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险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杏秀,奶奶赏的海棠红钧窑花盆呢……”穿着玫瑰色繁华襦裙,渐变青色桃花对襟长袍,长相艳丽标致,娇笑,“今儿,园子里蔡嬷嬷送了一株开得正艳的金边瑞香,我合着正配那海棠红的花盆儿。” 同样穿着渐变青色长袍的对襟长袍的杏秀,转身看了两眼娇艳欲滴,花姿甚美的瑞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角柜里取了钧窑花盆,“哟,真是开的极艳啊。不过月末,桃夭,奶奶和爷就去钱塘上任了,你这折腾了些花木,再好,也带不走,着实可惜。” “哪里可惜啊,留不住一世春芳,还不待我留住这一时春芳啊。”桃夭美眸睁圆,嘟着红艳唇,“再说,这瑞香香味浓郁却清雅,让人闻了就心里舒畅,正好给小姐赏玩一翻。” “你呀!成日勾着小姐玩耍,昨日里,小姐听你讲那惠三娘的故事,误了休息的时辰,现下里还没醒。又勾着小姐玩花草,要是再耽误了小姐休息,看不把你告了奶奶。”杏秀嘴上批着桃夭,手上还是帮着把瑞香装进了花盆,就连土泥沾了她粉蓝色纱裙也不甚在意。 “呵呵,我的好姐姐,我的好杏秀姐姐。我这不是看着小姐要离了胶州,心里不痛快,才给小姐逗乐一翻嘛。”桃夭声线软绵娇瑟,杏秀有些受不了地催她进来了里屋。 桃夭吐了舌头,眨巴了两下眼,逗乐了杏秀,就踮起脚,轻手轻脚地捧着瑞香进了里屋。 “小姐,你怎么醒了。”桃夭一进屋,就见自己小姐短手短脚地自己穿上了外套,赶紧放下花盆,扶着套脚橱,给林熙菡穿起外套,“您啊,醒了就喊我和杏秀姐给您洗漱更衣,再不成外间一大家子的小丫鬟,您就是喊一声,也有的是人给您穿衣,哪轮到了您自个儿更衣呢…… 桃夭什么都好,长得标致美丽,性子活泼善良,就是太??铝说恪?p>  “哪来的瑞香,闻着真香。”林熙菡听着桃夭絮絮叨叨,有些头大,又不好说自己就是不甚习惯她们成日里围着她转,故意趁着她们不在开始自理,惹得房里丫鬟哭涕,只好转移话题。 “园子里的蔡妈妈进上的,她说奶奶前年移栽在满芳园的花都开了,满园子的鸟语花香,蝶戏蜂勤,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其中这株瑞香开得最好,她就进献了来。”桃夭爱美色,美人美景,她都爱,见了好看的就挪不开眼,此时被满芳园的花引了神去,也顾不得絮叨。 “那朝食后,咱们清蕖园的也去观赏一翻。省得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大家念得慌。”林熙菡话一落,桃夭就眉飞色舞,略长的眼角微微上扬,更添上几分妖艳蛊惑之美。 哎,娘亲大人还真给清蕖园挑的都是美人,桃夭艳,杏秀雅,海棠明媚,雪兰灵秀,琼华精致。 朝食后,林熙菡便带着桃夭、海棠去东苑满芳园看美景消食。 东苑在林府最东边,一般用来待客,此时林熙菡的父亲林玉煊原胶州知州兼任市舶转运使,现被调往钱塘任知府兼掌两浙市舶司,于月末到任,故府上都忙着打理行装前往钱塘,发放部分奴仆和转卖部分胶州产业,东苑自然有些荒弃,惹得东苑做活的丫鬟婆子忐忑不安。 然满芳园的花木却因少了俗世烟火气,愈发长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林熙菡站在花丛中,春风拂面,闻着花香,看着夭桃?李、百花争艳的美景,心里离别愁绪也淡了几分。 林熙菡不算前世,今生自出生便一直生活在胶州,现业已五年了,对胶州这个第二个家乡有难言的感情,现在要离开胶州,前往钱塘,哪怕前世她于钱塘也生活过一段时间,心里也是有几分抵触。 林熙菡闭着眼睛,在明媚的阳光下,有些微醺,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怎么穿越的,只模糊记得曾今家人的脸,只知道真开眼就看到今生家人焦急关心的脸,心中难言感动,然后浑浑噩噩间就长大了。 这么长时间,林熙菡觉得自己前世记忆越发模糊,她几乎被今生同化,忘了她曾今的生活。她常想这是否就是投胎转世的过程,每个新生儿刚出生时有记忆的,却在长大中慢慢忘却,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没有三岁前的记忆呢? 林熙菡躺在花丛中,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她记得她前世家里好像也有个大大的花园,母亲,父亲,很温暖,很恩爱,她的琴房画室,书房的奖状,长大的朋友同事,有的模糊,有的清楚,却没有最后的记忆。 她不伤感,只有点怀恋,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幸福的。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打断了林熙菡的思付,透过茂密花丛,她看见海棠直直倒在地上,惊恐扭曲的脸,坼裂的眼角,血从嘴角流出,唇发出一个无声的字“跑”。 林熙菡第一次见到生命的流逝,恐惧让她发颤,噙着泪水,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她悄悄从花丛中匍匐前行,往假山里靠近。 杀死海棠的男子,面目粗狂,身材高大,穿着褐色林家丁服饰,可身材长相却不似南方男子秀气,不像林府家丁。 桃夭哪里去了,是不是也死了?东苑的丫鬟婆子呢?他们想干什么?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东苑在林府最东边,林玉煊刚来胶州,嫌弃胶州林府园子太局促,不雅致,买了隔壁海商的宅子,扩建了东苑用来专门做招待客人,养花赏景之用。 与家丁护卫众多的西府不同,东苑这里平日里除了打理草木阁楼的丫鬟婆子,少量家丁,偶尔来的客人,就少有他人。 尤其,上月末,林玉煊接到圣旨调任钱塘,更是发放了一批本地丫鬟婆子,其中东苑最多。想来这帮歹人,安排在东苑下手,也是考虑这点,林熙菡不知道东苑现在具体情况,不敢跑到东苑其他院里求助,也不知往东苑哪里跑有人。 林熙菡小心挪进假山里面,藏在黑暗中,忍不住流泪。 他们来东苑下手,目的是什么? 林玉煊调任,早就不在东苑招待客人,东苑也打算离开后让管家卖了。林熙菡来东苑赏花,也是想着日后在也见不着了,趁着景色美多看两眼。故,这帮歹人,目的绝不是忙于政事后续的林玉煊,很可能是为了林府的女眷。 父亲大人仇家,还是政敌?是不是为了拿住娘亲和自己来威胁父亲大人? 男子在园子转了两圈,没看到林熙菡,便招呼旁边两同伴,分头查看,又找了两圈,没见到人,就命一个小眼勾鼻,下巴上长个大红痣的男子看着满芳园。 那红痣男,踢了踢海棠的尸体,扳过海棠身子,对着海棠饱满妖娆的身段发出嘿嘿的笑声,猥琐的伸出手…… 海棠,海棠…… 林熙菡忍不住发出声,红痣男慌张得看了两眼四周,小心地朝假山走来,抽出刀子重假山细缝“噌噌”插了进来。 林熙菡捂着嘴,小心地避过长刀,弯着身子往假山后面退,林熙菡退得有点紧,移动了两下里面松动的石块,石块后面露出微亮的光。 林熙菡推开石块,露出连着假山的墙壁,墙壁下面有个砌好的洞渠,假山下浅水池的水有些顺着洞流了出去。 林熙菡想到满芳园在东苑最后,东苑后是条河,为了建造不是死水的清池假山,水是从引的上流水,但没人知道水从哪里流出去,外人一直猜是将水引入了园子里花丛中做了灌溉用。 林熙菡却一直奇怪这么多水,花不淹死了,原来一部分从假山里流出府,到后面那条河。只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跑回西府就得救了。 林熙菡顺着水渠爬了出去,出去靠墙有条河,墙壁和河间半寸大的路,林熙菡贴着墙,挪了出来。 “终于得救了。”林熙菡舒了口气,三两步拼命往西府方向跑,却蓦地眼前一黑,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倭寇来了――”,就晕了过去。 第二章 拐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和顺胶州本地人,家贫老母多病,心孝顺,便自卖自身到林府做了家丁,签了三年活契,做了两年花匠,家里好转,娶了一房媳妇,抱了大胖小子,不想林府大人调任钱塘,多发了些遣散费,退了胶州活契的奴仆。 那哪成啊?老母亲的药,妻子的银钗子,儿子新衣,这没了收入,家里的日子哪过得下去,就是林府发的银钱,就得了一时救不了一辈子。 和顺心里不舒坦,喝了两口老酒,就在酒肆里和胶州混子搭上,几人商量林府东苑招待客人的,里面东西精贵值钱,林大人又不在意,平日没人,偷些东西卖了,也好过活。 哪想和顺引了那边人进了府,他们没偷东西,反而在东府杀了人,口里嚷嚷逮了林府小姐太太,有目的的往东苑内院跑,和顺一看事情不简单。怕出了事,就立马调头跑。 果真,跑慢的门房和府里几个兄弟就被那些歹人杀了。 和顺心有余悸的躲在府外观望,又庆幸自己逃了又担忧日后的生活。 天不亡人,和顺回家路上,一蒙棍,逮着林府一逃奴,面貌精致,穿着体面,想着,卖给馆子里,几两银子,花销一翻。路上扯了丫鬟头上珍珠,外套,见没什么金银贵重的,又塞了一碗迷药,卖给花枝巷的华妈妈。 和顺拿了五两银子,又卖了珍珠,得了十两银两,买了好酒好菜,美滋滋往外城家去,还没进家门,就被倭寇一刀砍了脑袋。 林熙菡被塞了碗迷药,昏沉沉的到了第二日才醒来。 一眼就见到满脸脂粉红唇黄牙的老妈妈,端着一碗又臭又腥黑乎乎的药,抱着林熙菡硬是往嘴里灌。 林熙菡左闪右避,抗拒不了,还是被灌了大半碗药,呛得林熙菡口吐不止。 老妈妈笑得花枝乱串,“这贱人有贱命,想来你也是有福的。入了我华妈妈门,进了花枝巷,保了小命,又睡了一觉啊,就躲过了倭寇攻城。” 花枝巷,倭寇攻城。林熙菡脑里闪过一阵念头,连蒙带猜也揣测了自己处境。想问林府情况,又怕被猜出身份,没了性命。 林熙菡不是真的孩子,也知道人心叵测,这华妈妈若是知道了林府小姐身份,怕不是将自己送回府上,而是一碗药解决了自己。 想到药,林熙菡越发对自己喝的药,喘喘不安,眯着眼,假装昏睡,华妈妈见药效上来,就笑眯眯走了出去。 林熙菡见华妈妈出去,立即用食指顶着上颚,恶心了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对着床底下,将那碗臭药吐了出来,又捞起桌上凉茶漱口。才气息奄奄的躺倒了床上,倭寇攻城,也不知道爹亲和娘亲怎么样了,还有那伙儿到底要干什么。 林熙菡越想越担忧,辗转反侧,脱了身上恶臭的衣裳,换上了床上那件粉色襦裙。摸摸身上,头上的珍珠坠子之类的都被搜走,又摸摸脖子,脖子的墨玉玉佩也被捞走了。 林熙菡干脆脱了襦裤,内衣里缝着的那张银票和脚上的玉镯子还在,想来卖自己的人匆忙,没有细查。穿上衣服,把东西收拾好,出了门,见院子里七八个面容姣好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童,坐在花廊下玩耍。 不远处,几个婆子丫鬟心有余悸的八卦“真是惨啊!……” “全家大的小的都没了……” “就是满门忠烈,哪有全家在来的好……” “杀千刀的倭寇,好人难长命……” “听说夫人是吞金殉情的……” “不吞金,能怎么的,丈夫殉城了,自己院子被一群匪摸进了房内,就是救下来了,也是有口难言,还不如殉情,来的体面……” “真是惨啊……” 林熙菡没有继续听下去,她发现七八女童中间坐着眉间一点胭脂痣的女童,正是薛虬薛大人幼女薛娇。 薛虬薛总兵,总兵是二品大员,胶州绿营提督,虽与林玉煊文武不同,军政不干,但作为地方上的长官,也算是林玉煊顶头上司。薛虬又与林玉煊相交甚欢,忘年之交,林熙菡母亲崔诗韵故常带着林熙菡去做客,林熙菡和薛娇也算发小。 薛虬年过五十,有五子四女,最疼爱的就是薛娇这个嫡幼女,一是薛娇年幼,乃薛虬老蚌含珠所出,二是薛娇自幼聪明伶俐,年不过三岁,便能作画吟诗,讨巧卖乖。 可此时,薛娇却眼神呆滞,说话含糊不清,与薛娇平日里机灵聪颖样貌全然不同。 林熙菡知道薛娇必是被灌了药,忘了事情。 七八女童在玩花房,除薛娇,还有两女童样貌俊秀眼神呆滞,大概也是大户被拐了的,剩下的五人倒是样貌正常,五官俊秀,但肤色偏黄,比较瘦弱,大概是贫苦人家卖来的。 林熙菡心下里清楚,便一面坐到薛娇身旁,陪着她玩耍,又一面和五个记事孩童套话,其中一个叫李嫣的女孩年纪大些,九岁已经知事。 林熙菡从她口中得知,这华妈妈是养小姑子瘦马的娼人,原是胶州大海商的姨太太,她们呆的楼子叫环琅阁,是两浙江总督族妹所开,专门为达官贵人调教宠妾玩物,养的姑娘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 林熙菡暗叹一口气,看来怕是难逃此地的,可是若不逃出去,时日久了,就没了名声,日后便是能回去了,也不回去污家中名声。 林熙菡又担忧又焦虑,却无计可施,只能装作乖巧与一众女童,受环琅阁的嬷嬷调教。 每日卯时声乐形体,辰时至巳时读书认字,午时规矩形体,未时至申时琴棋书画,酉时至戌时又是舞蹈形体,日日这般揉搓,林熙菡连说话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逃跑之事,且院子里日夜都把着人看守,就是夜里睡觉了,都是小半个时辰便来查房。 等这样过了,林熙菡熟悉了半分环琅阁的规律,又趁着每三日放风玩耍时辰,和院子的婆子混了起来。 林熙菡嘴巴甜,长得好,园子里的婆子乐得林熙菡讨巧卖乖,也透了些消息给林熙菡,让林熙菡大概知道这园子情况。 这园子在胶州内城最西,离林府有些距离,但离薛府倒是极近,隔了不到两个街,要是跑去就一刻钟的时辰。 但离开园子倒是个问题,盖因这园子极大,从南往北整整占了两条街。 林熙菡花了半月时间和烧火的邓嬷嬷套上了近乎,邓嬷嬷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年少时嫁了个秀才,生了三儿子,相公进京科考,路上遇了凶人,一命呜呼,留下邓嬷嬷和三个未成年的儿子。 邓嬷嬷为了养家糊口,自卖自身进了原胶州通判做奶娘,过年半辈子奴才生活,主子大了,儿子也成家立业,邓嬷嬷便出来荣养享福。哪料到不是享福而是受罪,媳妇不孝,儿子嗜赌,掏光邓嬷嬷棺材本,就将老娘卖了。 邓嬷嬷年纪大了,又没什么特长,便被环琅阁的厨娘一时心软,就买了她来烧火。 邓嬷嬷信佛,每月初就去城郊灵庵寺烧香。 第三章 愚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开始不想直接求助邓嬷嬷,但邓嬷嬷心慈面善,为人信佛信因果,与林熙菡说了一翻,就猜出林熙菡是被强人拐卖。 大骂“作孽”,便说帮着她逃跑,林熙菡心里担忧邓嬷嬷,邓嬷嬷说,她一把老骨头了,没几日活头,见死不救,日后下了地府。 月初,卯时,林熙菡便趁着朝食时辰,混进了柴房,用锅灰抹黑了脸,穿上邓嬷嬷给的丫鬟衣服,跟着邓嬷嬷身后,低着头混出二门。 林熙菡出了二门,呼出一口气,提着心,出外门,外门例行查了一翻,期间外门小厮还和邓嬷嬷说笑两句,吓得林熙菡心都快掉了。 等出了环琅阁,林熙菡都不敢相信真的出了来,问了邓嬷嬷往东薛府的方向,林熙菡就一路往东跑。 跑了一段,林熙菡才发现不对劲,这往内城大道上跑,哪有越跑越荒凉的,林熙菡立即掉头往右手巷子里跑,东西两边果真家丁追了出来。 林熙菡心下了揣测,这邓嬷嬷该不会出了事了吧。 林熙菡跑了一段路,巷子竟然是个死巷子,林熙菡再也跑不动了,掏出怀里的纸包装石头往挂“王家”的牌子门缝塞了进去。 赶来的家丁,一句话也不说,就将林熙菡蒙晕,抗了回去。 “小丫头,能耐啊?能逃啊?还吐了药,装疯卖傻大半个月,拉拢人逃跑。”华妈妈坐着软绵雕花红木靠椅,抽着卷烟,旁边两丫鬟跪着捶腿,神情看不出喜乐。 林熙菡又羞又怒,自负聪明却被人愚弄。现下知道邓嬷嬷帮着自己逃跑其实就是给自己下了套,怕是自己折腾了一个月的套话,攀附,打探,到设计逃跑,不过是场猫捉老鼠的好戏,试探自己身份。 林熙菡片刻平复心情,暗叹,莫把别人当痴人,世间最痴莫过于己。 “安大小姐,进了环琅阁就乖乖听话,莫说你只是小小海商家的小姐,就是薛总督家的小姐,环琅阁也不怕这个事儿。”华妈妈吸了口卷烟,火星子在光影下忽明忽暗。 安大小姐,林熙菡微讶,安家是胶州本地有名的海商,素有“金墙银瓦珍珠塔”、“海龙王”美称,难不成,那两位与薛娇般灌了药的有位便是玲珑多智的安大小姐,安若素。 林熙菡心下揣测,不动声色的暗暗打量华妈妈神色。 “安大小姐想来也是聪慧的,我华嬷嬷虽是贪财也不是狼心狗肺的,说起来我与安家老爷还有三分交情,若是往常,我送安大小姐家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只不过如今……”华妈妈吐了两口云烟,烟味了熏得捶腿小丫鬟眼眶发红。 林熙菡不理华妈妈表情,心里暗嘲,面上却淡。 华妈妈又吸了几口烟,喝了半盏浓茶,才把吞吐了半天的话说完,“只不过如今,便是送你家去,安家也没法子安置你了。” 华妈妈看林熙菡面容平静,听到安家事儿也不急,安家到底是大户,养的姐儿也是沉稳性子。 “想必这几日,你也打听到些消息,胶州城破,倭寇洗劫了几家大户,其中海商安家、知州林家、参将周家更是灭了门。我便是送你家去,估门寡女,无异于送了你性命,我与安家老爷有几分交情,留你在我这儿便是保了你性命……” 林熙菡拐卖月余,不敢打探府上消息,第一次听了风声,却是灭门消息,脑袋里一下子嗡了,浑浑噩噩未听完华嬷嬷的话,便晕了过去。 林熙菡晕了半日,不敢相信华妈妈的话,暗付华妈妈莫不是故意骗了“安若素”,只为让“安若素”听话,又觉得华妈妈撒这种谎话无益,怕是有七八分真,林府怕是不大好了。 默默流了半响眼泪,想到贼人那日竟然进了林府内院,对林府宅邸清心也很是清楚,怎的都不是倭寇洗劫那般简单。又想到祸事前几日,娘亲与爹爹便是忧心忡忡,便是娘亲有了身孕也不曾展眉,怎的思量府上出事都与倭寇无关。 特别是倭人矮小瘦黄,那日闯进府里贼人,个个高头大马,说是北方蒙人还像几分,说是倭寇那是万万不像。 林熙菡越发觉得林府祸事另有隐情,又想林府事真假难辨,还是打听一番,再做计较。 过两日,林熙菡越发安分,不仅学业用了**分心思,也未曾再满院子的打探消息。华妈妈心下满意了两分,但自觉聪明人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典型,安家这丫头更是少有的聪颖,估量着在调教两日,待到安家事定了,带安家丫头去见见,好让她死了一番心思。 暮暮黄昏色,悠悠山水情。 晚霞羞涩了,垂柳纯情了,最后一缕夕阳踩着祥云步入静谧夜色中。林熙菡持着花枝,侧身半倚着雕花凭栏,看着有规律散开的院内婆子丫鬟,深深叹了口气,“果然,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训好的,那些子嘴碎是故意引诱似自己这些漏网之鱼。” 林熙菡这两日细细思量了一番自己作为,发现自己不仅高估自己低估了市井智慧,更发现从步入花枝巷便种了陷阱,环琅阁在大胤南能够做媒色生意做到首屈一指,恐怕不只后台硬,更是因为手段了得。 林熙菡心中越发肯定不能够泄了身份,环琅阁主事非短视,若是泄露身份,怕不是送自己家去,而是直接灭了口。若是假扮安若素还有三分活路,至少安家不过是商贾没什么权势,华妈妈倒是敢明明白白的调教两分,一个听话摇钱树比那不甘不愿的美娇娘值钱多了。 这番思量,林熙菡面上越发静下心来学习,心中却越发焦躁,对林父林母担忧,对胶州林府灭的七八分揣测。 模模糊糊想来想去,突然听到一声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只见东边滔天大火,似火龙般直上云霄,浓烈熏烟乌云遮天铺遮夜空,将月牙熏没。 林熙菡快速穿上衣衫,冲了出去,出门却停住脚步,慢慢挪入园子里阴暗处,却见园子里丫鬟婆子若往常般整齐巡逻,未曾受大火影响。 林熙菡吸了口气,暗想这环琅阁还真是好手段。 一抬头就见两条小身影急冲冲往门边跑,林熙菡一把拉住逃跑的身影,被拉住的女童一抬头,细眉俊目,琼鼻玉齿,正是常与薛娇一起的痴呆女童。 “安若素……”林熙菡试探问了一句。 女童肃穆脸,眼神锐利,“你是谁?” 林熙菡指指门房,女童打量四周,脸色变了变。 三人小心避开巡查婆子,进了休息的房间,此时映衬着东边火光,林熙菡才发现另一个女童是薛娇,薛娇此时神色仍旧呆滞,一脸依恋着安若素。 “你是谁?想干什么?”安若素一脸平静,死死盯住林熙菡。 第四章 纵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嘘……”林熙菡并没有回答安若素的话,拉着她,移到窗口蹲下,透过微暗的光,果然还是有两个女童被抓住。 “哇……,娘,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带柚儿回家……” “为什么弄丢柚儿……” 值夜婆子抓住女童并没有打骂她们,只是将她们送回住所,可其中一丹凤眼女童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童哭得伤心,旁边小姑娘也跟着抽抽涕涕哭了起来。 “她叫徐湘湘,小名柚儿,举人家的小姐。比我们早来半个月,是和她娘、她姐上香时被拐卖的,这已经是她第九次被抓了……”安若素幽幽叹口气,黑圆的瞳孔映着月色有点晦涩,“每次被抓院子的婆子嬷嬷不打不骂她,可是她却越来越焦躁失望……” “经常有人逃跑吗?每次都不打不骂抓回来吗?……”安若素有点奇怪的看了一眼林熙菡,点点头,后略有深思。 林熙菡心中一惊,想到现代有个心理学实验,美国科学家将幼猴关在放满沙梨笼子里,沙梨未成熟酸涩,猴子不爱吃。这个时候科学家拿一根香蕉不停逗弄猴子,总是让猴子捉不到,渐渐香蕉就是放在猴子爪前,猴子也不去拿。最后科学家将一根涂满芥末香蕉扔入了笼子里,猴子吃了芥末香蕉,辣得龇牙咧嘴直打喷嚏。至此之后,猴子不仅不吃香蕉,看到香蕉还狂躁痛恨不已,不把香蕉砸烂,猴子不会平静下来。 “逃多了,失望多了,就不会再逃了。心被囚禁了,以后在也逃不了。” “你是说……”安若素听了林熙菡若有所思,想到之前和自己同房的?姐儿,比自己和徐娇早来两个月,最后一次逃跑那个晚上,痛哭流涕的怨怪家人的话,以及绝决找华妈妈,之后搬出园子的恨意满满的脸。 “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抛弃我了,逃不了了,逃不了了……不要我,我也不要你……”徐湘湘不出所料说出了怨恨的话。 安若素叹了口气,“你也是聪明人,我是安若素,胶州海商家的女儿。旁边的是薛娇,薛总兵幼女,早你半月进了园子……” 早倭寇攻城半月前,安家大小姐安若素、薛总兵幼女薛娇、参将周家次女周瑞萝与家人往莲花山踏青,三人年纪一般大小,玩得最开,回来的路上便做了同一辆马车,不想却被同时迷晕买到了花枝巷。 “我是林熙菡,知州林玉煊长女,是倭寇攻城时候被抓……”林熙菡思量难怪倭寇攻城,胶州兵马群龙无首。薛娇是薛伯父长上明珠,定是薛娇被拐,薛伯父在外找寻。 “薛娇怎么咽了那失忆失神药物……”听了安若素的话,薛娇三人知那药汤有问题,怎的薛娇咽了下去。 林熙菡话一问,安若素眼眶便红了,“给我下药不是华妈妈,而是你来的那天周瑞萝下的,那日我夜里受了凉,肚子里难受,吃不得油腻鸡汤……” 安若素与周瑞萝都是胶州本地人,自小就认识,且年龄一般大小,形容有些相似,南人骨骼,娇小玲珑,都比个高腿长的薛娇大了两岁,故情分上也比薛娇深上两分。想不到昔日好友竟然失心疯了似得给祸害自己。 “那周瑞萝……”林熙菡几日见周瑞萝明明神色呆滞。 “若不这般,华妈妈怎的能知道园子那个女童是聪明有主意的……”林熙菡叹气,堂堂周家二小姐竟然助纣为虐了。 林熙菡与安若素聊了半会儿,二人定了主意便趁着黑夜,悄悄回了各自屋内。 次日,早课,见徐湘湘一脸木然,神色有了三分呆滞三分麻木三分凄然一分道不明的恨。 响午,徐湘湘未曾午膳,与园子的嬷嬷去了华妈妈处,据园子嬷嬷说,华妈妈送徐湘湘回家去了,下午课业也未曾参加,直到酉时习舞课上才一脸恨意的回了来,习舞越发狠认真,到戌时下了课,徐湘湘也未曾停下。 林熙菡与安若素对视了两眼,林熙菡也停下去休息的脚步。 “湘湘姐,听说你回家了……”徐湘湘不理林熙菡,继续练舞。 “菡菡也想回家,家里有菡菡的漂亮花花,有菡菡爱吃的点心,有菡菡喜欢的狗狗,有疼爱菡菡的爹娘……”林熙菡见徐湘湘不搭理自己也不恼怒,絮絮叨叨讲家里的事情,一脸憧憬相恋。 不知林熙菡哪句话刺激到徐湘湘,徐湘湘一把将林熙菡推到在地,狠狠瞪着林熙菡,“你再也回不来家了,你爹你娘不要你了……” “没有点心,没有狗狗,也不会有爹娘,他们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也不能要你了,你爹你娘都死了,整个安家人都死绝了,都死绝了……” “安家人都被倭寇杀光……” “都死绝……” “你胡说,安家人才不会死绝了……” 徐湘湘的声音又响又亮,语气恶毒中充满幸灾乐祸。躲在旁边偷听的安若素,留着泪冲了出来。 “本来就死绝了。倭寇攻城,胶州城破,整个胶州城不知道多少户破家人亡,倭寇一进城就奔着城东富户,不要说小小海商了,隔了两街的周参将等武将家都被杀得灭了门,就连胶州城父母官林大人也在城破时殉城,林夫人吞金殉情,林家老少死得就剩下三两个奴婢……”徐湘湘说得越发痛快,仿佛林熙菡两人越痛苦,她身上的痛就越发轻了。 “呵呵……,你们再也回不来家了……” “你们没有家了……,回不了家了……”徐湘湘得意地看着哭泣的林熙菡、安若素,把命运施加于她的痛苦,统统抛给别人,她的人生就会灿烂两分。 林熙菡看着得意说个不停徐湘湘,难过的心中充满厌烦,**岁的女童,天真的残忍,自私的恶毒,本能的天性,**裸的让林熙菡厌恶。 “真可怜……” “你才是真正被抛弃的人,你爹娘才是真正抛弃你的吧。” “进香那天人很多,你娘怕丢了你姐姐,才会抛下你吧。”林熙菡讽刺道。 “对,就是。你娘不喜欢你,只喜欢你姐姐。你这么讨人厌,你娘一定是故意丢下你的,省得你回家欺负你姐姐。”安若素红着眼眶附和。 “才不是呢。我娘最疼我了,比疼我姐姐还疼我,每天都烧我最喜欢吃的菜,会给我做新衣服,会给我做桂花糕。我最爱吃桂花糕了,我娘每次做都只给我吃,连大哥都没有……”徐湘湘反驳道。 “呵呵,那是做给你姐的吧,你很羡慕吧,很希望是给你的吧。你娘要是疼,怎么会丢了你,没丢你姐。你家要是在乎你,胶州城破前,怎么一个月都没找你……。” “恐怕你丢了,他们就直接离开胶州城了吧,就怕你找回来……”林熙菡直接打断徐湘湘话。 “那一个月可没有倭寇。要是没有倭寇我爹我娘一定会找到我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安若素看着徐湘湘青白的脸,心里很是痛快,“而你,就是没有倭寇,你爹你娘也不会要你的,他们只喜欢你姐……” “才不是呢。我娘最喜欢我,比喜欢我姐姐还喜欢。他们一定会来接我回家……”徐湘湘辩解。 “华妈妈送你回家,你怎么没回去……” “你爹娘不要你,怕你找回去,都搬走了。”林熙菡打破徐湘湘最后一丝幻想,“你永远也回不去了……”说完拉着安若素走了。 屋内响起徐湘湘痛哭的声音。 “徐湘湘她爹娘真的是抛弃她了吗……”安若素听着徐湘湘哭声,有几分不忍。 “怎么会。气气她的。”林熙菡叹了口气,打击了徐湘湘心里并没有高兴几分,徐湘湘毕竟是个孩子,与她争持到底失了体面。不过这般争持,让林熙菡清醒几分,林府真相,还有家,她一定会回去。 “那,徐湘湘还能回去吗……”安若素有些过意不去,小姑娘到底不是什么心狠之人。 “不知道。” 林熙菡曾经听过林玉煊提到徐举人,道德君,才学胶州城一等一的,然品性迂腐至极,最崇尚先秦遗风,先秦对女子要求忠贞乖顺,女子束缚极重,比宋朝朱熹提倡程朱理学还腐朽几分。恐怕徐举人搬家,就是怕别人知道他有个女儿被拐卖,失了名节,至于徐湘湘找到父母,徐举人家还会不会认她,真的难说。 至于徐夫人,孩子是娘心头肉,怎能不爱,偏心会有,但不会不爱。丢了徐湘湘,她比谁都痛苦。庙会人多眼杂,难免有失误,徐湘湘的姐姐年长几分,徐举人那般重贞洁,徐夫人定会更注意长女,怕庙会失误留了话柄,毕竟徐湘湘长姐大她几岁,大胤十四岁就议嫁。 “九娘,我们还能回去吗?安家真的……”安若素忐忑。 “素素,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会回家的。”林熙菡的话让安若素,心定了几分。 第五章 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金乌夜梦中醒来,轻轻睁开眼,缕缕曦光散落在湘妃竹上,朦胧而暧昧。羞涩的眼泪从矜持的湘妃竹翠绿的枝叶上滑落,落在蔷薇花上,纤弱的蔷薇微微发颤。 珍珠泪亲吻着悄然绽放的花骨朵,顺着花瓣儿调皮地蹦入尘土,流下润泽的水光。 轻纱般的晨风温柔地吹过庭院,将蔷薇花的清香送进沉睡女童的梦中。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静谧美好的画面。 酣甜梦中惊醒的女童们,一脸惺忪与茫然,迷迷糊糊梳洗完毕聚在园子里。 初春的早晨微凉刺骨,呼吸着凉湿湿的花香,十来个身量不足、幼小娇弱的女童饥肠辘辘立在空荡荡的前院,有些凄凉可怜。 “姐儿们,今日里就免了课业。”华妈妈话一落,众女童皆是面露一喜,老城的安若素、心计及重的周瑞萝也不例外,脸上掩不住喜色。也难怪她们如此,实在是环琅阁课业太过繁重,将这些聪明伶俐的女童磨得成人干没精力去想他事。安若素和周瑞萝再怎么得天独厚、聪明城府,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女童,繁重课业苦不堪言,哪怕早已习惯了作息课业。 就连林熙菡这等有前生今世的也为之一悦,面色缓和了两分。 华妈妈不动声色打量众人表情,微皱柳眉,似喜似嗔,眉宇间一派娇艳清纯之美,眼角间两抹淡淡鱼尾纹,像似眼角拉长了般,添上一副成熟媚态。 “不过嘛,妈妈为了姐儿们好,特意请了女夫子给姐儿们开了一个新课。你们可别怕苦,好好学。”女童不以为然,此时课业繁重,能用的时间早已被挤压掉了,纵使开新课也无法将时间分成两半用。 华妈妈优雅地侧身,低头吩咐了一下旁边丫鬟,凹凸有致的身材,自然摆出曲度美姿,不动的裙摆,空中优美划过的玉臂,半面侧面,蓬松的乌发,在淡淡晨光下,有种无与伦比的风情。 林熙菡看傻,第一次不用包含情绪的眼光打量华妈妈,她真的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哪怕岁月从她身上流过,留下的却是岁月赋予的独特成熟之美。 “老奴夫家姓陈,是个织茧人,应华妈妈所托,教姐儿们缠丝课,甚惶甚恐,怕误了妈妈差事。”华妈妈引进的新夫子让众人皆失望了几分。 她年纪约过五旬,头发花白,衣着简单,脸上皱纹不多,但是样貌极为普通,干瘦干瘦地站在那边和乡下婆子没两样,又听她说是织茧人,又是教缠丝课的,众女童皆附,难不成华妈妈还让己等人做农妇,织布养蚕不成。 “老奴这般说,姐们可能不懂。这样,老奴给姐儿们演示一番得了。”陈嬷嬷一笑间添了两分憨厚,“啪啪”拍了两下,只见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个硕大的花绷子。 林熙菡暗付陈嬷嬷用这么大的花架子,难道瞬间绣个大幅绣品,那倒是个真本事。 没等林熙菡细想,又有婆子捧着三个不到两尺的黑匣子,后又两婆子押着一豆蔻芳华少女进来。 少女长得极美,面庞饱满,五官精致,纵使形容狼狈,那副孤傲出尘气质也不减半分。她被押着出来,两个粗使婆子对她又拖又掐,她却面色平淡,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杆青竹不受风雨侵。 “啪”,陈嬷嬷自少女进来未曾说一句,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少女左颊立即浮肿,五个指印印着白皙娇嫩的肌肤尤为明显。 “众位姐儿可能不知道她是谁?她可是前任相国李炳的嫡孙女,千磨万击不堕智李青竹的嫡长女,在园子里也住了十一年了……”陈嬷嬷得意地摸了两下少女的脸,少女神色平静,似悲似悯地看了两眼陈嬷嬷。 少女的眼神太过犀利了,陈嬷嬷在她目光下竟有几分狼狈。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们环琅阁养了她十三年,她竟然再出园子的时候,不服管教,放火烧园子逃跑……” “这般不知感恩,深深堕了李府李相国的威名……” “今天,我们就用她做绷子,给姐儿上上课,也不枉园子里在她身上花费。”说完,陈嬷嬷得意地扫视众女童,“上花绷。” 众女童不理解陈嬷嬷的意思,只见粗使婆子将少女架到了花架子上,给少女加了镣铐,将花架朝下,撕了少女外套,露出少女白皙的美背。陈嬷嬷笑了两声,打开黑匣子,各色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十几种针。 莫不是在少女背上绣花。众人这下总算知道陈嬷嬷的打算,心下了有些惊愕,林熙菡与安若素对视了一下,各自发现对方眼里的惊吓不忍。 陈嬷嬷不关心旁人态度,林熙菡两人对视间,就打好了花样子,是幅上好的青石湘竹,颇有笔意。 陈嬷嬷有些满意作品,拿出大针头,开始绣纹边,陈嬷嬷下手又快又狠,动作美观却残忍。少女苦痛得闷哼了两声,却因喉咙卡着哑物,发不出声音。这种痛苦声音压抑得越发显得沉痛,少女因疼痛手脚痉挛,被束缚住的四肢渗出了血。 陈嬷嬷显然极为欣赏这种痛苦挣扎,少女每次挣扎一下,她就故意拉长丝线,放慢丝线,这样反复少女疼得没力气挣扎了,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了,陈嬷嬷绣品也完成了大半。 陈嬷嬷拿出几个小针,竟然双手乱针法,几只针并用,不一会儿就将剩下绣品完成。这小针绣得又密又细,丝线劈了十六股,绞入皮肉里,不一会儿少女的背就血染红了。 “莫要污了我的绣画。”陈嬷嬷对少女血染红绣品极为不满,狠狠拍了两下少女伤痕累累的背,少女张张发不出声音的口。 “真是不干不净的脏血。”陈嬷嬷抱怨一句,从黑匣子里取出药水,往往少女背上泼了下去。 “嘶吖――”少女嗓子撕裂了般发出一声非人般声音。尖锐呐喊得声音让早已吓得面色发白、噤若寒蝉的众女童更是抖如筛糠、肝胆俱裂。 林熙菡朝安若素望去,安若素面色苍白,神情惶恐,手指发颤,眼睛却不敢离开那香艳残酷的绣花画面。 她不远处一向城府极深的周瑞萝也忘了装痴傻,一脸丧胆亡魂像。至于前夜逃跑的徐湘湘更是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吓晕过去了,她不远处还倒者几个晕眩的女童。 而更有不堪如李嫣者,早已屎尿齐下。 环琅阁的谋算到底是成了,这招杀鸡儆猴,各有心思的女童怕是要安分多了。唯有薛娇因无记忆,不知世事,没有半分惶恐,反而面露好奇之色打量众人。 人因无知而不惧。 “好,好,好一幅湘妃青石图,嬷嬷手艺又精进几番。”华妈妈无视众人情态,笑若春花,给陈嬷嬷鼓鼓掌。 “主子过奖了,瓯绣就是针法多了点,倒不若双面绣刺入骨肉里疼痛。”陈嬷嬷谦卑笑笑,“莫不是怕伤了她,误了主子的大事,哪会平白便宜了她。” 华妈妈满意点点头,“我这几个新到丫头,平白都是胆小怕事,还劳烦调教两番,免得日后丢了环琅阁的脸面。” “主子,放心。老奴定是给姐儿们长长胆,莫要第一堂课就上不下去了。”陈嬷嬷哼了两声,明明并不怎的凌厉恐怖,然众女童若见鬼般的恐惧,吓晕了一排女童,林熙菡见众晕去,她也跟着晕了过去。 “真是不堪。”陈嬷嬷见十几个女童,竟然只有四五个能经得住胆的,心里不快,“主子,李荀??这不知好歹的丫头,是还送静房不?” 第六章 揣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静房是用来静心的,这人啊,心不安,哪里静不是一个样。”华妈妈挑挑眼,修眉美目间流光溢彩,半分娇媚半分清纯,语气中慵懒而淡漠,“也给姐儿们长长眼。小树不修,大树难修,环琅阁可不想再养个白眼狼。” “妈妈雅人,说的在理。”陈嬷嬷舔着脸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奉承话,恭敬地送走了华妈妈,就令婆子唤醒园子里晕去的女童。 “老奴训了几十年的姐儿姑娘,没的遇到你们几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连个绣图都不会赏玩,今个就留半个时辰品鉴一下。”陈嬷嬷淡淡得留了句话,就命粗使婆子取出李荀??口里的哑物,李荀??“哇”出一口血,“哼哼”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呼吸声。 陈嬷嬷笑笑,摸了摸自己的绣花,就领着两婆子取了黑匣子出去,走时还不忘命园子婆子守着园子。 陈嬷嬷一走,几个女童顿时“啊……”大声哭了起来,把刚才的委屈和惊吓都哭掉。 仿佛传染了般,刚才还只有几个在哭,不一会儿如传染了般留下的女童都哭了起来,就连林熙菡和安如素都止不住的伤心。 这两个月来担心受怕,家人去世一系列坏消息,让林熙菡精力交瘁,若不是林府消息真假有待得知,林熙菡不会撑得下去。 “我一定要回去。爹和娘一定会没事的。有安伯、祥叔叔、兰嬷嬷在,一定会保护好娘。春叔和冬叔武艺高强,倭寇一定伤不了爹爹的。”林熙菡暗暗打气,“我一定要回去,爹亲和娘亲一定找我找疯了。” 安若素、林熙菡自与徐湘湘闹翻,大家知道安若素不傻了,她也不在装傻,与同寝室的周瑞萝,长与林熙菡往来。 “九娘,那真的是李相国的孙女,李仙人的女儿吗?”安若素揉揉红眼,有些怜悯地看着躺着那儿呼吸困难的李荀??。 李氏这辈倒是荀字辈。林熙菡出生即记事,李仙人夫妇三年前曾经过胶州,李仙人夫妇样貌林熙菡还是有七八分映像,李仙人样貌极俊俏,宛若仙人,气质出尘,李夫人样貌普通,脸庞饱满,一脸富贵相。那李荀??样貌气质与李仙人倒是有八分想象。林熙菡对李仙人夫妇子女却是不知道。不过李氏三年前因“桥栏事件”惹恼圣人,抄家发配岭南,李荀??到有可能是那时流落的。 “李氏三年前发配了,王朝更迭,党政交替,朝堂上一但败落,便托累家小。”林熙菡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过这李荀??到底是否是李仙人的女儿倒也难说。” “不说是也不是,到底好人家女儿,这般被糟蹋,实在是……”安若素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想到他日自己也会这般被糟蹋更是流了眼泪,“要是李仙人女儿,更是让人怜悯,这朝堂事儿,要不是女人能做主的,凭白糟蹋人家女儿……” 安若素表情太过悲悯,林熙菡有几分难过,“素素,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让九娘发笑了。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安若素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林熙菡也能理解,大胤仕女成日被圈养在大家庭里,生活复杂,大多数都是人精,特别是大胤朝女子十五六岁就出嫁,承担处理一个大家庭各种复杂关系的责任,在人际关系这方面更是七窍玲珑心,故未出阁女子均是早熟城府的。 可不管仕女多么早熟心机,但毕竟年纪小,生活安逸,除大宅门里的鸡毛蒜皮的算计,面和心不合的讽刺,背地里的下作手段,几乎未曾见过这么血腥阴毒的刑罚。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其实,被吓到正常。我刚才都吓晕了。还没素素胆大呢,你至少没晕。”林熙菡安慰道。 “我哪是没晕啊。是被吓到忘了晕。”安若素笑笑恢复了心智。 “你要是还记得晕,那陈嬷嬷要不高兴了。”林熙菡倒也佩服小姑娘,心里素质高,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比那高考考场晕的高中生可厉害多了。要是自己没经历恐怖片摧残,估计现在就和李嫣一样香臭香臭的。 “哎,环琅阁的大人害人我们,这当官的害人不浅啊,日后环琅阁的大人如李家倒了台,也让他家闺女来环琅阁。”安若素觉得环琅阁这般子嚣张都是给环琅阁撑腰的大人害的。 “这当官有风险,好官难当,贪官难为,权臣难做,孤臣难立,一不小心就是辱了门楣、拖了家小。反正怎么做都没好下场,不如狠捞上一笔,总是不亏一场官梦。不过环琅阁这般嚣张,那大人也没多久活路了,下场绝对比李氏惨多了。”林熙菡调笑,不对,十一年前。 若是这李荀??真是李家子嗣,十一年前就被环琅阁拐了。那环琅阁才真是胆大包天,要财不要命的。 十一年前,李氏权柄滔天,大胤除了皇族姬氏,就属李氏最尊贵。那时候不仅李氏从龙功,李相国三兄弟均封了侯爷,更有李相国之女封为皇后,当时李皇后与当今颇为恩爱几乎独宠且怀有身孕,只要一朝生下小皇子,下任皇帝至少有一半是李家皇子的。就是三年前大案,李家几乎要灭族的,当今也不过将涉案的发配了岭南,其余诸人均去老家养了老,这都是看在李皇后的面上。 环琅阁在李家权势滔天之日拐了李家嫡系小姐,莫不是真的只为了财? 环琅阁的主子得了失心疯不成? “素素,这园子里几位,你都知道是哪家小姐吗?”林熙菡问。 “也不全都知道。大概听说了几家。”安若素对林熙菡发问有些奇怪,但还是在林熙菡示意下,说了下去,“对面高额,窄颚的藕色女童据说是京城范家范御史二小姐,杏仁眼,小鼻小嘴的粉色女童今八岁是河东世家柳家嫡系小姐,左边脸色惨白有不足之症的娇弱秀美的是钱塘高氏嫡女……” 安若素叙说下林熙菡越发脸色难看,她有些踹踹,“九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素素,你没发现园子里的女童都是有身份有家世的,一般拐子养姑子的哪里会招惹那么多大家族,做买卖都是和气生财,环琅阁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世家,这不是找死吗?而且女童们都来自五湖四海,聚集在胶州,环琅阁要干什么,又什么阴谋,要将女童送到哪里去?”林熙菡语气有些激动,想到第一次自己是被仆从卖来的便灌了药,但知道自己是安家小姐,反而未有任何措施,实在太奇怪了。“最主要的是胶州并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除了海贸,大胤贵族并不踏足胶州之地。” “九娘,你是说,环琅阁会送我们出海……”安若素脸色惨白,若是出海,一过大胤地界,海上茫茫,家中人哪里还找的自己。过上十来年,更是被世人遗忘,命运还真的把握在环琅阁手上,“九娘,不能出海,一定要在出海前逃了环琅阁。” “最主要的是环琅阁势力庞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有知道了他们将大胤大家之女拐了来有什么阴谋,好见缝插眼的逃走,不然根本跑不了。”林熙菡还有句话没说。当日自己逃跑也给外面留了私信像薛总兵求助,难道薛总兵没收到,还是那日扔进去的信,那户人家没敢给薛总兵,信上明明说明清楚了,若是相告定有后赏。按照薛总兵与林父交情,对薛娇疼爱,若是收到信定早就来救自己等人。 怕是怕根本没收到信或者根本找不到环琅阁入口。 “九娘,你说怎么办?”安若素问,环琅阁的目的,这个很难揣测到。 “我们今晚问一下李荀??吧。她既然在环琅阁呆了十一年,还能出现胶州地界,肯定不简单。”而且还能从环琅阁逃出一天一夜,实在不简单。想到自己就出逃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被拎了回来,林熙菡就郁碎。 第七章 消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与安若素商量一番就到了早膳时,便领着薛娇一起去了。 周瑞萝看着三人手拉手,说说笑笑走了,心里有些酸涩,耷拉着头,也跟着后面。 “你就是跟着,人家也不搭理你。真是癞皮狗。”徐湘湘早就看周瑞萝装傻三人不顺眼,凭白都当别人是傻子,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 周瑞萝木头人似的不吭声,仍是离安若素两三步跟着。 “人家早就有了大小姐做朋友,那要你癞皮狗跟着,凭得惹人厌烦。”徐湘湘上前两步拉住周瑞萝,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两下,嘿嘿笑笑。“再说,她们坏心眼的千眼蜈蚣,不跟你玩,你也不跟她玩好了。” “就是啊,就是啊。天天拍夫子马屁,真是讨厌。她不跟你玩,我们跟你玩好了。”李嫣等人附和道。 园子里的女童均是大家小姐,有多自负早慧,文人相轻,妇人相妒,安若素三人功课好,尤其安若素天分极高,颇得夫子喜爱。若是在外面学堂里,女童们顶多羡慕一下,就忘了,但环琅阁里面一切用度都和课业学分挂钩,就连吃饭用水,学分不同,吃食也是不一的。这些离家千里,无依无靠的女童自是将心里的惶恐无助,恐惧害怕都挤压成了对同类的嫉恨。 故往日里,大家都是各自抱团,漠视安如素等人。自从徐湘湘与林熙菡闹崩了,徐湘湘擅长交际,倒是联系一干女童,排挤针对了林熙菡三人几番。林熙菡三人也不是吃素的,反击回去,让徐湘湘等人很是丢脸。 徐湘湘也总结经验,想着周瑞萝好歹和她们之前是一伙的,拉拢她对付林熙菡三人,但是个办法。 徐湘湘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一会儿,却不见周瑞萝有个说法,便道,“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周瑞萝冷哼了两声,瞥了瞥徐湘湘两眼,便甩了袖子,大步朝前走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李嫣有些纳闷。 “她这是看不上我们。”徐湘湘有些被气到了,落魄千金,在这里谁比谁高贵,恨恨道,“等着,总要教训她一番,她才知道厉害。” “素素?”自安若素和周瑞萝摊牌后,周瑞萝就总是慢林熙菡三人两步,每次都欲言又止,“要是周瑞萝真的有什么要说的,你就和她说清楚吧。” “无非就那点事,有的事可以原谅,有些背叛就无非原谅了。”周瑞萝无非就是道歉和解释,安若素这几日已经听得够多了,但毫无诚意的解释越发将曾经的情分减退。 林熙菡也不多说,感情的事情是两个人事情,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一样。 “素素,你能和我谈一下?”在林熙菡三人离开时,周瑞萝突然拦住了安若素,晨光照在周瑞萝半明半暗,淡淡的晕光柔和着忧郁。 林熙菡朝安若素点点头,拉着薛娇便出了去。 周副总兵性情爽朗,其妻听母崔氏提及也是有大智慧,这样夫妻周瑞萝不一定是个圣人,也不会是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背叛是要有代价的,周瑞萝亦不是蠢人,她纵使背叛好姐们,投靠华妈妈,难道华妈妈就能放她回家,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背叛姐们的理由呢? 总觉得周瑞萝智慧不下安若素,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总有理由,人作恶总是有因由的,没有天生恶人。 就像环琅阁这般大手笔,总有她们的目的,自己这些人也有她们利用的价值。不是钱财,就是权势,后者是二者兼得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林熙菡不觉得自己想得多,若不知道环琅阁的目的,怎么知道环琅阁的势力大小,逃脱的难易。 安若素与周瑞萝的谈话并没有多久,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出了来。安若素出来脸色有些惨白,表情模糊憔悴,见到林熙菡目光闪烁了一下,在林熙菡没反应过来时,又恢复了正常。 林熙菡走上一步,还没有发问,安若素就率先拉过林熙菡的手,将糕点塞到林熙菡袖中,“刚刚摸了点绿豆糕,夜里,我们给李荀??喂去。” 环琅阁在胶州地界有多大,里面有多少园子,林熙菡她们不知道。林熙菡从进了环琅阁就没出过她们所在的园子,每日被各种课业摧残,连说话都懒懒的,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七八天用。就连林熙菡自己所住的园子,都是林熙菡为了逃脱,天天咬牙挤出点时间摸个半熟。 林熙菡所住的园子有近十公亩,大概两个半篮球场大,分前后三个区,前院是林熙菡等女童休息的地方,中院是学习课业地方,后院是丫鬟婆子奴仆所在地。前院有五个绣楼,一处餐食的地方和看护婆子休息的地方,一处为练舞和习字的藏书阁,剩下三处是女童休息就寝的地方。 林熙菡与安若素就分头借着逛园子,暗地里打量摸头地形,林熙菡这才发现之前自己模糊中记了半熟地形出去,还真的完全是邓嬷嬷放水,环琅阁试探,不然林熙菡根本出不去。这园子建法暗合了阵法,前后三院各有各阵,整个园子又是个阵法。 可惜的是林熙菡与安若素猜出来是阵法,却不懂阵法。 林熙菡二人折腾了大半日对阵法一无所获,便去藏书阁查了资料,藏书阁资料极多,林熙菡与安若素光是看书册名录就是小半日时辰,书阁的书多是与课业有关的,少有暗含风土人情的,至于阵法兵书之类的是连一本也没有。 二人有些丧气,倒是薛娇心无旁骛的逛了大半天园子,又趴在书阁外面看蚂蚁看得不亦乐乎。二人透过窗外看到薛娇自娱自乐的可爱样,心也放下烦躁,又挑了几本书阁的书,细细看了起来。 林熙菡翻了一本野史《女丈夫传》讲得是前朝酆矢王朝的女将军的故事。 酆矢王朝是女帝登基,那个朝代对女子束缚极低,大女子当官比比皆是,代代都有传奇女子。酆矢王朝是个非常神奇的王朝,历代君王也是非常贤明的,大胤立国业已七代了,民间还流传这酆矢王朝的美丽传说。 与民间相反,大胤朝却刻意抹灭了酆矢王朝的存在,史书上完全没有酆矢王朝的历史,连纪年大胤朝都启用了新的纪年方法,直接抹掉了酆矢王朝三百年。 盖因大胤开国皇帝帝位来得极为不光明。据说大胤开国皇帝姬元?跄耸芹菏竿醭?┑??s的皇夫,极得女帝宠爱,极尽专宠。然女帝的痴情并有获得姬元?醯闹倚模绷伺?郏?俅?ブ嫉腔??郏?戳17舜筘吠醭?3涨榕?樱?盒暮骸?p>  故大胤百姓想要知道酆矢王朝的事儿,只能看些**野史。 而林熙菡手中《女丈夫传》正是一本**,讲得是酆矢王朝的英勇的飞羽将军多次抗蛮,并获得蛮族头领芳心的故事,里面涉及非常多的兵法和阵法。 林熙菡将这些阵法的名字和阵法的描述记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薛娇早就嘟着嘴,等得不耐烦了。 “娇娇都饿了,素素和九九还不出来,太坏了。” “那我们快去吃饭吧。不要饿坏了我们的小馋猫。”安如素捏捏薛娇肉肉的小脸,薛娇龇牙咧嘴的避开安若素的魔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又可爱。 “素素坏,笨笨。”薛娇翻起白眼,吐了个舌头,“娇娇,早就吃过了。嘞,给你们的。” 安若素和林熙菡接过薛娇递过来的饭盒,上下三层饭盒,满满的饭菜,两人对视一下问,“娇娇,谁领你去吃饭的啊。” “阿萝啊。素素、九九坏,饿娇娇,阿萝好,带娇娇饭饭。”薛娇抽抽鼻子,呆滞的眼神随着药效的减退,越发灵动调皮,“娇娇和阿萝可不像素素、九九,给带饭饭。”薛娇边说边眨巴眼,等着夸奖。 “娇娇,真乖。”林熙菡表扬了一下薛娇,薛娇越发得意。 “快吃饭饭。”薛娇插着腰,指挥。 “好。吃饭饭。”安若素听从命令,打开饭盒,荤素搭配,里面的菜色齐全。 “素素,我们捋出一盒饭,给李荀??带去。”林熙菡话未落,安若素便麻利的整理出一盒饭。 二人匆匆吃晚饭,便回去休息,等到天大黑,园子里的婆子也懒洋洋的倚着门槛,打哈欠聊天,林熙菡二人才趁着夜色挪动。 李荀??仿佛早就料到二人会来,看得林熙菡与安若素好不惊讶,两人给她喂水,她就喝水,喂她吃饭,她就吃饭,吃饭和喝水细嚼慢咽毫无狼狈或发出咀嚼的声音。 林熙菡、安若素非常惊奇,想要问,又怕发出声音引来守夜巡逻的丫鬟婆子。 李荀??吃完饭,小眯了一会儿,不急不慢地在林熙菡手上写字,“我是知道有人来,但是不知道是谁?” 林熙菡把李荀??的意思写给了安若素,安若素二人对视一下。 李荀??接着在林熙菡手上写,“环琅阁总是觉得手段了得,就能管得了人心,却不知道这世上最不能摸透的就是人心。不管被拐来的女童多年幼,她们总有想回家的。” 林熙菡把意思传达给安若素,在李荀??手上写道,“你能帮我们吗?” 第八章 命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自救。”李荀??