……三七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爷爷您恰好就不适合服用三七。” 老奶奶从老花镜上方看了老爷爷一眼，“上回老季不就说过三七不适合你？” 老爷爷：“……我以为他那是和老许不对付，故意跟他唱反调呢。” 苏璇道：“虽然三七粉算是个保健品，但它本身毕竟是药物，爷爷还是要在医生的指导下用。” 老奶奶点头，“小姑娘说的对，药不好随便吃的，回去你仔细问问老许，”她又跟苏璇解释，“老许啊也是个老中医，还挺出名，就是他在一个节目里说三七粉好的。” 苏璇心下一动，“您说的老朋友是不是《有道养生》节目里经常做嘉宾的许静山老先生？” 老爷爷兴奋，“你也知道他？” 苏璇不但知道，前世还与许静山有过一面之缘，许静山去她的家乡开学术会议，跟她爷爷吃了顿饭，她陪着爷爷一道去的。许静山虽说只比她爷爷小十几岁，论起几家的辈分，却是要比她爷爷晚一辈儿的，见了爷爷十分恭敬，聊起中医来两个老人却是对坐叹息。 许静山当时就说过：“要想弘扬中医，还得扬长避短。” 许静山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中医抓住了养生这个特色，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她想起那个瘦瘦高高有些愁眉苦脸的老头儿，心里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叹息。“在电视里见过，很佩服老先生。” 老爷爷撇了撇嘴，“老许还真是名声在外呀，连年轻人都知道他。” 老奶奶道：“可不是，我上次看一个新闻，说他是什么……什么中医网红来着。” 许妙听到网红俩字儿来了兴趣，也好奇问：“为什么叫他网红？” “开了个微博，天天在上面发中医养生的知识，粉丝几十万。”老奶奶道：“老许人家是与时俱进的人，不像我俩，到现在也不会用电脑。” 老爷爷摆手，“别学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东奔西跑的挣钱，挣多少是个够啊！” 两个老人的话题于是从许静山身上转到了该如何度过退休时光上，苏璇没有再插嘴，手里还拿着那本《老中医教你如何养生》的书，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一直窝在卧铺上不活动，许妙吃完泡面就有点肚子胀，正盼着下一站赶紧到，好下去走走，就见苏璇从零食包里掏出两块山楂糖扔过来，“消消食……” 许妙：…… 苏璇小时候，火车还没提速，动辄十几二十个小时，小孩子又贪吃，家里的长辈就会带着山楂糖山楂片之类的帮助消化。 老奶奶看见了，打趣道：“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挺会照顾人。” 苏璇：“网上看来的。”她又掏出两块给老人。 于是，老奶奶就说起自己上了年纪经常消化不好，苏璇就推荐了几种大山楂丸、保和丸之类的成药，又给两位老人教了几个大肠经和胃经上的穴位，要不是车厢里地方小伸展不开，三个人还打算交流一下八段锦的正确动作。 许妙：……她妹妹的兴趣点还真是奇特。老年人的世界她不懂…… 第5章 小青龙汤 与北方的夏天不同，江州的夏天是架在蒸笼上的，倒是和当地的特色小吃相得益彰。 苏璇先把许妙送到学校，帮她安顿好，跟她吃了顿晚饭，给许静峰打电话报了声平安，才背着包坐车去了江州中医药学校。 江州人多地少，寸土寸金，一众名牌高校都是巴掌大点地儿，更别说江州中医学校这种专科类学校了。 苏璇顾不上吐槽，各种手续办下来她已经累得半死。 第二天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到了，两个是江州周边镇上的姑娘，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跟着来了，行李铺盖生活用品全是从家带的，十分方便。 另外一个室友是川妹子，妈妈送她来的，带了一大包四川特产分给大家。其他两个姑娘不能吃辣，这些特产就都便宜了苏璇。 苏璇对着一个比一个水灵的小姑娘，总有种自己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扮演起大姐姐的角色，一会儿帮着这个铺床单，一会儿陪那个买东西。很快就跟三人混熟了。 晚上开班会，苏璇头一回见班里的同学，班里一共四十个人，大部分是周边小城市或农村来的孩子。或是因为家境，或是因为成绩，选了这个学校的这个专业。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上来就跟大家说：“来这儿是学技术的，为了以后有个饭碗，把中医这门技术学好了，以后不说大富大贵，至少饭碗是有了。”接着举了一堆例子，什么毕业进了康复机构的，回老家开诊所的…… 苏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上辈子在京师中医药，中医是门学问，到了这里，中医就成了技术。她有点自嘲地想，自己既学了作为学问的中医又学了作为技术的中医，理论实践相结合，还真是圆满。 天南海北地扯了两句，班主任就开始安排明天军训的事情。一提起军训，班上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 苏璇也在心里叫苦，上辈子的痛苦经历简直不堪回首。 军训的地方不在本校，教官是传统的整不死你就往死里整的类型。 八月末，江州有烈日炎炎，亦有台风来袭，军训七天，头三天，一众新生站在大太阳底下热得哭爹喊娘，后四天，台风过境，一众新生举着雨伞更是苦不堪言。 苏璇这小身板儿，第三天刚有点中暑的征兆，还没来得及去医务室买藿香正气水，第四天淋了雨受了凉，当晚就开始上吐下泻，整个人都不好了。 寝室里病倒了的不止她一个，川妹子莫莹本来就有点水土不服，这么一淋雨，当晚就喊浑身疼，第二天一早就咳嗽起来。 教官见两人前几天表现不错，又都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一个拉肚子拉得双腿发软，一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就给她俩准了假，让她俩赶紧去看病。 俩人只好作伴去了医务室，医务室的医生听了两人的情况，给苏璇开了盒某九胃泰，给莫莹开了盒某九感冒灵。 苏璇：……某九是给赞助了还是怎么着？心疼遇到这位医生的新生们，包括她自己。 晚上，苏璇腹泻还是没有缓解，她记得莫莹来军训的时候偷偷带了包酸辣方便粉丝，于是灵机一动跟她打商量，“莹莹，你那包方便粉丝吃了吗？” 莫莹：“本来想晚上偷偷吃来着，但是我咳嗽，不太敢吃辣椒了。你要吃就拿去吧，不过你还在拉肚子，也不好吃辣的。” 苏璇摆手：“我不吃，就是想用一下里面的醋包。” 莫莹疑惑：“用醋包做啥子？” 苏璇：“治拉肚子。” 莫莹：“这样也行？管用你就用吧，我回头病好了吃麻辣粉也是一样的。” 苏璇于是拆了那包方便粉丝，把醋包倒进杯子里，加了热水，一口气灌下去。 当天晚上，苏璇前半夜还起来上了两趟厕所，后半夜就好了，一直安睡到了第二天八点多。 宿舍里就剩下她和莫莹俩病号，莫莹趴在床上，好奇地跟她聊天，“你的土方子还真有效果，这是你从哪儿学来的？” 苏璇道：“家里长辈的土办法，以前拉肚子的时候用过。” 莫莹：“为啥子管用？” 苏璇想了想，这个问题她也没细究过，用中医五味的角度来说，“大概是酸主收敛吧。” 莫莹：“……不懂。” 苏璇于是一边爬起来洗衣服一边给莫莹科普，“中医里讲五味，辛甘酸苦咸，辛散、酸收、甘缓、苦坚、咸软。酸味的东西一般有收敛固涩的作用，我这不腹泻么，自然就该收涩。” 莫莹听得一知半解，“你基础很好哎，家里有人是老中医？” 苏璇道：“没有，我自己感兴趣。” “能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真好。”莫莹蔫蔫的叹了口气。 苏璇问：“你对中医不感兴趣？” 莫莹点头，“我高考成绩不好，三本没录上，就只能在专科里挑了，报了几个江州的学校，这个学校录取了，我就来了。中医是啥呀，能吃么？” 像莫莹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成绩不好，就成了专业挑人而不是人挑专业，能有个学上就千恩万谢了。 苏璇笑起来，“那你有感兴趣的事儿么？” 莫莹想了想，脑中浮现出水煮肉片、回锅肉、宫保鸡丁、红油兔头……“吃。” 苏璇：……她很想说新东方厨师学校其实更适合她。 “中医其实挺有意思的，你说不定学了就感兴趣了。” 莫莹摇头，“其实无所谓啦，就是来混个文聘，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当然好，找不着就回去接手我家餐馆，我跟你说我爸水煮肉片做的特别好，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吃。”说起水煮肉片，小姑娘眼中顿时冒出兴奋的光。 苏璇：……默默咽了口口水。 跟苏璇聊天期间，莫莹时不时就咳嗽，有痰，一会儿就用了一小包餐巾纸。下午又开始干呕，越来越难受了。 某九感冒灵自然是不对症的，苏璇帮她按揉风池穴也不太见效。 第二天军训结束，原本恨不得手撕教官的一帮新生，此时却开始依依惜别，都上了回学校的车，还有小姑娘一边哭一边喊：“教官就是我男神……” 苏璇：……真是奇怪的审美。 回到学校，稍微修整了一下，苏璇就带着莫莹直奔学校的门诊，这个门诊里的医生多是学校的老师，虽然也对外开放，但是因为门面小，很少有病人知道。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门诊里大夫都走差不多了，挂号的护士也准备下班，听她俩说是学校的新生，脸色好看了一点：“只有脾胃科的赵大夫在，你们要看感冒还是明天再来吧。” 苏璇想了想，“没事，就挂脾胃科好了。” 莫莹拉拉她的袖子，“我是来看咳嗽的。” 苏璇拿上挂号单，“中医内科是相通的。” 莫莹：……感觉这个门诊也靠谱不到哪儿去。 赵尚文正百无聊赖地翻杂志，见电脑提示有新的病人，赶紧把杂志收起来。 莫莹坐下，赵尚文一边拍拍脉枕示意她把手放上来，一边问：“小姑娘哪儿不舒服。” 莫莹此时更加绝望了，面前这大叔笑起来好猥琐，怎么看怎么像个庸医。 苏璇见莫莹不吭声，于是替她说：“是这样的，前两天我们军训，一热一凉又淋了雨，她就感冒了，咳嗽，痰多，有时候还有点干呕。” 赵尚文点头，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病因症状都描述清楚了。他让莫莹伸舌头看了看她的舌苔，就开始刷刷刷写方子。 整个看病的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苏璇就和莫莹拿着方子出了诊室。 因为学生自己熬药不方便，门诊可以免费煎药，病人不多，煎药也就比较用心，不像有些药店里熬出来的药，跟清水似的。 赵尚文给莫莹开了三天的量，一天喝两次，分开装就是六小袋。 莫莹一手提着药，一手拿着方子，赵尚文的字儿龙飞凤舞，“她开得什么药啊？” 苏璇：“小青龙汤去麻黄，你不畏寒，表证比较轻，他就把麻黄去了。” 苏璇她们走后，赵尚文又坐了十来分钟，总算熬到了下班时间，赶紧脱了白大褂走人，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不由多看了苏璇一眼，看身份信息是今年的新生，却认得小青龙汤，还清楚加减的原因。 要知道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混文聘的居多，很多人临毕业了大概也不会背小青龙汤的汤头，更别说加减配伍了。 这姑娘是个好苗子，明儿上课的时候应该还能见着。 第6章 金匮肾气丸 晚上，班长把课表发到了班级群里，上面有各科老师的名字。苏璇洗完澡出来瞟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对了。 中医基础理论——苏璜。 苏璜苏璜苏璜…… 苏璇没忍住爆了句粗，莫莹听见了，奇怪地看她，“怎么了？” 苏璇：“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那个，教咱们中药学的老师就是今天给你看病的那位。” 莫莹做了个鬼脸，“我晓得，求她不要关注我。” 室友丰晓晓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穿衣打扮也很精致，算是这个寝室里家境最好的一个。她一边卸妆，一边笑问：“唉，这老师怎么样啊？帅不帅？” 另一个室友陈澜道：“别指望了，教中医的还不都是老头子老太太。” 莫莹就顺手在网上搜各科老师的名字，都只搜出了一些论文之类的，搜到苏璜，莫莹激动了。 “诶，这个苏璜居然有百科……” “哇，还是中医世家，他爷爷是名老中医。” “苏璇苏璇，快来看……还有照片，好帅啊！” 苏璇翻了个白眼，“帅个屁……”百度百科是他为了追一个妹子自己建的，照片是她帮他拍的。 “你看清楚了吗？”莫莹把手机举到她眼前。 苏璇看着手机里那张熟悉的欠揍的脸，不知道自己现在退学还来不来得及。 陈澜道：“苏璜苏璇名字好像兄妹啊！” “对哦。” “对个屁，明明是姐弟好吗？”苏璇默默在心里想，她很想把那臭小子叫出来谈谈人生，本地中医学院针推专业年年挂科，要不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人到底哪儿来的勇气来教中医基础理论。 由此可见，这学校也是个不靠谱的。苏璜这种老师都敢要。 丰晓晓凑过来看了眼苏璜网上的照片，“谁说我们学校没帅哥的，这不就是一个。什么课来着，中医基础理论，我要好好学这门课。” 大概同学们前一天都了解过了各位老师，第二天一早第一节生理学大家状态还算正常，到了三四节中医基础理论，班里的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还没上课，一众小姑娘们眼中就闪着兴奋的光。 苏璇：…… 苏璜第一次当老师，按说应该紧张的，可此人颜值和脸皮成正比，几乎不怯场，尤其在女生多的场合，还能超常发挥。 一般第一节课都不会讲什么正题，苏璜上来大概做了个自我介绍，就跟大家扯起了为什么要学中医这样的话题。 丰晓晓大着胆子问；“老师，你为什么要学习中医呀？” “我啊，我家祖上世代行医，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是我家的传统，我从小看着爷爷治病救人悬壶济世就特别的向往。” 扯吧你就，不知道是谁快三十了还想进军演艺圈的。苏璇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从小就喜欢看《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这些医书。后来就毫不犹豫地选了中医专业。” 苏璇简直听不下去，亏他好意思说。 上大学考试的时候把《黄帝内经》写成《皇帝内经》。《伤寒论》名词解释，此人答曰：“一本治伤寒的书。” 气得老教授拿着卷子去找爷爷，“苏主任啊，其实孩子不愿意学医就不要为难他啦。” 然而苏璇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不好当众拆台。 苏璜扯淡的本事不错，正式讲起课就不行了，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但一听就能听出来他在照本宣科。 与其听他念，苏璇还不如自己翻书，《中医基础理论》的教材和她当年学的不是一个版本，但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虽说已经是十几年前学的东西，但阴阳五行，五脏六腑，外感六气、七情内伤、四诊合参、八纲辨证这些东西是苏璇从小听着长大的，几乎刻进脑子里，大略看了遍目录，她便能把整本书的框架梳理出来。 苏璇于是把书合上，靠着记忆在笔记本上梳理中医基础理论的内容，查漏补缺。 苏璜念完一段，放眼往教室里一扫，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只有靠窗坐着的一姑娘低头奋笔疾书。 “这段不是重点，可以不用记。” 姑娘充耳不闻，依旧在低头写。苏璜于是走下去，站到了苏璇的座位边，“你写什么呢？” 苏璇抬头，看看苏璜，淡定道：“笔记。” 苏璜把她桌上的笔记本拿起来，上面的字迹很漂亮，却并不是他正在讲的中医理论发展历史，而是整本书的框架总结。 苏璇心里暗暗紧张。 “认真听课，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苏璜把本子还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璇。” 苏璜走向讲台的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来，“哪个璇字？” “王字旁的璇，”苏璇答。 两个人一问一答都没敢看对方的眼睛，苏璇怕自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姐姐对弟弟的眼神。 苏璜也怕听到姐姐的名字会太过忧伤，吓到学生。 后半节课，苏璜明显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地念了一段教案，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同学们自由讨论。 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下面的学生都在说废话。而他站在讲台上，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靠窗那一排，女孩还在低头写字。 阳光下，女孩安静地低垂着眉眼，神情认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苏璜不敢再看，亦不敢多想，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那只是一个和姐姐同名的女孩儿而已。 她比姐姐年轻、她比姐姐漂亮，她比姐姐安静，她还比姐姐学习认真…… 姐姐是个剩女，是个吃货，是个话唠，是个废柴，从小就会欺负他，抢他的玩具，骗他的零花钱……可她依旧是个好姐姐。 苏璜小时候是个麻烦精，因为脸蛋长得好，还没学会加减乘除就先学会了勾搭班里的小女生，惹了一身“情债”。 一群鼻涕妞为了他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闹得学校不得安宁。这时候他通常能躲多远躲多远，他姐姐会像个奥特曼一样出现，用各种方式让世界归于和平。 苏璜不但在学校不听话，在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没事儿偷吃他爷爷珍藏的人参须然后上火流鼻血这种事情干了不止一次。老爷子气得满房子追着他打，这时候姐姐会像个小天使一样出现，拉着爷爷的袖子撒娇卖萌，老爷子多大的气都能被她磨没了。 毕业以后，苏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爷爷去世，家里没人再逼着他学医，于是他做起了演员梦，嚷嚷着想去京师追求梦想。 临走前，姐姐给他塞了笔钱，顺带一个药箱。除了一些治感冒拉肚子的常用药外，还有三盒金匮肾气丸。 “担心你肾虚……还是常备着比较好。” 她笑得得意，他气得跳脚。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知道姐姐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在为了一个男三的角色在酒桌上和导演推杯换盏，最终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放弃。 爸爸、爷爷、妈妈、姐姐，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不再是可以任意闯祸的熊孩子，不再是可以大把挥霍时间的少年，也不再是可以不顾一切追求梦想的青年。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或者说苍老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够了。 于是他离开了家乡，来到这所不怎么靠谱的中医学校，教书育人也好，误人子弟也罢，每天谈谈阴阳五行、望闻问切，就算是对亲人的一个念想吧。 下课铃响，苏璇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走出教室的背影，心中酸涩。 第7章 朱砂安神丸 下午的中药课，苏璇没有自己看书，也没总结什么笔记，她就像是第一次学这门课一样，从头到尾都听得格外认真。 赵尚文人虽然长得猥琐了点，脑袋秃了点，脸上油了点，讲起课来却很引人入胜，和虚有其表的苏璜形成鲜明的对比。 学校要求所有老师都穿白大褂，早上苏璜穿的白大褂崭新崭新，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让人着迷的阳光的味道。 赵尚文的白大褂又旧又脏，扣子也不系，看上去不像个大夫，倒很像兰州拉面馆里的拉面师傅。 苏璇知道，他白大褂上的污渍是炮制中药留下的痕迹。 “中药这门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看病开方如同排兵布阵，君臣佐使，用得好了，攻无不克，用不好了，那可同样是要出人命的。” 他拿起教材，“这本教材上并不是包括所有的中药，或者说现在市面上还没有一本书能包括所有能入药的东西。学中药不是把中药的性味归经用*效背会就算完事儿的，学中医也不是把经方汤头背会就算出师的，我们要学的是一整套完整系统的思路，等下学期你们学完方剂学再回过头来，会对中药这门课有更深的认识。” 说完，他放下教材，之后的时间里都没有再拿起过教材，以后的课上甚至连书都不带了。 第一节课照旧是要讲讲绪论的，他就操着一口江州普通话，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睛，细数起了中药几千年的发展史。 上辈子教苏璇中药学的是季芎之季老爷子，和爷爷同批的名老中医，老爷子是那种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人，讲起课认真是认真，无聊也是有点无聊的。 下面的学生睡倒一片，老爷子也只是从老花镜后面瞄一眼，继续淡定地写他的板书。 大家于是以为老爷子是个好说话的人，越发不把这门课当回事，结果期末考试的时候挂了一大片。 幸亏苏璇早被他爷爷打过预防针，从始至终都很认真地记笔记，期末拿了个第一。 赵尚文与季芎之的风格完全不同，很有点肆意挥洒的意味，当然是不看他的脸的前提下。 两节课中间赵尚文点了个名，叫到苏璇的时候多看了她一眼。 苏璇不知道赵尚文已经记住了她，还琢磨着有空去学校门诊跟着赵尚文抄方子。 很快，一周过去了，苏璇对各科老师的风格大致有了了解，也通过自己看课本摸清了自己现在的水平。 有些死记硬背的概念她是忘得差不多了，但各科的思路和重点她都还记得。以她现在的水平，背一背名词解释，通过考试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然苏璇的目标不只是通过考试，每门课她都按照自己的方法梳理了一遍笔记，有些地方会加上自己的想法、感悟或者疑惑。 通过这种方法，她发现了自己在一些小知识点上的漏洞，于是去图书馆找来相关的书，把它们搞懂。这是她的第一步，打好理论基础。 在苏璇整理的笔记的同时，班里的同学渐渐意识到了中医的难点。仅仅一个阴阳五行，就把一些人绕晕了。 莫莹就是其中一个，还好自己身边有个学霸，经常拿着书来问苏璇，“苏苏，给我讲讲五行呗，上课没听懂。” 苏璇于是很有耐心给她讲“木火土金水”，“相辱”，“相克”这些概念。 丰晓晓也凑过来，虚心求教，等到周一上中基柯的时候又捧着书去问苏璜一模一样的问题。 苏璇：…… 晚上，丰晓晓就在寝室里炫耀，“我加了苏老师的微信。” 陈澜赶紧嚷嚷，“我也要加我也要加。” 莫莹也就跟着凑热闹。“苏苏，你要加吗？” 苏璇只好随波逐流，说不关心那小子的生活是假的。 苏璜很快通过了四人的好友申请，四人赶紧去看他的朋友圈。 苏璜最近一条朋友圈是半年前发的，“谢谢某人投喂。”下面九张照片全是吃的。 “某人……不会是苏老师的女朋友吧。”丰晓晓顿时感到心塞。 “不是，”苏璇下意识道，这些好吃的都是她做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陈澜问苏璇。 苏璇：“……嘿嘿，我从蛛丝马迹里推测的。”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丰晓晓又往前翻了翻，“我也发现了，苏老师应该是单身。”小姑娘眼冒绿光。 莫莹：“苏老师有那么好吗？” 丰晓晓，“当然啦，人长得帅，声音还好听，今天我去问他问题，他超级耐心超级温柔。嗷嗷嗷……男神！” 画面太熟悉，苏璇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敢说她们男神不好，这些姑娘真能跟她急。 寝室熄灯后，四个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 丰晓晓鼓起勇气去骚扰苏璜，给他发了个卖萌的表情。 苏璜正在备课，就收到了丰晓晓的消息，随手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丰晓晓“老师你怎么还不睡？” 苏璜：“你不是也没睡。” 丰晓晓想了想，灵机一动发道：“我最近睡眠不太好，经常失眠。” 苏璜不像苏璇那样满脑子都是偏方，可是学生问他他又不好表现的太冷漠，于是随手拿过桌上的方剂书，在安神剂里面找了找。“你可以吃朱砂安神丸。” 丰晓晓还以为老师会问她为什么睡不着之类的，没想到老师直接就开了药，男神真是医术高超。 于是，这傻姑娘第二天就从药店里买了瓶朱砂安神丸回来，按照说明书上吃。吃了两三天就不对了。 “我拉肚子了，下午不去上课了。”丰晓晓无精打采道。 陈澜忙问：“怎么好好的就拉肚子了？是不是中午食堂的饭不新鲜？” “不是，今早就开始肚子疼了。”丰晓晓道。 莫莹便想起了苏璇上回用的方法，于是给苏璇打了个电话，“苏苏，能不能带包醋回来，晓晓拉肚子了。” 苏璇刚从图书馆借了两本书，正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先回去看看。” 也不是所有腹泻都是一杯醋就能解决的。 苏璇对三个室友的体质已经有了大概了解，莫莹是痰湿体质，陈澜偏阴虚，丰晓晓则是有些虚寒体质。她一回寝室就问丰晓晓，“是不是吃凉的了？还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受凉了？” 丰晓晓摇头，“我怕冷，晚上睡觉都是紧紧裹着被子的。” 苏璇经过她书桌时正好看到上面摆了个药瓶，“那是什么药？” “朱砂安神丸。”丰晓晓道：“苏老师给我开的，说是治我的失眠。” 苏璇快被苏璜气死，朱砂安神丸是针对体内有热心烦失眠的人开的，里面黄连、生地都是凉的，丰晓晓这种虚寒的体质，吃了不拉肚子才怪。 “这个药别吃了，”苏璇给她倒了杯热水，“多喝热水，小心受凉，应该很快就好了。” “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了说明书，的确是治失眠的呀。”丰晓晓没想到让她拉肚子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这瓶药。 “不对症，你有心烦的症状吗？” “没有，”丰晓晓道：“就是睡得比较晚，而且很容易就被惊醒。也可能是有点认床吧，刚来学校有点不适应。” “那不就得了，你自己既然清楚还乱吃药。” 苏璇觉得这小姑娘也挺不靠谱，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就瞎吃药，这幸亏是拉肚子早发现了，要是长期吃下去哪天汞中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还不是因为是他开的。”丰晓晓爬上床，“他就算给我开□□我也甘之如饴。” 苏璇：“……” 莫莹：“……” 下午正好有中基课，丰晓晓找班主任请了假，拿到了假条，“你们谁帮我把假条给苏老师，跟他解释一下。” 平时，丰晓晓的事情通常陈澜比较热心，这回苏璇却先接过了假条。 “一定要把我不能上中基的遗憾之情转达给他。”少了一次见帅哥的机会，实在太亏。 苏璇翻了个白眼，“就说你已经为他殉情。” 下午上课，苏璇拿着假条走到讲台前，“老师，丰晓晓因为吃了朱砂安神丸拉肚子了，今天不能来上课，这是她的假条。” 朱砂安神丸？苏璜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给丰晓晓推荐过这个药。 他有点心虚，正打算混过去，却又听苏璇笑道：“晓晓也是傻，您随口推荐的，她就当真了。” 苏璜掩饰住尴尬，问：“严重吗？” “不严重，这幸亏只是拉肚子，养一养也就好了。要是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倒让老师为难了。” 女孩儿脸上始终带着笑，语气也十分恭敬，但苏璜听着就是觉得后脖颈发凉。 就他这水平，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给人开药了。 第8章 六味地黄丸 因为上回开错药的事，苏璜对丰晓晓多了几分愧疚，每次小姑娘主动找他说话，他都尽量表现的温柔耐心。 