写下了两个字,一向风轻云淡的脸带着点哀伤,月色下显得凄凉。 清凉的月,黑色的夜,树下紫美人婀娜的随风摇摆,散发出紫茉莉的沁香。守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偶然嘿嘿的交谈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分外远。 林熙菡朝安若素望去,安若素此时也怔怔得看着林熙菡,林熙菡心下叹了口气,李荀??的意思,林熙菡是知道的。李荀??此时也是没有把握逃跑的,与自己二人也只能互助互利,自主自救。 “前院是阵法。”林熙菡按了按安如素的手,安若素恢复几分神志,在李荀??手上写道。 “五行阵。亭楼。”安若素将李荀??的意思写给了林熙菡。 林熙菡知道李荀??的意思,前院是五行阵,阵眼是院子中心的亭楼。其实林熙菡所住院子的阵法由于格局小,阵法并有太施展开来,外人不熟悉非常容易迷惑找不到路,但是住久了就会摸透了。 可林熙菡也不是刚来的时候了,在环琅阁呆了近两个月,林熙菡也知道环琅阁并不是只有自己所住的园子,整个胶州府的环琅阁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园子,每个园子各有阵法,各个阵法又组成了一个大的阵法。想没人领路走出环琅阁何止是难,而是难上加难,在加难。 “每月底环琅阁会有才买来给各个园子送物实,跟着采买的车能够到大前院。”李荀??继续写到。 大前院,林熙菡还是知道的,当日邓嬷嬷领着自己出府,绕了一处处园子,自己却是全然没印象,总是觉得一模一样,只是到了大前院才不同。 但那些采买给园子送实物,只到大前院,却是不进园子的,而是让粗使婆子往各个园子里推的。 “车是推回的。粗使婆子。”李荀??似知道林熙菡二人疑问,接着写到。林熙菡二人才理解了意思。原来往各个园子送了物实,车要推回的,推货车进园子有赏钱得脸,但是推回货车又累又没赏钱。 这等子粗活,又毫无利益,自是无人愿意干的,自上而下都是推给粗使婆子的,粗使婆子也是分等级的,最下等的粗使婆子总是被欺压干最苦最累最没好处的活计。故来去那几个经常受欺压的粗使婆子便是经常推回货车的婆子。李荀??的意思,就是她认识受欺负那些粗使婆子。知道哪些人是推回货车的,自然也知道那些车是送去前院的。 林熙菡二人吸口气,李荀??果然记忆非凡。林熙菡二人夜里过来前便知道李荀??也是三个月前才和一批人来胶州的环琅阁的,能够这么短就探查清胶州环琅阁情形,并且对那么多只瞥见一两面的丫鬟婆子分得清楚,这份记忆力果真非凡。 林熙菡更是感叹,大胤聪明人真的很多,早智多谋奇人多。林熙菡前世还对自己那个八岁四种国家语言说得直溜,会写会说,又是弹钢琴又是跳舞,一年四季各种金奖的表侄佩服万分,觉得是神童,到了大胤才发现这等智慧真真不值一提。果真小孩子的聪慧,还是要自小严格教育的。 “环琅阁在海上。”林熙菡在李荀??手上写到。 李荀??似吃惊了一下,笑笑,月色下**一笑,连嫦娥都羞煞了,“环琅阁这份眼光一直不错。是的,真正的环琅阁就在海上,环琅阁对我们真正的调教也是在那个岛上进行的。” 林熙菡与安若素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李荀??心情明媚了几分,这两个女童年幼,但是一点都不笨。 李荀??从来不敢小瞧任何孩童,这事情上最具有杀伤力的反而是年幼的童子。她们有着柔软脆弱的外皮,却有着天真残酷的心,无所顾忌的追求,不计代价的目的。 她们依偎着你的时候,天真可爱,但真是她们的天真才是世界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她们的天真可以让她们哪怕为了一颗糖,一朵花,一根草,就能够无所顾忌的伤害她们最亲的人,杀掉无辜的旁人。因为她们天真,才不辩善恶,因为她们天真,才无所惧怕,因为她们天真,才无怜悯善良。天真不懂才是世界上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她们不知道伤害,自然也没有悔恨,也让你无法去恨,更无法去提防她们。 比如自己。李荀??叹口气。若不是环琅阁当年觉得自己年幼,无记忆,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知道环琅阁的诸多隐秘呢?又怎么会对自己无所提防呢?恐怕到现在环琅阁都以为自己是为了不能报复李氏而闹脾气,却不知道自己周岁便记事,对李府从未憎恨,知道自己是被环琅阁抢来的,母亲伤心欲绝,故意装作被环琅阁误导,降低环琅阁警惕。现下这两个也是聪明的,没被环琅阁威逼利诱,哄骗上当,这次逃跑几率要大得多了。 李荀??三人想要再说一二,却见守夜的宫灯照了过来,此时亦到了守夜婆子换班的时候,子时守夜婆子都是会些拳脚的,怕有人趁着夜深人静来捣乱。林熙菡三人不敢多说,便趁着夜小心的散回去。 安若素与林熙菡半路分开,见林熙菡渐行渐远,安若素才摸着胸口,浅浅呼出一口气,在漆黑的夜里,抹了抹眼泪。 “素素,你还要瞒着林熙菡多久,你还打算回去吗?”周瑞萝给安若素开了门,夜色遮盖了她担忧的神情。 “在过一段时间吧。”安若素低着头,夜色能够隐藏很多东西。 “素素,我们回不去了,安府没了,周府也没了……” “阿萝,我知道回不去了,可是娇娇她们……” “素素,我们说好的,要替安家和周家报仇的,我们回去报不了仇,而且回不去的……” “我都知道,我也不想回去的……” “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啊,和林熙菡折腾什么……” “是的,我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但是总要让小九和娇娇回去,她们还回得去的。”安若素喃喃道,“她们有家人等着她们。” “素素,那不是你的错,林大人也不会怪你的,就是林熙菡知道也不会怪的,安家也是被逼的。要怪就怪那些逼迫安家,用胶州百姓来博弈的当权人士。”周瑞萝恨恨地咬牙切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恨不能男儿生,杀光天下奸逆。” “阿萝,那些人,那些为了自己杀害别人的,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安家的仇,周家的仇,还有林大人的仇和满胶州府百姓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安若素抱住周瑞萝,泪水浸湿了周瑞萝前襟,周瑞萝的泪水却落在了安若素的发鬓。“把小九、娇娇送回家,我们就一起报仇。” “好。我帮你。” “嗯。” 第九章 华妈妈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妈妈,这月衙役已经搜藏了不下百次,乙甲院已经露了馅,丙丁院也似有发现,这般下去,胶州环琅阁地形总会摸透的……”华妈妈躺在花榻上,轻纱薄衣,半眯半醒,青丝长披,清澈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似听着又似睡着。 等对面管事回报完,她突然睁开眼,眼光照过扇贝般的睫翼,在眼里留下又一个眼睑,越发显得深邃,“三等组留不下去就不用留了,平民百姓都装不像,环琅阁也不敢劳废物点心来效力。” 华妈妈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点磁性,漫不经心的语调带着难言的诱惑,管事听了却大汗淋漓,头听得不敢抬头,连连称是。 华妈妈无意听管事多言,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邓嬷嬷,那些探子摸到哪里了?”若是林熙菡在此必是极为惊讶,那个戏弄了林熙菡的烧火婆子竟然是环琅阁极为有权势的二等管事。 “那些子探子还在环琅阁的外围摸着,倒是薛府的家丁摸到了二门,昨夜差点就摸到了内院,想来薛总兵训兵有道。”邓嬷嬷仍是身着一副烧火婆子的衣裳,面容慈祥中带着一点倦容,笑答间满是生活艰辛苦楚。 “嬷嬷说话,还是那么风趣。薛府哪是派的家丁,这是薛府的内甲兵,专是薛国公派来护着薛大人周全的。现下倒被嬷嬷说得似粗使婆子,薛大人还不被您啊,气煞了。”华嬷嬷笑笑,扶着椅座站了起来,轻松地理了理衣衫,对着榴花镜梳洗起来。 邓嬷嬷也笑笑,没了管事在的时候的肃穆,给华妈妈顺顺发,“就是薛大人不知道奴才,现下也气煞了。毕竟薛小姐还在,薛家的世交林家遗孤也在,于情于理,薛大人都愁白了头。” “呵呵……,嬷嬷还是那般刁钻,林家那小丫头被你戏耍了一番,正恨真的呢。” “恨着好,不恨哪能在环琅阁这地界混下去。将来她还非感激着老奴,要是让她回了林家那虎狼之地,莫说前程,连命都没了。老奴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邓嬷嬷给华妈妈梳好了发髻,华妈妈又照照,上了妆,邓嬷嬷也替华妈妈看了看,替华妈妈又多插了支喜登枝的梅花簪子。 “妈妈的美貌十年如一日。” “十年如一日,与嬷嬷十年也认识十年了。”华妈妈点了一支卷烟,亦给邓嬷嬷递了一支。 “是啊,当年还多亏了妈妈。”邓嬷嬷接过烟却没有抽,而是取了帕子小心的包了起来,见华妈妈神色郁郁,便又转了话题,“我家那小子就爱吃这一口,可这海外邦国的稀罕物,哪里是那小子抽得的。只好每次都来妈妈这儿掏些。” 邓嬷嬷的确是少年寡妇,自卖养儿,晚年被弃,与林熙菡说得七八分真,不过邓嬷嬷有件事情没说,她母亲乃是柳氏后人,擅长医术谋算,原胶州通判那个嫁入平康王府的小姐的奶嬷嬷,平康王妃能嫁入王府多劳邓嬷嬷的谋算,莫不是邓嬷嬷恋着四个儿子,现下还在平康王府享福呢。 然子息不孝,邓嬷嬷三个长子媳妇谋了邓嬷嬷棺材本,便将老母幼弟赶出家门。邓嬷嬷最小的儿子,是遗腹子,因丈夫惨死,邓嬷嬷惊吓中早产,幼子生来不良于行。二人被赶来生无分文,险遭饿死,多亏得华妈妈救助。自此邓嬷嬷感激华妈妈救命之恩,便一心一意的替华妈妈出谋划策,环琅阁有今日功劳,也有邓嬷嬷一番心血。莫不是邓嬷嬷离不得胶州,哪只是环琅阁现今地位。不过环琅阁也无人能小瞧她一分。 “嬷嬷,和我客气啥。我那儿还有一盒子商行里新进的拜占庭的卷烟,过会儿让青儿给四康送去。”华妈妈与邓嬷嬷闲聊了两句,倒有了几分烟火气,少了些飘渺的妖气。 “要说这卷烟啊,大胤国也是有香叶子的。就说前朝吧,酆矢王朝老弱妇孺都有点香叶子的习性。可要说做得好做得香还是拜占庭和罗马长毛鬼做得好,香的紧。”邓嬷嬷摸摸烟闻闻,“没大胤的烟袋子呛人。” “这海外的长毛人的卷烟烘焙加了香草,采用了特殊手法,自然比直接?鹆搜滩菹愣嗔恕!被?杪栊πΓ?裆?倭思阜盅涛戆愕募帕取5随宙炙闪丝谄??醋呕?杪璧难凵穸嗔思阜执劝??p>  华妈妈也乐得和邓嬷嬷聊聊,这环琅阁真正只忠于华妈妈个人的还是只有那几个,二人舒心聊了一番,有丫鬟通报,华妈妈才送邓嬷嬷出去,“这月底,咱们就出海吧。” “不是到下月末才去海岛吗?”邓嬷嬷有些吃惊。 “大同步妈妈月中牢狱里去了,宜华轩也禁封了,琳琅仙境北面的势力失了大半。”华妈妈叹了口气,看着院门。 “怎么这么突然。”邓嬷嬷有些吃惊。 “琳琅仙境的主子心太大太急,大胤的皇帝又不是庸人,怕是早就盯上了,只是没把女人的势力放在眼里罢了。”华妈妈侧着身子低语。 “好在妈妈,之前一直未现身,这几年任由花青霏上下蹦?,外面也没什么人认识妈妈,便是环琅阁也少有人知道妈妈是环琅阁的主子,都当妈妈是胶州环琅阁的主事。”邓嬷嬷有些感叹,“还真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人不识真隐士。” “十年前,咱们投靠了琳琅仙境便求个谋生钱财,本不是他们心腹,何苦闹腾。这批女童送到岛上,嬷嬷还是尽快打算一下,怕只怕到时被琳琅仙境的推出来做了替罪羊。”华妈妈压低嗓音,“这世上蠢人易得心,痴人易得情,真正聪明人难得其心其情。琳琅仙境耍手段谋算,将官家女子收为己用,固然可以有几个棋子,但剩下的更多是结怨作孽。再者人心异变,女子嫁了人总要为夫君儿子谋算,对对琳琅仙境的主子忠心大大打了折扣。琳琅仙境继续控制她们,只会让她们心生怨恨。步菱花就死在这上面。” “怨不得妈妈对那些子被训练的官家女童最是慈心不过,嬷嬷还到十年前那事儿……”邓嬷嬷话未完,华妈妈冷笑道,“还道十年前的事儿,让妈妈我从冷血华云裳变成活菩萨左慈了不成。不过左慈到让我学了几分她的手段,有时候假慈悲更能有所得罢了。” “李荀??那丫头怎么处置?”邓嬷嬷发问。 “按理说李荀??这等从琳琅仙境出来的还叛逃的,早该处置了才是。只不过现下环琅阁自身难保,就留她一命,这次出海,就让她与那批瘦马丫鬟留下,若是她能从这场波动中活下来,算她好命,能回了李家,更是她的造化。”华妈妈笑得冷艳,邓嬷嬷脸却越发愁苦。 “值得这么办。妈妈海上回了,嬷嬷便在老家等妈妈。”华妈妈听了邓嬷嬷的话,点点头,二人便散去。 月底,林熙菡三人好不容易等来采购日,却得知因园子里女童要出海,这月底就没送些东西进来。林熙菡三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园子安排,李荀??更是在这日被抬出了园子,去了哪里,林熙菡三人更是无法得知。 只有李荀??趴的花榻下留了一行字。 第十章 逃前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女采艾陌上行,颦顾只盼君归。” 林熙菡看了李荀??留下的六个字,蹙眉沉思,表面看只是一首闺怨的情诗,说的是,“一个女子在田间小路上采野菜,蹙着眉头回头,希望恋人早日归来。” 可内里的意思却一定不是这个。 林熙菡与安若素沉思片刻,没有得出结论,二人擦了花榻上的字迹,便进了屋内休息。 月光照在窗台上,静谧的夜,墙角的蔷薇收敛住花瓣,却收不住幽香,林熙菡闻着花香,心情烦躁。 “女采艾陌上行,颦顾只盼君归。” “女采艾陌上行,颦顾只盼君归。” 到底什么意思? 林熙菡扫过蔷薇花,一愣,笑了起来。采艾,采薇,采薇斋。盼君归,对君情,君情阁。陌上,田间。李荀??的意思是在中院的采薇斋与君情阁的间的花园间等我们。 可是采薇斋与君情阁极大,中间的花园也是比较大的,现在正是会腿脚功夫的婆子守夜时候。到花园里找李荀??还是个难事,再者李荀??又未曾说明见面时间。 不对。陌上行,莫要再上玄月来,也就是下玄月,约得是丑时,颦顾品古,品古亭。林荀??意思是,丑时,在采薇斋与君情阁间的花园上的品古亭见面。 林荀??的意思明确,林熙菡却怎么也觉得少了点什么,此时离丑时已经不到半个时辰,林熙菡看着弯月,也顾不得通知安若素,只能独自前往。 林熙菡是最后一个进园子的女童,她住的房间又阴又湿,还有点背阴,园子里的女童没人愿意住,不过好处就是林熙菡一个人住,走动也不引人注意。不像安若素住的房间,宽敞明亮,仅上下两间房就占了一个绣楼,但是行动极不方便,不仅安若素与薛娇、周瑞萝三人住,且楼下住的就是最不安分的徐湘湘等人。 林熙菡人小个人走在花荫下倒是不引人注意,大胤朝的功夫也不如小说中出神入化,上天入地,只是比寻常人耳聪目明了点,那种能够凭呼吸识人的当世武学大家,大胤寥寥无几,自然那些守夜婆子也不能发现林熙菡微弱的呼吸声。 穿过前院的榴花径,后门中院的几个门都守着婆子,林熙菡值得又绕到水湘后面的藏书阁,从藏书阁后面的小花园穿到中院。 这一耽搁,等林熙菡到品古亭时,丑时已经过了大半,幽幽月光照在水面上,林熙菡坐在品古亭的石椅上,叹了口气。 终究来晚了。桌下面流了一行字“清寒春雨浞衣,雪山野人流泪” 林熙菡有些沮丧,每次都是只差一点,林府贼人杀来,自己只差一点就回到府上,偏遇到拐子。到了环琅阁也是每次都差一点,逃跑,与安若素次次谋划也是,就连这次采买也是,明明每月都至,自己等人想了法子,环琅阁偏偏打算提前出海没了采买,自己等人计划也落空,而且李荀??也被搬了出去。 真的有点被命运愚弄的感觉? 等等。林熙菡浮躁的心定了定,难不成自己等人的计划环琅阁一直知道的,不然怎么每次那么巧。 林熙菡不愿意多想,很多时候怀疑会让人丧气,怀疑往往是信任崩盘的时候,林熙菡叹了口气, “女采艾陌上行,颦顾只盼君归。” “清寒春雨浞衣,雪山野人流泪。” “女艾,颦芷。” 女艾,夏商时候的女将军,助少康多得皇位。颦芷,是酆矢王朝的女将军,助女帝灭了蛮族。而她们还有一个共同身份便是间谍。 女艾,是史上第一女间谍,曾乔装打扮至寒浞的统治中心,打探消息,了解民情,给少康复仇提供情报。 而颦芷本是酆矢王朝士大夫幼女,因酆矢王朝是女帝当家,故女子可和男子同朝为官,按理说颦芷会与兄弟姐们般考取功名做官或者凭家世嫁入豪门,然颦芷文不成武不就,且名声极差贪渔色,世人鄙视之,被其父遣入道观修行。其实这都是表象,颦芷自幼便入了女帝雀羽营,做了暗卫,其父遣她入道门,她便潜入蛮族,一潜就是二十年不仅盗窃了蛮族大量资料,还做蛮王宠妃祸乱朝纲,让大胤最终能够一举歼灭蛮族王朝,将蛮族赶入雪寒之地。 后来酆矢王朝灭亡,民间皆说是蛮族的诅咒,因为当时被颦芷害死的蛮王自杀前曾对女帝说,“君今日遣女色误吾国,他日被男色误汝国。”果然最后酆矢王朝亡于大胤朝皇帝,酆矢王朝的王夫手上,真是色乃刮骨刀,不分男女。 这里李荀??的意思很明白了,三人间有内奸,她不放心。林熙菡叹了口气,安若素和李荀??她都是相信的,但是她们身边人不一定可信,何况大家都是认识不久,信任很难建立,李荀??字里行间已有退意。 林熙菡便趁着夜色,在石桌下面划了一行字。林熙菡不知道这句话是否能够打动李荀??,毕竟这几日得了消息,李荀??不会再回海上,而是被留在胶州环琅阁。李荀??自然逃离心思放慢几分,毕竟现在在层层警卫的环琅阁逃跑是相当不明智的,她只要留在胶州,随着其他女子,日后总有更好的机会离开,环琅阁不会放弃她的价值。 果然,第二日林熙菡趁着午休时间至品古阁,上面只徒留四个字“出,邓,逃,岛”。这四个字,短时间内,林熙菡并不是很理解,但她不打算在去骚扰李荀??,李荀??人不见只留下四个字,便是还了当日一饭之恩。李荀??大概不打算这段时间逃跑或者说她不打算与自己三人同路。 林熙菡想想也能够理解,李荀??当日与自己合作,一是她别无他法,她被贬到园子里受刑,有可能随着女童回岛,林熙菡不知道她回岛会怎样,但是肯定不比现在好。现在能够留在胶州她有太多选择。二是,自己三人最大安若素不过七岁,逃跑之时,三人肯定是李荀??累赘。 林熙菡三人逃跑顶多是百分之一的成功,可是哪怕万分之一,林熙菡都是要回去的,若是等自己被养到李荀??那般大回来,早就物是人非了。 何况林熙菡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没有信心像李荀??那样能够从千万人中杀出来回到大胤。要知道这段时间,李荀??和林熙菡聊了很多,其中就有岛上与李荀??差不多年纪身世的就要几十人,还有几千买来的天资聪明的平民女子,可是能够回来大胤却只有李荀??一人。这要何等聪明才智,林熙菡是个普通人,哪怕有前世模模糊糊的一点记忆,与同龄的大胤女童比起来,林熙菡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林熙菡学习新的知识还多有不如同龄女童,故林熙菡不仅没敢多卖弄聪明,反而处处小心努力,就是拿出别人十倍努力也不过是中人尔。 这也许就是世界的法则吧,有得有失,越是能够融入时空越是能够得到时空反馈,反之亦有各种限制和灾难。 第十一章 逃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怎么能这样?太背信弃义了。”林熙菡将李荀??的意思转达给安若素,安若素对李荀??背弃有些愤怒,又有些理解,安若素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神色郁郁,终是拿李荀??无法。 “李荀??亦有她的难处,我们想想好法子离开环琅阁,若是出了海就在也回不了家了。”李荀??做法虽是不厚道,也不能算是错,大概林熙菡家学,她喜欢那些快意恩仇的人,个人处事也很坦荡,恩怨分明,但是也不会过于计较,睚眦必报。像李荀??做法,趋利避害,又不曾出卖自己,还冒险给自己等人提供信息,也算尽力。林熙菡个人并不觉得,李荀??需要牺牲她自己来帮助自己等人,她是聪明人,不是圣母,只不过作为被嫌弃一方总有点不舒服,客观讲李荀??做法并不算错。 “李荀??给我们留了四个字。”林熙菡不愿太过于纠结别人错误,在安若素心中不快抱怨下,扯开话题,在桌子上写了李荀??留下四个字。 安若素看了四个字也没什么头绪,二人将这段时间的信息消息回顾一下,两人对视笑笑。 春雨绵绵,此时已经近晚春,桃花开得艳丽,放出最后的芳华,留下淡淡的清香。环琅阁出海的日子并不是很顺利,先是早上有两个女童,晨起着了凉肚痛不止。后是下起了雨,雨不大,但绵绵不绝,密密麻麻的淋湿了行李。 “咪咪摩摩,没头没脑,饭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华妈妈有些心烦,路途不顺,有些担心海上风浪,一路上直皱眉头。邓嬷嬷看了,对着来来去去的丫鬟婆子一顿好骂。 “负责收拾行囊的管事呢?这里谁负责,怎么现在还没收拾好,两天前就准备了,现在还没准备好吗?”华妈妈夹着卷烟,将打着的油纸伞扔到一旁,旁边邓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火引子给华妈妈点了烟。华妈妈吸了两口,吐出一卷云烟,发问。 “是老奴。”从花廊里慌忙跑出一四十上下婆子,一路低着头,噗嗤,一声跪倒春雨里,“行李和杂物两日前就准备了,昨日申时下面的就回报收拾完毕……” 火星子空中划过一道弧,砸在管事婆子身上,半截卷烟不疼不烫,她却吓得瑟瑟发抖,实实在在的啪啪不停磕头,“老奴实在不知啊……” “不知,这负责的东西都不知,你还知道什么?”华妈妈冷笑两声,接过丫鬟递来的新卷烟,又重新点了一支,微蹙眉头,吸了两口,“你倒说说啊?” “妈妈,请容老奴询问一下下属,老奴等是万万不敢耽误妈妈行程,昨日申时,老奴询查了三遍都是册上行囊都在,才去歇息的。今日这事,还请让老奴再三询问一下。” 华妈妈也知道这负责行囊的婆子,乃是岛上原住民一心一意的就想着主子,最是忠心不过,因是土著驯化,人也老实本分,规规矩矩,她说是申时查过,那就不会错。华妈妈点点头,让她下去查了一番。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事便来汇报,“原是行囊整理完毕,谁料到女童里两个调皮的闹着要将屋内的摆设带走,又有两三个见人生了病闹着要多带些药物,下人丫鬟又不好逆着主子,这些小事也就哄着。谁料到这孩子都有攀比之心,一个闹这般,一个闹那般,便是个个都闹了起来,怕不闹反而被人看低。累的丫鬟婆子屋内屋外搬来搬去。 事情弄明白了,华妈妈也没为难管事婆子,让她们自行下了去,那些子女童东闹西闹的东西一个不许带,才冷哼了两声,“还当是她们安分了,不曾想到今日又闹了起来,由着她们闹吧,反正也闹不出什么花样。要是她们还真有法子瞒了环琅阁上下,走了出去,妈妈,我也成全,要是不行,那也是她们的命,妈妈我也不做这善事。” “妈妈原就是心善的。”邓嬷嬷笑笑,给华妈妈称了伞,扶着华妈妈穿过花径,回了堂院。 等女童膳食完毕,环琅阁收拾妥帖出门,已经过了辰时。因时间有些紧凑,管事才发现数来数去,女童整整少了四个,匆匆忙忙赶来回报。 “还真不信人飞了不成,将丫鬟婆子,连同几个小丫头片子喊过了问一下。”邓嬷嬷听了管事汇报,淡淡的吩咐,也没给华妈妈汇报了去。 管事听了吩咐,将一般子女童连同丫鬟婆子审问了两班,少了四个女童分别是住在栖霞楼的薛娇、安若素、周瑞萝三人还有桃乌的林熙菡。邓嬷嬷一听,有些果然不出所料的淡笑,但是听说周瑞萝也在此,到吃了点惊,后又笑笑接着问。等管事说到两个女童早起肚痛,请了大夫之类的,邓嬷嬷就笑着让管事将生病的女童喊过来问话。 徐湘湘和李嫣说了夜里安若素等人藏了东西,偷吃,她们二人气不过便抢来吃了,谁知食物隔夜坏了,害得她两肚子大痛。 邓嬷嬷笑了起来,又问了,偷吃的是什么,知道是地瓜和熟鸡蛋,更是大笑不止,“还真是个人物,食物相克也知道一二,安家水还真深,不愧是太后的真正侄孙女。” “跟着大夫马车大概还真的能逃出环琅阁。”邓嬷嬷叠了袖子,对下面的管事吩咐道,“你去看出诊大夫回家有没有带了女童。” “嬷嬷,那几个丫头跟着大夫马车逃了。”管事面露愤怒,要知道出了事,管事责罚不少。 “那倒不一定,大夫马车就那么大,哪里藏得了四个人啊,说不准只是个障眼法。”邓嬷嬷想想,喝了一盏茶,悠悠道,“你去大夫家看看。再去今早提前送到船上的货车和箱子看看,这处倒是最有可能,她们可能只是用了大夫做障眼法,方便她们躲在另一边货车里逃跑。那边估计才到码头,还能抓个正巧。” 管事听了吩咐,立马就寻了出去,邓嬷嬷笑笑,念叨,“还真是个好模子”,便给华妈妈汇报了去。 此时,安如素四人这躺在丫鬟婆子马车下面,搭着便车出了环琅阁。 原来,卯时,安若素等人故意趁着夜深人静在栖霞楼前烤起地瓜埋了鸡蛋,熟鸡蛋和烤地瓜的香味很快在楼前弥漫开来。早上还没早膳,肚子正饿得慌,徐湘湘等人立即就被安若素的地瓜鸡蛋给勾醒了。未曾睡饱的徐湘湘等人立即与安若素二人发生激烈争吵,安若素二人人少理亏敌不过,愤愤留下地瓜和鸡蛋,气冲冲地上了楼。而徐湘湘等人大获全胜,趾高气扬地吃了战利品。 大半个时辰刚过,徐湘湘等人就腹痛不止,一气之下,想要找安若素算账,走到门口,就痛得受不了,只得找管事请大夫,也顾不得找安若素算账。 而这个时候,安若素便带着薛娇与林熙菡汇合,趁着大夫回去的时候,偷偷沿路跟到了外院。然后看着大夫马车走了,就爬到了丫鬟婆子的马车下面。妈妈管事女童做的马车都是精致舒适的小马车,一个马车里最多坐四五人,而丫鬟婆子的马车做的比较大,宽敞,结实能塞几个是几个,故为了保证马车的稳定性,马车下都加了一层弧形横层,这层弧形横层弧度与马车底厢就有个小空间,正好可以供一个女童的身子,所以安若素三人便躲进了三辆丫鬟婆子的马车里。 等马车停到了码头,由于丫鬟婆子不受重视,故马车不像主子马车靠前,停在了码头外面,林熙菡三人等丫鬟婆子走了,便趁乱爬了出来。 三人一路沿着乡间小路一直往胶州府城走,走了大半个时辰,便气喘嘘嘘了,又急又饿,咬牙又走了一段路程,薛娇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走了,累死了,累死了,素素,好累,好饿啊……” “娇娇,在走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安若素安慰道。 “是啊,娇娇,我们快走吧,再坚持一会儿,不然被抓回去,你又要天天被老妖婆训了……”薛娇学习不好又不努力,总是挨夫子打骂,尤其是教刺绣的陈师傅,她常常念叨陈师傅是老妖婆,这会儿林熙菡也顾不得尊师重道了,一边连哄带吓,哄着薛娇上路。 可是这会儿薛娇实在太累,根本不吃这一套,一下子哭了出来,“哇哇……,不要,不要,我好累,好饿啊……我不要走了……” “这个……”林熙菡最怕哄小孩了,有点对这种一边是天使一边是魔鬼生物恐惧。 “这样吧。小九,我们休息一下吧。环琅阁一时半伙也找不到我们。”安若素话还没说完,薛娇便欢呼起来,安若素无奈笑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我们吃点东西吧。今天一早大家还没吃东西呢。” “哇,太好了。”薛娇一边欢呼,一边抢过点心,急急忙忙地往嘴里塞,边塞边喊,“素素,你真好,你太好了……” 林熙菡也为安若素的细心体贴感到温馨,这姑娘一点不像个孩子,倒是比大人还稳重细心,刚才林熙菡还不饿,现下松下绷紧的神经,一下胃就饿了,林熙菡接过安若素递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口,“素素,你也吃啊,不然待会儿没力气走路。省得过一会儿,被贪吃小猪都吃光了……” 林熙菡说完,故意朝薛娇撇撇嘴,薛娇立即跳了起来,“谁小猪啊,小九才是小猪。” 说完不省的将手里捏紧的点心,递给安若素,对着林熙菡哼了两声,“素素,给你,我都给你吃。就是不给坏小九吃。” 林熙菡看着薛娇憨态可人的样子,立即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安若素也笑了起来,薛娇看林熙菡和安若素都不厚道的笑,立马不依的撒娇起来。 “我去前面取点水,干吃点心有点渴。” “素素,我和你一起去吧。”薛娇正和林熙菡斗气,看安若素取水也闹着去。 “我也去吧。”林熙菡看安若素细心照顾自己二人,有点不好意思,又看安若素也没有取水的工具,便道一起去。 “不用了,取水,我一个人就够了。”安若素拒绝道。 “还是一起去吧。直接在溪边喝点水就行了,你又没带水壶,怎么取水。”林熙菡没多想,直接答道。 安若素拒绝不了,三人便穿过静谧的小树林,往小溪边走去。阳光透过树叶间照在林熙菡的脸上,林熙菡被阳光刺得有点发晕。刚转身,薛娇便一头倒在地上。林熙菡陡然色变,“素素,为什么?” 第十二章 背叛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若素侧过脸,风吹过幽静的树林里,碎金子般的阳光折射在树叶上,返照在安若素脸上忽明忽暗的,林熙菡看不清安若素的表情。 林熙菡叹了口气,幽幽问,“素素,你有什么苦衷吗?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我们现在都已经出来了,到了薛府,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对不起,九娘,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安若素低着头轻声道歉。 “到底什么原因?你说开了也好解决。”林熙菡深吸了口气道。 “对不起……”安若素仍是低着头喃喃自语。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我不接受。”林熙菡被安若素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惹怒了,“若是说道歉,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的话,那么杀人犯只要道歉就可以任意杀人了吗?” “何况,你的对不起根本不是想让我原谅,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背叛而已。”林熙菡能够猜出来安若素会给环琅阁通风报信,却没想到她会给自己下药,“环琅阁里几次通风报信也是你吧。” 安若素仿佛被林熙菡的话打击了,含着眼泪,有些吃惊的看着林熙菡说,“你知道。” “我不知道。”林熙菡苦笑,“只是计划什么的总是无端夭折,哪怕信任彼此也会提防一二了吧。” “是的。是我,我并不想离开环琅阁。安家已经没了,胶州安家这一支早就和族里断了关系分了宗,我若回去也是无家可归的。”安若素垂着目,光照在眼上,泛着水光。 “薛大人乃是恩义之人,又与安家是世交,你若回去,安大人也会照顾你一二的,不比流落不知根底的环琅阁好多了吗?”林熙菡问道,“何况安家乃是匪祸,朝堂律法理因抚恤遗骨。” “可是安家是叛匪,勾结倭寇。” “什么?”林熙菡想过很多原因,从未曾想过安家勾结倭寇,要知道胶州安家出自南阳安家,南阳安家在大胤有三百年历史,不是世家,也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哪怕是分了支做了海商的安家也是望族子弟,万万想不到胶州安家会勾结倭寇,这根本没有理由。安家不缺钱,也没必要和倭寇勾结,来冒这个风险。 “不相信吧。其实我也不相信。自诩名门望族,堪比世家的安家后人会做出勾结倭寇的事来。”安若素苦笑,稚嫩的脸上露出茫然而苦涩的神情,“安家给倭寇开了城门,引了倭寇进城,造成了胶州城破……” “是环琅阁的人告诉你的,你又凭什么相信她们告诉你的就是真的,也许是骗你,就是为了让你给环琅阁出力呢。”林熙菡打断安若素的话道。 “不是的,环琅阁没有骗我。安家与倭寇互通,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安若素流下眼泪,梗咽道,“那天,我和欧碧去爹爹书阁里淘志怪山水的话本,可是找了一会儿,爹爹便领着一帮人进来,关了门说暗话,因爹爹平日里最讨厌女孩家不误正业,看些杂书,所以我便躲在书柜里,也偷听了他们的话,知道了那来人是倭寇,和他们的计划,我好害怕,可是更不敢说出去……” 安若素发怔了一会儿又道,“后来爹爹果然让娘亲请了薛夫人和周夫人等武官家的夫人进香,也未曾多久,便有一群匪人进了庙里,我害怕,不想伤了娇娇和阿萝,便领了她们两先逃,没想到被环琅阁的给抓了去,后来环琅阁的人说安家……” 林熙菡听了安若素的话,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大概也知道了安家的情况,安家是太后党,和倭寇勾结本打算是杀死和陷害薛家林家等保皇党,让自己人上位,从而能够把控胶州所有海上贸易。便放了倭寇进胶州城为祸,没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东洋倭寇进了城,起了歹心,到想占据了胶州城长长久久,安家自然不同意,与倭寇多有龌蹉,倭寇一路之下干脆杀了安家满门灭了口。后来,若不是周家满门拼死反抗,林家上下抗倭殉城,胶州城也等不到薛大人的绿营赶回,整个胶州城恐怕也成了死城。 不过安家只是一个小小海商,对于太后党而言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这般卖力为太后一党尽心,得到不见得比付出多,反而很容易用做炮灰。还真是野心与**害人,为了那胶州海上利益,甘做马前卒。 “薛娇当时的失忆药不是周瑞萝下的,是你下的吧?”林熙菡发问。 安若素听了林熙菡的话,面色一下有些惨白,愣了好一些会儿,才道,“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瑞萝突然说要留在环琅阁,突然和环琅阁的妈妈亲近了起来,突然说周家和安家灭门了,是被人害了,她要报仇。我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我不敢想像她知道安家是……” 安若素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安家为什么要这样……” 林熙菡有些不忍,陡然知道安家的事,朋友要便仇人,小姑娘心里压力很大吧。尤其是下手要害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还是个孩子。 “九娘,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你信我。”安若素哭泣的坐在地上,“我只是想让她们忘掉以前的事情,想要忘掉安家、周家,忘掉那些事情而已。” “可是,你没想到,周瑞萝也在那碗鸡汤里下了药,所以她没喝,你没喝,只有一无所知的薛娇喝了。”林熙菡摸摸昏睡的薛娇的头,有些爱怜,果真是天真单纯的女孩更讨喜。 “不是的……”安若素没有回答,从林子里走出另一翠色衣裳的女童,端庄秀雅的面容因泪水,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吃惊,失望,痛苦的神色交织在稚嫩的脸上,“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和安若素都凑巧带了鸡汤,我那份鸡汤里本是下了药的,可是在给安若素和娇娇倒汤的时候,我做不下去了,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我做不到,这样的事,我做不到。所以就换了安若素的鸡汤,没想到她们还是痴了,我以为是我弄错了,没想到原来是两分鸡汤都是药……” “为什么,素素,我以为我们从小长大,我们彼此情分经得起一切,为什么会这样?”周瑞萝与安若素自小长大,比小两岁的薛娇,情分上更重一些,“哪怕安伯父那样了,我也是不怪你的……,可是为什么?” “你知道了?你知道了。”安若素面色难看,也哭不出来。林熙菡没有管安若素和周瑞萝对话,她将薛娇移到身边,给她喂了水,又给她脸上擦了水,等她醒来。 “知道什么。知道你给我们下痴药,还是知道安家将倭寇引进周府,杀了我全家……”安若素一下露出悲哀的神情,周瑞萝苦涩的垂下眼,“我都知道,早在环琅阁半月,我就知道了,环琅阁告诉了你,怎么会不告诉我,怕是娇娇也是知道一二的吧。环琅阁,好手段。一个秘密,我们就反目成仇,互相算计了。” “对不起。”安若素低喃。 “不用说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自此不再是朋友了。”周瑞萝从怀里掏出一玉葫芦,扔给了安若素,“你好自为之。” 安若素拿着玉葫芦,嚎啕大哭起来。 周瑞萝扶起薛娇,和林熙菡一左一右往林子另一边走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一开始认识你们。”林熙菡给薛娇擦擦汗,“周夫人那样风光月霁、不流世俗,怎么会生出俗物一般的女儿呢?” 周瑞萝听林熙菡提到亡母,想到周府满门皆亡,不禁红了眼眶,林熙菡微微转头,“我们回去了,总能知道真假,环琅阁的话总有目的的,真假难说,现在想想办法早点走到城门口才是?” “城门口,你安排好了?”周瑞萝问。 “和你们这些聪明人相处,我好歹知道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林熙菡调皮眨眨眼,对着阳光眯起眼,露出灿烂笑容,“李荀??在城门口等我们。” 那日林熙菡得了李荀??的四字真言,便知道了李荀??的意思,大概是出海那日,邓嬷嬷离开环琅阁,是环琅阁最松懈的时候,若是出了海,到了岛上难回。 第二日又给李荀??写了四个字,“安,病,双,门”。告诉李荀??,你怀疑安若素告了密,我知道,出海那日,我会让有人生病,我们可以分两路双簧逃跑,在城门口汇合。 而李荀??与林熙菡相处多日,也有默契一下子领悟了林熙菡意思,徐湘湘请了医生,她便混在大夫马车里面逃了出去。 也是李荀??运气,那大夫是个善心,一到家里,便看到一个少女攀在马车下面,吓了老大一跳。又见李荀??被颠得脸色发白,手指甲和胳膊也因为攀在车辕横扶而刮得伤痕累累,又听是好人家女人被拐了去环琅阁的,更是善心大发,不仅没有给环琅阁告了密,反而帮李荀??隐瞒了环琅阁,后来更是帮助李荀??回了李家。 第十三章 怨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与周瑞萝一路扶着薛娇从小密林里疾步穿过,因担心安若素引了环琅阁人来,不敢走管道,更不敢穿从胶州本地图册上描下来的路,只得小心翼翼地从未知的乡间小道匍行。 林熙菡二人年小体弱,又扶着薛娇,走了大半路,就累得喘不过气了,只得一屁股坐在荒郊野外休息。 “九娘,环琅阁的人什么时候追来?”周瑞萝有些紧张,特别是在环琅阁待过一段时间,对环琅阁的手段很是恐怕,此时想到的不是环琅阁会不会找到他们,追上来,而是恐惧环琅阁什么时候追来,心里根本不觉得环琅阁找不到她们,对她们能够回胶州府城也没有信心。 “阿萝,别怕,环琅阁找不到我们的。我从小树林一路就用树枝打散了我们的脚印。而且我们一路摸了银丹草和野辣子汁液,便是猎犬也是寻不到我们的。”林熙菡小时候养了只爱吃烧烤的京巴,尤其爱吃烤肉,又爱撒娇又爱赖床。只要闻到辣椒就狂打喷嚏,鼻涕口水直流,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撒娇,小林熙菡只要一擦风油精,那只经常赖上床的京巴,就狂吠不止,一路狂逃三千里,看到林熙菡就呜的一声跑了,就是烤肉香味也唤不会来。 后来才知道狗最讨厌这些刺激性的气味,烟味、辣椒味、薄荷味、橙子味,它通通受不了。所以林熙菡一路扶着薛娇不仅用树枝打草惊蛇,还用树枝打散脚印,让环琅阁的人找不到林熙菡等人行径。等到进了密林深处,更是将找到的银丹草和野辣子踩成汁液抹在衣服上,让猎犬也失自己等人的路径。 “人呢?”一个老婆子领着一群家丁追了过来,态度恶劣的对着安若素发问,“那几个华妈妈私自放走的丫头呢?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她们。” 安若素心里冷哼,面上却柔和了几分,“嬷嬷不要急,她们跑不远,定是回胶州府城的,找不到算了,大家在胶州城城门口等着就是。” “丫头,跟丢了那几个丫头,坏了花妈妈的事儿,有的是好果子里吃。”安若素的话,管事嬷嬷听了进去,可还是扯着大旗威吓了一下。 安若素心里鄙视这等胆小怕事的小人,知道她是担心出了事,花妈妈要责罚她,可是面上却要敷衍了事,“嬷嬷不要担心。今个,华妈妈丢了人,不管这人寻到还是寻不到,华妈妈还是要吃这个大亏,毕竟人是在她手上丢了的。琳琅仙境的主子怎么说都会罚了华妈妈,华妈妈哪里还做得了环琅阁的主事儿。等花妈妈做了主事儿,嬷嬷您在环琅阁就是除了花妈妈,便是万人之上的主子,到时还要多多照顾小女。” “素丫头,客气了。都是给妈妈办事,还分什么上下,哪怕就是扫地婆子,只要能给妈妈尽心老奴就肝脑涂地。”管事婆子还知道收敛,没的张狂,可是话语里还是透着几分得意,对安若素的话很是吃用,“不过,嬷嬷我一看素丫头就极有眼缘,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丫头你日后有什么难处,直接一句话,嬷嬷心里,你就和亲闺女没两样。” 做你的闺女,还不又老又蠢,安若素心里直翻白眼,脸上却露出甜笑,“嬷嬷,我心里您就是我祖宗。” 管事婆子不知歧义,顿时乐开花,二人亲热一番,便也不在山野外追几个丫头,反而直接堵在城门口,等着瓮中捉鳖。 此时李荀??也和老大夫家的大孙子等在南城门口,一见安若素领着环琅阁的管事等在城门口,就冷哼了两声,躲在了牛车里,将牛车赶到城门口外的茶馆,又和老大夫家的大儿子说了其事。 老大夫家的大孙子瞥了眼环琅阁的家丁,呸了两口吐沫,对李荀??拍拍胸口说,“大妹子放心,不说我爷爷交代了这事,就说这等为富不仁、丧尽天良的,我老王也不会放任这事不管的。你两妹子放心,我一定盯得死死的,抢在那帮匪人前,就了两小妹妹。” “多谢,大哥高义。”李荀??爽利的与王大夫家大孙子道了谢。 城门口为了林熙菡等人,各有张弛,林熙菡等人却遇到了大麻烦。林熙菡等人原先以为安若素给自己二人下的不过是迷药,不想下的却是痴药,而且这药性和环琅阁早前给林熙菡的不一样,不是那种只是让人失了意的药。反而是极为霸道的痴药,人吃了不仅会失了从前的记忆,还会损了智商。 薛娇原先就吃了些痴药,有些伤了神志,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往昔,此刻又吃了这等霸道的药,更是极伤神志,不仅分不清人,说不清话,就连走路,都双脚打岔,又哭又笑,上蹿下跳,又是摸草,又是爬树,可是偏偏路的走不稳,却要跑着来,一会儿跌倒大哭不止,一会儿又抱着树干傻笑,偏偏力气大极了,连大她两岁多的,周瑞萝也拉不住。 林熙菡看到薛娇这般纯如婴儿,天真白痴,忍不住又悔又恨,怎的,那般自负,处处小心,还是最后着了道,要是自己不是抱着对人性的侥幸心理,现代惯性对儿童的低估,怎么也不会为了试探对安若素放下心,吃了安若素的绿豆糕,“怎么就不让薛娇少吃点,我吃了几口就没事,我该让薛娇少吃点的,我不该放心太早的。不该……” “九娘,你别自责了,毕竟你也不知道……”周瑞萝原有些怨怪的,但看到林熙菡自责不已,反而安慰道,“要怪就怪安若素,白眼狼般的人物,朝廷、胶州府、薛伯父对薛家仁至义尽、百般信任,他们偏偏做了叛匪,勾结倭寇,毁了胶州城,薛娇当安若素是亲姐姐,我们当她是朋友,她却多次陷害背叛我们,还给薛娇下这样虎狼之药……”周瑞萝骂得狠,心里却疼得发冷,对安若素起了浓浓的怨恨。 林熙菡知道不是丧气的时候,含着泪,摸摸咬了一口藏在衣袖里的半块点心,“等回了城,将点心拿给薛伯伯,看看药的成分,说不准能解了薛娇的药性。” “是的,这糕点,九娘你也吃的,反而没什么事儿,估计这药性也是不大的,不然也不会少吃就无碍,只要解了药性,薛娇定能够好的。”周瑞萝听了留了带药性的点心,心想知道了痴药配方便能解了药性,薛娇也是无事的,这一想,周瑞萝倒露出了几分笑意。 周瑞萝这一兴奋安慰,没让林熙菡放心,反而多了几分疑惑,这薛娇一吃就重度痴呆,自己少吃难道就没一点影响。 林熙菡这一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仿佛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可是再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是林家女儿和环琅阁的事儿,其他的都突然忘得一干二净。 第十四章 死胖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煦风调皮地穿过田畦,吹响半熟的麦穗,压弯挂着青涩果子的桃枝,复又顺着落叶在空中打个旋,悄悄地落在薛娇纯净的脸上。 林熙菡微眯着眼,明媚的眼吹进了湿寒的风沙,林熙菡的心有种涩涩的疼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自己可能忘了什么。明明记得林家大小事情,成长的琐碎,意外的挣扎,自己短短的五年时光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 “饿,饿……饿……”薛娇长得并不算特别好看,微胖的脸,白嫩嫩的,却有一双小斑鹿的眼,又黑又亮,此刻单纯清澈的看着林熙菡,直接表达着渴望,比婴儿的眼还单纯的黑圆。 “不饿,很快就不饿了,到家就不饿了。”林熙菡和周瑞萝二人,一人拉着薛娇一只手,按住她蹦跳的身体,小声哄道,“好吃的,香香,不饿。” “好吃的。”薛娇甜甜地笑道,“好吃的香。” “对,好吃的。”林熙菡眯眯眼,“娇娇要快点走,早点回家吃好吃的。” “哦,回家吃好吃的,好吃的。”周瑞萝叹了口气道。 山间小路难走,崎岖不平,稍微平整的地儿都是辟了田地,林熙菡三人踩着田畦穿过一道道农田,衣衫上都沾着青汁草叶,鞋子上也满是草根烂泥,走一路歇一路,日头渐渐落了去。 “要赶在天黑前到了胶州府城,外头过夜湿气重,虽是晚春,到底还没入夏。”周瑞萝沉闷地看着夕阳。 林熙菡点点头,“躲了环琅阁,路有些岔开了,绕了大半乡野,到胶州府路程远了大半,到夜里回府城是有些困难。”胶州府城外除了些野狗也没什么野狼之类的凶残野物,然林熙菡三人年纪小,春天夜里湿寒,受了凉,不值得。 二人又念了叨了一番,打趣解乏,提着气,往前走,走了没多久,薛娇又耍了赖,拖着不走,嚷着饿,哭闹了好一会儿。林熙菡、周瑞萝没法子,找了半天野果子,又够不着,好不容易打下来几个烂果子,也是不熟的青涩难以下咽。 苦得薛娇边哭边将果子砸了出去。果子砸在林熙菡二人身上不疼,可心血被废,有家回不得,又担心受怕,周瑞萝忍不住蹲着哭了起来。三人一下哭了两个,林熙菡也无了措。 哄了这个,哭了那个,委屈了这个,必委屈了那个。一天没吃东西,肚里饥肠辘辘,林熙菡捡起地上的野果子,擦了擦,咬了一口,青涩难咽,微微叹口气,放下果子。 “不吃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林熙菡又进了山林里看了看,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山林,林子也没什么特殊的药材野菜,都是春天常见的野菜,林熙菡也不认识。 走了半天,见一丛矮小的绿色灌木,挂着一串串红的,黄的,紫的野果子,长得喜人,有些像葡萄,仔细看不是野葡萄。林熙菡不知道能不能吃,各摘了红的,黄的,紫的野果子三颗,咬破口,舔舔,红的,黄的,酸涩,口感不怎么样。倒是紫的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错,林熙菡也不管有没有毒,反正见上面有虫子咬过的痕迹,大概有些药性也无碍的,喜滋滋地捞兜着裙子,将紫色野果子都摘兜在裙子里。 “娇娇,阿萝有野果子吃了,可甜了。”林熙菡兜着一衣服的果子钻出了林子,青色的衣裳都沾着紫红色浆汁。 薛娇一见有果子吃,也不哭了,扑过来拉住林熙菡,抓了一大把紫果子满满地塞了进嘴里,溅了一脸的浆汁,染得脸上,手上,襟子上都是紫红浆汁。 周瑞萝不好意思的抹抹脸,也没去拿野果子,在水塘边洗了手,问道,“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吗?” “当泥,八月的当泥红如碳,这东西,春天开花一直开到秋天,边开边结果,酸酸甜甜的,山里人可爱吃了。”林熙菡脱口而出,也吓了自己一跳,最主要的是她脑里还闪过一圈子当泥的药性说法。难不成是自己忘了爹爹教的书,还真是笨啊,复又觉得爹爹果真厉害,要不是爹爹交了自己,怕是今天就饿肚子了。 “我爹爹教的。”林熙菡有些得意。 “林大人教的。”周瑞萝有些惊讶,又觉得林大人不留俗物,博学广才,“林大人真是远见啊。” 周瑞萝捡起山??粤艘豢冢??娌淮恚?暗蹦辔陡拭馈!?p>  林熙菡看了一眼吃得满脸汁水的薛娇,半颗山??缌顺隼矗?a酥苋鹇芤簧碜虾冢?苋鹇芤汇叮?旅娴奈难诺亩?鳎?急谎?康脑嗪镅??苹盗恕?p>  她见薛娇头发脏乱,衣服上满是泥土草叶又是沾满浆汁,根本看不出原来颜色,白嫩的脸也是又脏又紫,嘴巴更似种了毒,紫的发黑,咧嘴一笑,紫黑的舌头,沾满汁液的牙齿,还真是和叫花子没两样。又掉头看林熙菡,也不比薛娇好多少,特别是眼上有一圈被薛娇抓果子渐的紫斑,更是又丑又滑稽,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熙菡听周瑞萝笑声,抬头一看她们二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薛娇也不知道林熙菡二人笑啥,大家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周瑞萝聪明,一听林熙菡笑声,立马跑到小池塘边上,照了起来,水里那个脏兮兮的乡下丫头,哪里像自己啊,周瑞萝对着水池洗了起来脸,可没澡豆,皂角哪里洗的干净,清水洗了一会,就是让紫色浆汁淡了几分,白嫩皮肤变成了姜黄色。周瑞萝有些懊恼。 “阿萝,别急。这般不是正好吗?你看这般环琅阁哪里认得出来我们。”林熙菡边说边嘿嘿笑笑,“一看就是乡下穷丫头。” “可是这样,连我爹娘都认不出我来了。”周瑞萝有些郁闷,又想到周家没了,更是忍不住流了泪,“周家没了,我再也没个疼我爱我的人了。我原想环琅阁势力大,说不准还能报了仇。” 周家乃是关东大族,前朝便是极富名望的世家,不过新朝没落了。周家子弟多平庸,为官者甚少,朝廷上面又没有家中长辈提携,新朝官最大的便是礼部尚书周辅国周尚书,也就是周参将爹爹,周瑞萝的爷爷。按理说周瑞萝这般虽没父母,周家也是护着的,可惜,周参将是庶子,排行第三,非嫡非长非幼,长到十来岁,也没进族学,直到幼子五岁进学,发现上面还有个大了五六岁的哥哥没入学。周参将此时入学年纪大了,又不通庶务,周家也当养个废人。未料周参将也是个倔强的,逃了家参了军,一步步熬到了参将的位置,连媳妇也是上官帮着聘娶。周家文人世家,文武相忌,周家甚耻之。早在十年前,周参将就与周家断了关系,周瑞萝有亲戚长辈,不如无亲戚长辈。 林熙菡长叹,“环琅阁那地方,不提报仇,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今日出来,也是周大人保护,希望你能够离了那肮脏地儿。” 暮色渐暗,林熙菡三人更是加紧了脚上了路程,在晚霞下,踩着湿气的草地,匆匆赶路。 “哎,贱民,胶州府城往哪里走。”一声尖锐地叫声响起,林熙菡抬头一看,就见一十七八岁的英武少年披着晚霞,骑着白马,标准的白马王子造型,可惜的是他怀里却抱着一只尖叫的死胖子。 小胖墩,大概**岁的样子,又胖又壮,不大的个子,四肢粗壮,一张脸肥的看不见五官,远看是馒头,近看还是馒头,对比肉脸,五官忽略不计。 林熙菡瞄了一眼,就觉得这只胖子身高比及骑士一半,体重绝对超过骑士,看骑士有些紊乱的气息,白马狂喷的白气,就知道胖子带来的压力大。 “死贱民,丑八怪,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的眼。”小胖墩看到林熙菡打量眼神,有些恼怒,敏感得发出恨恨的声音,抢过骑士手中的马鞭,朝林熙菡甩了过来。 “小九。”周瑞萝尖叫,林熙菡摸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你们太过分了。” 骑士这才回过神,抢过胖墩手上的马鞭,“抱歉,舍弟无理了。这是个姑娘的赔礼,还希望姑娘不介意。”骑士从怀里逃出一锭银子,递给林熙菡,谦和的赔礼。 周瑞萝一下子被侮辱道了,“谁要你赔礼,拿银子来侮辱人,简直是……”骑士一听愣住,有些傻眼,往常弟弟惹了事情,赔银子给那些农妇顽童,均是接了银子感激不尽。 他哪里知道作为官家小姐的周瑞萝,从没有接触过平民的世界,更不知道他的好意,反而觉得拿赏奴才的钱羞辱自己三人。 林熙菡隐隐约约知道骑士的意思,有种感触百姓苦,百姓泪。 小胖墩一见哥哥尴尬,嚣张蛮横道,“丑女,死丑女,爷教训你是看得起你,你们这些贱民活该……” “安哥儿――”骑士有些生气,厉声打断小胖墩的声音,小胖墩有些不服气,但终究听哥哥话,撇撇嘴。 “好大的馒头啊,好大的馒头啊……”薛娇此刻才反应过来,咬着脏兮兮的指头,死死盯着小胖墩白胖的身子,发出幽幽光,直嚷嚷,“馒头,吃,馒头吃……” 第十五章 回城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哈哈,果真是大馒头。”周瑞萝指着小胖墩哈哈大笑,林熙菡看着小胖墩肥胖的身子也忍不住咧了咧嘴。 “臭丫头,丑丫头,你说什么?”小胖墩恼羞成怒,撅着滚圆的屁股,揪着马鬓,跃身往下跳。 这般危险动作,爱护弟弟的骑士,一把抱紧小胖墩,死死地将他按在马上,深怕他又一个跳马的动作摔伤了。林熙菡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还真是个爱胖子的好哥哥。 小胖墩被按住了很不服气,又不敢和亲哥哥对着干,只是狠狠打了几下白马,可怜的白马喷了几个粗重白气,发出悲鸣,摇摇摆摆地往下瘫了去。 骑士暗叫不好,立马抱住小胖墩,踏住马头,纵身一跃,颤了两下落在了地上。 而白马却咚的一声,侧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小胖墩大叫一声,“闪电――”,扑了过去,骑士去拉住他,等白马抽搐了好一会儿,彻底没声息了,骑士才松开小胖墩。 小胖墩趴过去,翻开马眼,林熙菡定睛一看,马眼充血,竟然是活生生的累死的,林熙菡一阵惋惜。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贱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闪电……”小胖墩果真是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一看马死了,立即把责任推给了林熙菡等人,立即冲了过来,挥着马鞭对林熙菡三人喊打喊杀。 “安哥儿――”骑士看弟弟不成器瞎胡闹,一把抱住愤怒的弟弟,厉声威胁道,“再不听话,告诉你高大哥。” 那个高大哥仿佛定身咒,小胖墩哆嗦了两下,停下了横冲直撞的肉弹身体,乖乖被大哥抱住,但是脸上还是露出愤愤不平。 骑士又温声训起了小胖墩,又哄又喝了一会儿,半威胁半恐吓,才让小胖墩乖乖不闹,抬头一看林熙菡三人早走远了。 “三位姑娘等等。”林熙菡三人到底人小腿短,骑士拖着小胖墩,不一会儿追上来了。 “小姑娘,你们这是家去吗?”骑士风度翩翩地笑道。 “你要干什么?”骑士这般温柔地笑,对着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还有些用,对着周瑞萝这三还没分清男女之别的,这是白对瞎子抛媚眼,反而惹得周瑞萝警惕了几分,“告诉你,我老豆就在附近,小心你送你去县衙。” “……”骑士有些无语,尴尬地笑笑,“小姑娘,我是想到你们村子借住一宿,你看这天都快了黑了,舍弟体弱,实在赶不了路。” 周瑞萝看小胖墩健壮精神样,一脸狐疑。 “就借住一晚。在下必感激不尽……”骑士摸摸口袋,又想到刚才银子的事情,缩回了手,从小胖墩口袋里掏出一把糖。 薛娇直勾勾地盯着糖果子,“吃。”,便抢了去,塞到嘴里。 小胖墩盯着骑士手里糖,看到林熙菡扫视到自己,冷哼了一声,调转了头,用力地跺跺脚,草地上立即猜出了土坑,渐起一层草灰。 这也太体弱了吧。林熙菡恶寒。 “姑娘,你看成吗?” 周瑞萝朝林熙菡看了看,林熙菡笑笑点点头,周瑞萝也古林精怪地笑道,“行啊,可你不要后悔哦。” 骑士突然有点后悔了,莫不是这村里的条件恶劣。 可是想到自己这个从小被宠坏的弟弟,因出生艰难,家里长辈溺爱异常,平日里去长辈那请安都是坐花辇,莫说走这么远的路到胶州府城,就是骑马对他来说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不说让他走坏了,家中长辈怪罪,就是累着他,自己也是心疼死的。 骑士暗自懊恼,自己学武不精的,不若二弟武艺精悍,力大如牛。二弟在此,背着弟弟早就进了胶州府。 “你到底走不走啊?”周瑞萝看骑士发呆,催促道。 林熙菡一行人运气不错,今夜繁星点缀,夜深入蓝,皎空无云,地上被星光照得极亮,林熙菡一行在辽阔的星空下,一路走走停停,吵吵闹闹,到将路走了完。 “到了没,姑娘,到了没……”骑士此时毫无形象,儒衫挂在身上,裤脚也卷了起,发髻散乱,气喘吁吁地将两肢撑在腿上,后背还背着像死猪一样的两百斤的胖子。 “你看这不是到了吗?”周瑞萝也累极,不耐烦地答道。 骑士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是座城楼,看形状好似府城,“那不是胶州府城吗?” “当时是胶州府城,不是府城是什么?”周瑞萝不雅地翻翻眼,“难不成还是山寨?” “你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在说的,要去什么村子,什么的……我哪知道什么村子。”周瑞萝话一落,骑士愕然。 “公子,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到胶州城的,半路迷了路,找不到家丁,只好和公子携伴而行,希望能跟着公子回了胶州府。”林熙菡毫无诚意解释,气得骑士一脸呆愣,傻了般。 “谁知道也是个不识路的软脚虾。”周瑞萝不客气地评判道。 “什么人?” 林熙菡一众人到了胶州府城,城门早就关了,只有城墙上有一行巡逻的官兵,因胶州府刚受了匪祸,城墙守备盘查极严,远远见众人,就举了火把大声询问。 “来着何人?不回答就放箭了?”守卫发问。 “吾乃胶州临授宣抚使。”骑士话一落,林熙菡一惊,这么年轻的五品官?宣抚使便是唐朝的巡察使,前朝酆矢王朝的存抚使,无品阶,但都是灾后由朝廷派遣五品以上官员充当,来安抚支援当地。 林熙菡有些不信,小胖墩一见林熙菡一脸怀疑,立马点着炮竹,生气道,“我大哥可是今年状元,陛下亲点的从五品秘书少监。”林熙菡不搭理小胖墩。 城门守卫,点火把照了林熙菡一行人,看了又看,见都是一群孩童,以为是哪家少爷领着奴婢出外郊游,误了进城的时间,为了这些少爷拖累了胶州百姓可不信,那帮子倭寇指不定在哪里呢,便懒懒道,“大人,对不住了,朝廷有令戌时五刻闭城门,寅时五刻开城门,我等不敢违命,这城钟马上就响了,大人稍等片刻。” “哼,连城门官都不信。”周瑞萝讽刺道。 第十六章 怨恨(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咚――咚当――咚当――咚――” 城钟响起,浑厚悠远,城门在“吱嘎”声中,缓缓放下,城门守卫十二人立于城门两侧,开始例行的检查,林熙菡一行人顺利进入城内。 “胶州城已到了,我们也要分开了,三位姑娘有什么打算?”走进城门,到转弯口,伍敬志开口问道。 三个总角孩童与家丁失散一夜,家中长辈却无人找寻,怎么也奇怪。夜里昏暗伍敬志难以打量,现在借着晨辉与城门口的晕灯,伍敬志到看清了三个女童的样貌。 三个女童年幼,皆未至幼学,面貌涂抹了汁液,肤色看不出来,五官却精致,眉目也清晰,衣物肮脏,用料却是蜀锦,质地不寻常,式样赶不上京都,却也新颖。可见女童家境不错,然这般慌张趁夜逃到胶州城,无一老仆家丁,不像是失散,反而似逃难。 “是业天才蒙蒙亮,此时还早,也无马车,姑娘家中家仆也未到,官衙处有行车,下官送姑娘一程,可否?”相逢即是缘,伍敬志为人宽厚正直,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伍敬志作为圣人徒子,当然不能看着弱小无依无助。 “大哥,才不要呢。干嘛送小乞丐。”小胖墩不乐意,伍敬安仗着哥哥伍敬行的势,又从半死不活的死胖子,恢复了嚣张跋扈的纨绔,冷哼一声,被肉遮得几乎看不见的眼发出轻蔑嘲讽的光。 周瑞萝很是愤怒,想要说什么。 林熙菡一把抓住她,摇摇头,默默在她手上写了字,周瑞萝会意抿嘴一下,对着小胖墩的肚子翻翻眼,又与林熙菡对视了一下。 “大人,我们三姐妹乃是总兵薛虬内侄女,与家丁失散,多谢大人想送?”林熙菡三人也不解释失散缘由,顺势答道。 伍敬志原就想将三位小姑娘安全送回家中,此时对着三只萝莉期盼的眼,更是连连点头,立即趁着天没大亮,命兵役赶了辆马车来。 此时薛虬日夜未眠,照顾自女儿失踪便病倒,日夜惊梦的妻子。 “娇娇,我的娇娇在哭啊,我的娇娇在哪里啊……”赵夫人惊梦而醒,抱着丈夫大声哭泣起来。自薛娇失踪,赵夫人就神志有些恍惚,成日里抱着小女儿衣物哭泣,日夜噩梦惊醒,梦见女儿堕入深渊,哭泣求救命。“快啊,将我的女儿找回来,找回来……” “娇儿快回来了。阿祯已经派人找到了娇娇,过两日就回来了……”薛虬无奈的安慰了一下妻子,让丫鬟端来了参汤,便喂妻子喝下,参汤里掺着安神药,薛赵氏喝下,立即模模糊糊睡了去,直到睡着还拉着薛虬衣袖,“娇娇来了,喊我。” 薛虬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哪里有小女儿的踪影啊。这已经找了几个月了,都半点无消息,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找了似是而非的消息,到了民宅。昨日,抱着一分希望,哄着妻子今日就能见女儿,也顾不得是否惊扰百姓,直接查抄了那家,那家虽是瘦马婆子人行,却半点没薛娇踪影。 妻子赵氏一夜醒来,又如何找个女儿来给她。薛虬摸着女儿留下的玉玩偶,心痛难抑。 而薛夫人赵氏,更是梦中眼泪直流。 赵氏乃是千年世家,据说先祖和酆矢王朝的开国女皇出自同宗。女皇原名赵?娥三嫁三寡,她第三任丈夫便是当时末代皇帝李毅,李毅天生体弱,患有心悸,猝死,二人无子,赵?娥毒杀庶子,登基做了皇帝,行牝鸡司晨之事。赵家拒不从,将女皇逐出宗谱,赵?娥未曾追究改了姓氏,改姓“?住保?∽浴叭赵碌笨眨?斓叵嗤?保??佟?住笔匣首濉r蚺?圩愿号?邮と缒校?售菏竿醭??桥?鄣奔遥?首游藜坛腥ǎ??涌捎肽凶油傥唇??p>  这种颠覆男权社会的行为让老牌保守的世家赵氏更是无法接受,认为是种耻辱的行为,不仅将女皇那支赵氏撵出家族,更是举族禁止入朝为官,除非酆矢王朝灭亡。 这也是为何酆矢王朝灭亡,新朝建立,赵氏一族不仅能够保存,还更加昌盛生于前朝的原因。 薛夫人赵氏正是来自于这样的家族,为人不仅不跋扈清高,反而平和温润,给薛虬生下三子一女,夫妻感情和睦,赵氏一生未曾受挫。 少年世家贵女,千娇百宠,嫁的又是同是少年得志的世家公子薛虬,家中姐们羡慕。一入门便有孕,婆家疼爱,地位稳固。生有三子皆是少年才俊,中年还得一聪明伶俐小女儿。真真是十全的人儿,未曾想到一夜横祸,小女儿生死不知,如同挖心掏肉般痛。 “老爷,夫人,大喜,大喜……”丫鬟小厮急冲冲报喜而来。 “谁在嚷嚷?夫人好不容易休息下?”薛虬大怒,女儿失踪,还报什么喜。 冲进来的是大儿子身边的得意小厮砚喜,他仿佛没看见薛虬恼怒的神色,喜滋滋地磕了个头,道,“小姐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薛虬惊问。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是巡察使大人送回来的。”砚喜连说两声,薛虬才反应过来。 “是娇娇,是娇儿,是我的娇儿回来了。”薛虬不敢置信的问。 “是的,回来了。小姐是巡察使就回来的,同行的还有林大人的女儿和周大人的女儿……”砚喜的解释,薛虬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女儿回来了。 “娇儿在哪里。快,快,快带我去……”薛虬大步朝前。 “老爷等等,等等……小姐,被大少奶奶带回小姐的明珠阁梳洗了,您过一会再看也一样。倒是巡察使大人来了,大少爷正在接待。”砚喜着急地含住薛虬。 薛虬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清醒了两分,“是新来的巡察使大人救了娇娇。” “是的。具体的小的也不知,但是大少爷正接待这巡察使大人。”砚喜答道。 “去,让镂金过会儿叫醒夫人,让夫人放放心。”薛虬吩咐道。 “我的娇儿在哪里?”薛夫人赵氏便是喝了大碗掺了安神药的参汤,也是夜梦难入,外面声音一响她就惊醒了。身边嬷嬷还刚说完女儿回了明珠阁,便顾不得梳洗,急冲冲地去了明珠阁。 第十七章 怨恨(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我的儿啊……”林熙菡三人刚梳洗完毕,换了衣裳,坐在桌子上喝了些清粥,就见一徐娘半老的妇孺扶着丫鬟冲进屋内,抱着薛娇大声哭了起来。 薛娇一脸无措,茫然看着薛夫人,林熙菡与周瑞萝放下碗筷与薛夫人见了礼,薛夫人仿佛没看到,一心中盯着她怀里的爱女。 薛大少奶奶含笑扶起林熙菡二人。 林熙菡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薛夫人,短短时日,薛夫人像是老了十来岁,保养细致无暇的肌肤也爬上了细纹,清澈的眼也开始浑浊,平和的眉宇间布满了郁气,脸色发白得唇色也淡了七八分。 林熙菡心里幽叹,失女之痛,娘亲丢了自己也是这般痛吧。 林熙菡回头见周瑞萝也是泪眼汪汪,眼角发红,见林熙菡看了来,周瑞萝立即强颜笑笑,“真羡慕娇娇啊。” 林熙菡知道周瑞萝的意思,二人满府皆亡,自然没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林熙菡默默拍拍周瑞萝的手。 薛夫人哭喊了一会儿,才发现女儿还在用膳,立即抹了眼泪,对林熙菡二人露出笑意,“你们吃啊。” 又给女儿擦擦嘴,亲自喂食,薛娇吃的时候倒也安静,眯着眼一口一口地吃了母亲大人问的粥,薛夫人边喂便觉得不足,“怎么就上些清粥啊,煮些燕窝粥,呵呵,娇娇不爱喝燕窝粥,嫌那腥气,还是上些银杞菊花粥和点心。” “婆婆,小姑刚回来,厨房里还未曾温上活,要等些时候,小姑才能喝上银杞菊花粥,小姑饿了一天了,先喝上些清粥垫点肚子。”薛大少奶奶笑答,“再食用些红枣茯苓糕,小厨房里也烧些小姑平日里爱吃的。” “嗯。”薛夫人听了儿媳妇的回答,有些满意。 “林小姐、阿萝平日里有些什么爱吃的,让小厨房也烧上些。”薛大少奶奶也不冷落林周二人,转身问,“我记得阿萝爱酸辣白玉翡翠卷,又食甜,花朝节的时候林小姐似说过最爱清淡的。” “多谢陈姐姐,陈姐姐真是好记性,还记得阿萝最喜欢薛府做的白玉翡翠卷了,酸酸辣辣,又清新爽口。”周瑞萝自小便在薛府玩耍,与薛府众人皆熟,感情甚好,尤其薛大少奶奶陈氏,周瑞萝的母亲是陈氏母亲的小妹,二人有姨表姐妹的关系,说话随便了些。 “九娘,多谢薛大少奶奶,母亲常说薛少奶奶做事最体面不过了。”林熙菡虽是与薛娇关系甚好,但林熙菡年纪小,出门时日不多,都是崔氏领着做客,才与薛娇玩一处,与薛家主子们也只是认识。 陈氏是素喜贞静谨言,见林熙菡长相可亲,又不多舌,言谈举止知礼得体,很是喜欢。又想她能领着小姑逃出肮脏地,必是聪敏多智的,往日却不见她有什么名声传了出来,想来是谦谨的,很有崔氏风采,更是满意。 “前些日子,我娘家送了几匣子玉坠的玩物,做工古朴童趣,却不适合我这般年纪的,便让丫鬟送来给你们小姑娘把玩把玩。”陈氏想着周林二人此时无父无母,孤苦可怜,心下怜惜不已。 “谢过薛大少奶奶。”周林二人身边丫鬟接过匣子,小姑娘却未曾打开看,陈氏转睛看小姑,已经边吃边玩起玉偶,暗道到底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懂些事。 又见二人穿得素朴,暗道二人知礼懂孝,小姑子的衣裳都不是针线房的饰物,均是明珠阁的丫鬟和薛赵氏身边丫鬟亲手做的,样样极致奢华,找个素的都难。二人能从那里面挑到几件素衣,还真是用了心。 “我让针线房给阿萝、九娘做了素服。晚间时候,阿萝和九娘便能够穿上了。”薛陈氏摸摸周瑞萝的头,“明日里再派人送你们回府看看,给家中人上柱香。”周瑞萝和林熙菡含泪感激。 “这怎么行,她们还小,皮肤也嫩,麻衣素服哪里穿得。”陈氏点头称是,心里不屑婆婆避讳怕冲撞,不让人家遗孤守孝,面上却不敢驳了去,只能道,“那边媳妇便挑些清雅的衣料给阿萝和九娘做上几件,再送她们回府给家中长辈上香。” 薛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又道,“周林二府遭了匪祸,阴气重些,娇娇体弱,你们也是刚回来的,损了身子骨,该修养些日,再去给家里上香。” “不是伯母,不让你们尽孝,而是你们两家就剩下你们两骨血,你们若是不保重身子才是真的不孝,你们放心,养好了身子骨,自然让你们回去守孝进香。”薛夫人又命丫鬟捧了两个匣子,“这些子孝经,每日让丫鬟给你们念念,你们学着也是尽孝。” 薛夫人说的冠冕堂皇,其中避讳,周林二人哪里不知。周瑞萝愤怒想要反驳,林熙菡暗自摆头,吸了口气,给薛夫人行了礼。 “夫人大善,只是想到父慈母爱,林府上下遭匪祸,九娘不孝,不能与家人共生死,九娘就心痛不已。我对父母心就如娇娇对薛夫人,日夜思恋,若是再不能给父母上柱香,更是寝食难安,哪能养好身子骨。”林熙菡含泪直视薛夫人,希望能够让薛夫人怜悯一二,“还请夫人成全,让九娘能够有机会‘刻木事亲’,一尽孝道……” “行了,又不是不让你尽孝,等你家中长辈接了你,你想怎么尽孝就怎么尽孝……”林熙菡话未落,薛夫人就蛮横地板着脸打断,复而冷哼两声,晦气薄命的林氏一家怎能和娇娇还有薛府相提并论,“你们年纪小,不懂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要知道到人家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客随主便,才是个礼。”想要尽孝,回自己家去尽,再人家府上,就要按人家规矩。 “婆婆,我给林小姐和阿萝准备收拾好住所,她们二人一宿未眠,还是让她们休息一二。”薛陈氏对于婆婆不知礼地态度很是羞愧地,急急拉开林熙菡,怕薛夫人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是丢了薛府的脸面。 薛夫人驳斥教训了林熙菡二人,也不在乎孤女的态度,摆摆手,满心满意地看女儿吃得香甜,薛陈氏这才带着周瑞萝和林熙菡出了明珠阁。 出了阁,周瑞萝便是忍不住眼泪往下流,咬着牙,恨恨道,“往日的慈爱都是抹了蜜的砒霜,实在是……” “阿萝――”林熙菡厉声斥了一下周瑞萝,周瑞萝看了一下表姐尴尬地立在旁边,也知道林熙菡的意思。 “九娘,阿萝,府上还有事,我先去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丫鬟。”陈氏也知道婆婆做事过分,大胤重孝,不让遗孤敬孝,不仅是对死者不敬,且有碍林熙菡二人名声,要是遇到黑心的,按律法林熙菡二人是要下狱服役二年的。可是子不言母过,何况是儿媳妇呢? “阿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不看是什么地方,我们寄人篱下,就不该硬碰硬的,万事等见了薛大人再说。”林熙菡不像周瑞萝对薛夫人有情分。林家与薛家有通家之好,薛夫人与崔氏却是性情不和的。故林熙菡与薛娇交好,却来薛府甚少,与薛夫人更无交集。 外面甚传薛夫人平日慈眉善目,万事不管,一心礼佛。崔诗韵却曾经说过薛夫人是不信佛,她只拜赵氏先祖,礼佛不过是不愿意与人相交的借口。不信神佛,却信祖宗,可见她是骨子里骄傲自己的出生,这样的出身的女子少有不自负清高的。 一个自负清高,目下无尘的女子,因为不屑自负,才更加自持身份,霸道蛮横,她可以蔑视权势金钱,但是不能允许你违背她的意愿,违背她的底线。 而薛娇和家人便是她的底线,从薛夫人的话语里知道,不是她故意为难林熙菡和周瑞萝,只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高,林熙菡与周瑞萝不在她眼里,她自然不顾忌。薛娇是她的命根子,她肯定是不愿意林熙菡二人守孝冲撞了薛娇,也不愿意薛娇去丧亡之地上香招惹晦气。 与其与薛夫人过于纠缠让她觉得林熙菡二人无理无知,更加强势地不放行,不若绕过她直接找到薛大人来处理守孝的事情。 第十八章 怨恨(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夫君――”薛陈氏替进内院换外衣的丈夫欲言又止,纠结是否将这事儿告诉夫君。 薛家长子薛羽却没有注意到妻子的神色,他眉飞色舞地将了他和巡察使大人茶话论志,言语间对伍大人很是推崇,等说完了小半个时辰才发现,往日和自己交谈甚深的妻子,却对自己的叙述心不在焉。 “婉娘,母亲大人又为难你了吗?”自从妹妹薛娇失踪,往日温柔慈爱的母亲变得偏激专横起来,对儿子夫君还好,顶多责骂哭诉,对家中三个媳妇却是百般苛刻,言语偏激。二弟媳还因被罚捡佛豆流掉了盼了好久男胎,可这有什么办法呢,百孝为先,儿不言母丑,薛羽作为长子只能让妻子忍耐,“你再忍忍,妹妹失踪,母亲心里不舒畅,才这般。现在好了,妹妹回来了,母亲定能恢复往日的脾性的。” 薛羽话一落,薛陈氏反而心中更是忐忑,丈夫作为儿子并不知道内宅之事。婆婆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又自视甚高,将内宅交由儿媳打理,只是懒得与小辈打交道。公公和丈夫皆以为婆婆性情大变,是小姑子丢了,伤了心神,自己妯娌三人却知道这才是婆婆本性。特别是小姑子丢了,婆婆认为是自己妯娌三人失误,故意教训,才让二弟妹流了孩子,三弟妹失了聪。 薛陈氏心里一想,更是害怕,红着眼眶,拉着丈夫小声道,“夫君,我今天看小妹回来,有些不对劲,婆婆怕是更……” “哪里不对劲啊?”薛羽有些不乐意了。今个抱了妹妹进府,除了穿得脏了点,不怎么说话,没少胳膊少腿,“少瞎想。妹妹受了灾,有些惊吓是正常的。” 薛羽看妻子惶惶不可终日,几月前,丰润白皙的脸也消瘦蜡黄,常穿的红色襟子也松松垮垮撑不起来,一双手全是骨头,叹了口气道,“娘,中年才得了个小妹,我兄弟三人又常不在身边,娘才对小妹有些偏爱,小妹丢了,这对女儿家是最伤名声的,娘才对你们三个媳妇有些迁怒。现下好了,小妹回来,娘想起前段时日对三个媳妇态度,指不定后悔呢。你呀,就放心吧。” 薛陈氏见丈夫难得好声好气地劝慰自己,也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惹恼夫君,哪怕心里是万般不信的,也渐渐舒展眉宇,淡淡露出一抹笑意。 薛羽舒了口气,套上官靴,“你们女儿家就是爱春愁,没事东想西想的,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多想。就是小妹真的出了事,你好歹是我们老薛家的媳妇,生了两个儿子,娘亲还能无故迁怒你,休了你不成?” 薛陈氏倒是想回丈夫,小妹出事,三个媳妇怕不是休的问题,恐怕命都没了。复又想到林氏守孝的事儿,还需告之丈夫。薛陈氏给丈夫理了理官服,搭配上衣饰,小声轻语道,“今个林大人家的女儿和阿萝提了守孝的事情,想要去家里祭拜进香。” “这事合该的。咱们家也该多多准备些祭品,好好待遗孤,若是当日没有周大人和林大人死守城门,这满胶州府都被倭寇给占了,哪里等到我们赶回府城?”薛羽挂着鱼袋,整理一下袖口,又端着一盏人参茶喝了起来,“特别是林家小姐,万万不能亏待。林家说起来对薛府是有大恩的,按理说当时林大人已经调往钱塘的,没有守城的义务,林大人弃城而逃,也无可厚非,顶多是不够道义,何况他只是文官,就是还是胶州知州也不是首责。” 薛羽喝完一盏茶,扫了疲惫,“倒是我们薛家才是满门的大祸,公器私用,守城的营兵被薛家派去寻妹妹,才未防倭寇。这要是朝廷追究,薛府是满门的责任,还好胶州府没丢,不然可是抄家的事情。所以说起来林府对薛家是有大恩的,林府是代薛家受了罪。” 薛陈氏知道自家差点没守住城是有责任的,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更是觉得这事还是要告诉相公和公公的,否则那不是阻人尽孝,欺凌孤女,是恩将仇报了,犹犹豫豫道,“婆婆不让林小姐和阿萝给家里守孝,也不让她们回府上香。” “什么?”薛羽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娘亲会做这么失礼的事情,大胤重孝,阻人敬孝,犹如杀人父母,皱着眉头,“母亲这是越老越糊涂,做事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行,我这就要去说说。” 薛陈氏赶紧拉住丈夫,丈夫为人耿直,最不会说话,这要让婆婆知道自己多言,不说像三弟妹那般折腾,怕是也少不了一顿排头,“夫君,你这要怎么和婆婆说啊?” “就说派人送林小姐和阿萝回家进香,在薛府上摆设祭堂,给林小姐她们祭拜父母啊。”薛羽想没想就说。 “夫君,你想过母亲为何不让林小姐和阿萝守孝吗?”薛陈氏问。 薛羽有些奇怪的看着妻子,薛陈氏暗叹,“母亲是怕冲撞了妹妹。” “这怕什么冲撞。”薛羽知道妻子所言不虚,按母亲对妹妹疼爱,这种忌讳还真有的事,“哎,能被林大人这种高义名士冲撞,我也是愿意的。母亲真真是糊涂至极。”薛羽比林玉煊小不了多少,但林玉煊少有才名,薛羽对这同龄人是自小仰慕的,等林玉煊来了胶州,薛羽却被调往宣州,好不容易今年申调回胶州,林玉煊却守城而亡。薛羽很是惋惜与林玉煊相交不久,要是能见见林玉煊魂魄,把把夜话,薛羽是巴不得的。 “你知林大人高义,然母亲只是个母亲。哪里能够不心疼子女呢?”薛陈氏也知道丈夫虽是武官,却喜文,文采不错,碍于勋贵继承武职,又是家中长子,才走了武官这条路,但对能够勋贵出生,名满天下的文状元林玉煊,有种心有灵犀、神交已久的认同感。刚来胶州府就与林大人成了至交,每次绿营回来,待在林家次数比在薛府还长,便是公公也是爱往林府去的。这次又受了林府大恩,薛家父子更是认为林大人是为了朋友之义,忠君之事,才守城而亡,心中既愧疚又感恩。 “哎,母亲疼妹妹过了。”薛羽对母亲溺爱妹妹有点不满,薛娇这个妹妹,他也是疼爱的,但说感情,不及兄弟三人,毕竟这个妹妹出生,三兄弟早就成家立业,自己长子也出生五年了,又常年不在父母身边,难得见上一回妹妹,“子不语乱力怪神,夫人你可不要糊涂啊,忌讳林家,好好照顾林小姐。” “我哪能啊。你这是小瞧我了,我还巴不得沾沾林府书香气,靖忠公家的忠义之气。”薛陈氏嗔怪,“只是母亲那儿,你还是不要去说的。否则更是让母亲迁怒到林小姐身上,毕竟林小姐在后宅,这后宅做主的还是母亲。” 薛陈氏见丈夫沉思,出主意道,“你看这事情,还是和公公提一提,林大人家对咱们薛府也是有大恩的,与公公交情莫逆,甚过亲兄弟,府上专门辟个地方祭拜一下林大人也是应该的。” 薛羽也知自己父子兄弟四人都是战场上杀回来的,最不忌讳这些,但女子不同,成日待在后宅,算计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最会多想,也忌讳这些。何况母亲疼爱妹妹,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想到两个弟弟的怨怪,薛羽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母亲现在的脾气,只是作为长子要给弟弟做个表率,总不能真的让弟弟和母亲生分吧。 “好。我这就和爹爹商量一下。要真祭拜,还要选个好地方,拜祭物实也要早早准备,胶州府上下早就想祭拜一下林大人了。”薛羽道,“林家小姐还是多多拜托夫人,内宅男子是进不得的,我们也照顾不到林小姐。阿萝不说了,她是你表妹。” “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你看错了?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女儿,多少钱都行的。”一旁的老大夫不忍地摇摇头,道,对不住,难。 薛夫人昏昏欲坠,抱着薛娇痛哭起来,“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命苦,为什么只有你出了事?旁人不碍事啊?” 第十九章 丧礼前(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让大儿媳妇好好安排一下,就不要知会你母亲了。”薛虬静默地坐在黑漆嵌螺钿圈椅上,单指敲着同款黑黄檀纹雕桌,半响叹道,“你妹妹走失,你母亲伤了心神,难免有些糊涂,这内宅的事情就托给你媳妇了。” 薛羽见父亲不到半年,就两鬓发白,眼角发皱,连最爱的美髯须也久未搭理,花白凌乱,有些心酸,“父亲,倭寇的事情,柳太傅与陈相国都连保了薛氏,当今也嘉奖父亲抗倭之功。父亲,不要担忧?” “羽儿,身为一方官员,上要忠君爱国,下要怜悯爱护百姓,中要立身齐家,为人要坦荡无私,行事要以大局为重,才能身负天下之责,顶天立地,成君子之道,无愧于心。”薛羽听父亲训诫,垂目恭听,薛虬摸须,叹息,“然父亲我却没做到。我有私心。” “父亲――”薛羽欲劝慰。 薛虬摆手,摇头,“陛下不追究,是当今宽厚,同僚未落井下石,是同僚义气,百姓感激道谢,是百姓善良淳朴,而不知实情。可是天下人不追究,我却不能不追究,天下人不知实情,我却骗不了我心。我上愧圣上,下愧百姓,中愧守城义士。我有私心,我愧疚,我非君子。” “父亲,那都是因为妹妹走失了,您也是爱女之心,何况您怎么会知道倭寇会突然伪装上岸袭城,胶州这么多年,没有倭寇会上岸到胶州府城杀虐的。”薛羽为父亲不平。 “不知和爱女,不是公器私用,擅离职守的理由。若是没有我们擅离职守,将营兵遣去找你妹妹。哪里会种了敌人的奸计,胶州城哪里会破,百姓哪里会流离失所,林氏三家哪里会满门皆亡。说到底,是我们用那么多家人命换了你妹妹一命。我怎么能不愧,别人因薛氏家毁人亡,我们怎能无知无识的共享天伦?”薛虬想到胶州府盲目苍夷,百姓或失儿失女,或居无定所,更多是徒留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往日繁华的胶州府,寂寂寥寥地都是哭声喊声,这都是自己的罪孽和责任。作为一方官员,食天家俸禄,不仅未能保家卫国,还因私事连累同僚百姓,怎么能不愧疚,痛恨不已。 “父亲――”薛虬一生清廉正气,未有为非作歹,有愧于心之事,大胤有名的君子,便是家中子弟也是严格要求,就怕做了孽事,害了百姓,污了圣明,未料年老却因爱女之心而亏心。薛羽红着眼眶,却不知如何劝慰。 薛虬转身将名册拿了出来,“这是胶州府此次身亡百姓的名册,为父决定从薛府私库出银钱按照朝廷的补助八分偿还遭灾的百姓。” “好。儿子一定好好详实,不会落了一个百姓的。”薛羽小心的接过名册保证道。 薛虬见儿子未曾计较将府上银钱私补百姓,有些安慰,“好,好儿不吃分家饭。不愧是我薛虬的儿子。”按大胤律法,薛府这类无庶子的家庭,家产七成都是长子继承的,现在将府上银钱分给百姓,便是将薛羽家产分了出去。 薛羽又道,“父亲是好汉,儿子怎能是小人呢。不仅儿子是这般想的,弟弟们也是,前日里,我和二弟三弟,便私自和媳妇们商量出了银钱给胶州百姓搭了窝棚,现在有府上这笔钱,正好可以直接给百姓修缮了家宅……” 薛虬心下安慰,三个儿子皆坦荡,长子忠厚仁义,爱护弟弟,次子幼子也是良善人士,尊敬兄长。 “父亲,林小姐和阿萝毕竟是失了父母长辈的,他日回了宗族,怕是有人欺凌孤儿,你看……”薛羽见父亲稍减愁郁,便提了下林氏和周氏遗孤的事情。对于周府和林府,莫说父亲愧疚了,就是自己三兄弟也是愧疚异常的,不然母亲成日家中抱怨,两个弟弟也不会忍不住搬了出去。 “羽儿,林大人,死前将妻女托付于我,林夫人重情未能护住,林小姐我们薛府定是要护住的。你说的事,为父,也是有计较的。前一段时间,为父就与韩大人商量了,若是能找回林氏和周氏遗孤,我和韩大人便二人各收一个为义女。”薛虬摸摸胡须,拿出一叠子契书,“只是上了红契,林家小姐便也是你妹妹了,你便是她哥哥,薛府就是她的娘家,你三兄弟可要好好护住她。还有阿萝自小,薛府上下看着长大,她做了韩家义女,但也是你的姨表妹,你也是要照顾一二的。” “父亲不说,我也是定会好好照顾林小妹和阿萝的,只是没个名目,内宅我又去不得,哪好明着护着,有了红契,好歹是薛家的小姐,我总有个理由保护好妹妹。”薛羽爽朗笑笑,他仰慕林大人已久,对林家女眷不用父亲说,也是会照顾的。 薛羽接过手上契书又道,“父亲,既然这里都妥帖了,我便取了契书交给陈氏,让陈氏给林小妹送去,好让她安心住下。顺便让陈氏好好安排林大人祭礼的事情,还有给林小妹和阿萝安排下守孝的衣物。” 薛虬见儿子心急,坦荡未有犹疑,见了红契内容也未曾被上面的钱财迷了眼,很是欣慰,“这红契的事儿,你和儿媳好好说说,不要让她有了心结。” “父亲,你真是小气了陈氏了。”薛羽笑道,“您是不是担心红契上注的给林小妹添装礼,陈氏见了眼馋,呵呵,这林小妹事儿还是她和儿子提的。我们哪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就是我两个弟弟也不是那种人,今日父亲你这般没有个说法,我们兄弟三人都是不会亏待林家和周家的。前些日子里,我们军营好些兄弟都说要帮林家和周家找到遗孤的。” 薛虬想想也是自己多虑,三个儿子为人还是清楚的,想到前些日子办红契的事儿,妻子哭闹怨恨不休,心里又是一阵长叹,“你母亲也是爱女之心太过,才行事越发糊涂,你劝劝你两个弟弟,不要和母亲生分了,早些搬回来住,又未分家,哪有带着媳妇租住在外面的礼儿。” “哎。母亲有爱女之心,怎么不体谅儿子的爱子之心。二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就活生生在他面前流了。三弟的幼子草驹儿吓得现在都不会说话。弟弟哪里能不怨怪呢?母亲爱女,难道儿子孙子就不是她的儿子孙子了吗?” 薛虬心里一痛,想到两个孙子,也无话再劝,“你们去看你弟弟给他们带些银钱,说下林大人的事儿,看看两儿媳妇和草驹儿身子怎么样,若是好就祭拜一下林大人。” “知道了。” “去吧。”薛虬挥手让儿子去了,等儿子出了门,又道,“不要怨恨你母亲。还有你妹妹娇儿毕竟是你妹妹,她还小。” 薛羽停了一下,点点头。 晚间的时候,薛陈氏就派人送来了粗布麻衣,林熙菡和周瑞萝洗漱了下,就换上粗布麻衣,试了下大小,正是合身的。 周瑞萝换上了粗布麻衣,有些激动,“好歹换上了衣服,能给家中守了孝。九娘,你怎么知道表姐会帮我们,往日我见表姐在薛夫人面前大气不敢出,原薛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在府上的时候,都比表姐硬气点,都靠薛二少奶奶撑着,表姐才没被仆从欺压。” “我哪里知道。我只是想,我们在薛府毕竟寄人篱下,在人家府上守孝,人家能不忌讳,说来我们守孝也不该在薛府的,只是我们年级小,家中又没长辈在胶州,不好住在外面。而薛大奶奶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听你说她和妯娌关系好,薛府上下管得也是分明,必不是毫无主见的。特别是她是你表姐,也是你外公家的血脉,定会是明理正直的。所以才让你试探一番,若是她怕得罪了薛夫人,未曾将这事转达给薛大人,也不会将你的话传了出去,你二人好歹是表姐妹,若是她传了薛大人,我们给家中守孝祭礼,薛大人定会同意的。”林熙菡叹了口气道,“君子易谋算,薛大奶奶若不是磊落明礼之人,还不会被我们谋算了,若不是没法子,我们就无需做这小人呢。” “薛夫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周瑞萝幽幽叹气,“寄人篱下真难,日后回了周家老宅更难。” “哎。”林熙菡也有点担心,她没去过林府老家,也不知道京都林府怎样,反正听兰嬷嬷说是不好的,又想到薛娇的事儿,“也不知道薛娇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父母兄弟皆在,再坏能比我们坏吗。”周瑞萝无意,想来薛夫人前后不一态度伤了她。 “薛娇吃了那失忆药,对智商怕是有些伤害的。”林熙菡将麻衣脱了下了,折好,解了发辫。 “你是说,薛娇以后会有点痴了。”周瑞萝吃惊,她知道薛娇吃了药,但想着到了薛府吃了大夫开的解药就好了。 “是啊。我曾听过家里的婆子闲聊过,拐子喂的药吃多了,会傻了的。”林熙菡道。 “那怎么办,素素……”周瑞萝无语,她与薛娇和安若素情分深,特别是安若素,想到安若素她都满心难过。 她伤心了一会儿,犹豫道,“薛夫人,会不会迁怒我们。”薛夫人爱迁怒,她曾只是私下里听表姐和娘说过,现在见识了薛夫人翻脸,有些忐忑。 “会吧,也许。”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个死人到我家里来,若是要祭拜守孝回她府里好了。堂堂林府难道没人了吗?”薛夫人想到痴傻的女儿越发难受,不禁摸着心口痛哭起来,“要不是你定要认那个义女,我的女儿怎么会回家前傻了,师太明明说我女儿会平安归来的。定是那克父克母的孤寡之星占了我女儿的命格,克了我女儿……” 第二十章 丧礼前(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闭嘴――”一盏瓯窑玉璧碗便砸碎在地 “不要说这种无稽之言,娇儿有这一遭,都是她的命。”薛虬怒喝道,“迁怒他人,无知可笑。” “可笑,有什么可笑?什么命?我女儿什么命?难不成还是傻命不成?”薛赵氏冷哼,“我好好的女儿,聪明伶俐的却傻了,偏偏另外两个是好的,里面没什么说法,才好笑呢。你做父亲不追究,反而把人家招到家里来,我看你才好笑?真真好笑?” “那说什么,难不成还是阿萝和九娘毒了女儿。不说她们有没有这本事,就是有,娇儿难不成天生傻了,还等着人毒杀她。只不过是那歹人害了她们,阿萝和九娘侥幸逃过,你不为她们庆幸,你迁怒无辜寡女,不是欺她们无依无靠。你要是真疼女儿,怎么不去找那罪魁祸首呢?” “我倒是想找啊?要是找的到,我恨不得掏他们的心,挖他们的肝,我这要是找到啊。”薛赵氏恨恨地将桌子一套卷草牡丹花卉缥瓷推到在地,发出脆脆的声音。“可是能够找的,为娇儿做主的父亲,却不管不顾她,反而收了别人家的女儿,疼爱。” “娇儿傻了,爹爹哥哥也成了别人了,我做母亲的在不护着,还有谁疼她。”薛赵氏低低哭泣。 “丽华。”薛虬见老妻倔强挺着胸,抬着头,一脸怒视自己,像护崽的母兽,自己再多说一句,她就会拼了命,缓缓吸了口气道,“丽华,不是我不疼娇儿。娇儿是你的心头肉,也是我掌上明珠。天降横祸,我们也不能将怒火悲伤施加给别人。娇儿、阿萝和九娘死里逃生,娇儿遭了不幸,我们不能因为阿萝和九娘幸运就怨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无能,为能保护好妻儿,为能护住百姓,拖累妻儿同僚。你怨就怨我吧。” “是该怨你,怨你。你们男儿家要忠君爱国,要抱负理想,为什么要拖累我女儿,为什么要拖累我女儿?你拖累她,为什么不护着她啊……”薛赵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不求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她只求家宅平安,儿女健康,为什么这么难啊。 “丽华,娇儿定会好的,调兵令下了,我便让羽儿去钱塘请柳神医来。柳神医名满天下,娇儿这等药害,定会好的。”薛虬安慰老妻,薛赵氏抓住薛虬胳膊,哀声询问,“娇儿,要是这般怎么好啊?怎么好啊?” “丽华,莫说娇儿不过是个小疾,便是有个什么意外,她还有三哥哥,就是养她一辈子又何妨?”薛虬话一落,薛赵氏更是痛哭起来。 薛虬见妻子在劝说下情绪平定,又道,“这林大人对薛府满门有大恩。若不是当日林大人派家丁前来护住薛府,薛府满门也被倭寇杀了干净,儿媳、孙子、孙女和你也是保不住。若不是林大人死守城门,胶州府也等不到我等来平乱,薛府公器私用是抄家得大罪。林大人对薛府满门有活命保名的救命之恩。何况要不是林大人为保薛府、保胶州府,林家也不会遭了祸事,九娘也不会走失,更不会如今这般无父无母。我们不说怜惜幼孤,就是林氏大恩,也不能恩将仇报。” “林大人于薛府有大恩,他的祭礼礼该薛府操办,但是林氏一族也是大族,族人众多,没有道理在人家府上操办的,这不是扫林氏脸面吗?前段时间,林家族人来请林氏夫妻遗体时,卖了胶州宅邸,羽儿仰慕林大人,便花了银子买了来。我们修缮一下,便用来操办祭礼。” “林府遭过匪祸,又经过火灾,焚毁得厉害,那里修缮时日长了些……”薛虬有些犹豫,在林府办祭礼倒是比薛府更合适。 “羽儿前段时间已经修葺了一翻,祭礼先修了前院给林氏夫妇办祭礼,祭礼完了后,正好把整个林府修葺完整送给林小姐,留给她做念想,那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薛赵氏见薛虬被说动一些,又道,“你就是不为薛府和林氏脸面考虑,也要为林小姐考虑,她毕竟是林家的女儿,将来婚嫁教养,总要回去的。你毕竟只是义父。” 薛虬想了一番,觉得有理,便道好,夫妻两便将事情交给大儿子一家。薛羽自是没意见,当时便让陈氏将房契给林熙菡送去,但是陈氏有些犹豫,觉得婆婆没这么好说话,总有些主意再里面。不过此时比较忙了,她又要安排家中大大小小事情,又要安排周瑞萝和林熙菡回周府和林府上柱香,还要劝说二房和三房妯娌回府,也不及多想。 午后,薛赵氏又唤了薛陈氏进屋子,给她一叠子银票,让她尽快将林府全全修葺好了,多花钱也没关系。 陈氏接了银票更是有些想法,婆婆性子冷淡,清高,哪里是那般热心肠的人。前段时间,林氏族人来胶州,相公感激林大人恩情,处处照顾,婆婆还道相公不务正业,林大人不过是恪职尽守,理所当然地为保胶州牺牲。这会儿热心修缮林大人故居,总有说不出怪异。不过陈氏不敢多言,修葺林氏故居也不是什么坏事。 晚间,林熙菡与周瑞萝上了香回来,还未曾洗漱用膳,薛夫人便遣了大丫鬟镂金来,请周瑞萝和林熙菡一起晚膳。 林熙菡与周瑞萝二人对视了一下,便齐换下麻衣素服,穿上素色衣裳。 林熙菡二人一进薛夫人梧桐苑,便见薛夫人已经摆好了宴席,薛夫人居正中,正对大门,右边坐着一素衣尼姑,左边站着陈氏,陈氏边上坐着自顾自娱薛娇,她穿着红色金丝锦袍,上面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趁着她白嫩的肌肤,显得越发娇憨可爱。 这几日,林熙菡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薛娇,不是林熙菡二人不想见薛娇,而是薛府的丫鬟婆子明说暗说,让林熙菡二人不要见薛娇,免得冲撞了薛娇,给薛府小姐带了晦气。 林熙菡二人也知道是周夫人意思,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 林熙菡二人到了进了二门,便与薛夫人见礼。 薛夫人这次倒也没无视林熙菡二人,唤了林熙菡二人起身,便对旁边的师太道,“这两丫头与我们薛府有缘,个高的那个是周大人家的小姐,是我大媳妇的表妹,韩大人义女。娇小点的,与我女儿同岁,是林大人家的女儿。都是长得体面,懂礼仪的,我就不谦虚了。” 无着庵的师太机玄师太笑道,“薛夫人下面的几个姑娘虽是年小,倒是极为体面知礼的。” 林熙菡二人又在薛夫人引荐下与师太见了礼,机玄师太念了两声经,便给了林熙菡二人各两串菩提子,道,“二位施主,皆是心胸开阔,顺应天道之人,他日必是有福气的。” 薛夫人本来请机玄师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到有几分好奇,这才打量起林熙菡二人。周瑞萝,她原是见过的,长相端正了点,不善言谈,往常也没什么突出的,不及女儿聪疑可人。 只是林熙菡,她倒是第一次见过,赵氏与崔氏几代前就有了间隙,作为赵氏的女儿一向看不惯崔家女子。林熙菡母亲崔诗韵,她自是不喜的,但崔氏又比薛氏小得多,她不好和小辈计较,故往常薛府花会之类的,她是不参加的,从前她也就没见过林熙菡的。 这次打量林熙菡,才发现好一个灵动可人的丫头,长相遗传林氏夫妇的好相貌,这倒没什么,世家的子女几代遗传好样貌,少有长相丑陋的,但是最吸引人的,是林熙菡一双眼,不像这般大的女童懵懂无知,而像成人的眼充满智慧,可是再看却又清澈单纯。 薛夫人先看心中有些喜,转头看到自己女儿一脸痴呆地看着桌上饭菜,那一点喜便变成了恨意。林熙菡这两丫头一看就是聪明像,不简单的,娇儿单纯,莫不是着了她们算计。娇儿便不是她们直接害的,也是让娇儿做了挡箭牌,才遭了祸事。 林熙菡见薛夫人脸从慈爱突然变成一脸恨意,越发觉得薛夫人是将薛娇的事儿迁怒到自己身上,一面小心应对。 “无着庵的素斋,整个胶州府都是有名的。想着你们年小守孝,伤身子骨,胃口不好,便请了师太来做些素斋,你们也好品品。” 薛夫人脸变得也快,一下又好了起来,笑着让丫鬟拉了座椅,林熙菡二人称是,便还了礼,坐了上席位。 无着庵的素食果真不错,味鲜美而不腻味,清新爽口,酥软滑嫩,每道菜皆有特色,却天然不失原汁原味,未曾像有些素斋硬是将素食做成肉味,香料作料太多,不若吃肉。 薛夫人命丫鬟布了菜,林熙菡二人便跟吃起来,席间薛夫人到没尊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与机玄师太攀谈佛礼。 师太也不尴尬,少有用餐,缓缓道来,举止文雅,有风度。坐在那儿比薛夫人的雍容华贵更多几分雅致和煦,气势逼人的薛夫人尚有几分被压了下去。 林熙菡二人便老老实实边吃边听起了佛学课,等到讲到佛里面的《三世因果经》时候,薛夫人突然发难,“师太,你说这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是否也是前世孽报?” 第二十一章 因果经(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薛夫人话一落,薛陈氏布菜的银筷子便惊落地,薛夫人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薛陈氏红着脸命丫鬟重新置办了餐具。 林熙菡与周瑞萝对视了两眼,心下里明白薛夫人的意思,林熙菡悄悄拉住周瑞萝的手,笔画了两下,周瑞萝低着头,心里有些不平,林熙菡拍拍她的手,周瑞萝才红着眼睛,装作无意,继续品斋菜。 林熙菡见周瑞萝平定下来,也深吸了口气,寄人篱下,便是受他人之气,好在薛大人已经给林氏一族送了信,便忍她一时,又何妨。亦低下头,食用斋饭。 等新的餐具上了来,薛陈氏给小姑子和婆婆布上她们爱吃的菜色,又与师太布上一小碗“清炒平菇”,无着庵的机玄师太看着“平菇”,这才不慌不忙道,“这《三世因果经》讲究得是前世修来,今生受,前世不修,今生苦。主要劝人向善,多多积德,否则不仅祸及后代子孙,更是后世不得安宁。阿弥陀佛,前世已矣,今生需广种福田,为来生。” “大师说的是。我们既已享了富贵,便该多多向善,为子孙来世积福。”薛陈氏边道边给小姑子布菜,薛娇是个不知事的,桌上刀光剑影,她仍是鼓着嘴,乐呵呵地吃起来。 薛夫人有些不满机玄师太左言他顾,又接着问道,“我记得经书上有一句‘父母双全为何因,前世敬重孤独人。无父无母为何因,前世忤逆不孝顺’。大师是否有这句话?” “大师,我还听说一句‘今生疯癫为何因,前世酒**僧人’,敢问大师是否亦有这句话?”周瑞萝到底没有忍住,机玄大师未曾答语薛夫人,她便发问了。 “闭嘴。”薛夫人一听周瑞萝用薛娇的事儿反讽她,心里更是愤恨不已,气愤地站起来,训斥道,“怪不得没爹没娘,这般子忤逆长辈,莫说今生了,来生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命……” 薛夫人口吐秽言,不仅周瑞萝生了气,就连林熙菡也忍不住了,她冷冷地看着薛夫人发疯,将周瑞萝拉下来,嘲讽地看着薛夫人发飙。机玄师太身后的无着庵的弟子们一脸同情地看着林熙菡二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我刻薄了你。我留你一碗饭,与你家办祭礼,也是看在布施恩德有福报的份上。”薛夫人见林熙菡一脸讽刺地看着她有些羞恼,固执得别过头道。 “那是真谢薛夫人大恩了。薛夫人未曾忘恩负义,她日必有福报的。” 薛夫人一听林熙菡的话,想到林大人将家仆派来护住薛府,林府才因此遭了灾,既羞愧,又愤恨,此时她另可未曾受了林府那前世作孽短命鬼的恩,免得今日还受个黑心黑肺贼丫头的气。 “是啊,夫人定是积了德,才父母双全,子嗣健康孝顺,兄弟和睦。”周瑞萝也接着林熙菡的话,冷笑道。 薛夫人捂着心口,气得脸色发白。薛夫人乃是寤生,生来母亲就大出血去了,父亲偏疼继母继弟,有父母如无父母,亲兄与继弟不和,为了家业斗了二十年了,几乎生死不见。便是儿子,想到二儿子和小儿子一心向着媳妇,和自己斗气,现在还未归家,大儿子面上孝敬着,心里也是不喜自己作为,最心爱的小女儿又成了如今这般。不尽悲从中来,心里酸涩疼痛。 薛陈氏见婆婆气得摇摇欲坠,好似要气晕过去了,想到婆婆有心绞痛,一下子担心起来,上前劝道,“婆婆,小辈不懂事,您和她们斗什么气?……”陈氏话未完,见林熙菡二人一双冷嘲地眼看着她,顿时有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自己那点子小心思便无法透出来。 场面一下僵住了,薛夫人见无人搭理,又想无着庵的机玄师太擅医术,一下子装不下去了。 “不懂事,我看是她们太懂事了,才恶毒了我女儿,平安归来。”薛夫人一瞧自家女儿无知无识地吃的欢快,更是伤心欲绝,一把抱住薛娇,哭道,“这般子刻薄寡恩,不敬长辈,合该克死父母,孤寡一生……” “老天爷,实在不开眼,凭什么我善良孝顺的女儿没有平安归来,那些子没福气的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薛夫人眼神凌厉嫉恨地看着林熙菡二人,要是三个都傻了,或不是她女儿傻了,她也不会这般子看不惯她们,可是无关紧要的人好好的,她的宝贝女儿却傻了,她就心里愤恨不平。 “夫人的话是。我等是个没福气的。但是我们父母积善积德,惠及我们,我们才平安归来。”林熙菡心里不平,她和周瑞萝带着薛娇千辛万苦地赶回来,薛夫人不仅未曾感激她们救薛娇出了环琅阁,反而把薛娇傻了事情推给自己二人。自己二人又不是薛娇父母兄弟,有未曾欠过薛府大恩大德,反而是周林二府于薛府有大恩。 “呸,前世不积德,今生短命鬼,前世不积德了,还有什么福报。“薛夫人一脸不屑。 陈氏一脸惊愕,周瑞萝也是不敢相信薛夫人会说这样的话。倒是无着庵的机玄师太一脸平静地把着佛珠,念起“阿弥陀佛”,身后的小师傅们面面相觑,后又撇嘴,冷嘲薛夫人。 薛夫人旁边的嬷嬷和陈氏拉了拉薛夫人,想要劝诫什么。可是薛夫人根本不听,还是口吐恶言,“倭寇来了,胶州府那么多户人家,别人家都不碍事,偏偏他家出了事,不是前世不修,是什么?” 林熙菡心中一片悲凉,这就父亲所救的人啊,用全家性命所救的人啊。 林熙菡此时也不是刚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的了。当日林府东院和西院守卫不足,一是林玉煊调往钱塘之日,家中部分仆从发放,部分仆运送家当前往钱塘,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玉煊当日顾忌薛虬与之相交,知道薛府家丁大部分都出城找寻薛娇,没个护卫,调了大半去护了薛府,才让林府东院被钻了空子,走失自己。 自己未走失,母亲崔诗韵早就带着家中仆从出了胶州城,父亲林玉煊也不会在守城时候分心,将贴身护卫遣去保护母亲,身边无人护卫,守城而亡,母亲也不会伤心之下吞了金。林府也不会满府皆亡。 真正说起来,是林父林母用了自己性命救了崔府满门,可薛夫人不仅感恩,反而一脸理所当然,收留自己,给林父林母办祭礼何尝没有做给胶州府人看,为了薛氏名声,怕被说不记恩德,毕竟满胶州城的百姓都看着,都知道当日林氏之恩,现在却完全成了薛府的恩典了。 林熙菡心中又悲又痛,恨不得当日林父未曾派家丁去救薛府,一家人直接去了钱塘,不仅没有匪祸,且合家团圆,共享天伦。 第二十二章 因果经(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母亲,不要说了。林大人当日可是为了救薛府上下,林府才出了事的,林大人对府上有大恩。”陈氏到底良心占据对婆婆的恐惧,说了句公道话。 “什么大恩,哼,他不过是为了讨好薛氏罢了。”薛夫人冷笑,“再说他作为胶州府的父母官,保护好胶州府,保护好薛府不是理所当然地吗!” “我们薛府根本不需要林家人来救。”