周末，寝室里四个人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恰好碰上苏璜。 丰晓晓赶紧上去打招呼，“苏老师好。” 苏璜点头，“你们好，出来吃东西？” 丰晓晓点头，给他看手上提着的一袋糖炒栗子。 “病刚好，吃东西要注意。”苏璇随口关切道。 丰晓晓立刻脸红，乖巧地点了点头。 苏璇忍不住白了眼苏璜，拈花惹草！ 苏璜：他做错什么了？“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逛。”不但名字跟姐姐一模一样，这白眼翻的也跟姐姐如出一辙。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好落荒而逃。 苏璇推推还沉浸在男神温柔关怀中的丰晓晓，“差不多行了，我看隔壁班国哥对你有意思，你不考虑考虑？” 丰晓晓：“就冲他这名字，就被pass了。” 喜欢丰晓晓的男生叫陈炳国，隔壁班的班长，人称国哥。军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丰晓晓，还给她买过几次早饭。 莫莹：“我觉得国哥挺好的。” 丰晓晓：“你觉得好你上呗。” 莫莹沉默下来，趁丰晓晓没注意偷偷做了个鬼脸。 苏璇笑笑，拉着她到前面的小摊上买手抓饼。 日子过得很快，眼看就到了十一长假，许妙早买好了回家的票，临走前一天还打电话来鼓动苏璇，“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不想家？” 苏璇道：“想呀，可是我答应帮老师整理资料，实在回不去。” “你就找理由吧，”许妙道：“昨天爸爸还在电话里关心你呢。” 苏璇笑，“我知道，刚才给爸爸打过电话了，你好好陪他，路上小心。” 苏璇的确不是找理由，她这两天抽空去学校的门诊逛了逛，碰上坐诊的赵尚文。 她上前直接说明来意，“老师，我想跟着您抄方子，也可以帮你打打下手，行吗？”从前跟着爷爷抄方子的学生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有中医院的实习生，有爷爷带的研究生，也有爷爷收的师承的徒弟，诊室坐不下，只好分批。 苏璇当年本科假期的时候也跟着老师抄过方子，因为成绩不错，又有爷爷的关系在，她跟的都是比较有名的老中医，可惜那几位老爷子都不在了。 通过真实病例记方子要比拿着方剂书背快得多，同时还能学会师父的加减经验，如果有机会，还能上手给病人把把脉，锻炼手感。 赵尚文虽不是什么当世名医，但在教他们的这些老师里水平已经算不错了，苏璇还以为会有很多人跟着他学习，没想到诊室里就赵尚文一个人。 在这个学校，来主动找赵尚文学习的学生凤毛麟角，一届能有一两个就很不错了。他二话不说就点了头，“行，有空就过来吧，陪我说说话儿也行啊。” 于是苏璇没课就往门诊跑，赵尚文在的时候她就跟着抄方子，赵尚文不在，遇上其他大夫，也没人会把这么好学一姑娘赶出去。 再加上苏璇有眼色，手上勤快，不是帮着给病人量血压就是帮着整理药方，门诊里哪里缺人她都能顶上。 一周左右，门诊里的大夫护士都跟她熟络起来，特别是挂号的小护士唐菲菲难得见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经常拉着她聊天。 唐菲菲就是这个学校护理专业毕业的，觉得做护士太累，毕业后就留在了门诊。“这个工作挺清闲的，离我家也近，就是工资少了点。还好我平时接点儿活，不至于穷死。” 后来苏璇知道了唐菲菲接的活是校订养生书籍。 十一假期，唐菲菲想跟着父母去周边旅游，手头又刚接了个新活，她于是找到苏璇，问她愿不愿意干。 苏璇正缺钱，听说有赚钱的机会，自己又能胜任，便答应下来。。 丰晓晓和陈澜都回家了，莫莹没买上回去的票，跟苏璇一起宅在寝室，她边吃零食边看剧，苏璇打开电脑准备干活。 唐菲菲给她发了一个压缩文件，在微信上跟她交代：“文章我都找好了，你看着把他们凑到一起，改改错字什么的，如果能扩充就再扩充一点，字数多了稿费就多。” 苏璇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接的是个攒书的活儿。 唐菲菲找的文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漏洞百出。 苏璇不由想起了在火车上看到的《老中医教你如何养生》，心说自己决不能为了几个钱就随便乱写。要知道很多老年人把养生书上的内容当金科玉律，她希望老年人能买到靠谱权威有干货的书，而不是买本未经证实，东拼西凑的东西。 这些资料中，大多数是网上找来的养生文章，许多东西重复，还有些说法甚至是矛盾的。 就这种东西还要扩充，那出来得水成什么样啊！ 苏璇把文章看了一遍，第一步大刀阔斧地砍掉了好几篇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的文章，第二步按照一定的系统把剩下的文章整理出来，第三步修改其中说法错误的地方。 比如说：推荐老年人吃六味地黄丸，长期喝荷叶茶可以减肥这些说法，就很经不起推敲。 六味地黄丸是治疗肾阴虚的，只有确诊过有肾阴虚症状的人才适合服用。之所以说推荐老年人服用，是因为大部分老年人会有肾阴虚证，但不能就此推荐老年人吃，并不是所有老年人都能正确判断自己的身体体质的。 荷叶茶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于那些说山药能治百病，枸杞能益寿延年的文章更是不可取，苏璇见过好几例吃枸杞吃到流鼻血的病人。 当然，苏璇并不是完全凭经验修改，为了一些细节她去图书馆查了许多医学书籍，有些图书馆没有的，她就自己掏钱从网上买，就当自己学习了。 因为要改的地方实在太多，十一假期结束，唐菲菲回来，她才只改了二分之一。 “怎么这么慢？”唐菲菲皱眉，“出版社那边催我呢。” “你给我的文章要修改的地方太多了。”苏璇解释。 唐菲菲微讶，“我都是从医学类论坛上找的，还有什么好改的？” “那上面的东西也不都对呀，”苏璇笑，“医学类论坛还常说一剂药治疗早/泄,你也当真？” 唐菲菲白她，“就你才关注那些帖子。”她皱皱眉，“错了就错了呗，反正是养生书，又不署名，不关咱俩事儿。” 苏璇摇头，“你再跟出版社说说，我很快就能改好。” 唐菲菲无奈，只好去跟出版社那边商议，心里抱怨，早知道不找苏璇了，看着小姑娘挺灵光一人，怎么做起事儿来这么死心眼。 可当苏璇把稿子整理完交给她的时候，唐菲菲就打消了之前的想法，小姑娘很细心，愣是把一堆没什么联系的文章给串到了一起，脉络清晰，结构严谨，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确实要比网上那些文章好很多，不说专业知识靠不靠谱，仅仅在语言上，就更加清楚明了。 出版社也很满意这一次的稿子，很快就给唐菲菲打来了稿费。两千五，唐菲菲给苏璇一千五，顺便给她介绍了一家类似的出版社。 “这家出版社也是主打养生保健类书籍的，要求比你之前做的这家高一点儿，我嫌他们家改来改去太烦就没做，你可以试试。” 苏璇很高兴，一方面她的确需要钱，另一方面这也是个学习的过程。 出版社听说她是中医专业的学生，挺满意，给她定的第一个主题是关于保养脾胃的。 要说保养脾胃，不得不说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皋和他的补土派，苏璇于是买了本《脾胃论》。 她的笔记工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上课老师讲的东西她也都会，她不想浪费时间，就把《脾胃论》带到了课堂上。 中基课上，苏璜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那个叫苏璇的小姑娘，她很少专心听课，之前是低着头写写写，这回又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苏璇，你来说说‘心为君主之官’的含义。” 开学两个多月，苏璜第一次叫人起来回答问题，就点了苏璇。 苏璇站起来，被弟弟提问的感觉还真奇妙，她老老实实回答完问题，基本和书上解释的一模一样。 苏璜心说别以为你是学霸就了不起，于是严肃道：“以后上课要认真听讲，这门课是基础，基础没打好，以后的课就学不懂了。” 苏璇：……被弟弟批评的感觉更……他妈……奇妙，她决定跟他谈谈人生！ 第9章 姐弟 要想遇到苏璜其实很容易，他每天下了课就回教师公寓，晚上六点多出来在食堂三楼吃晚饭，独来独往，见了同事和学生会打招呼，却很少与旁人一起吃饭。 苏璇平时从学校门诊回来六点刚过，有时候能看到他，她就那么远远看着，从来没有上前打过招呼。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苏璇从他背影里读出了几分不该属于他的落寞和冷清。 如果她还在，他不至于如此。 六点多的食堂三楼人已经没那么多了，苏璇掐着点儿端着餐盘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苏璜一个人来了。 她便跟着他去了同一个窗口，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苏老师好。” 苏璜手里的餐盘差点掉地上，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每次见了苏璇都会有点不知所措。 “老师一个人吃饭呀？”苏璇问。 苏璜点头，“你也一个人”话说出口，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接了一句“怎么不和同学一起？” 苏璇说：“我要去门诊抄方子，晚上就不跟同学一起吃饭了。” 打好饭菜，苏璇一路跟着苏璜，径自坐到了他对面。 苏璜：“……”这什么情况，小姑娘不会喜欢自己吧。天呐，被跟姐姐同名的人喜欢上，这也太尴尬了吧。 苏璇看着他那精彩的表情，忍不住乐了，“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芹菜，今天怎么要了芹菜香干？” 苏璜：……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苏璇：“看你吓的那样儿。” “你你你……” 苏璇示意他小声点儿。“我我我……我是你姐。” 苏璜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苏璇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额头，“快把你的嘴合上，别跟见了鬼一样。”当然她现在这种情况比鬼好不到哪儿去。 足足过了两分钟，苏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啊，不对，你给我报一下身份证号，啊不，□□号。” 苏璇白眼，迅速说出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号，“我还知道你的□□号是……高中的学号是……还有你第一任女朋友叫方小花，第二任叫王娜娜，第三任……” 她没说完，就见苏璜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快三十的人，就这样哭了起来。 苏璇赶紧扔了包纸巾过去，“快擦擦，当心别人看见。”是她考虑不周，这么惊悚的事情怎么能在食堂说呢。 苏璜接过纸巾的手微微颤抖，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璇就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他说了。 苏璜听得一愣一愣，半晌道：“姐，你还活着就好。” 苏璇叹了口气，“你姐姐苏璇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你懂吗？” 苏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你不管变成啥样都是我姐。” 苏璇心中感动夹杂着苦涩，这小子分明就还是个孩子。她觉得在食堂说话实在不方便，只好道：“擦擦眼泪，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苏璜立刻站起来，“走，我带你去吃好的。” 从前都是苏璇请苏璜吃饭，这回换弟弟请客，两人找了家川菜馆，要了间包厢。 苏璇不客气地点了四五个菜，“干嘛跑到江州来，这地儿竞争激烈物价又高可不是养老的好地方。” 苏璜放弃拍戏的梦想，跑来教中医，很明显是心灰意冷想找个地方“养老”，苏璇之所以想跟他摊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想看着他还不到三十就过得浑浑噩噩，拍戏的梦想虽然不靠谱，但她还是希望他能为之努力，不要像前世的自己一样，为了安逸的生活，早早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几个朋友在这边，我就来了。”苏璜道。 “朋友？”苏璇从来不知道他在江州还有朋友。 “你不认识。”苏璜道：“你怎么来江州了，对了，快跟我说说你现在什么情况？” 苏璇简单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苏璜听完不由感叹：“这姑娘也怪倒霉的，你继父没为难你吧？” 苏璇摇头，“没有，人还不错。” 苏璜：“那就好。以后打算怎么办？” 苏璇笑，“凉拌。” 苏璜：“……干嘛非跑这学校来啊，这学校不怎么靠谱的，就业率很低。” 苏璇道：“我要不来这学校，不就遇不到你了” 苏璜：“……”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苏璇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本来想就这么一直假装不认识下去，后来觉得你在这儿过得并不是很开心，跟个老头儿似的。”她顿了顿，“姐知道你不喜欢中医，何苦来为难自己。” 苏璜闻言沉默，半晌才道：“咱们家虽然没什么秘方，但是历代行医也成了个传统，我不想让这个传统在咱们这辈儿人身上断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我靠着家里活了二十多年，这回也该我承担点儿东西了，即使这种东西挺虚的，但至少和中医沾着点儿边，等以后在地下见了爷爷，见我桃李满天下，为中医事业培养了点人才，也该不至于打我。” 苏璇盯着他，眼眶发酸，“就你还桃李满天下，误人子弟还差不多。”她笑了笑，“这件事我来做，你该干嘛干嘛去。” 苏璜：“其实我这种非科班出身又没背景的，去演戏也挺难的。” “干什么不难？只要你愿意就去试试，趁着你现在这张脸还勉强能看，过两年老了，想去演戏也没人要了。”苏璇很清楚他弟弟对演戏的喜爱有多少。 苏璜：“我走了，你就剩下一个人了。” 苏璇：“你在这儿能顶个屁用，上课还点我名。” 苏璜：“……” “经济上姐帮不了你，”苏璇叹气。 苏璜：“那什么，医院赔偿的二十万还在银行里存着，我没动。” 苏璇一摆手，“拿去用吧。” 苏璜：“这个钱用起来我会良心不安。” 苏璇瞪眼：“你姐我还活着呢，有什么好不安的。” “可是……”苏璜迟疑。 “别可是了，”苏璇道：“有需要就从里面拿。” 苏璜没答应，反而问她：“你现在生活费够吗？不够了也可以从里面拿。我可以每个月取两三千给你，这样你就可以不用你那后爸的钱了。” 苏璇摇头，“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你包养了呢。”她顿了顿，“你需要就用，用不着就放着，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 苏璇又问起家里的房子，“老房子租出去了，你的那套没动。” 苏璇道：“下回回去也租了吧。”这么一算，财源还不少。 两个人边吃边聊，从川菜馆出来已经九点多，苏璇的寝室楼十点关门，两人只好打了个车赶回去。 虽然这种夺舍的事儿离奇的跟小说似的，但面对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姐姐，苏璜很快便接受了。 姐弟俩有太多的话要说，关于曾经，关于未来，直到苏璇的寝室楼下，苏璜还依依不舍。 “姐，好想吃你做的饭啊！”某人已经恢复撒娇模式。 作为弟控的苏璇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她现在的身高要比前世高三四公分，摸头的动作显得更加顺手。“有机会给你做。” 丰晓晓洗完澡站在阳台上跟闺蜜煲电话粥，正聊到她的男神苏璜。 闺蜜：“你不会是真喜欢上那个老师了吧？” 丰晓晓，“当然是真的了。” 闺蜜：“你们学校允许师生恋？” 丰晓晓胸有成竹地道：“不允许，我等毕业了再正式追他。” 闺蜜：“人家那么帅，肯定很多人追，还能轮到你？”她也看了苏璜的照片，颜值的确爆表。 丰晓晓：“我觉得他对我应该……”她的话音戛然顿住，楼下有说有笑并肩而行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室友苏璇，另一个……正是她们正在讨论的男神苏璜。 第10章 明德堂 苏璇一直以为丰晓晓对苏璜只是小姑娘的花痴而已，新鲜劲儿过去也就好了，却没想到小姑娘花痴的有点过，几乎把苏璜挂在了嘴边。 “苏老师穿灰色的毛衣好帅啊。” “苏老师读古文好好听，耳朵要怀孕了。” “苏老师真博学，今天去他办公室，他正在看《表演的艺术》。” “苏老师的手也很美耶，手指修长。” 寝室的人听得耳朵要起茧。 丰晓晓不但苏老师不离口，而且因为苏老师对中基这门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学着苏璇每天去图书馆。 苏璇发微信给苏璜：“我室友喜欢你，你知道不？” 苏璜：“我可干不出老草吃嫩牛的事儿。” 苏璇打趣：“也就比人家大了十来岁，姐姐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丰晓晓人家家里条件不错呢。” 苏璜：“你弟弟虽然穷，却还不至于要卖身的地步。” 苏璇：“……那就尽快让人家死心。”趁着丰晓晓还没有太认真，赶紧让小姑娘死心，省的让她难过。 苏璜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上课的时候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有女朋友的信息。 “脾乃仓廪之官，一定要保护好脾胃，我女朋友就是脾胃不好。” “老师你有女朋友啦。”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带头八卦起来。 苏璜笑，“一直都有啊！” 丰晓晓回头，偷偷瞄了苏璇一眼，苏璇还是在低着头心无旁骛地看书，仿佛根本没听到苏璜的话。 丰晓晓抿了抿唇，大胆问道：“你女朋友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苏璜摇头，“不是，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拍了拍手，“我们言归正传，为什么说脾胃是仓廪之官呢？……” 丰晓晓听说苏璜的女朋友不是本校的，心情莫名平衡了一点，可还是觉得失望，又开始好奇苏璜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 从这天起，丰晓晓就很少提起苏老师了，图书馆也不去了，闲了就呼朋引伴出去逛街，打扮的越来越漂亮。 苏璇照旧有空就去门诊，赵尚文跟她熟了，便问她：“基础这么好，家里有人是中医？” 苏璇摇头，“不是，爸爸是歌手，妈妈去世的早。” 赵尚文意外，“那你怎么就对中医感兴趣了？” 苏璇随便扯了个理由，“在电视上看养生节目觉得挺有意思，就自己买了些书来看。” 自己看书就能学到这种程度，这姑娘天赋着实不错。“我周二周六周日上午在明德堂坐诊，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 苏璇眼睛瞬间亮了，“可以吗？” 赵尚文，“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没什么实习生研究生，正好缺个人帮忙。” 明德堂民国时期就有了，当年的许家家主，中医会会长许明德一手创办。经历了近百年，中医事业起起落落，饱经风雨，明德堂却在许家人的经营下屹立不倒，到了许静山这里，明德堂从一个江州著名的医馆发展成了遍布全国的连锁中医会馆。 因为明德堂和许静山，江州的中医气氛都要比别的省事更加浓厚。这也是苏璇选择来江州中医学校的原因之一。 苏璇早就想到明德堂看看，可她现在只是个大专的在读学生，一没人脉、二没学历、三没经验，就是想到明德堂学习，也没人会要。 她本想着等自己考了助理医师资格证再想着去明德堂找个实习的活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了机会。 虽然她只能跟着赵尚文一人学习，但是明德堂病人多，能学的东西肯定要比学校门诊多。 赵尚文坐诊的明德堂离中医学校只有五站路，苏璇早上六点多就爬起来，顶着萧瑟的秋风来到了明德堂门口。 明德堂内部装修的古香古色，雕花窗棂酸枝木的家具，挂号厅里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草药香。护士和导医没有一般大医院的暴脾气，对病人都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 任你多么暴躁焦急，进到这里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和缓下来。 苏璜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二十来个病人等着挂号，苏璇看了眼挂号窗口上的提示，今天坐诊的有两位专家，一位是内科专家赵尚文，另一位是中医院皮肤科的退休专家周平。 知道赵尚文在明德堂坐诊后，苏璇就越发好奇他的出身，按说以江州中医学校老师这样的身份，是没资格进明德堂的。 看着上面“内科专家”四个字，苏璇更加意外，就这四个字，也能有这么多病人，可见赵尚文的医术和名气远比她想象的大。 她上去跟导医姐姐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赵尚文老师的学生，他让我今早过来帮忙的。” 大概赵尚文提前跟导医打过招呼，导医姐姐很热情，指指左边的诊室，“赵大夫已经到了，你进去吧。” 苏璇道了声谢，进了诊室。 赵尚文正脱了外套，往毛衣外面套白大褂，见她进来，问道：“有白大褂吗？” 苏璇从包里掏出白大褂，“有，学校发的。”进校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套白大褂，说是上实验课穿的，可惜开学至今还没上过实验课。 赵尚文示意她穿上，打开诊所的系统，上面已经排了十来个号，“叫病人进来吧。” 苏璇应了一声，叫进了今早的第一个病人。 病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材清瘦，面容白净。 他不是第一次找赵尚文看病了，见他旁边多了个漂亮的小姑娘不由多看了苏璇两眼。 赵尚文笑问：“今天来这么早，不用值班？” 小伙子道：“今天下午的班，我就赶了个大早过来，看完病回家看看我妈。” 赵尚文一边夸他孝顺，一边手搭上了他的脉搏，停了停又问：“有没有减轻一点。” 苏璇坐在赵尚文身旁，从电脑里看到小伙子的病历，腹痛、畏寒、喜按、饿时尤甚。舌淡白、脉细。西医诊断为十二指肠溃疡，中医诊断为脾胃虚寒。 赵尚文第一次给的方子是小建中汤加黄芪。 “好多了，就是上午饿的时候还会疼。”小伙子道：“总是想喝热水。” 赵尚文看了眼苏璇，“你看看该怎么加减？” 苏璇想了想，想喝热水证明寒证偏重，“可以加干姜，或者把桂枝换成肉桂。” 赵尚文点头，在电脑上输入方子，小建中汤去桂枝，加肉桂干姜。 又嘱咐小伙子，“回去冷饮可不能再喝了，按时吃饭，随身带点零食，疼了就吃一点。” 小伙子点头，拍拍自己的包，“我妈给我买了一箱馍片，每天带一包。” 赵尚文道：“好，吃馍片的确对胃好。行了，去取药吧。” 小伙子刚一出门，紧跟着第二个病人进来，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一坐下还没开始说话先是一阵咳嗽，苏璇赶紧递上纸巾。 大叔把痰吐出来，缓了口气，才说道：“感冒发烧咳嗽，对消炎药过敏，只好来看中医了。” 赵尚文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问他哪天感冒的？出不出汗？吃了什么药？ 大叔一一答了，赵尚文点点头，在电脑上输入方子。用的是麻杏石甘汤， 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从早上八点到十一点，几乎没有一刻空闲。赵尚文顾不上苏璇，没空给她讲解用药的机理，更没空让苏璇上手试试病人的脉搏。 苏璇也不问，有哪里不懂便在本上做个记号，回头自己先查书，如果还是不懂再问赵尚文。 通过这几个月跟着赵尚文学习，苏璇已经能总结出他开方的一些习惯或者说风格。苏璇发现他喜欢用经方、小方。没什么特别爱用的药。 病人最喜欢他这样的大夫，药便宜。 学生也最喜欢他这样的老师，易学。 十一点半，赵尚文才顾得上喘口气儿，咕咕咚咚灌了一大杯茶，对苏璇道：“在学校门诊么，闲得发慌，在这边么，又忙得要死。” 苏璇道：“老师看病快，这三个小时看了快四十个病人了。”从前跟过几个老中医，都是边聊天边看病，一个病人能看半个小时的。 赵尚文道：“没办法，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精力不济，还不至于限号。” 因为近几年看中医的人太多，特别是一些名老中医，一号难求，要是每天来多少病人看多少病人，医生得累死，于是许多名气大年纪大的医生只好限号，每天早上看二十个或三十个。 “还好找我看病的病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要是有，我就直接说我治不好，让他们另请高明。”赵尚文一边转动脖子活动颈椎，一边跟苏璇闲话：“上回来了一个得肺纤维化的病人，我说我没办法，让他周一来，找许老爷子。” 苏璇好奇：“许老有办法？”肺纤维化是不可逆的，西医也束手无策。 “这我不清楚。”赵尚文笑，“许老没办法，病人也觉得他有办法。” 苏璇闻言却笑不出来，病人不信任医生是问题，病人太信任医生也同样是问题。 赵尚文看了眼电脑，“哟，有新病人。” 话音刚落，病人进来了，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奶奶，“赵大夫呀。” 老奶奶和赵尚文是老相识了，一进来就笑容可掬地打招呼。 “您来啦，快坐快坐。”赵尚文脸上也堆起笑容，“徐阿婆哪里不舒服呀？” 徐阿婆道：“最近睡眠不太好，总是被老头子打呼噜吵醒，外面下雨，也醒，有点动静，心里就吓的砰砰跳。这是什么毛病啊？” 赵尚文见系统里没有显示新病人，估摸着徐阿婆是今早最后一个病人了，便有心考考苏璇，但还是先跟徐阿婆打商量，“阿婆，让我这个学生给您看看怎么样？” 徐阿婆看苏璇干净漂亮，本来就挺喜欢，便把手放在脉枕上，“来，小姑娘给我瞧瞧。” 苏璇不用把脉，已经能大致判断徐阿婆是心血虚，用归脾汤加减就能解决问题。保险起见，她还是把手搭在了徐阿婆的脉搏上。 徐阿婆的脉搏细弱，明显是气血虚弱之相。 她又问了徐阿婆几个问题，“吃饭怎么样？”“有没有腹泻？”“有没有盗汗？” 徐阿婆道：“食欲还可以，就是稍微吃的不对就拉肚子，盗汗ui金开始的。” 苏璇点头，跟赵尚文商量，“归脾汤去木香，生姜换干姜，这样可以吗？” 赵尚文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归脾汤的汤头会背吗？” 归脾汤是常用的方子，苏璇自然记得。“归脾汤用术参芪，归草茯神远志齐，酸枣木香龙眼肉，兼加姜枣益心脾。” 赵尚文还没说话，徐阿婆先笑起来，“赵大夫这是从哪儿收了个徒弟呀？小小年纪的就会看病了。” 赵尚文笑，“您可别夸她。您这是个小病，本来就容易治的。”一边说，一边又按了按徐阿婆的脉搏。 徐阿婆眉开眼笑，“原来是小病啊，那我就放心了。” 赵尚文把完脉，往电脑里敲方子，用的正是归脾丸加减。 苏璇在这个病例上做了特殊标记，很想知道这几剂药的效果。 第11章 乌头汤 江州的冬天没有暖气，室内室外都是一样的潮湿阴冷。 许妙裹着大衣，站在江州中医学校的校门口，冷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苏璇捧着杯热巧克力跑过来，笑着连声道歉：“路上碰见一熟人，聊了两句。来来来，快喝点热的。” 许妙斜了她一眼，傲娇的接过热巧，手心立刻被温暖。“你老人家真是日理万机，想约你出来逛个街，比挂号看病还难。” 苏璇自从上了大学，就没有几天是闲着的，平时要做笔记看书、没课要去学校门诊、现在周末上午还要去明德堂、偶尔还要帮着出版社整理稿子，许妙几次约她出去逛街，她都说没时间。 今天是许妙说她腿疼，苏璇才跟学校门诊那边打了招呼，出来陪着她看病。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腿疼的？” 两人打了辆车，路上，苏璇先细问起许妙的病情。 “半个月前吧，膝盖痛。我买了伤湿止痛膏，贴了没什么用。”许妙揉了揉她的膝盖，“我不会得老寒腿了吧。” 苏璇：“很有可能。” 换来许妙白眼一个。 “这两天手指也疼。” 苏璇拉过她的手，搭上她的脉搏， “你给我开个药得了，省挂号费。”