薛夫人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阵爽快,府上天天念着林氏恩德,林氏夫妇生死,夫君儿子个个忘了找娇儿,要帮林氏夫妇办丧事,要找到林熙菡认她为薛氏义女,要招待来请遗体的林氏族人,要这要那,却独独忘了她的女儿。丈夫忘了女儿,要等他去救,整天念着找知己之女。儿子忘了妹妹,等他去找,整天念着义士后事。就连媳妇也在家中念着林氏救命之恩,为林府上上下下忙碌。 凭什么?凭什么?保护好胶州府,不是他应该的吗?要感恩,朝廷自会感恩?要感谢,胶州府百姓自会感谢?要找遗孤,林氏族人自己去找好了?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薛府,为别人家忙碌。谁还记得她的女儿?要不是她哭闹,要不是她去教训那些忤逆不孝的媳妇,怕是整个薛府都忘了她,忘了她的娇儿。她哭啊,闹啊,折腾啊,丈夫儿子把女儿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可是丈夫和她离了心,儿子和她起了间隙,媳妇怨恨了她。 这都是林氏的错,当日没有林府多管闲事就好了,难不成薛府没家丁了不成。 “便是当日没有林府家丁,我们薛府也能护卫住,反而林氏好功,故意施恩?”薛夫人见众人惊愕无语,更是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说服了自己,更生起对林氏怨恨,“我宁愿那日,没有林氏前来?” 林熙菡陡然被薛夫人的谬论气笑了,“呵呵,夫人还真是高见。是的,我错了,我和周瑞萝就该当日将薛娇丢在拐子那儿,省得我们又苦又累,饱受牵连,逃了回来,还要背负毒傻了薛娇的罪名。我对夫人陪你,我错了不该救薛娇回来,不该念到自小相识。” 林熙菡叩首给薛夫人做了赔礼,“我再次替我那多管闲事的父母道歉,我们林府一不该当日将家中大部分家丁派遣来就薛家,丢了全家性命,施了这么大的恩,让薛府为难。二是不该受城而亡,毕竟我父亲在倭寇攻城前就不是胶州父母官了,胶州府的事情关他何事,直接让胶州府最大父母官薛府承担得了。三是不该为兄弟之义,在薛府公器私用,擅调兵马找寻家中小女时,就该通报朝廷,来抄了薛氏的家,否则也不会祸害了胶州府的百姓,让倭寇进了城。四是替林氏一族赔礼,不该顾忌林氏与薛氏情义,家中子侄满府皆亡,还帮着薛府朝中走动,未曾让朝廷治薛府守城不利之罪。我有错,林府有错,林氏族人皆有错,唯独夫人没错?”林熙菡狠狠磕了几个认罪的头。 周瑞萝见林熙菡冷嘲热讽,也跟着叩首,认罪道,“周氏亦有错,不该克忠职守,满府抗倭,满门皆亡,落下前世不修的恶名。周氏女萝也有错,不该顾及朋友之义,将薛氏娇救回薛府,落下毒傻薛氏女之名,理因等薛夫人自己去救。周氏错,在于忠义,在于知恩,在于知耻。” 薛夫人被两个小辈讽刺,这回真是气得心绞痛,“简直是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薛夫人不欲与林周二人纠缠,转身对无着庵的机玄大师道,“大师,你说这等子前世不修,今生无福的忤逆之人,是否该去庙里进修?”薛夫人此时也顾不得脸面,直接刻薄说出目的,本来薛夫人只是想借着佛经名义将林周两个晦气的人送出薛府,省得冲撞了薛娇,现在恨及了巴不得将她们名声尽毁。 “母亲,阿萝和九娘都是要家去的,哪里去得了庙里。”薛陈氏今日见薛夫人请了无着庵的师傅,便猜着薛夫人大概是借着佛将林熙菡二人赶出薛府,心下里也猜出来大概是别院或者是刚刚修缮了些的林府,哪里料到,现在要让林熙菡二人进庙,“不若请师太来讲讲经,让阿萝和九娘闭着院门念念经书。”此时,好人家的女儿是进不得庙的,只有那穷苦活不下去的或者是失贞孤寡无族人的女子才会进庙修行的。好人家女儿进庙修行一辈子就毁了,何况林熙菡和周瑞萝可是有族人的,再怎么做主,也轮不到薛氏。 “她们煞气太重,念经可是镇不住的。”薛夫人恶毒道,清高下面藏着是刻薄自私的心。 “薛夫人过虑了,煞气重不重,也碍不着薛府,我们不姓薛,万事皆有家中长辈做主。”林熙菡冷笑。 “薛夫人真的关心小辈,还是关心一下薛娇吧。”周瑞萝不想借薛娇说话,但是被薛夫人气煞了,心中那点子本不及安若素的情分,早就没了。 “大人说话,小辈插什么嘴,大师,我就先让她们去了无着庵。他日,我修个书给林氏、周氏便可。”薛夫人根本无视林熙菡二人,对着无着庵机玄师太道。 陈氏一脸焦急,婆婆自来清高自负,目下无尘,不通世俗。平日看着是好的,只要不碍着她,她便是看不惯了,也是无视的,就是她不喜的,落了难,她也不会落井下石,也算是公正的。 但是清高自负也就是自高自大,万事皆她为圣人,目下无尘也就是自私自利,刻薄寡恩,少有看得惯的,不通世俗也就是任性妄为,不顾旁人,私欲至极。 此时,她心里觉得周瑞萝和林熙菡碍着她女儿,害了小姑子了,她便是万般看不顺眼,固执己见得觉得林熙菡二人是歹人,谁劝也没用。可是她不想着林氏和周氏对薛氏有恩,对胶州府有恩,对朝廷有忠,薛氏正是该潜伏的时候,她这般胡闹,不仅坏了薛府名声,而且给当今落下不好的映像,便是朝廷上他日公公和相公同僚也不屑与薛氏相交,何况薛氏在胶州,满城百姓官僚看着。 婆婆真是满心只有小姑,整个薛府都不顾了,给林氏、周氏修个书,她还以为是她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个赵氏女儿吗?一封书信可以对朝廷世家指手画脚了。现在的赵氏已经没落,又后继无人,他日还会继续没落下去,可林氏却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周氏也是冉冉之星。 公公和相公满心谋划便被婆婆破坏了不成?陈氏又急又气,却对搞不清状况又自负固执的婆婆毫无办法。 陈氏见婆婆主意定了,立即给旁边贴身丫鬟使了眼色,丫鬟会意。 “今日我便送她们和师太走了。”薛夫人见机玄师太不得,直接吩咐。 无着庵的机玄师太眼里透着不悦,却保持着师太的高人样,道“两位施主皆是大福之人,无需进庙修行,只需多念念往生经就得了。” 又低头,对林熙菡二人道,“林大人、周大人乃是大善之人,有救世之功,非短寿进阿鼻往生,而是成仙成佛,佛祖定会保护二位施主的。”机玄师太在胶州成名已久,其兄是大胤有名的无遗漏的天机师傅,只是机玄性寡淡,不欲借其兄的名声。往日,见林夫人清高自持、心情清淡,不似那等子满心算计、自以为是的名门贵妇,机玄便喜与相交,今日见她,满心欺凌孤女,与那些所谓贵妇无异,甚至还多有不及,便是不喜不屑的。 “怎的无需进庵,我见无着庵不似肮脏地,怜惜她们才送她们去的,大师若是不愿意收她俩,是她们没福气,我便送她们去其他庵堂得了。”薛夫人见无着庵师太不知趣,便道。 周瑞萝与林熙菡见薛夫人这般,也难得和她争辩,觉得薛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七八岁的孩提懂事。 无着庵师太有些恼了,“薛夫人,因果经劝人向善,今生积德,来世才能有报。” 薛夫人一面吩咐丫鬟撤了宴席,一面吩咐嬷嬷遣人打听庵堂,“哼,我送她们去庵堂,让她们沾佛经给她们积德。她们那么重的煞气就该沾沾佛气。” “我看,你才要去庵堂修修心。”陈氏一脸惊喜地看着公公领着相公怒气冲冲进了来。 第二十三章 因果经(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若真信佛,便该听过《涅盘经》,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薛虬一进内堂,一身珊瑚色狮子官服衬着铁面越发威严,怒吼地声音发出嗡嗡响声,林熙菡第一次见薛虬发怒,着实可怕,她不禁低着头,暗自镇定。 周瑞萝与陈氏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旁边的丫鬟婆子更是不堪,有些吓得脚软快瘫下来。 唯有机玄师太仍是一脸高深莫测,悠然闭目养神,手上的念珠拨个不停。 “你今日欺凌孤女,按照佛学,他日便该受了报应?”薛虬见众女惊吓,又放缓声调对薛夫人叹道。 薛虬刚进来时怒吼的确吓傻了薛夫人,她嫁过来几十年了,夫妻两莫说红脸,平日里薛虬对她说话声音多没大过。此刻见丈夫放缓了语气,一下子委屈得哭了起来,“我这不是遭了报应了吗?我好好的女儿受了这样的灾,还不是遭报应。我另可我自己遭报应,也要女儿好好的。” 薛虬与薛夫人少年夫妻,老来伴,夫妻感情深厚,此刻见老妻哭得伤心欲绝,心里一痛,再也狠不下心对她,“夫人,娇儿必会好的。你就别……” 薛虬终究不忍在外人小辈面前落了老妻面子,长叹一声,对机玄师太道,“师太失礼了,还请师太看在我老妻因女神志不清的份上……” 机玄师太不是混沌不清的,识趣地阻止薛虬继续说下去,“大人客气了,今日不过是讲了一堂向善的经书罢了。” “多谢师太,他日薛府必献上厚礼。”薛虬与机玄师太再次施礼道谢,机玄师太还礼便谢言离去,薛虬对儿子招呼了一下,薛羽即可机警地送了机玄师太师徒出了门,等到了二道门,管家又奉上厚厚纹银,机玄师徒笑纳。 机玄师徒刚出了门,薛虬便扶起林熙菡二人细细打量,对林熙菡轻声细语道,“我还记得天圣六年,你刚出生那会儿,又小又弱,哭声小得像幼猫,你父亲担心你长不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拉着我下那宿夜的棋。你家中排行老九,便给你取了‘九猫’的乳名,发红贴请各家各户的喊‘回命’。待到你满了月,你父亲又嫌猫儿名字俗腻不堪,担心你长大成‘人’字嘴的丑猫样。便想娶个雅一点,美一点名字,这左想右想,到了你周岁,他和你母亲翻烂了辞海,也没个好名字。” “后来,还是我看不下去,便道你家中女儿这一辈单字是排草的,菡萏乃花中高士,最是清雅高洁不过了。且你命中缺水,菡通‘涵’,涵又多有雅意。”薛虬声音轻缈中透着浓浓的回忆,“转眼小团子便长这么大了。” 林熙菡还是第一次听自己刚出生的事儿,听薛虬叙说,不禁看到了慈爱的傻爸爸,想到往昔父母的疼爱关怀,舔犊之情,深如海,眼下却天人永隔,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半响,薛虬见林熙菡平复心情,又道,“转眼,九娘就长这么大了。时光易逝,明日似今朝,再一晃,你就可以出阁了,嫁个如意郎君,相伴终老。你父亲看不到了,而义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 薛虬说毕,便递过一红契,交予林熙菡,“你父亲在世,因各种缘由,我与他未能结拜成兄弟,好在你和娇儿能成了姐们,解了我们夙愿。这是你父亲在世,就办了的副契,几日前就打算交予你了,但你那兄弟进内宅多有不便,一直无法交予你。这上面有的俗物留给你添妆吧。” 林熙菡接过红契,听薛虬一说里面有了置办了产业,又还了过去,“女儿认了义父做父,能再享父女之情就是情分,哪敢再受他礼。” 薛虬却做严肃道,“长者赐,不可辞。何况父亲给女儿置办嫁妆,女儿还不接受?” 薛虬这般说法,林熙菡只得道谢,薛虬知道林熙菡这般客气,也是与薛府起了间隙隔阂,心中颇有难受,又想老妻对义女态度,心中升起了老友愧疚。 “家中若有不便不快,即可便告知你嫂嫂,让你哥哥来寻我。这家里还没人可以给你气受的。” 薛夫人知道这是薛虬警告自己,但了解丈夫重情重义的脾气,心里很不以为然。 林熙菡苦笑称是,薛虬薛大人是个好人,但仅是个好人。他重情重义,能重兄弟情,自是更重夫妻情分。 薛虬见林熙菡言不由衷,又道,“你伯母,自娇儿出了事,便神志不清,多有糊涂。还望你不要与她计较,她本意并非如此的。” 薛夫人见丈夫为了挽回面子,竟然在小辈面前污蔑自己老糊涂了,心中多是不忿,脸色僵硬,神色难看。倒底知道夫为纲,不敢当着外人面驳了夫君,只是臭着脸忍着,直瞪了两眼通风报信的大儿媳妇。 义父到底是偏帮自己人的。 林熙菡心中早就有数了,薛虬那般忠君爱民、重义重情,讲究尽忠尽责的人,在女儿丢失了,还是忘了尽职,调动官方兵马寻幼女,连重要的边防军都没放过。到底还是小家超越了大家。 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个义女,朋友之女,恩人之女,为难自己二十多年夫妻情分的老妻呢? 可见薛虬那些大义大德皆是有条件的,在不妨碍他家人的情况,他是公正的君子,在涉及他家人爱人时,便是有所倾斜的。 他到底不是圣人,心中有私,天下又哪里有圣人了,谁人无私? 天下第一圣,孔夫子还有“独尊儒教”的私心呢? 林熙菡心中清楚,知道薛大人为己做到这般,已经是看在林氏大恩和林父情义了,再过,怕是伤了这薄弱的情分。 可清楚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林熙菡心中不甘,不忿己受气,寄人篱下,吃他人饭,受他人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只忿林父一帮赤诚之心,大忠大义,成薛夫人口中趋炎附势,自作多情的前世不修,林熙菡心中不平。 薛虬见林熙菡不语,早就听了丫鬟回报薛夫人所为,知道林熙菡不忿之处,再道,“你父亲忠义高洁,对薛府有大恩,他的情义,他的恩德,薛府感恩不尽……” “薛大人,林府对薛府无恩。”林熙菡直视薛虬道,薛虬听林熙菡话想要解释什么,林熙菡却又打断,“我父当日救薛府救胶州府,只是顾及朋友之义、忠君之事,只是出于他的本心,从未想过施恩于谁。” “既出于本心,不过求的是问心无愧,薛府感激也好,薛府不感激也好,皆于他无关,非他所求。他当日不曾想过薛府感恩,如今天人永逝,更不会想要什么恩德了。” 林熙菡的话让薛虬心中有一阵羞愧,有些尴尬,知道自己恐世人道薛府忘恩负义,故才收林熙菡为义女,给她红契上多置产业,有怜惜孤女之心,有顾忌朋友之义,有对友人大义之感激,亦有对林氏一族的交好。 但是最大的原因还在于薛府,薛府名声。 薛氏一族要树立知恩图报,忠义正直的形象,来抵消薛氏在胶州自私自利、公器私用的土皇帝形象。 “薛大人,林氏一族涉水远来,大概有一月余时间就至了,日后小女很难在踏上胶州。我欲回林府守孝。” 林熙菡话一出,众人一惊,薛虬愣了一会儿,劝道,“林府焚烧毁坏严重,薛府修缮多时,不过修葺了部分院落,还是住不得人的。” “薛大人,林府自小是往长大的地方,我想多留些时候,陪着爹爹娘亲。且我不过孤身一人,正堂后的角屋我全然是够住的。”林熙菡哀求道。 薛虬见林熙菡苦苦哀求,素衣女童,娇小柔弱,多当年那个刚出生的幼猫样,脆弱、幼小,薛虬心中不忍,又想到老妻心中忌讳,妻子的心绞痛,女儿的痴傻病,儿子媳妇心中不平。 薛府如今多事之秋,留林熙菡在此,自己和儿子又是顾不得内宅的,妻子内宅独大,与其留她在此遭妻子刁难,不若家去。 “等祭礼后,林府修缮大半,你回林府住些时日吧。”薛虬见老妻脸露喜色,儿媳也松了口气,又一叹,“是义父对不起你啊。” “多谢义父。”林熙菡见薛虬同意,倒也不难过,松了一口气,到底金屋银屋不及草屋,不是自己的住得不舒坦,林府再破也是自己的家。 薛虬见林熙菡爽快同意,心中更是愧疚,转身对大儿媳道,“你母亲病了,不该再劳神了,日后家中大小事皆交由你了,不必禀报于她,明日便让账房与你交接一下账目与库房事务。” 陈氏心中狂喜,未曾想到她这般年纪还能当家做主,但她不是轻浮的,接话道,“媳妇,年纪还小,家中大小事还需婆婆指教。” “哼,指教。你婆婆年纪大了,一贯不擅长打理这些俗事,虽是挂着名头,往日也皆是管事账房总揽,琐碎的也是你妯娌二人周旋。你现在管着,薛府也好门清些。” 薛虬想着往日见老妻是个不知世事的,怕媳妇精明压着她,便让账房管着大纲,不料如今倒让老妻一家独大,养成了自大独尊的脾气。 今日见大儿媳妇也算是明理知事的,性子也宽厚,想来也不会亏待妻女儿,又能多多照料九娘和阿萝,便将内宅交予了她。 薛夫人是个不屑俗物,几十年挂着内宅总管的名头,却没干半点实事,掌家大权丢了,也不知道这对她的重要。 薛虬见了心中,更是一声长叹,不禁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了,但转念又抛掉这抹念头。 第二十四章 突发事件(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春雨绵绵,如梦如诗,和着清风淅淅沥沥跳着踏步舞,滴在胶州特有的青桑瓦上,好似敲响的编钟,悦耳洪亮,叮叮咚咚,清脆地敲响人的心弦。 林玉煊夫妇的祭礼办得并不怎么顺心。 一是胶州府才遭了灾,这办家祭的百姓多去了,这祭礼要的些物件,不好买,尤其是上好的,更是难以买全。陈氏托了两日,才拖胶州附件的宣州府亲戚送了来。 二是薛家两媳妇都伤了身子骨,家中大小事情都压在陈氏身上,这办祭礼她又是第一次,虽有老仆帮着也不免手忙脚乱,加上还有个是不是添乱的婆婆,更是头痛脚痛。 定了日子,万事具备,就等来客。哪料到连日里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偏偏今日大清早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最后的春雨,缠缠绵绵的,不大不小,但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天的。 薛府的丫鬟婆子都私下里议论纷纷,道是林大人知道薛夫人欺凌他的孤女,心生不满,才下起雨。 陈氏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更多得是无奈,敲打训诫一番家中下仆,便命他们各就其事了。 薛夫人管家不得力,好在薛夫人婆婆留下了一群忠心耿耿、善于理家的老仆,这些家生子有些贪财揽权,本事还是不错的,薛府二十多年,管得面面俱到,也不曾出过大乱子。 陈氏不担心她们,倒是担心自己自持慎重,敏感多疑的婆婆,听了丫鬟婆子的闲言碎语,又在这天里出什么乱子。 陈氏想想不放心,便换了大丫鬟秋思请了林熙菡二人。 林熙菡与周瑞萝二人正在守孝期,也是不能出去玩耍,随意见人的,再加上寄人篱下,二人过得难过,夜里也无法深睡。 每日卯时一刻,便起身做早课,写经文,为先人祈福。 此时,陈氏请她二人过来,林熙菡已经写完了几张往生经了,性子稳重的周瑞萝更是比她多写两张。 林熙菡细细打量了周瑞萝的字,不是闺阁流行的梅花小篆,而是气势磅礴的颜体字,这种字体练起来容易,但是写得好,写得有风骨却是很难。 而周瑞萝字已有其风骨了,可见她是个内秀的,只因年小,收笔无力。由字观人,可见阿萝是个内秀,心中有物的。 林熙菡细看自己的字,俊秀有余,而气势不足,匠气稍重,过于谨慎修饰,可见自己做事太过小心,失了灵气。 林熙菡知己不如,摸着周瑞萝的字帖,“阿萝有风骨。” 周瑞萝为人也不虚,细看林熙菡的字,叹道,“九娘,字美,下手心中有度,但过于刻板,反而没什么灵气。九娘,你该如此这般。” 周瑞萝边说边指点林熙菡,还拿出自己的字帖笔画了一番。 林熙菡见周瑞萝说话实在,未曾敷衍,真心指点,心中一喜,仔细琢磨起来。 二人又写了会儿字,林熙菡对周瑞萝又多了几分喜爱。 想到今日若是安若素在此,必是只提好,不言坏。薛娇好的时候,却是只批判,不指点,问多了,便道,学问一词只可意会,不可言表。 果然,人与人的缘分是修来的。 二人相视一笑,便手拉手跟着陈氏的大丫鬟秋思往林氏所住的倾棠园走去。倾棠园乃是薛太夫人在世所建,取自薛太夫人的那句“艳艳倾国色,无香也**”,可见薛太夫人对海棠花的喜欢。 不过薛太夫人喜欢海棠到底是喜欢海棠花品,还是喜欢海棠果的意,林熙菡就不得而之。 可这都不妨碍林熙菡二人对倾棠园的欣赏。 倾棠园建得极大,是除了废弃的薛老夫人的故居,便是薛府最大的园子,那个时候薛羽刚出生,薛老夫人缠绵病床,命不久矣,最后的愿望就是给唯一的孙子修个园子,据说当时便耗费了薛府大半的家产,光是移植海棠五大名品,就耗费几十万白银,可见有多奢华。 倾堂园的海棠供有四百九十五株,五品海棠,每品各九十九株,有五福临门,长长久久之意。每五种五株海棠为一簇,将倾棠园的亭楼水榭统统围了进去,远远望去,好似一片花海,不见半片瓦,如梦如幻,恍若仙境。 林熙菡觉得住在这片林子里的人,天天对着美景,人大概都会沾上仙气,心胸开阔了。 林熙菡漫步在花树下,舍不得离开,可惜路太短,很快便到了陈氏居所。 此时辰时刚至,正是朝食的时候,陈氏正在用膳,见林熙菡二人至,便道,“九娘、阿萝,还没用膳吧,一起用些朝食。” 林熙菡二人当未曾用膳,薛府一切皆有定制的,朝食乃是辰时三刻,大厨房统一发送,可各院的主子都有小厨房,薛府主子很少在大厨房食用,往常吃大厨房的一般都是府上得意地管事和丫鬟,等林熙菡二人来,薛夫人看她们都梗咽,自是未安排小厨房。 林熙菡二人便吃了几天薛府大厨房的冷菜冷饭。 这些陈氏也是知道,可她做媳妇的,也不敢违逆婆婆,只能暗自添补,常常送些点心吃食给小姑娘。 林熙菡见陈氏诚意相邀,也不矫情,与周瑞萝到了谢,吃起了难得的热粥热菜。 薛府注意养生,晚春易积热,小厨房炖着大枣玉米粥,里面没放糖,放的是蜂蜜,有点甜,又不甜的发腻。配菜是清爽的酸笋之类,就着些小点心,林熙菡难得好胃口,多吃了两块绿豆糕,七分饱便放下了。 陈氏见林熙菡二人喜欢,便让丫鬟装了些点心给林熙菡二人回去品食,又道,“若是我这儿的菜还合口,便没事和阿萝常来我这儿坐坐。我呀,闺中时没个亲姐们,等出了嫁,又只生了两个皮小子,没个贴心的女儿。那两小子生了,不如没生,成日跟着他爹爹习武,又要进学堂读书。成日里比他老子还忙,难得休息也是住在外院,除了请安,平日里是难得见到的。你们来了,我这儿也好热闹热闹。” 林熙菡自然知道陈氏只是说客气话,自己到底是戴孝的晦气,陈氏便是不嫌弃,做人也该知趣些,惹人嫌弃。不过想到,今日过后,明日便搬回林府,也就客气道,“嫂子若是不嫌弃,九娘和阿萝倒是巴不得常来,好学着嫂子体面做派。但是嫂子是薛家掌事,万事离不开,哪能闲下来。” 陈氏笑笑,拍拍林熙菡的手,“家中万事有婆婆,嫂子不过是率由旧章而已。” “能尊着老规矩,就得用一生了。当今还不是尊着先帝的规矩,才将大胤朝治理得国泰民安。”林熙菡也知道陈氏客气话,薛夫人对管家这等俗事,避之不及,哪是会管家的,看来陈氏怕是很是折腾了一番薛府的规矩。 陈氏见林熙菡说话做事很是知趣,心里欢喜,便道,“妹妹,今日里,林大人林夫人祭礼,前来祭拜的胶州人士颇多。妹妹,虽说,子跪父母是应该的,但是你年纪小,这般子跪上一天要伤了身子的,林大人林夫人知道怕是要伤心的。你在我这儿换上这贴裤子,省得待会到了林府人多口杂。” 林熙菡见陈氏递过来一条衬裤,膝盖那块儿加后了一层,一看就是经常用来跪拜的,这东西实用,林熙菡接过道谢道,“谢谢,嫂子,还是嫂嫂疼我。” 陈氏见林熙菡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还只变通,又多了三分喜爱,便催着她去换上,见自家表妹发呆,又道,“虽不是姨夫家事,然周家与林家也是交好的,你又与九娘交好。你也去换上一件贴裤子,帮着九娘跪祭。” 陈氏见周瑞萝一脸不解,又恨铁不成钢道,“表姐,自不会害的,快去。” 第二十五章 突发事件(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二人刚进内室换衣服,外面就有管事婆子催来,不知那婆子说了什么。 陈氏一声惊呼,“岂不是一门二公了不成?真真是皇恩浩荡啊。” 外室又是一阵唏唏嘘嘘,只见陈氏挑开小桥流水的缀玉珠汴绣帘子,一脸笑盈盈地对林熙菡道,“给妹妹道喜了,刚得了消息,当今追封林大人为二品毅勇郡公了,林夫人也追封为贞烈郡夫人,且当今还下了特旨,可将五千食邑留予后人。” 大胤朝已经开国百年了,大胤的爵位又有定制,历代皇帝在这上面多有吝啬,除了开国时封的七十二爵位,历朝不过只是内阁宰辅分封一样,到现在大胤朝有爵位着不过百人。 便是林熙菡祖父,林老公爷,云州抗蛮四十载,收复幽州十三州,不过是将伯爷升到了公爷。 而林玉煊夫妇抗倭大功,但功再大,按理最多封个伯爵,就是封爵,也不过是追封的名声,后世之人是不能继承的。 难不成朝堂上的人都疯了吗? 不仅让林玉煊横跨几阶追封郡公,且还留了个世爵,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林熙菡心中疑问,可是她不知道,不是朝堂上的人疯了,而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天降大恩必有所瞒,林父生死,有多方原因。 故林父追封不仅未曾受阻,而是多方走动,一封再封,一赏再赏,多方争辩,一拖就是几个月赏赐追封都没下来。最后林祖父幽州抗蛮再立奇功,众多势力不想让林祖父赏无可赏,由当今拍板将功劳也转给了林氏夫妇,最后才让林氏夫妇追封受人注明。 林熙菡想到林玉煊身边的护卫,林家的铁甲卫,怎么也没法子相信林玉煊死于这场小小匪祸。现在林父厚赏,更让她心中充满疑问与怀疑。 陈氏见林熙菡并未曾因林玉煊追封之事,有所欢喜,反而露出悲凉之意,到对小姑娘更多了几分同情和欢喜,“九娘,雷霆雨露均君恩,陛下追封林大人,正是对林大人的认可赞扬,林大人心中必是欢喜的。为君鞠躬尽瘁而亡,为百姓谋福祉而亡,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是世人所求,林大人死得其所。九娘,你应该为林大人感到高兴,好好活下去,不要让林大人林夫人担忧。” 陈氏劝慰林熙菡,暗道,到底是孩子,只知纯孝,不知道林氏夫妇到为她谋了个好出生。 “知道了。嫂子。”死得其所,这便是世人对父母的评价,却不知道生后荣耀抵不过性命。林熙菡强忍难过,心中越发悲凉。 “九娘。”倒是周瑞萝与林熙菡同命相连,很是体会林熙菡心中悲苦,抱住林熙菡安慰。 陈氏见林熙菡二人苦楚,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尴尬,九娘与阿萝到底是孩子,没经过事情,不知道世情。 她旁边的管事婆子小声催促了主子,陈氏见时日不早,便道,“林大人和林夫人如今身份不同,我们准备的那些祭品也是有些不符合礼节的,看来,我们还需提早去林府,否则祭拜的客人来了,就多有失礼。” 林熙菡二人点头称是,三人便携着丫鬟出了门,到了林府,才发现,她们到底是来晚了些,此时已经有人来祭拜,甚至还有乡绅携着村人特产,前来祭拜。 林熙菡虽是女眷,不该随意见外男,但林氏夫妇无子,林熙菡是唯一遗孤,是要捧盆烧纸的,陈氏也就不限着她。 林熙菡再祭堂烧白,不能随意走动,林府也没有管事在,林家人没法子接待络绎不绝的客人,陈氏便作为帮手接待来祭拜林氏夫妇的众人,倒是一下子打开了胶州的贵妇圈,认识不少了胶州官宦女眷。 而薛府也得了大善大慈,知恩图报的好名声,算是挽回了薛府在匪祸期间的无能无为。 陈氏看着热热闹闹的场面,心中大喜,果真是公公深谋远虑,一举多得。陈氏喜滋滋地接待来往贵妇豪商,又将周瑞萝拉出来认识了不少人,得了些见面礼。 周瑞萝有些不快,便托了借口,去祭堂陪着林熙菡。 “你怎么不陪着嫂子招待客人呢?”林熙菡有些奇怪。祭堂阴森,世人觉得晦气,大多数人祭拜完也是立即离开的,毕竟阴气重的地方呆久了,对身子不好。 “人来人往,有心交心,有利交利,我如今是看透了,便是表姐、薛大人这般赤诚人,也是心中多有谋算。”周瑞萝说完有些丧气。 林熙菡倒不觉得什么。人死于灯灭,林氏夫妇身死,人走茶凉,再多的情分也抵不过时间和利益。薛大人和陈氏固然有所谋算,有所私欲,但是到底是收留了自己,办了林氏夫妇的祭礼,心中总是恋着往日情分的。总比那些得了林氏好处,却反咬一口的来得好。 “人吃粮食,何必计较粮食是谁种的呢?”林熙菡将一叠子白黄纸扔进火盆,火星子立马烧向那纸张。 “可是他们祭拜林大人,是为了自己名声,是为了和胶州名人贵人相交,不只是为了林大人情义。”周瑞萝心中有些不平不甘。 “那又怎么样?你能说薛大人不是真心想要收留我们吗?不是真心想要办我父母祭礼吗?”林熙菡反问道。 周瑞萝答不出来,薛府是真心收留自己二人,也是真心操办祭礼,只是,只是他们不仅仅是为了真心,还有…… 林熙菡轻叹,“别人请你吃饭,总不能因为人家这饭不仅仅是为了这饭不仅为了请你一个人吃,还招待了旁人,你就怨恨别人了吧。” 林熙菡对周瑞萝劝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人固然该有大公无私,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这类好品质,可是你不能说没有这些好品质的人,就是坏人。这世上有好人、坏人,更多的却是一般人。一般人该怎么样呢?有私心,但是不是坏人,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会因为一些私欲犯错,也会因为心中停留的好品质行善,他们仅仅是普通人而已。” “你很难过吧?”林熙菡问周瑞萝道,周瑞萝点点头,“有点难过,薛大人和表姐不该这样的。” “为什么不该呢?”林熙菡反问,周瑞萝答不出来,“因为你对他们有期盼,对他们信任,喜爱他们,相信他们,所以他们在你心中是美好纯然的。所以你才难过的。总得来说,因为有情,才有期望,有期望,才有失望,才会难过,怪罪。” “九娘,你不难过吗?在薛夫人那么对你,薛府这么对林府……”林熙菡打断周瑞萝的话,道,“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仅仅是薛大人的义女,不是亲生女人,世上唯一可以全然疼爱我的人已经没有了。而薛大人对我父亲、林府情分,只是他们之间的情分,与我却是不相干的。” “阿萝,以后我们会受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地关心我们,没有人会纯然真心的帮助我们,没有人会一心一意的为我们打算。我们更多的是应该放宽心,放下心,不然别人没有伤到我们,我们反而会被自己不甘心、嫉妒、不平给伤到。”林熙菡替周瑞萝理了理衣物,又道,“你看薛夫人,她就是不平薛娇有事,我们没事。你看,她变得多可怕,万般算计,得来更多是对她自己和亲人的伤害。我们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她为我们疯狂,多可怜啊。” 周瑞萝想到薛夫人狰狞的脸,抖了抖,真是丑陋啊,点点头。 林熙菡劝住周瑞萝,周瑞萝重新恢复平静,又去了陈氏那儿帮着招待来宾,午间祭拜的人都到齐了,也没什么人来祭堂,陈氏便招呼丫鬟请林熙菡去了内院用膳。 林熙菡一进内院就见内堂摆着七八张桌子,林熙菡一见红妆金簪便知道这内院坐着的都是胶州有头有脸的内眷,外堂那儿和小院子里大概是另外身份的内眷。 陈氏一见林熙菡进来,便给林熙菡热情介绍了一众贵妇,林熙菡一一行礼,礼闭,陈氏又道,“这便是林大人闺女,我家新来的小姑子。” 众人皆是一阵赞叹,陈氏左边第三位坐在主位的那位老夫人,更是说道,“天可怜见,这般标志的姑娘,我一见就是喜欢的。来,坐到伯祖母身边,让我香亲香亲。” 林熙菡朝陈氏看去,陈氏笑道,“快去陈老夫人坐坐,好沾沾五福瑞人的福气。” 陈氏这一说,林熙菡便知道老太太的身份,乃是陈副总兵的母亲。 陈老夫人倒是极有福气的人,出生农家,祖上是个杀猪的,长到豆蔻之年都没人提亲。可她天生命好,出门给了化缘的了真大师一碗水,大师便给她批了个“五福旺夫旺子旺家门,子孙满堂六世老人瑞。” 没过多久,便给陈大人的父亲小地主陈老爷给娶了去。陈老夫人也正应了她的命格,陈老爷自从娶了她,就从小地主做成了大地主,几代单传的陈老爷更是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整整九个儿子,就是没女儿。且儿子个个成龙成凤,九个儿子,三个考中了进士,两个举人,皆在做官,剩下的四个,一个是有名的海商,一个是小有名气的扬州盐商,两个小儿子做了武官。儿子成才,媳妇也孝顺,孙子曾孙玄孙耳孙一个不少,听说耳孙前年刚娶亲,怕是不久弥孙也该出世了。 韩大人便是韩老太太最小的儿子,也是官做得最大的,韩老夫人现在已经八十又九了,身子还极为硬朗,因没女儿,陈家女孩子少,就喜欢小女孩家的,见林熙菡这么小的女孩家的站在那儿,可怜有可爱。 老顽童的喜爱之心大起,连连招呼林熙菡坐过去。林熙菡得了薛陈氏指点,心中也喜欢这个可爱的老人,行了礼,便坐过去了。 韩老夫人八十有九,在大胤是少有的高寿,历经了大胤几个朝代,按说人老成精,老人精的,韩老太却有种质朴憨厚的感觉。穿着大红色的寿字福五彩苏绣,端是鲜艳好看,年纪大了头发少,老太太倒没梳什么繁复发髻,就随意挽了个发髻,但头上却插着红艳艳的朱顶红,很是稀奇。 韩老夫见林熙菡打量中有好奇却没有怪异的神色,老太太眼里划过一抹狡黠,旁边的五十多的小儿子媳妇王氏露出一股无奈之情。老太太又要出什么花招,自己也是做婆婆的,真的折腾不起。 “好看不?”老太太发问,林熙菡见红中带黄,端是鲜艳,这花大胤也是少见,番邦移来,一株百两银子。崔诗韵爱花,林熙菡是见过的,点点头。 “那我送你几株养养?可不要养坏了。”老太太笑道。陈王氏见婆婆不过是送几株花让小姑娘养,这花虽然难以养活,但也不是什么难事,王氏便不多搭理这边,与旁边的贵妇交谈起来。 老太太见小儿媳妇不关注这儿,又对林熙菡道,“我还有几种奇花,你一并接过去养,要是养坏了,我可不一依,是要好好罚你的?”说完老太太故作凶恶样,吓唬了林熙菡。 林熙菡又不一般小孩,不仅没被老太吓到,反而好奇看着老太太,点点头,觉得老太太很有意思。 这下子,陈老太太觉得有意思了,难道自己这张老树皮似的脸不吓人了,昨天害吓哭小儿子家的玄孙的。 正在陈老太太一面摆出各种古怪的脸,一面恐吓林熙菡,林熙菡也和陈老太闹着玩。 外面的管事匆匆跑进来对薛大奶奶陈氏耳语一会儿,林熙菡见陈氏脸色变了变,一脸急色出了去。林熙菡也对陈老太太道了个礼,追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突发事件(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府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葺,内宅和东苑倒是没什么变化,外院这几个院子都几本恢复了原样,唯有斑驳的墙壁遗留着焚烧的痕迹。 林熙菡穿过回廊,走过花径,到了林氏夫妇的礼堂,就见礼堂内外围了一圈妇孺,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地议论纷纷。 “真的,长得和林小姐八分想象,特别这眉宇一看就像林家的孩子。” “想不到林夫人也是善妒的……” “林大人夫妇过世了,才跑出了认清,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不是林夫人不乐意吗。林大人那么敬重林夫人,当然就……” “男人再疼妻子,也不该要这孩子,要我说,就该卖了小妇人,留了孩子……” “这女人一脸狐媚像,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莫得污了门楣,我若是林夫人,也不让她进门……” 林熙菡细听了半会,大概心中猜出了些,才挤过人群,走了进去,旁边看热闹的,或好心,或嘲讽,或怜悯,或凑趣,都纷纷让了道,给事主出面。 林熙菡挑开裳帷,只见礼堂内蒲席上跪着一大一小两女子期期艾艾哭泣。 年纪大点的,看起来才二十出头,梳着挽云髻,发上无一饰品,鬓角只插着朵纸白花,麻衣素服,手上戴着银镯子,姿容一般,不慎精致,可一双水灵灵地眼,欲语还休地凄婉,说不出道不尽的温柔,让她浑身上下透着股水乡的气息,充满了如梦如诗的灵气。 硬是把她身边模样精致的小女孩给衬得隐了形,深深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她。 林熙菡却不似旁人,她扫过那美妇,一眼就定在了这个和自己有七八分像的小女孩身上。外人道有八分像,林熙菡见了却道这张脸简直就像从林父脸上剥了下来的,除了气质神态不像,少了林玉煊的潇洒阔达的气质,眉宇间没有那股刚毅,可是那清俊五官却是一模一样的。 林熙菡有些心慌,难不成真的是父亲的孩子。林熙菡见那女孩儿至少有**岁的样子,这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也无从判断。 难怪薛大人和陈氏拿这母女二人无法,大概他们心中也是估摸是父亲的孩子吧? “二小姐,您来了。”美妇见林熙菡来了,温柔地对林熙菡笑笑,“二小姐都这般大了。” 美妇又指着旁边跪着的女儿,道,“这是大小姐,二小姐的姐姐。” 美妇连连对林熙菡说两句话,都不见林熙菡反应,也未曾见礼。心里有些不快,仍是温柔解释道,“许是我们长住在扬州,二小姐没见过。” 美妇说完,等着林熙菡见礼,却见林熙菡看都不看她,神色更加尴尬了,拉了拉旁边的女儿道,“大小姐,你妹妹不懂事,你先给她见个礼吧。” 大胤重礼节,不管嫡庶,见面都是先给长者见礼的。美妇让女儿先给林熙菡见礼,若女孩真是林熙菡的姐姐,林熙菡便是大大失礼的。 薛大人想说些什么,却无从下口。 陈氏是个机灵的,一见公公的意思,立即抢先道,“这位夫人,您一进来就是又哭又诉,现在一通大小姐,二小姐的,真真让我们糊涂了。我倒不知道林夫人还多生了个女儿。您还是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否则胶州的大牢,向南开。” 美妇见有大人发问,到松了口气,到底是逼着个小丫头片子,也是正不了身的,便胸有成竹道,“夫人,奴家扬州人士,娘家姓辛的,乃是林大人在扬州纳的二房?” 美妇话一落,灵堂一阵唏嘘,她略打量了众人神色,又拉着旁边不说话的女儿道,“这是我与大人的女儿,林家长女,大人取名为蔷,按照林家族谱叫做林熙蔷。” 说完这一段,美妇轻蹙蛾眉,泪眼婆陀,不盈一握的腰肢半侧,顺着她苍白的脸,露出纤细的脖颈,脆弱亦伤,就像柳枝般在风中无依无靠,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那年是家父身亡,家兄体弱,亡母早丧,奴家与兄长相依为命,靠着在茱萸湾采莲捕鱼为生。林大人途径扬州,见奴家命苦,便纳了奴家为妾,提携奴家兄长。” “不想,七月,幽州叛乱,林大人忧心国公爷,便匆匆来去,说道是平了叛乱,便接奴家回京的。可奴家这一等就是等了十年,等来的却是林大人和林夫人身亡的消息,这让奴家和奴家的女儿……怎么办啊?” 美妇说完,跪着蒲席移过来,一把抱住林熙菡哭道,“二小姐,你就可怜可怜,你那苦命的姐姐,她不曾享过一天小姐的福,也不曾见过父亲一面,夫人和老爷都去了,夫人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奴家怎么样,都是无碍的。可是大小姐毕竟是你姐姐,你唯一的亲人啊?” 美妇哭得可怜,旁观的众人也多有露出同情之色,陈氏见薛大人犹豫,只得露出同情的神色看着林熙菡,不发话。 林熙菡见这般情形,心中冷笑,“慢着,你说是我爹爹的妾室,我却不曾听家中说过,更不曾听父亲提过,你若真是我林家的人,为何你家女儿未上林家族谱,便是林家排行也未曾有你女儿?” “许是夫人对奴家多有忌讳,家中长辈又未曾见过奴家和女儿。”美妇吞吞吐吐道。 “你的意思便是,我母亲大人善妒嫉贤,未曾将你和你女儿的事情上报家中。哼,你觉得你比天下名伶笑倾城怎么样,还是说你堪比宫内四品女官韩依依。” 林熙菡这一说,众人皆喷笑,有些不屑地看着美妇。笑倾城乃是天下名伶,一曲动京城,林夫人见了她,甚是欣赏,便给她赎身,还让她管着自己嫁妆铺子,世人皆道林夫人无子,这笑倾城貌美如花又是会勾人的,那林大人还不成了别人的。可是林大人和林夫人还是相爱如旧。而女官韩依依少年仰慕林大人,拒绝了当今,林夫人听了极为佩服,便求旨,替夫君聘为二房。 若说这美妇有姿色,但与这二人相比,变成了瓦当比珠玉。林夫人不嫉妒这二人,倒嫉妒个姿容一般的。便是生孩子,到底是庶出的,彼时大胤古板点的世家,无嫡子的,都另可过继了兄弟家嫡出的,也不愿庶出的来堕了门楣,何况妇人不过生了女儿。 “都是奴家不讨喜,才连累……” 林熙菡见美妇欲拿女儿生事,便打断道,“还是你心中,我父便是那等子畏妻抛子,无担当的人吗?” 林熙菡见众人深思,又道,“你若是我父纳的妾,可有纳妾文书?” “奴家不过是个农家女,哪里有什么……”美妇迟疑了半响,憋不出话来。 “那就是无媒苟合了。”林熙菡话一落,众人皆笑。 薛虬有些不悦,不想老友身死受辱,大喝一声,“九娘,女孩子家有些话说不得,不要拿长辈说笑。” “有什么说不得,那人做得,他日就说得。何况她是谁的长辈,她不过是个骗子,还是义父觉得她会是我父亲的孩子。”林熙菡指着女童发问,薛虬有些尴尬,“义父不信,我父坦荡。” 薛虬见林熙菡义正言辞,到有些犹疑,难不成,真的不是,便也不在说话。 美妇见落了下风,便急急道,“奴家不是骗子,奴家真的是林大人的妾室,奴家有信物。”美妇慌忙从怀中掏出一玉佩,上面雕着金翅鸟,倒与林家家徽有几分相似,“大人请看。” 薛虬接过玉佩,一看是极品鸡油黄雕的金翅鸟,脸色一下子变了变,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骗子,来人将她们拖下去。” 薛虬一声令下,旁边的家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捆住那两个女子,还绞了帕子捂住了二人嘴。那美妇无声哭泣,又可怜又狼狈,被家仆粗暴的拖了下去,那与林父极像的小女孩此时不再冷冷的,而是一双眼,哀求地看着林熙菡。 林熙菡一痛,心中想到林父,暗道罢了,不过是被利用的蠢人而已。 林熙菡打断薛虬的息事宁人,便道,“义父,请慢。这二人既然是说我林家血亲,来我父灵堂上来闹事,还是让林家来处理才好,再说我见她们也不过是被利用的,这害人的主谋还是要审审的。” “九娘――”薛虬神色有些恳求,林熙菡倔强掉过头。 陈氏一见公公看了黄玉,便是脸上都变了,便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怕是这闹剧与薛家有些关系,心里揣测,莫非是婆婆做的孽,这婆婆哪里来的手段啊。 “罢了,罢了,这事情就交给林家审问吧。”薛虬说完,幽幽叹了气,拍拍林熙菡的肩,小声道,“到底是薛府对不起你啊。” 林熙菡见薛虬神色有些寂寥,知道他是看出来了什么,心里也揣测了谁,又见薛虬到底没什么坏心,也不忍伤了他和父亲的情分,自己再不满,也不能毁了他与父亲情分。 林熙菡便转身对下仆道,“将她们押到后院子里去,不要留着打扰了逝者安宁。” 薛虬见林熙菡未曾当面揭穿事情,给薛府留了脸面,心里有些安慰,让陈氏留下继续招待客人,怒气冲冲了出了府。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薛虬面色平静,说话还是低沉,未有一丝变化,可是下面隐藏着深深怒气,好像要爆发的岩浆,平静下的死寂。 薛夫人感觉到夫君这回是真的发怒,连忙问,“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了?” 薛夫人想到一家子大小都不关心薛娇,去奉承两个死人,只有自己连大门都没出去过,照顾自己苦命的女儿,夫君却一进门就发火质问,更是有些委屈,“我到底做了什么了?我不就是在家陪女儿吗?你们都对娇儿不管不顾,还不许我这亲娘关心一下。” 薛大人深深地看了薛夫人两眼,薛夫人有些心惊,她一把拉住薛虬的胳膊,“这到底怎么了?” “我问你,那两个女子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有林家信物,怎么会说林家女儿的?”‘ 薛虬话一落,薛夫人松了口气,“我还当你问什么呢?不过是林大人在扬州置办的外房找来了,我便送她们去了林府?我说啊,夫人嫉妒要不得的,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 薛夫人有些得意,这段时间夫君因为林府、林家小丫头片子的事情和自己多有龌蹉。现在自己将林家子嗣找来了,一是帮了去世的林大人找来女儿,夫君也是欢喜的,二是给死去的崔诗韵和林家小丫头片子梗咽一番。心中就一阵爽快和得意。 “闭嘴,子渊,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糟蹋林府,糟蹋林家名声,让子渊,死后都要受污蔑。” “什么?”薛夫人一时搞不清状况,喃喃道,“我这不是帮林大人吗?那毕竟是林大人子嗣。” “我问你,我们薛家祖传的极品黄玉呢?拿出来给我看看。”薛大人不欲与薛夫人多说,见薛夫人还在那儿踟蹰发傻,就立即吩咐下人取了册子,押了薛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一阵好打。 薛夫人欲拦住,可是看薛大人发怒,却一句话不敢说,等管事婆子打得受不住,才道那黄玉早就丢了。 薛大人长笑了一声,对薛夫人道,“你好。你很好。” 薛夫人见薛大人情态大变,一脸惊怕,拉住薛虬,直问,“夫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薛虬不理她,一把甩开她,将她甩在地上,大步向前走,远远道,“林家信物是墨玉,不是黄玉,下次害人的时候聪明点。” 薛夫人这才瘫坐在地上,大概猜出来那两女的,估计是骗子,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她们是骗子,还有墨玉黄玉是什么回事,她从没见过什么信物啊? 薛夫人想到夫君大概是误会自己陷害了林大人,着急的想解释,却发现薛虬早就走远了,立即派丫鬟追去道,“快拦住老爷,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第二十七章 丧礼后(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似水流年,铅华洗尽,初夏的风吹走了春雨的缠绵,明朗的蓝天,透着清爽纯净的味道。石榴花红灿灿地开在枝头上,骄傲地摆弄艳丽的姿态,露出明媚的笑意像伊人单纯耀眼的如花笑靥。 薛虬心中微微一痛,想到那个她,更是悔恨不已。有多久没有想到从前了,二十年,不,是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前的薛虬,还不是现在的薛虬。 翩翩贵公子,生于钟鸣鼎食,锦衣玉食,乘坚策肥,又师从名士,满腹经纶,未婚妻同样是出自大户世家,岳家祖父内阁宰辅。这样的世家公子,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及他过得潇洒。 然人心不足,年少的薛虬却厌恶世家身份,腻烦世家虚伪、算计,向往最朴素的真情。于是当来自同样世家,因母早逝,而无依无靠的赵丽华出现时,薛虬的心被她打动了。 年幼的赵丽华柔软单纯,善解人意,与盛气凌人、蛮横骄纵的华家小姐完全不同,这样一个温柔如诗般、渴望温情的女人一定能够更能体会人间真情。 于是年幼的薛虬做出了他一生懊悔的事情。他要退婚,要和当时群党遍布的当朝首辅家的大小姐退婚。当然,薛氏一族是绝对不同意的,冲动的薛虬便私自约见了华家大小姐。而这场约见不仅改变了薛虬一生,也改变了薛氏满门和朝堂动态。 华家小姐在这场约见里,受了贼人迫害,自刎当场,而薛虬却是满口说不清的。华家恼恨,甚至觉得是薛虬为退婚不择手段,要薛氏交出薛虬来谢罪,薛家当然不同意,不说薛虬为独苗,就是只是一个薛氏嫡支也不能丢了世家体面。合作几十载的华薛二门便因儿女亲事成了私仇。 一夕间,在这场争斗中薛氏背叛华氏,投靠了帝党,华氏一族尽屠,而薛氏也两败俱伤,从第一世家,沦落到末流,祖父屈死,父亲遭暗杀,薛氏一族三百人只能依附亲家蜗居汴梁小小青衣巷子。 你问薛虬悔不悔,他悔,他悔,早在华家大小姐笑着自刎在他面前,他就悔了,他不知道会这样,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任性的行为会伤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不知道会害了华氏和崔氏满门,不知道这不过是赵氏一族和先帝的阴谋算计。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薛氏一族还要活着,他还要延续薛氏一族,他只能依附新的首辅赵氏,依附新的岳家。何况他终究与赵丽华情深似海,他不能将家仇国恨推给无辜无助的女子,错得只在他,他忍辱负重,弃文从武,为赵氏一族厮杀,终于将摇摇欲坠的薛氏一族给撑了下来。 薛羽长孙出生,母亲说,对不起珍珠,对不起华夫人,对不起华氏一门,想念华家的海棠园。他便给病母修建了倾棠阁,母亲见了园子,流泪而亡,说,原来你还记得海棠园啊,我的儿,你要苦一辈子啊。 是啊,还记得。怎么不记得。他是他从小和珍珠一起长大的地方,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珍珠一直珍藏在他心中,只是离得太近了,已经深入骨髓,忘了珍珠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可又能怎么样呢?苦果是自己酿成的,只能自己咽下去。 薛氏一门还等着他撑起,儿子妻子还等着他守护,往日那个翩翩公子终究还是要入了浊世,与阴谋算计为生,虚伪自私的活着。 薛虬不知不觉走到了倾棠阁,却见儿子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父亲,你怎么来了。” “你要和媳妇好好的。”薛虬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薛羽突然听父亲冒出这一句话,有些不好意思,抖抖身上的花瓣,道,“儿子定会和陈氏好好相守的。” 突然见薛虬满目寂寥,看着满园海棠,寂寞孤独地背影忧伤得像水中孤月,道,“父亲,母亲糊涂了点,到底不是什么有心眼的,能还是不要与她计较。” 薛羽不管心中对薛赵氏多有不满,但赵氏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不会不关心她,做儿子的总希望父母是好的。 “她呀,我到希望她能够长得心眼了,我们平日太护着她,让着她,可是这世界上,除了我们,谁能体谅她?毕竟你也是有媳妇的。”薛虬叹道。 “父亲,陈氏不敢……” 薛虬打断薛羽辩解,道,“你母亲做的糊涂事情多了,不说三个媳妇心中不满,便是你那两个弟弟心中也是怨恨的,人心肉长的,只盼你母亲这次长得记性,不要再被人算计,做出糊涂事了。” 薛羽不语,想到两个弟弟,没了的侄儿,吓病的小侄儿,心中也有些对母亲不满。 “小姐,嬷嬷不负众望,总算让赵丽华那贱人得了报应,儿子媳妇憎恨,丈夫心不和,女儿成傻子,还名声尽毁,得罪了林氏与崔氏。”老嬷嬷抱着镯子,对月哭诉,苍老的身影赫然是薛氏身边得脸心腹嬷嬷曾氏,她满脸狰狞怨毒,森森道,“很快,很快,她就去陪您了。她最心爱的女儿,我也要让她尝尝当年您受过的屈辱,让她在地府都哭醒……” 月寒凉,霜雾重,初夏的园子并不太安静,螽斯鸣叫,水流淳淳,林熙菡并未休息,她洗了发,坐着园子里吹干,有些沁凉的风,吹进了长发,沁入了她的心,她浮躁的心安静了些。 林熙菡刚刚命人省问过两母子,有让人询了河道巡查的官丁,两母子的确是从扬州坐船赶来,且是到了胶州府才遇到薛夫人,薛夫人才送了她们进了府。 至于那个鸡油黄刻的林家家徽却是几年前胶州这边送去的信物,却不是来胶州府才有的。林熙菡试探了多次,有反复看过黄玉,上面看得出来这个黄玉主人贴身带了好几年了,不像似撒谎。 到底谁在背后,林熙菡一肚子狐疑? 薛夫人?满胶州府皆知道薛夫人厌恶林熙菡,觉得林氏夫妇故意施恩,人又糊涂,做出这种糊涂也是正常的。 甚至薛大人也是遭人怀疑的。那黄玉是几年前就送去的,不像薛夫人能够想到的,倒像是薛虬? 林父与薛虬同为胶州官僚,一个主管政事,一个主管武功,看似不相干,其内有多些势力交杂,一山不容二虎,为了权势总要有一个被压下去的。若是薛虬几年前便算计辛娘母女,来败坏崔氏名声,借以打压一下林玉煊,到是真的合情合理。 现在林父林母过世,在胶州威望极重,薛氏为了自己名声和威望,打压一下林氏气焰,也极有可能。毕竟马上上任的胶州知府亦是林氏一族姻亲,若是新来的大人借着林家姻亲倒有可能压着薛虬,名声有些败坏的薛府到底是有失先机。 可是林熙菡却觉得薛府却是最不可能的,薛大人不是短视之人,小小胶州府还不在他眼下?薛夫人也不过是被人利用。 也许这是个局中局,计中计,幕后之人所谋更多也许根本不在胶州。 “九娘,那对母女,你打算怎么办?是将她们送到官衙,还是交由薛府?”周瑞萝见林熙菡不睡,她有些担心,便散着发,跑出来问。 “不怎么办?就留着。” 林熙菡话一落,周瑞萝“啊?”的一声,道,“这留在林府和交给薛大人不一样吗?林府上下可都是薛家的奴才,你我说是住在林府,却与住在薛家别院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了。你我住在薛府大半月,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总要自己有几个人的。”林熙菡道,“我打算买上些奴婢,给你也买些。” 林熙菡二人虽是安排两个贴身丫鬟,粗使丫鬟嬷嬷的例也是按照薛娇的,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二人又不得府上掌事的薛夫人喜爱,薛夫人派来的丫鬟嬷嬷总是办事三心两意,不听使唤的。后来陈氏掌了家,又不好遣了婆婆派的丫鬟,只能反复敲打了几个奴才,才让林周二人没遭奴才欺辱,但要是贴心,还是没有的。 林熙菡也不打算收用这些奴才,别人家的再得心,也是原主子家的,要知道内宅伺候的少有奴才是外买来的,都是更年的家生子,祖上亲戚都盘根在主子家。 而不久林熙菡估计本家林氏一族也该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了,到时候自有本家的奴仆,何况林父林母原来身边伺候的也未曾都遭了匪祸,只是流散了,林熙菡已经请薛大人和韩大人帮忙找寻,大概没多久便会来了得。 现在写买几个小奴婢,先调教一番,也省得没个使唤的。倒是周瑞萝身边没有个人,周府又不像林府当日外派,家中奴仆管事大半都遣送家当去了钱塘,而是真正的满门皆亡,所以林熙菡是打算多给周瑞萝留些子人。 “九娘,我们这买奴才,身无长物,还是要通过表姐的,这样惹得薛府上下不满总是不好的,何况薛府买的,还不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吗?”周瑞萝心知林熙菡和她一样是被拐了去的,身上莫说钱财,便是首饰也是收了去的。 林熙菡知道周瑞萝担忧,轻笑一声,“原是担心这个,家父家母留了些子东西。” “到底是林大人林夫人深谋远虑啊。”周瑞萝含着眼泪梗咽,林熙菡知当日周府满门被杀是无预兆的,周府上下都未曾料到大祸,才遭了殃,安氏作孽。 “哪是父母留下的,家父家母哪料到这天灾**,还不是往日年幼藏了些子银子,未想没遭匪祸。”林熙菡不欲多说私事,便年少安慰了林熙菡。 第二十八章 丧礼后(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氏老宅坐落于阊胥路金锣巷内,占地不算大,但在寸土寸金的金锣巷是少有的好地段,尤其是长房嫡支早已在京城安家落户近百年,林氏宗族有头有脸的族人都搬到京城,投靠国公爷,留在老家的林氏族人颇少。 现如今住在林氏老宅的不过是管着老家产业庶务的林二老太爷一家,这占地近三十亩的老宅给老家林氏嫡支落住绰绰有余了。 二老太爷早起吃碗香禾米粥,两块枣泥山药糕,便在老宅清蕖园慢步消食。走了小半个时辰,站着深吸了几口气,吐了口中浊气,便坐在庭院内喝起了六安瓜片子。 “老太爷,你咋大清早喝了绿茶啊,莫得不喝些大枣茶?”二老太爷身边得意的林大管事打了叩,给林二老太爷请了个安,关切道。 “好伙计,这你不知道了。初夏有些燥热,我又慢步半宿,总要吃点清暑的。这大枣茶,上个月份吃正好,这个月份就不合适了。”二老太爷对自己这位自小长大的伴读还是相当有情分的,说话也随便,“你这有什么事儿?” “还是老太爷明白。奴才倒真有些事儿。”林大管事神色有些迟疑,见老太爷点头,便道,“刚接了胶州薛老太爷的话,说家中的九小姐寻了回来。” “知道了。”林大管事见林老太爷神色平常,便又试探问道,“这府上不是刚住着为九小姐,还是亲家送来的。这胶州府的九小姐,是否派人接来。” “当日派遣接来。”林老太爷见身边老管事疑虑便道,“我知道你念着什么,要是我们家小九没了,这崔家送来的九小姐也不是不行,我们也不嫌多口饭吃,多个嫁妆,毕竟有个小姐,也多个联姻。可既然我们家小九还在,哪里用得着被别人家占了身份的。” “老太爷,您说府上这位九小姐是假的?”林大管事有些吃惊,倒不是吃惊九小姐假的,而是林老太爷早就知道是假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要是真的九娘,哪里能这么快从胶州府到钱塘,便是老七早就料到有天大的祸事,怎么不将妻儿均送来,七侄媳妇再不懂事,也舍不得幼女。何况我知道我那侄媳妇的陪嫁均是活着的,便是崔家怨她们护住不利,也不该让九娘身边没个得力的护着。”林老太爷喝了半盏茶,有坐在椅子上,眯眼,调整呼吸,吐纳,指着西边道,“定是这位是崔家血脉,身份又见不得人,才送来顶了九娘身份,怕被侄媳妇身边的忠仆揭穿了,才被软禁了起来。” “原来如此,还是老太爷厉害。我道这儿似母,女似父的,咱这七小姐长得一点不像林家人,倒和七奶奶崔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大管事表了表忠心,“崔府这有混肴林家血脉之嫌,这事情要不要给崔家一个警告啊。” “警告还是要做一番,把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杭州去,让崔府的人看看。其他不必多做了,毕竟崔府送那位来时,给咱半份子河道红利,也算是提前给林府打个招呼。” 林大管事一惊,难怪自己惊奇崔氏替林家送来了林家血脉,还给林家送钱,原以为是打个招呼怕林府欺凌孤儿,给九小姐撑腰。 原是早知道老太爷猜得出来不是林家小姐,特意拿钱买个身份。可惜,崔氏白出钱了,要是九小姐没了,死人身份,老太爷还是愿意用河道红利换了去,可九小姐既或者,没道理让自己小姐流落没身份的。 不过崔家也是没良心的,这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也谋夺,真真让人看不上眼。林大管事心里不屑,面色露出几分。 “这九娘没回来,那位还留着她,等九娘到了便送她回去。你这也和太夫人、夫人通报一声。” 林老太爷吩咐,林大管事应下,他也知道若是现在送了那位出了门,多惹人注意,留了话柄,等真九小姐回来,让不注意送走一个外客,也没什么人疑问,毕竟大家都知道毅勇郡公的女儿回了林家老宅。 不过九小姐还是尽快接了回来,免得夜长梦多,图惹是非。林大管事暗想,便道,“老太爷,一看那个假小姐不是什么安分的,尤其她身边的老婆子,要不要禁了她们足。” “你安排吧。九娘本是该守孝的,她们即是借了名的,守孝禁足也是应该的。”林老太爷无可不可,漫不经心应答。 “我让你不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霜霜是你外孙女,难不成九娘就不是了?” 崔老太爷恼羞成怒地将林家送去的信扔到崔老太太的身上,崔老太太也不恼,接过信,直念阿弥陀佛,“天可怜见,我家二娘好歹留下个血脉,我家九娘到底是活着的。” 崔老太太一面拜佛,一面吩咐给下人打赏,一脸惊喜地给堂上弥勒佛叩拜起来。 “你呀,就不折腾这佛像的事情吧。想想你那外孙女回来,指不定怎么恨怪你这外祖母呢?”崔老太爷看着老妻又折腾这佛祖的事情,看不下去地讽刺。 “什么,什么?”崔老太太想了一会儿,直道,“快,快派人将霜霜接回来,不然九娘知道定是会恨怪我这个外祖母的。” “这会儿,知道担心害怕了,当日怎么做得出糊涂事儿。我那大儿子也是糊涂,也和着你折腾。”崔老太爷凉凉道。 “莫要怪我儿,我儿也是孝顺的。也是疼爱妹妹的,才如此这般的。”崔老太太舍不得心爱的儿子被责怪。 “哼,反正我一把年纪,没几年活头了,就是丢脸丢到亲家,也没什么的。就是看你将来到了地府怎么和二丫头交待,看看自家娘家欺凌孤女,让她苦命女儿身份都被人顶了……”崔老太爷自来是个毒舌的,就连老妻也不例外被打击。 “啊……,我的韵儿,我的女儿,我的小九儿……”崔老太太大哭起来,心里又悔又恨,“我这不是没办法吗?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少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是少年守寡,没个传宗接待的,独留个女儿,还是身份见不得光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不疼爱吗?我当日不过见九娘没了,就想让霜霜顶了去,好歹两个外孙女总是抱住一个的吗?” “哼,也就你和老大两个蠢物,相信那个忤逆子是个疼女儿真心悔过的。不过是贪图林家身份地位,还有二娘留下的嫁妆,若是真心担心外孙女没身份受人嘲笑,就不该和姓白的弃了家人定要嫁去白家,更不该生下个姓白的孽种。”崔老太爷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打死忤逆女。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小鸡肚肠的嫉恨着,就是二女婿再世也未曾记恨过这事情。大女儿也是悔过的,当日见白家大少也是个世家少爷,又是少年才俊,自是不愿意嫁给小她几岁的二女婿。女儿又不是神算子,哪里知道白家是外强中干,白大女婿也是徒有虚表的,也怪那个白家最会装模作样……”崔老太见相公骂女儿不敢大声反驳,只敢小声念叨。 “哼……,不要说这些废话。要是那个忤逆子她心生不良,哪里会上白家的当,当日我说过了那白家不是个好人家,可你和那忤逆子见林家式微不及白家,林二女婿又是个幼子,分不到什么家产。就想着白家大少好歹是个嫡长子,日后万贯家财还不都是那忤逆子掌着的。”崔老太爷一下子揭穿了崔老太和崔大小姐的小心思。 崔老太有些尴尬,当日自己和大女儿的确势利了一点,可大女儿都已经苦了一辈子,就算报应也太过了吧,“这些陈年老话,你还提着干什么呢?”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没的总让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崔老太爷还是要点点老妻子的。 崔老太也顾不得脸面了,一把拉住老太爷,一脸哀求,“老爷子,你看这事情怎么办啊?接了霜霜回来,怕是九娘知道了,心里也是和咱崔府有了龌蹉的,你看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做事的时候怎么没问我怎么办?出了事情都问我了。”崔老太爷知道老妻子这一套,不搭理。 崔老太见崔老太爷万事不管的样子,急得直冒汗,突然灵机一动,“老爷子,你看要不,让林二老太爷也认了霜霜做孙女,这样便可道是外人误会去了得。” “好,真是个主意。”崔老太见崔老太爷,一句好,没什么表情,有些得意自己主意,哪知道,半响,老太爷一扔茶杯,大喝,“你好,还真是好蠢,自己蠢,还当天下人都和你一样蠢不成。这一认,天下都知道林崔二府认错自己孩子,只能用个干孙女遮面。我现下知道那忤逆女一肚子又蠢又缺德的鬼心思从哪里来的,感情这祸根在你这儿啊。” 崔老太被崔老太爷骂了,一脸委屈,心道,难不成女儿是我一个生出来不成。又不敢得罪自己老头,这老头脾气从来就是又火爆又刁钻,也只有二女儿和小儿子制得住半分,她是不敢得罪的。 崔老太爷一看崔老太的样,就知道她腹语不歇,不指望她了,“也不能指望你和老大了,还是让大儿媳妇给林家送个信,让霜霜身边的丫鬟婆子拘着她,不要到处乱走动,惹是生非。等九娘回了林家在让人把她悄悄送回来。” 崔老太连连称是,不敢再惹怒老太爷,老太爷见她那样子,心中一阵子憋屈,“你呀和那忤逆女最近不许再支使老大,给我好好待在府上,也许给林家送信,要让我知道,我便赶那忤逆女出了家门,把你送进家庙。” 崔老太心中害怕,但是爱女之心占了上头,“老爷子,这不怪大女儿的,都是我出的主意。” “哼,你这智慧能盗得了我的私章,给林家送信,能想到让霜霜顶了九娘身份。”崔老太爷话一落崔老太有些脸红,“还有不要以为林二老太爷没认出霜霜是个假的。” 崔老太爷话让崔老太大惊,崔老太爷也不管老太婆吃惊,道,“我是让了半分河道利钱,给林二老太爷打招呼,就是不想让你们太难看。否则霜霜有命还难说……” “什么?快接了霜霜回来。”崔老太急了。 “闭嘴,这时候哪是她能回来的时候,等九娘到了林府,让九娘带着霜霜一起回来。不然让钱塘这段地头都看崔林二府笑话不成。”崔老太爷吓唬过老妻子,又道,“兰嬷嬷一家子,我已经十几天前就派遣人送他们去胶州府,看样子怕是已经到了小九身边了。” 崔老太这下子真的又羞又急,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可怎么好?”大女儿外嫁外省,小女儿离得近,崔老太与大外孙女才见面,感情当然不及长相处的小外孙女,何况做娘的总是多疼小女儿多些的。 “你还是想着怎么收回小九的心吧。否则二娘地府怕是都要怪你的哦。”崔老太爷没什么同情心看着崔老太,悠哉悠哉地出门遛鸟去了。 第二十九章 游园惊梦(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二人一直打算买些奴仆,手中有些钱,却没什么人帮着买。 按照大胤的律法,奴婢买卖也是要有牙行,有保人的,不是随便就可以买的,私自买卖人口是属于犯法的事儿。 那种话本里的自卖自身这类奴婢属于私仆,私仆分两种,一种是没有上契书的,签的也是双方认可的短工文契,这种属于义仆。名分上是仆从,实际上却不是属于主家的。类似于帮闲,三九流投靠的,主家不可以随意买卖,喊打喊杀的,若是这般对义仆,义仆自可离去,主家杀害了要定罪,对其约束不过是短暂的约束。话本内那种大多数是义仆。像林玉煊身边的管事赵春赵冬两兄弟就是这种义仆,故林玉煊身死,林家也无法约束二人,二人便自行离去了。剩下一类私仆是要去官方上红契的,但是这种良变贱文书相当麻烦,过程也长,而且还要看这买卖的人是否是逃奴、罪犯或是拐卖的良家子,一不小心就会惹了事情。 故一般大户买卖奴婢,少有自家去买的,多是从牙行里买卖,牙行里对那些奴婢知根知底,又能代办上文契,既方便又安全。最重要的是这些上契的奴婢终身属于主家,少有背叛,与外人相勾结的,生下子嗣代代奴婢,减少在外买奴婢,家生子忠心也放心。 而像林熙菡二人这种年纪又小,身边又没大人管事的,私自来买卖仆从,牙行不管是处于声誉还是其他之类的,都不会买卖给林熙菡二人。 可林熙菡二人又不好将此事给薛韩二家知道,省得惹了事端,便一等再等,拖了老一段时间。 这日,陈老太在陈家园子了摆了花宴,约胶州官宦家的女眷游园。薛家妇孺也收了帖子,林熙菡二人在守孝,出不得门,便当个闲话听了去。 哪像陈老太是个不通世俗的,嫌弃来的都是开败的老花,没几个精神的花骨朵,硬是让陈夫人给林家住的两小姑娘发了帖子。 陈夫人也无奈,只得遣了儿媳妇陈二奶奶前来约了林熙菡二人。陈二奶奶是个爽利的,又生了胶州陈府头一个重孙,上下有两分体面。也知道不好意思让两个守孝的姑娘家去游园的,奈何家里的老祖宗,比下面的小祖宗还难伺候,只得给林熙菡二人备了礼,千道歉,万谢意的。 林熙菡二人有些哭笑不得接了帖子,不好让陈二奶奶为难,便应了帖子。二人找了两件素服,各梳两双丫髻中间系着淡绿色的绸缎,上面缀着白珍珠,林熙菡打量了一下周瑞萝,觉得二人太素了点,怕是游园的人见了心中不舒坦。又找了一套玉无痕的白玉蝉给周瑞萝配上,自己捡了一套桃杏银铃铛。 二人互相看了看,觉得不失了礼,也不误了守孝,便满意得相视一笑,携手坐了马车去了陈家。 林府守孝期,平日里主子无人出行,林熙菡二人坐的马车还是当日薛家配的,有些小,不过是双马拉的,到了陈府,众客皆到了。 陈二奶奶一见林熙菡二人,一脸如负重任道,“我的两位小姑奶奶,总算到了。” 然后笑着指着园子里面的红亭子道,“恁,园子里的老祖宗这发脾气呢?” 林熙菡一抬头,只见陈老太穿着标志性的大红衣裳,随意盘了个圆髻,头上插了支名贵的赵粉,手上不知道逗弄着石桌上的宠物,旁边站着一梳着倾髻,着蓝色纱绡锦衣的弱质美妇,一脸委屈,好似快哭出来了。 “快去,陪老祖宗耍会儿,我怕再晚会儿,我家姨娘快哭死了满园子的名花,这罪过就大了。”陈二奶奶一笑抖得一字头上的流苏直晃,声音爽朗,笑容明媚,林熙菡倒是少见这等子直爽的女子,心下里有几分欢喜。 “嫂子这老祖宗身边第一得意人,去了不就成了,哪用得上我们呢?嫂子莫是嫌弃我们,撵了我走开去了。”林熙菡笑道。 “哪里是撵了你们,是老祖宗嫌弃我这花开老了,没什么精气。” 陈二奶奶低头一见林熙菡,面白唇红,五官多似林大人,梳着双丫头,系着绿绸带,脖子挂着桃李满园的银项圈,双手带着银铃铛,好一个娇憨可人的灵丫头。又见旁边周瑞萝,一模一样的发饰,只是脖子上挂着玉蝉长鸣的白玉坠,腰间挂着白玉蝉蓝色流苏挂件,手上一圈白玉珠,这一身打扮将周瑞萝衬得稳重端庄中透着几分灵气,稚气中透着乖巧。 陈二奶奶越看越喜,只恨自己一生就是三个小子,没个乖女儿,一手拉一个,道,“怨怪老祖宗念叨陈家没个花般的闺女,满园子花都不香,这要是闺女如二位妹妹这般多是惹人疼爱啊。走,见老祖宗去。” “老祖宗,你看这谁来了,你要的两朵精气的花骨朵儿来了。”陈二奶奶果真似外界说的极得陈老太欢喜,她快步走了去,也不行礼,亲昵地坐在陈老太旁,一边嘀嘀咕咕和陈老太,说笑,一边将林熙菡二人拉了过去。 林熙菡二人欲要行礼,陈二奶奶急忙拉住,“这老祖宗这儿,就别成日里那么多虚礼,那真真烦人。” 林熙菡二人抱着礼多人不怪,就行了半礼,陈老太见了眯眯眼,道,“这礼呀是给外人行的。若是当我是亲祖母,就别和我行那般多虚礼,怪是外道的。我最不喜欢这世家一套子的礼节,深深把人折腾成了木偶。” 林熙菡二人面面相觑,未曾知道这陈老太怎么的如此相亲自己二人。陈二奶奶见了立即催促道,“还不给祖祖道个谢,这以后陈府就是自家的。” 陈二奶奶见林熙菡二人没个反应,便拍拍林熙菡的肩,小声道,“老祖宗最是爱抱不平的,少不得你们好处,莫要怕了去。”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林熙菡有些羞愧,也知道自家除了个父母好名声,还真没什么值得陈府算计的,怕是陈老太见自家二人在薛府受了委屈,心里不平,拉扯两把。便和周瑞萝相视了两眼,给陈老太敬了个茶。 陈老太喝了茶,笑眯眯地一边一个抱住道,“哈哈,我也是有小孙女的了,改天约了秦老太婆,看谁家小孙女好看,哈哈……” 林熙菡有些无语,感情陈老太这是为了攀比孙女,才对自己二人极为喜欢,又想到林家来人,自己怕是要回林家的,这秦老太怕是见不着了。 林熙菡想要提醒一二,见陈老太兴致高,也不要扫了兴,又想反正又周瑞萝在,也不怕陈老太下不来台,便不多说了。 陈老太自得自累了一会儿,便对旁边倾髻美妇道,“我孙女来了,快把毛豆抱走,我这会儿忙着陪孙女,可没功夫陪着毛豆耍。” 那美妇本就委屈,这一听陈老太的话更是忍不住流了下来,边哭边抱起桌上的小白团子。 林熙菡这才发现,这小白团子哪里是宠物,而是穿着白狐裘的孩童,一脸无齿的笑容,哈喇子流了脸,而陈老太面前是一小颗饴糖。感情刚才陈老太不是逗着宠物转来转去,是用饴糖逗着小重孙玩耍。 林熙菡有些理解为何美妇这般委屈了,这个做娘的总不愿意儿子被人当做玩物,而且是被嫌弃的备胎。 “这是哭什么啊?我又没得打你骂你,不就是宠宠重孙子,也碍着你眼了不成。”出生平凡的陈老太最受不了没事眼泪就像马尿一般流的女子,好女儿哪能像戏子一样,没事就迎风发疯泪,“快,快,快走,太蜇人眼了。” 美妇含泪抱起儿子行礼道,“孙媳妇这就抱着彦哥儿下去了。”仿佛要强调自己儿子名字不是土气毛豆,彦哥儿三个字咬得特别想。 陈老太有些不快了,“你是谁孙媳妇,我儿孙媳妇坐在这儿呢?一个唱大戏的猫尿包也能做我儿媳妇。” 这下美妇再也忍不住了,唔得一声哭着跑开了。 陈老太也不乐意了,“哎呦”一声喊着心疼,要去休息一下。 林熙菡有些担心,忙送着陈老太,陈老太捂着眼,连连挥手不用了,让身边丫鬟送了回去。 “嫂子,要不请个大夫?”林熙菡陈老太脚步稳健,步伐也快,不像是伤了的,犹豫问了一下陈二奶奶。 “不用了,老祖宗是昨晚打了一夜马吊,这会儿借事去补眠!”陈二奶奶手指朝上指指,“老祖宗怕我家大人怪罪她玩耍不顾身子,所以故意招惹一下那位泪包子的。借个事情,补眠去了。” 林熙菡陡然苦笑不得,与周瑞萝对视两眼,道,“敢情那位惹了老祖宗。” “呵呵,我家老祖宗爽利,好打不平,最见不过无事生非,装柔弱满心算计的女子了。这李姨娘,原是个世家大小姐,家中犯了事儿,发卖来的,颇得你二哥喜爱,生了儿子,便越发张狂,没事流些子眼泪,与家中人使绊子。老祖宗见了,自然要给她好看着。”陈二奶奶嘿嘿笑笑,“家中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有个像老祖宗这般心好,又不糊涂的。” 林熙菡点头称是,暗道,陈老太虽然是个爱玩耍怪的,但到底不糊涂,不卖老,肚里门清,纵使打抱不平,也是有分寸的,不过是逗弄小辈一番,倒是个老人精,怪不得陈家上下真心尊着她。 林熙菡二人与陈二奶奶一起游了会园子,陈二奶奶道引荐众人,但林熙菡二人觉得二人守孝期,总有觉得晦气的,就不去花会,二人领着各自丫鬟逛了园子。 到了长廊,突然听到呜咽声,林熙菡二人警觉地给丫鬟打了手势,放慢脚步探了去。 第三十章 游园惊梦(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便是放了我去,我如今都是生了儿子的。”女声娇柔动听,一声颤音让人心都颤了。 “我如何放你去的,如何放得你入他人怀抱。那日你从林中走来,似林中仙子,便深深走入了我心。朝思暮想,以为不过是场春梦,是与仙子之约。待到再见时,你却成了人家妻妾,你让我如何忘去,如何能忘得了?我从南江一路到了胶州,抛家弃子,待在陈府已经整整三年了,就想与你长相厮守……” 林熙菡二人听了半响,没想到逛个园子都会有这等子好戏,林熙菡暗示了周瑞萝,周瑞萝狠狠给二人丫鬟两个封口的眼色,小心朝花径外探了去。 那女子赫然是今日娇涩弱质的李姨娘,此时不甚娇羞地趴在一白面书生怀中,那书生样貌堂堂,身材伟岸,还有几分迂腐之气,一双含情的眼痴痴地望着李姨娘。 林熙菡听了二人对话,又见书生对李姨娘的痴迷,知道他为了找李姨娘抛家弃子,放弃了功名,满天下的找寻梦中仙子,更是为了李姨娘委身于陈府做了账房,便是李姨娘做了他人妾生了子,他也不该痴爱。算是个痴情的,可想到被他抛弃的妻子父母,却是个极端自私的。 林熙菡这一想对二人同情感叹全无。 林熙菡四人正小心翼翼地怕发出声响,惹了事端,那边两位情人却情难自禁,动静越发大了,林熙菡这听一声冷哼,就见一马刀,骑士服的英武男子笔直地站在二人身后。 骑士服男子样貌俊秀中透着几分粗狂的野性,身材挺拔,鼻梁有些过高,显得神色越发阴冷。 他抿着薄唇未说一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就能感觉他滔天怒火,身上发出的威压沉重狂暴。 离得远的林熙菡四人都压得喘过不过气,在场的一对情人更是不堪,那书生倒还好,虽然害怕,身子发颤,豆大的汗水直流,却还硬是硬撑着身子挡在李姨娘跟前。 “陈二爷,都是小生的错,您要怪就都怪我吧,不干倩娘的事儿?”书生说完这段,陈二爷身上的寒气却越发重,书生后退两步将李姨娘护住。 李姨娘却欲晕不晕,浑身发颤,眼泪直流,形象尽毁,嘴唇发白,满眼恐惧,等到陈二爷眼光扫到她的时候,她突然推开书生,一把扑倒陈二爷身前,啪啪得磕起头来,“二爷,饶了我吧,不干我的事的,二爷饶了我吧。” 陈二爷这会连眼神都没放在她身上,直接无视,那书生见心上人如此卑微,突然有了勇气道,“陈二爷,我与倩娘乃在她家破人亡时就两情相悦了,哪知天意弄人,让我与她失散,请二爷成人之美,他日我欲献上万贯家财,只求二爷放还倩娘身契。” 陈二爷听了书生话,还是未曾被打动,表情淡淡,但是那李姨娘听了书生话,头磕得越发厉害,直直喊饶命。 书生一咬牙,豁出去道,“我姓渠,出自山西渠家,家父乃是渠家大院二当家,占了渠家商号七分股。我愿将渠家汇通银号一成股,献给二爷,等他日我继承了商号七分股也定会一并赠与二爷,只求二人成全我等痴情人。” 渠少爷话一落,林熙菡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傻书生出自十大晋商的渠家,家族中还相当有地位,这下子陈二爷还真没法子对付这对野鸳鸯。 要知道大胤虽说商人地位低贱,然商人掌握生计,经济,民生,也是随意打压不得。尤其是那等子富可敌国的大商家,他们不仅掌握了大量财富,还有大量人脉,很多朝廷的官员都有他们的支撑,甚至很多朝代颠覆都有他们的背影。 林熙菡曾听林父评价商贾,“有治世之益处,有祸世之私欲”。商贾存在对国家经济民生发展有益处,然他们往往为了私欲违背良心道德与家国信义。 比如大胤三大富商,浙商、晋商、江南盐商。浙商多经营利润丰厚,海商者为私利出卖家国,与倭寇勾结袭击抢劫其他商船和沿海城市。晋商多是位于矿产丰富的山西商人出生,他们占有北方大多数商贾生意,然利用地位多次与蛮族勾结,走私茶盐货物前往草原,资敌为祸大胤朝统治,为历朝皇帝所恨。江南盐商相对好一点,但是他们占有盐分子却多走私盐,软刀子似的挖了当今口袋的钱。 问大胤朝皇帝哪三恨,一恨北蛮未除,失地难收,二恨朝党不禁,世家难抑,三恨晋商为祸,奸商乱国。可见晋商势力之大,内部之团结,堪称商贾之最,当今都难除晋商。 陈家对上了渠家,还真难说,果真陈二爷金口开了,“你就为了这女子,就愿弃了渠家产业。” 渠家少爷倒是难得痴情的,连连点头,“莫说万贯家财,就是命我也愿意为了倩娘弃了的。” “渠少爷,你愿意,渠家就愿意了,不要赶出了家门,一无所有。” “便是一无所有,吃糠乞食,只有有情人在一起,我与倩娘甘之如饴。”渠少爷满面神采,痴情地看着倩娘,倩娘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二爷见小情人形态,一下子被逗笑了,冷峻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让跪着哭的倩娘闪了神,“你愿意弃了万贯家财,惹了家人厌弃,也不问倩娘是否愿意弃了陈府荣华尊贵,跟着你做个商贾小民。” “倩娘当然愿意,我心似她心,请陈二爷成全。”渠少爷自信看着陈二爷,俯身扶起倩娘,倩娘却避开他,渠少爷有些急,伸手去拉倩娘,倩娘哀求地看着渠少爷,渠少爷惊了。 陈二爷冷笑,拍掉渠少爷的手,拉开倩娘,道,“慢着,渠少爷,还是让倩娘自己说吧。她若愿意走,我便放她走,她若不愿意……” “二爷,我不愿意,不愿意……”倩娘慌张打断陈二爷的话,眼泪像珍珠一样流下,楚楚动人,柔弱无助,抱住陈二爷的腿,凄楚得声音让渠少爷心疼更心痛,“二爷,我是不愿意的。今日,我本是想来见二爷,不想遇到了渠少爷,他便纠缠奴家。奴家从前也是认识二爷的,但根本就未曾相交,也不知道他怎的就有了这等子妄想。二爷,你信我……” “倩娘,你怎么这般说,我们不是……”渠少爷这下子傻眼了,急急想要辩解什么,或者挽回什么。 “怎么说。我百般说,渠少爷您根本听不清楚。我已嫁入他门,好女不侍二夫,难不成我还抛夫弃子,与你做那等子商贾妾待不成。”倩娘转身给渠少爷磕了头,一脸凄楚哀求之态,“渠少爷,你若真心仰慕我,便放了我吧。别做这等痴心妄想之态。” 渠少爷书生梦碎,原来不过是一场书生春梦,一场痴心妄想的情爱梦,“我错了,原来是我的错,游园一夜梦梦,梦醒,人终也醒的。”渠少爷失魂落魄地望天长叹,痴痴地目光直视着倩娘,好似要将倩娘深深印在脑海中,幽幽道,“负他人者,终被他人所负心。” 渠少爷想到老母家妻,想到家中大小,师长父亲失望的眼神,落魄的流下眼泪,悔之晚矣,“他日我无知,今日梦醒,倩娘你好自为之,多多珍重。”渠少爷长叹一声,狠狠移开对倩娘的痴情的目光,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倩娘看着渠少爷的背影也流下了两行眼泪,心中不知思绪了什么,连陈二爷的冷视也未曾惊醒。 陈二爷冷哼地瞥了两眼倩娘,将倩娘丢在了园子里,便出了去。 林熙菡见园子里没人了,四人才呼出一口气,这倩娘也真是个不聪明的,做下这等糊涂事。既做了,还不如就和渠少爷走了,渠家虽是商贾,但渠家祖上早就置办了田地,改了农户,渠少爷这代也不算是商贾,亦可考取功名的。何况渠少爷真心痴恋她,便是没功名,渠家好歹饿不着她,留在陈家不过是个拘在庄上的。 不过转念一想,陈家仁厚,怕伤了阴德,她生有陈家子嗣,便是在恼怒她也不过是拘着,再说她到底没和渠少爷发生什么,等儿子长大了,她还是个老封君。可是到渠家就难说了,渠少爷为了她丢了渠家银号票号的产业,能保得住命都难说,就是留下来了,人老珠黄,渠少爷指不定弃了她,渠家绝对不会让她生有渠家子嗣。 这一想,倩娘倒不算笨,还是有点门清的,可是真的能如她愿吗? 林熙菡想到陈二爷阴冷地笑,有点胆寒,陈家几位爷看着都是实在的,这位爷倒是不像。 林熙菡几人等过了花宴,又与陈老太耍了一会儿,得了老太赏赐,又与陈家几个太太奶奶见了面,吃完了晚膳,便被陈老太遣人送了回去。 过了两日,陈老太又想起林熙菡二人,派了帖子请二人去耍子。林熙菡二人去了,就见陈二奶奶抱着毛豆,与陈老太逗弄着。 无齿的毛豆被逗得一溜子口水,傻乎乎的跟着众人乐,胖乎乎的脸蛋着实可爱,却不见生母李倩儿。 陈二奶奶见林熙菡二人张望,便道,“李姨娘身子骨弱,又病了,我家二爷怕她把病气过给旁人,便遣了她回我们陈家老家,把小八送到我这儿养着。” 林熙菡心道果然如此,便道,“小八爷能养在嫂子这儿,也是他难得福气。”总比跟了那等子娘亲有福气。 陈二奶奶爽利道,“那倒是,不是我吹,你看我生了三个孩子,个个身子骨健壮,小八到我这儿也不似在李姨娘那儿成日里生病,你看才几日脸就圆了。” 林熙菡一看,果真是更圆更胖了,口水也更多了,赞道,“果真白胖多了。” 陈老太接了句,“你二嫂不是作践孩子,使那些手段的,毛豆自然养得好。娶媳妇就该娶你二嫂子这般爽利的。”陈老太门清,点出了往日李姨娘拿孩子争宠。 陈二奶奶也不知是听出了,还是未曾听出,笑道,“老太这是夸您眼光好,还是夸孙媳妇呢!” “这相媳妇,我敢说大胤还没人比得上我老人家。”陈老太有些得意了,老九家的三媳妇,大孙媳妇是媳妇挑的,木讷,孩子也就一个,二孙媳妇、三孙媳妇自己挑的,个个好生养,尤其老二家的,一进门就连生三个。 陈二奶奶与林熙菡对视一笑,周瑞萝也抿嘴一笑。林熙菡二人在陈老太园子里玩了一会儿,陈二奶奶便被唤了出去,等陈二奶奶走远了。 陈老太便挥挥手,让林熙菡二人凑近,悄声道,“那日,你们逛了紫藤苑,见了李姨娘事儿吧。” 林熙菡与周瑞萝对视两下,心中知道自己二人动向还是瞒不住陈府主子的。 陈老太叹道,“我这儿有两匣子珍珠,用不上,你们取了去,打些小零头,算是给你们赔礼的,姑娘家遇了这事情,总是有些惊的。” 林熙菡知道陈老太这是封口的,又觉得这事情还是不要透出去的好,不然大家都不好看,便道,“我与阿萝身边伺候的都是薛太太遣来的,到底不得用。” 陈老太会意,“改日,我让你二嫂子请了牙行的人来,让你们挑几个年纪小的,自小教着也得用。薛府那边,你们也放心,我与薛大人也通过气了。” 林熙菡二人见这事情,陈薛二府有通气,也放心了不少,姑娘家撞到人家私会,也是有碍名声的。 陈老太又道,“他日见了李姨娘妹妹去了渠府也不要惊讶,我二爷心善,又与渠少爷相交甚欢,便成人之美,送了三个美人给渠少爷,有一个是李姨娘妹妹。” 老太这一道,林熙菡心里清楚了,这是暗示自己等人,陈二爷将生子姨娘送给了渠家,封口封在这儿。 林熙菡点头称是,心里暗付,这陈二爷还真是下手狠的,现在渠少爷心里已经对李姨娘起了间隙,将李姨娘送到满肚子对她恨意的渠家,怕是狼入虎口,何况渠家保住渠少爷,花费不少代价吧,不然渠少爷在陈府也成不了上宾,又是送美人,又是相交甚欢的。 第三十一章 家仆归来(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往后又过了几日,办事利索的陈二奶奶便领着牙行的牙衙上了林府,陈二奶奶是第一次上林府,当日林府办祭礼,陈家二房又未过周岁的庶子,大胤风俗屋内有不满三岁的孩童去不得逝者家中的,容易让逝者勾了魂,小孩子夭折。 陈二奶奶进门通报,林熙菡接过门房的通报,便领着周瑞萝起身迎接了陈二奶奶,陈二奶奶一见林熙菡就小眯了眼,悄声道,“妹妹人小,想得倒细,这林府哪是林府,活生生的别人的奴才,别人家的宅邸。” 林熙菡也知道陈二奶奶说得什么事儿。林府的房契虽是归了林熙菡,但是府上的奴才都是薛家的家生子,一个个心向着薛府。林熙菡与周瑞萝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年纪幼小,说话也不得人重视,又没个身份的护着,自然拿捏不住这些子奴才。 陈二奶奶进林熙菡不说话,也知道她难处,轻笑两声,道,“我看妹妹身边没什么得力的,便给你选几个小丫头,让你自己调教一番,省得身边不上规矩的,无法无天忘了谁是主子。 陈二奶奶边说边冷眼瞪着林熙菡身边的丫鬟,林熙菡身边丫鬟缩了下头,眼睛却斜着看陈二奶奶。 林熙菡身边的丫头是刚进薛府薛太太遣来的,名叫素锦,本是薛太太陪房家王嬷嬷的二丫头,性子不讨喜,尖酸刻薄,又懒惰矫情,不甚得薛太太欢喜,便被发配到了林熙菡身边。 可这丫头虽是被薛太太轻贱的,对薛家却是一片忠心,往日在薛府的时候便和周瑞萝身边的丫头素织联合起来欺压林周二人,来讨薛太太欢喜。那时候林熙菡二人常吃着冷菜冷饭,一半是大厨房的不重视拖着,一半就是这两丫头领饭时躲在园子耍玩,等冷了才送去。 等林熙菡二人回了林府,本是可以和薛陈氏外道换了两丫头,不过便是换了,薛太太也是不好相与的,与其换个聪明奸诈的黑心丫头,不如留着两个没脑子的小人,再说林周二人胶州府也是待不久的,等族人来了,薛府的丫头还回去便是了。 现在看来却是不行的,这两丫头见林熙菡二人好拿捏,府上有都是薛府的奴才,越发张狂起来,这外道有客人也敢露出怨气。 林熙菡见素锦一脸不服,斜眼做嘴的一点不收敛,训斥道,“还不下去,没的规矩,往日碍着你年纪小,惯着你,越发张狂,不知收敛,若是不服,送你回薛府去了。” 陈二奶奶听林熙菡训斥素锦,说到年纪小,看着比素锦小得多的林周二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却见那素锦果真半点无奴婢像的。 那素锦见林熙菡训斥她,不仅没有半分惶恐,反而不敢置信,极为生气的反驳,“主子,你这般说法,奴婢倒是要分说分说的。奴婢的规矩乃是薛家调教出来的,主子,你便是对薛家有怨气,你也作践奴婢啊。” 说完还极为委屈的红着眼道,“便是不念着奴婢几人忠心伺候的份上,也念着薛家对主子的收留之恩。”话里意思,暗示林熙菡不知感恩,打狗还要看人,哪里能打她这恩人家的狗。 这下林熙菡有些被气笑,敢情林熙菡不与她计较,反而让她完全忘了尊卑,不由道,“你这般忠心耿耿的奴才,我用不起,你回薛家去吧。” 素锦见林熙菡竟然敢赶走自己,更是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架势,愤愤地道,“这可是主子,你敢奴婢走的,日后短了什么,使唤不利索,也怪不到奴婢,奴婢与主子情分薄,他日也不来碍着主子了。”素锦口口声声喊着主子,却满口威胁话语,到像她是主子。 “你自是去吧。薛家奴才,我用不起,我会亲自回了薛大嫂子的。”林熙菡冷笑,果真有什么主子有什么奴才,张狂得分不清地位形式。 “奴婢出自薛太太,主子还是回太太吧。大奶奶处可难碍着。”素锦一脸得意笑笑,“还有门房,护卫,小厨房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薛太太拖着奴婢管着的,要是主子大恩,就该一并遣了奴才们回去。” 敢情素锦这依杖在这儿呢?薛太太还真是不余遗力的给自己添堵。 林熙菡笑道,“正好,林府也该有自己的奴才,薛府的愿意的便都回去吧。” “主子年纪小,不要着了贼人,不是什么人都像薛家这般稳持的。”素锦过后还放个狠话。 “那还不劳素锦姑娘费心。”林熙菡也无意与奴才多说,直接无视她,转身对陈二奶奶道,“还劳烦嫂子在通知牙行多多遣些家用的奴婢,除了年纪小,好条件的,也多谢婆子和嬷嬷。” 陈二奶奶听了,便让身边丫鬟去了外门,通知牙行,外面的牙行听了生意又大了几番,极喜滋滋地让小厮去牙行多招些人来。 素锦见陈二奶奶与林熙菡半响自顾自的,没理睬她,心里不快中透着几分恨意,一咬牙,到了门口通知了薛家仆从归薛府去了。薛府奴才这些子来都是气焰消沉,做事一拖再拖,漫不经心,到了回府精神百倍,还有两婆子进了内院与林熙菡磕头道别,林熙菡赏了两个银?子,乐得她们连连道谢。 倒是周瑞萝身边素织是个聪明的,连连与周瑞萝磕头,怎么也不肯离去。周瑞萝也知道身边没什么得意地,也没一次性打发她出府,只是警告了两番。 等薛府奴婢匆匆走了去,林府大半空落落的,陈二奶奶看了心中心疼道,“你们这是过着什么日子哦?” “嫂子心善了。家中没个长辈,总是要受些欺凌的。”林熙菡笑笑,亲自与陈二奶奶上了茶,又道,“九娘与阿萝身边没个人,过会儿还劳烦嫂子身边人与九娘给薛大人送个信,说明一二,免得小人谗言,让薛大人误会了去。” “该是的。”陈二奶奶也知道林熙菡的意思,对身边丫鬟吩咐道,“立即遣了家丁细细将林府的事情说与薛大人,尤其是素锦的话,一句不落下的说与薛大人。” 林熙菡与陈二奶奶道了谢,想来薛大人见了陈府奴才回的话,知道薛府奴才嚣张的奴大欺主,又丢脸丢到外面,不会让那帮子奴才好过的。 林熙菡与陈二奶奶喝了盏茶,把了话,牙行的人便通报进了来。 牙行的牙衙也是官府挂号的,牙行这行业属于地方官营,不是随意可以开设的,类似于集体所有制,有朝廷和当地政府占大股,乡绅占些股份,最后商贾经营。 故往来牙衙穿着统一蓝色制服,挂着木质牌子,进来给女眷行了礼道,“陈二奶奶,奴家遣了几大车人,是让她们一一进来,还是都进来让主子们挑选。” 一般大户人家少有买卖奴婢的,多用家生子,可一旦挑奴婢,也是多的大生意,故牙衙有些殷勤。 “这都是身家清白,手脚利落的好品质,可不要糊弄我,要是不好,我可是要到衙门声讨的。”陈二奶奶把把牡丹头上的百宝鎏金蝴蝶发簪,轻笑两声。 那牙衙也是灵动的,连连道不敢,“哪敢糊弄陈二奶奶,咱牙行最是讲信誉的,不敢说是江南第一等的,绝对是胶州府这代一等一的。” 林熙菡听了这话,倒是对她多看两眼,要知道过了镇就可以设有牙行,这从镇到县,县到府,府到州,这一算下来胶州这代不知道有多少牙行,牙衙敢放这话,大概是有两把刷子的。 林熙菡仔细一看,这蓝衣牙衙,面相和气白净,年不到三十,说话做事倒是相当老练,站着说话,双手交叉放于腹间,说话间手脚笔直,不多有动作,衣角不摆动,极为规矩。 林熙菡心下有好感,对这家牙衙的奴婢多了几分期待,便朝陈二奶奶望去,陈二奶奶会意,便道,“你先挑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进了,我们把把眼。” 陈二奶奶掌家的,知道这人口买卖内里的水头,一般子人家先挑选内院丫鬟或是些小丫鬟,总是图个面相福气,手脚规矩的,要是觉得这些好了,往往挑选粗使的便不怎的上心,草草了事了。 牙衙往往将好的小丫鬟细细挑选调教好了,让大户人家选买,将不怎么重要的粗使婆子中的歪瓜裂枣混了进去,也至于好早早卖出货物,反正大户对粗使不经心。 故陈二奶奶先从粗使婆子先看,反正那些子小丫鬟,内院伺候的,再差也差不了哪里去。 蓝衣牙衙见陈二奶奶懂门道的,也不敢糊弄,便使了个眼色,让下面送了几个上好的粗使婆子。 那几个婆子一进门,林熙菡就站了起来,直盯着最左边的白胖婆子,那神色迷茫的婆子一见林熙菡也激动地流了眼泪。 第三十二章 家仆归来(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冷静地点白胖婆子与她身边的一干几个粗使婆子,又与陈二奶奶挑了些普通厨娘、家匠,没挑什么有特殊技艺的仆从,花费不多,堪堪三十多人不到三百两。 陈二奶奶又细问了林熙菡是否要再添上些技匠,比如所修葺阁楼之类的刻雕匠、绣娘,林熙菡考虑到在胶州待不久,便说不要了。但是又问了牙衙牙行是否有短招的护卫,林熙菡又花了五十两银子请了小半个月的护卫。 林熙菡又思量一番,看是否要找些其他的奴仆,发现短时间都不用,便准备回了牙衙,让她领着下批贴身伺候的奴婢,却见白胖婆子频频回顾林熙菡。 林府的嫡出的小姐一般出生就有两个奶妈,三个奶嬷嬷,四个小丫鬟伺候着,待到髫年,开始学习规矩掌家,身边又会增加八大丫鬟,奶嬷嬷便退到下面做内院管事,管着小姐院内的小丫鬟,而奶妈便成了房里的嬷嬷,金钗之年官家小姐又会外聘两个宫内的嬷嬷。 而季奶嬷嬷便是林熙菡院内的奶嬷嬷,季奶嬷嬷情况有些特殊,与一般无二无女的嬷嬷不同,她原是林家家生子,一家子对林家极为忠心,长孙又是个又文采的,林玉煊惜才,便让她们家祖孙四代赎了身,除了奴籍,好让其长孙可以晋身功名。 林熙菡此前还奇怪在外做了小地主的季奶嬷嬷怎么会在此卖身,又见她频频回顾,面容苦涩,又碍于林氏规矩,不敢发言,便对她招手,道,“季奶嬷嬷,有什么事吗?” 季奶嬷嬷起身,小跑到林熙菡跟前,给林熙菡和陈二奶奶请了安,又对林熙菡磕头道,“主子,嬷嬷本不该这般没规矩的,可是……,还请主子念着咱们一家大小忠心耿耿的份上,也收了我儿子和孙子吧。” 林熙菡这倒吃惊了,原以为季奶嬷嬷莫不是与家人失散,或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她儿子孙子都在牙衙,林熙菡也不对她多有加言论,使了个眼色,季奶嬷嬷规矩地站起来,立在林熙菡身后,林熙菡抬头对牙衙发问,“我家老奴的儿子孙子是否也在?” 那牙衙倒没什么隐瞒,直接道,“在的,没发卖出去。只是那老的,折了腿,腿脚不灵便,小的倒是不大行了,病得昏沉沉的,脸也不能见人,老大的伤口见了骨头,化了脓。小姐,买来也是不大管用的。” 季奶嬷嬷听了这话捂住嘴,眼泪却忍不住流下。 林熙菡心中微叹口气,道,“你只管领了来,我也不少你的银钱。” 牙衙笑道,“倒是不怕小姐短了小的家的银钱,只是牙行买卖是概不退还,若是死在了小姐府上,倒是牙行的不是?” 林熙菡也知道牙衙的意思,这奴才买卖,多做的是大户家的生意,她怕林熙菡倒是闹着退还,坏了牙行的声誉,便叹气道,“这老奴本是咱们府上的奴才,府上遭了灾才走失的,现下正巧赎回这批忠仆。” 牙衙也知道林府遭了倭寇洗劫,不然也不会怕在林府坏了名声,百般小心,毕竟林玉煊在胶州极有声望,便道,“林大人是善心的,林小姐也是个大善的,奴家这就遣人拉来贵府两仆从。” 林熙菡点头,又对刚才买的粗使的奴婢道,“你们若有家眷亲人的,一并报了来,我一并买了来。” 不过来卖身都是无依无靠,一个人被卖了的,少有拖家带口的,除了季奶嬷嬷,就仅有厨娘有个女儿在小丫鬟哪里,是父死无子,被婆家卖来的。还有就是个粗使婆子,她小叔子和婆婆,被好赌成性的公公卖来的。 林熙菡便让衙役一并领了来。 林熙菡见差不多了,便让牙衙唤了内院伺候的进来。这批进来的果真不似前面那批灰头土脸的,都梳洗得干干净净,梳着两包包头,衣服是粗布到也整洁,五官都颇为精致,不似大家小姐般精致好看,但也小家碧玉的可爱,年纪在髫年至豆蔻年。 这小丫鬟年纪都小,看不出心情,林熙菡不知道内里门道,便周瑞萝商量了一下,各挑了两个长相可爱的玩伴,剩下的便请陈二奶奶挑选一二。 陈二奶奶得了依赖,两个小姑娘一撒娇,便乐乐呵呵的替二人挑了起来,给林熙菡挑了四个稳重的,两个机灵的,给周瑞萝挑了四个机灵的,两个稳重的,觉得八个丫鬟不少了。 看了一圈,陈二奶奶又与旁边管事的商量一番,觉得林周二人贴身丫鬟都是不满金钗的,年级小不好使唤,只能多做玩伴,又给二人分别挑了几个内院使唤的舞勺之年丫鬟,和两个年级及笄的丫鬟,留与日后做管事儿。省得日后长辈派了管事嬷嬷的,林周二人被管事嬷嬷拿捏。 这一番折腾,几个外院粗使的家眷也被牙行送了来,林熙菡也没让季奶嬷嬷儿子孙子折腾,直接让季奶嬷嬷遣了几个粗使小子去请了大夫,给季奶嬷嬷儿子孙子看看。 林熙菡与牙衙交接,付了银子,托办了契书,林熙菡心中对薛大人多谢了几分,要不是有个红契,林熙菡连个丫鬟也是买不了的,这一想对薛夫人心中厌烦也少了几分。 林熙菡与牙衙交接完,那边大夫来报季奶嬷嬷儿孙都是皮外伤,重了点,还是看的好的,只是伤疤到底是留下了。林熙菡点头称知道,见天近响午,便留了陈二奶奶吃饭。 陈二奶奶见林熙菡这边事儿又多又杂,倒是不好留下,便推了去,反而留个管事嬷嬷帮忙调配两天,再回去。 林熙菡自是感激不尽,周瑞萝也是谢中带谢。 等纷杂的人都散去,府上也算是周转起来,林周二人才嘘了口气。 “往日见家母管家轻松又威风,如今见了才多多辛苦。”周瑞萝很没形象的趴在椅子上。 “你倒是觉得威风轻松,我倒觉得着实劳累啊。不过等家中奴仆熟悉了,日后也是多轻便的。”林熙菡笑道,命人将胭脂红的那套茶具收了起来。 “你如今倒是守财奴,连个钧窑的瓷器都这般小心,没的小家子气的。”周瑞萝见林熙菡小心翼翼的让人收了胭脂红的茶具,道是下次来了贵客才用。 “哎呦的,我的大姑奶奶哦,咱现下可是实打实的穷人,买了奴婢,添了家用,手上的银钱却越发少了,只等家中遣人来,否则咱手上这点银钱都耗尽了。”林熙菡叹了口气,摸摸琉田彩绘青瓷花瓶,“家父家母添置的那些田契地铺怕是都被林氏族人收了去,就是没收取,我也没得文书管事,也是难以打理的。” 周瑞萝一听,眼眶有些微红,“我周府那些产业不知道被什么人谋了去,我和韩府的人去收也不过收回不到十分,大多数被周氏族人联合管事谋了去,义父道,便是收回来,大多数也还是收归族的,不若敲打一下,让他们收敛一下,知道些分寸,也不好和我要那十分。” “可是,就是留下那十分也是没什么收益的,我现下手上银钱是没有半分。”林熙菡一听也是心中暗叹,周瑞萝义父家韩府比之薛府对己上心多了,但是别人家的孩子,也心细不到哪里去。 林熙菡二人闲聊一二,制定家用。季奶嬷嬷便抹着泪进门。 第三十三章 隐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季奶嬷嬷一进门便与林熙菡磕了个响头,没说一句诉苦的话,实在道谢道,“多谢小主子怜悯,才就了我家儿子孙子性命。” 林熙菡见季奶嬷嬷大半年就老了修多,原先胖的三层的下巴,也只剩下一圈了,穿着褐色麻布粗衣,虽然干净却补丁遍布,脚上的鞋子也烂掉了后跟,用草绳子绑着,哪里还是原先神采飞扬的奶嬷嬷啊。 林熙菡忍不住发问道,“嬷嬷家,如今怎么会这般呢?”季奶嬷嬷含着泪水,强忍着悲愤却没将话语说出来,断裂的老指甲渗出血来。 周瑞萝也是个知趣的,她见季奶嬷嬷这般情态,怕是些话,会留涉及林家**,故招呼一声将奴婢都撵了出去,只留季奶嬷嬷与林熙菡二人于大厅。 周瑞萝一出门,季奶嬷嬷便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林熙菡面前道,“小主子,都是老奴家对不起主子一家啊。” 季奶嬷嬷家夫家娘家均是林府家生子,本人也是从林玉煊祖母房中派到林玉煊房中照顾林玉煊的大丫鬟,林玉煊还未束发,便嫁给了林玉煊奶兄弟,当日季奶嬷嬷到林熙菡房里做奶嬷嬷,也是怕林熙菡奶娘不经心,让她看着的,忠心是绝对没问题的。 林熙菡听季奶嬷嬷这般说法,知道定有隐情,急忙扶起她,哪知道季奶嬷嬷倔强极了,硬是跪着,“我对不起主子啊,都是我对不起主子啊……” 季奶嬷嬷发泄般的扑在地上哭了起来,林熙菡也不阻碍着她,让她好好哭一场。季奶嬷嬷到底是持重的,哭了一场,擦了眼泪,才道缘由。 原来,季奶嬷嬷长孙自赎了身,二月初便往江南老家考了童试,一连五场,中了县试,因四月还要参加府试,便借住在林家族学。 季奶嬷嬷的大孙子原是奴仆出生,比一般人更精通世俗人情,季家又多年为林玉煊心腹,管着府上的收益,手上多少有些私产,自赎的时候林玉煊不仅未曾收银钱,反而赐了两间铺子。季奶嬷嬷的大孙子手上有钱,又会做人情,在林家族学比一般林家不如意族人还混得开,很快结交了一批友人知己。 林家族人中有个叫林熙梓的,按照族谱也算是林熙菡的哥哥,是林家庶出旁支,很是贫困,季奶嬷嬷大孙子常接济他。可是突然一日,他偷偷告诉了季奶嬷嬷大孙子一个秘密。 前段日子,他肚里饿极了,同院子的族人又在家中烧些肉食,他闻着肚里难忍,便借些充饥,不想听到那家男人在家喝酒说发了笔财,前段时间给个男人送了一幅胶州府府城兵防的地图。 季奶嬷嬷的大孙子一听,觉得事情有点大,担心胶州亲人,便通过驿站给家中送了加急信件,可没等到家中回复,便听到了那家男人喝酒醉死了在湖中。 过了两三日,林熙梓住的院落,起了场大火,三四户人家都活活死在里面。季奶嬷嬷孙子正关注着这事情,便私下里偷偷与仵作打听,仵作喝了两回酒,一日喝多了,便道出了疑问,他说院子是从里面密封的,大门反而没什么火烧的痕迹,活似从屋里烧的,院子里的人为什么不推了大门出去。最奇怪的是这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睡梦中被烧死的,没一个呼叫救活的。而且那时也没风,火不该如此旺的。仵作又说他天生比常人鼻子灵敏,虽是没证据,但他闻到空气中有煤油的味道,季奶嬷嬷的孙子觉得事情,不简单。 当夜就偷偷赶回胶州,府试也不去了。 许是赶得急,到了胶州就病了,只丢下一句快去林府,便晕了过去,家中又没收到他来信。季奶嬷嬷便想着等大孙子稍微清醒,知道了什么事儿,才好通知主子,哪有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主子家跑的。 哪知,当天胶州府就被破了城,林家满门皆亡,季奶嬷嬷从醒来大孙子口中得了点消息,又悔又恨,悲痛欲绝。 绿营打跑胶州府的倭寇,季奶嬷嬷和老伴季管事到处找寻林府众人,千辛万苦找到了林玉煊师爷黄师爷,二人与黄师爷透了消息,希望黄师爷能够将消息上报朝廷,给主子报仇。 可是他们出了门,刚进了巷子,就有一群人杀了过来,季老伯护着老伴,当场就被劈成两半,季奶嬷嬷掉到湖里,那群人见季奶嬷嬷半响都没出来,便将季老伯的尸体扔进湖中,若无其事的走了。 等歹人走了,季奶嬷嬷才从浮水的湖中游了出来,赶回家中,但了家中,家里已经烧了起来,儿子拐着腿出不来,儿媳妇死了,大孙子也是昏着,季奶嬷嬷和拐腿儿子拼死才救出大孙子。又不敢到处宣扬,怕惹了歹人,躲在破庙中乞讨度了段时日,等听到林熙菡消息时,才找上林府,却被薛府的下人赶了出去。 最后没办法,季奶嬷嬷几人卖身给牙行,以求能够买到林府,见到小主子。 林熙菡听到季奶嬷嬷的一段叙述,一下子听到重点,“你是说,前段时间还见过黄师爷?” “是啊。我和老伴便是从师爷那儿出来,才遭了祸。师爷当日还说必定上报朝廷,找出通敌叛国贼人,给大人报仇。想来黄师爷,怕是也遭不测了。”季奶嬷嬷感慨万千,想到黄师爷的事儿又是几分担忧。 林熙菡听了却,心想那倒不一定。要知道自己回来已经过了十来天了,黄师爷要是有心,早就来拜见了,再说薛大人当日明明就说林父身边人没一个活着的,便是师爷黄光益也是上报殉职的,这黄师爷明明活着,却做了死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不过,林熙菡也未曾与季奶嬷嬷多说,只是又细问了几句黄师爷当日神情,穿着,见面情形,季奶嬷嬷疑惑主子问得细致,但还是老实的一一答问。 林熙菡听了半响,还是没什么头绪,但是心里揣测,这黄师爷十之**便是背主了,也猜测,他原来住的地方,怕是没人了。 但抱着侥幸,或是有些线索的份上,还是遣了人偷偷打探。 第三十四章 薛府风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薛虬穿长廊,走过花径,一脚踹开富贵牡丹雕花梨花木门,挑开花鸟苏绣长帘子,拨开珠帘,大步进了后厢。 此时,薛夫人正听了素锦等人汇报,满心的愤怒,“好个贼丫头片子,一肚子鬼主意,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让老爷子迷了心智,不护着自己女儿,护着别人家的女儿。一个贼心贼匪的白眼狼也值得他护着。” “哼,我倒要看看,老爷百般讨好,人家不领他的情,薛府的家丁都赶了出来,他还要怎么没脸没皮的凑过去。”薛夫人一个冷笑,元宝头上插着碧玉簪子与环铛相撞,发出脆脆的响声,喝着冷笑越发显得薛夫人心中的不屑与冷意。 她旁边一脸讨好的素锦,也添油加醋地道,“老爷心善,念着往日林家情分,倒是宠得没父没母的孤煞之星,不知道吃谁家的,住谁家的,越发没心没肺的。要我说,夫人就该给那家些子好看,哪有得了人家收留之恩,还不知道感恩的。就连奴婢这等子命薄之人,夫人赏脸留饭,都心存感激一心一意为夫人办事的。” “可是那林家小姐,说是小姐,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受了夫人大恩,不听夫人教诲,还害得大人与夫人分了心,实在是……”素锦乖巧地给薛夫人捏捏肩,句句落在了薛夫人心坎上,“说是白眼狼也不过。还堂堂的钱塘林氏,还不及薛家奴才知礼呢?” 素锦一翻连讽带刺地拍马怒骂,实在说出了薛夫人这些日子里的心中愤懑,薛夫人听了几句心里,好似舒坦了几分,拍拍素锦的手,乐呵呵地当即除下?尾的金簪,递给素锦,“往日见你年幼,也不曾派你什么好差事,倒让你受了委屈,如今见你倒是个知礼懂事的,这金簪便赏了你。” 素锦一见金簪乃是纯金所制的蜻蜓,两眼是红宝石镶嵌的,翅翼用巢丝手法绞合,形态逼真趣味十足。这支金簪乃是大师曹彦斌所造,是赵夫人的八盒子的珍品内作品,今日正是为了配薛赵氏头上的那套白玉珠莲的玉镶金的头饰,才取了出来。 