许妙平时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就给苏璇打电话，苏璇总能有办法解决，有时候是用偏方，有时候是让她买中成药，有时候是给她说几个穴位让她按摩，方法省事省钱。 苏璇摇头，“不行，腿疼可不能大意，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许妙以为苏璇会带她去医院拍片子做检查，没想到苏璇带她去了明德堂。 今天明德堂里的病人比平时更多，特别是小孩子，苏璇和许妙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孩童哭闹。 苏璇记得今天是江州著名的儿科专家，许静山的长子许早坐诊，也就不奇怪了。 她们要挂的是另一位坐诊专家黄腾的号，挂号护士一见是她，二话没说直接给她加了个号。 苏璇和许妙到了诊室门口才知道，苏璇见前面排着的都是奶奶爷爷，轮到许妙的时候，她就让后面的人先进去了。 “反正咱们也不着急，多等一会儿没事的。”苏璇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和许妙闲聊，“你四级复习的怎么样？” 许妙拿到加号本来还有点高兴，没想到苏璇给她浪费了，她有点小不爽，“我这不看完病着急回去复习呢么？” 苏璇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肯定比我考得好。”江州中医学校也是有英语课的，可老师的不靠谱程度和苏璜有的一拼。大家上课都不怎么听，也没几个人把考四级太当回事。但是苏璇是打算专升本，多读几年书的，这些要考的，还是早点考完比较好。 许妙：“得了，你这个学霸就别跟我面前谦虚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时间过得很快，见走廊里的病人渐渐少了，苏璇和许妙才进了诊室。 黄腾以前是江州中医院骨伤科的主任，去年一退休就被许静山请到明德堂来发挥余热了。 黄腾身后坐着两个穿白大褂的，看上去三十来岁。苏璇猜测是老人收的师承的徒弟。 黄腾听许妙描述了自己的情况，把完脉看完舌苔又看了看她的指关节。“哟、还长了冻疮？” “是呀，太冷了，以前从来没长过。”许妙很想哭，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被蚊子咬了个包，心说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蚊子，后来发现室友也有，问了才知道这是冻疮。 “不是本地人吧？” 许妙点头，“北方的。”从前家里到了冬天有暖气有热水，冻疮是什么？她根本就没见过。这回倒好，来南方第一年，就见识了各种病。以后几年的冬天可怎么过啊！ 黄腾点头，“我就说，北方人来第一年都不太适应，以后就好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湿性关节炎？”许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小年纪就开始腰腿疼痛。 屋里几人都笑起来，黄腾一边敲方子一边道：“没那么严重，吃点药，注意保暖就没事了。”他看看女孩儿腿上单薄的裤子，“回去把棉毛裤穿起来！” 许妙：“棉毛裤是什么？” 苏璇：“就是秋裤。” 许妙：“……” 黄腾看她的表情，皱眉：“秋裤怎么了？我跟你讲，不要怕不好看，身体重要，再说穿在里面的，又没有人要看。” 许妙：“……” 黄腾又跟身后两个徒弟解释：“脉弦沉缓，用乌头汤。《金匮要略》里的方子。” 苏璇这个角度也能看到电脑里的方子，她犹豫了一下，问黄腾：“我姐姐体内寒气比较重，能不能加点干姜？” 黄腾不由打量了一眼苏璇：“小姑娘学中医的？” 苏璇笑着点头，“江州中医学校的。” 黄腾见下面没有病人了，便跟苏璇聊起来，问她大几？学什么课？老师是谁？ 听说苏璇跟着赵尚文抄方，老人点点头，“不错，小赵深得季老爷子的真传，你跟着他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是京院的季老爷子？”黄腾的一个徒弟问。 黄腾点头，“季芎之季老爷子，我记得我还给你们推荐过他的书。” 苏璇心情有点复杂，赵尚文竟然是季芎之的徒弟，怪不得能进明德堂坐诊，原来师出名门。 中医这个圈子还是很相信名师出高徒这句话的，同样的医术，师出名门肯定比自学成才更让人信服。 细细算来，苏璇觉得自己挺吃亏，按照前世的辈分，她也算是季老的徒弟，赵尚文顶多算她师兄，可如今赵尚文成了她师父。 苏璇和许妙从诊室出来取药的时候，大厅里依旧有很多人，都是等着拿药的。 明德堂煎药也是十分讲究的，文火武火、先下后下都是按照方子的不同而定的，医生在开方的时候都要详细写清楚。因此速度不会很快，至少也要一个来小时。 当药房的人告诉许妙要等一个班小时时，许妙忍不住抱怨：“这什么速度啊？” 苏璇：“又不是赛跑，要什么速度啊，当然是效果更重要了。”她拉许妙坐下，“外面天冷，这里开空调了，就在这儿坐着吧。” “不……” “坐一会儿嘛，你闻，中药味儿多香啊！”苏璇深深吸口气，一脸陶醉。 许妙：“到底哪里香了？你鼻子没问题吧。” 苏璇：“俗人是不会懂滴……” 许妙简直不想理她，无聊地打量四周，却发现前面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看背影挺帅，于是拉拉苏璇的袖子，示意她看。 苏璇瞄了一眼，很不能理解许妙是如何从后脑勺判断那人是帅哥的。她正追被低头刷会儿手机，却见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走过来，坐到了前排帅哥的旁边。 “怎么样？”男人问。 女人摇了摇头，把男孩抱到腿上，“许主任说他回去再想想办法。” 男人沉默了片刻，“会好的。” 这时，一个护士跑过来，对男人道：“季先生，许主任叫您进去一下。” 季先生站起来，神色沉重地跟着护士去了许早的诊室。 男人刚走，苏璇的微信就响了，是许妙。苏璇莫名其妙，就在跟前还发什么微信。 “看吧，我就说是个帅哥。” 苏璇：“……可惜人家都有孩子了，你没戏了。” 许妙：“……恨不相逢未娶时啊！” 第12章 当归六黄汤 从明德堂取了药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苏璇和许妙就近找了家必胜客，许妙豪迈的把菜单往苏璇面前一推，“姐请你。” 苏璇挑了挑眉，不跟她客气，专挑自己想吃的点。 许妙看着加了芝心的披萨，纠结半天，“最近胖了，不敢多吃。” 苏璇满足地咬了一大口披萨，打量了一下许妙巴掌大的小脸，“一点都不胖，放心吃。” 许妙摇摇头，把目标转向水果沙拉。“我有一个室友，怎么吃都不胖，好羡慕啊！” 苏璇：“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怎么吃都不胖，八成是阴虚体质。” 许妙：“阴虚体质？那要怎么调养？” “如果身体没什么不适就不用特意调养，平时少吃燥热的东西，比如辣椒、生姜。”苏璇不赞成好好的就吃中药调养，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不补。 “那我呢？要注意什么？”身边有个学医的，她也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从前不觉得，上了大学才发现自己身体其实有很多小毛病。 苏璇：“你呀，身体里寒气太重，少吃生冷，就会好很多。” “可我手脚发冷。”许妙皱眉，“在图书馆看书，手都快冻僵了。” 苏璇知道许妙的这个毛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寒凝所致。“你们寝室能用锅吗？” 许妙：“不能，不过我偷偷买了一个，自己煮面吃。” “那等你把黄主任开的药喝完，就买瓶黄酒，熬开喝，每天喝一碗。月经之后觉得血虚就加点核桃仁和枸杞。” 这个方法苏璇也在用，每天从外面回寝室都冻得手脚冰凉，来一碗热腾腾的黄酒加核桃仁，浑身顿时就能暖起来。 许妙点头：“好呀，我回去推荐我室友跟我一起喝。” 苏璇：“这方子也不是适合所有人的，你那个怎么吃都不胖的室友就最好不……要喝。” 她话音未落，苏璜就笑眯眯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是上午在明德堂看见的季先生。 “苏老师……”苏璇抢先开口打招呼。 苏璇冲她点点头，然后就走了过去，身后季昀哲也多看了苏璇和许妙一眼。 “诶，你们老师好帅啊，而且还和今早那个帅哥认识。“许妙目光追随着苏璜和季昀哲，眼中写满了花痴。 大概是跟苏璜接触久了，苏璇对颜值这东西没什么感觉，就好像吃多了某一种药就会对这种药有耐药性一样。帅哥的诱惑力还不如面前的披萨和牛排。 至于苏璜为什么会和季先生一起吃饭，苏璇也懒得好奇。她虽然是个弟控，也不至于事事都要操心。 苏璇没问，苏璜晚上却来主动找苏璇汇报。“姐，你猜今天和我吃饭的那人是谁？” 苏璇正在修改关于脾胃养生的那本书，这是最后一次修改，交稿后年底就能拿到稿费了。他没空猜来猜去，随手回了两个字；“不猜。” 苏璜：“……是季芎之的孙子，我记得季老以前好像是你的老师。” 早上知道了个季老的徒弟，现在又来了个季老的孙子。苏璇觉得还挺有意思，“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了？” “他小时候跟我一幼儿园的，你忘了？那时候他妈在咱们市医院进修。” 苏璇连自己幼儿园同学都记不起来，哪儿还记得苏璜幼儿园的同学。自动脑补熊孩子一只，“哦，你还跟幼儿园同学联系啊？” “早就没联系了，去京师拍戏，正好在他们医院取景，他一眼就认出我了。” 苏璇：“哦，”她盯着文档里密密麻麻的字，看得眼花，明明已经修改了三次，还是有错别字和用词不当的地方。 “你猜他为什么要来江州？” 苏璇快被苏璜烦死，说就说，干嘛总是让她猜，“不猜。” 苏璜对他姐的高冷视而不见，秒回道：“被他爸打发来学中医的。” 苏璇：“原来跟你同病相怜。” “不是，他以前学西医的，博士，前年才从英国回来，在京师第一医院干了两年，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爸赶到江州来学中医了。” 苏璇索性改完稿子才回苏璜的微信，“京师有那么多专家，干嘛非跑江州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苏璜估计睡了，没回她。苏璇对别人的事情也并没有很关心，上床睡觉。 第二天去学校门诊的时候，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季昀哲，他正坐在平时自己坐的位置上和赵尚文说话。 赵尚文冲她招招手，“小苏，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季，从今天起也跟着我抄方子。” 读博回来的，又已经工作了两年，苏璇想了想，还是恭恭敬敬叫了声，“季老师好。” 赵尚文摆手，“差辈儿了，你该叫师兄。” 苏璇从善如流地改道：“季师兄好。” 季昀哲冲她点了点头，嘴角的微笑很官方，语气也没什么温度，“多多关照。” 苏璇笑了笑，没再说话，换上白大褂，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学校门诊病人少，她就随身带本书，临近四级，她今天拿的是本四级单词书。 赵尚文平时是爱和苏璇天南海北聊天的，小姑娘年纪轻轻见识挺广，什么都能聊上几句。 今天来了个新徒弟，他以为诊室会更热闹，结果就早上跟季昀哲的短暂接触，他发现这小子深得他爷爷的真传，刻板无趣，且不怎么爱搭理人。 结果就是，诊室虽然多了一个人，气氛却比平时沉默得多，苏璇拿了本四级单词书，默默背单词。赵尚文百无聊赖地玩电脑里的蜘蛛纸牌，季昀哲捧着本《黄帝内经》，看得十分认真。 快十点，可算来了个病人。是本校的学生。 苏璇只看这姑娘的身形消瘦和面色潮红，就判断她是阴虚有热。 果然姑娘一开口就说：“每天晚上都出汗，手脚心发热。” 赵尚文按了按她的脉，“大便怎么样？” 旁边坐着个大帅哥，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便秘，三四天一次。” 季昀哲面无表情地端详小姑娘的面色。 赵尚文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月经呢，正常吗？” “时间准的，就是量少。”小姑娘脸红到滴血。 “伸舌头看看。” 小姑娘乖乖伸舌头。 赵尚文道：“舌红苔黄，明显的阴虚。”说完看看苏璇，“上回在明德堂也遇到过这样的病人，还记得我用得什么方子吗？” “当归六黄汤。”苏璇不用翻本子也记得。 赵尚文点头，写好方子给小姑娘，“吃完这三剂，还要再来一次。” 小姑娘点头，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多看了季昀哲一眼。 病人走后，赵尚文问季昀哲，“当归六黄汤的汤头会背吗？” 季昀哲：“还没背到。” 赵尚文又看苏璇，“你应该记得。” 苏璇老实背道：“当归六黄二地黄，芩连芪柏共煎尝，滋阴泻火兼固表，阴虚火旺盗汗良。” 赵尚文点头，给苏璇和季昀哲解释他刚才开的方子，“小姑娘血虚，我重用了当归，听她说话有气无力，黄芪也加了6克。” 苏璇一一记下来，而季昀哲只是静静听着。 接着又来了两个病人，季昀哲依旧全程围观，一个字也不记。 赵尚文在心里叹气，这小子大概对中医压根儿不感兴趣。 苏璇也是这么想的，心说果然和苏璜同病相怜。 过了一周，两人都发现他们想错了，因为季昀哲不是不想记，而是不用记。 苏璇还以为自己在中医这方面基础不错，能碾压季昀哲一阵子，没想到短才短短一周，就被他狠狠碾压了。 第13章 白开水 自从那次问过季昀哲当归六黄汤，季昀哲没有答上来后，赵尚文就再也没有问过他汤头，毕竟季昀哲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去年才评的副主任医师，又是他老师的孙子，他总不好让他太难堪。 季昀哲又不像苏璇时不时提问，更不会主动开口聊天，是以一周过去，赵尚文仍旧觉得他的水平很菜，连苏璇都不如。 结果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着实让赵尚文对他刮目相看。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学校门诊看过病的病人跑到明德堂复诊，赵尚文手头没有这位病人的资料，已经想不起上回给他开的什么方子了。 好巧不巧，苏璇的笔记本上也没这个病人的记录，赵尚文正打算凭着经验回忆一下，却听季昀哲开了口：“您用的是四物汤加茜草、阿胶。” 被他这么一提醒，赵尚文立刻想起来了，“对，你是不是月经提前了半个月，量多，腰疼的？” 病人点头，“是呀，我现在月经完了，但是还是觉得疲乏没力气。” 赵尚文点头，按了按病人的脉搏，左右脉都十分微细，于是把原方的艾叶去了，加了党参和黄芪，气血双补。 病人走后，赵尚文笑着看了眼季昀哲，“记性不错啊。” 季昀哲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谦虚两句，他在这方面格外迟钝，在脑中组织了半天语言，又准备了半天标准的微笑，好不容易准备开口，下一个病人进来了。 于是他又变回了没嘴的葫芦。 来的是个赵尚文的老病人了，徐阿婆的老伴儿，赵尚文叫他“吴阿公”，吴阿公有高血压，每次来看病赵尚文都会让苏璇顺道帮他量一下。 量血压测血糖这种事苏璇做的十分熟练，“高压150低压90。” “哟，那比上次高了。”刘阿公皱眉。 赵尚文和苏璇都已经记不得他上回的血压是多少了，并没太在意。刘阿公说高了，赵尚文就以为是真高了，“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 季昀哲却又开了口，“阿公，上回您高压150，低压100，没有高，反而低压低了呢。” 苏璇暗暗惊讶，这也能记住，不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肯定不会随口胡说。这人记性也太好了点吧。 刘阿公挠挠头，“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昨晚睡挺好的，今天来是想开点治便秘的药，最近大便有点干。” 赵尚文对刘阿公的体质已经有所了解，虽然有高血压，但是气血并不是很旺，特别是脾胃不好。他连脉搏都没有摸，看了看刘阿公的舌苔，就在电脑上开了个中成药——枳术丸。 季昀哲提醒：“您上次给徐阿婆开过这个药了。” 刘阿公问：“什么药啊？” “枳术丸。” “对对对，上次给我老伴儿开过了。家里还有大半盒呢。” 这才只是个开始，季昀哲对苏璇的智商碾压是漫长的，广泛的。 临近四级，苏璇在学校门诊低头刷真题，仗着底子好，上600无压力。 正一边对答案一边洋洋得意，季昀哲电话响了，这厮就一边操着一口纯正的伦敦腔，一边出了诊室。 苏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考完四级，苏璇终于又拿起了许久没看的《伤寒论》，这本书对学中医的人实在太重要了，她见过很多老中医，手边都会放着这本书，有事没事拿来翻翻。 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读懂这本书，毕竟六经辨证要比八纲辨证复杂抽象的多。 这本书苏璇来来回回通读了不下五次，还全文背过一次，但仍只停留在最初级的阶段，并不能做到很好的引申开去。 她这一回准备把伤寒论上的方子总结出来，再与见过的病例对照，这样可以更好的掌握经方的临床应用。 因为她对经方已经比较熟悉了，所以在总结的时候就懒得翻开书，直接对着目录默写。 赵尚文下午去学校开会，门诊只有她和季昀哲两个人守着，季昀哲就见她奋笔疾书，忍不住瞄了两眼。 “柴胡桂枝汤里少了一味半夏，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里的甘草是灸甘草。” 苏璇：“……是吗？”这都是上辈子背过的方子，按理不会有错。 季昀哲拿过她的书，翻到相应的位置给她看。 苏璇：原来她一直都记错了。 季昀哲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是记错而不是抄错，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背的时候仔细一些，第一印象错了，之后很难改过来的。” 苏璇一个劲儿点头，“嗯嗯，我以后注意。”她不得不承认季昀哲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是别人，估计会接着这个话头继续聊两句，然而季昀哲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垂下了眉眼，继续看起了自己的书。 当晚，苏璜请苏璇吃饭，聊起季昀哲，苏璇忍不住好奇：“他那么不爱说话，你们到底是怎么愉快的做朋友的？” 苏璜：“他从小就孤僻，高岭之花一样。” 苏璇忍不住笑起来，脑补苏璜和季昀哲聊天，肯定是苏璜口若悬河，季昀哲默默听着。 “不过他人蛮好的，你可以跟他聊聊，要主动一点。”苏璜给他姐夹了一筷子毛血旺——自从相认后，两人基本每周都会出来一起吃顿饭，都是苏璜掏钱，孝敬他姐的。 苏璇把她弟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第二天见了季昀哲仍然相顾无言。 不管是在学校门诊还是去明德堂，苏璇都习惯提早到，打开窗户通通风，扫地擦桌子开电脑烧热水，等赵尚文和季昀哲来了，帮他们添上茶。 赵尚文家里好茶多，换着花样来。 季昀哲则是万年不变的白开水，这习惯和他爷爷如出一辙。 季昀哲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赵尚文风风火火披上白大褂，登录系统。苏璇叫进第一个病人，忙碌的上午又开始了。 第14章 麻黄汤 四级考试结束，紧跟着来的就是期末考试。图书馆、教室、自习室全都是临时抱佛脚的学生。 丰晓晓、陈澜和莫莹一人拿着一本复印的笔记，也加入了临时抱佛脚的队伍。而笔记的主人苏璇却还在明德堂忙得团团转。 冷空气来袭，江州这两天温度降到零下。北方动辄零下十几二十度，苏璇也不是没见识过。但江州的冷不一样，真真是要钻进骨头缝里的。 因此，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有头疼的、有鼻塞的、有发烧的、有咳嗽的、还有什么症状都没有，就是浑身疼的。 周六上午，赵尚文的病人一个接着一个，一刻也没闲着，苏璇一会儿帮着量血压、一会儿帮着量体温，病人取药的时候出了问题，她还要跑前跑后，最郁闷的是她自己也感冒了，一上午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 刚领着一对老夫妇去药房拿了药，回来屁股还没坐热，诊室里没抽纸了。 赵尚文习惯性打发苏璇：“小苏，去买一包抽纸回来。” 苏璇站起来正准备出门，被季昀哲叫住，“你坐下休息会儿，我去。” 季昀哲平时跟个大爷一样，不屑做这些跑腿的杂事。赵尚文和苏璇也都不指望他，听他愿意主动跑腿，苏璇有点惊讶，礼貌地道了声谢。 过了一会儿、季昀哲回来，一手拎着一大包抽纸，一手端着杯姜茶。 他把姜茶送到苏璇面前，苏璇才反应过来这是给她买的，此时她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了，一手接过姜茶，一手抹抹眼泪，“谢谢师兄。” 季昀哲嫌弃地给她抽了张纸，“明天就别来了，好好休息。” 赵尚文听见了，摆手，“就是就是，也快期末了，就别来回跑了。” 苏璇觉得有些可惜，最近她正研究六经辨证里的太阳病，跟着赵尚文能看到许多太阳病的病例。而且病人这么多，赵尚文身边没个帮忙的人肯定要乱套，“可是……” 季昀哲回头看了她一眼，“有我呢。” 苏璇：“……”无论是年纪还是经验还是学历，季昀哲都该比她顶用才对，她就别跟这儿瞎操心了。 快下班的时候，赵尚文抓过苏璇的脉搏按了按，给她开了两副麻黄汤，“趁着还不是太严重，回去喝了药发发汗。” 苏璇连声道谢，乐颠颠跑去拿药。出门的时候看到季昀哲的妻子和儿子在等他，季昀哲蹲下身抱起胖乎乎的小男孩，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有了今天上午的那杯姜茶，苏璇觉得季昀哲也不是那么高冷，于是很自然地上去打招呼，“季师兄。” 季昀哲点点头，跟身边的女人介绍，“跟着赵老师一起学习的小师妹。” 苏璇莫名被“小师妹”这个词雷了一下，想到了痴恋大师兄的岳灵珊。 女人一笑，唇边露出俩酒窝，“看起来真小，应该还不到二十吧。” “十八。”苏璇没觉得说自己的年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心中有点隐隐的得意，每次想到自己才十八她就特别开心。 季昀哲手里抱着的小男孩咬着手指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苏璇，甜甜地叫了声：“漂亮姐姐好。” 苏璇笑起来，仔细打量小男孩，倒真有几分季昀哲的影子，两个酒窝则是随了她妈妈，她拉了拉小男孩的小胖手，“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大眼睛眨了眨，“我大名叫季含，小名叫含含。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苏璇心说小含含这张嘴可比他爸利索多了。“我叫苏璇。” 话音未落、公交车来了，停在马路对面。苏璇赶紧跟三人挥手作别，跑向马路对面。 季昀哲看到她小跑着穿过马路，不由微微皱眉，毛毛躁躁的，多危险啊。 季含见漂亮姐姐走了，嘟了嘟嘴，看向他妈妈：“妈妈，我想吃炸鸡腿。” 季昀如柔声哄道：“含含还在吃药，不能吃油炸的，去舅舅家，让舅舅给你做蔬菜粥好不好？” 季含小朋友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不要，我要吃炸鸡腿，不要吃蔬菜粥……” 季昀哲回神，摸了摸季含的脑袋，“听话，上次许伯伯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 季含瘪瘪嘴，不吭声了，舅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吃了赵尚文开得药，苏璇的感冒症状轻了许多，差不多一周时间，就全好了。 班里人都知道她跟着赵尚文抄方子，于是派丰晓晓来要内部资料，“那个，中药考试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苏璇摇摇头，她不担心期末考试，也就没问过赵尚文关于考试题的问题。 丰晓晓一幅“我才不信”的表情，“赵老师那么喜欢你，就没给你透露一点。” 苏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不需要重点，也不需要他透露。”她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我自己总结的就够了。” 丰晓晓：“……” 苏璇自己总结的中基、中药笔记、班里几乎人手一本，她从不藏私，临考前还给几个好学的同学开了个小灶。 晚上吃饭的时候，莫莹忍不住问她：“你把重点都告诉大家了，万一有人超过你怎么办？” 据说学校期末考试考得都是基础，越基础的东西越无法体现出差距。只要认真背了，中基、中药、解剖这样的课很容易考。 苏璇满不在乎，“被超过就被超过呗，我不在乎名次。”她又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小姑娘，把名次和成绩看得那么重。对他而言，成绩过得去也就行了，重要的是真正学到东西。 考试周对于一般的同学是漫长的，对于苏璇来说是轻松又短暂的，早上刚考完最后一门解剖学，吃过午饭她就跑去了学校门诊。 赵尚文还没来，唐菲菲刚吃完外卖，正嘻嘻哈哈的看综艺，见她来了，有点意外，“你不回家？” 苏璇带了包琥珀桃仁，给唐菲菲分了一半，“等学校门诊放假了我就回。” 她跟许静峰商量过了，说晚一周回去，许静峰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许妙，别扭了半天。 唐菲菲：“你这么敬业，赵老师不给你发工资我都看不过去。” 苏璇：“我是来学习的，赵老师不嫌弃我我就很开心了。” 唐菲菲一边吃核桃仁一边跟她八卦，“诶，那个季帅哥什么来头？上回看见他和你们中基老师在一起。” 苏璇：“他比我们中基老师靠谱多了，人家可是副主任医师。”除了颜值，苏璜跟季昀哲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吗？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人家季昀哲要学历有学历，要职称有职称，要本事有本事，还有美美的老婆和可爱的儿子，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再看看苏璜…… “那还跑到咱这小庙跟着赵老师学中医？”唐菲菲并不知道赵尚文的身份，以为他就是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在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而已。 赵尚文和季家的关系苏璇不好乱讲，只是说：“赵老师水平挺高的。” 两人叽里咕噜八卦，赵尚文来了，见了苏璇，扬眉笑道：“这么积极。” 苏璇赶紧跟着他进了诊室，“那是，我天天都惦记着来抄方子。” 赵尚文笑，“我也盼着你来，你不在都没人跟我说话了。哦，对了，考得不错，卷面98分。” 苏璇笑，“过了就行。”说着，动作熟练地拿起扫帚，打扫诊室。 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正好碰上季昀哲，苏璇笑着打招呼。 季昀哲扬了扬眉，算是打过招呼。 苏璇习惯了他不苟言笑，能对她有点表情已经算不错了，哼着歌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回到诊室的时候，季昀哲正拿着块抹布擦桌子。 其实季昀哲的动作很认真，擦的要比苏璇仔细多了，但苏璇看惯了他跟大爷一样坐着，看他干活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再说自己是这个诊室里资历最浅的，杂事自然该她来做。 于是抢过抹布，“我来我来。” 季昀哲不多言，坐回自己的位置，静静看她忙个不停。 等来了病人，苏璇才坐下，翻开本子准备抄方子。 季昀哲拿出个笔记本递给她。 苏璇：“什么？” 季昀哲：“笔记。” 苏璇翻开本子，上面的字迹工整挺秀，黑色笔是病人的资料病史症状体征，蓝色笔是赵尚文开的方子以及方子的出处，红色笔标出方子中加减的药物。 苏璇：……她抄方子一直都是涂鸦式的，自己能看懂就成，看了季昀哲的笔记，她那个简直不好意思叫笔记，只能叫乱画。 诶，不对，他不是不记笔记的吗？ 季昀哲看她拿着本子愣愣的，又补充道：“给你的。” 第15章 调胃承气汤 苏璇拿着季昀哲给她的那个本子，愣是没舍得在上面写字，一字一句地从头看起来。 季昀哲见她盯着笔记跟盯着宝贝一样，忍不住提醒，“回去再看。”‘ 苏璇回神抬头，第一个病人已经走了，电脑页面已经换到了第二个病人，赵尚文正一边喝茶一边等人进来。 季昀哲：“……”平时挺机灵的，今天怎么这么呆。他把笔记本从她手里抽走，又从桌上拿起她的笔，刷刷刷把刚才那位病人的病案写了下来。 这位病人上周来过，风寒感冒，赵尚文开得麻黄汤，结果发汗有点过，伤了津液，大便干燥，口渴，舌苔黄，脉数。赵尚文用的调胃承气汤。 苏璇眨巴眨巴眼睛，“那个……谢谢师兄。” 