现如今一时舒爽便赏了素锦,素锦怎能不激动,接过金簪,连连给薛夫人磕了几个响头,表忠心道,“主子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心善之人,奴婢定是为主子忠心办事,竭尽全力,定不会像林府两个小贱人般,受了大恩,不仅不知恩不图报,反而处处咬了主子……” 素锦虽是个不着调的,但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踩着旧主林熙菡能够让薛夫人心里高兴,越发满口秽语的极尽侮辱林熙菡周瑞萝,期间更是涉及多次说到林家崔家不过是前朝余孽,土族世家出生,连赵氏这千年世家的曲部都不如。 说的薛夫人越发快活,这些日子的憋屈都散了些,要知道薛夫人自来还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便是在娘家时候,继母也碍于她母家势力不凡,她是嫡出大小姐,最多给她偶尔冷眼几分,就这样她都能利用祖母偏疼,折腾一下继母和继弟。 没想到年纪大了,还受个小辈拖累,最主要的是她也没怎么针对她们,不过是基于事实,根本不算失礼。 本来薛娇吃了傻药,她们斗没事,这里面没鬼,才奇怪呢,自己没为这事情找她们算账,不过让她们别守孝,免得冲撞了薛家,碍着什么事儿了。 老爷也真是的,年纪大了,就是糊涂的,全家都被林氏虚假的恩情迷住了眼,要是在前朝这些土著小世家能够为赵薛世家送命也是无上荣耀,林氏夫妇不过为了自家死了,顺便助了薛家一笔。薛家就要为林家走马奔波了不成,薛夫人心里一直怀疑,林氏夫妇该不是知道自己会死,才故意来救助薛家,好让林家能够携恩图报。 薛夫人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故素锦越说越过分,越说越下作,薛夫人不仅不阻止,还跟着添油加醋,素锦本来就恨自己身为奴婢,要伺候那些子小姐,现在可以侮辱主子们,心里更是有种特别的爽快,越发恶毒道,“夫人,我曾听人说钱塘那地儿尤其重视女子贞洁,杭州那儿有个举人家的小姐肚子饿,用手接了路人的一块脆饼,那老爷便砍断女儿的手臂,那小姐年不到五岁,一夜就一命呜呼了。” “你是说?”薛夫人听了素锦的话,心里有点想法,又觉得有些恶毒。 “夫人,咱们可是为了林府的名声着想,钱塘那块地儿可是遵着古理的,林氏老家在苏州,若是知道林氏出了个被拐的小姐,还被败坏了满门的名声。”素锦想到林熙菡竟然不敢给她面子,心中就吃定要个小丫头好看,这事不成也让她脱层皮,看她还摆什么世家小姐的威风。 “夫人,这不成的。”曾嬷嬷今日听素锦和薛夫人密谋辱骂,心中想着就让她们自己干蠢事,省得自己动手,不想一个低头,就见帘子后面一双官靴,灵机一动,劝道,“夫人,不说咱们薛家不过是义父义母,根本没有什么权利惩罚林小姐,就是林家人也不能随意这般的,比较是林大人家的女儿。何况林大人对咱们薛府有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不过小人攀附的算计?”素锦哪里让薛夫人被劝住,立即打断曾嬷嬷的话,恶声恶气道,“嬷嬷不是上次被大人打破胆子,就没忠心了吧。” 薛夫人这一听,虽是信任曾嬷嬷的,也觉得曾嬷嬷太过小心了,“嬷嬷不要多说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薛府不过是遭了算计。你说吧,素锦该怎么办?” “要我说,就该先施计,请先乡绅把她两沉了塘,再通知林家,我们薛家替他们解决了祸害。”素锦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 薛夫人听了有些犹豫,觉得对付两个小女孩这么阴毒,又见自家女儿还呆傻在哪儿玩耍,心中嫉恨便出来,不是我狠毒,而是你们白眼狼先害了我家女儿,我这不过是遵着恶有恶报而已。 薛夫人便恨恨,道,“素锦,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好好办事。”薛夫人一想到如今自家身边家丁都被撵走,得用的既然只有贴身伺候的,还有素锦带回来的一帮人,心中更是大恨。 曾嬷嬷见了故意小声劝慰道,“夫人啊,怎么说,林大人还有救命之恩啊?” 曾嬷嬷一再提醒薛夫人林氏救命之恩,一下子激起了逆反心理,薛夫人高高在上的心态,绝对接受不了别人恩德,尤其这个恩德还让她时刻低人一头,狠狠瞪了眼曾嬷嬷,道,“你到底是谁家奴才。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林玉煊那个不要脸的,自己要死了,还要给他女儿找个奶嬷嬷,故意施恩于薛家,携恩图报。当日要是知道他们是这般无耻,我一定在林家护卫来时,撵走他们。老爷是个糊涂的,没看出来林家诡计……” “你再说啊,你再说啊……”薛虬冷笑地站在薛夫人面前,素锦吓得瘫坐在地上,曾嬷嬷一下扑到薛虬脚下,大喊,“夫人都是说的气话,她心里不这般想的,只是说说而已。” “不要解释了,她只有气急才会说实话,你替她遮掩不了什么。”薛虬冷眼看了薛夫人几眼,薛夫人别开头,薛虬冷笑一声,一脚踢开曾嬷嬷,扇了素锦几个耳光,狠狠地对着素锦踹了起来。 素锦疼得哇哇大叫,连连求饶,“老爷饶命,饶命,夫人救救我,救救我啊……” 旁边贪玩的薛娇一听动静,也吓得哭了起来,薛夫人抱着女儿心疼急了,直接道,“老爷,你就是对我狠心,也不该拿我的丫鬟出气,吓到我们的女儿啊。” “你现在心疼女儿,怎么不考虑别人是否心疼自己的女儿,却刻薄恶毒的想要害死别人家的女儿,女儿今日这样难道不是你他日行事恶毒的报应吗?若是你没害死自己的孙子,还聋自己的媳妇,薛家也不会遭这等子祸事?这都是报应?”薛虬一想到自己躲在帷帐幕帘后听到那些恶毒算计,心中不禁胆寒。 “报应,什么报应?要有报应的,也该是林周二家那个歹毒的狼崽子?她们不去傻,不去死,为什么是我的女儿傻了,她们该去报应?”薛夫人一听薛大人说女儿今日痴傻是自己的报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儿子媳妇的怨恨,不禁大声道,“若是她们早点把我女儿带回来,我也不会去生气罚媳妇们捡佛豆,二儿媳也不会跪久了流掉我的孙子。我也不会因为担心女儿迁怒三媳妇,不小心刺伤三媳妇,刺聋三媳妇,吓坏我的小孙子。都是她们害了我,害我们薛府,为什么不早点带回我的女儿,为什么不是自己傻掉……” 薛虬再也听不下去薛夫人的话,扇了薛夫人的一个耳光,让她冷静下来,恨声道,“你早已疯魔了,还是你本性如此?” “你要是真的爱女儿,为什么当日抛下薛娇,独自逃生,才让女儿跟着周家丫头被拐。现在一副慈母心,不过是愧疚吧。” 薛虬话一落,薛夫人傻眼了,半响才流泪道,“我不知道的,我哪里见到过土匪,一个惊吓便扔下了女儿,才丢了她,我是不想的。” “不是不想,只是太过自私了,最爱自己罢了。就像当年珍珠的那件事儿一样,人做下什么因,就有什么报应。”薛虬冷漠地看着薛夫人,眼里没有往日的温柔。 “你是还记得她,还记得她。还是怪我,当年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少假惺惺了,要不是你贪恋美色,能却约华珍珠吗?华珍珠是傻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凭什么把事情推给我?你不过是见我人老珠黄,嫌弃了我罢了,是你的错……”薛夫人癫狂怒吼,华珍珠是薛虬心中一根刺,也是她心中的刺,他们为了少年痴爱,牺牲了一切,得到了噩梦才刚刚开始。 “是的,是我的错。我错在,生在世家,只享着世家身份地位,却不承担世家义务,害了珍珠,害了华家,害了薛家,也害了你。”薛虬叹口气,却冷淡地没有扶起薛夫人,“这么多年想要忘记,一心一意的恩爱,想要生活美满,因心中无你,对你愧疚,才多有偏让于你,又害了媳妇孙子。” “可是我错了大半辈子,这要老了,不想再错下去。”薛虬扶起薛夫人道,将她的眼泪擦到,如今看着薛夫人的泪却再也没有一丝心疼了。 “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薛夫人忽然有些慌张起来了。 “我明日送你和女儿回老家吧。我不能再害你下去,更不能再害女儿……”薛虬爱怜地摸摸薛娇的头。 “不,老爷,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走……”薛夫人大喊,失了往日清贵高雅,元宝髻上的珠翠也落了下来。 薛虬却没听她说一句话,只对外面家仆,吩咐道,“将今日从林父的丫鬟都送到牙行发卖去吧。” 第三十五章 家仆归来(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老爷,老爷,你真忘了我们往日的情分了吗?”薛夫人抱住薛大人的胳膊,含着泪水苦苦哀求。 薛虬看着老妻,他知道他嘴上说得无情,心里却是恋着与她多年的夫妻情分,可心中积累了太多的失望,让他在妻子抹灭最基本的良知,对曾经救命之恩的恩人唯一孤女下手,仅仅为了作为一个母亲荒谬的自以为是,所谓的慈母心,往昔的怨恨与不平彻底爆发了。 “是我对不起你?”薛虬看着老妻保养细致,却不在年轻的脸,透过她满是怨恨、不在清澈的眼,看到同样苍老却寂寞悔恨的自己,叹气道,“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毁了曾经的你,我不能让你去毁掉别人,毁掉我们的孩子。” 薛虬扳开薛夫人的手,薛夫人仅仅扣着,却不得练武之人的力气,薛夫人眼看就要松开的衣袖,哀求道,“老爷,老爷。你就是不念着我们夫妻情分,你也不能不要父女之情,如今娇儿已经这般了,你让她回汴京,不是要毁了他一辈子吗?” 薛夫人不提薛娇还好,一提就让他想到胶州城因倭寇而无父无母的孤儿、丧子的孤寡老人,丧儿丧夫,家毁人亡的百姓,一下子让薛虬想起了满目苍凉的胶州府,心中的悔恨痛得他差点站不住。 薛虬沉痛道,“正是为了娇儿好,才让她离开的。” “离了胶州府,怎么好?在胶州府,薛家是一等一的,娇儿便似郡主般的人物,到了汴京她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官家小姐,还是智商有问题的。”薛夫人不解道。 “老爷,难道你忍心让我们母子这般受赵家那对女子欺凌不成?” “原你是这般想的,怪不得在胶州府作威作福,你当胶州府是薛家的吗?你忘了这是姬家天下。”薛虬失望极了,从前知道薛夫人单纯,没想到是个蠢到胆大妄为,无所顾忌的,“怪不得当日,我留了守城的一批官兵,你敢私自下令让他们擅离职守去找娇儿,原是你当胶州府是你的啊?” 薛虬是胶州最大的官员,薛家管着胶州大小官员,本来胶州府就被薛家经营得和自己家没什么两样。薛夫人暗自腹语,可她见薛虬面脸失望愤怒,却没敢说出来。 “我这不是不知道倭寇会攻城吗?往日从来没有倭寇可以直接进城的,我又不懂,哪里知道啊?” “不懂,不懂,你就可以肆意借我名声去命令胶州城内官兵不守城门,出城找娇儿?” “你知道有多少家庭,因为你的爱子之心给毁掉?” “你知道有多少性命救丧失在的为母之心下?” “若是没有你当日作为,若是没有却找娇儿,胶州城就不会破,老百姓就不会造谣,胶州府上下、只懂拿笔的文官也不会因公殉职” “林家、周家、安家也不会满门皆亡,九娘和阿萝也不会成为孤女?” “都是因为我们忘了本心,忘了本分,忘了自己的职责,才会因私废公,擅离职守,去找娇儿?” 薛夫人被薛虬一连串的发问刺到了心,她听出来薛虬话中的悔恨,可她越发愤怒了,“你是后悔了,你是怪我,你是怪我女儿?” “是的,我怨怪你,可是更怪我自己,是我宠坏了你。”薛虬叹气,“所以我不能原谅你,更不能原谅自己。” 薛夫人这下听懂了,“原来你和三个忤逆子从来不来看我们母女,是因为你们心中怪我们,怪我弄丢了女儿,又找女儿让你们失职,怪娇儿走丢,拖累你们了。” 薛夫人不能理解,她生气,她愤怒,她不平,“你们怎么能这样,那些不过是平民,不过是低贱之人,怎么能和我们比,我们是堂堂的世家子弟,千年世家?我和娇儿才是你的亲人,他们都不是,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你有女儿,旁人也有女儿,凭什么让别人牺牲来成全你?”薛虬怜悯地看着薛夫人,“难不成就因为你是千年世家出生,历代最尊贵的世家,在生老病死面前你就特殊了不成?” “那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薛夫人答道。 “怎么不一样?”薛虬冷笑。 “这天下有人生来命贱,就该给人践踏,有人生来命贵,就该高高在上?我是千年世家出生,自然有世家骄傲与风度,他们就该尊重我,为我牺牲,我会他们不知道世家秘籍,会他们不懂的品味礼节,我会……” 薛夫人得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一辈子她都要符合婆婆,丈夫,儿子的想法,她恨透了薛家愚蠢的济世之责。 他们出生世家,天生高贵,像高高在上的云朵,纤尘不染,让人仰望。 凭什么要为那些卑贱之人搭理俗事? 凭什么为那些卑贱之人日夜操心,就为了他们那卑微的生命? 日日关心他们吃得饱否,穿得暖否,还要保护他们身家性命? 他们才是高高在上的,凭什么要对那些低贱之人操心? 薛虬怜悯地看着薛夫人,原来他的夫人可悲的以为自己是世家之子,却从来没有被世家认可,“夫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世家吗?” 薛夫人不解的看着薛虬。 “真正的世家不是他们出生高贵,不是他们才学渊博,不是富可敌国。而是他们生于高贵,怜悯天下,承天下之责,济天下之事,成天下之业。” “权势不能动摇他们志向,武力不能摧毁他们的意志,财色不能腐蚀他们的傲骨。” “我生于世家,我为世家骄傲,不是因为我生于世家,而是因为我想让世家为我,我的子孙骄傲。” “故当年薛家没落,薛家受人鄙视,受人欺压,受人打击,破败的薛家像处处漏水的老船,可依然航行,今日能焕然一新站起来,那是因为薛家风骨还在,薛家意志还在。” “只要这些在,哪怕薛家只有一滴血脉,他仍然存在。”薛虬嘲讽地看着薛夫人,“夫人,你只有赵氏骄傲,却没有赵氏的风骨。” 薛虬看薛夫人茫然,自嘲笑道,“夫人,你没去过赵家讲一堂吧。” 薛虬的目光刺得薛夫人眼睛发疼,她诺诺道,“那是男儿家去的地方,女子……” “华珍珠自小便在华家讲一堂上课。”薛虬怜悯地看了一眼薛夫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棋子啊,“你的名字怕是从来没有记入赵氏族谱吧。” “这不可能,不可能。”薛夫人不相信薛虬的猜测,她心里却隐隐约约猜到,当日赵家好像堂妹她们是出去上族学的,可她却没有,她当时祖母疼爱她,继母当时就用薛大人这样的眼光看着她,她当是继母的嫉恨。 可是如今? “曾嬷嬷,快快,快把乳娘请来,请来……”薛夫人大喊曾嬷嬷。 “夫人,那个乳娘?”曾嬷嬷发问,“夫人,李奶嬷嬷前年就过世了,你当时还寄过银子呢?” “乳娘死了,原来死了!”薛夫人突然哭起来了。 她少时是乳娘一手带大,乳娘当日待她如亲生女儿,乳娘临死前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干什么了,她当日嫌弃天太热,据说乳娘到死都等着她。她心中有愧,遣人送了银子,奶哥哥却退了回来。 薛夫人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只知道想要哭,她喃喃道,“我要回汴京,要问那对母子,我要问赵氏宗族……” “不要问了,你不用回汴京,你就留在胶州府吧。”薛虬到底不能看着老妻去送辱,甚至受人欺凌致死,毕竟赵氏从来未曾当她是族人。 薛夫人如愿留下来,她心中却更多是凄凉,她心中恨,却不知道该去恨谁? 她自语为什么? 薛虬叹了口气,走出去,命小厮安排马,他打算去林府看看。 “大人呢?”等薛夫人反应过来,薛大人早就走了。 “老爷去林府了。”曾嬷嬷小声道,“老爷大概是对林小姐有愧,要去致个歉。” “林府……”薛夫人突然找到怨恨的目标。不就是林府吗?要不是林府故意施恩的来个救命之恩,要不是林氏夫妇为了好名声来个殉城而亡,要不是林熙菡二人,她能母子不成母子,夫妻不成夫妻吗? 薛府一团乱毛,薛夫人惦记上了林府,却是欢声笑语,尤其林熙菡找到主心骨了似得,整个人腰都挺直了。 那都是身边老仆从安伯一家子来了,同时来带了崔府林府的消息。林熙菡终于不用背着林府不认的名声,毕竟钱塘一代重贞洁,林熙菡被拐,老世家是要除名的。 没有族人的女子好似水波逐流的浮萍,任人宰割,现在林家接回林熙菡,林熙菡总算是不用担心任人欺压了。 第三十六章 疑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初夏的一场小雨像美人的回眸里眼泪,洗净最后一点尘世的忧伤,净空美瞳般的天空,流下对苍穹的不舍,落在辽阔的大地上。 星子一个接一个的攀比着爬上了黑色的幕墙,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们像孩子般天真顽皮,眨着眼,将触角延生在大地的各个角落。 惊醒了沉睡的夜莺,吓怕胆小的松鼠,惹得害羞的蝈蝈、蟋蟀,聒噪的青蛙、知了,议论纷纷。 淳淳的水流,弯弯曲曲扭动着身子翻越山脉,穿过树林,走过麦田,听遍大江南北的悲欢离合,舒展身子,在黑夜中发出幽幽的叹息。 活泼的夜风,却多事的将嘈杂的声音卷入高门大院的围墙,扑过阁楼亭台,越过假山名花,送入林熙菡的耳中。 林熙菡听着黑夜的声音,心中却沉静得发疼。 午后,崔诗韵的陪嫁安伯一家协着林府当日的转移的物品,带来了一些消息匆匆赶来。 这些消息让林熙菡少了些对回归本家的热情,多了些淡定,和淡淡的失望。 原来,自己失踪,林氏族人匆匆搭理了林氏夫妇的后事,变卖林家产业,未曾找寻自己,便走了。是因为,在苏州林家已经有另一个就小姐等着了。 那个九小姐还是崔氏送过去的,这是崔林二族的共识和交易。 这就是亲人,在父母丧生未久,在自己身死未卜时候,却想要再谋夺了林氏夫妇财产之后,还想谋夺自己唯一存在的证明。 自己的身份,也要剥夺掉吗? 林熙菡为族人心冷私欲感到心寒,更为往昔疼爱自己的崔府之人所作所为感到心痛。 林熙菡对林氏最多只有归属感,却因分隔两地,少有情感。可是崔诗韵母子情深,林熙菡也经常与外祖家来往,外祖家所作所为不仅让她难过,更让她有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 “小小姐,老夫人也是以为你已经身亡了,才那般做的,何况霜霜小姐也是崔家外孙女。”兰嬷嬷是崔诗韵的陪嫁,是崔家家生子,虽忠心于林氏夫妇,但心中总是恋着崔府的旧情。 “是啊。死人总要给活人让路的。”林熙菡幽幽道,星光撒在女童身上,有种孤寂的味道,无依无靠。 兰嬷嬷抹了抹泪,不知从何劝起。 好在林熙菡很快恢复了心情,又接着思量起来,“嬷嬷,您还记得当日的细节吗?” “当日林府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有什么人行为反常,还有什么事情比较特殊?” 兰嬷嬷细想了起来。 那日,林玉煊调往钱塘,林府大部分家当已由赵祥船只送往宣州,赵冬赵春兄弟被派到外面搭理胶州这地儿和海上贸易,安家大儿子也被派到幽州靖忠公林老爷子那儿处理产业。 留在林府的不过是安家二儿子和三儿子一家,和胶州府上内院下人、外院家丁。 兰嬷嬷思虑,犹豫道,“要说有个奇事儿,还真有件事儿?只是关于姑爷的。” 关于父亲?林熙菡点头。 “那天,姑爷大早就出了门,我道是姑爷和同僚提早践行,也没多问,可是没多久,姑爷长随苍茗突然回来让我家小三子去安排了船只,说是马上要走的船只。” 兰嬷嬷疑问道,“本来胶州城攻了,我们还道是姑爷提早预料到了有匪祸,才让准备船只。但现在想来却是不妥的。我家有自己的船,早就大半月前就约了,停在城外码头上,便是姑爷知道有匪祸,也该是及早让林府上下提前开船离开胶州啊?不该另外约船只的,我家自来没做过别人家的船的。” “而且,后来倭寇来了,小小姐,你失了踪。家里上下找寻不到,姑爷只好让人先送走小姐,派了家丁去救援其他大人家眷,自己去守城。没想到那些子倭寇像突然冒出来的,从城内杀了出来,姑爷殉了城,小姐赶回来知道了消息,一时想不开,也吞金了。” 兰嬷嬷泣不成声,呜咽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泪,道,“我和我家的就打理姑爷和小姐的后事,可是打理姑爷身边铁甲卫的时候,铁甲卫的尸体却只收了不到一百具。” “你是说一百具尸体。我记得我家铁甲卫明明三百人,因为要回钱塘,考虑水路上不安全,铁甲卫也没派什么任务,都守着家中的啊?”林熙菡心中疑惑不解,“难道头一天,父亲派了什么差事?” “没有的事情。我家二儿子家的就是管着大厨房的,铁甲卫的餐食都是定做的,早上他们还用了膳的。”兰嬷嬷肯定道。 林家铁甲卫乃是祖父靖忠公遣来护住林父的,均是多次与北蛮厮杀,英勇善战,不畏生死的义士。不可能在面对小小倭寇,做逃兵的。野蛮善战的北蛮,他们不惧,怎么会惧怕矮小猥琐的倭寇呢? “那父亲定的那艘船呢?林家没登的那艘船呢?”林熙菡又问。 “说起这个更奇怪。”兰嬷嬷揉着脑袋道,“北郊码头,明明没有遭到匪祸,我家定的那艘船却没了。那家水道行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那艘船定的发往何处的?”林熙菡转头突然问。 “还不是钱塘?”兰嬷嬷也回过神,“我去喊我家小三子。” 不一会儿,兰嬷嬷便带来了安家三儿子,安家老三给林熙菡行了礼,就直接回答了林熙菡的疑问,道,“小小姐,是定的京城的船,船倒是定的不大,却装置极为精致。” “也就是说,那艘船最后定是正常起航的。铁甲卫是和船上主人走的,那个被送走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林熙菡心中疑惑,林父最后关头突然送走的是什么人,林父突然回城守城,是否也是为了给走的人拖延时间。 “安三叔,胶州匪祸必有人与倭寇勾结,其中必定有玄机。其中因由定是与那坐了船有关。我不能让父亲母亲死得不明不白,我要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亡?谁害了胶州城,害了林家?”林熙菡揣测,这场匪祸十之**是人为的,主要目的是船上的人,林府和胶州府不过是受了牵连罢了。 “安三叔,还请你前往京城,查探一下,那个船上人是谁?”林熙菡对安三吩咐道,“九娘在此,多谢三叔了。” “小姐,哪里的话,不说我们安家是林家世代家仆,就说林大人和夫人的恩德,我也……”安三有些哽咽,“何况小的,女儿也在这里丧了生。” 林熙菡也知道安三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萍儿,八岁,是个乖巧懂事的,极得安三喜爱。小女儿,初儿去年才刚出生,还不会说话。 林熙菡心中难过,这场匪祸多少家破人亡,多少人丧失亲人,叹息,“三叔,等初儿大些,便到我房里伺候吧。” 安三感激得道谢,当即表示一定会好好办好事情的。兰嬷嬷也是一脸感动,这个得主家重视,家里才能和主子一起共享富贵。 林熙菡见夜已经静了,便让兰嬷嬷和安三下去了,她心中还有疑问。 今日义父薛虬为薛家奴才的事情来致歉,林熙菡见薛父面容憔悴,心中又没怪罪薛家,反而劝慰了一番薛虬。自己突然问了一句,为何烽火台烧了很久,绿营还未赶至,薛虬神色尴尬,一时将话语扯开去了。 当时自己心中有些怨愤,只当是薛父因过于当心薛娇,才拖延了回城的时间。现在想来,薛府还在胶州城,薛父有女儿,可是还有夫人、儿媳,孙子孙女在啊。 怕是当时他去护住了城北码头,毕竟城北码头没个护卫,往来商贾又多,最容易遭匪祸的,怎么却半点没遭匪祸的。 那个船上护住的到底是什么人?皇子皇孙,还是什么极为重要的大人物? 林熙菡心中充满疑惑,想去问薛虬,却知道他绝对不会告知的。 看来只能等安三从京城来的消息了。 “佛祖在上,信女无罪,有罪乃是害我之人。我不过顺应天报,做了以德报德,以怨抱怨的事儿吧。”薛夫人从来不信佛,她觉得人为天长,必受天宠。 可当孙子从二媳妇肚子里面流出来时,当血从三媳妇耳中流出来时,当胶州城尸横遍野的时候。 媳妇怨毒的眼光,儿子不敢置信的目光,胶州府百姓麻木悲伤的神色,让她日夜难眠,让她害怕惶恐,让她夜夜惊梦,她便开始信佛了。 人心中有愧,心中有缺,便开始心中有鬼,心中有神。 薛夫人自嘲的上了注香。 可又能怎么样呢? 人总要有活下去,总要有个活下去的理由,总要有让一个能站起来的恨意支撑人生。 薛夫人摸摸女儿脑袋,薛娇天真的笑脸,洁白的牙齿,和呆滞的神情,让她心中一暖。 第三十六章 来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兰嬷嬷一家来了没两日,苏州老家也派了人来接林熙菡主仆回苏州老家。 这次来的人不是兰嬷嬷原说道的管事何卓,反而是林家老宅打理产业的林二老太爷的孙子林熙松和林熙杨。 林熙菡心里一阵稀罕,彼时大胤不似前朝男女平等,而是极为男尊女卑,女子地位在家族中一向不高。 若是林玉煊夫妇还在世,族中上下怕是还重视她两分,可林玉煊夫妇过世了。 林熙菡不仅是五不娶之一的丧妇长子,且还是挂着克父克母的名声,好人家都是不愿意娶的,林熙菡将来不过是个嫁入落魄世家或是寒门子弟的,甚至于遁入空门。 族人自然也是不重视她的,不仅不重视,而且相当避讳,不然林熙菡亲祖京城林府根本没提让她回京城,反而是把她扔到了苏州老家。 何况林熙菡此前还有被拐的事儿,虽是年少无知,但名声也是不好的。 故林熙菡知道老家族人只派了管事来接她这个据说郡公爷的女儿,她也是知道的,但如今林二老爷派遣两孙子来接她,她倒是极为惊讶。 不过林熙菡变色也是一会儿功夫,收了神,便梳洗一番,脱了麻衣素服,换上素色衣衫,编了两百岁辫子,就由丫鬟领着去了大堂。 “妹妹,如今这般大了。果真是堂叔家的女儿,伶俐俊秀,灵气逼人,样貌风骨极似堂叔。”说话和气得是一位穿着体态微胖的男子,他听了脚步声,就从大厅内走了出来,迎上林熙菡。 林熙菡打量他的形貌,身材微微发福,个子不高,小眼眯眯,说话极为和气,穿着素色孝服,颇为得体,可一看就知道这身行头不便宜。素服是用一尺半金的云锦制成,长襟上用银线绣着祥福,看着不显眼,光下一照,却烨烨生辉。 林熙菡知道这是林二老爷长子的小儿子林熙松,家中排行六,“拜见林六哥,林六哥万福。” 林熙菡行礼,林熙松忙拦住,道,“既叫我六哥,就不必多礼了。” 林熙松一脸温柔大哥哥样,样貌不俊秀,却有难得端厚的亲和力,让人一见就生了三分亲近。 林熙菡进了却生了三分警惕,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林熙菡遭了大罪,很难对外人不松警惕,何况林家对她态度,她心中多少有数。 林熙菡笑道,“六哥,九娘给六哥行礼是应该的。” 林熙松热情给林熙菡一个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九连环,道,“九妹这事和六哥客套,拿着,这是六哥带来解闷的。前日,六哥经过宣州闹市,想到妹妹家中守孝,多又清淡无趣,便带了箱子玩物,让妹妹解解闷。” 林熙菡心中对玩物没几分喜爱,但不好扫了兴致,装出几分开心,接过九连环,道了个谢。 林熙松见林熙菡接了九连环摆弄,心下满意,又道,“还和六哥这边客套,我既是你哥哥,自然关心妹妹是应该的。” 林熙菡见林熙松不似作假,也不好太多客套,故从山急流,顺势对林熙松亲昵了几分。 林熙松也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计划多了几分信心,对屋内那个没什么脑子的露出淡淡不屑的笑容。 林熙菡与林熙松刚进大厅,便见林熙杨对着大厅的小丫鬟大发雷霆。 “你干什么事儿的?连倒个茶都不会,不毛之地出生就是不毛之地出生。” 林熙杨说话尖酸刻薄,为人咄咄逼人,一看就是心胸狭隘的,但对比和气的林熙松,长得却极为好看,有张色若春花的俊俏脸,修眉星目,挺峰润唇,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静坐言止时,恍若神人降临,飘飘似仙人。 可是这一开口,举止粗鲁,谈吐恶俗,口沫横溅,白眼直翻,实在对不起他的好相貌。 林熙松呵斥了几声,林熙杨却完全没有听到。 林熙菡不劝解,只是坐在大厅椅子上喝起了茶,林熙松见小堂妹不管,他也懒得管,正好让堂妹看看林熙杨这小子的拙劣不堪,刻薄尖酸。 林熙菡静静坐着喝起了茶,听林熙杨打骂小丫鬟,一字一句不间断,俚语土话混杂,咒骂无重复,整整训斥了小丫鬟半个多时辰,直到那个丫鬟被骂的哭涕不止,到神色麻木,不耐烦。 林熙菡喝了两盏茶,林熙杨也骂哑了喉咙,才发现林熙菡二人早就坐在大厅内,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恼怒,“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林熙菡听他这一问,有些发笑,感情当时他家啊。 “我家小丫鬟都小,没怎么调教,我见七哥正在训斥,就想多学两分。” 林熙杨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而露出满意得笑容,“没什么,我只是随便教教。堂妹,不是七哥说你,丫鬟虽然少,但是主子的脸面,还是要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七弟――”林熙松有些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林熙杨念叨,这不着调的,就不该让他来,都是老太太宠坏了他。 林熙菡见林熙杨这般不同人情,好似妆模作样的,但见他一脸真诚,又觉得不像是装的。 林熙菡知道林熙杨是林二老太爷三儿子的长子,平日里极得老太太喜爱,又长得好看,林二老太爷的妇人没有不喜的。 一个林二老太爷重视的孙子,一个林二老太太宠爱的孙子,如今都跑到了胶州府,接自己这个对家族联姻作用不大的女儿,怎么都觉得诡异。 难不成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争夺的呢? 林熙菡知道自己除了名声,还真没什么值得族人算计的了。 可是林玉煊名声在大,他到底已经死了,朝廷上就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地方。 若说产业,除了崔氏嫁妆,林玉煊未分家,手上是没什么产业的。就算有些私产,如今胶州匪祸,也是毁掉了大半,剩下的耶被族人瓜分了。 林熙杨自来狂妄,林熙松的训斥不仅没让他收敛,发而越发张扬,堂兄弟二人立刻乌鸡眼似的,都红了一片。 林熙菡怕闹下去,惹人笑话,急让二人误吵。 正在林家兄弟吵闹,门房传来消息说是薛家大奶奶陈氏请着喝茶,林熙菡见了,就让丫鬟通知了周瑞萝。 昨日,周氏族人也来接周瑞萝的,林熙菡暗想,怕是践行的,这一想对陈氏多了几分好感。 第三十七章 鱼趣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咦,怎么领这边道儿啊?”周瑞萝疑惑道,往常到薛府都是走两花径的,今个怎么从这廊前走。 “这夏日里头热,花径不遮阴,管事嬷嬷便让客人从前沿廊走,又遮阴,又能观赏荷池。”领路的小丫鬟梳着两包包头,头上各簪两朵银珠花,一笑露出两颗小米牙,左边有颗小酒窝,颇为可爱伶俐。 周瑞萝抬头从荷池里一看,唤道,“真好看啊。” 林熙菡听周瑞萝唤,也朝两旁看了一眼,露出舒心的神色,小丫鬟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也跟着趴在栏杆上看起来。 陈氏看着日头渐起,林熙菡二人还不到,心中有些起疑,“九娘和阿萝不是早就到了薛府了吗?怎么还没到后院?” 陈氏贴身大丫鬟柔福轻声细语道,“主子,刚才见馨儿领着两位小姐去了前院荷塘。” “怎么领去那儿了。”陈氏一想婆婆不是个好相遇,在九娘身上吃了几个暗亏,必是迁怒于二人的,今日却说要给两小辈践行,怎么说都有些奇怪,该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便道,“小孩孩家的,还是不得靠水的。荷塘不深,但她两年小个矮,于她们是极深的。” “你快去把她们二人领了回来。”陈氏又一想,于柔福道,“她们小,贪玩,还是我与你一起去吧。” 说罢,便领着一帮丫鬟婆子,急急去了荷塘。 旁边陪着一众官眷说话喝茶的薛夫人见了一阵子冷笑,对曾嬷嬷道,“你看,我那媳妇简直胳膊不知道拐到那家去了。” 曾嬷嬷也跟着道,“大少奶奶也是心善乖顺的,就是太没什么主见,万事听老爷和少爷的吩咐。” 曾嬷嬷这么一说,薛夫人想到一心护着旁人的丈夫儿子,心中对林熙菡二人和几个媳妇厌恶又多了几分。 “看她们怎么折腾?” 彼时已是初夏,荷塘的芙蕖半遮半掩地露出笑脸,清波下锦鲤吞吐着水泡泡,两三只鹤顶红与红鲫为了一根荷叶梗打了起来,其他各色鱼儿也在荷塘里游来游去,或悠闲,或活泼,或安静,或嬉闹,组成了趣味盎然的鱼戏荷塘图。 林熙菡看的得趣,又多瞧了两眼,周瑞萝更是与小丫鬟赖着在玩会儿。 “妹妹,喜欢这鱼儿。”陈氏一来,见林熙菡与周瑞萝两小姑娘不眨眼地看着荷花塘里的锦鱼,神情可爱灵动,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舒了神色,笑道,“玩鱼,玩得都忘了赴宴了不成。”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氏点点周瑞萝的头,道,“往常见你们小大人模样,今日见了才知道,还是个孩子。” “表姐――”周瑞萝不依,林熙菡也有些羞愧。 陈氏见了有趣,看二人脸皮薄,也不逗弄,又道,“你几位哥哥和着公公都是喜爱养这小东西,家里不知道挖了多少个荷塘,你二嫂都说咱们家都快成了海塘湾了。” 陈氏一说完,林熙菡二人就捂住偷笑,海塘湾可是一个窟窿接着一个窟窿的。 “要是喜欢,过一会子,你们回去了,我让丫鬟给你们捞上几条带走。”陈氏边说边指着荷塘的鱼,道,“咱们家这鱼儿品种倒还算齐,这基本的龙睛、朝天龙、绒球、水泡、鹤顶红、狮头、珍珠鳞、虎头之类的,我还能做主给你们捞上几条。” 周瑞萝一听这外边荷塘里的不过是基本的鱼儿就这般好看,难不成还有更好看的,“难不成还有不是基本的?” “我的傻妹妹,当然是有的,这不过是大胤稀奇了些的鱼儿,咱们家清沅池还有些子南海番邦的鱼儿, 陈氏拉过林熙菡二人,往前领着道,“咱们家清棠池可是养着南海番邦过来的舶来鱼。有小巧玲珑、若隐若现的蓝三角、宝莲灯、红绿灯,有品貌似仙,潇洒飘逸、温文尔雅的红七彩、蓝七彩、黑神仙,还有名贵美丽的银龙、红龙、黑龙……” “有月光蝶、皇后神仙吗?我最喜欢月光蝶了。”周瑞萝急急道。 陈氏一想到,周家当日家中也是养着些鱼的,道,“自是有的,不过这类鱼都是要引着海水养的,你若是要,这可是要和公公讨要的,我可做不了主。” 周瑞萝有些意动,但又不好意思。 “不过,阿萝,你日后和九娘都是家去的,周林两家可都在内陆,哪里引得到海水,家中长辈怕是不同意的。” 周瑞萝有些泄气,林熙菡虽是喜欢鱼儿,但觉得养起来麻烦,也怎么失望,见周瑞萝神色恹恹,便道,“你呀,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这等子矫情的。不若没事到嫂子家看看,难不成嫂子还撵了你不成。” 周瑞萝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如今身份不同,无父无母的,总要乖觉些,麻烦族中长辈,总要惹人嫌弃的,便道,“表姐,我若去见月光蝶,可别嫌弃我烦。” “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当日不过说你不及九娘沉稳,你便几日不上门。哪里敢嫌弃你烦啊?”陈氏与周瑞萝表姐们,陈氏又年长周瑞萝颇多,周薛过往从密,心中便当周瑞萝是女儿,有些逗弄周瑞萝。 “表姐――,九娘最是急躁的,你可别她表面骗了。我才是最沉稳的。”周瑞萝反驳道。 林熙菡见表姐们打闹,偷笑,看着荷塘内打闹的鱼儿,心想可不与鱼儿无两样。 周瑞萝见林熙菡独自偷笑,就知道她心中没什么好主意,便对林熙菡掐了过来,二人一路打闹了去。 “哎呦,这都是什么人啊?有爹生没娘教的,什么样的父母,生什么样孩子。”周瑞萝见撞了两人,刚想道歉,便听有人辱及父母,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熙菡抬头一看,就见一穿着十八色瑰丽富丽牡丹纬锦,梳着抛家髻,插着牡丹的大华盛,似见华盛不够隆重,头上侧插着三支双股蛇形金簪子,另一侧插着八宝花形鎏金镶嵌珍珠挂坠珊瑚流苏,髻后又是一白玉牡丹簪花。 真真是华贵非常,映得林熙菡眼睛都花了,就是没看出来,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王太太,失礼了。那是我表妹,未曾有意。”陈氏一见那夫人,就上来打了招呼,态度谨然客气。 王太太见出来是总兵家的大奶奶,有知道陈氏家也是不弱的,便立即便了脸色,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担心小姑娘家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又伤了自己。” 王太太说罢又和气的给林熙菡二人见面礼道,“真真是两位可人的丫头。” 王太太原来见林熙菡二人不过穿着素色锦缎,梳着双螺髻,头上也没什么装饰,这才小瞧教训一番。 此时细看才发现这身素服是用银线勾着的金银妆,细看下,上面布满了各种银线绣的瑞草和祥云。便是髻上绑着的两条水银色也是云锦中纬锦。 要知道上等云锦可是贡品,不是一般人家穿得上的,能穿得上贡品的莫不是宠臣家的,就是重臣家的。 这一想王太太更是露出几分笑容,连连道,“我呀,就喜欢女儿家的。水灵灵的,又是乖巧可人。” “这小姑娘家合该和小姑娘一起耍着。我家女儿正和两位小姐一般大,不若让她领着小姐耍着。“说完,打算遣了丫鬟唤来女儿,要与林熙菡二人拉谈一翻。 陈氏见王太太这般没眼色,冷淡的细声道,“九娘和二萝还要去给公公婆婆请个安,若是耍着,等宴后,让姑娘们一起在落英阁休闲也好。” 王太太一听是去见薛总兵,立即笑眯了眼,道,“那就不打扰大奶奶和两位小姐,过会儿,我再带着女儿拜见。”说完施施然的,摇着画扇子走了。 等王太太走远了,林熙菡才问,“那夫人是谁,怎的都没见过?” 第三十八章 见礼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王太太,新任的参将王大人家的。”薛陈氏轻慢地答道,“也是胶州招讨使、正四品忠武将军。” 林熙菡听完薛陈氏的后半段话,心中才明白几分。大胤的总兵、参将都是临时的官职,是没有品阶的,只不过这些没品级的官职,往往权限大,武官掌实权多,故大多数武官喜欢用无品阶的官职称呼自己。 便如,薛虬薛大人,人称总兵,但他的官职乃是镇海大都督、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前者官职,后者品阶。按理说称呼薛大人大都督好似更威风点,其实不然,大都督有地方管辖权,但下面的官职分的极细,权利受制于多,往往大多数管授由中央决定,且文武不相干,大都督无权干涉地方官职。 总兵虽是没品阶的官职,它的权限却是极大的,它属于临时急授官职,上可以自授临时官员,下可暂管地方文职。这权利让总兵在总兵管辖地区,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故总兵无不是当今心腹,是做不到的官职。 而参将往往是总兵的心腹。 林熙菡心下明白,点点头,瞥一眼,却见周瑞萝红了眼眶,心中微微一涩。 薛陈氏眼见了,拍拍周瑞萝的肩膀,道,“这王参将原是韩大人绿营的,英勇善战,更是这次在匪祸时,替韩大人挡了一刀,救了韩大人一命。他的忠武将军的品阶也是韩大人一力像朝中讨来的。说来也是与你有些因缘的。” 韩副总兵是周瑞萝的义父,王参将是韩府总兵的心腹,周瑞萝父亲周大人到底死了,他的位置自己人得了,总比旁人得了好。何况往后周瑞萝总是要靠着点韩家,哪里能为这点事有些心结。 “姐姐,也是小瞧我的。我乃是为了这点小心思。只是想到家里有点难过罢了。”周瑞萝也是聪慧的,她一听便知道薛陈氏的好意,解释道。 “那王家莫不是寒门上来的?”林熙菡问。 这和韩家有些因由,往后周瑞萝总要和王家多与往来,见王夫人那样,总要心中有些数。 林熙菡一问,周瑞萝也抬头望向薛陈氏。 “倒还真是被妹妹说对了。王参将家的祖上便是咱们胶州下县的一个小渔村的渔民,很是穷苦,到了王参将这代才吃饱饭。”薛陈氏轻语道,“据说王参将当年乃是无钱资抵,服了河工徭役,立了奇功抓住匿逃的海盗。韩大人见他英武不凡,便拉他入了官营,之后便屡建立奇功。这次更是救了韩大人一命,他做参将也是应该。” 薛陈氏最后一句是对周瑞萝说的,周瑞萝点点头,林熙菡却不愿她难过,扯开道,“哎呀,嫂子,快说说王夫人,别总说那男人外面的事儿。” “你倒是个心急的。”薛陈氏点了一下林熙菡的头,道,“王夫人还是王大人在家务农时娶的媳妇,本姓姜氏,生有二子一女。家里不过是山里的土农,没什么见识,也是王大人起了家,将她几个兄弟领入了绿营,娘家这才吃饱饭。” “不过你别小瞧了她家,她这般不堪,不通内宅,若是常人家发达了,早就娶了如夫人,替她搭理家宅。可王家却不是的,这其中缘由,一是王大人重情义,二是她娘家几个兄弟倒是善战猛勇的,怕是日后也是一员大将,王大人也不敢怠慢。这次便有两兄弟,提拔了昭武校尉、陪戎校尉。” 林熙菡一听一个六品官,一个九品官,虽不是大官,但是进营极短,还是个寒门子弟,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姐夫提拔,更多的时有真才的。 “这女子还是要靠娘家,在婆家才硬的起来啊。”薛陈氏叹道。 周瑞萝与林熙菡也是点头称是。 薛陈氏协林熙菡二人拜见了薛大人父子,薛大人很是和气的她两小姑娘说了句话,林熙菡这次也见全了薛家三个哥哥,薛家长子薛羽爽直忠厚,不甚心机,二子薛翼却颇有谋略,说话谈吐不像个武官,到与文官无异。 林熙菡最喜欢的倒是薛家三子薛翔,热情善良,因是刚做父亲的,对小孩家极为耐心,有童心,很平等看待林熙菡二人,细心交谈,正是林熙菡心中哥哥形象。 不似薛家另两位,把林熙菡当做孩童,拙手拙脚的不知道如何相处,很是让双方尴尬。 林熙菡与薛三哥相谈半个时辰,二人很是投机,与亲兄妹无异。林熙菡三人回了花殿,薛翔还连连道,“这要是我亲妹妹那该多好。” 薛虬呵斥道,“九娘如今就是你们亲妹妹,心中可记下。” 薛家三子称是,薛翔更是喜笑道,“过几日,便让我送了妹妹回林家,免的林家觉得我们薛家无人,妹妹好欺负。” 薛虬想到林家上下闹得沸沸扬扬,林熙菡回林家怕是左右为难,觉得薛家还是派个人去,免得林家欺了人。 不过派谁去,薛虬有些犹豫,幼子与义女投缘,但幼子没什么城府,怕是去了,被林家糊弄了。长子是无法去的,次子去倒是可以警醒一下林家,但他又是闷葫芦嘴儿,怕是与九娘相处不起来的。想到次子往日戏弄得幼女见他都快哭了,心中更是头疼。 薛羽见父亲为难,提议道,“父亲,莫不如让三弟送妹妹回去,二弟正好去河道总督那儿送封信。” 薛虬想到那事儿,便道,“你二人,年纪不小了,也是做父亲的,好好半好差事,不要离了家,就做不来事儿。” 薛翔翻眼,自己虽然未曾离薛府外任,可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 薛翼却是不吭声的。 薛虬见这两个年纪相当,却性格迥异的兄弟,一阵子头疼。 薛羽见了二人这样,立即呵斥道,“父亲说话,还不记下。” 长兄发话了,两兄弟连连称是。薛虬心中安慰,他年少时,振兴家业,两子接触少,两子教导多是长兄,如今也是尊敬长兄的,日后也不担心兄弟萧墙。 薛羽见两兄弟记下,又嘘嘘叨叨道,“你二人去了江南繁华之地,莫不要忘了给母亲妹妹带些子东西回来。我们男子是不计较这些的,她们女子身于内宅,眼界小,总是会计较这些的。切记给母亲带些特产孝敬,给妹妹带些苏绣珠花……” 长兄交待,两兄弟心中不忿,但也忍了,唯有不算沉稳的薛翔,还会间或给二哥使眼色。薛羽见了心中一叹,“父母之恩不可忘。” 林熙菡三人进了花殿,给薛夫人请安。 此时薛夫人正和旁边的韩夫人话家常,林熙菡三人请安,她便做无意,将林熙菡三人晾在一边。 韩夫人倒是不好这般,一声轻笑,拉过周瑞萝和林熙菡,看着林熙菡道,“这莫不是我家乖女儿的知己闺蜜,果真是机灵乖巧的。薛夫人,您有福气了,家中有个娇娥明珠,又来个娇花珍珠。” 薛夫人嗤笑,又不好当面失礼,何况韩夫人将薛娇比作明珠,将林熙菡比作珍珠,珍珠自不比明珠,变相说女儿比林熙菡娇贵,心中总是满意,便做默认状。 韩夫人见薛夫人这般,暗骂老货,不通人情,又不好让现场尴尬,又道,“这般子乖巧,让我恨不得再领回去了。来,这镯子虽是不名贵,但也是我一番心意,还忘不要嫌弃了去。” 韩夫人从手上褪下一独上芙蓉玉镯子,给林熙菡套上,林熙菡见了道了谢,又给韩夫人行了礼,道,“这可是红色芙蓉玉,怕是夫人给我传家宝,阿萝,你可别吃醋。”说罢,故作得意欢喜状。 周瑞萝也是知事的,立即抱住韩夫人的胳膊,“义母,你不疼阿萝的,尽偏心了,把传家宝都给了九娘。” 韩夫人笑骂道,“你个可人的小东西,连妹妹的醋都吃。”三人这般做作,才解了薛夫人失礼的尴尬,众人也跟着哄笑一番。 薛夫人却心中不忿,板着脸,独自喝茶。暗想,当年韩夫人给薛娇的见面礼不过是个松石玉佛,难不成她心中觉得这克人的孤女比她家千娇万宠的女儿还尊贵。 韩夫人自是不知道薛夫人心中不忿,还当薛夫人身子骨不适。 她当日给薛娇见面礼的时候,韩大人不过是小兵把头,给见面礼总要适宜,太过了总是谄媚了些,让薛大人不喜。现如今是韩副总兵,又有从一品辅国将军的品阶,太低了,总要失礼的。 林熙菡二人又由韩夫人领着与众人见了礼,收了些见面礼,薛陈氏便领着林熙菡二人去了偏殿见见小辈。 林熙菡二人辈分有些大,与她两父辈品阶相似的,同辈都是早就生儿育女的,小一辈的,这当头总不能像真的小孩,跑去玩耍的。 再则,林熙菡二人还在守孝,世人多有忌讳,二人行完了礼,便乖乖坐在一旁,听旁人闲聊,这众人见了她二人乖巧状,心中多了些怜惜,倒对她们颇为照顾。 其中发运使家的狄大少夫人对林熙菡二人尤为亲热,闲聊一下,才知道狄大少奶奶说来和陈家有些远亲关系。 这一来,林熙菡便悄悄问了陈家的事情,“怎么的,今日陈府都未曾有人来啊,陈二奶奶最是喜热闹的,也不曾来薛家宴会。莫不是薛夫人未请。” “妹妹二人,不知道?”狄大少奶奶心中疑惑,又想到二人在守孝,这类事情也是无人通知的,“陈家现如今是乱了套了。” 狄大少奶奶见二人一脸关注,道,“陈家二少爷送了个姨娘给渠大少,不知道为何地了失心疯,前段时间不仅刺伤了陈二少,还差点毒死了渠家少爷。现在陈二少还躺在床上,渠家少爷也是半死不活,陈家将这事怪到渠家,渠家觉得是陈家送个疯子给渠家,这两家如今可热闹了。陈二奶奶哪里有心思赴宴啊……” 狄大少奶奶一脸感叹,林熙菡二人面面相觑,心中一惊,道,“那,那个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狄大少奶奶道,“不过是个姨娘,大逆不道刺伤两个主子,这不死也是脱成皮的,我道还不如死了干净,总比受尽折辱,生不如死好。” 林熙菡也是心中一叹,怕是那李姨娘早就想死了。 “开席了,各位奶奶还是随着奴婢前往席位。”说话的是薛陈氏身边的镂金。 第三十九章 陷害(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宴会明明借着是给林周两家践行的,可实际上却与林熙菡、周瑞萝关系不大。 除了薛总兵领着林熙菡二人去外院见了一下各位大人,得了见面礼,便送进内眷里。毕竟她两是内眷姑娘家,不好待在男子群里,又是身上挂孝的,一般挂着脑袋做武将的多少有些忌讳这些。 到了内院,就是薛夫人和薛陈氏的天下了,薛夫人自是极其厌恶林熙菡二人,当然不会领着林熙菡二人与各家夫人长辈认识。 陈氏又是绵软,心思重的,当然不好当面得罪婆婆,唯有开场说上几句话,领着林熙菡二人在主位席上和同座的夫人进酒,就不顾不上二人。 薛夫人领着薛娇和一帮内眷打交道,认识一番。林熙菡二人便老实坐在席位上吃着冷菜,边吃边看着戏曲,间或相视笑笑。 韩夫人见转了一圈,只剩下林熙菡二人还在原地席位,心里觉得不该冷落了自家义女,哪怕自家极为不喜爱,也心中对认义女的事儿不满,面子上还是要做好的。 “阿萝,九娘,怎么一直坐这儿呢?”韩夫人笑着走过来,“咱们这宴会仿得的是前朝的百花宴,不忌讳食不言寝不语的老习,可以走动结交知己朋友。” 韩夫人说完便领着林熙菡二人出去走动,给一帮夫人们拜礼,薛夫人远远见了,也未曾说什么,不过冷笑了两声。 戏台戏曲下去了,宴上开始歌舞,各位夫人也落座了,这时候是正是宴会开局的时候,宴上再不好走动。 菜色也开始上热菜,不均是冷菜,此刻林熙菡肚子里吃了一肚子冷菜,也不饿,不似只顾着社交的夫人们,早就饥肠辘辘了。 大殿上开始安安静静,只有歌舞的声音。 八大热菜,十六道炒菜上了齐,开始开席,各夫人丫鬟也帮着自己布菜。林熙菡不饿,她身边新来的大丫鬟妙儿便象征性的帮着她夹了几各菜。 “怎的,菜色不合口味,林周二位小姐,都不曾用菜。”薛夫人突然发话刁难林熙菡二人,林熙菡二人也不惊,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正常,今日未曾刁难实在太不正常了。 “薛夫人家的菜太合口了,我和阿萝贪吃,冷菜时候就吃了个混沌饱,美味都没尝出味儿。所以现在为了吃下面的菜,只好留着肚皮吃食,细细品尝,不然吃个大肚蛙,不知味儿,那可哭煞人了。”林熙菡说完,做了个俏皮状,惹得旁边落座的夫人一阵子笑。 “还请夫人莫怪我二人。”周瑞萝也是配合的,立即也做可怜状,撒娇道,“我还没吃八宝金瓜盅呢!” 两小姑娘可怜又可爱,俏皮中带着乖巧,一顿耍宝,不仅讨喜,也有几分聪颖。 众夫人一笑,便揭过这一节,圆了场子。何况今日本来就是为二人践行的,薛府卖林周两府的面子,薛夫人冷落两姑娘已经是不太地道的了,二府真计较也是伤情分的。 薛夫人见众人不接话,林周二人又是狡猾的,从不正面与她起冲突,处处避着她,往往显得她刻薄尖酸,却不知林周歹毒心机。 “我瞧着这道菜是不错的,给两位姑娘尝尝。”薛夫人指着一道鱼翅佛跳墙道。 林熙菡二人松了口气,薛夫人到底没在宴席上翻脸闹笑话,二人便让身边丫鬟去盛些花菇。 薛夫人好似忘了林周二人在守孝,一个劲的让丫鬟给二人盛鲍鱼,周瑞萝和林熙菡身边丫鬟惠儿,妙儿,很是无奈,与薛夫人一番推脱。 林熙菡见这般刁难,心里稍稍放了些心,大半日下来薛夫人却没刁难,实在让人不放心,此时让她出出气也算好。 “各位夫人安好。”曾嬷嬷一进门,给在场的太太夫人行了礼,便道,“今个海场捕了只老寿龟,足足有三十斤重,怕是有百年了。我家夫人便道老龟最滋补,能延寿,给胶州夫人品品。厨上便杀了做了虫草炖老龟,还请各位太太不要嫌弃,尝尝鲜。” 这成年老乌龟是吉物,大胤有说吃了老寿物肉,也以延延益寿的说法。但是一般家人得了去都是养在家中镇宅子的,是少有杀了吃的,老辈子的说法这等子天生天长的寿物,也是吉祥物,杀了总有后报的,尤其对后人。 故大胤人想吃寿物,都不会自家杀了去的,另可到酒楼,花大价钱吃,也不要自家惹了灾报。 薛夫人今日这做法,固然得了桌上人喜,但到底是有碍家声的。 林熙菡扫了一下陈氏,薛陈氏脸色有些难看,但是碍于婆婆只能忍着。薛夫人怕是连最后一个媳妇都快容不下她了,林熙菡来薛府这么久了,薛家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也未曾来,林熙菡让妙儿打听了才知道,薛家两位少奶奶自搬了出去,就未曾回来。 林熙菡不知道二位少奶奶和薛夫人有什么龌蹉间隙,但也知道怕是不解的怨恨的。 曾嬷嬷说罢,便让丫鬟上了菜。 一排五个丫鬟上了五大盅炖着的老龟汤,一一上了餐桌,林熙菡打量众人皆是面露喜色,蠢蠢欲动。林熙菡二人倒是不怎么心动,一来二人是守孝的,二来她们年纪小,对寿元也是没那么计较。 倒是韩夫人连连可惜,便安慰道,“你二人如今年纪小,日后有的是机会吃这些老物,我们老了,也吃不上几回了。” 林熙菡二人笑笑,心想,这韩夫人虽然开始不喜欢她们,但也是挺照顾她们的,领着她们见长辈,提点规矩,行礼说话,很有长辈风范。 想来也可以理解,认个义女,可不是随便出个嫁妆了事儿的,日后周瑞萝出嫁,教养之类的,韩家都是要担个名声的,周家那边又是一趟子脏水,韩夫人要是愿意才怪。她家可是有三个孙女的,日后周瑞萝出了什么事儿,或是嫁的不好,都对韩家有碍名声。 林熙菡二人一边与韩夫人说话,一边扫着薛夫人那头,怕她又有什么事端,薛夫人此时正与旁边的夫人说话,根本不注意她们。 林熙菡却突然想到妙儿二人了,这下仔细找寻,却发现宴席上没二人身影,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林熙菡这一见却见自家对面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捧着紫砂盅,白皙的手指托着包着一层厚棉的砂盅,手指却烫的通红,可见这老龟汤炖的烂熟。 “不好。”林熙菡见那丫鬟放砂盅时候竟似要朝自家这边扑了过来,暗暗拉住周瑞萝欲躲闪,却见那丫鬟根本不是朝自家二人扑去,而是正一心与自己说话的韩夫人。 “韩夫人――”林熙菡也来不及细想,一把抱住韩夫人小腿,一推一扑。 韩夫人被这一扑,一下子倒到了她左侧的马夫人、薛陈氏、薛夫人,继而随着林熙菡二人滚到桌子底下,脑袋狠狠砸在薛夫人脚上,身子压在马夫人和薛陈氏脚上,一头珠翠散了一地。薛夫人、薛陈氏、马夫人也是被压到脚,仰倒在地,摔的不清。 场上一片混乱,韩夫人气极了,刚想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教训一下林熙菡这没轻没重的丫头,便听到一声凄厉惨痛,又接着一声尖叫。 抬头一看对面的王参将的夫人王姜氏,半张脸被烫得通红,上面还有一片红水泡,脖子上,手上也是一片,尤其是手指被烫焦了般发黑,她大喊呼叫,捂着得不是脸,而是一直想要碰后背,却碰不到的后背,可见烫得最严重的却是后背。 她一身华丽的锦衣沾满了汤汁,头上发髻上还挂着龟肉,形容非常狼狈可怜。 而薛家下人却无人跑过来帮助王姜氏,而是跑到韩夫人另一侧的薛氏那边,薛夫人暴怒怨恨的捂着手,一干子下人都围着她团团状,旁边是个紫砂锅,是王姜氏挡砂锅被砸到了薛夫人处的。 韩夫人见这场景,又见不到片刻就围着薛夫人的大夫医女,打量了一眼自己被做了齐齐断裂的椅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韩夫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拉过林熙菡的手道,“你是好的。” 第四十章 陷害(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低头未语,只盯着韩夫人刚才坐着的椅子看,韩夫人摸着她的头,只当她吓坏了,到底是个孩子。 这一想,韩夫人便对林熙菡二人心中多了几分怜惜,一想到平日关系不错的薛夫人,尽然要将这一盅热汤扑倒自己身上,心里就一肚子冒火。 “阿萝,明日便和九娘到府上见见家中姐们,免得日后自家人不识自己人。”韩夫人和蔼的对周瑞萝吩咐道。 韩家认周瑞萝为义女,不过是看在薛大人体面,和韩大人对周副总兵的同僚情分,韩家上下却是对周瑞萝这个突然冒出的义女不感兴趣,对周瑞萝自然不过是面子情。 连薛家将周瑞萝和林熙菡撵到了林府,韩家也仅是客气了两声问周瑞萝要搬到韩家否,周瑞萝拒绝了,便没下文。 今日这般客气,也是看在林熙菡助了她一笔份上,不过周瑞萝也没拒绝,点头称是。 周瑞萝见韩夫人看似平静,却心胸起伏,眼里掩不住的气愤,大概猜出来韩夫人看出来是薛家人搞鬼,甚至大概会觉得是算计了她。 周瑞萝自然知道,薛夫人若是算计迫害,必定不是算计韩夫人,一定是针对自己和林熙菡二人。想到林熙菡在推开韩夫人前,好似先拉自己的手的,这一想就朝林熙菡处看。 周瑞萝见林熙菡死死盯着椅子看,惊呼一声,“呀,桌腿也有问题?” 韩夫人一听朝桌腿看去。 这一看,韩夫人又发现问题,这她与林熙菡中间的正对着的桌腿竟然也是裂了缝的,怪不得自己等人躲在桌子底下没什么事儿,反而是旁边邻座的沾了一身菜汁。 这场宴会一开始就是个局,便是开始设计的就是她,那椅子上的平整裂缝,桌子上的裂缝,丫鬟不稳的步履,滚烫的盅。 她不知道她是何事得罪了薛夫人,惹得她这般子报复,还是薛大人对韩家现如今在胶州声望比得上薛家,心中不满了。 “薛夫人,不是迁怒我们没好好带出薛娇吧。阿萝,我害怕。”林熙菡突然哭了出来,周瑞萝一见林熙菡使了个眼色,也跟着哭了起来。 韩夫人这一听,倒是多想了,该不会是薛夫人怨怪当日韩府不肯将家中家丁都派出去找寻薛娇。后来薛娇傻了,薛大人又派自己儿子去寻劳什子神医,儿子没寻到,等神医被薛家找到了,薛娇这时日久了,药坏脑子,医不好了。 这一想,韩夫人倒是寻到了薛夫人怨恨自己的理由。 韩夫人知道薛夫人是不能按照常人对待的,别人家能体谅的事儿,她最是不能体谅,反而最会无辜迁怒的。她还真能够为了这点事儿,折腾算计自己家,她心中便是当整个胶州上下官员都是她家家丁。 韩夫人又见过了好半会儿,薛家仆从医师都围着只一点轻伤的薛夫人,对伤的重的王姜氏不闻不问,留着王姜氏哀嚎不已。 王大人可是老爷的心腹。韩夫人冷哼一声,呵斥道,“薛家下人都没眼色吗?请了人家做客,伤了人,连个大夫都不请。” 说罢,便让丫鬟给王韩氏寻了冷水给王韩氏敷一敷,又让人通知了王家大人和姜家大人。 王夫人一听韩夫人呵斥,心中一暖,忍着痛道,“还是夫人惦记这民妇家的。”王家崛起不久,王氏的诰命还没下来,还是个平民身份。 “你还是不要说话,免得伤口厉害,这里我都与你做主,你家和我家情分不同,我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韩夫人这一说,王夫人泪就忍不住盈眶,一脸感激地看着韩夫人。 薛陈氏被韩夫人一个呵斥,也醒了神,刚才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一下子醒了神,便对薛夫人身边几个大夫道,“快,快,还不去给王夫人瞧瞧!” 薛夫人此时疼得厉害,没想到之前,明明算计好的,怎么会拖累到自己的。 热汤扑过去的时候,韩夫人必定躲闪,她一躲闪这个椅子就断裂,倒向林熙菡二人,砸坏她两,她可是在周瑞萝那边也摆了碗热汤,不是毁了她两容貌,便是韩夫人这个重量压在她两身上,也是要了她两小命的。韩夫人在这群贵妇中,一向体型肥壮,林周二人加上来怕是还没她一半重。 要林周二人是躲开去更好。滚滚热汤都倒在韩夫人身上,要知道韩夫人可是先倒向林周二人的,她两躲开,也是推开韩夫人。这不是变相将韩夫人推向热汤吗?便是韩家在知礼,心中也是对她两有些想法的。 何况正如韩夫人了解薛夫人一样,二人打交道十来年了,薛夫人也极为了解韩夫人,看似温和,最是记仇,小心眼了。 可如今,躲是躲了,林熙菡二人躲在桌子底下,还将韩夫人扑滚到桌子底下,压到了自己的腿脚,疼得自己也是重重摔了下来,躲闪不及,被桌上的菜洒了一身,又被飞来砂锅烫到了手。 只要遇到这两灾星就没好事。 薛夫人又疼又气,一听到媳妇说让给自己看伤的大夫给别人看伤,立马没好气道,“这个忤逆不孝的,没看到你婆婆被烫着吗?你想害死我吗?” 薛陈氏被这一骂,心中直委屈,连忙让丫鬟扶着王夫人去厢房,好去外面请大夫。 哪只那个王氏也是泼悍的,一听薛家丫鬟烫伤了自己,也不让大夫给自己看,立马捂着脸,气骂道,“山辣子,黑心绝户的,不要脸,没良心的,和着请人家来吃饭,就是来烫人家的,怪不得生了女儿是傻子,敢情都是报应……” 王夫人一连串乡村俚语的叫骂,一下子让现场冷了下来,这官宦女眷讲究体面,还没这等当面骂人的,林熙菡也是一惊愕了,这王韩氏还是真的…… “王夫人这话还真骂的人爽利。”周瑞萝听了王夫人大骂薛夫人,幸灾乐祸道。 林熙菡也是心中听了爽快,但还是瞪了周瑞萝一眼,周瑞萝笑笑。 薛夫人刚听时候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立马大喝,“快,快将她绑起来,堵了她的嘴。” 薛夫人话一落,满场的夫人都不满了。这大家来薛府做客的,薛府不仅不能保障她们的安全,烫伤了人,还不给看,王夫人烫成那样,骂上两句,又怎么了。又是绑,又是堵,是当满场的女眷都是你家丫鬟啊。 韩夫人冷笑道,“慢着,薛夫人这又是绑又是堵的,是当自己是当朝太后吗,这般对待官家夫人,就是当今皇后,也没这般的。再说薛夫人,你烫伤人,就没个说法,不成。” 韩夫人话一落,坐在韩夫人旁边的马夫人也是摔得不清,薛家却连个丫鬟都没来拉她一把,还是自己丫鬟扶了她起来,她心中也是很不满的。 “拿着我名帖去请了大夫。”马夫人当场就让丫鬟去请大夫,让丫鬟扶着王夫人做下,道,“薛夫人,王夫人如今在你府上烫伤了,你不给请大夫,还让人绑了她,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要灭口不成。还是说薛家对王家有什么不满不成?”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一个小小的参将这般辱骂了我,还不准我教训一番。我家是她能够辱骂的吗?简直以下犯上。”薛夫人简直气疯了,原先对她摇尾乞怜的韩夫人指责她,就连个新来的马夫人也敢给她眼色看。 “呵呵呵,马夫人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参将怎么的也是朝廷命官,参将夫人官再小,也是官家女眷。薛夫人,你再看不上诸位家的官小家世薄,也不该用热盅烫人,烫伤了小事,烫瞎了人,烫毁了容是大。”韩夫人话一落,众人看着王氏脸,也是一下子害怕,对薛夫人升起一阵恼怒。 “便是皇家,也没有施加私刑的理儿。”马夫人说的轻声细语,却让在场的女眷不满又挑高几分。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话里意思又皆是薛夫人不满,原本薛夫人平日一脸清高自持,目下无尘的样儿,好似全天下就她是圣人,就让众位夫人难有好感,现在又是如此蛮横无理的样子,更让人厌恶。 不说王夫人是否是意外,总是在薛家烫伤了,薛家不仅没请大夫给她看看伤口,有几个大夫在还仅供薛夫人一个用着,王夫人不过说几句,就让又绑又堵的。 难不成都将胶州女眷当做她家丫鬟奴才不成,这一弄便让在女眷有些感同身受,唇亡齿寒之感。又想到胶州匪祸外面人不知道,胶州官眷都是清楚,胶州城没守得住,最大原因就是守卫都被派去找薛家小姐了,才无人守城,让胶州城被倭寇不攻自破。 “老爷,你就是为了这样的上官家的死的啊?老爷,你死得好冤啊,好冤啊……”一位官家夫人突然哭起匪乱死去的丈夫,一下子引得好几个在匪乱去了亲人的家眷哭了起来。 宴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众女眷对薛家的怨气一下子都激发了起来。下面甚至传来小声议论,“薛家该不会想自立为王了吧。” 薛陈氏一见场面混乱,又听了这反动的话,心中又惊又气,对婆婆心中恼怒又多了几分。 当日为了小姑子,折腾了家中,鸡犬不宁,她还能体谅几分婆婆为母之心,可现在越发无理取闹,实在令人厌恶。 薛陈氏心中恼怒,便对镂金说,“你便对公公如实禀报,说婆婆烫伤了王家女眷,还不让医师给人家看。” 别人不全知道其中算计,自己可是看清楚了那曾嬷嬷从一出来就没安好意的样子,那小丫鬟也是婆婆的陪嫁的女儿,一看就婆婆惹得鬼,如今薛府上下,薛夫人不得人心,根本没什么能够使唤了,除了她自己的一些陪嫁和常用的下人。 薛陈氏又看了一眼林熙菡二人,心中有数,猜出来是婆婆针对她两的,也对林熙菡二人心中有些歉意,更有些厌倦和疲惫。暗道,还好林周二族来了人,早点将她两送走,也省得婆婆再犯错。 第四十一章 诬赖(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薛陈氏遣了人请薛虬,又见众人议论婆婆,怕更多牵扯薛家,心里对婆婆畏惧再多,也抵不上家族日后声望,立刻让薛夫人身边大夫替王姜氏看起来烫伤。 王姜氏脸上烫伤倒是比较骇人,却不及背后隔着单衣直接被热汤浇过,又湿又沾的衣服沾在伤口上,很难处理,只能让医女一点一点绞了衣服,免得粘连着伤口。 王姜氏对薛府、薛夫人再多怨恨也比不上对健康的顾虑,心里气得要死,还是和大夫、医女到了后院看了伤口。 王姜氏这直接受害者走了,一些子夫人太太也冷静了下来,毕竟事不关己,而薛家又是胶州最大父母官。 后宅夫人没有个笨的,惯是耍心机使手段的,大部分没个相信是意外。要知道大户家炖盅也不可能直接将热汤送上桌的,都是等凉了大半钟头,半温半热才送上桌的。薛家好歹是前朝便在了世家,厨子都是几代服务的,哪里会有那种不通规矩的厨娘。 而且那丫鬟端盅也太巧了。上桌前,那么烫,不知道等凉了端,能忍到上桌子,不能忍到放下,薛夫人同桌的可是看清了那丫鬟分明是故意泼的。 这一想,还有几个心中不明白的,这事件是人为,不管薛家是算计谁,在场夫人都是不乐意被舀了做笺子害人,今日是王姜氏,他日难保是自己。 更有聪明的见王姜氏的后面是韩夫人,心思灵活一猜,薛家莫不是和韩家争夺胶州的权利,均是敛了心思,悄悄留了话告退,怕被大人们牵扯到自己。 这一走,也带了一批关系好的,又怕惹事的。 留下的便只有一些与薛府关系不错的,或者是与韩夫人、马夫人过往丛密的,还有一些心思难测的。 薛陈氏不算苯的,也不理睬婆婆大骂特骂,让丫鬟一一给剩下的赔礼,道歉,散了宴席,留下的心中不甘,还是不好在人家赶人了,还死赖着的。 最后剩下马夫人、韩夫人和姜家几个夫人。 王姜氏还受着伤口,讨说法,薛家再强势,也不能撵了她们。 薛虬一行人,不到片刻便进了内院,见来也不避嫌,一上来便问陈氏,“大儿媳妇,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家中丫鬟不小心将热盅汤倒在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烫了伤,家里的大夫担心主母,忘了给王夫人看伤口,惹得夫人不高兴。”薛陈氏低眉顺眼道,“都是媳妇不好,没管好家中,还望诸位大人看在晚辈年幼份上,不要怪罪。” 薛陈氏好歹都是薛家的媳妇,此时心中对薛夫人不满,也是要护着薛家名声的。薛陈氏故意淡化了事情,又将罪责拖在自己身上,便打着让长辈,男子不好和自己这晚辈、弱女计较。 可薛陈氏一番好心,薛夫人却不能够理解的,她一见三个儿子、薛虬来了,立马打报告道,“老爷,你可来了,不然我可被欺负作践了,也没人管。我这烫的这般严重,连个大夫也不让留着给我看伤。” 薛夫人边说边抬着手给薛虬看,她手烫得通红,上面涂着草药膏,看着触目惊心。薛家三个儿子,一见,还是心疼娘的。 薛羽一看便对妻子训斥道,“你怎么照顾娘的,烫的这般严重,还不将家中大夫喊来。”薛陈氏委屈,不吱声。 马大人是新上任的胶州知州,顶的是林玉煊的职务,胶州真正意义的父母官,文官的头目。上任两三个月了,还处处受制于薛家,文武不相干,薛家手伸得太长,胶州现在大多数文官都投靠了薛家。马大人一个政见都要过了薛虬,早就超过了马大人底线,心中对薛家很不满。 现在能挑着薛家和胶州官员关系,马夫人哪里能不热心,立即开口刺道,“薛大少爷心疼母亲,可也怪不到薛大少奶奶,她能怎么办,都是婆婆做主的。何况薛夫人不过被飞来的砂盅碰到了,直接烫伤了王夫人可严重了多了。薛府也不给个说法。” “我姐姐,怎么样了?”开口的是姜家大舅子,姜大老爷,姜老爷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自小是便是王姜氏带大的,感情极好,一听姐姐出事,就赶到了。 “半张脸都烫伤,手也伤了。”姜大夫人抹着泪,道,“最严重的是后背,穿着薄,烫的严重,还连着伤口。” “这么严重,大夫请了吗?”姜大夫人开口,姜二爷又问,“我姐不会留疤了吧?” 姜二爷发话,一旁躲着的姜二夫人,立即大声道,“大姑奶奶烫了老一会儿,薛家都不让大夫看着,还对咱们是又说绑着,又说堵嘴的。爷,你们不来,怕是咱们今日连命都保不住了。” 王夫人偏着娘家,对几个弟弟极好,对弟媳妇却是指手画脚,态度恶劣,姜家两舅奶奶和她关系不好。尤其是姜二夫人,王姜氏烫伤了,她还好一顿偷笑,现在见姜家爷们来了,怕刚才作为传到爷耳朵里,又怕姑奶奶烫伤,她被迁怒,故意将薛家往狠处说。反正她是受害家的,又是娘们,薛家爷几个总不能和她计较吧。 姜大夫人会意,立即也抹着眼泪,哭诉道,“大姑奶奶烫得直叫疼,半张脸都不能见人了,我们和薛夫人讨说法,支个大夫,薛夫人又是绑又是堵嘴的,半点不留情面,我们实在是没法子。好在马夫人、韩夫人出头,才给大夫姐姐。” 姜家两夫人叙述,姜王两家脸都气青了,倒是要去后院看王姜氏,接了出去看大夫。 薛大少一见事情不好,不解释清楚,王姜氏要是立马走了,薛家和王姜两家这仇是解不了,便道,“王大人、姜大人,实在抱歉了,家中下人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意外,几位大人……” “怕不是下人管不严,是家里主人的意思吧。”姜三爷愤怒打断,讽刺道。姜三爷,年纪幼,又少年得志,在姜家是最没吃过苦头,也最不能忍的,如今他还未成亲,说几句失礼话,薛家也不好计较,顶多是少年意气。 “破军,倒是说了句说话。”韩夫人这点话到让韩大人愣了一下,“老爷,今日这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都是针对我们韩王两家的。” 韩大人知道自己夫人不是什么小性子的,最是顾大局的,调头朝薛大人望去。 薛虬见这事儿有内幕,不是能掩饰过去的,只得干巴巴解释道,“韩夫人,都是下人不懂规矩,让韩夫人和王夫人受惊了,我薛府一定好好惩罚一下。还请不要计较。” “薛大人,您如今都不省省那丫鬟,便糊弄过去了。如今要是薛夫人被平白无故的浇上一头的热汤,主家还只用几个下人糊弄,对客人又是绑又是堵的。这般打脸,你也不计较。”韩夫人有些不乐意了,出了事儿,薛夫人根本不顾旁人死活,那个惹事的丫鬟也没绑了起来,反而让下去了。薛家上下也只想掩了这事儿下去,不想承担说清楚。 “且这事儿绝对不是意外,这汤就是朝我和王夫人来的。要不是我摔倒在桌子底下,今日烫伤的不只是王夫人,还有我。”韩夫人将断了椅子推了过去,道,“破军,你看看我座的椅子?” 姜三爷接过椅子细看,椅子腿儿整整齐齐的被斜削了一段,连着的那段被压断了,“是被刀削了的。” 姜三爷话一落,姜王两家脸色更加难看,韩大人也是一脸不悦,薛家脸色也不好看,唯一好看的便是只有马家了。 韩夫人又对姜三爷,指了指桌子,“破军,你再看看,我座位儿桌子腿儿?” 韩夫人一说,姜二爷抢先看了去,冷哼道,“也是切口非常整齐的削了的,险险压在下边,一碰即倒。” 姜家两个爷们当场推演了场景,热汤一来,这韩夫人一避,椅子桌子便断了,这丫鬟便捧着盅儿直直压在桌子上,一盅热汤便对着韩夫人脸泼了去,而韩夫人背靠背的那桌王夫人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姜家一推演,当场男人脸色都青了。 薛陈氏暗骂道,这傻婆子,算计陷害,也别用这么满是把柄的啊,好歹用些脑子,便是汤里下毒也比这个好。下毒还能说被仇家陷害,自家也是吃食的。可这椅子桌子,都是被削了去的,宴会布置那么多下人,薛家真有那么多被仇家收买下人,薛家主子也不用活了。 “薛大人,你如今怎么看?”韩大人冷着脸对薛虬道。 薛虬心里也是气愤,大概猜出来是薛夫人搞鬼,虽然不知道她这么针对韩夫人、王夫人干什么,但是这么不顾大局,又蠢又笨的主意,又有机会做的,除了薛夫人,还真没人了。 薛虬不好再把话语全权推给儿子,给韩大人做了躬,道,“韩大人、王家姜家大人,这事儿容许我细细省查,倒是定会给韩王姜三家一个交代。” 薛夫人再有不是,也不能当这外人面揭穿薛家主母陷害同僚女眷吧,总要为了薛家体面,护着她。薛虬无奈赔礼道歉,心里恨不得揍上一顿薛夫人,眼睛斜了薛夫人两眼,薛夫人打了个颤,旁边三个儿子也大概猜出来了。 薛家二儿子、三儿子放下扶着薛府的手,神色有些冷淡,唯有长子还护着薛夫人,薛羽心中叹气。 “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不会又是个意外,又是下人不是吧?”马夫人冷嘲,她可不愿意薛家今日过去了,过两天将薛夫人送了家庙,关上几天,薛家给韩王姜三家一些好处,就化了这事儿,又三方一体了。 马夫人话一落,一时场上有些沉闷。姜家三爷若有所思,王姜氏的丈夫,王大人却是有些为难的,不发话,韩大人心中气,却顾虑很多,薛家更是难以回答。 “意外,肯定不是意外,要交代,现在我就给你交代。”薛夫人可不是什么忍得住的人,她扫过一眼躲在角落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林熙菡二人道,“都是她们两个干的,都是她们对我、对薛家怀恨在心,干的。” “薛家今日操办宴会摆置的都是当日薛家派给林府的丫鬟婆子,她又是座在韩夫人旁边的,她一推,韩夫人还不是摔了下来。”薛夫人恶毒嗤笑的对着林熙菡二人道,“何况咱们薛府可是与周林两家有灭门之仇的,当日就是薛府为了薛娇公器私用,才导致胶州城破,周林两家没了人的,这仇恨怎么不能让她们报复。” 薛夫人这种撕破脸的说法,倒是有些道理。 林熙菡、周瑞萝又愕然又气愤,颠倒黑白得还真合情合理。 薛府上下当然不信薛夫人的话,倒更认定了是薛夫人算计韩夫人、王夫人,顺带上林周二人的一石三鸟的主意,虽然粗暴,但简单有用。薛府主子一下子沉默了。 姜家三爷们扫了林熙菡、周瑞萝半大的身子,尤其林熙菡一脸呆愣稚气,个子一点点,一看就没满六岁,这个奶娃娃害人,不说有没有这能力,还不知道懂不懂这些呢?怕是连胶州城破的事儿还不知道,林大人夫妇过世,也指不定当做出游了。姜家不仅不信,反而对薛府心中充满鄙视,林周好歹算是薛府救命恩人吧,如今这种欺凌孤女,拿奶娃娃顶罪,让姜家人对薛夫人一脸鄙视。 第四十二章 诬赖(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众人虽不信薛夫人的话,但也实在不好此时就翻了脸,韩薛老派也不愿意胶州城内乱,让新来的文官得意了去,场上有些僵。 姜家大爷见上官为难神色,心中气愤,却怕冲动弟弟做了什么事儿,便遣了两个弟弟去看姐姐,自己留下来讨着说法。 姜大爷琢磨了两下,又转到桌子那儿看了几下,却见姐夫王大人一脸肃静,沉默地转着指上雕竹玉板子,不知道想着什么。 姜大爷心中不满更甚。 林熙菡二人心中极为气愤,周瑞萝更是想跳起来争辩一番,林熙菡却拉住了,小声道,“先看,他们说法。免得攀咬我们是做贼心虚。” 周瑞萝也知道薛夫人逻辑,又知这长辈不发话,擅自插话给自己辩白是失礼的事儿,别刚辩清了自己,又被套进一个圈子里。 薛夫人见这么久没个吭声,显然不信她。她捂着手,站直了身子,整理弄乱的发,眼神中满是得意,“若是大家不信,可以省问那个丫鬟,几个板子下来,什么话都说了。” 韩夫人看不惯薛夫人自以为是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这丫鬟到底是薛家的,怎么说,还不是薛家一句话的事儿。” “薛夫人倒是找了个好定罪的,父母不在,长辈离得远,随便安个罪名,也无人做主,年纪又小,出了事,大家也不好处置。还真是个好定罪的。”马夫人冷嘲了一声。 “敢情是当全天下是傻子,连个合情合理些的说法都没有。” “哼――”薛夫人冷哼一声,板着脸道,“若是不信算了,有时候,你可别看年纪小,就不懂事。有时候正是年纪小,干了事儿,别人才怀疑不到。你看,我家薛娇不就着了道了。” 薛夫人这般道来,沉默的王大人倒是朝林熙菡二人望了两眼,见她两人自顾自的玩耍,微微皱眉头。 “呵呵。”韩夫人与马夫人相视笑了起来,觉得薛夫人实在可笑。 韩夫人刚想狠狠反驳一下薛夫人,却见韩大人对自己摇头,唤了王家大爷、姜家大爷去说话。 韩夫人忍住不发话,韩夫人不发话,马夫人就旁观。 “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贼心丫头故意撞了韩夫人,坏……”薛夫人想到林熙菡撞到了韩夫人,才坏了自己的事儿,一气之下,差的把实话说了出来,好歹媳妇拉着,转了话道,“不然,哪里会让丫鬟撒了汤,出了意外啊。” “呵呵,还请王大人、马夫人、韩夫人体谅。小孩子家不懂事,撞了韩夫人才出了这个意外。”薛陈氏立即跟着婆婆把话推到小孩子意外上面。 韩夫人自然不满,却见韩大人又朝自家摇头,可见韩大人那派早就和薛虬达成协议了,连最不满的姜大爷都憋屈着脸。 薛夫人一见这场景,就得意洋洋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事儿虽然瞒不住人,但是韩王姜那边也是不敢直接和薛家翻脸的,总要护着自己的。 薛夫人挑眉,笑道,“王大人、姜大人、韩夫人,要是要惩罚,我们薛家不包庇,虽然是薛家义女,咱们薛家也不是不讲理的,小孩子家从小训诫了,才知道道理。” 薛陈氏违背良心说了颠倒黑白的话,心里正难过,又怕婆婆再折腾些让大家下不了台的事儿,立即对林熙菡道,“九娘,还不给韩夫人陪个礼儿,小孩子家坐不住,害得韩夫人摔倒了。” 说完又笑着对韩夫人道,“我家九娘一贯乖巧,偶顽皮出了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 韩夫人连连摆手,道无碍。 林熙菡知道了众人意思,心里难过又嘲讽,“嫂子既然知道我乖巧,就该知道,我不会凭白将人推倒,今日难不成就要让背这罪名。” “九娘,这没人怪你,你也是不小心的。”薛陈氏给林熙菡使了个眼色,赔笑道,“你年纪小,陪个礼就算了。” 陪个礼就算了。林熙菡冷笑,倔强的道,“不是我干的,我不承认。” “什么不是你干的,难不成不是你推倒了韩夫人,真真是个狡猾的,当面扯谎,王大人,姜大人,你看这心眼……”薛夫人教唆道。 韩王三家却是懒得搭理薛夫人,如今这般了事,他们心里到底不服气,又觉得不体面,好在小孩子家小,也没什么。 “好孩子,我知道你委屈。”马夫人见这样,就知道韩薛两派到底多年交情,哪里能闹僵的,摸着林熙菡的头,道,“林大人那般青白正直的人还活着,自家独苗哪里会这般无依无靠,任人宰割。” 林熙菡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咬着牙,委屈,“我是见那热盅扑过来,怕烫到韩夫人,才推到她,将她推到桌子底下的。” “这孩子,年纪小,不知道这人啊,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救的。这世上白眼狼多,咬你一口正常,好心当仇恨的也是一堆的。”马夫人半嘲半讽得话,不仅让韩夫人脸发红,在场的都有些羞愧,尤其是薛虬更是皱着眉,叹气。 “说什么白眼狼,这世上还有一群故意施恩恶心人的……”薛夫人最听不得白眼狼这三个字了,尤恨别人提到林家两个死人,有些控制不住话。 “丽华――”薛虬呵斥一声,薛夫人憋着忍了。 “九娘,你和阿萝下去吧。”薛虬到底不忍逼着林熙菡道歉认罪,“这事儿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那两丫头还没道歉,没认罪,更没受惩罚。”薛夫人见薛虬这般不了了之,心中不服气,比王姜两家还积极,完全忘了这事是她干的,人家替了她的罪。 薛夫人心中不服气,林熙菡二人更不服气,林熙菡道,“薛大人难道不审审,王夫人还等着结果呢?可怜王夫人烫掉了半张脸,娘家夫家都不管这事儿。” “九娘――”薛虬叹气。 林熙菡不理睬,直接对王大人道,“十来年夫妻情深,王大人就不做主了。” 王大人微微低头,看着林熙菡道,“做主,难道也将你个小丫头烫伤不成。 “九娘,你这是干什么。大人们不追究你无意,你还要追究什么啊……”薛陈氏对林熙菡不知进退有些生气。 “你们不追究,我还要追究的。我堂堂林家嫡女,平白被栽赃陷害,还不许我查答案吗?”林熙菡傲然道,薛家人终究护着的是薛家。 “薛大人,您难道不该将那丫鬟带出来省问一番吗?” “九娘,这事儿就这样吧。”薛虬有些恳求。 “林小姐,这事情不管对错,谁的责任,都是个意外,都是丫鬟不小心撒了汤水。”韩副总兵也发话,了结。 林熙菡见王姜两家当家人,面色不好,却不发言,默认丫鬟的问题。受伤的,害人的,旁观的,都息事宁人,自己便是万般证据,也没个道理。 林熙菡转身对韩夫人道,“韩夫人,您也觉得我不该拉您一把吗?” 韩夫人不是政客,她心里感激林熙菡,正色道,“感谢林家小姐相救,不然今日毁了脸的就是我。” 韩夫人话一出,至少挽回自己茹莽害人的名声,林熙菡点头道,“谢谢韩夫人替我说了句话。” 韩夫人有些羞愧不平,接着对林熙菡道,“九娘,日后又什么为难的,就到韩家来找我,你是阿萝的姐妹,也是我们韩家女儿。” 林熙菡心中暗道,女儿我是当怕了,只要别拿我又来定罪就行了。林熙菡心中不满,还是面色不变,点头道,“谢过韩夫人了。” 韩夫人心中愧疚,又对薛家道,“即使丫鬟犯了错,这犯错丫鬟还请薛大人送到王府,好给王夫人一个交代。” “这怎么行。”薛夫人自是不肯,但是薛虬却不理她,直接遣下人押了那丫鬟去王家。 “薛夫人,刚才还道不包庇的,敢情这也是分人的啊。”韩夫人讽刺道。 马夫人本是搅局的,今日没搅得薛韩翻脸,好歹留个疙瘩,见韩夫人刺薛夫人,也跟着刺了两句。 林熙菡见大势已去,便转身对王大人道,“大人心胸宽阔,能够不将妻子伤痛放在,王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难过呢。” 王大人神色冷漠,也没什么不满,对林熙菡话,仿佛没有听到,倒是旁边大舅子姜大人听了一阵子心中不舒服,虽没和林熙菡计较,心中对她还是不满多了三分。 林熙菡又对薛虬道,“薛大人,我两日别出发回林府,也不好在此叨扰,便想去看看受伤的王夫人,提前告退了。” 薛虬不为难,便让丫鬟领着林熙菡二人去王夫人处。 第四十三章 算计(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胶州府位于大胤南部,通海市,常与番邦通商,当地建筑多少带着异域风格。 薛家至胶州府近三十年,薛家小辈自小在胶州长大,薛家宅子自然与林府江南山水风不同,颜色艳丽,建筑奇特,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格。 林熙菡透过层层琉璃瓦,看着雕刻精致的墙壁,高耸的屋顶,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石雕。 领路的丫鬟是薛虬外书房的,人机灵,又讨喜,见林熙菡对这往来园感兴趣,便讨巧道,“这往来园常用来招待番邦的大使,大人便请了番邦的工匠,建园子。番人注重雕刻,一块砖上都要雕个东西,一个半大的园子整整花了两三年才建完。林小姐若是有兴致,可以逛上一逛。” “谢谢姐姐了。”林熙菡二人的丫鬟此时不知道被薛夫人绑到哪儿去了,林熙菡便自个儿给领路丫鬟一荷包,“过会儿去见了王夫人,还请姐姐领着我们逛逛。” 那丫鬟摸摸荷包,满意的放在怀中,又笑道,“林小姐,这往来园西边靠着大人的清棠池,里面有番邦来的鱼儿,可是精致好看了,小姐可以逛逛。” 林熙菡二人对视,笑笑,“这还劳烦姐姐领路了。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要去见见王夫人。” 领路丫鬟见说了半天,林熙菡二人也没改变主意,也就不多说了,便引着林熙菡二人至了王夫人休息的屋子。 林熙菡一进门,就见王夫人趴在榻上,呼痛,脸上手上上了药,估计背后也是抹了药的,她一见有人进来,眼睛都亮了,待到看了事林熙菡两孩子,又眼皮不抬的趴着。 林熙菡二人也不计较,直接进来给王姜氏行了礼,慰问了一番。 王姜氏此时已经知道林熙菡二人不过是个孤女,家族虽然势力雄厚,到底是个没什么前程的女儿。不过,王姜两家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最是会看眼色,琢磨攀附了,林周二人好歹是从两世家出来的,交好了,往后也好借着名头,再搭上林周两族。 “林小姐、周小姐多谢关心。”王姜氏扯了嘴角,露出干巴巴的笑容,道,“本来不干什么事儿的,抹上了十天半个月便是好了的,若不是**辣的沸汤水浇在身上实在疼的厉害,哪里能劳烦大家担心。” “这炖了大半天的水,浇在身上哪里能不疼呢。夫人这般忍着,也是难的。若是我便是一星子水,也是受不得的。”林熙菡接话道,片刻又露出犹疑状,又是愧疚又是担忧。 王姜氏见林熙菡神色有异,没想小孩子家有什么心思,就是有了也与自己不相干的,随口问道,“林小姐,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我家虽是位卑,我家大人到底和林大人共事多年,民妇托大,也算是林小姐的婶子。” “呜呜……”王姜氏话一落,林熙菡便捂着脸哭了起来,支支吾吾半天,道,“夫人仁善。今日若不是我扑倒了韩夫人,也不会累得婶子受伤。” 林熙菡话一落,王姜氏有些恼怒的,但转念一想,当日那丫鬟的架势根本就是冲着韩夫人和自己来的,林熙菡便是未曾扑倒韩夫人,自己也是还要遭殃的。 王姜氏心里不舒服,但更想把疑问问出来,便道,“都是丫鬟的过错,碍不着林小姐。这事儿薛大人薛夫人怎么说?韩大人韩夫人怎么说?” 自家在薛府烫伤,薛府好歹有个交代吧,不能用丫鬟糊弄自己的。王姜氏不甚精通那些妇人算计,好歹也做了几年官家夫人,这点子事儿,还是看得出来不是意外。何况当时薛夫人可是不让大夫给自己看,对自己又是绑又是堵的,这般失礼总要歉意一番的吧。 “薛大人韩大人都说是下人不精事,惹了灾不让提了。韩夫人说把那丫鬟送到王府给王夫人您交代。薛夫人,薛夫人……”林熙菡说道,又梗咽了,周瑞萝见状,便有些生气的接话道,“薛夫人道,是我和九娘的错,说我们报复薛府,又说我们是不小心,才推到了韩夫人,让丫鬟洒了汤。明明,我们是见丫鬟汤扑来,才推开韩夫人的。” 周瑞萝说完很生气的嘟着嘴,林熙菡也是一脸委屈。 “这不干林小姐和周小姐的错的。都是我命苦,出了这横灾。”王姜氏听了两小丫头的话,心里火一直往上冒,敢情诗拿两个小丫头和丫鬟来堵自己的嘴。 王姜氏心中清楚十之**就是薛府的人干的,尤其是薛夫人最可疑,不然薛家哪里会这么护着。韩家哪里会不了了之,当家主母代表薛府内宅体面,韩大人此时不想与薛家翻脸,也便会忍了。 林熙菡二人又是与王姜氏叨扰了半天,便辞了行,王姜氏此时也没什么精力,便让身边丫鬟送了林熙菡二人。 林熙菡二人出了屋子,周瑞萝吐了口气,林熙菡心里也一阵子腻味,这做作得难受,这虚与蛇尾,过了今日便能喘口气了。 林熙菡一出屋子,那领路丫鬟又凑了上来,频频邀着林熙菡二人去逛清棠池,林熙菡心中警惕,便借着理由推了。 领路丫鬟不好纠缠,有些不乐意,但也不能和主子发脾气,路上便有些漫不经心。 周瑞萝倒是极想去清棠池,见林熙菡不肯去,心里猜测,也没多说,便与林熙菡手拉手去。 哪想半路,便有小丫鬟跑来说是薛大人找领路丫鬟急事,便让林熙菡二人不走,等一会儿。 林熙菡二人心中不悦,也不好拦着,便在园子内醉花阴下歇息一番。 领路丫鬟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见回来,周瑞萝便道,“九娘,要不,我们去姜夫人那儿请她身边丫鬟姐姐送上我们一送。” 林熙菡心中猜测,莫不是丫鬟被薛夫人劫了去,便道好。 林熙菡与周瑞萝掉头走,却发现这园子不大,但是弯弯绕绕的还真找不到出路,二人个小体弱,走了半天,有些累了,又找不到出路,便坐在假山边上歇息。 “九娘,你看,那是什么?”周瑞萝一脸惊喜的指着一湾池塘道,“好多鱼儿,真好看。” 林熙菡抬头一望,果真好看,一池子五颜六色的锦鱼在清池里游来游去,彩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映衬得满园子美景都暗淡无光。 “小心。”林熙菡正心旷神怡地看着美景,却见清澈的池水里人影闪过,一把拉过周瑞萝,只听“噗通”一声,一女婢掉进了池水里。 林熙菡大惊,与周瑞萝喊道,“快上来,快上来……” 自看池塘不深,不过三尺多,林熙菡这等子身高不足三尺的,掉进去还真是小命难保,可是那丫鬟已经二八年华,池水不过是齐她腰身,她却一直往下沉,甚至还朝林熙菡二人笑了起来。 林熙菡心中犯疑,突然发现那丫鬟分明是刚才将热汤倒在王姜氏身上的丫鬟,片刻,反应过来,捂住周瑞萝的嘴,拉过她,赶紧跑开了。 “小姐,在吗?在吗?” “小姐,你在哪里啊?” “薛府丫鬟分明说小姐在园子里等我们的,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人啊?薛府丫鬟不会逗咱们玩吧?” “胡说什么啊?赶紧找到小姐才是,不然嬷嬷回去可要好好罚你了” “蕙儿,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的好姐姐,我错了……” “别耍嘴皮子,赶紧找小姐才是” “小姐……” “小姐……” 这时,园子里传来一阵子喊声,分明是林熙菡与周瑞萝贴身丫鬟惠儿、妙儿,林熙菡与周瑞萝不吭声,悄悄走过去,拍了二人一下。 “小姐――”妙儿一脸惊喜。 林熙菡做了个手势,拉过二人小声,道,“别出声,先回去再说。” 林熙菡一行人轻手轻脚地往回赶,周瑞萝三人虽然疑惑,但是信任林熙菡,顺着林熙菡的路走。 经过醉花阴的时候,周瑞萝打算往原路赶,林熙菡拦住,看了各个园子的字,道,“去明珠阁,薛家那儿,此时薛娇一定在园子里玩耍。” 林熙菡在薛府住了一段时间,知道薛娇一般不爱待在屋子里,喜欢在她住的明珠阁里玩耍。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暑气重的时候,她园子里的丫鬟都贪凉,薛娇又是不知事的,明珠阁的丫鬟都是躲在屋子里做做绣活,说说话,偷懒的。 反正薛夫人担心薛娇出事,明珠阁的园子都搬了假山,填了池塘,种的不过是些花花草草,薛娇再怎么调皮玩耍不过是身上多些泥巴。 林熙菡一行人从侧门,一进明珠阁,果真后花园里面就只有薛娇一人独自玩虫虫草草,薛娇看到林熙菡二人,很是开心,抓着手上蚱蜢递过来,道,“九九、萝萝你们来了,看我养的虫虫。” 周瑞萝害怕虫子,和妙儿、惠儿侧身躲开。 林熙菡也是个皮的,捏过蚱蜢的后腿,让蚱蜢一磕一磕地挣脱不开,又动得了,薛娇也跟着笑呵呵,两人没一会儿就玩死一只虫子。 周瑞萝看得害怕又恶心,便制止林熙菡再残杀虫子,道,“九娘,刚才明明水不深,那丫鬟还不从池子里爬出来。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周瑞萝发问,妙儿、惠儿也是直点头,干嘛突然跑啊。 “那丫鬟是今天将汤倒在王家姜夫人身上的丫鬟,她不想活了,才不爬出来的。”林熙菡道,“我们留在哪儿,怕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四十四章 算计(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周瑞萝不是蠢笨的,一点也就通了,捂头道,“这薛夫人到底有多蠢笨,才一直做这么不靠谱的算计啊。” 薛夫人大概是打着自己二人做贼心虚,然后连同自己贴身丫鬟杀害烫伤王姜氏的丫鬟,来抹灭自己二人害人的证据。 这算计这想法还真的是相当阴毒,若是换个对象,换个场景,换个情形还真的让人相信,林熙菡二人是个歹毒的。 可这年龄不对,这场景不对,这实际操作的人是薛夫人了,那整个阴谋就成了笑话。 林熙菡二人年纪太小,胶州府满门皆亡,根本就没什么得用的,薛夫人自己在园子里就失信于众人,她说再多,大家都不信的。何况发生在胶州薛府,府上根本没个林周二府的人,林熙菡和周瑞萝也是不认识路,哪里能找得到丫鬟,又能领着她去了池子,害死她呢。 薛夫人这一操作,完全是不打自招了。 “计策是好计策,就是没个好的执行人。若是就算计我们不懂事洒了汤水在韩夫人身上,还好说,不过小孩子家调皮,给我们留个不知礼数、顽劣不堪的名声,还是相当容易的。但是那汤水是滚烫的,要烫伤韩夫人,明白着是不打自招了。反而惹了祸端。”林熙菡叹气,“薛夫人这智商还真不适合算计人。这下子丫鬟死在池子里,咱们连现场都不在,薛夫人更难看了。” “小姐,也不能这么说。现在不管用,不过日后有心人计较起来,小姐名声还是不好了的。还好,咱们及时跑了。”惠儿捂着心口,直道庆幸。 林熙菡转念一想还是有道理的,现在和周瑞萝二人年纪小,大家不觉得二人是歹心歹肺的,可人总要长大的,日后有人拿了这些事儿说嘴,三人成虎,还是个大患的。 “给娇娇洗个脸,咱们就一起给薛大人辞行了。”林熙菡对惠儿吩咐道,拉起薛娇脏兮兮的手,进了明珠阁喊了丫鬟给薛娇梳洗。 薛娇身边有三个奶嬷嬷,一个奶娘,四个大丫鬟,还有一干子小丫鬟。却均是看着薛娇没什么神志,对薛娇不怎么上心,这些日子薛夫人又没了什么体面,成心的想着给媳妇不顺她心的找茬,对薛家也多有松散。 这明珠阁的奴才对主子就越发怠慢了。 薛娇在后园子里玩耍,不过遣了一个三等小丫鬟看着,那丫鬟看了好一会儿,便打起了盹,林熙菡一行人进了明珠阁也是不知道的。 林熙菡见那三等丫鬟比周瑞萝大不了几岁,叹了口气,也懒得喊醒小丫鬟,直接拉着薛娇沿着廊下,进楼阁。 一进楼阁,就远远见三个小丫鬟与婆子打叶子牌,旁边围着两个丫鬟。一个大丫鬟坐在不远处绣墩上绣着花,和不远处软榻上的大丫鬟说着话了。 薛娇身边最得意的丫鬟挽眉是薛夫人赐下的,此时正安排着一群小丫鬟打扫明珠阁,剩下的嬷嬷奶娘和一个大丫鬟却是不在的。 “姐儿屋里的哥哥窑攒珠聚球青瓷瓶谁收了去了,夫人遣人送了几支新荷正要用着呢。”林熙菡正疑惑薛夫人赐下的另一心腹大丫鬟黛眉怎的不在,她就持着几株半开的新荷进了来。 林熙菡对黛眉最是有好感,一是她对主子最贴心,真的照顾着薛娇,不似那些奴才不过在薛夫人面前做做样子,卖卖乖,二是她实在生得灵巧讨人,心里明堂,当日在薛夫人屋里就多次劝住薛夫人,让薛夫人少做了些糊涂事儿。 “林小姐、周小姐也来了,我家主子常念叨二位。”黛眉眼尖看到林熙菡一行人领着薛娇从后屋绕了过来,远远请了安。 她转身又见屋子的丫鬟都是自顾玩耍,哪里能不明白,立刻板着脸道,“敢情咱们明珠阁养着一帮太太小姐,大夏天的怕热,躲在屋子里偷懒,倒是让主子在外面晒着,没个关心的。” 挽眉同是薛太太房里出来的,虽知道屋里的做得不对,但也看不惯黛眉耍威风,便板着脸道,“姐姐自是威风的,怎的去太太那儿讨好,没安排好主子的,留着咱们这些口笨心实的,哪里做得了些子让人满意的事儿。” 黛眉知道挽眉心思,也不与她当着外人面丢了府上的脸,便晃了晃手上的镯子,道,“你若是心不满,怎的太太唤了,你不去啊?不然这太太的金丝垒珠玛瑙镯子,也少不得你一份。” 挽眉见那金玛瑙镯子,金子厚实,红玛瑙又大又亮,整个镯子做工又精致大方,一看就是老货,脸色变了变,心里又气又悔。 还不是知道太太受了气,怕去太太拿自家出气,便躲了懒,遣了黛眉去,不想白便宜了这小蹄子。 黛眉也不管挽眉心思,又对丫鬟婆子一顿训斥,便吩咐小丫鬟道,“没看到林小姐、周小姐来了,还不上了些冰汁凉水。” 一众丫鬟婆子才看到林周二人领着自己小姐已经进了厢房,慌慌张张收了牌的收了牌,收了绣架收绣架,理衣服的理衣服,急急忙忙地怕在主子面前失了礼。 就连挽眉也是顾不得与黛眉斗嘴,起了身,铺平裙角,也林熙菡几人行礼。 “姐姐们,客气了,我们也是经过,和薛家玩耍一番。还劳烦姐姐们打些水,给我们梳洗一下。”林熙菡笑笑受了礼,一行人在挽眉引着下坐在了内厢房的垫榻上。 “林小姐、周小姐怕是来了好一会儿子了吧。” 黛眉送了些茶水,躲躲闪闪的问了一句,林熙菡也不答话,就着小丫鬟打的水,梳洗了一下,喝了冰镇的茶水,才淡淡答道,“好一会儿,原是打算和娇娇见个面就走的,但看娇娇一个人在园子里,没什么人看着,不怎么放心,便在园子里玩了一个时辰。” 黛眉听了话,眼神有些尴尬,连刺头挽眉也是频频朝黛眉使眼色,黛眉笑道,“前段时间雨水多,屋子里都起了霉,所以屋子里的都忙着收拾家当,晒晒铺头之类的。怕灰尘之类的呛到小姐,便让丫鬟领着小姐去园子逛逛。” “原是这般,怪不得园子里没见什么人呢。”林熙菡接道。 黛眉、挽眉知道林熙菡敲打之意,没什么大的追究,从善如流,挽眉立刻抿嘴一笑道,“怕是那猴子躲在那里偷奸耍滑,过会子,好好教训一番,哪能将小姐一个留在园子里的。” “这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们也不该多嘴的,只是娇儿如今这般,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姐姐们还是要被拖累的。”周瑞萝不喜这些子丫鬟心思多,怠慢主子,奈何这是旁人家的,便又敲打道,“薛府如今只有一个姑奶奶的,娇娇又是不能管事的,日后姐姐们还不都是大管事娘子。” 这自古爬床丫鬟贱婢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何况大胤律法严谨,规定庶子妾室也是要纳聘文书的。 若是没文书也不算妾室,不过是奴籍的贱妾,生下的孩子若是不记在娘亲主母名下,不过是上奴籍的奴才。所以大胤的丫鬟都是少有做妾的,多是谋求做个主母的心腹内院管事,求个好日子。那等子心高气傲做妾的有是有,但多是活不下去的妓户从良,托得良家身份,哪怕做个奴才也是好的。 周瑞萝的话正是说在挽眉黛眉心坎上儿,二人相视了一会儿,立即点头称是。周瑞萝见二人态度没有什么异常,看是上了心,又敲打了一会,便让人给薛娇梳洗换衣服。 林熙菡见时间差不多了,又道,“这日头快下山了,我等也是要早去早回的,就不打扰姐姐们了。” “林小姐、周小姐,主子盼着你们常来,莫不在留一会儿,免得主子又想念哭闹。”挽眉巴不得林周几人早走,可是按礼要说几句客气的留客话。 “不了,家里遣了兄弟来,还等着我们早日回去的,就不打扰了。”林熙菡自不会将客气话当真,便道,“还劳烦姐姐遣个人送我们去薛大人书房,拜别。” 黛眉见林熙菡神色有些尴尬,想到林周在薛府住了一段时间,不过是后院方寸之地,定是不认识薛虬书房的。 “那行,我便让翠绾送你们一程。”黛眉吩咐了一杏丫鬟出来送林熙菡四人,林熙菡二人一见丫鬟衣服,便知道不过是个二等丫鬟,道了谢,便出了来。 薛夫人那边果真不出林熙菡所料,她原先遣人拉了惠儿、妙儿,就打着让林熙菡二人出事的主意,后来被打乱了,又想到直接引着二人去水池。 若是丫鬟得手,林周二人也是没命的,也不过推给那丫鬟,也与薛夫人无碍的。若是林周实在好命,丫鬟得不了手,便让丫鬟自己去了,好栽赃林周二人。 薛夫人计谋是好主意,虽是粗暴,架不住有用,若是在京城也是易得手的。可惜薛夫人实在不是什么知变通的,照搬照抄,反而落了下场,处处受制于林熙菡二人,又是心气高的,一再与林熙菡死磕着,两面俱伤。 第四十五章 算计(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薛夫人,怎么人还没遣来,莫不是连个丫鬟也精贵了几分,舍不得送来。”马夫人见薛家迟迟不交出丫鬟凉凉道。 姜大少和王大人也均蹙着眉头,连韩大人与薛家人也有些不耐烦了,韩夫人撇撇嘴,她今日是见识了薛夫人的智商了,这个时候还折腾幺蛾子。 “快去看看,嬷嬷怎么还不来,莫不是那丫鬟招了什么……”薛夫人也是一脸止不住的雀跃,也有些心急,频频催促丫鬟去叫曾嬷嬷。 薛虬听了赵氏话里有话,板着脸,皱着眉,不悦道,“招什么招,送到王大人府上才是正理。” 薛陈氏如今满肚子对婆婆腹议,薛赵氏做出一系列上不得台面的主意,惹得薛府脸面丢尽,公公还一味的偏帮,愣是将蠢人扶上墙,全然不顾小辈的江南。自己可是有两个儿子的,娶媳妇也不过五六年的事儿,现下满胶州府都知道婆婆脾性,哪里会将好女儿嫁到自己家。 薛陈氏越想越是忧愁,一肚子闷屈,憋着泪水抬头对着薛大少望去。 此时薛羽正和两个弟弟谈心。 薛翼对早被自己母亲伤透了心,往日媳妇没了孩子,心里有些怨母亲,但也觉得母亲不是故意的,听媳妇念叨母亲故意害死他孩子,还对媳妇有些不满。媳妇肚子里的也是母亲孙子,再说哪有人害人还光明正大,让人一眼看出来呢?那不是蠢吗。 可如今见母亲行事狠毒,而且还没什么遮掩,漏洞百出地让人一眼看出算计。心里也是琢磨自己的儿子莫不是真的被母亲迁怒害没了吧。林周两府小姐不过因为薛娇傻了,便被迁怒这般,何况当日进香,薛府三媳妇逃生丢了薛娇,才惹了这么多事儿。 又想不至于吧。好歹是自己亲娘的。 薛翼这般想着,心里到底留下疙瘩。 薛翔倒是没想多,他本能对这些弯弯绕绕厌恶,又觉得自家母亲大人如今越发上不得台面,儿不嫌母丑,薛翔还是不免对薛夫人厌恶了两分。 薛夫人生来便是风花雪月般的人物,成日恋着情爱,少有搭理世俗的。三个儿子生了早,又靠得紧,那时候薛夫人还不怎么知道照顾三儿子,便是孩子生下交给嬷嬷,自己偶然看看去。 故三个儿子很少和母亲亲近,与薛大人亲近多的。 特别是三少薛翔,生的最小,上面两个哥哥难免让着,生为幼子,薛虬不指望他做什么大事,也是没那么严格。 薛翔便心智没那么成熟,对母亲一味偏心薛娇,心中最不满。媳妇儿子又因薛夫人迁怒受了伤,受了惊吓,心中更是不满。 此刻,薛翔不耐烦道,“母亲,还请尽快让曾嬷嬷遣了丫鬟送来,我府上还有事呢!” “三郎,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薛夫人见小儿子一脸不屑不耐烦的样子,肚子里火直冒,“你什么府啊,咱薛府还没分家呢,你哪里的府啊?” “好了,别成天蜇蜇的,大人们还等着呢。”薛虬怕薛夫人不分场合又闹出事来,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制止薛夫人道,“快去催催曾嬷嬷。老大带着你两个弟弟出去,送送客人。” 薛羽听了点头拉住沉思的薛翼,拖走忿忿不平的薛翔。 薛虬想训薛夫人一顿,想着外人在,憋着气,又遣了身边管事道,“你亲自去后院遣人将那丫鬟领给王大人。” “不好啦,不好啦,扇儿跑了。”薛虬这边管事还没派出,那边有一群丫鬟跑来,薛虬听了连连瞪了两眼薛夫人,呵斥道,“喊什么喊,还不去将人抓来。” “通知府上门房,不要放了那丫鬟出门。”,又对身边管事道,“找人沿着关押扇儿的地儿四处开始搜搜,一定要将她抓了遣送给王家。” 薛虬又冷眼扫了薛夫人几眼,看得薛夫人有点心虚,薛夫人忙道,“老爷,我看让曾嬷嬷找找?” “不必了,我让人找就行了,你给我好好的坐这儿。”薛虬冷哼了两声,又转身对韩大人几人持手致歉道,“府上纷乱,众大人看,这抓罪奴也是时间事儿,就不耽搁大人们的时间,等我抓了奴才就遣送到王大人府上。” “怕是这一等,这丫鬟就是没了命什么都审不出来了。我等正闲着呢。”姜三爷冷笑,姜家二爷三爷去见过王姜氏,见姐姐伤得不清,此时一肚子怨气。 韩大人怕这薛虬尴尬,他才得薛虬好处,也不愿闹得太僵,打圆场道,“我想薛大人的海棠花酿有段日子,大人还不送上几坛子给众人品品。” 薛虬此时也不摆首官的体面,一下子接过台阶,让下仆送上花酿,笑道,“恭谨不如从命,这花酿我家几个小的不懂品尝,嫌弃绵软没力道,适合娘们尝着,不懂海棠花酿的好处。这海棠花酿正等有缘人尝着。” “呵呵,薛大人客气。破军你们几个也坐下尝尝。”姜三爷还是一脸不服,姜大爷拍了两下他的背,他才别扭坐下。 一干人便坐下引着花酿,等着丫鬟,谁知道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管事才悄悄传了消息给薛虬。 薛虬听了脸色都青了,僵着脸连连瞪着薛夫人,薛夫人越发别过身子,众人见了心里有些揣测。 “薛大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韩大人首先发问。 “实在抱歉,韩大人。你看如今――”薛虬欲言又止,道,“那丫鬟投了水,已经没气了。” “什么。莫不是你们故意淹死了给个人死销赃吧。”姜三爷这下子火了,“这就是死了,谁还不知道是谁干的。” 姜三爷边说边拿眼睛戳薛夫人,薛夫人被他怒目而视得有些心虚,又不甘心的瞪回去,见曾嬷嬷小跑过来,眼睛一亮道,“这丫鬟死得必是有隐情的,曾嬷嬷快去将清棠池边得可疑人押上来。” 薛夫人话一落,一干子人都盯着曾嬷嬷,曾嬷嬷眼神有些犹疑,被众人看着更是有些无措。 “嬷嬷,你还不快将那可疑人押上来啊。这是干什么啊?”曾嬷嬷一个劲儿的给众人磕头行礼,就是不说话,薛夫人急了,催促。 “嬷嬷,若是真有什么可疑人,还是带上来吧。”薛虬虽然不信有什么可疑人,也认定是夫人这蠢主意,见薛夫人那般急切,还是让曾嬷嬷说话。 “老爷,夫人没有可疑人。” 曾嬷嬷说完,马夫人嗤笑了,“还真是……呵呵,今日见识了。” 韩夫人也冷笑,“我早就见识了。” 一干子大老爷们也是无语加鄙视。 “怎么没有可疑人,那两个小蹄子,你没抓住吗?”薛夫人见众人嘲笑自己,急了,一下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小蹄子,你说什么话呢?”薛虬看薛夫人说话不像样,怕她一错再错,连忙瞪了她几眼,心里揣测,她该不是杀了丫鬟还嫁祸给林熙菡两个小丫头吧,真是越发丢人,“夫人癔症了,还不将人送去休息。” “我怎么癔症了,癔症的是你们。这丫鬟一看就是林熙菡两丫头联合丫鬟杀了扇儿,灭口来着。”薛虬拦都拦不住,薛夫人还是把话说出来。 薛虬忍不住摸额头长叹,暗暗庆幸儿子不在,韩大人也忍不住同情看了薛虬两眼。 韩夫人和马夫人笑场了,王姜四个爷们脸都黑了。 姜三爷气得跳出来道,“你拿个两奶娃娃顶罪,亏心吗。不说她们路认识不认识,找不找到丫鬟,来害死她。就是害人的风水宝地谁指给她们的。谁放了丫鬟的,给她们机会杀人的。胶州大户哪家池子超过四尺的,不说淹死人了,猪都淹不死。除非害两奶娃娃还行,那般大人还淹得死,她脑袋是朝下长的吗?” “不是丫鬟脑袋朝下长,是主子没长好。”马夫人淡淡讽刺。 “你――”薛夫人被气到了,“你们被蒙蔽了,那两丫头片子能耐大着呢……” “人都死的吗?还被把夫人拖下去。”薛虬好脾气也忍不住发火了,打断薛夫人话,呵斥下人拖走她。 薛夫人不服气道,“老爷,你怎么看不清啊?” “是啊,薛大人,你如今看清了吗?”姜二爷也忍不住同情薛虬,淡淡讽刺道。 薛虬无力,自嘲笑笑,“诸位对不住了,都是我治家不严,我薛虬今日发话,一定给大家满意交代。”