季昀哲没吭声，嘴角勾起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下午的病人很少，三点多后就闲下来了。赵尚文看了看时间，“我还有几十份卷子没改，先回办公室一趟，你俩在这儿守着。” 他看看苏璇：“有病人了赶紧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苏璇点头。 赵尚文走后，苏璇又翻开了季昀哲那本笔记，她心想学霸就是学霸，这笔记做的真赏心悦目，她准备以后按照这种模式来，像学霸看齐。 季昀哲就见苏璇又翻开了他那本笔记，看得格外认真。不就一本笔记么，有这么好看？ 苏璇一手支着下巴，把病案里关于太阳病的又挑出来看一遍，仔细琢磨赵尚文开方的规律。 快四点的时候，苏璜来了条微信：“小苏同学，恭喜你，你中基没过。” 苏璇：“哦。”无聊！ 苏璜：“……想过就贿赂一下本老师。” 苏璇懒得回他。正好唐菲菲在外面叫她：“苏苏，帮病人换一下药膏。” 苏璇忙跑出去，最近门诊有几个夏病冬治的病人，平时有两个学中医护理的学生来帮忙，今天学生都走了，只好苏璇这个全能替补上。 苏老师在那边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姐回复，连发了几个表情，最后直接把电话打过来。 季昀哲正看书，就见苏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我家无敌大帅比！” 季昀哲想，是她的男朋友吗？小孩子就是幼稚！ 苏璇带着一手的中药味儿回来，拿起手机就看见了苏璜的未接来电，于是一边回电话，一边出了诊室，“干嘛啊？” 苏璜：“快贿赂我！” 苏璇：“有话快说，没事我挂了啊？” “别，我已经向学校提交了辞呈。” 苏璇：“学校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苏璜：“……周六我去影视城试镜，你陪我去不？顺便去玩。” 苏璇上回就听他说了试镜的事儿，一个民国戏，苏璜要试的是个副官的角色，大概只能算男四，但因为剧本不错，所以苏璜很重视。 苏璜听电话那头半天没声音，又道：“你就别犹豫啦，这种机会不多了，以后我成了明星，身边跟着十几个助理……” “行了行了，陪你去陪你去……”一是出于关心，二是出于好奇，苏璇还是答应下来。 苏璜的语气认真了一点，“姐，谢谢你。” 苏璇忍不住笑了笑：“少来，好好准备。” 苏璜嗯了一声，“晚上出来请你吃饭。” 苏璇：“晚上要跟室友出去玩，明天吧。” 苏璜：“明天要跟季小花去吃饭。” 苏璇：“季小花？” “季昀哲啊，幼儿园的时候他总是班里得小红花最多的，我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季小花。” 苏璇笑出声，莫名觉得这名字和季昀哲挺配。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苏璇回到诊室，一看见季昀哲就想起季小花这个名字，她想把微信备注改成季小花，打开微信才想起她根本没有季昀哲的电话。 “季师兄，能加你微信不？” 季昀哲：“我没有微信。” 苏璇：“……哦。”这时候来了病人，苏璇赶紧给赵尚文打电话。 当天晚上，苏璇和三个室友出去吃了顿好的，又逛了逛夜市，快十点才回到学校。 第二天早上苏璇照例去门诊，中午回寝室的时候，三个室友都已经回家了。她正准备在寝室看部电影休息一下，苏璜又打来电话，“还有好多卷子没算分，能不能来帮帮忙？” 苏璇只好穿衣服去了苏璜的办公室，苏璜端着杯茶，“我算的头都大了。” 苏璇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坐下帮他算分。 苏璜带中医专业四个班的中基，加起来两百多份卷子，苏璇花了一下午总算搞定了。 苏璜又告诉她，“还要加上平时成绩，算出总成绩输到电脑里。” 苏璇：“算一个一块钱。” 苏璜嬉皮笑脸，“去影视城带你去看大明星。” “不感兴趣……”苏璇从来不追星，比起各种综艺真人秀，她更喜欢养生保健类节目。 “请你吃大餐……”苏璜讨好。 “两顿……”苏璇趁机敲诈。 “行行行……”苏璜套上大衣，“那我走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关灯。” “滚吧……” 苏璜和季昀哲约在一个西餐厅，季昀哲一向守时，已经坐在那里了。 苏璜一坐下就跟他抱怨起学校期末的一堆杂事。 季昀哲一边听着一边点菜，末了问：“你有没有一个叫苏璇的学生？” 苏璜：“有啊，怎么了？” 季昀哲：“没事，她也跟着赵老师抄方子。” 苏璜心说这他早知道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季昀哲对他姐的印象，于是问：“她应该表现不错吧？” 季昀哲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他看来比较合理的评价，“挺勤快的。” 苏璜在心里偷笑，打算回去把这话告诉他姐，他姐肯定回以白眼。 “我觉得她挺漂亮的。”苏璜继续道。 季昀哲冷冷扫了苏璜一眼，他总觉得在背后讨论一个小姑娘的长相不太好。不过还是在心里默默对苏璜的看法表示了同意。 两人点的牛排上来了，季昀哲吃得慢条斯理，苏璜吃得叮叮咣咣。 吃完牛排，季昀哲擦擦嘴，从包里掏出一叠纸，“这是小如整理的比较适合新人的经纪公司或工作室，你看看。” 季昀哲的妹妹季昀如演话剧出身，这几年转向幕后，但还是跟娱乐圈有些交集。苏璜要去试镜的那个民国戏就是她帮着找的。 “妈呀，小如如真是太体贴了。”苏璜翻了翻资料，是季家人一贯的认真仔细，“什么时候请小如出来吃个饭，我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季昀哲说：“她最近忙，年后吧。” 苏璜点头，“行，反正我有她微信，回头跟她联系。” 季昀哲顿了顿，突然问：“微信好用吗？”问出口他又觉得这问题太傻。 苏璜挑眉，“哟，您不是从来都不用聊天软件的吗？” 季昀哲：“所以才问你好用吗？”就不能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苏璜：“好用。”这不废话么。 季昀哲：“哦。”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苏璜好奇。 季昀哲喝了口白水，“随便问问。” 苏璜半信半疑要知道季昀哲很少会随便说说，随便问问，在他的观念里，这等于浪费口舌。 不过他不想说，别人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答案来的。 两个人从餐厅出来，季昀哲开车把苏璜送回学校，一路上苏璜还在说他自己的规划，快到学校的时候。 苏璜突然感慨起来，“我觉得我挺幸福的，有你们这些朋友还有……”他没说下去，只是无声的笑起来。 季昀哲看看他，“到了。” 苏璜：“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鼓励鼓励我，煞风景。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啊，兄弟真为你操心。” 季昀哲：“不用你管。” 苏璜送给他兄弟一个不屑的眼神，下车走了。 季昀哲回家的路要经过学校门口的小吃街，还好放假了街上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几对情侣说笑着从他车前走过。然后他就看到了苏璇，小姑娘一手拎着包不知道什么吃的，一手拿着一大串鱿鱼，边走边吃。 这么晚了，还吃这么多。季昀哲想，养生之道都白学了。 第16章 泻立停 苏璇改完卷子，输完成绩已经晚上八点多。学校食堂没什么吃的了，她只好一个人跑到夜市上觅食。 也不知道是小吃摊上的东西不干净，还是她吃得太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胃不和则夜不安，苏璇深知这个道理，只好坐起来，敲打胃经。 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就被苏璜的电话吵醒：“准备准备，我们七点走。” 半个小时后，苏璜在校门口见到了顶着俩黑眼圈的苏璇。 “昨晚没睡好？” 苏璇坐进车里，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就一路睡到了影视城。 今天难得放晴，影视城里人挺多，一半是来取景的剧组，另一半是来玩的游客。 苏璇没跟着苏璜进剧组，免得被问起他俩的关系，找不出个合适的谎话来应付。 她一个人在影视城里闲逛。 对苏璇这种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人来说，来影视城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倒是有一条供游客吃饭的小吃街不错，她于是忘了昨晚的惨痛经历，顺着人潮就钻了进去。 烤肉，不错，来两串。臭豆腐，够味儿，来一份。有点渴，再来杯奶茶。 走得好热，再来个冰激凌…… 然后，苏璇就歇菜了，脸色苍白的坐在冰激凌的摊位上，肚子里在翻江倒海。 给苏璜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半天苏璜才回复：“副导演说那个角色不适合我，让我试试另外一个角色，得等其他几个演员到了才开始，可能还要两个小时。” 苏璇手指颤抖着回复；“……不要紧张，好好表现。”然后就冲去厕所。 苏璇两腿发软的从厕所出来，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明明知道自己的脾胃虚弱，还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 回到座位上，她就见旁边一桌做了三个熟人——季昀哲一家三口。 季含先看到了她，挥着小胖手跟她打招呼，“漂亮姐姐。” 苏璇走过去，跟三人问好。 季昀哲见苏璇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冒了层汗，不由皱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苏璇万分尴尬，吱吱呜呜道：“那个……吃坏肚子了。” 季昀哲想到昨天那么晚还见着她吃路边摊，拉肚子实属正常。“那就早点回去吃药。” 苏璇挠挠头，“我等人。” 季昀如让她坐下，“要不我帮你弄点药？” 苏璇摇头：“我刚查过了，药店有点远。” 季昀如站起身，“没事，我去剧组帮你找点药来。”说完便踩着高跟走了。 “啊？”这也行。 苏璇的肚子还在疼，她痛苦的缩成一团。还不忘去逗季含，“小含含今年几岁啦？” 季含伸出四根手指，“四（shi）岁（shui）半。” 苏璇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继续问：“那去年小含含几岁呀？” 季含转了转眼珠，又咬了咬手指，“山（shan）岁（shui）” “不对哟，”苏璇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小脸，“那半到哪里去了？” 季含被问住了，小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咬着手指冥思苦想。 季昀哲把季含的手指解救下来，“不许咬手指。”他又看了眼苏璇，心说肚子疼还那么多话。 季含又被舅舅说了，乖乖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苏璇心都要化了，笑着对季昀哲道：“季师兄，你儿子真可爱。” 季昀哲：他看上去像已经有儿子的人了？有那么老么？ 正想解释，季昀如回来了，把一盒泻立停放在苏璇面前，“只剩半盒了，你拿着吧。” 苏璇赶紧道谢，问老板有没有热水。 老板：“这里不卖热水，你要的话一杯十块……” 苏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肉疼的掏了十块钱出来。 季昀如坐下后跟他哥闲话，“我刚去找药的时候正好看到你那朋友在试镜，演得不错。” 苏算立刻竖起耳朵，说得很有可能是苏璜。 果然，季昀哲道：“苏璜虽然不是表演专业，但是自己学过相关的书籍，以后你多关照他。” 季昀如点头，“只要他愿意努力，我自然会帮他。” 苏璇有点小感动，这两口子人真不错。 季昀哲点了点头，又想起苏璇刚才那句话，感觉自己必须立刻解释清楚。于是指了指季含，“我是他舅舅，不是他爸。” 苏璇正喝药，差点被水呛到，今天尴尬事怎么这么多，搞得他尴尬癌都要犯了。“啊，这样啊，不好意思，含含跟你长得挺像，我就想岔了，忘了老话说外甥似舅。”一边说一边傻笑，苏璇对自己的智商表示怀疑。 季昀哲也对她的智商表示怀疑，傲娇的没吭声。 季昀如笑起来，“没事，你不是第一个误会的了，上回我们去医院，护士也误会了。” 苏璇偷偷瞄了眼季昀哲的脸色，感觉自己还是先走为妙，于是说要去洗手间，溜了。 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慢悠悠在附近逛了一圈，苏璜试镜结束，与她会和。 “怎么样？”苏璇问。 “导演说明天给答复。”苏璜得意，“看导演的态度，应该对我挺满意。” 苏璇斜他一眼，“哪儿来的自信。” 苏璜傻笑，“我饿了，那边有个小吃街，我们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苏璇忙摆手，“别吃了，那边不太干净。我刚吃完就拉肚子了。” 苏璜：“……没事吧？” “没事，现在好多了。”苏璇现在肚子里空空的，虽然有点脱力，但肚子总算是不疼了。 “我知道那边有家菜馆，要不就去那儿吃点得了，给你要一碗面。” 苏璇点头，汤面里加点醋，热热的吃一碗下去，晚上拉肚子应该就能好了。 季昀如今天是来影视城探班的，季昀哲来帮她看着季含小朋友。 季昀如去剧组看老朋友的时候，季昀哲就拉着季含，带他看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 季含没走几步就喊累，季昀哲只好把他抱起来。 季含搂着他舅舅的脖子，甜甜地道：“等我长高高了，就换我来抱舅舅。” 季昀哲忍不住笑着敲敲他的额头，眼神中却渐渐浮起了些许忧伤。 季含还在好奇地四处望，“舅舅，我要进圆圆的门。” 季昀哲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前方是个月亮门，正有两人说说笑笑的从月亮门前经过。 季昀哲的脚步一顿，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第17章 补中益气汤 苏璜有个姐姐，今年上半年去世了。 季昀哲依稀记得小时候见过那个女孩子的，长什么样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女孩给班里的小朋友都发了巧克力。巧克力是酒心的，他并不喜欢吃，咬了一口，剩下一半被他扔了。 去年在京师，他经常听苏璜提起姐姐，会做饭会收拾屋子会照顾弟弟会孝顺爷爷，应该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 季昀哲回忆了许久，终于想起了苏璜姐姐的名字——苏璇。 所以…… 季昀哲当然不会想到夺舍之类的离奇事情上去，也许是因为苏璇和他姐姐同名，苏璜便与她更加亲近。仅此而已。 可苏璇那丫头知不知道呢？知道了她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季昀哲的思路绕回了苏璇身上，看她有说有笑，脚步轻快，应该是没事了。可才拉肚子，这会儿应该好好休息补充水分才对。 “舅舅……”季含把脑袋靠在季昀哲肩头，“要睡觉觉。” 季昀哲回神，抱着季含找了个幽静的地方坐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苏家姐弟找到了那家小餐馆，苏璜点了一份盖浇饭，苏璇点了一份汤面，加了点醋，趁热喝了大半碗汤。终于算是缓过来了。 苏璜从教工宿舍搬了出来，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今天是腊八，苏璇下午没事，索性随他去公寓，打算帮他收拾收拾屋子，顺便一起吃顿腊八粥。 让苏璇没想到的是，苏璜的屋子并不是很乱，虽然东西不多，但收拾的仅仅有条。 苏璇挑眉，“啧啧，什么时候学会收拾屋子了？” 苏璜得意的笑笑，没说话，从前屋子乱懒得收拾，是因为指望着姐姐过来顺手帮他收拾。后来姐姐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有些事自然也就会了。现在姐姐还能在他身边，他已然长大，不会像以前那样依赖姐姐了。 苏璇闲不住，歇了一会儿又去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和食物回来。 苏璇一边把冻排骨放进冰箱，一边问苏璜：“对了，年你打算怎么过？”去年过年，她和苏璜两个人在老房子里一边涮羊肉一边看春晚，另一间屋子摆着爷爷、爸爸、妈妈的照片，苏璇还包了两大盘白菜猪肉的饺子放在供桌上。 苏璜无所谓地道：“自己一个人过呗，如果今天面试通过的话，初五就要进组了。” 苏璇心疼，但今年无论如何姐弟俩是不能一起过年的了，她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恨不得今天就把饺子包好帮他冻上。 “行了行了，”苏璜道：“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能照顾好自己。” 苏璇把红豆、芸豆、黑豆洗好，泡在水里。细细的嘱咐苏璜一个人生活要注意的方方面面，临了叹了口气，“要是你能找个靠谱的女朋友，姐也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之所以说加了靠谱俩字，主要是因为苏璜之前的女朋友除了颜值和身材外都不太靠谱。 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超模，身材□□，一张脸长得也无可挑剔，结果带回家让苏进老爷子看见了，老爷子第一句话就是：“小姑娘啊，可不能再减肥了，再这样下去，会闭经的。” 模特姑娘尴尬的要死，当晚就跟苏璜闹起别扭，这都什么家长啊，一见面就说人家要闭经。 事实证明苏进老爷子眼光很准，模特姑娘姨妈推迟了半个月。苏璜还以为女朋友怀孕了，偷偷摸摸来找苏璇让她想办法。 苏璇想都没想就摇头，“就她那身板儿，能怀上才稀奇了。让爷爷给她开几服药，调养一下就好了。” 那姑娘在苏进老爷子那儿吃了大半个月的中药，月经来了，立马没耐心继续调养了。苏老爷子唠叨了几句，那姑娘反过来说老爷子是为了挣她的钱，跟苏璜大吵一架，分了。 还有一回，苏璜交了个学中医的女朋友，老爷子一听挺满意，让他带回家看看。老爷子一见，偷偷的就跟苏璇摇头。 苏璇问是怎么了，老爷子说：“这姑娘脾气太急了，不适合咱家小璜。” 苏璇当时还笑老爷子什么时候会相面了，老爷子斜她一眼不吭声，“你看着吧，长久不了。” 果然，没过几天，苏璜和那个女同学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没过一个月就分了。 苏璜事后知道了他爷爷的神奇，打算以后看上哪个姑娘，先把照片拿给爷爷把把关，然而不久爷爷就走了，他也再没交过女朋友。 “最近没这方面的打算，我准备先立业后成家。”苏璜说：“我现在自己都不靠谱，哪儿能找到靠谱的女朋友啊，你说是不是？” 苏璇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再提交女朋友的事情。 下午四点多，苏璇把各色豆子和米一股脑倒进高压锅里，加水开始煮。很快，屋子里就飘散出粥的香气。 苏璇顺手摊了两个土豆丝饼。 苏璜在客厅给季昀哲打电话，聊些有的没的，主要还是表示感谢。季昀哲一如既往的安静听着，真心觉得苏璜可以去试试说单口相声。 然后他就在苏璜一个人的絮叨声中听到了女孩清脆的声音，“洗手准备吃饭啦！” 季昀哲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他无数次提醒自己这事儿与他无关，但却忍不住去想。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心头莫名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烧得他心烦意乱。 但是第二天到了明德棠，他还是把情绪都压了回去，她依旧忙得团团转，他时不时帮点小忙。 临近年关，病人反倒多起来，许多寒假回家的学生都被家长拉来看中医。有看胃病的、有看痛经的、有看青春痘的、还有看脱发的。 赵尚文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呀，真是不会照顾自己，上个大学弄出一身病。” 苏璇笑，“我就挺会照顾自己的。” 季昀哲抬起眼皮冷冷瞥了她一眼，昨天不知道是谁吃坏了肚子。 说话间，刘阿公和徐阿婆笑呵呵进了诊室，苏璇和赵尚文赶紧跟老两口打招呼，连季昀哲也礼貌地笑了笑，帮刘阿公拉了个板凳让他坐下。 “上回吃了那个枳术丸大便通畅多了，可最近又开始拉肚子了，已经一个礼拜了，氟哌酸也吃了泻立停也吃了，不见好。”即便说起病情，刘阿公也是笑呵呵的。 徐阿婆在旁道：“会不会是番薯吃太多了，前两天亲戚从老家带过来的番薯干，他一个人吃了大半，我跟他讲少吃点，他不听。这下好了，一天跑厕所三四趟。” 刘阿公笑道：“番薯我年年都吃，从来没出过问题的呀。” “你还当你是年轻小伙子，快八十的人了，一年不如一年喽。” “老婆子竟说丧气话，”刘阿公把手放在脉枕上，“赵大夫开几服药，吃了就好了。赵大夫你说是不是？” 赵尚文从不在病人面前打包票，只是笑着按上了刘阿公的脉搏。又看了看舌苔，最后开得补中益气汤，并嘱咐徐阿婆：“回去可以熬点山药粥喝，健脾补气。” 徐阿婆一个劲点头，“好的好的，回去就买山药。” 中午下班，赵尚文要去赶饭局先走了，苏璇留下来锁门，一边慢条斯理的围围巾，一边跟季昀哲闲聊。“昨天是腊八，季师兄喝腊八粥了吗？” 季昀哲点了点头，“喝了，你呢？” “我也喝了，喝了两碗。”苏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喝了两碗腊八粥这事儿多值得骄傲一样。 “和谁喝的？” 第18章 交流会 季昀哲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发现最近总是做出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 苏璇眼睛也不眨的扯了个谎，“跟朋友。” 季昀哲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飞速穿上大衣，“我先走了。”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大衣，衬得皮肤雪白，耳朵尖泛起的粉红也就更加明显。 可惜苏璇没注意，被季昀哲这么一提醒，她惦记起了苏璜试镜的事儿，不知道通过了没有？心不在焉地锁上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门外走。 苏璜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过了一会儿，给她打了过来。声音中满是喜悦，“姐，我通过了。” 苏璇也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晚上做几个好菜庆祝一下。” “好呀，把你昨天买的排骨炖了，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行，”苏璇正想说让苏璜打个电话给季昀哲报个喜，就看到了季昀哲一个人站在马路边。 季昀哲把她刚才的话都听在了耳中，一下就猜到对方是苏璜。 苏璜试镜通过，她这个做学生的至于这么高兴么？ 苏璇挂了电话，上前冲季昀哲笑了笑，“师兄今天没开车？” “没有，”季昀哲淡淡地道。 苏璇敏锐地察觉到季昀哲气场不对，正准备打个招呼就过马路去坐车，却听季昀哲道：“下午有空吗？” 苏璇有些意外，“怎么了？” “有个关于糖尿病的学术交流会，你想去吗？”季昀哲藏在大衣袖子下的手悄悄地握了一下，这是他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 苏璇：“……学术会议，我去不太好吧，而且……” 季昀哲打断她，“没什么不好的，都是各院的专家，能学到很多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人家让我尽量多带几个人去。” 苏璇明白了，有些会议没人参加，老师们经常带着学生去充数。季昀哲在江州没有学生，只好找到她。 “几点到几点啊？”她还想回家给苏璜做饭呢。 “两点到四点。”季昀哲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眉，“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的，”苏璇点头，“在什么地方？我回学校放个东西，收拾一下就去。” 季昀哲掏出手机：“把电话号码给我，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电话号码。 苏璇坐车回学校，路上就收到了季昀哲的短信。没有地址，只有一句：“一点二十我到学校门口接你。” 苏璇也不推辞，回了个卖萌的颜文字，季昀哲没看懂，直接无视了。 苏璇回学校吃了个饭，给苏璜打了声招呼，说下午临时被拉去开会。苏璜也没细问，还在家里傻乎乎等他姐回来做大餐。 一点二十，季昀哲准时发了条短信过来，“我到了。” 苏璇到校门口时，就见他的车停在那里，他站在车旁，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身材挺拔修长。 苏璇想起第一次见他，好像也是穿着一身西装，那时候还以为他是什么商界精英呢。 季昀哲帮她打开车门，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苏璇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问季昀哲；“不会提问什么的吧，我对糖尿病没什么研究。”季昀哲博士是内分泌专业的，主要研究糖尿病等各种内分泌疾病，苏璇对这方面的了解却很少，特别是近几年的新进展，她几乎一无所知。万一被人发现她是个充数的，自己丢人就算了，给师兄丢人可就不好了。 “不会，你听着就好了。”季昀哲道，心说不听也罢，要不是为了她，他都不打算去参加这个会议的。 会议并不十分正规，与会者也并不是很多，苏璇一眼看去，的确有不少学生。专家也都是江州本地的，说是学术交流，不如说是在给各自医院做广告。 大家都听得百无聊赖，只有苏璇拿着个本子认真记录，特别是省中医院内分泌科主任上去讲消渴症的辨证论治时，她记得格外仔细。 季昀哲坐在她旁边，心想这些东西他也会讲，到底有什么好记的。 会议结束后，几个四五十岁的专家过来跟季昀哲打招呼。“小季啊，早就听说你来江州了，一直想着叫你出来吃个饭，可最近工作忙，没顾得上。以后怎么打算，想留在江州还是回京师去？” 季昀哲想了想，“还不确定。” “留在江州好了，我们医院正需要个西学中的。”中医院的主任笑道。 季昀哲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我还得多学两年中医，暂时不打算上临床。” 主任点头，“好好好，现在的年轻人能像你这样沉下心来学习的不多了。” 苏璇在一旁想，不是别人沉不下心，而是大多数人没季昀哲的条件，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自身条件。 那主任目光一转，又落在了苏璇身上，“这是？” “我师妹。”季昀哲道。 苏璇乖巧的跟各位主任专家打招呼。 被众人围着寒暄了半天，季昀哲和苏璇才脱身，外面天色已然暗下来。 苏璇正准备掏手机给苏璜打个电话，季昀哲又开了口；“今天下午谢谢你了，一起吃顿饭吧。” 苏璇：“……” “不了，我今晚还有事。”这样的话其实很容易说，但苏璇一抬眼对上了季昀哲的眼神，他的瞳仁很黑，平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入不了他的眼，认真起来，却真诚的好像只装下了你一个人。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愣是没说出口。 给她弟做大餐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女孩儿点点头，微微笑起来，睫毛很长，上面覆着夕阳细碎温暖的光。 季昀哲心里小小的悸动了一下，他稍稍侧过头，敛住嘴角的笑意。“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苏璇答应，乖乖站在原地等他。迅速给苏璜发了条微信：“开完会还要吃饭，今天不能给你做大餐了。” 苏璜秒回了一个饿晕的表情。 苏璇回了个摸摸的表情。 苏璜懒得回她了，一个人可怜巴巴的下了碗方便面。 还想再骚扰她弟两句，季昀哲的车来了，苏璇坐进车里，季昀哲侧头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苏璇道。 这丫头昨天才闹过肚子，还是吃清淡点吧。“吃粤菜吧。” 苏璇点头，“行，都行。”对于各种美食，苏璇来者不拒。 中午没吃饱，苏璇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动作优雅吃了一碗堆尖儿的米饭，喝了三碗味道鲜美的猪蹄汤，打算盛第四碗的时候，被季昀哲拦住了。 “晚上少吃一点。” 苏璇：“……” “你脾胃不好，要注意……” 苏璇：“……”道理她都懂，可是被男生提醒让她少吃点，这种事想想就觉得好丢人啊！ 第19章 火车站（修） 车停在学校门口，苏璇跟季昀哲告辞，下了车。 季昀哲透过车窗看着她的背影，路灯下，小姑娘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走了两步，进校门前又回过头来，冲着他这边挥了挥手。 季昀哲无声地笑起来，心里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暖融融的满足感。 回味了一晚上，第二天到了门诊却没见到苏璇。 “小苏有事请假了。”赵尚文道：“这两天学校门诊人不多，也用不着她来帮忙，我就让她开学再来。” 有什么事？给苏璜做大餐？季昀哲脑中第一个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他揉揉眉心，有点烦躁地翻开书。 苏璇的确是在给苏璜做大餐，炖了一锅排骨汤，炒了点炸酱。“回头自己下面，放点黄瓜丝就行了。” 苏璜靠在厨房门口，“姐，你说你这么贤惠，上辈子怎么就剩了呢。” 苏璇把酱盛到饭盒里，“我咋知道。” “对了，你上学时暗恋的那个学长好像还单着。”苏璜道。 苏璇想了一下，才想起她大学时暗恋过的学长长啥样，好像是个清爽干净的大男孩，是班里的团支书。她笑了笑，“那现在也没机会了呀。” “谁说没机会，只要你愿意，漂洋过海也可以跟他在一起啊！”苏璜笑。 苏璇一边刷锅，一边道：“没兴趣。” “不过你现在也不用着急了，可以慢慢选。”苏璜好奇问：“学校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苏璇摆手：“你还真把我当十八岁啊，”自己老黄瓜刷绿漆，表面上嫩，心里到底不是十□□岁的小姑娘，自然对学校里那些男孩没什么感觉。 “那等我进了娱乐圈，给你介绍个有钱有名长得又帅的。”吸取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应该早早物色起来，等二十五六可就来不及了。苏璜恨铁不成钢的想，她姐向来不在这上面花心思，也只有自己这个弟弟帮她操心了。 “有钱有名还长得帅的眼睛瞎了看上我？”苏璇把厨房收拾干净，甩着手上的水珠。 “那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照着标准帮你找。”苏璜跟着苏璇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继续穷追不舍地问。 苏璇白他一眼，“用不着你操心。”她拿起手机，发现有条来自“季小花”未读短信：“听说你年前都不来门诊了？” 苏璇回：“是哒，明晚的火车回家了。师兄我们明年见。” 季昀哲的眼睛被“明年”两个字刺了一下，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也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而已。可是一个月，也有些漫长。心里那点暖融融的感觉早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感觉。 电视上正在播各地春运的盛况，京师、江州等地火车站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安全问题，主持人提醒各位回家的游子注意安全。 记得苏璇说过，她家在西北，坐火车得二十来个小时，小姑娘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万一财务被偷了？被坏人骗了？ 季昀如从厨房端出果盘来，瞟了眼电视：“坐火车真是危险，我以前有个朋友，坐火车上学，结果被骗去做传销了，后来传销团伙被抓，她也跟着坐牢，去年才出来。” 季昀哲：那丫头叽叽呱呱话多，上车跟人家天南海北的聊起来，保不齐就被骗了。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拿起手机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又怕她当了耳旁风。越想越觉得该见她一面，仿佛他那些担忧只有当面说才能表达明白。 查了下江州到苏璇家乡的火车时刻表，第二天吃完晚饭就开车赶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人山人海，季昀哲想掏出手机给她打个电话，一摸兜，手机没了。 望望四周，哪儿还有小偷的影子？季昀哲只好去车站派出所报案。虽然报了案也八成也是找不回来的了。 从派出所出来，季昀哲心烦意乱地往停车场走，没走两步，一抬眼就看见了熟人。 苏璜刚把他姐送进站，一看见季昀哲，立刻挤开人群，满脸惊喜地打招呼：“季小花，你怎么在这儿？” 季昀哲此时没心思计较“季小花”这个称呼，他的心沉甸甸的落到了谷底，“来送人。” “送谁呀？” 季昀哲：“一个同事。”他顿了顿，又看向苏璜：“你呢？” 苏璜迟疑了片刻，“送朋友。” 季昀哲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没再开口。他很后悔，觉得最近做的很多事都不值得。 “去吃夜宵吧，”苏璜还在没眼力见儿地邀请：“我试镜通过了，还没请你吃饭呢。” 季昀哲：“不用了。”他淡淡看了苏璜一眼，“我先走一步，回见。”然后就径自走了。 苏璜：……这么高冷真的好吗？ 季昀哲手机没找回来，换了新的，有些手机号码忘记备份，其中就有苏璇的。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跟赵尚文打听一下苏璇的手机号码时，苏璇却主动把短信发了过来。 “师兄，我平安到家啦！” 季昀哲盯着手机，他这两天逼着自己不要想，实则想了很多，焦虑、迟疑、渴望纠结在一起，这会儿又混入了一点点欣喜。 季含小朋友爬上沙发，趴在季昀哲背上，好奇的看舅舅的新手机。 季昀哲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匆匆发了一个“嗯，”，放下手机，把季含抱到腿上，细细端详他的脸色，又看了看他的眼皮。 季昀如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吃了许主任的药，似乎是有点效果。” 季昀哲点头，“记得把方子带上，回家还要继续吃。” “我拍了照片，”季昀如道：“我想翻过年还是让含含去幼儿园吧，就这么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季昀哲迟疑，含含的病虽然有所好转，但他总归不放心。 “而且哥你也没必要在江州照顾我们母子，想回去就回去吧。”季昀如叹了口气。 季昀哲微微挑眉，“我是来学习的，顺道照顾你们。” 季昀如苦笑了一下，“行了，爸念叨让你学中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从来没听进去过，偏偏含含查出了这个病，你要学中医了，还舍近求远来江州。” 季昀哲避开季昀如的眼神，还嘴硬：“不是。” 季昀如也不再多言，眼眶有些湿润，他哥就是这样，总是一声不响的陪在她身边。也幸亏有他，她才能一直坚强的走到现在。 第20章 过年 临近年关，许静峰又接了个演出，带着他那把吉他赶去了港城。 “又是给哥们儿助阵，”许妙一边笨手笨脚地拧着抹布，一边抱怨。“这些年就见他给别人助阵了，从来没见别人给他帮过什么忙，前些年想出张唱片，因为没钱，录了一半就停了。” 苏璇站在凳子上，等许妙把抹布递过来。临过年了，家里怎么说也该打扫一下。大西北风沙大，玻璃窗户上积了厚厚一层土，苏璇一扇一扇擦过来，屋子里又有暖气，热得满头大汗。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等过几年咱有钱了就帮爸爸把那张专辑出了。”苏璇对许静峰一直心存感激，许静峰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过来问她需不需要生活费，隔几天给她发条微信，关心一下她的身体。苏璇上辈子没尝过父爱，这辈子格外珍惜。 许妙把抹布递给苏璇，顿时心生感动，随即又皱皱眉，“那下学期我也去做兼职。” 苏璇细细把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和同学一起去，要注意安全，而且不要为了兼职影响学习。” 没了尘土的遮挡，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许妙眼睛有点发酸，“知道啦，啰嗦……” 苏璇擦完玻璃擦地板，擦完地板洗被罩，许妙要么打打下手，要么干点简单的零碎活儿。姐妹俩忙到了腊月二十七，家里总算干干净净有点过年的样子了。 许妙颇有成就感的拍了张照片发给许静峰，许静峰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回复。 苏璇歇了半天，又拉着许妙出去买年货。“咱家又不来客人，买那么多吃的干嘛，现在过年超市也都开门的。” “不管有没有人来，几个人过，年都要热热闹闹的，该买的一定要买。” 各色干果、水果、肉类、还有蒸好的馒头、砸好的年糕、苏璇和许妙一人提了两大袋回家。 到家一算，苏璇发现还有些东西没买，腊月二十九一个人又跑了趟早市，超市菜太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当口，早市上的菜也便宜不到哪儿去。苏璇提前列了个年夜饭的菜单，照着上面的材料一样样的买。 早市上人挤人，苏璇走着走着就发现前面的人不动了，踮起脚往前一看，一个胖老太太跟买菜的小伙子吵起来了。 “我刚明明给你一百！我记得清清楚楚。”老太太中气十足，说话带着本地口音。 小伙子是外地的，“你明明给了五十，我找你三十五。” 老太太越发抬高声调，“你这小伙子怎么不讲道理，连我们老太太的钱也要骗！” 小伙子也急了，“我才不稀罕你那几十块钱，大妈你可不要讹人！” 老太太道：“我出门时特意拿了张一百的，现在没了。不是刚买菜的时候给你了还能去哪儿？”她看看身边围观的全是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于是道：“你们说说，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爱占小便宜，一点良心都没有了！” 几个本地的老太太立即附和，气得那小伙子一张脸铁青，张着嘴无从解释。 “就五十块钱，你这小伙子也真是……何必呢？”有个老头儿劝道：“快过年了，把钱拿出来，早点收工回家过年去吧。” 就在这时，苏璇提高嗓门喊了句：“唉，杨奶奶，这一百块钱是不是您的？” 杨奶奶立刻松手，回头看苏璇，就见她挤开人群，把一百块钱塞到老太太手里，“是您的吗？” 杨奶奶拿着那一张毛爷爷，眯着眼睛仔细看，“应该……哎哟喂，这就是我那一百块钱！” “我就说吧，您白冤枉人！”小伙子得了理，“自己老糊涂了，还怪到别人身上，要不是……” 苏璇抬了抬手，示意他先闭嘴。 小伙子对苏璇很感激，便乖乖的没吭声。 围观的人群都散了，苏璇扶着杨奶奶，“您把钱装好，别再弄丢了？” 杨奶奶把那一百块钱塞进了棉袄口袋里，歪头打量苏璇，“看你眼熟，是哪家的闺女来着？” “咱住一个楼的，昨天我们还在电梯里见过呢。” “电梯？”杨奶奶愣了一下，随即恍然道：“你是隔壁老张的孙女儿，你爷爷今儿怎么没来买菜？” 苏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老太太她见过好几次，老人家脑子已经糊涂了，有两次连家门都认错，拿着钥匙跑楼上开她家的门。也不知道她家人是怎么想的，老人都这样了，怎么还放心她出来买东西，刚才那一百是苏璇自己帖进去了，她实在不想让杨奶奶跟小伙子继续吵下去，小伙子被冤枉不说，看杨奶奶的身形面色，八成有高血压一激动，来个脑溢血什么的可不是玩儿的。 她牵起杨奶奶，“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杨奶奶笑得十分和蔼。 苏璇道：“我正好也要回去，咱一起走。来，我帮您拿……” 她知道杨奶奶的家，把她送到家门口，按响门铃，随即听见里面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拉动的声音。 苏璇辨认了一下，竟然是轮椅。 果然，门开了，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看到苏璇，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是？” “我是五楼的，刚才买菜碰到杨奶奶，就顺便一起回来了。”苏璇的目光不由自主多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两秒，女孩长得的确很美，让人一看就能记住的美，她穿了条灰色针织长裙，却只有一条左腿垂下来，右半边是空的。 “哦。”女孩淡淡嗯了一声，摇动轮椅，径自转身往屋里走。 杨奶奶冲着苏璇笑笑，“行了，快回去吧。” 苏璇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帮您把东西提进去。”然后就大步进了屋。 屋子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乱，但东西都放的比较低，应该是女孩收拾的。女孩 看着苏璇，一句话不说，却把不欢迎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苏璇确定家里就女孩和杨奶奶两个人，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就告辞离开了。 回家后，苏璇把杨奶奶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系上围裙开始炸丸子做年糕。 许静峰回来的时候，丸子刚出锅，两个小姑娘正你一个我一个的趁热尝鲜。苏璇笑着问：“爸，吃饭了没？要不给您做个丸子粉丝汤，刚买的馒头，您就着吃点儿。” 许静峰顿时从内到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行，汤里加点儿香菜。” 大年三十，苏璇做了个大盘鸡，炒了几个家常菜，炖了锅鱼汤，还拌了两个凉菜给许静峰下酒。 许妙看着满满一桌子菜，“你这半年不像是去学中医的，像是刚从鑫东方进修回来。” 苏璇给许妙倒上一杯刚热好的花雕，“这叫天赋！” 外面的天早暗了下来，有几家心急的已经开始放起了小鞭，许静峰动了筷子，苏璇和许妙也开始吃起来。 苏璇买的花雕，她和许妙一人一小杯，其他的都进了许静峰的肚子，他脸上有些发红，话也多起来，一边看春晚，一边指手画脚，好像他才是春晚导演。 春晚上有个老歌新唱的节目，许静峰也跟着唱起来。 苏璇不是第一次听他唱歌，却觉得这次是最好听的。因为喝了点酒，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不圆滑，感怀与希望都藏在歌声里，带着陈年花雕的香气。 男人唱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打了个酒嗝儿，感叹了一句，“这才是过年啊！” 第21章 枇杷叶 晚上十二点多，季昀哲抱着季含站在院子里，季昀如点燃烟花，刺啦一声，给本就热闹的夜空又添了一笔。 “好看好看。”季含拍着小手，“我也要点。” 季昀哲把他的小手握进掌心，“危险，含含不能去。” “那妈妈都去了。”季含瘪嘴。 “妈妈是大人……”季昀哲道。 季昀如跑过来，“哥，你别老抱着他。”她朝季含伸手，“来，妈妈带你一起放烟花。” 季昀哲皱了皱眉，还是把季含放下来，“小心点儿。” “知道，”季昀如拉着儿子的手，她不希望含含因为得了治不好的病就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季昀哲手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手机在不停振动。他拿出来，略略扫了一眼，是源源不断的拜年短信。 正打算出于礼貌群发回复一条，却有个新的短信进来。 “师兄，过年好（づ￣3￣）づ╭～” 以季昀哲贫乏的想象力，愣是没看懂那个表情什么意思。 他一直惦记着，晚上回屋后，把这个表情复制了一下发给季昀如：“这是什么意思？” 季昀如回：“爱你……” 季昀哲：……作为一个从来都不知道卖萌为何物的人果断想歪了。 犹豫、纠结、矜持……萦绕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被汹涌而来的喜悦所取代，他迫不及待的想得到确认。 充满忐忑地拨通电话，随着听筒里恭喜发财的彩铃，季昀哲的心跳越来越快。 苏璇没有听见手机响，她此刻正在听许静峰先生的演唱会。 许静峰越看越觉得春晚不如以前，于是抱出吉他，给两个女儿唱起了老歌，从三十唱到了初一，最后以一首改编版难忘今宵结尾。 一点多，苏璇才回到卧室，掏出手机，发现有个季小花的未接来电。现在时间太晚了，她不好直接回过去，于是又发了条短信：“师兄？” 没想到季昀哲很快就回了过来：“春节快乐！” “同乐同乐。”原来是拜年电话，苏璇心想，季昀哲有些习惯真是跟老年人一样。 季昀哲终究没问出他想问的，第二天季昀如跟他闲聊，“昨天问我那个表情干嘛？” 季昀哲道：“在网上看到的，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现在用来卖萌的颜文字。” 卖……萌…… 季昀哲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了，好好的卖什么萌！ 忙完大年三十，苏璇在家宅了两天，跟许妙聊聊天看看电视，初三的时候，家里没菜了。苏璇下楼买菜，又碰上了杨奶奶。 杨奶奶被一个年轻女人拉着说话。 苏璇走过去，只听那女的对杨奶奶道：“我家里是祖传中医，爷爷让我多出来历练历练。我瞧您脸色发红，一看就是有三高。” 杨奶奶惊讶，“哎呀，小姑娘眼睛真准，我就是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 那女笑得高深莫测，“《难经》上说：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 “哦哟，那姑娘你是神医呀！” 那女的摇摇头，“我的医术不及我爷爷十分之一。” 杨奶奶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正这时，又走来一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哟，这不是小胡吗？你爷爷最近怎么样？上回他给我开得那个方子效果不错，我现在血压稳定在130-90，血糖也降到了正常水平，去医院，医生说降糖药都能停了。” 杨奶奶一听，“呀，你爷爷这么灵的啊！” “是啊大妈，他爷爷是有名的老中医，您不知道？” 杨奶奶茫然的摇摇头。 “唉，大妈，咱们也算是有缘人。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家让我爷爷给您看看。” 杨奶奶迟疑，“可我还要去给我孙女儿买水果。” “耽误不了几分钟，您孙女肯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会理解的。” “等一下，”苏璇走上前，笑着跟杨奶奶打了个招呼。 杨奶奶一见苏璇，立刻笑起来，亲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哎，你是隔壁老张的孙女吧，你爷爷今天怎么没出来遛弯儿啊？” 苏璇随口道：“我爷爷待会儿就来，” 那女的感觉不妙，赶紧提醒杨奶奶，“奶奶，我们快走吧，爷爷病人很多的。” 苏璇笑眯眯地对那女的道：“姐姐，您刚说杨奶奶是三高，那么从中医的角度上说，杨奶奶是哪一种高血压？是肝火上炎型、阴虚阳亢型、瘀血内阻型、气阴两虚型、冲任失调型、阴阳两虚型、肝风内动型、痰热内蕴型还是心肾不交型？哪一种高血脂？是脾虚型、胃热型、痰湿型还是阴虚型？又是哪一种高血糖？啊对了，您知道高血糖在中医上叫什么忙？” 在场其余三人都愣住了，张着嘴看着苏璇。 沉默了两秒，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拉了那女的一把，两人转身撒腿就跑。 苏璇冲着门口的保安大喊一声，“保安叔叔，快抓住他们，他们是骗子！！！” 正神游天外的保安叔叔被这一嗓子吓得不清，手忙脚乱就把那女的给拦住了。 那女的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怎么乱抓人啊，你们有证据吗？” 男人无辜道：“哎哎哎，我只是路过啊，管我什么事儿？” 那女的道：“不要听那小姑娘乱讲，你们随便抓人，我可以举报你们的！” 保安叔叔看向慢悠悠走过来的苏璇，“对啊，小姑娘，你怎么知道她是骗子，有证据吗？” 苏璇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有证据。” 那女的咬牙切齿，嘴里乱嚷乱骂。直到进了派出所还在喊冤。 苏璇把杨奶奶送回家才跟到派出所来作证，当着警察和那女的的面，播放了录音。 那女的死鸭子嘴硬，一边狡辩一边怒瞪苏璇。 男人一言不发，深深低着头。 苏璇笑得有点得意，这种骗术电视上报道过很多次了，他们换汤不换药，也就骗骗杨奶奶这样已经有点糊涂的老太太。 年轻警察看看苏璇，“小姑娘嘴皮子够溜的。”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笑，“还会中医呢，一套一套的。来，给叔叔把个脉。” 苏璇：“正在学，可能不准。” “没事，你随便说，准不准的我也不知道。”警察叔叔伸出手，放在桌子上。 苏璇听他这么说，便不推辞，三指按上大叔左手的脉搏，细细感受了一下，又换右手，“叔叔平时抽烟吧？” “抽，几十年的老烟民了。你可别劝我戒烟，戒不掉。” 苏璇笑笑，“戒不掉就不戒，不过要少抽一点，您肺不是很好，晚上起夜的时候是不是总要咳嗽两声？” “可不是，都习惯了。”警察叔叔道。 “可以买点枇杷叶泡水喝，应该能缓解。”苏璇不能开方子，只能说个保健的法子。 听说她会把脉，半个派出所的警察都围了过来，苏璇一个一个看过来，给每个人说了几个保健的方子，有的是一两味药饮，有的是一两个穴位。 等她把完脉，那边审讯的结果也出来了。 这个团伙一共三个人，一个是老中医的孙女儿，一个是托，还有一个是老中医。所谓的秘方一副药五十，一个疗程五百。老头儿老太太见药不贵，也就买了。 积少成多，这个团伙这半年也骗了六七十个老人。 苏璇疑惑，“一个人五百，六七十个，也没多少啊，三个人够分吗？” “人家这只是兼职，这女的是个火锅店的服务员。”警察道。 苏璇：…… 第22章 胰岛素 苏璇从派出所回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趟杨奶奶家。老人这状况，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太危险了。那些骗子专挑杨奶奶这种老太太下手，被骗钱倒是其次，万一老太太回过味儿来，一个想不通……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她提了一盒早上刚包好的饺子，按响了杨奶奶家的门铃。 杨奶奶来开的门，看见她，茫然地想了想，“你是？” 才两天，杨奶奶又把她给忘了，苏璇道：“我家住楼上，自己包的饺子，拿来给您尝尝。” 杨奶奶顿时笑开了花，热情地把她迎进门。 杨奶奶的孙女坐着轮椅从卧室出来，见是苏璇，微微皱了皱眉。 苏璇跟她打招呼，“你好。” 杨奶奶介绍，“这是我孙女灿灿。” “我叫苏璇，”苏璇自我介绍，“咱俩应该差不多大吧。” “灿灿虚岁二十啦。”杨奶奶一边说一边让苏璇坐下。 “我也是虚岁二十。”苏璇笑眯眯，悄悄观察灿灿的面色，她皮肤很白，颧骨却有些潮红，好像涂了胭脂，好看是好看，但苏璇知道这是不健康的，是肺阴虚的表现。 灿灿微微偏头，看了她奶奶一眼，好像在埋怨杨奶奶多嘴。 苏璇注意到小姑娘太阳穴周围有几颗痘痘，此处为胆经经过的地方，胆主决断。看来小姑娘思虑过多，心情并不是很好。 杨奶奶嘿嘿笑，端出一盒糖给苏璇，“不要客气，随便吃。” 苏璇不客气，拿了颗巧克力放进嘴里。 杨奶奶早把前天差点被骗的事情给忘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苏璇聊天，问她多大，在哪上学，学什么。 听说苏璇是学医的，杨奶奶眼睛亮了亮，看了看灿灿，欲言又止。 苏璇装作没看见，笑着问起了杨奶奶的血压血糖，杨奶奶道：“血压150-100，我每天都吃降压药的，血糖好久没测了，也不知道多少。” 测血糖不像量血压那么容易，估计平时没人督促杨奶奶观测血糖，“明天我陪奶奶去社区门诊测一下血糖好了，” “行……” 第二天，苏璇陪着杨奶奶去了社区医院，先测了餐前血糖，6.7左右。 苏璇放心了，虽然偏高一点，但还没到糖尿病的标准。她陪着杨奶奶去包子铺吃点东西，等两个小时后再去测餐后血糖。 杨奶奶一边吃包子一边打量苏璇，“小姑娘啊，我怎么看你眼熟，上回是不是你帮我找回一百块钱来着？” 苏璇点头，能想起更远的事情，却想不起几天前的事情。杨奶奶这种健忘吃中药不知道会不会见效，回去查查书，看看有没有对症的方子。 “真是个好孩子。”杨奶奶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苏璇道，她顿了顿，问起杨奶奶家里的情况，“奶奶，您孙女的腿是怎么回事？” 杨奶奶叹了口气，“两年前一家三口出去玩，在路上出了车祸，我儿子儿媳都没了，灿灿命大，可惜……”老人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 “为什么不装假肢？”苏璇问。 “那丫头爱美，不愿意装。”杨奶奶道。 苏璇估摸着灿灿自打出车祸后就很少出门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苏璇道：“她总不能让您照顾一辈子吧。” 杨奶奶擦擦眼泪，笑了笑，“她在家会帮我收拾屋子，也不全是我照顾她。” 这一点苏璇看出来了，小姑娘还算有孝心，只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可她家的状况，容不得她这样逃避下去，该承担的总归是要承担起来。 “那回头我去找灿灿玩儿。”苏璇觉得她还是得当面跟灿灿谈谈。 杨奶奶一个劲儿的点头，“那太好了，灿灿这孩子心思重，你多开导开导她。” 等时间差不多了，苏璇带着杨奶奶又去了社区医院。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知道刚看了什么病人，正满脸嫌弃的洗手。 她帮杨奶奶测了餐后血糖，“9.8，平时吃什么降糖药？” 杨奶奶道：“我没吃降糖药，上回在早市买了个降糖茶，人家说是挺灵的。” 医生一瞪眼：“你们这些老人就是容易上当受骗，这降糖茶要是有用，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做什么？电视上天天在讲，你们就是不听，活该上当。” 杨奶奶被医生训得低着头不吭声。 苏璇心说你会说人话不，骂病人跟骂孙子似的。她尽量心平气和，“那您给开点儿适合杨奶奶的降糖药呗。” 那医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胰岛素吧。” 苏璇被气得半死，二话不说拉起杨奶奶，“奶奶，我们走。” 杨奶奶有点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两人快走出诊室的时候，就听那医生阴阳怪气的来一句，“一听胰岛素就怕了，你们这些人，也就配喝两块钱一包的降糖茶。” 苏璇实在忍不住了，回头指着那大夫，“你别以为你比卖降糖茶的高贵到哪儿去，都是为了挣钱连良心都不要的主儿。” 那女的站起来，“你这小姑娘懂个屁，血糖高本来就应该用胰岛素，自己舍不得给长辈花钱，把责任赖到我身上。” 苏璇冷笑，“你把病人都当傻子，杨奶奶的血糖连糖尿病的标准都没到，放着那么多降糖药不用，你偏偏让她打胰岛素，出现低血糖你负责？卖胰岛素的给你提成多少？让你这么为他们卖命！” 一听苏璇的话，门口候诊的几个病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现在的医生哦，真是为了挣钱草菅人命！” 那医生恼羞成怒，狠狠一拍桌子，“不爱用就滚，我又没逼着你用！” 那几个病人一见医生这态度，纷纷站起来走了，苏璇也扶着杨奶奶出了社区门诊，“咱们先回家，明天我带您去市医院开药。” 杨奶奶点头，反过来劝苏璇，“不要生气，现在医生都这样。” 苏璇拍拍杨奶奶的手臂，“不是所有医生都这样，大部分的医生都是好的。”她想，如果是在江州就好了，直接去找季昀哲。 对了，可以给季师兄打个电话，问问他的建议。 电话很快接通，季昀哲的声音低低沉沉传过来，“有事？” 苏璇把杨奶奶的情况说了。 杨奶奶的情况并不严重，季昀哲推荐了一种非处方的降糖药，嘱咐了药量。“上次开会，有个专家讲过的。” “是吗？我还是觉得师兄说的比较可靠。”苏璇心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记性那么好，再说她现在的身份让她总有些束手束脚的，不敢随便给人开药。 季昀哲心情瞬间好了一点，嗯了一声，迟疑着问：“什么时候去江州？” “十五的票。”苏璇道。 挂了电话，季昀哲犹豫着要不要改签机票，去火车站接她，她会不会惊喜。 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有苏璜在，哪儿轮得到他啊？ 第23章 大米粥 苏璇三天两头往杨奶奶家跑，有时带点刚做的糕点，有时带点刚熬的汤。 杨奶奶可算记住她了，一见她来，就把家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 杨奶奶也看养生节目，两个人还能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两句。简直比隔壁老张还有共同话题。 而杨奶奶的孙女灿灿一开始还陪在一旁，后来就直接进屋了。她似乎真的很不愿意说话，尤其跟苏璇。 苏璇尝试过敲她的卧室门，小姑娘总是说在休息。明明白白不想见她。 这条路走不通，苏璇也不强求，只关心起杨奶奶来。 “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再陪您去测一下血糖，看看用不用调整药量。”苏璇一大早就跑到杨奶奶家。 杨奶奶点头，“好呀，我正好没吃早饭。”老太太一边准备换鞋，一边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奶奶舍不得你呀。好孩子，啥时候回来啊？” 苏璇也舍不得，“七月份就回来了，奶奶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长途电话费贵呀，你接电话也是要钱的吧。”老人一下就想到了这上面去。 苏璇随口安慰道；“我办了套餐，接电话不要钱。” “那就好，奶奶每个星期都给你打电话。”杨奶奶笑，“唉，你走了，也没人陪奶奶去测血糖了，也没人陪奶奶看养生节目了。” 话音未落，卧室的门开了，灿灿摇着轮椅出来，“谁说没人陪你，这不是有我么？”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杨奶奶惊讶的张大了嘴，“灿灿……” 灿灿转身进卧室换衣服，杨奶奶在门外道：“要不要奶奶帮你呀。” “不用，”女孩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苏璇无声地微笑起来，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楼里有电梯，灿灿坐轮椅出行其实并不困难。 苏璇不顾她的反对，推着她，女孩还在倔强地说着：“我可以。” 苏璇道：“我知道，我走了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了，多和奶奶出来走走。”她眯着眼睛看看天空中耀眼的朝阳，“你看，阳光多好，人啊，要多出来接接地气，对身体好，也对心情好。” 灿灿嗯了一声，阳光洒在她的衣裙上、手背上，是久违的温暖感觉。 杨奶奶跟在他们旁边，指着旁边的花坛，“灿灿，你看这个花坛是新建的，过几天迎春花就开了，再过几天，桃花也开了。” 苏璇道：“奶奶，都没有桃树，哪儿来的桃花呀。” 灿灿笑起来，笑容比桃花还要娇艳好看。“奶奶，到时候我陪您去公园看桃花，还有小时候您常带我去的小湖。” “好好好，”杨奶奶高兴的像个孩子。 出了社区，外面摆着卖早餐的小摊，杨奶奶要测血糖不能吃，便给苏璇和灿灿各买了一个鸡蛋灌饼。 因为上回在社区门诊遇到的那个医生，苏璇对整个社区门诊都没什么好印象，就近找了一家门诊，亲自打探过，还比较靠谱。之后便带着杨奶奶来这里测血糖。 这个门诊是由市医院退休的两个大夫合开的，两个老太太态度都很好，已经认识杨奶奶和苏璇了。 见了坐着轮椅的灿灿，老大夫没多问，只是夸道：“瞧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灿灿抿抿嘴笑起来，苏璇见后面又进来个病人，便对老大夫道；“您忙，我帮杨奶奶测。” 老大夫知道她是学医的，便给她血糖仪和试纸。 吃了一段时间的降糖药，杨奶奶的餐前血糖稳定在了6.3左右。 老大夫道：“不错，保持这个水平就行，老年人血糖太低了反而危险。两小时来看餐后。” 三人从门诊出来，顺道去了街心公园。 刚刚立春，空气中还残余着冬天的寒意，公园里却仍有不少老年人在活动。 杨奶奶见了几个邻居，兴致勃勃凑上去聊天。 苏璇找了个地方坐下，和灿灿一同看着杨奶奶有说有笑的样子。 过了良久，灿灿低低开口：“奶奶今年八十了，两年前我们还在讨论怎么给奶奶过八十大寿，可是……” 苏璇看过杨奶奶的身份证，知道老人是五月的生日，“还来得及。” “就我一个人……”灿灿咬了咬下唇，泪水模糊了视线。 苏璇道；“你应该想，幸好还有你在。” 灿灿微微偏头，“你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好？” 苏璇被她的问题逗笑，“我愿意。” 灿灿顿了顿，还是问出来，“你是不是很可怜我们？” 苏璇摇摇头，她伸手握住了灿灿有些单薄的手掌，“你不要这么想，越是这样想越可怜，人只要活着，就无法避免地接受别人的帮助。同时你也以自己所长去帮助别人不就好了？” 灿灿抹了抹眼泪，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所长？” 苏璇笑，“你长得好看呀，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那是对正常人。” “你哪里不正常？”苏璇道：“这世上每个人都难免被病痛折磨，有的人病痛在内，有的人病痛在外而已。”她看着眼前相携走过的老人，“你怎么就知道那些腿脚灵便的人没有别的病？这世上没有所谓正常人的标准，从某种角度说每个人都不正常，反过来，大家也就都是正常的了。” 灿灿深深地看了眼身边的女孩，眉眼弯弯的，嘴角微微上扬天生长了个笑模样，是最讨老人喜欢的样子。 “这段时间，谢谢你。”灿灿认真道：“自从我父母走后，奶奶从未像这段时间这样开心过。” 苏璇笑，“我走了，你要加油，多逗奶奶说话。” 灿灿点了点头。 “想让奶奶开心，你自己得开心起来，人活着，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你，而是你怎么看世界。” 灿灿闻言，沉默片刻，笑起来，“你真是会熬鸡汤。” 苏璇笑，“没办法，你需要好好补一补。” 两个小时到了，三人回到诊所，老大夫帮杨奶奶测了餐后血糖，9.6. “药量暂时不要动，一个月后再来测。”老大夫建议。 杨奶奶记下，又顺便开了两盒降压药。 苏璇把杨奶奶祖孙二人送到家，加了灿灿的微信。在微信上交代她如何照顾杨奶奶。 “《黄帝内经》里说：‘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奶奶偶尔说胡话也是没办法的，不要太担心了。平时少吃点大鱼大肉，喝点大米粥，熬点川贝雪梨汤，山药也不错，可以蒸来吃，千万要注意保暖，不要让奶奶感冒了。” 灿灿拿了个本子一一记下。 “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不要想东想西的，按时休息，多出去晒晒太阳。还有，现在安装假肢很安全。”坐着轮椅，行动到底不便，如果灿灿能自己行动就更好了。 “好，我改天去医院咨询。” “还有，会熬大米粥吗？要稠一点，熬出米油来。” “知道啦，我会学的。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奶奶，等你暑假回来，奶奶一定比现在更健康。我也会比现在更好。” 第24章 少商少泽人中 苏璇是正月十五下午的火车，一早就听见厨房叮叮咣咣，跑过去一看，许静峰正手忙脚乱的捞汤圆。 苏璇赶忙上前帮忙，火候没掌握好，汤圆的黑芝麻馅儿漏到了汤里。 许静峰尴尬的搓搓手，“凑合吃吧。” “没事，就当喝黑芝麻糊了。”苏璇笑，“您快去叫姐姐起来。”她此刻心中突然冒出了点离家的悲伤来。 吃过早饭，许妙拉着苏璇去超市里买了点零食泡面，“到了记得报平安。”许妙开学晚，不跟苏璇一起走。 苏璇点头，“随时汇报动向。” 经过卖山楂糖的货架，许妙帮苏璇拿了一袋。“从你那儿学的。” 苏璇笑，“你过两天自己走的时候也要记得买。” 许妙点头，又问：“到了那边有人接你吗？” 苏璇摇摇头，“不用人接，我自己坐地铁就过去了。”苏璜还在剧组，室友们都没去学校，唐菲菲倒是说要去接她，她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推了。 虽然是正月十五，火车上还是很多人，苏璇没抢到硬卧，添了点钱买的软卧，对面铺是一对情侣，男生是高高大大的北方小伙，女生是娇娇小小的江州姑娘。两个人从上车就开始撒狗粮，看的苏璇直起鸡皮疙瘩。 “吃不吃柚子？”男生问。 女生摇头，“不吃，好酸” “香蕉呢？” “不吃，热量高。” “那……吃个橘子？” “不吃。” 男生关切的皱眉：“可是你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两颗汤圆。” “汤圆热量很高的啦。”女生撅噘嘴，把手机递给男友，“你看这个包包好看吗？” “好看，”男生善解人意道：“要我帮你买吗？” 女生点头，在男友脸上啵了一口，“我先去下洗手间，回来把链接发给你，你帮我买。” 男生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两人拉着手去了洗手间，苏璇在微信里跟莫莹吐槽：“狗眼已瞎。” 莫莹回了个狂笑的表情，接着发过来一段语音，“我家川菜馆的铺面已经找好了。”莫莹的爸妈决定把川菜馆开到江州，一是离女儿近一点，二是江州的人多，市场自然就大。 苏璇兴奋，她期待莫莹爸妈的手艺很久了，“什么时候开张？” “二月初二，你来了可以提前试吃，让我爸给你做毛血旺、酸菜鱼、水煮肉片……” 苏璇不由咽了下口水。 “哦，对了，位置就在你实习的明德堂的后街，很近的。” “艾玛，简直就是我的福音。”苏璇正激动，就听外面想起一声惊叫：“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苏璇听出是对面的男生，放下手机，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列车员也赶了过来，那女生倒在洗手间门口，愣是没人敢上去抱。 苏璇低头看到女孩的脸色，赶紧吩咐她男友，“把她抱回床上。” 那个男生看了看苏璇的年纪，还有点迟疑。 列车员也道：“晕倒不是不能随便搬动的吗？” “情况不同。”苏璇催促：“快点。” 男生还是有点迟疑，对列车员道：“快问问车厢里有没有医生。” 苏璇心说事情紧急，只好道：“我是学医的，相信我。” 那男生这才把女友抱回了他的铺上。列车员和几个热心的旅客也跟了进来。 女生紧闭着眼睛，皮肤嘴唇一片惨白，伸手一摸，满脸都是冷汗。 苏璇帮她拉上被子，一手按住那女生的人中穴，一手按住那女生手心的劳宫穴。回头问围观众人：“有烟吗？” 一个大叔忙掏出烟。 苏璇：“帮我点一下。” 列车员本来想提醒列车内不能用烟，又一向人命关天还管那么多。 那大叔照做，把烟递给苏璇。苏璇拉起女生的手，把烟头靠近女生的大拇指外侧。 男生怕女友被烫到，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这……这是什么法子？” 苏璇专心致志，没空搭理他，半分钟后把烟移到女生的小指。 淡淡烟味在车厢里飘散开，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苏璇的动作。 还没等苏璇换另一只手，女生睁眼了。 “烫……”女生皱皱眉。 苏璇随手从桌上的零食袋子拿了一颗水果糖，塞进女生嘴里。 她这才松了口气，把烟掐灭还给大叔，对那男生道：“你女朋友这是虚厥，本身就气血虚，又来了月经，失血导致的。现在没事了，给她弄点红糖水、红枣茶也行。” 大家都松了口气，列车员不由感叹了一句，“小姑娘可以呀！” 苏璇不好意思，“一时情急，忘了列车内的规矩。” “没事没事，人命重要。”众人闻言都道。 给苏璇借烟的大叔道：“掐人中的道理我明白，用烟熏手指是个什么道理呀？” 苏璇此时额头上也冒了一层汗，她抹了把额头，道：“心主神、肺主魂，晕厥就是神魂不在，所以应该从心经、肺经着手。拇指外侧是肺经的井穴少商，小指内侧是心经井穴少泽。” “啊呀，小姑娘真有两下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有人不禁感叹。 苏璇也是第一次用中医的方法给人做急救，“是中医厉害，不是我厉害。”她看了看下铺上面色苍白的女生，“让病人好好休息一下吧，大家有红糖红枣红豆的贡献一点。” 众人闻言立刻散了，找来各种红枣糕、红豆饼，还有个阿姨送来一袋糖三角，“早上自己包的。” 苏璇笑眯眯，“我也想吃一个。” “吃吃吃。”阿姨热情道，又问苏璇：“为啥你要的都是红色的食物啊？” 苏璇道：“红色的食物不心血啊，红豆、红枣、枸杞，这些都是补血的。” 阿姨点头，“那我回去也多吃红色的东西。” 苏璇笑，“阿姨您心血挺旺的，不用补了。” 阿姨把手伸过来，让苏璇把脉，“那你说阿姨该补啥？” 苏璇按了按阿姨的脉搏，“您身体好着呢，什么都不用补。” “真的，哎哟喂，太好了。”阿姨听说自己身体倍儿棒，乐颠颠的回去了。 苏璇自己拿了一个糖三角，给那女生递了一个，“快把这个吃了。” 女生皱皱眉，接过糖三角还有点迟疑， 苏璇一看就知道她迟疑什么，蹙眉道：“这当口还考虑热量，再不吃连命都没了。” 男生也劝女友，“先吃了吧，回去咱再减。” 苏璇没好气：“减什么减，瘦有什么好，你看你脸色白的，明显是贫血了。天生秉赋就不好，后天还不知道好好调养。”女生说话一直是没什么底气的样子，一方面说明肺气虚，一方面说明肾气虚。再看女生的头发，虽然很柔顺，但是没什么光泽，发为血之余，证明女孩血虚。一个人气血两虚，本就容易生病，想她平时也是个病西施一类的。若是不好好调养，以后不但三天两头病倒，还会影响她的生殖功能。 男生替女友问道：“要怎么调养？” 苏璇想了想，“我不好随便开药，中成药里补中益气丸、玉屏风散都可以，主要是补气的。还有个食疗的方子，乌鸡、当归、玉竹、黄芪，阴阳双补，调理气血。” 男生赶紧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这回真是谢谢你。” 苏璇笑笑，“没事，学以致用嘛。”她又看看那女生：“不能只靠你男友关心，你自己得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女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要注意保暖，你来月经，还穿这么单薄，寒气进去了容易落下病根。”女生大冷天的就穿了件针织衫，下面一条很薄的牛仔裤，修长白净的脖颈露在外面，好看是好看，冷也是真冷。“回去最好围条围巾。” 女生一个劲儿点头。 话匣子打开，男生也伸手让苏璇把脉，刚才的不信任一扫而光。 到了饭点，苏璇去接热水泡泡面，碰上贡献糖三角的阿姨，阿姨一见她就笑道：“小姑娘，你出名啦！” 苏璇一愣，没听明白阿姨什么意思。 “你今天救人的视频被发到网上去啦，微博上都在转。”阿姨道：“说你是什么美女中医，小姑娘，这就是善有善报啊！” 苏璇一点也没觉得是善报，回去一搜微博，发视频的人估计是刚才围观的旅客之一，视频从女生晕倒一直到苏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我厉害，是中医厉害。” 视频本来没什么人关注，后来被江州某新闻媒体转发了，接着被许静山老爷子转发了，现在已经好几万个赞，一万多评论了。 这时，对面的一对小情侣也看到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恭喜苏璇。 苏璇笑得有些勉强，比起视频被转发，苏璇更在乎的是许老对她的评价。 许老转发微博时只评论了三个词：“遇事沉着，随机应变，手法熟练。” 后来几个明德堂的著名专家跟着转发，有的从中医的角度分析苏璇取穴的原理，有的出来科普虚厥的表现，有的出来讲晕厥的辨证论治。 因为苏璇的微博关注的基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名人，所以现在她的微博几乎要被自己的视频给刷屏了 苏璇一边吃面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被传上了网络，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正这时，手机响了，是赵尚文：“你这丫头可以啊，成名人啦，看到许老的微博没？” 苏璇道：“什么名人啊，就是个人名，微博我看到了，大概，这其中……你懂得……” 苏璇说的含含糊糊但赵尚文还是听明白了，许静山之所以转这条微博，不单单是为了对苏璇的医术做个评价，更多的则是想借这件事让中医更受人关注，要知道中医一向以治慢性病为人所知，殊不知中医也有中医的急救技术，苏璇的这个视频，正好能把中医急救的特色体现出来。 “这也没什么不好，你还能跟着沾点名气，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苏璇蔫蔫的，“但愿如此。”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借此宣传中医的层面，小小的炒一下，那倒没什么，就怕…… 果然，苏璇担心的事，晚上就发生了。她一直关注着微博，快睡觉前，微博上渐渐有了质疑的声音。 “一个学生就敢上手救人，她以为病人是试验品？” 一开始质疑的是个某三甲医院的西医，后来这种言论渐渐多起来，且演变成了，中西医之争。 苏璇叹了口气，又变成了没结果的讨论，这其中仅仅是不同医学体系的矛盾还是牵扯着利益的纠葛，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想不通也不敢想，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即便如此，苏璇这一晚还是没睡好，梦见了爷爷、季老爷子和几个教过她的老教授，一帮老头儿忧心忡忡的讨论着什么，后来大家都散了，只剩下许静山一人。 梦醒后，苏璇心里莫名空落落的，打开手机，十几条未读短信。 一半是苏璜的，让她看到后立刻回电。 剩下有唐菲菲的、有丰晓晓的、有莫莹的，都是让她开机后立刻回电。 最后，苏璇看到了季小花的短信：“你没事儿吧。” 苏璇不由笑起来，她现在应该有什么事？顺手回了一句：“没事就吃溜溜梅。” 季昀哲没回，苏璇想，师兄估计是懒得理她了。 她开始一一回电话，苏璜傻乎乎的表示恭喜，“我姐就是我姐，出名这种事非要抢在我前面。” “算什么出名啊，人家现在也不知道我叫啥啊？” “已经知道了，你一个同学爆料的，估计你待会儿回学校，就会有记者来采访你。”苏璜道。 苏璇：……哪个同学嘴上没把门儿的，她要找她好好谈谈。 嘴上没把门儿的是丰晓晓，她看到视频后下意识骄傲地转发：“哇，这是我室友。” 然后就有网友问她室友的名字，丰晓晓心说出名是好事，于是就把苏璇的名字给爆出来了。刚才还接受了一个媒体的电话采访，把苏璇平时跟谁抄方、在哪儿实习也给说了。 这姑娘还挺得意，“我跟记者说你平时学习特别好，是我们班的学霸。” 苏璇：……所谓猪队友就是这样的。 最后给莫莹打电话，莫莹道：“刚班主任在找你，你跟班主任联系吧，他好像有事跟你说。” 苏璇挂了电话又给班主任打过去，班主任笑得十分欣慰，“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你这孩子不错，学校想让你做个报告，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苏璇：…… 挂了班主任的电话，苏璇正准备吃点早饭，对面的女生道：“刚才有个媒体联系我，说想做个采访，你、我还有我男友。” 苏璇道：“没什么好采访的吧，这种事牵扯到你的*。” 那女生一笑，“我不介意。可以上电视呢，让我妈妈看看。” 因为这种事上电视到底有什么好骄傲，苏璇完全不能理解。 那女生硬是要走了苏璇的电话号码，说是采访的时候再联系。 苏璜所料不错，苏璇一回学校就有好几家媒体找上来，苏璇正犹豫，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苏璇接起来，那边喂了一声，“你好，我是许静山。” 苏璇有些紧张，“许老您好。” “我在网上看到你用中医的办法救人的视频了，非常好。” “谢……谢谢您。” 许静山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是在电视里参加养生节目一样。“中医啊，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继承下去，这次的事情受到广泛关注，不管对你本人还是对中医事业都是个很好的机遇，我希望你能抓住这个机遇。” 苏璇的心沉了一下，她明白了许老的意思，犹豫片刻，答应道：“好的，您放心吧。” “好，听说你在明德堂抄方，以后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坐诊的地方你知道吗？” “我知道。”苏璇道。 许静山道：“我周一、周六上午坐诊，你可以来看看。” “好的，”苏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喜悦。 接完这个电话，苏璇换了身衣服，就赶去接受第一个采访。 采访地点安排在一个空的教室，记者是某健康网站的，问得问题偏专业，苏璇便把虚厥的病因病机治则都讲了一遍。又让苏璇讲中医养生的原则。苏璇就随便挑了个四气养生讲。整个采访下来，记者都没问什么尖锐的问题，苏璇在心里松了口气。 下一个采访可就不是这么容易了，记者是某社会新闻网站的，上来就问：“听说你只是大一的学生？” 苏璇点头：“是的。” “而且你读的是专科，”那记者道：“据我了解，大专毕业后一年才有资格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 苏璇再次点头。 “那你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行医是违法的，这一点你知道吗？” 苏璇第三次点头，“我知道，但我认为这不算行医，这算救人，这些急救的方法是大家都应该知道的，只不过现在没有很好的普及而已。” “你说大家都该知道，这种方法难道不会有危险吗？比如一般人找不准穴位之类的。” 苏璇微微挑眉，“这不还是没有普及到位吗？”古代士大夫在读四书五经之外，也会涉猎《黄帝内经》等中医经典，所以中医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没有门槛的，只要学习得法，每个人都能通其义理。而中医的急救方法更是应该得到普及，这和西医的急救方法需要普及是一个道理。毕竟医生不是无处不在的，每个人都该尽量学会自救和救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误了该怎么办？” 苏璇摇头，“没想过，一是因为我有自信，或者说对老祖宗留下来的办法有信心，二是因为生命等不及我三思而后行。”她当时的确没有想那么多，身边有人有生命危险，她恰好有办法相救，哪里还有退缩的道理。这是一个行医之人的责任，更是一个人的良心。 “那么对那些在网上质疑你的人，你想说什么？” 苏璇道：“没什么要说的，我救人是出于我的心，不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表演，苏璇只要考虑她和那女生两个人的感受就可以了。对于网上那些质疑，她不委屈是假的，可也没必要刻意解释。 记者似乎很喜欢她这样的回答，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你对质疑中医的人有什么想说的？” 苏璇；“时间和疗效会证明一切。”她没什么资格代表中医跟那些人争论。这是许静山该操心的事情。 第三个采访是鸡汤型的，记者是个温文尔雅的眼镜男，第一个问题是：“你的梦想是什么？” 苏璇：“……当中医。” “为什么呢？” 苏璇：“我喜欢。” 眼镜男愣了一下，“小妹妹，这个答案太简单了，你是不是中医世家啊？或者小时候被一个中医治好了病，或者学医为了给妈妈治病之类的，这样的答案比较好，能让读者们感动。” 苏璇：……“你看着写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好吧，那你对这次乐于助人有什么感想吗？”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苏璇道。 “啊，为什么呢？” “晕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希望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了，大家多注意身体。” “那么你对德高望重的许老对你的评价怎么看？” “荣幸之至。”苏璇道。 苏璇的回答都很简单，上了报纸，却都成了一大段一大段煽情的回答。苏璇简直无法直视，那些回答说的她跟个圣人一样。 丰晓晓和陈澜还没到学校，莫莹去店里帮忙。苏璇一个人在寝室，一上午又接了五六通电话，什么事情也没做，整个人不由有些烦躁。 刚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看几页书静静心，电话又来了。 “你还好吗？”季昀哲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苏璇蔫蔫的趴在桌上，“不好。”这两天给她打电话的人，要么是需要她官方应对的各路老师记者，要么是对这件事不甚了解的苏璜、许静峰等圈外人。她想和赵尚文好好谈谈，又觉得赵尚文和许静山应该是一个想法。 也就只有季昀哲是能明白她的处境的，凭他那两句问候，苏璇就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季昀哲才道：“我在去你们学校的路上，你过五分钟下来。” 苏璇换了件衣服，到校门口时，季昀哲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苏璇自己坐上副驾驶，看看季昀哲，心情莫名其妙就轻松下来，好像又回到了上学期清清静静抄方子的岁月。“我们要去哪儿啊师兄？” “去医院。”季昀哲发动车子。 “医院？”难道不该是找个地方聊聊天散散心，哪怕吃个饭也好啊，“去医院干嘛？” “散心，”季昀哲目视前方，暗暗平复着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苏璇不吭声了，这人还是老样子，多说俩字能死？ 季昀哲要带她散心的医院有点远，穿过大半个江州，最后停在了江州市医院的门口。 “这个医院人很多唉，你确定要在这里散心？” 季昀哲不吭声，一路开进停车场，下车，帮苏璇打开车门。 苏璇乖乖下车，跟着季昀哲往住院部的花园里走。 市医院是江州最大的三甲医院，花园也建的很漂亮，不少病人在花园里晒太阳、散步。 季昀哲找了个长椅坐下，苏璇坐到他身边，眨巴着眼睛看季昀哲，等他开口。 季昀哲没敢和苏璇对视，目光落在女孩的鼻子上，女孩的鼻子很小巧，再往下移，嘴唇润泽饱满，嘴角微微上翘。 苏璇就见季昀哲看着她，喉头动了好几下，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她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弱弱地提醒她：“师兄……” 季昀哲回神，想起了正经事，淡淡道：“你的采访我都看了。” 苏璇顿时想起那个被改成心灵鸡汤的采访，“有的是媒体随便改的，我没有……” “我知道，”季昀哲道：“既然选择接受采访，就要做好准备。” 苏璇嗯了一声，她毕竟不是明星，无法习惯媒体的添油加醋。 季昀哲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知道赵老师为什么离开京师来江州吗？” 苏璇摇头。 “那年他给一位名人治好了病，那位要给他投资，让他开个养生馆，还说要把他包装成跟许伯伯一样的名医。赵老师不乐意，放弃了京师的工作，躲到江州来。”季昀哲声音很轻，没带什么情绪。他看看苏璇，“赵老师的想法你明白吗？” 苏璇点了点头，一个好的医生，一旦和名、利联系的太紧密，就会有太多身不由己，很难做到心无杂念的治病救人。赵尚文这样的选择，牺牲了名利，保全了本心。 “二十多年前，我还很小，许伯伯去京师治好了一位重要人士的病，半年后，在京师开了第一家明德堂，十年后，明德堂遍布全国，然而许伯伯却把百分之八十的盈利用在了明德堂的建设和人才的教育上。”季昀哲顿了顿，问：“许伯伯的想法，你理解吗？” 苏璇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理解。”许静山对中医有一种如同赤子的热爱，他把弘扬中医传播中医文化放在了第一位，可是归根结底，弘扬中医的目的是什么呢，不还是希望中医能更好的治病救人吗？ “两条路，你自己选择。”季昀哲轻轻叹息：“你本来可以晚两年再考虑这个问题，但现在……” 苏璇知道她现在选择第一条路还来得及，躲过最近的风波，依旧能像从前一样踏踏实实的跟着赵尚文抄方，专升本，考研，读博，然后进个三甲医院，三十多岁混个主治医师，四十多岁评上主任医师，或者直接开个诊所，总之，一辈子治病救人，至于中医该怎么发展，中医的未来，与她无关。 另一条路，虽然辉煌却不好走，一不小心走歪了，不但影响到个人的命运，也影响着中医的名声。 季昀哲道：“你的答案不用告诉我，”他认真盯着苏璇，“不过你要始终记得行医的初衷。”他朝着花园中散步的病人扬了扬下巴，“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人被病痛折磨着，我们做医生，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职称，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中医事业和西医事业，我们是为了他们。” 苏璇心里起了微微的波澜，为这番话，也为说出这番话的男人。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师兄，那你选了哪条路？” 季昀哲勾了勾唇，“你说呢？” 苏璇反应过来，以季昀哲的出身、学历和自身条件，想出名当个所谓“最帅男医生”完全无压力，可是他选择了按部就班、踏踏实实。 “不管我选哪条路，师兄都会支持我吗？”话问出口，苏璇又觉得有点蠢，自己的路自己走，干嘛要别人支持，她一开始选择中医，不就做好准备了吗？再说了，就算要有人支持，那也应该是苏璜这样的亲人，为什么要师兄支持呢？ “会，”季昀哲微微点了点头，答应的很认真。她还不到二十，要走的路还很长，走对了他在背后支持她，走错了他会提醒她，平步青云也好，满地荆棘也好，他都陪着她。 苏璇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安顿时间烟消云散，她被自己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想抓住点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气氛正好，有些话就在嘴边，季昀哲正在酝酿合适的语气，却听苏璇道：“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师兄。” 季昀哲：…… 两个人就近在市医院的食堂解决午饭，鉴于上次的经历，苏璇这回只拿了两个素菜，一边吃一边看季昀哲的反应，生怕他又开口嫌弃自己吃得多。 季昀哲看她眼神总往自己这儿瞟，还以为她想吃自己盘子里的鱼香肉丝，于是帮她夹了一筷子。 苏璇；…… 季昀哲慢半拍的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用自己的筷子给别人夹菜了。“呃，如果你介意，就不要吃了。不好意思。” 男人的耳根瞬间泛起粉红色，无措地避开了目光。 苏璇一摆手，“没事，我不介意。”说完便把鱼香肉丝吃了，她没那么多讲究，况且季师兄又不是外人……季师兄为什么就不是外人了？苏璇揪住刚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暗暗问自己。这么一问，苏璇自己也尴尬起来，掩饰一般地道：“这个食堂的鱼香肉丝好正宗啊，和我在蜀中吃的一样。” 季昀哲没听出苏璇话里的不自然，直接把盘子放到了苏璇面前，“都给你。” 苏璇心说季昀哲还挺有眼力见儿，就着鱼香肉丝把米饭吃完，苏璇这才心满意足。 回学校的路上，季昀哲问：“明天赵老师在明德堂坐诊，你还去吗？” 苏璇道：“当然去啦。”她也想跟着许静山学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季昀哲眼中闪过笑意，一方面是因为苏璇没有立刻去攀高枝，算是个心里有数的丫头。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明天还能跟她见面。 车停在学校门口，苏璇没有立即下车，侧头看看季昀哲：“师兄，谢谢你。” 季昀哲嗯了一声，“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看你，都有黑眼圈了。”他竭力忍住想要碰碰她的冲动，温柔却还是从语气里溢了出来。 “好……好的。”苏璇连再见都忘记说，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进了校门，又忍不住回头。 初春午后的阳光很柔，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心上，有一棵小小的幼苗在心里生根发芽。 第25章 心火 季昀哲在明德堂门口碰上了苏璇，小姑娘脚步匆匆，一手拿着煎饼果子，一手端着豆浆，就着料峭春风，吃得津津有味。 他走过去，淡淡地跟她问了声早。 苏璇咽下嘴里的东西，“师兄早。” “边走边吃东西这习惯不好。”季昀哲就是有本事在众多话题中挑出一个最容易让人尴尬的讲。 幸亏遇到的是苏璇，她完全没觉得师兄多管闲事，乐颠颠的跟在季昀哲身边，“别提了，到这边的公交车站改了位置，我得多走五分钟的路，怕来不及，就带到路上吃了。” 季昀哲默然片刻，灵机一动，“以后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早起五分钟就行了。” “没关系，我顺路。”季昀哲坚持，其实得多绕好几条街 “真的不用了，春天到了，早点起来散散步正好符合养生之道。” 两人边说话边进了诊室，季昀哲收拾起心里的失落，点了点头，“注意保暖，不要受风了。” 苏璇边换白大褂边点头，然后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好嘛，已经受风了。 季昀哲皱皱眉，拎起热水壶，“我去倒水。” 苏璇眼疾手快接过来，“我去我去。”好尴尬，急需出去换口气儿。 热水房旁边有面镜子，苏璇接完热水，经过镜子时不由打量镜中的自己，双颊还是没出息的泛起红晕。 记得以前看过中医里的一个说法，脸红心跳便是动了心神。心神一动，很多事就不是能受自己控制的了。 苏璇心不在焉地往回走，一不留神热水瓶磕在了旁边的座椅上，砰的一声炸了。 苏璇来不及惊呼，滚烫的开水伴着热水瓶的碎片飞溅起来，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右脚踝还是未能幸免。 季昀哲闻声从诊室跑出来，从一片狼藉里抱出苏璇，把她放在了座椅上。 苏璇右脚上的鞋子还在冒热气，季昀哲蹲下身帮她脱掉鞋，弄来一盆凉水帮她物理降温。 几个护士也过来帮忙，一个扫掉地上的碎片，一个跑去拿纱布和烫伤膏。 赵尚文也来了，“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处理一下，让你师兄送你回去休息。” “我让我室友来接我吧，不麻烦师兄了。”苏璇想给莫莹打电话，她正在店里帮忙，离这边不远。 季昀哲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苏璇；“……还是师兄送我吧。” 到了上班时间，人都散了，留下季昀哲一点一点帮她把袜子脱下来。 袜子和伤口黏在一起，即使经过降温，脱下来的时候仍有几处水泡撕裂。苏璇疼得倒抽凉气，紧紧皱着眉，忍住了没发出声音。她试图转移注意力，把目光落在季昀哲身上。 男人也紧皱着眉头，抬头看她：“疼吗？” 苏璇在他漆黑的眼眸中读到了满满的关切与心疼，她扯出个笑，“不疼。” 她越是这样，季昀哲心里越难受，关切的话和责备的话在脑中交战，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动作轻柔地帮她处理好几处破了的水泡，上了点明德堂自制的烫伤膏，用纱布包扎好，站起来。“老实坐着，我马上来。” 季昀哲把纱布剪刀还回去，又去诊室拿了苏璇的包，跟赵尚文打了声招呼。 赵尚文摆手，“去吧，今天上午你也不用过来了。这儿病人不多。” 季昀哲应了，走出诊室。 女孩儿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眼圈红红的。 “疼？”季昀哲柔声问。 苏璇下意识摇头，上辈子小时候受伤，她都会忍着疼，这样爷爷和妈妈就不会为她担心。渐渐的这种想法成了习惯，她即使再疼，嘴上也不会承认，特别是在她在意的人面前。 季昀哲心里酸酸的，以前实习的时候也遇到过烫伤的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她却非要忍着。 他俯身抱起她，“疼就说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病人都像你这样，医生还怎么问诊？” 苏璇：“……可你不是医……”她没说下去，季昀哲匆匆忙忙连白大褂都没脱。 “我不是医生是什么？”两个人离的很近，季昀哲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心跳骤然加快，他想握拳，可是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弯，一只手托着她的腰。 “是……是师兄啊。”苏璇强作镇定，却看到了季昀哲喉头动了两下。小心翼翼的目光上移，她看着季昀哲的眼睛，又唤了一声，“师兄。” 季昀哲的脚步乱了，差点被自己绊到，别开目光，“你们什么时候正式上课？” 苏璇像是全没看到季昀哲的反应，配合地答道：“后天。” “那估计得请假了，你这情况得一周左右才能走路。”苏璇烫的位置让她右脚不能用力，自然走路就成了问题。 苏璇叹了口气，“诸事不顺呀。” “哪有诸事，就这一件事。”季昀哲道。 苏璇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季昀哲一路抱着她到停车场，把她放进副驾驶，帮她系安全带。 苏璇；“我脚烫伤又不是手……”话被季昀哲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苏璇给莫莹发了条微信，莫莹爸妈去进货，她在店里看着装修。苏璇一听，不好意思说自己受伤了，丰晓晓和陈澜今晚才到，她今天下午只能一个人忍一忍了。 走路还好，她单腿蹦也能坚持，上厕所和上床可就麻烦了。她们寝室厕所是蹲坑，床是上床下桌，她目前这状况，自己是搞不定的。 正琢磨找其他寝室的人帮帮忙，身边季昀哲开了口：“你一个人回寝室太不方便了，要不先去我家。” “啊，可是……”苏璇把拒绝的话又咽回去了，她目前这情况，要么麻烦室友、要么麻烦师兄，她宁愿选择后者。 “那……麻烦师兄了。” 季昀哲没想到她会改口，有些意外的侧头看她，小姑娘低着头，嘴角有微微笑意。 季昀哲的家两室一厅，装修的很简单，打扫的很干净。季昀哲把她放在沙发上，看了看她的脚，“还疼吗？” 苏璇这回老老实实道：“不太疼，有点麻。”脚不能着地，一直保持同一个动作，当然麻了。 季昀哲摸了摸她的脚，很凉，“去床上躺一会儿？” 苏璇坐着确实很难受，于是点头，伸手让季昀哲抱。经过这一路，她心情倒是平静多了。 季昀哲心里那簇小火苗则是越烧越旺，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小火苗轰的一声炸了，这回心火没往上走，而是随着血脉奔腾而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第26章 金银花茶 季昀哲脚步匆匆地出了卧室，站在客厅里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够禽兽的，她都受伤了，他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 他没有去卫生间用凉水洗脸或者冲冷水澡，而是慢条斯理帮着苏璇冲了杯金银花茶，以此转移注意力。 等心绪和□□都彻底平复下来，他才端着茶进了卧室。 苏璇坐起来，接过茶，金银花的淡淡清香萦绕鼻间，她趁热喝了两口，暖意在胸口散开，她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 季昀哲帮她拉好被子，“睡一会儿吧。” 苏璇点头，把杯子放在床头，乖乖躺好，闭上眼睛。 季昀哲不敢多看她，走出卧室，关上卧室门。 苏璇躺在陌生的床上，脚上又一阵阵地疼，她怎么也睡不着，拿起手机，想找人聊聊天，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上微博看了看今天的动向，关于她的话题已经少了很多，只有几个圈内人还在讨论中医急救的特色方法。 火车上的小姑娘给她发了条短信，电视台的采访安排在今天中午，苏璇只好打电话过去道歉，说自己受伤了，不能接受采访。小姑娘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 打完电话，苏璇心里反倒轻松下来，侧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本《温病条辨》，她于是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翻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米粥的香气飘进卧室，苏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季昀哲一推开屋门，便对上了苏璇期待的眼神。他皱皱眉，“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苏璇坐起来。 季昀哲把粥碗递给她，“喝点粥。” 小米粥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上面撒了点榨菜末，苏璇三口两口就喝完一碗。“太好喝了，师兄真是……”她说到一半自动消音。 “真是什么？”季昀哲好奇。 苏璇本来想说“真是贤惠”，又觉得哪里不对。只好道：“真是厨艺精湛……” 季昀哲：“……我只是熬小米粥，又不是做满汉全席。” 苏璇摇头，“有些事看似简单，其实很难。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小米粥了。” 苏璇想起了小时候，三四岁，还不懂事，生了病就缠着妈妈撒娇。妈妈工作忙还要照顾苏璜，总是顾不上她，把她丢给爷爷。爷爷熬的粥很稠，上面有一层米油。她喝小半碗就饱了。后来她自己学会做饭，粥熬得恰到好处，可是再也没了小时候喝粥的幸福感觉。 其实小米粥本身没什么特别，只是煮粥人和喝粥人的心境有所不同而已。 “你不活动，不好吃的太饱，容易积食。”季昀哲看她拿着空碗若有所思，只好柔声道。 苏璇：“……”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她在师兄心里的形象。 下午，苏璇继续看《温病条辨》，看着看着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季昀哲要出去买点东西，进来跟她打声招呼，发现小姑娘脸上盖着书，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书拿开。大概是脚疼，她睡得并不舒服，微微皱着眉。 他忍不住轻轻用手指触碰她的眉心，留恋地盯着她的眉眼，心里满满都是怜惜和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季昀哲才转身出了卧室。苏璇睁开眼睛，揉着自己的眉心，无声地笑了起来。 季昀哲提着大包小包回来，苏璇正坐在床上跟人打电话。 “你们几点到？” “好，那待会儿我就让师兄送我回去。” 挂了电话，季昀哲问：“要回去？” 苏璇点头，“我室友回来了。”她挪到床边，要去上厕所。 季昀哲扶着她到卫生间门口，苏璇自己跳着进去。 他站在门外，等她出来后说道：“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室友可以照顾我的。”苏璇道，在人家家里呆一下午和呆好几天，那区别可大了。 季昀哲道：“他们还要上课。” “那师兄也要上班啊。”苏璇道。 “在我家不用爬上爬下，就是我不在，你也能自己去洗手间。”季昀哲扶她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又帮她把茶杯拿出来，倒上热水。“等好一点了再回去。” 苏璇端着茶杯，迟疑半晌，最后还是点了头。“那……麻烦师兄了。” 季昀哲这才满意，坐到她身边，“有什么东西要拿的，跟你室友说，让他们帮你整理一下，我晚上去帮你拿。” 苏璇闷闷地嗯了一声，耳根都红了。 晚上季昀哲做的雪菜肉丝面，虽然偏清淡，但苏璇还是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大碗。 室友们听说她要留在师兄家里养伤，纷纷表示此中必有□□，在微信群里各种逼问。 苏璇沉默。 这样的态度在室友眼里自然成了默认，季昀哲到学校楼下时，三个姑娘都好奇的跑下去。 丰晓晓：“苏苏伤的严重吗？” 季昀哲：“二度烫伤。” 陈澜：“那要多久才能好？” 季昀哲想了想道：“大概两周吧。” 莫莹：“这么说苏苏要在你家住两周？” 季昀哲沉默。 “那你好好照顾她。”莫莹嘱咐。 季昀哲点头。 苏璇正看书，就听微信叮叮当当响起来，打开一看，寝室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丰晓晓：“妈的，太帅了，还是禁欲系。” 陈澜：“两周……啧啧啧……肯定会发生很多事。” 丰晓晓：“说不定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是吧苏璇。” 莫莹：“求细节。” 苏璇：“你们够了。” 季昀哲回来还跟苏璇道：“你室友挺关心你的。” 苏璇：“……” 因为脚上包着纱布，裤子太紧脱不下来，苏璇只好把裤子剪了。换上条裙子，上面却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单腿跳着出来跟季昀哲说话。“师兄，你晚上睡哪儿啊？” “书房。”季昀哲仔仔细细打扫客厅。 “书房有空调吗？会不会冷？”苏璇问。 “不冷，”季昀哲放下扫帚，把她扶回卧室，“不用管我，你早点睡。” 苏璇：“睡不着。” 季昀哲看着她上床，帮她盖好被子，“晚安。”说完走出卧室，关上屋门。 苏璇：“……” 这一晚两个人自然都没睡好，季昀哲窝在书房的小床上，看书看到一点多。 苏璇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数到八百多只羊，还是毫无睡意，只好也拿起了书，直到把整本《温病条辨》都看完，外面小鸟开始叫，她才闭上眼睛睡着。 第二天季昀哲要去明德堂跟诊，做好早饭来敲苏璇的门，苏璇揉着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师兄早。” 季昀哲看她黑眼圈又出来了，问道；“没睡好？” 苏璇点点头。 “是脚疼还是？”季昀哲扶她下床去洗漱。 “可能有点认床。”苏璇打哈欠。 “那吃过早饭再睡一会儿，”季昀哲道：“不要乱动。” 苏璇乖乖答应，季昀哲走后，她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很香甜，快十二点，被苏璜一个电话吵醒。 “姐，我回来了，晚上找你吃饭。” 第27章 心悦 苏璇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不是说还要一周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别提了，戏被删了好几场。”苏璜道。 “啊？为什么删戏？”苏璇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不会是苏璜得罪了什么人吧？ “唉，谁知道，反正不是因为我。”苏璜作为一个新人，能拿到这么好的角色已经很满足了，少几场戏也无所谓。“我下午四点多到，去学校找你还是？” 苏璇：“那个……我今晚有事，改天吧。” 苏璜立即察觉到了苏璇的异常，“姐，你在哪儿呢？今早不是要去跟诊实习吗？怎么这么安静？” 苏璇没有必要瞒着苏璜，只是一时半会讲不清楚。“等会微信上跟你说好不好？” 苏璜很少见他姐如此吞吞吐吐的。“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璇不由笑起来，“先挂了，看微信。” 苏璜：“……” 和季昀哲的事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倒是脚上的烫伤，苏璇说的轻了点。 过了大概两分钟，苏璜又把电话打了回来。 “你你你……你说你现在在季小花家？” 苏璇嗯了一声，脸上又烫起来。 “你昨晚住他家了？” “嗯。” “你还要继续住下去，直到脚伤痊愈？” “嗯。” “你喜欢季小花？” “嗯。” “天……” 隔着电话，苏璇都能感觉到她弟的意外。 苏璜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季小花对他姐是什么感觉？他姐要是一厢情愿，这事儿可就麻烦了。毕竟季小花眼光不是一般的高。转念一想，以季小花这人的性格，如果不喜欢苏璇，是绝对不会这么照顾她的，更不会让她住在他家里。 “季小花有什么好？”就算两情相悦，苏璜还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就是去拍了个戏，回来她姐就有了心上人，还住进了心上人家里。这速度……而且心上人还是高贵冷艳的季小花，这眼光…… “他有哪里不好？”苏璇不答反问，她毫不掩饰对季昀哲的钦慕。 苏璜语塞，季昀哲自身条件是没的说，只是……“你俩性格合适吗？”他怎么也想不通她姐这么个开朗的人能和季昀哲那种沉默寡言的人看对眼。 “不知道，”苏璇想了想：“应该合适吧，不合适磨合一下说不定就合适了，再不行……到时候再说。”这种事实在太难预先做准备，就像她对季昀哲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心里发了芽，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苏璜沉默了很久，“姐，你跟他表白了吗？” 苏璇笑，“为什么我表白？” “你等季小花表白等到猴年马月去。”季昀哲平时对朋友的关心都表现的无比含蓄，更别说对喜欢的人了。 苏璇笑眯眯地想了想，“这你就别操心了。”她看了看时间，“他快回来了，不说了，等我伤好了，一起吃饭。” 苏璜：“……姐，如果你没经验我可以教你。”她姐平时不看偶像剧不看言情小说，没实践经验就算了，连理论经验也少得可怜。 苏璇：“不用。” “免费……”苏璜还是不放心，季昀哲不但没经验，人还无趣，两个人在一起到底要怎么相处？ “你省省吧，回家好好休息。”苏璇觉得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可谈，就像把脉，别人再如何描述滑脉是什么样，你不亲手感受一下，永远是不会明白的。更何况她喜欢季昀哲，就觉得他也没那么难相处，从前以为的沉默寡言、孤僻自傲，现在都成了可爱之处。 苏璜：“唉，我就是那被抛弃的小孩……” 挂了电话，苏璇抱着膝盖，七七八八想了许多。爱情没来，她不会着急，爱情来了，她也没必要逃避。 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挪到床边。“师兄，你回来啦。” 季昀哲换了鞋，走进来，“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好点儿了，”苏璇看着他带着关切的神情，心里就满满都是暖意。 季昀哲蹲下身，看了看她的伤，没有太多渗出，“明天下午再换药。” 苏璇点头，“师兄给我换。” 女孩儿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不知是刚睡醒还是什么，脸蛋红扑扑的。季昀哲心漏跳了一拍，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好。” 他的呼吸离她太近，苏璇心如雷鼓，眨了眨眼睛，“扶着我就可以了，不用……” “你跳得太慢了。”季昀哲面无表情打断她。 苏璇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任他把自己抱到沙发上。“中午吃什么？” “又饿了？” 苏璇：……什么叫又饿了，本来就到了午饭时间啊！ 季昀哲打开冰箱，拿了两个西红柿。“简单炒两个菜，马上就好。” 苏璇嗯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开电视看。 季昀哲炒菜的味道也偏清淡，但是刀工很细。火候也掌握的恰到好处。苏璇好奇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季昀哲道：“在国外留学的时候。” “真好吃。”苏璇赞道。 “你不是也会做饭？”季昀哲还记得和苏璜打电话时听到的她的声音。 苏璇粗枝大叶的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点头说：“等我伤好一点做给你吃。” 季昀哲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给苏璇夹了一筷子菜。 下午，季昀哲不用跟诊，呆在书房里看书，苏璇这才知道他还在研究所挂着职，参与一个国家级的科研项目。 苏璇不想总躺着，季昀哲便让她坐在书房，给她拿了本中医相关的书。旁边放着杯金银花茶，飘着袅袅清香。 苏璇一开始看不进去，隔三五分钟总想抬头打量季昀哲，可又怕打扰他，只好忍着。 大概气氛□□静，也可能是季昀哲太认真，苏璇渐渐也沉下心来，手里的书终于有了吸引力。她一边看，一边习惯性的想写点笔记，手边没纸笔，就用手机记下来。 当她看完大半本书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外面天色暗下来，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吃过晚饭，季昀哲道：“看会儿电视就去睡吧。” 苏璇：“我想把那本书看完。” “你应该多休息。”季昀哲道。 “脚不能走，又不是脑子坏了。”与其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如跟师兄一起看书，不说话，沾沾季昀哲的学霸气也好啊。 “学中医的，怎么没有整体观念。伤口愈合耗气血，你不说好好养着，反倒分神看书。” 看东西耗肝血，想东西费神，这道理苏璇明白。“可是躺着也睡不着，再说了，睡多了还伤气呢。” 季昀哲：“……” “我躺着睡不着就想玩手机，玩手机同样伤神，”苏璇伸出两根指头，“我就看两个小时，看完就去睡觉。” 季昀哲无奈，眼中闪过纵容神色，正打算抱她去书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苏璇眼尖，瞄到来电显示，是季昀如。 听筒里传来含含甜甜的声音，“舅舅，妈妈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我要给舅舅分一点。” 季昀哲不由微笑：“你自己留着吃吧，但是一次不能吃太多。” “我吃不完，给舅舅带了巧克力和小熊饼干。” “吃不完就留着给妈妈吃，舅舅不要。” “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到舅舅家楼下了。” 第28章 合谷 房门打开，季含先跑进屋，一眼就看到了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的苏璇。 “漂亮姐姐，”小男孩歪了歪头，甜甜地打招呼。 季昀如跟着近来，眼中的意外惊讶一瞬而逝，“哟，苏苏在呀。你的脚怎么了？” 苏璇道：“烫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季昀如瞟了眼他哥，这算不算趁人之危？他哥对苏璇的不同，她早有察觉， 那天，苏璇在火车上用中医的方法做急救的视频传上了网，是她告诉她哥的。 她哥为了时时关注事情的进展，立刻自己注册了一个微博，人家都在讨论小姑娘红了，他却一直皱着眉，其中关切，溢于言表。 季昀哲这人，感情表达一向含蓄，对一个人好，用十分的心，在别人眼里大概只有五分。以他对苏璇的态度，季昀如估量着，大概已经用了十二分的心。 还担心她哥不会开口不敢行动，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人带家里了。季昀如在心里给他哥竖了竖大拇指，她家一大难题即将解决。 她笑着道：“正好，刚买的冰淇淋，香草味儿的，吃吗？” 苏璇眼睛亮了亮，还没来得及开口，季昀哲就皱了眉，“含含还在吃中药，你怎么能给他买冰淇淋？” 季昀如：“偶尔吃一个，应该没事吧。”忘了，许主任严禁季含吃冰淇淋。 “不行，”季昀哲摇头。 季昀如看向苏璇，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还没开口，又被季昀哲拦住，“她脾胃不好也不能吃。” 季昀如翻了个白眼，“跟爷爷一模一样。”她坐到沙发上，“那我自己吃。” 季昀哲一手拉过季含，一手把苏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看看津津有味吃冰淇淋的妹妹，“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好好保养，早晚要……” 季昀如摆手打断他，“行了行了，絮絮叨叨跟个老人家一样。”季昀哲从小跟着季芎之老爷子一块长大，生活习惯随了老爷子，在养生方面格外注意。季昀如从小随性惯了，家人再怎么劝，她依旧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苏璇被“老人家”这个形容逗笑，没敢出声，却还是被季昀哲发现了，冷冷斜了她一眼。 苏璇知道他有他的道理，不跟他计较，装没看见，拍着手去逗季含，“含含，过来。” 季含眼巴巴看着妈妈吃冰淇淋，咽了咽口水，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袋零食上，可是老师说了，有好吃的要先让给大人吃。他从桌上的口袋里把零食一样样取出来，“给漂亮姐姐吃。” 苏璇笑眯眯，“姐姐已经吃饱啦。”虽然她很想吃，可是刚吃完晚饭，再吃零食那不是撞季昀哲枪口么，再者也怕真吃积食了，她现在行动不便，可千万不能拉肚子。 季含嘟了嘟嘴，“含含还没吃饱，”他爬到季昀哲腿上，“舅舅，要吃巧克力。”舅舅不在就听妈妈的，舅舅在就听舅舅的。 季昀哲给他剥开一颗巧克力，“只能吃一块。” 季含点点头，把巧克力放进嘴里，样子十分乖巧。 季昀如边吃冰淇淋边问苏璇，“受伤跟你家人讲了吗？” 苏璇摇头，“没有，也没多大事，就别让我爸担心了。” 季昀如就借着话头问起了苏璇的家庭情况，估计她哥是没问过这些，只好她帮着开口了。 苏璇一开始没察觉，后来明白过来季昀如的用意，脸就有点发烫。 “听说你学习不错，在学校一定很多人追你吧。”不知怎么，季昀如就把话题转到了这里。 季昀哲瞪了她一眼，季昀如当没看见，含笑看着苏璇。 苏璇摇头，“哪有，我们学校美女可多呢。” 季昀如笑，对季昀哲眨了眨眼睛。 大人说话的时候，季含小朋友就乖乖自己玩自己的，听大人们都沉默下来，他转了转眼珠，开了口：“姐姐也是美女。” 季昀哲敲了敲他的脑袋，“不学好。” 季昀如也笑，“这叫审美。” 苏璇脸更红了。 季昀如调戏完苏璇，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那个苏璜表现不错，今天导演给我打电话，说他朋友有部新戏，缺男主。” 季昀哲挑眉，“那不错，第二部戏就能演主角了。” 季昀如点头，“虽然是个小成本电影，但导演人挺好。回头跟他商量一下，哦，对了，这两天他就要签经纪公司了，我要有时间就陪他一起去。” 苏璇默默听着，想问关于苏璜的事情，却又不能开口。幸好有季家兄妹。 季昀哲时不时打量苏璇，小姑娘表情很自然，正是这种自然说明了她的不自然。 她和苏璜如果只是关系不错的师生关系，她听到关于老师的话题，打听几句才是正常。她这么沉默，说明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她与苏璜的关系。 可他又不相信苏璇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姑娘。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季含坐在季昀哲腿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季昀如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苏苏你好好养伤，让我哥给你做好吃的，他手艺可好了，炸酱面是一绝。” 苏璇笑，“真的？那我可有口福了。” 送走季昀如，苏璇还惦记着炸酱面，“师兄，什么时候给我做炸酱面吃。” 季昀哲：“就知道吃。”他把桌上的零食收拾起来，放进茶几下面的盒子里。“我不在的时候，你饿了就到这里拿，但是不能吃太多。” 苏璇：“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昀哲斜她一眼，“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快九点了，你洗漱一下可以睡了，明天再看书。” 苏璇不情不愿去洗漱，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学。 九点，躺到床上，跟苏璜在微信上聊了两句天，还不到十点居然真的困了。于是关了手机睡觉。 不管上不上班，季昀哲都习惯了六点多起床，轻手轻脚打扫完屋子，又练了套八段锦，卧室里还是没动静。 他舍不得叫她早起，便自己先吃了早饭，在电脑上敲论文。 苏璇七点的时候醒了一次，心想没什么事，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快十点的时候才爬起来，自己跳着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跟季昀哲商量，“师兄，我今天想洗头。” “就在家里洗，我搬个高一点的椅子给你坐。”季昀哲把早饭又热了一遍，白米粥和葱油饼，还有一碟酱菜。 苏璇吃完早饭，季昀哲帮她换药，拆下纱布的时候，苏璇疼得紧咬下唇。 “忍一下，很快就好。”季昀哲动作尽量轻柔，帮她把渗出清理干净，又上了点药膏，缠上纱布。 新的药膏一刺激，苏璇的疼痛更甚。但还是习惯性不吭声。 季昀哲把工具收拾干净，坐到她身边，这时候的语言安慰都显得太无力，他想抱抱她，又不能。见她疼得腿一动不敢动，下意识拉起她的手，拇指按上了她的合谷穴。 手上传来明显痛感，苏璇却笑起来，“只听说合谷是治头面部痛的，从来不知道它还能治烫伤痛。” 季昀哲：……他初学经络，对穴位还不十分了解，说到止痛，第一个想到合谷，却忘了合谷是手大肠经的穴位，跟烫伤八竿子打不着。 苏璇低头看了看还被他拉着的手，“可是这里一痛，腿上就顾不得痛了。这大概也算起效了吧。” 季昀哲：……他后知后觉松开她的手，抬眸对上她含笑的眼睛。 苏璇看他耳根泛起可爱的粉红，笑得更加开心，“要洗头。” 季昀哲站起来，伸手拉她。 苏璇却伸手等着他抱。 季昀哲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柔软一片，伸手揉上了她的头发。 苏璇：“三天没洗了，都是油。” 季昀哲低低笑出声，一把把她抱起来，眼中满是宠溺。“我不嫌弃。” 苏璇把头靠到他肩上蹭了蹭，曦曦地笑。 季昀哲把书房可以升降的椅子搬进洗手间，让苏璇坐上去。调的高低差不多了，才出去。 苏璇一边洗头一边还沉浸在满满的甜蜜中，仿佛脚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她洗完头，叫季昀哲：“师兄，我要吹风机。” 季昀哲走进来，“家里没有吹风机。” 苏璇：“那我拿毛巾擦擦好了。” 季昀哲给她找出一块新毛巾，“下午我去买吹风机，这次你先凑合一下。” “没关系，不用就不用了，让它自然干。”苏璇用毛巾把头发擦擦干， 季昀哲伸手抱她：“去哪儿？” 苏璇：“起驾御书房。” 第29章 炸酱面 苏璇怎么都看不进去书，隔几分钟就不自觉抬头看看季昀哲。然而对方沉迷论文，始终没多看她一眼。 季昀哲听屋里半天都没有翻书的声音，就知道小姑娘又神游天外了。想回去跟她说几句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装作认真写论文的样子，至于写出来的东西有多少能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快十二点，苏璇坐得百无聊赖，索性把书一合，叫季昀哲：“师兄。” 季昀哲回头，“嗯？” “该吃饭了。”苏璇想起自己十点多刚吃过，以免季昀哲嫌她吃得多，赶紧补充道：“我不吃，你吃。” 季昀哲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好，那你坐这儿看书，我去做饭。” 苏璇：“……我陪你去。” 季昀哲眼中流露出笑意，“你怎么陪我。” 苏璇看了眼自己碍事的脚，“算了。” 季昀哲没听她的，把她抱到厨房门口，拉了个小板凳让她坐。“帮我摘菜。” 苏璇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摘菜，一边跟季昀哲说话，鉴于季昀哲话太少，苏璇只能主动提出问题。 季昀哲虽不爱说话，却很坦诚，苏璇问一句，他就认真答一句。 “师兄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呀？” “家在这边。” “英国好玩儿吗？” “没怎么玩儿过。” “怎么没找个外国女朋友回来？” 季昀哲一边把菠菜放进锅里，一边回答：“找了外国女朋友可能就遇不到你了。” 苏璇听得一愣，随即笑起来。 这本来就是事实，也至于高兴成这样。季昀哲默默想。 干看着季昀哲吃饭，对于苏璇无疑是种折磨，季昀哲看她可怜巴巴地盯着菠菜豆腐汤，只好给她也盛了一碗， 苏璇三两口把汤喝完，“师兄，我就一块把午饭吃了吧，省的你一会儿还要再热一回。” 季昀哲：“……” 苏璇：“可是我真的饿了。” 季昀哲叹气，转身进厨房盛饭。 吃完饭，季昀哲洗碗。苏璇在微信上跟莫莹聊天，问她上课的情况，“能把笔记拍给我瞅瞅吗？” “师兄在侧，你还有心思学习呀？” 苏璇这两天已经被她们调侃的没脾气了，随手回复；“我向来不会被美□□惑。快快快，把笔记交出来。” 过了片刻，莫莹把笔记发过来，他们学校要把中西医的课程都挤在三年内上完，特别是第一年，开的课很多。这学期比较重要的是《方剂学》，《中医诊断学》、《内经》和《病理学》，《内经》听说是个老爷爷教的，莫莹说老爷爷说方言，她听不懂，没记笔记。《中医诊断学》换了个照本宣科的大叔，莫莹说没什么好记的。她于是其他两门课的笔记。 苏璇翻了翻方剂学，大部分都会，有的是上辈子牢牢记住的，有的是上学期自己重新背的。 《病理学》的一些概念忘得差不多，正好趁着在家养伤补起来。 季昀哲书房里的书大部分都是医学类的，苏璇便想先找本关于病理学的看看。 季昀哲：“大学的教材都在家放着呢，哦，这儿有一本，讲的挺详细，有不会的问我。”他从书柜上拿下一本厚的跟砖头一样的书。 苏璇一看，全英文的。 苏璇表示幼小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只是个刚过了四级的孩子啊，至于上辈子学的那点英文，早还给老师了。“我能说我连书名都没太看懂吗？” 季昀哲：“单词不会就查词典。” 苏璇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感觉生无可恋。生词很多，完全没有看医学书的乐趣，完全是在做阅读理解。 苏璇一下午看了一页，病理学概念没学两个，倒是单词背了好多。 季昀哲记得苏璇要吃炸酱面，四点多去了一趟超市，回来的时候发现苏璇蔫蔫儿的对着书发呆，手上的书还停留在导论第一页。 他拿过书合上放到一边，“没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英文也不见得多好，慢慢来。这些单词一时半刻没什么用，但只要你还想继续念书，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苏璇叹了口气，她要真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也就算了，可她上辈子那么多年，真是没干几件正事儿。 季昀哲点了点她的额头，“看你这沮丧样子，那么多中药方剂都背会了，几个单词有什么怕的？” 苏璇：“我才没有怕，”她顿了顿，看着季昀哲道：“不许嫌弃我。” 季昀哲把她抱起来，心里突然有点儿心疼，苏璇看上去懂事得很，远远要比同龄的小姑娘们有想法，有时候又像个眼巴巴想讨大人喜欢的小孩子。记得赵尚文说起过，她父母都不在了，跟着继父生活，养成这样的性格也是难免。 苏璇其实是自己有点嫌弃自己了，好在她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自己说完也就没事了，一转念又想到吃上去了，“你做炸酱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季昀哲更心疼了，还像中午一样让她坐在厨房门口，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不用你帮忙，陪着我就好。” 苏璇愣了一下，脸有些发烫，坐在那儿也不好意思东拉西扯的聊天了。 季昀哲一边炒酱，一边默默把苏璇脑补成了一个从小被继父和继姐虐待，战战兢兢长大的可怜姑娘，难得她自己有主意，也知道为自己以后的路打算。 苏璇闻着扑鼻而来的炸酱香味儿，一个劲儿的咽口水。季昀哲已经知道了她的饭量，盛了满满一碗。 虽然没凑够八个码儿，但面的味道的确正宗。比苏璇以前在京师吃的还要好吃。一碗面吃完，苏璇整个人都冒着满足的泡泡，扶着墙在房间里蹦来蹦去。 寝室里其余三个姑娘晚上去莫莹家的饭馆吃饭，结果就莫莹一个人吃舒服了，丰晓晓和陈澜都觉得太辣。 莫莹：“要是你来就好了，我妈还说让你帮她看病呢。” “阿姨怎么了？”苏璇关心。 “咳嗽，来江州之前就咳，以为是感冒了，吃药也不见好。” 咳嗽实在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对证，三五剂药就解决问题了。苏璇于是给莫莹推荐明德堂，“跟你家饭馆离得近，里面的药也比较靠谱。” 莫莹：“最近饭馆刚开张，她可走不开。” 苏璇：“病不能拖着，还是早点去看比较好。” 莫莹随手回了个“嗯”，又说起别的来，“苏老师辞职了，晓晓难过死了。” 苏璇心想真是作孽，“你们多劝劝她啊，过几天看到更帅的，应该就好了。” 莫莹没回，反倒丰晓晓发来一条微信：“你知道苏老师为什么辞职吗？” 苏璇：“不知道。” 丰晓晓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璇没想到丰晓晓如此执着，“不会的，可能是在忙吧，你别多想了，再说苏老师都有女朋友了，你就别惦记他了。” 季昀哲收拾完厨房，正好听到这句，等苏璇挂了电话，他把苏璇扶到沙发上坐下，随口问：“苏老师？是苏璜吗？” 苏璇点头，不由有点紧张。“你认识？” 季昀哲点点头，“很熟。”他看了眼苏璇，“我怎么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第30章 初衷 苏璇故作轻松，“他在课上自己说的啊！”她和苏璜的关系，终究是个麻烦，下次见了那小子，得好好商量个对策出来。（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季昀哲深深的看了苏璇一眼，半晌只点了点头。 气氛沉默下来，苏璇有点尴尬，下意识想去茶几下面找零食吃，被季昀哲拦住，“才吃完饭。” 苏璇收回手，又去拿杯子，杯子里只有一点水，她掩饰一般的喝了口。 季昀哲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帮她倒水，“你们苏老师要请我吃饭，到时候带你一起去。” “这样不好吧。”苏璇隐约觉得季昀哲不是随便一问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好，”季昀哲把水杯给她，“你早晚要去见我的朋友。” 苏璇只好点头，低头默默喝水。 季昀哲打开电视，电视上正在播许播保健养生类节目，儿科专家许早正在讲小儿中医推拿的知识。 苏璇突然想起来，“对了，上回见你和昀如姐姐带含含去看病，他怎么了？”想起第一次见季昀哲，许妙说他帅，她还不以为然，误以为他是有妻有子的精英男。 季昀哲叹了口气，“先天性纯红再障，现在一边靠激素控制，一边靠中药调理。” 苏璇还以为是感冒咳嗽之类，没想到是先天性疾病，她不太记得这个病的发病机理了，只记得可能会并发恶性肿瘤。“能骨髓移植吗？” 季昀哲摇摇头，神色不由有些沉重。 “那许主任的药怎么样？有效果吗？” “效果不错，去年要比以前状态好多了，小如让他去上幼儿园，希望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以后……”季昀哲微微皱眉，想起季含，心里就说不出的担心。 苏璇：“以后会好的，现在医学发展这么快。再加上许主任的中药，有些病西医没办法，换一种思路，可能就法子了。”她伸手去抚平季昀哲的眉心，“不要太担心了。”说不担心，她一想到含含那么可爱一孩子，却要长期与病痛为伴，心里也是酸酸的难受。 季昀哲回过神儿，扯了扯嘴角，反过来安慰苏璇，“没事没事，会有办法的。” 他看了眼电视，主持人正在问许早：“我们都知道许主任是中医世家出身，那么您父亲许静山先生对您研究儿科起到什么样的影响？有没有给您留下一些关于小儿病的秘方？” “我父亲对我的影响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方面小时候跟着父亲出诊，小孩儿通常是不太配合的，但父亲一直很有耐心，他很有一套哄孩子的办法，诊室里还会放一两样玩具，他这种用心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在给小孩子看病之前，先学会了和各种各样的小孩相处。另一方面，父亲很注意和孩子家长的沟通，有些小孩儿生病不是孩子本身的问题，是家长喂养不当。”大概是跟孩子们呆久了，许早说话始终笑眯眯的，介绍了两个简单的方子，虽算不上秘方，却也十分实用。” 中医在儿科这方面其实没多大优势，孩子们生病，家长们很少会带他们看中医，许早能如此有名气，一是靠家学渊源，二是靠自己努力。苏璇记得他也是西学中的成功例子。 她看看季昀哲，“我一直觉得西学中挺难的，毕竟是两个体系，一边是细胞分子，一边是阴阳气血。你学中医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吗？” 季昀哲点点头，又摇摇头，“从某个角度说这两种医学很难结合，一结合两个医学都不完整了。不过做医生的，是用西医的各种仪器还是用中医的望闻问切，都只是方法的不同而已，始终记得学医的初衷就对了。” 苏璇知道季昀哲口中的初衷是什么，这是他第二次跟她强调学医的初衷，的确，人有时候会被各种因素影响，陷入矛盾和迷茫。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季昀哲在旁提醒。 “晚上还看书吗？”季昀哲揉揉她的头发。 苏璇点头，“我要继续啃病理，啊，不对，是学英语。” 季昀哲笑了笑，把她抱到书桌旁边，“我去洗衣服，有事叫我。” 苏璇点点头，拿过那本砖头厚的书，开始了她的查单词工程。苏璇上辈子念大学的时候就对西医的课程没太大兴趣，大约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中医的理论早就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了，她的西医课程都是为了应付考试学的，能把课本读好就不错了，不会像学中医那样去扩展课外的知识。 没兴趣再加上不认识，苏璇这本病理书读得实在是艰难，但是大环境在那儿摆着，为了以后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总得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准备。她也不着急，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啃下来，刚开始一天只能看一页多点儿，遇到实在不懂的，就问季昀哲，季昀哲总是连英语语法和专业知识一块儿都给她分析了。如此一来，苏璇看书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等她能下地慢慢走的时候，一天已经能看三页了。 她脚上的烫伤恢复的算快，没有感染，因为新生的皮肤还没长好，走路还是得小心翼翼，脚尖着地，一点点挪。当然这也就是在季昀哲不在的时候才会慢腾腾的挪来挪去，只要季昀哲在家，还是习惯抱着她走来走去。 “我自己能走，”苏璇推季昀哲，“含含在呢。”季昀如有事，小含含只能在舅舅家吃晚饭。 季昀哲神色不变，“那有什么，别磨磨唧唧的，来。”苏璇打算下周回学校上课，能让他这么抱来抱去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苏璇无奈，只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季含正趴在客厅地上玩小汽车，一抬头看到舅舅抱着漂亮姐姐从书房出来，扔下小汽车，伸手也要抱抱。 季昀哲把苏璇放到沙发上，又抱季含。“都快五岁了还要人抱。” 季含小朋友表示不服，看看漂亮姐姐，“她都……”他想了想自己知道的最大的数字，“都一百岁了，还要抱。” 季昀哲和苏璇都被逗笑，季昀哲把他放到苏璇身边，打开电视，把遥控器交给季含，“自己找动画片看，舅舅去做饭。” 季含倒是听话，找了个动画片，一边看一边给苏璇讲，苏璇刚开始听着好玩，一想到这孩子身体不好，又没有父亲，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他现在小不懂事，过几年恐怕自己也会为此感到烦恼吧。 季昀如快九点才过来接季含，小家伙正和苏璇下五子棋。有苏璇陪季含玩儿，季昀哲省了不少心，正仔仔细细打扫屋子。 “妈妈，我会下五子棋了，回去教你。” “好好好。”季昀如揉着儿子的头发，跟苏璇寒暄。“气色比上回见你好多了，看来我哥家伙食不错。” 苏璇摸摸自己的脸，十来天时间，胖了一圈。 季昀哲把季含的玩具放到他的小书包里，递给季昀如，“回去路上小心点。” 季昀如点头，“对了哥，我们团有个国内巡演，团长让我跟着去。” 季昀哲闻言立刻皱眉，让她别去的话到了嘴边，又顿了顿，“你想去就去吧，含含住我这儿。” 季含一听要住在严肃的舅舅家，下意识缩了缩，可怜巴巴地看他妈妈。 第31章 铅笔 季昀如工作忙,即使知道季含身体不好离不开人，开会也是难免的。乐-文-季昀哲不是第一次帮她照看孩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到季昀如走的那天,开车把季含和他的一堆玩具一起带回了家。 苏璇一步一挪的早把家里大略打扫了一下,正从茶几下面把零食找出来招待小含含。 季含知道苏璇在，比以往来舅舅家住更兴奋,一进门就缠着苏璇,把舅舅给忘了。 季昀哲做了顿饭的眨眼功夫，两个人已经玩起了ipad上的游戏,季含聚精会神，苏璇在旁边指手画脚,叽叽喳喳,茶几上摆了一摊玩具，几辆小汽车被扔到了沙发一角,电视上还播着动画片。 季昀哲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关小，“快洗手吃饭。” 季含跳下沙发，一溜烟儿冲进洗手间,苏璇跟在后面一步步往洗手间挪。 季昀哲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弯了弯嘴角，他们家家教严，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说话也都轻声细语，即使是孩子也不会大呼小叫，后来去了国外，家里也总是他一个人，耳边倒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晚饭过后，季含提出要求，“晚上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要叫阿姨，”季昀哲第八遍提醒，以前没觉得，最近才发现季含这称呼差了辈分，看看苏璇，又嘱咐道：“睡觉老实点儿，别碰到阿姨的脚伤。” 苏璇由姐姐荣升为阿姨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因为季昀哲还是有眼色的没敢抗议。 季含来之前已经被他妈提醒了好几次，路上又被舅舅提醒了好几次，还以为苏璇的脚伤十分严重，转了转眼珠，“我我我……我不和姐姐……阿姨睡了，我一个人睡，不会害怕的，舅舅陪阿姨。” 苏璇：“……”这孩子懂事的真不是地方，“不用啊，含含你和舅舅睡吧，我一个睡书房。” 季昀哲顺手在苏璇头上敲了一下，“你跟孩子瞎客气什么，”他看看季含，“晚上乖乖跟阿姨一起睡，听到没？” 季含扭了扭身体，乖乖点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果然很听话，没有像平时一样滚来滚去，也没有缠着大人讲好多故事，连上厕所都是自己去的。 苏璇被这孩子的懂事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幸好第二天她就回学校了，路上还跟季昀哲感慨，“小如姐姐把含含教的真好，这才多大，就这么懂事了。” 季昀哲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们也想让他傻乎乎的长大，可是没办法，他如果不早早懂事，以后就要吃亏。” 苏璇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季昀哲的手臂。 季昀哲看了她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叫人省心。我嘱咐你的都记住了？” 苏璇不由笑起来，“记住了，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季昀哲不吭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变这么啰嗦，他把车子直接开进了学校里面。 苏璇赶紧拦他，“停下停下，我自己进去。”虽然她和季昀哲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这样大喇喇的开车送她回学校也太招摇了。 季昀哲斜了她一眼，“你少走几步吧。” 苏璇乖乖闭嘴，眼中却不由带了笑意。 到了寝室楼下，苏璇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手却被季昀哲握住。 苏璇抬眼看他，“怎么了？” 季昀哲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在她白皙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电流顺着末梢神经一路传到了苏璇的大脑，她愣愣地看着季昀哲，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季昀哲很有分寸地放下她的手，“走吧。” “啊，哦。”苏璇发出两个没什么意义的音，从后座上拎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好巧不巧，莫莹也刚从店里帮忙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忙上去帮苏璇提东西，“哎呦，可算回来了。”她回头看看季昀哲的车，“怎么不送你上楼呀。” 苏璇白了她一眼，“连你也不学好，啊对了，你妈妈去看病了吗？” 莫莹：“应该去了吧，我看她又吃药来着。” 落了两周的课，苏璇却没有什么跟不上的烦恼，上了两天课就已经摸清了各科老师的风格，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打算进行更深一步的学习。 许妙也已经到了江州，约苏璇出去吃饭，苏璇这才把脚烫伤的事情告诉了她，“不过已经好了，现在能走路了。” 许妙在电话里怪她不早说，第二天下课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过来看了眼苏璇，见她真好了才放心。 姐妹俩就在苏璇他们学校食堂凑合吃了一顿，苏璇问起杨奶奶的情况，“杨奶奶还一个人去买菜吗？” 因为苏璇，许妙也记住了杨奶奶祖孙俩，“没有，她孙女陪着呢，上次去超市碰到，她孙女真好看，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杨奶奶身体怎么样？”苏璇在微信上问灿灿，灿灿只是说一切都好，她怕小姑娘报喜不报忧，心里一直挂念着。 “看着挺好的，”许妙随口道。 许妙没敢多留，吃完饭便坐车回学校了。苏璇一回到寝室就接到季昀哲的电话。 季昀哲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问问她的情况，苏璇一一汇报完，某人还不想挂电话，冷场片刻，还是苏璇找了个话题，关心起在季昀哲家住着的季含。 “他挺好的，正画画呢，幼儿园留的作业。”季昀哲道，他听着那边苏璇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走进书房去看季含。 季含画个画，桌子上也能摊一堆东西，季昀哲顺手帮他收拾，把散在外面的彩色铅笔放进盒子里，他动作顿了一下，“你今早带去幼儿园的是这一盒彩色铅笔吗？” 季含摇摇头，“不是，这是一个叔叔送给我的，我就把旧的放在幼儿园了。” 季昀哲皱眉：“叔叔？哪个叔叔？” 季含歪头想了想，“张叔叔，老师带他来的，他给班里每个同学都发了巧克力，说我表现好，才给我送了这盒铅笔。”男孩笑出两个酒窝，“舅舅，我厉害吧。” 季昀哲的眉头越皱越紧，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季含，“明天把旧的那盒铅笔拿回来，喜新厌旧。” 季含看出舅舅的态度有点严肃，他眨眨眼，弱弱地问：“什么是喜新厌旧呀？” 季昀哲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语气也带上了笑意，“像你这样就是喜新厌旧。” 季含半懂不懂地“唔”了一声，第二天去幼儿园的第一件是就是把那盒旧的彩色铅笔放进书包里。 季昀哲下午来接季含的时候，难得跟季含的老师多攀谈了两句。“听含含说，昨天有一个叔叔来给班里的小朋友发巧克力，还单独给含含送了盒彩色铅笔。” 年轻的幼儿园老师第一次见季昀哲的时候也误会了他和季含的关系，还暗暗觉得惋惜，后来知道了季昀哲是季含的舅舅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季昀哲一靠近，她立刻就换上了一脸的温柔可亲。“是呀，张先生是刚从国外深造回来的导演，说要拍一部电影，想到我们幼儿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朋友，可能是含含比较可爱又会说话吧，张先生刚打电话来说选上了含含。” 季昀哲轻轻皱了皱眉，礼貌道：“含含身体不好，不能拍戏，请您帮我跟那位导演说声抱歉。。” “张先生说只是几个镜头。”年轻老师觉得小小年纪当演员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把这个机会给别的小朋友吧。”季昀哲拉起季含，“跟老师说再见。” 季含跟老师道别，上了季昀哲的车才问：“舅舅，为什么不让我拍戏，妈妈说拍戏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