众人见薛虬说的诚恳,肯定会好好处置薛夫人,也知道不能直接拿薛府主母怎么样,打了整个薛氏脸,皆是满意点头。 薛夫人见薛虬此般说话,必是定了主意,有些慌了,“夫君,夫君,你信我,信我……” 此时正巧林熙菡一行人在丫鬟绾翠带领下进了院子,薛夫人眼尖喊道,“是她们,是她们,你看丫鬟押来了。” “义父,出了什么事了吗?”林熙菡进门见众人皆盯着她看,故作茫然道。 “没什么。九娘来辞行的吗?”薛虬慈爱道,“如今府上乱,你义母糊涂,你委屈了。明日,你走时,义父早就上绿营了,便不送你了。义父让你哥哥嫂嫂送你,此外你三哥送你回钱塘,往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写信来。” “呵呵,义父要到钱塘多看九娘哦。”林熙菡也是接话撒娇道,也不追问薛虬事儿。 众人见林熙菡娇娇小小的,乖乖巧巧的,林大人林夫人过了,小丫头成了五不娶,前程难定,又受薛夫人这等子没脑狠毒的算计,一时又觉得孩子可怜,长辈也是不好不合礼节的给晚辈辞行的,皆是和善的和她辞行,送了辞别礼。 韩夫人更是红了眼眶一脸不舍,马夫人更是递了信物,说是往后有事可找她在杭州做官的弟弟,姜家奶奶虽是不俗的,也是根据礼节和林熙菡辞别了。 倒是薛陈氏虽知道是婆婆无礼,难免面对林熙菡有几分尴尬,面上一脸挽留,心里还是有些松气,好歹没人让婆婆继续糊涂下去了。 薛夫人见众人没有个审问林熙菡等人的,反而很是和善,非常不服气,硬是和薛家下人抗衡起来,不下去,气呼呼道,“她们可是杀了人灭口的,王大人也不问问。” 王姜氏的夫君是个沉默的,此时也不耐烦道,“薛夫人你如此一口咬定,有什么证据吗?” “这还用什么证据吗。是她们就是她们,她们当时在清棠池的,可是被人押过来的。”薛夫人指着丫鬟绾翠直道。 绾翠有些茫然,不知所云,连忙磕头行礼,解释道,“奴才没在清棠池伺候,是明珠阁伺候的,林小姐、周小姐和我家小姐玩了大半个时辰,不大认识路,才让奴才送的。清棠池真的奴才没在那儿伺候过?” 绾翠不知道干清棠池什么事儿,但是一听薛夫人语气,心里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儿,赶紧解释,免得无辜被冤枉了。 王大人冷笑一声,问薛夫人道,“薛夫人,还需多说吗?” “贱婢,你瞎说什么啊。”薛夫人恼羞成怒,气冲冲踹了绾翠几脚。 绾翠无辜挨了几脚,心里委屈,薛夫人果然是个不讲理的,连连解释道,“夫人,我真的没在清棠池伺候,我是明珠阁的,真不知道清棠池的事儿。” “好了,你还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啊。”薛虬见薛夫人越发不像话,实在憋不住心中怨气,怒吼道,“我看你失心疯了,还是多在院子里念念佛,让几个媳妇伺候你吧。” 又对屋里下人骂道,“若是当不了差,看不了夫人,你们也不用干了。” 下人也皆是委屈,觉得薛夫人果真是祸头子。往日总是这般那般的无事生非,前段时间更是为了小姐,害了整个胶州府,害了几个奶奶,更害得他们家中亲朋,被罚被打,丢了差事,更有几个丢了命。 “老爷,你怎么能够……”薛夫人也委屈。 “还不拉下去。”薛虬这般吩咐,下人便不管不顾拉了薛夫人下去,薛虬本不愿让薛夫人再外人面前这般没脸,但此刻他也顾不得了,至少为了薛府,薛夫人丢些脸,也是值得的。 薛虬想想又对薛陈氏道,“大儿媳妇,你性子软,你母亲那边,你压不住。我让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管着你母亲那边。” 薛大人不知道两妯娌对薛夫人的恨意,薛陈氏可是清楚的,她小声道,“婆婆和弟媳这边有些误会……” 薛虬摆摆手道,“让她吃些苦也是应该的。” 薛虬打定主意让薛夫人吃些苦头,再说自己人些子矛盾,不过儿媳妇薄待一下薛夫人,还能弑杀婆婆不成。 怕不是吃苦头的问题啊。薛陈氏心里暗道,不过见公公主意定了,她不好驳斥,有对薛夫人有些怨气,也懒得管她。 韩夫人几个女眷不似几位男士般不通后宅,不大清楚薛夫人和儿媳妇的矛盾,韩夫人她们还是相当清楚的,心里冷嘲,相觑笑笑。 王大人是个精通的,一见众夫人眼色,心里也猜得七八分。韩大人得了益处,本是不相干的事儿,心里也是不关心的。 唯有姜家几个爷,心里不忿,碍着薛家权势,忍着了,日后给薛家,特别是薛娇带了无尽麻烦。 第四十六章 离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九妹,总算出来了。哥哥好等了。”一出薛府,林熙菡等人就找寻自己马车回府,还没等林熙菡等上了马车,就见林熙松踏着夕阳走了过来,微胖的身子,淡淡的微笑,在昏黄的残阳下分外柔和。 “六哥,怎么未曾回府?”薛府给林氏践行,林熙菡来了,林熙松和林熙杨作为族人自然也是到场的,只不过他们生为男子,在外院赴宴罢了。 “想着九妹年纪小,留在内院时间长,不放心,便未曾回去。”林熙松说得恳切和气,林熙菡却是不信的。 若是真的担心,何不在薛府内等着,薛府总不至于撵了他走,不过是自然而然的辞了行,出了府才想到还有个堂妹在里面,又不好回去,只得在外面等着。 林熙菡一番揣测十之**就合了事情。 “七哥,怎么不在啊?”林熙菡不接林熙松的话,给他做慈兄的机会,直接问起了林熙杨。 林熙松听到林熙杨三个字,心里不屑,面上越发和气,故作犹豫劝慰林熙菡道,“你七哥身子骨不太舒服,便先回去了。走时还念着妹妹的,九妹还莫要归罪你七哥。” “哦”林熙菡听了林熙松不温不火的答了一声,好似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林熙松有些憋气,到底年纪小不知事儿,连林熙杨不把她放在眼里都不知道,便道,“妹妹果真是有大度。 林熙菡听出了他话中不满,可是更不屑他一个大男人做个挑唆长舌妇,“这就大度了,七哥身子不好,难道不该让他回去休息。“ 林熙菡边说边满脸疑惑的看着林熙松,林熙松一梗,也不好接着林熙菡的话,胡乱答了句,就嚷着回去了。 林熙菡一行人与薛府众人辞别,片刻不耽搁,出了薛府,自然不知道后来一场闹剧,也不知道薛夫人生不如死的十年生活,更不知道曾经好姐妹薛娇一番凄苦无助,再见时已经在十年后了。 夜色降临,炎热的夏季也挡不住幽州的严寒,幽州的夏夜沁凉凉,不似白日还有些日头的暑气,却似江南的早春,带着点湿寒。 林国公却坐在昏黄的油灯下,看着案上的奏折左右为难,长叹一声急笔,写下大段谦和的词语,又再写了大半后,盯着奏折愣愣发呆。 “吱嘎”门被轻轻打开,走进一个铁甲卫士,他身材极为高大,一进屋子仿佛吸走了整间屋子的光和气,刺得人眼发疼,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人,属下进来了。”说话瓮声瓮气,在黑夜里像一声惊雷,让林国公惊醒。 “楠生,你来了,快坐下歇息。”林国公见了粗汉子微微露出笑意,让粗汉子坐下来。 粗汉子有些无奈,红着脸,有些郁闷大人又叫自己乳名,可又不敢驳斥长辈的话,只得忍得脸发红,翁翁发出一声哦,坐下。 “大人,您的奏折写好了吗?”粗汉子问。 “嗯。”林国公漫不经心的答道,却眼睛盯着奏折。 粗汉子抬头望去,见奏折没有敲上章,知道林国公心中为难,道,“大人,这都是上的第三次奏折了,当今留而不发。怕是真心感激七弟救命之恩,和七弟夫妇对胶州府的贡献,才给七弟夫妇赏赐爵位的。咱们莫不如不要推辞了,反正也上过两次奏折了,就等当今自己做主好了。” “楠生啊――”林国公长叹一声,“林家权势太盛了,子息又后继无力,当今不是先帝,不喜他无力掌控的东西。林家就好像主人手中的刀,原是千般好,此时用久了,便是千般的坏。主人担心刀钝看不了东西,反而伤手。” “大人――”楠生想要劝慰,却无从下口,他心中知道林国公说得都是实话。 “生为刀给主人做事是应该的,可当主人给杀人的刀绑着华而不实的刀具时,便是主人对刀不满了。”林国公的话让楠生也皱起了眉头。 “七郎,才智非凡,博古通今,性情温和忠厚,与当今情分深厚,又为当今潜府的少有的心腹。若是他在,林家还能再撑个二十年,他活着受个爵位,是当今的恩宠。”林国公轻敲长案,微微眯了眼,“但是他死了,当今这个越了级的郡公就是林家的催命符。” “大人,您守卫幽州几十年,为大胤立下汗马功劳,又忠心耿耿未曾越权,是大胤北方的一杆标旗子,只有你在,才能镇住北方凶残的蛮人。您是大胤的军神,幽州不能没有你,大胤不能没有你。”林国公的话中凄楚让楠生难过,“当今不会这样对待您,这样对待林家。” “为什么不能,生为臣子报效家国本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林府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时候。北方已经差不多安定了,我军中掌权多年已然是陛下心中一根刺了。”林国公训斥道,“而京城林府却毫无贡献,凭什么享受一门二公的待遇。此时的林府与当年的晏家无异,占据高官权爵,对大胤已经毫无益处了,反而后人会借着爵位为祸一方。” “我不能让我的后人成为大胤的毒瘤。何况爵位已经是陛下对我、对林家的试探了。”林国公幽幽叹息,“林家没有得用子嗣,莫不如没有高官利禄,小心做人的好,至少能够保住一命,等到日后起复。” “大人,陛下也许没这么想呢,你看你两次替七郎辞爵位,陛下都留而不发,不就是……” 林国公摇手制止了楠生的话,“陛下留而不发一次,我就上奏一次,陛下留而不发两次,我就上奏两次,直到陛下恩准了为止。” “那,那九小姐怎么办?”楠生是林国公母家远方子侄,家贫与寡母投靠了林家,年纪与林玉煊一般大,情分非比寻常,“七郎夫妻不在了,九小姐本就是五不娶了,要是没有郡公女身份,更是任人嫌弃了。她可是七郎唯一血脉啊。” “是我对不起她和七郎。”楠生的话刺得林国公心口发疼,他忍不住红了眼眶,花白的头发早在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一夜全白,白色胡须微颤,“幽州的兵权还是交给当今来的好,我年纪老了,精力不足,没几年活头。总要交给当今的新人,幽州三十七年,该回去荣养了。九娘没了父母,好歹还有我这个祖父。” “大人――”楠生替林国公难过。 林国公不欲多说,便道,“这次,我请你来,也是有事儿的。九娘无父无母,老二一家又是惯会耍心眼的,苏州老家不是个好地儿,她祖母又是个糊涂的,去了京城也是受委屈的。你将她接到幽州来,等过了冬日蛮族狩猎,我和她一起回去。” “她这样的命儿,还是长些见识,心胸开阔的好,不然处在内阁委屈多了,伤的是自己。”林国公道。 林熙菡一夜无梦好眠,清早便收拾齐全杂物,上了林家船只,水路出发去苏州。 林熙菡是小辈,又是守孝的,长辈无理由来送她,同辈的她又年纪小,往日拘在家中,没有参加什么宴儿,也没什么闺蜜,故也没什么想送的人儿。 林熙菡清早的辞别很是寒酸,来得除了周瑞萝依依不舍,泪流不止,便是陈家二奶奶也是一番难舍难分。薛陈氏也来送薛家二爷、三爷的,也对林熙菡做出了依依惜别之态。 这次辞别,林熙菡倒是见到了一直未曾见到的薛家二奶奶和三奶奶。 薛家二奶奶穿着橘色长襟,淡色襦裙,梳着留仙髻,头上也没什么饰,很是寡淡,一点不像外人形容的那边厉害,倒是有几分仙气。 她和气温柔地给林熙菡辞了别,送了一份小礼,才真诚道,“妹妹保重,多谢。” 林熙菡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也是淡淡的推辞了一番,不做深交之态,薛二奶奶见状意会,也不在纠缠,就吩咐自己二爷。 薛二奶奶夫妻也不像外界传说那么恩爱非常,二人对话淡淡的,一脸平静,毫无辞别之感,倒是冲淡了众人离别愁绪。 与薛家二房相反的是薛家三房。 薛家三房传说是个沉默安静的,可一路就没个安静的。她穿着张扬的红色骑装,马靴,长相明媚艳丽,说话又快又脆。 她抱着儿子一路哭到码头,上了船还是拉着丈夫又是心疼不舍,又是吩咐不疼,很是热闹。 薛家三爷也是从无语到暴躁,又最后在夫人情深目光下,不停的安慰,直到船发了,薛三爷才舒口气,瘫在船头。 “三哥,三嫂感情还真是好。”林熙菡促狭笑笑。 “倒是,十八弯想送,和送三弟去幽州抗蛮无二样。”薛二爷也摇着扇子凉凉道。 林熙松与薛府少爷不熟,也只是善意跟着笑笑。 林熙杨倒是看不得这些子场面,早在薛府少奶奶上船,他便冷哼一声,进了船舱的房间。 “娘们就是粘粘糊糊的,难得出个门也是?碌模??5故遣徽獍恪!毖θ??恍Φ貌缓靡馑迹?勘绲馈?p>  众人不信。 第四十六章 试探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河风吹散了长发,疾行船只穿过两岸的山麓峡谷像是织机上的长梭飞得很快。层林尽染,水色如练,澄净的蓝天,朵白的云彩,呼吸着清凉的气息。 林熙菡顿时放松下来,哪怕胶州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她有太多的不舍,可是胶州是个伤心地,也是个糟心的地方。 林氏夫妇在这里过世了,多待一天,她的心就多痛一天,何况胶州有太多的人对她心情复杂,她留久了,耗尽了恩情,变成了痛恨。 不若回林家祖地,那里有避不开的算计,可这世上哪里有净土,留在哪里不一样,林家再差也是族人,至少为了体面,谋算她会斟酌一分,不会似薛夫人等人任意践踏,却无人顾忌。 “九妹,这是胶州巡南水师的鲨?舰?”林熙松惊呼打断林熙菡思路,“比族里海船快多了。” “哼,少见多怪,见什么都是鲨?舰。”林熙杨见林熙松惊呼,嗤笑一声打开扇子摇一摇,讽刺道,“巡南水师的鲨?舰可是侦查巡防用的,个头较小,能载几个人就不错了,有这么大的侦查舰吗?早就被倭寇水贼发现了。” “九妹见笑,六哥浅薄了。”林熙松不已为意,笑笑接着问,“六哥自小在内陆,苏州虽是水乡之地,但少有像海上这般大的船只。原先只听过鲨?舰日行百里犹如良驹,还不曾见过如九妹家的船这般快的。九妹还请告知一番,让你六哥也长个见识。” 林玉煊在世时,还身兼市舶司,市舶司管理胶州所有海上贸易,自然拥有大胤先进舰艇船只。 崔诗韵擅长搭理家业,林熙菡依稀记得市舶司以新换旧时,娘亲好似置办一批私产,其中就有类似的船只。 像这样快的舰艇,好似是最早期的龙尾翼,原是水师用来作战的驱逐舰,使用钢铁铸造双体船,排水高达上千吨,算是相当有创意的设计。 但是由于大胤制造局并不了解水师作战方式,船身制造过宽,过大,船身笨重,影响了整个舰艇的灵活性,动力不足,在实际海上战争中根本起不到作用,反而成为累赘。被水师提督扔到了市舶司,给市舶司用来做运输。 可这未曾改革的龙尾翼对于市舶司海上贸易来说又空间太小,船身太窄,承载货物量太少,不能进行长途运输,亦被弃之不用。 后来市舶司换新船,这批龙尾翼被暴弃,无海商认购,崔诗韵就捡漏,正巧用做家人出游的船只,挂在林玉煊夫妇私产名下。 林玉煊夫妇出游时经常使用类似的船只,林熙菡自然知道一二,可林熙松突然问,她却摸不准林熙松的意思。 林熙菡思虑片刻,疑问道,“六哥,没见过这船吗?” “自然没见过,不然也不问九妹了。”林熙松答得快,又漫不经心,面上平淡,双眼却火热地看着林熙菡。 “这是船行租恁的船只,该是多见的啊?”林熙菡见林熙松的样子,心下更是揣测,故作天真道,“我年纪小,没出过远门,也是不认识船只。家中一向是安伯打理家务的,船亦是他租的船行的,我不识,若是认识,大概也只有安伯了。” “我实在喜欢这船,行的着实快了点,若是知道了买上一艘用做游湖也是妙的。”林熙松听林熙菡说是船是租的船行的,心里有些失望,又是不甘心。 “噢,六哥若是感兴趣,我便唤了安伯问上一问,看是那家船行的,六哥也好去买上一艘。”林熙菡见状,大概猜出了林熙松的试探。 说罢,便唤丫鬟灵儿去寻了安伯。 林熙杨见林熙松一副巴不得再捞出些林氏夫妇产业的样子,嗤笑不已,“九妹,便是唤了安伯也是无益的。你六哥感兴趣的不是船,是船后的财神爷,得了这艘船,他也是半个财神爷了。” 林熙菡听了也不拆穿,故吃惊道,“船行生意真有这般好。” 林熙杨见小姑娘上套,心里得意两分,扇子摇得厉害,嘴上损起人来更厉害两分,越发寒碜林熙松,“怎的不厉害,就跟水匪没两样。水匪是杀人越货,得死人钱财,船老大也是算计死人钱财的。” 林熙菡捂着嘴,一副害怕的样子,“我们只是租船的,碍不着船老大了的。” 林熙菡样子有些逗乐了林熙杨,嘴上越发毒辣讽刺,气得林熙松脸色铁青,凸起的肚皮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挤出生硬的笑,故作听不懂。 林熙杨自来看不惯林熙松这等子贪财好利的却故作好人的样子,本是路边一喇叭花偏刷上白面装莲花,实在恶心人。故林熙松被他损得不行,却又发不得火的样子,更是痛快了七八分。 林熙松越是生气,林熙杨心里越是痛快,左看右看自家这个堂妹,越发顺眼,又和林熙菡说了几句逗趣的话,逗得小姑娘嘿嘿笑,也让林熙杨得意洋洋地耍起了嘴皮子。 末了,林熙杨心中痛快还将身上的玉佩送给林熙菡,说到了苏州,就带林熙菡到处逛逛,好好耍玩一番。 林熙菡见状也是猜出了林熙松、林熙杨二人性格,一个是面上和气,满腹算计,一个是面上刻薄,实在单纯。 可要说道聪明,还真是说不来,这年头不是阴谋诡计的人就是绝顶聪明的人,不是任性无脑的人就是蠢笨不堪的人,有句话叫做大智若愚,又有句叫做自作聪明。 林熙杨一段似有非无的话,大概给林熙菡透露了些消息,老宅的人还惦念着林玉煊夫妇的私产,当初林府突然遭灾,老家收了部分产业,可是林玉煊夫妇当初是打算调任钱塘的,处置了大部分产业,那些子林氏族人却是没见着的。哪怕安伯一家去报信,说匪灾没了,老家也是将信将疑的。现在没了的林熙菡又活着回来了,林氏一族又猜林玉煊夫妇莫不留了后手,私产总要给唯一血脉的。 这才有林熙松、林熙杨兄弟来接林熙菡的事儿。 安伯来的有点慢,这艘舰艇不算特别大,总共才六个厢房,林熙菡三兄妹各占三间,薛家两兄弟占两间,剩下的一间给了安伯一家。虽是如此,但空间太小,安伯一家人多,故那家厢房便是兰嬷嬷婆媳住着的。安伯和儿子住在了舰艇拉着的林家来的那艘船上,顺便调教新买的奴才和看着林熙菡在胶州一些财务家当。 安伯上了舰艇,裤脚有些湿哒哒的,他是上了小船,被拉到舰艇上的,舰艇疾驰,小船上来总有些危险的。 林熙见了有些心疼安伯一大把年纪,对林熙松又不喜了几分。 安伯知道事由,一上来便与林家三兄妹行礼,然后答复了林熙松的疑问。 林熙松听了还有些不满意的,便道,“这样的铁甲船也是个小商户置办的,少不得是哪家官家的私设的。” 安伯不接话,淡淡道,“这老奴却是不知的,但是这船,老奴也是知道些的。这原是先帝在世水师提督衙门的龙尾翼,因设置有问题,早早被弃之不用了。当今继位,制造局出了新龙尾翼,更是连乡军都不用的。” “这是龙尾翼,哪有这般大的侦查船,也太笨重了点。”林熙松一听是龙尾翼,也是知道先帝当年耗费大量银钱造了好些海船,里面五六都是不能用的,又仔细看了一下船,道,“也难怪当今要贬了制造局的大人,这设计全然不食用的,一上战场,这便是给水匪做的。不过私家出游倒是极好的。七叔当年怎的没给家中置办一二。” “大人,往日怎么打算,老奴不知的。”安伯低眉顺眼道,“只是当时胶州水师提督乃是楼家的联姻赵家,巡南水师又是张家一手建的。” 楼家与林家政见不和,张家与林家又有间隙,七叔不曾于两处购买船只也是有的。但林熙松心中还是不信,林玉煊在胶州多年就没个什么私产隐匿着的,就是倭寇突袭,林玉煊提防不及,但是有些产业是多年前就置办的,哪是匪祸就没了的。 “七叔夫妇走得突然,便是早上一天去钱塘上任,也担不得这匪祸的。”林熙松故作伤感道,“听说当日七叔家当都打理上了船,哪想――,哎。” 林熙松一声叹息没打动安伯的心,安伯木着脸,忠厚道,“早不了的,倭寇来的时候,家里除了早就置办的特产仪程送上了船,其他一些子东西都没来得及送上船,那些子杀千刀的倭寇就袭了来,可怜我家小姐,姑爷……” 安伯忍不住摸着泪,一脸老奴垂泪心痛状。 “安伯大仁大义,对林家忠心,我会记得的。”林熙松感叹,安伯一干人不屑,我又不是你家奴才,要你记得的。 安伯一脸感激欣慰,“当不得的,本是奴才,自该如此。何况我家的是崔夫人的奶娘,自小看着小姐长大,对姑爷和小姐总是念着的。可是小姐姑爷没了,我家没什么他想,就好好守着小小姐。” 林熙松又是一派夸赞安伯等人,又是表露对林氏夫妇尊敬仰慕,恶心得林熙杨直撇嘴,又不能在外人奴才面前,直接打林熙松的脸。省得丢了这个林氏的脸。 林熙菡也是看着安伯与林熙松打花腔,感叹要学得真心多啊。 “往日听说七叔身边有赵氏两个义仆,怎的这次也没的见着?”林熙松与安伯聊了很一会儿,自觉松了点胶州林府奴才的心,又试探道。 “那两个羊羔子,没种的,胶州城破,就逃了去,现下还没寻到。”安伯一脸愤愤。 “这样啊。”林熙松也是一脸吃惊,又善意安慰道,“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倭寇那般可怕的事儿,他们二人紧张了些,也无可厚非。只是七叔到底是他们主子,他们也不该如此?……” “哼,恨只恨姑爷当时心太软,恋着他们是义士,是来投靠的,不能欺压远亲,便没让他们写了卖身契,哪像是个白眼狼。”安伯一脸愤怒,木脸也多了几分神采。 “赵氏兄弟没有卖身契?”林熙松这下心里有些信了林玉煊私产怕是没了,要是赵氏兄弟不在了,还不把林府产业都挪了去的。 林熙松心里难过,也没什么兴致了。 第四十七章 目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伯见林熙松没打听些产业,便一脸失落阑珊的样子,感叹到底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城府,不够淡定稳重。算计打听人家的,哪有一次变成的,林家小辈是不成的。 安伯有些庆幸又有些担忧,庆幸林氏宗族虽贪婪林玉煊夫妇的私产,但不知深浅多少,故老一辈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己小小姐好歹能留下些子东西。有担忧林氏小辈无英才,往后小小姐出嫁哪里有什么依靠,难不成崔氏? 安伯是崔诗韵陪嫁,出自崔家,可不似媳妇是崔氏家生子,原是庄户子,八王乱时受了灾,和着家人入了崔府,对崔府没那般忠心和敬服。自然也就更看得清崔氏如今的情况。 崔老爷子是个英才,多智多谋的老狐狸,但是崔家大爷们却是守城有余,开拓不足,崔家小爷们也是生于富贵,不知世事,养于荣华,不知荣辱,泡在蜜罐子里的小爷,撑不起家业,享不了风云。崔老爷子一过,崔家也就在撑个二三十年。 崔老爷子已然年过半百,哪里有几年活头,小小姐出嫁了,崔氏也是靠不住的。 少不得和赵家几个兄弟商量商量,给小小姐打量一番。 安伯爱怜地看了看林熙菡,自己小小姐看着长大,和亲孙女没两样,自己几个奴才便是为她打算也不过是钱财身家,这世道还是权势才能护得住日子。 林熙杨见林熙松意兴阑珊,心情郁碎,便嘿嘿乐得直笑,气得林熙杨进了内仓休息,他才乐滋滋地转身和林熙菡说笑起来。 林熙杨自来是个口舌毒辣,最爱与人作对的性子,有个他深厌的林熙松,才能惹了他兴致刻薄一番林熙松。留个林熙菡,小不点大的娃娃,不能骂不能讽,他实在难受。 林熙杨将加冠的少年,林熙菡是个奶娃娃,二人又没什么共同话语。 故林熙杨给林熙菡一些玩意儿,又许诺诸多好处,就找了给理由,开溜了进内仓,继续去刺激林熙松了。 林熙菡见林熙杨进了火烧缭绕的进了内仓,摸着玉质玩物,抿嘴一笑,林熙杨倒是个有意思的。 “小小姐,我看着杨少爷倒是个真性情的。”安伯摸着胡子道。 “那倒是。”林熙菡想到林熙杨惹得林熙松哭笑不得,直躲着他就想发笑,便让妙儿给安伯挪了绣墩。 安伯拒不受,林熙菡故作伤心之态,安伯才欣慰坐下。 “杨少爷怎的尽挑着松少爷。”惠儿提着鸡冠冰壶给林熙菡倒上一盏冰镇蜜桃水儿,站在林熙菡身后眨着眼睛道。 “就是啊,好歹都是一家子堂兄弟,倒和仇人一般。”一旁的巧儿见安伯擦了身后小厮递上的湿巾,机灵地给安伯上了盏屯溪珍眉,笑着问道。 此时大胤讲究妇德,女子忌讳多嘴多舌,尤其是打听外男家事。 而惠儿、巧儿是林熙菡贴身丫鬟,林熙菡未曾呵斥,安伯便知道林熙菡是打听一下林二老太爷家两兄弟情况,来猜林家老宅的主意。 安伯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林二老太爷和老太爷是嫡亲兄弟,老太爷当年弃笔从戎得了爵位便尊从大胤祖制,合家搬到了皇城底下,可到底放不下老家的产业和族人了。” 安伯喝了两口青茶,眯了眯眼,世人皆爱龙井、碧螺春,他独爱这口屯溪珍眉,香气清高、滋味醇和。 “林二老太爷便自请留在老家搭理家业。”安伯见林熙菡细听,又接着道,“林二老太爷有三子,长子林玉煜嫡长子,次子林玉?粤兼?j献樱?沼鬃恿钟耢俊!?p>  “二房大老爷是嫡长子,向来得二老太爷重视,又是刚正青白的,未曾纳妾,膝下仅二子,亦是二老太爷自小教着的,六爷便是大老爷的幼子。”安伯话一落,林熙菡心道,林二老太爷是个圆滑爱专研的,怨不得林熙松年纪不比林熙杨大,圆滑世故得很。 “林氏重嫡庶尊卑,族规森严,自来没有乱家的,二房二老爷母亲虽是良妾,但是二房老太爷任上纳得上官家的远房侄女,又继不承家业,性子懦弱沉闷,是个不得宠的,膝下又仅一嫡子。” 大胤律法虽然对庶子身份没有前朝那么严,但一般守规矩的人家庶出子都没什么地位的。 林熙菡知道前朝庶子庶女都是上不得族谱的,也就是大胤朝庶子才有了身份,有了继承家业的机会,可是也是种种限制,庶子继承不了族田祖产,继承的私产也能超过三分。 便是绝嗣的人家过继也是先过继同房兄弟嫡子,五代没个过继的,才有庶子继承家业,就是那样对生母是否良妾都有诸多差别的。 林熙菡就知道胶州有一户官宦人家,匪祸来了,一家兄弟都死在了战场,满门徒留个庶子,族里又没个五代嫡子过继。因那家庶子是个贱妾生的,没纳妾文书,又没记在嫡母良妾名下,最后满门八成产业收归族有,二房上交国库作为绝嗣登基。那家唯一血脉被发了八十两安身银子,便打发走了。 庶子还好,好歹还有个名字上了族谱,庶女更是难过的。 一般贱妾生的庶女,因母家是奴籍贱籍,良贱不通婚,上户籍都是要记在良妾名下的,否则便是没户籍的。且庶女不管是良妾生的,还是贱妾生的都是上不得族谱,也没有族中排序,唯有良妾女出嫁前,会在族谱上记一行字,某某女出嫁于某族某房某子,连个名字都没有,贱妾女更是连姓氏都不能随意冠上。 世情如此,二老太爷家的二老爷再怎么努力,也是难以比及兄弟的,何况二老太爷是个规矩的,林氏宗族又是厉害的。 “林三老爷出生晚,日子又好,极得林二老太太欢喜,膝下三个嫡子,长子便是七爷。七爷生得好,嘴又巧,林二老太爷家的女眷没有不喜欢的。” 林熙杨嘴巧讨喜,林熙菡倒是难得一愣,这般气死不偿命的巧。 安伯大概知道林熙菡几个的意思,也不曾解释,笑了两声,又道,“六爷,七爷一般大小,又都是得宠的,自小就是不合的,尤其七爷得老太太欢喜却不得二老太爷喜欢。六爷长得憨实,二老爷家大太太和二老太太又有间隙,六爷便是不得二老太太喜欢,得二老太爷护着。” 林熙菡听了,很是觉得林二老太爷家有意思,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还各有主意。 “六哥和七哥都是嫡子,又得家中欢喜,怎么遣了来接我这隔房的堂妹。”林熙菡原是倒这两个哥哥是家中不得宠的或是庶出的,不想倒是又是嫡出又是得宠的,更是疑惑了几分。 “林氏祖产多,但架不住子息多得力少,家中产业这么多年增收些,但不多。何况如今族人都搬至了京都,老家产业越发不行了,可是咱们国公爷这房却是越过越好的。二老太爷也是疼孙子的,便是打着些主意。” 林熙菡听明白安伯的意思,“林二老太爷打算将六哥和七哥过继给我们七房,京都怕是不愿的。” “这过继,一是族中,二是国公爷,最后就是小小姐和崔家同意就行了的。”安伯小心翼翼看了眼林熙菡道,“老夫人不愿意,国公爷愿意,便是能成了的。” 林熙菡叹了口气,“二老太爷这般打定主意,怕是三家都说和了的,就等着我这边。” “小小姐年纪太小辈分大,族中又没什么更小的嫡子,谁让姑爷同辈最小,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安伯见林熙菡神色黯淡,又道,“反正族中产业,小姐也是继承不了的,不如给姑爷小姐找个接香火的。” “与其糟蹋了爹娘名声,我倒是愿意承宗的。”林熙菡看着蓝天道。 “小小姐,你可要想清楚啊。”安伯首次听林熙菡心思,有些惊讶,“这要是承宗,哪里找得到好人家入赘,少不得寒门败类。若是这样,那才伤了姑爷小姐的心,他们就图你顺顺当当嫁给好人家,过好日子。这钱财香火的事儿,小姐姑爷定是觉得没有小姐你重的。” 安伯话说完,林熙菡眼泪忍不住流下了。 “小小姐,这林家族人打着过继主意,不全是钱财,更多是老爷的爵位。”安伯犹豫了一下,又道,“这爵位怕是没多久就是收回去的,姑爷功劳当不得这爵位,不过是官家试探国公爷的。若是没了爵位,这族人那是愿意过继的。” 林熙菡知特旨的,不过当时不曾在意,现下想来,倒是理解了林氏族人心思,更多放心了两分。 林熙菡暗想,自己等人都看出来林玉煊爵位不妥,林氏族人怎的没看清了的。 林熙菡又想到,怕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存着侥幸心理,不然不会只是个二老太爷家的嫡子幼孙或是幼子嫡孙了了。 大概二老太爷的嫡长孙,京都大伯家的嫡子都是愿意的,一个郡公除了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比得了,旁人比不了的。何况嫡长孙也是到等上几十年,今日过继自家,三年出孝便是郡公爷了。 林熙菡和安伯细聊没多久,便听得后面船舱大哭大闹的声音,林熙菡听得声音,里面有安伯家的媳妇呵斥声,便领着丫鬟走到船尾望了去。 第四十八章 揭穿(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伯显然也听到三儿媳妇的声音,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恨恨的对着对面大船吼道,“闭嘴小三家的,没看到小小姐在吗。” 对面船头一阵静声,安三家的领着几个婆子押着个妇人下了小船,往林熙菡船来。 安伯见三儿媳妇拉了人过来请罪,还是皱着眉头瞪了两眼。 “小小姐,都是老奴家的错,没的调教家小,给小小姐丢脸了。” 安伯夫妇极为忠心,又重规矩,得林玉煊夫妇重用,更是百万分心的将林府的体面放在第一位,现在听到媳妇船头呵斥家奴,觉得太过泼悍丢脸,对着林熙菡一副羞愧欲死表情。 林熙菡倒是没有多想,安三家的也是母亲崔诗韵身边的人,往常管着崔诗韵的小厨房,性格虽是泼辣些,但也极为规矩的,很少大声呵斥的。 再说林熙菡耳朵尖,听得清楚安三家的话里调理清楚,语气重了点,却不算失礼。 “定是哪个新来的小奴才不成体统,安三嫂子向来规矩又守礼的。” 安伯想想也是,这个儿媳妇也是小姐身边的丫头,自己老太婆一手挑来的,老太婆比自己还看重林家体面,最爱说的就是主辱奴死,几个媳妇挑的都是忠心又规矩的。三儿家的这么多年了,性子自己还是知道两分的,但是他也没给三儿媳妇说好话,对错都是主子做主。 “有理也不该在船头大声呵斥,小小姐船上可是有薛家小爷和林家小爷,这不是让人家看小了咱们国公府七房吗?”安伯心里对儿媳妇丢主子脸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不满嘟了两句。 林熙菡笑笑,安伯还是那般看着主家体面,有些想到曾经胶州林府的日子,每天开开心心,和和美美,可惜一去不返。 安伯得了林熙菡眼色,一见安三家的上船,语气有些重的训斥道,“三儿媳妇,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不顾体面在船头大声呵斥,你不知道训奴才按家规即可,疾言厉色与人发生冲突,简直失了体统。” “公公我错,做事不稳重淡定,丢了主子脸面。” 安三家的,也是知礼的,公公训斥,立即跪下请罪。安三家的态度还是让安伯满意的,他点头示意儿媳妇继续解释下去。 “今早,婆婆和季奶嬷嬷忙着训练调教新买的家奴,儿媳妇便负责后船的饮食,因奴才都去训话了,厨房人手不足。”安三家的边说还一脸愤懑,“辛娘自请到厨房里帮忙,奴婢心下思量往日她一直摆着主子面孔,哪里帮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奴婢就万分小心了她,果然就抓到她趁着奴婢不注意就给汤里下毒。” 辛娘带着她女儿冒充林玉煊私生女,败坏林玉煊夫妇名声,早就让忠心的安家人不满意了,恨不得打杀送官。 碍着辛娘身份不明,万一是家中长辈的外室,林熙菡处置了总是不好的,只得带上辛娘母女送往老宅,让查着那家女眷。 没想到满府没找她母女茬,她们竟然恶毒地给船上人下毒,安三家的边详细得给林熙菡说明辛娘下毒经过,边拿眼睛很很剁辛娘,太黑心肝了,老爷一家好人,她还黑心败坏,现在更是下毒杀人。 安三家的说完了,还拉着旁边几个奴才作证,几个奴才也是一脸后怕的直点头。 “辛三娘,你说?”林熙菡听了安三家的叙述,立即板下脸,冷冷扫视辛娘,敢情自己没时间找她茬,她还得劲起来了。 辛三娘也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立即啪啪的给林熙菡磕了几个响头,直到冤枉。 “冤枉,难不成满厨房的冤枉你,没看见你往烫里面下毒。”林熙菡见辛娘又对自己摆出莲花露水的姿态,有些腻味道,“还是满船的人就刻薄了你,陷害你一个戴罪之身的。” 林熙菡嗤笑让辛娘有些脸红,但片刻她就反应过来,含着泪水道,“我真的没下毒,真的没下毒,小姐,你相信我啊?” 辛娘哭喊道,梨花带雨很是楚楚可怜,可惜在座都是妇孺老弱。 “那你没下毒,谁下的毒?”安三家的见辛娘拒不承认,有些火了,赶紧拿出证据,是一小包药粉,对林熙菡直到,“奴婢就是见她往汤里倒这个粉末,被奴婢几个现场抓到的。” 林熙菡自然是相信自己忠仆的,尤其现在证据都拿出来了,更是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就让安三家的让人把辛娘关到对面船上的后舱里。 对面那艘船是林家老宅开来的,船不算小,但架不住奴才货物多,后舱更是放杂物的,又湿又阴暗,还有一堆粉尘垃圾。 哪里比得上辛娘现在居住的小厢房,何况她又得罪了后船的管事,怕是苦头要吃足的。 辛娘一听,立马哭喊道,“小姐,我是冤枉的,真的冤枉的,我真的没下毒,我可以对天发誓,没下毒。” 辛娘哭喊太过凄厉尖锐,一下引来了船上的林氏兄弟和薛氏兄弟。薛氏兄弟一见是林家家事,薛家二爷立马拉着弟弟又进了内仓,薛三爷有些不乐意,薛二爷说了句君子非礼勿视,就扭着三爷进了内仓。 林熙杨和林熙松两兄弟没顾忌,倒是走过来看了看。 辛娘一见来了两个男子,更是眼若清波,泪光点点,哭得肝肠寸断、弱不禁风,好不委屈,可怜,可爱。 这一个娇柔纤弱的女子让林熙松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林熙松不禁道,“九妹,这奴婢犯了什么错,这般子惩罚,你看她哭得这般凄楚,莫不是另有隐情。” “哼”林熙菡冷哼两声,“我还真不到哭两声就是减刑逃罪的,以后衙门里犯人个个哭两声,杀人就不犯法了。”林熙菡对辛娘这事儿忍耐有限度,她污蔑林氏夫妇,被揭穿了,还死咬不放,这段时候早就惹毛了林熙菡。 “嘿嘿,以后六哥千万出不得仕的,那天下犯人只要嚎上两声,这就无罪释放了。”林熙杨也是绝对不放弃一丝一毫打击林熙松的机会,“特别是俏寡妇。” 林熙杨暧昧地看了一眼辛娘又扫过林熙松。 林熙菡这才发现辛娘竟然穿上孝服,简直刺红了林熙菡的眼,真是无时无刻的添堵啊,林熙菡已经有百分百把握知道她非林玉煊外室,她还这般折腾,真是让林熙菡无语。 安伯和安三家的也注意到了,安三家的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小姐,这个下毒的骗子怎么处置?” “上次你行骗至林府,污蔑我父,我怜悯你孤儿寡母不容易,未曾将你发至衙门,今日你贼心不改给船上人汤里下毒,这个船一到宣州补给就送到宣州衙门吧。” 林熙菡虽然恼火辛娘伙同薛夫人算计,但见辛娘女儿和林玉煊一样面容,心中不忍,想着怕是家中长辈外室流落的,准备带到林氏老宅的,现在看了,还是不要惹这闲事了。 “小姐,你不能,不能的。我不是骗子,我家女儿真的是林家骨肉。”辛娘慌忙拉出女儿跪下,那个与林玉煊相似的脸低着头,木着脸,无视一下。 辛娘当日被关了三天三夜,罚了三天三夜,后来看林熙菡未曾处置母女二人,反而好吃好喝得供着,还到女儿家知道长辈事儿,脸皮薄,恼羞成怒折腾她母女。 但是总不能真的不顾骨肉亲情吧,何况一个小丫头哪里狠得了心打杀她们。又见林熙菡还带她们回本家,更是揣测林熙菡嘴上不认,心里认了的。 现在听将她们送到衙门,不带她们回本家了,这才慌了。 “我女儿真的是林家女儿,你们看这张脸和小姐您多像啊,真的很相的。”辛娘板起女儿的脸,将女儿脸转向林熙菡等人。 林熙松倒抽了口气,**分相似的脸,不注意的还当林熙菡的,林熙松倒是相信真的是七叔的子嗣。 “这大千世界长得相得多去了,难不成个个带回去做老子儿子的。”林熙杨看了两眼辛娘母女,嗤笑一声冷嘲道,“老鼠和猫还都长胡子呢。” “九妹,九妹……”林熙松对林熙菡急切犹豫,“这般相像,弄不好真的是七叔骨血。” 林熙菡不理睬林熙松,直接对辛娘道,“你说是林家骨血就是林家骨血了,上次连信物都是假的,女儿假的也正常。” “是真的,真的,我不骗小姐的。这不是没办法,老爷一直没来接我们,孩子大了,我总要为孩子考虑吧。”辛娘抹泪道,娇喘吁吁的样子又惹得林熙松一阵同情,掉头对林熙菡露出不认同的神色。 “真的打算,就不该贪图荣华,勾搭公子哥儿,生下她,做庶女一辈子就毁了。”林熙杨嘲讽,时人嫡庶分明,庶子还好,庶女连个身份都没有,哪里嫁的好人家,不是做家族工具,富贵人家妾待,就是拉拢寒门的手段,稍微好点的,不过是嫁个庶子败类。 何况,林熙杨扫了辛娘一眼,讥笑,一看就是没有纳妾文书,无媒苟合的外室子,还不如贱妾的庶女,就是一般平民农户也是计较的。 林熙松见林熙杨说的刻薄,心里不满,也用眼神扫了两下林熙菡。 “你说与爹爹相识十年,你总该记得爹爹样貌年岁吧。”林熙菡本是懒得和辛娘说透的,给她透底,不过现在林氏兄弟在,透了底,总有人作证的。 “林大人与小姐五分样貌,我女儿六分样貌。”辛娘不假思索道,“十年前才近而立,现在不过近不惑,十年,女儿都该定亲了。” “呵呵呵,辛娘,你连爹爹年纪样貌都不清楚,就来认亲不可笑吗?我爹爹现在都未至而立。”林熙菡话一落,辛娘脸都白了,“六哥,你觉得还需要多说什么了吗。” 第四十九章 揭穿(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松顿时面露难堪,似恼怒似尴尬,神色复杂得看了两眼辛娘母女,又转过头来,撑出一抹笑容道,“九妹,莫要生气。哥哥只是见这小姑娘长得颇为和七叔相像,才怕妹妹失了名声。” “六哥,难不成当九娘是那般不知礼的人,会嫉妒欺辱庶姐外室,还是林家什么时候庶女盖过了嫡女的。”林熙菡避过林熙松嘲讽的笑笑。 大胤庶女不能上族谱,出嫁才上夫家红契,有了户籍,不然连身份都没有,哪里能盖过明媒正娶的正室子嗣。何况辛娘母女是外室身份,不说身份了,若是被辛娘宗族知道了,免不了沉塘的命运。 “六哥,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林熙杨摇了摇香木扇子,持扇眨眼,笑得花枝直颤,“不过是见小妇人有几分姿色,便打了怜香惜玉的主意。” “你――”林熙杨用扇子堵住林熙松,暗昧得朝辛娘看了两眼,又道,“六哥,你知道弟弟嘴直了点,别气弟弟说实话,长房七叔身边佳人个个天香国色,风华绝代,这般姿色也就你看得上。” “林熙杨,你太过分了,太龌龊了。”林熙松推开抵在自己嘴上的扇子,狠狠瞪了林熙杨两眼道,“我只想辛娘女儿长得和七叔一模一样,怕七叔血脉流落在外罢。” “啧啧――”林熙杨无所谓甩甩扇子,睥睨地瞥了两眼林熙松,“你怎么想的,只有你知道。” “我只知道这女人绝对不是长房七叔的外室。” “十年前七叔可是与当今游猎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半年才回过神来,就是运河经过扬州,回苏州祭祖也是人抬着的。外人不知道这事儿,你个,咱们家长房嫡子不知道,记得当时可是大伯一手安排七叔修养的地方。” “不知道是六哥你记性差,还是智力有问题,或者本来就心怀不轨污蔑七叔。” “不过弟弟奉劝你少花点心思在女人身上,多读点书,便是不爱读书只爱金银,好歹抄抄些佛经,养养心性。不要以己度人。” “我信堂叔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置办外室不雅不德的事儿。” 林熙杨拱手正色道。 被自己这个纨绔堂弟连讽带刺,还用往常教训他的话来教训自己,气得林熙松眼色变了几变。 林熙菡还是第一次听到十年前林玉煊重伤养了半年,她也是找了人查了当年的事儿,知道林玉煊十年前的确回老家修养一顿时日,船也经过扬州,这也是她不好直接办了辛娘母女的原因。 林熙松当然知道林玉煊与当今慎密,只是一时见辛娘母女可怜,才好言相劝一番堂妹,有必要这般针锋相对吗?自家这个小堂妹,实在是人小鬼大,心气小,气量窄。 这一想对林熙菡少了几分喜爱,多了两分厌恶。真不像自己风高雪月,清华无比的堂叔。 林熙松看了辛娘母女,辛娘娇弱可人,但堂叔却不喜过于羸弱的女子的,辛娘女长相极似林玉煊,但是林玉煊相貌与太祖父是一模一样的,真要说起来,这辛娘女士谁家女还难说。这年近不惑的林家子嗣,至少有二十多人,扬州离苏州不算远,扬州又是烟花富贵地儿,十年前曾去扬州的更是多之又多,就连自己老子也是常去扬州风花雪月。 何况十年前林玉煊不知因何受了重伤,被偷偷送入了本家修养,林熙松年幼,情形不记得了,但这也是林玉煊和当今交好的事儿,故往常也常听祖父和大哥嘀咕林玉煊善谋远虑,目光长远,早早相中了当今,才有今日林家繁华。 所以十年前林玉煊来扬州情形,林熙松还是相当清楚的,清明踏青送来时,人都是迷糊昏沉的,养到中秋,才参加家宴,又未己与崔家小姐定了亲,下礼,婚续,一直堪到过年都忙得不曾停了下来。期间不说去扬州了,连苏州城都没逛过。林玉煊的性子又是见不得渣子的,最是清明正直了。 林家其他人都有可能,唯独林玉煊是不成的。 “我自是信七叔的,只是这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像我们林家的人了。”林熙松想了想,忍下对林熙杨恼怒,解释道,“不说怎样,外一是林家血脉,好歹是自己姐妹,没的糟蹋的。” “公子,我家夫君绝对是林大人,我们母女住的宅子也是林大人买的,十年来家用也是不曾少了的。便是我们来胶州时,也是送银子给我们母女家用的。公子,奴家真的不曾骗人。” 辛娘开始一听自己连林大人年纪面貌都是弄错的,顿时懵了,不敢说话,一听女儿像林家人,林熙松又看似为自家做主的,更是哭诉含冤。 辛娘说得恳切,未曾参假,也不曾说实话。 “哪个林大人?天下姓林的多去了。”林熙菡冷笑,她当然遣了人查访了辛娘住所,也知道她们母女扬州住所的确是林大人置办的,只是这个林大人不是林玉煊的林。 林熙松见林熙菡神色平淡,便犹豫一下没发话,林熙杨倒是翩翩公子状,摇着他那不怎么风雅的扇子。 辛娘跟了林大人十年,但是真正伺候的不过大半年,十年前便被那林大人抛弃了,林大人虽是没少了她家用,但也不曾想起她,去见见她。 辛娘神色犹豫不知道林熙菡知道多少,便频频给林熙松眼神,求救地看着林熙松。 “呵呵,看我家六哥干啥,难不成是六哥的女儿?”林熙松别过脸,林熙杨见状,狂笑,“十年前,我家六哥还是个黄口小儿,他便是有心也是无力的。” “林熙杨,你说话好歹注意点,莫要坏了好人家的名声。”林熙松忍不住说了林熙杨两句。 “好人家,我的好人家,我的好哥哥……”林熙杨贱笑,“果真是好人家,无媒苟合,做了外室,连男人身份都不知道。莫不是大伯的种,不然咱们这个最是不做亏本买卖的六哥,怎么这般维护。” “你,不要污了长辈名声!”林熙松有些被惹火了。 “那你也是说是七叔家的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熙杨讽刺道。 “我只是揣测而已,不是污蔑长辈名声。”林熙松有些吼出来。 “那我也是揣测好了。”林熙杨说完,还对林熙菡眨了两下眼。 林熙菡跟着笑笑,也是暧昧的对林熙松看了两眼,看得林熙松有些发毛。 “辛娘母女是不是林家的人,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辛娘的住在却是本家老宅的大管事儿林未明购置的,多年家用也是从老宅家丁送去的。”林熙菡淡淡只说辛娘和老宅有关,却不曾说明胶州从辛娘身上搜来的银票却是京城商号开的银票。 果真如她所预料的,林熙松嘴上僵硬的笑一下子摆不出来,和气无害的脸也变得阴沉沉的,阴鸷狠毒的扫了两眼辛娘母女,又隐去眼色,板着脸不语,余光瞥过林熙杨、林熙菡兄妹又暗了几分。 安伯见状悄悄地挡在林熙菡身边,遮住林熙松的眼神,暗道,这才是小六爷真性情。 林未明乃是老宅的大管事儿,原是老宅长房大老爷书童,这老宅能够指挥得动他的,也就两个人,二老太爷,大老爷,便是二老太太也是不成的。 林熙菡不语,她是闺阁女儿,没必要把堂兄往死理得罪,点到为止,路途长远,免得被下死手。 林熙菡装聋作哑不说了,林熙杨却不是好性子,他夸张得打开扇子,半遮着脸,露出长长的睫毛,明媚的桃花眼,羞涩一笑,“还真是血脉里的缘分,你看咱们兄妹见了辛姨娘母女没什么感触,六哥一见倒是十二万的亲切,果真是母子情深,兄妹情深。” “噗。”林熙松和辛娘母女有什么情分,林熙杨这张嘴果真损地可以,不是变相的骂林熙松小老婆养的吗。 此时,小老婆养的,可是后世那种意思,不过是个私生子神马的。而是最刻薄的辱骂了,不仅是对身份的否认,更是对低贱高贵的评价。 特别是辛娘乃是外室,不仅名分上低于贱妾,她的子女不是庶子庶女那么简单,不仅没有地位继承权,更是野种,私通子,若是得不到嫡母认可,进不了家门,庶子上不得族谱,虽是面临被宗族处置,被外人拐卖的情况,没有户籍的私通子,便是发卖了也无人过问。 何况大胤户籍严密,便是卖到牙行,也要说明身份来源,像这样无身份的,更多是拐子卖到黑牙行,卖到下九流的地方。 当然也有特权阶级,通过贿赂衙门私自该户籍也是有的,但是大胤律法规定,只要宗族九户否认身份,只要户籍所在村落巷道九户否认身份,只要嫡系三代否认身份,经上官衙门查实,此身份户籍便是无效的,并遭受腰斩。若是宗族、区官、家族都被收买了,后经调查发现,全部连坐,主犯腰斩,其余绞刑,举报人另有嘉奖。 这律法自大胤建国以来便是一代一代完善的,皇帝治国,抄家灭族之仇的人多去了,总要管理严格了,才能管理好国家,不怕报复。 林熙杨说话损,却又不明说,要是和他吵了,他更是撕破脸的什么都敢说,要脸的怕不要脸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林熙松每次遇到林熙杨都是被堵得难受,这次也不厉害。 林熙松阴沉的瞪了两眼林熙杨,林熙杨不以为意,更是得意地贱笑两声,“辛姨娘还不见过你家六少爷,你家老爷十之**便是六少爷的爹亲。” 辛娘巴不得有人认可她的身份,也不管对错,先是认了,认错总比送到衙门好。 她立即爬了过去,对着林熙松大大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六少爷,您是好心好意的大善人,莫不是今日有您,辛娘母女便是没命了的。” 辛娘好歹不算笨,没明说自己是林熙松爹的外室,只道林熙松大善,对着林熙松哭得楚楚可怜,林熙松心中不快,但也没对付辛娘,冷哼两声,板着脸,便是拂袖而去。 辛娘见林熙松没否认,松了一口气,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九小姐,奴家见过九小姐,谢谢您多日照顾,现下,您看是否安排我们下宿。” 辛娘对林熙菡说话客气,但是意思却是不客气的。 她心中认为自己是林家的姨奶奶,带着小姐却和奴才住在后船,可是安伯一家奴才,却是能够住在前船的,心中很是不忿,不然也不会身份不明便是闹起来的。 林熙菡淡淡嘲讽地看着她,果真是个傻的,莫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无依无靠、年纪幼小的女孩家,便拿她没办法了。 辛娘这般说了,其实心里是没底的,但是总要接着林熙松的势儿,摆明了主子身份,压下奴才的嘴脸,不然这一路上更是苦的。 再者林熙菡虽是小姐,却是无父无母的,日后前程不见得比自己女儿好到哪里去,何况一个是大老太爷那支的,一个是二老太爷这支的,便是得罪了,不过是个本家堂小姐,也碍不着什么的。 “安伯,等下到了宣州,便将辛娘送到衙门去了吧。”林熙菡也不和辛娘??拢?苯佣园膊?愿赖馈?p>  “为什么,九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的,我好歹是二老太爷家的人,是长房的妾室。”辛娘一听送衙门,就慌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长辈家的妾室,我家女儿好歹是林家血脉。林家连自己血脉都不要了。” 林熙菡不理辛娘,林熙杨却是多话的,他笑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第一,你还妾生未明,你又不是跟林熙松,他不否认没用,要林大老爷承认才有用。第二,便是妾室,无媒苟合,连贱妾都不如,便是打杀了也没什么。第三,林家族谱从来没有庶女这玩意儿。” 林熙菡见林熙杨兴致高,便也搭了一句,“何况我送你去衙门,是因为你下毒杀人,无关你是谁家的妻妾。不知道杀人未遂,衙门判什么罪的。” “左右不过是三四十年狱所,四十大板子,也没什么的。”林熙杨接道。 大胤监狱可不是后世监狱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人权。大胤的监狱过得还不如猪狗呢,监狱里的江洋大盗少有待上三年活着的。 “九小姐,九小姐饶命,我没下毒,没下毒。那个不是毒药,是泻药,只是想让你们停了船而已。”辛娘本不是什么智慧的,有限的智商都用在内宅争斗,不然也不会被抛弃了十年,她一慌便什么话,都说。 “哦,停船,谁让你干的?你若不说,我便现在就处置了你,不等到衙门。”林熙菡威胁道。辛娘当日灵堂被绑了,莫说泻药了,便是一根针都被摸了去的,这定是有人指使她干的。林熙菡也不问她,让自己停船的目的,以辛娘智慧,绝对是不知道的。 “九小姐,是这薛家三爷的长随张贵,他说到了苏州老家,薛家会让林家老宅把我认为七爷的良妾,我见不过是个泻药,又不是毒药,便同意了的。”辛娘是市井小民,自是听过狱所日子,早就吓得面色惨白,老老实实交代。 “去把薛三爷唤来。”丫鬟惠儿领了命,林熙菡又对辛娘道,“我常听说,这满江的鱼儿特别灵验,这人落了水,便争相食用。我倒是没见过这灵活的鱼儿。若是你骗了我,我就把你挂在船后逐浪。” 林熙菡这般恐吓并不是很吓人,有些幼稚,林熙杨听了和安伯相觑一笑,到底是小孩子家的,吓唬人都是幼稚的。 辛娘倒是和他们感官相反,吓得腿都撑不住,瘫在地上,连连道不敢。她身边一直不语的女儿,垂着目,低头讽刺地挑了挑嘴角。 旁边的安伯见了心中升起警惕。 第五十章 家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见安伯打量辛娘女,也瞥了几眼辛娘女,见她顶着林玉煊一般俊秀的面容,却有些弱弱无助,少了些子风骨,心下扫过一阵怜悯。 又见安伯一脸不认同,便有些疑惑,安伯做事很少发表看法,遇到不认同的,也是淡淡建议,很少这般直接表示反对的。林熙菡揣测辛娘女怕不是个简单,心下暗自提防了几分。 惠儿办事利落,很快唤来了薛三爷,同行的还有薛二爷。林熙菡简单的把事情给薛家兄弟二人说了清楚,又让辛娘老实交代了事情经过,二人心中又惊又怒,但也未曾完全信了辛娘的话。 “九娘,对不住了。哥哥这边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薛二爷心中担忧又是自己母亲大人出的馊主意,赶紧先与林熙菡道了个歉。 薛三爷也看出薛二爷猜测,他这一想,面露愧疚,不敢直视林熙菡,鼻翼却气得直颤动。 “薛家两位哥哥。”林熙菡一见,自然知道薛家两位爷的猜测,不过她却是不认同的,“这事儿,本来就可大可小的,到底没有下毒药。只是这事儿着实奇怪,下个泻药有什么目的来着?还是拿了张贵审问一下?” 林熙菡心想要是薛夫人,怕是直接下些毒药,哪里只会下些泻药,泻药不过让家奴肚子痛上一痛,让船上少了些水手,耽搁些行程。可是自家不过是回老家,晚上一天,和早上一天,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薛家兄弟自然也疑惑着,左思右想不出张贵幕后之人下泻药的目的,便让人去拿了张贵。 薛二爷又倾身,小声道,“我兄弟二人主要目的是送妹妹回家,给林二老太爷说说两家交好,认了个干亲。其次便是送上一封信。” 林熙菡对安伯看去,安伯上前一步道,“这封信莫不是军机?” “呵呵……”薛三爷爽朗拍着薛二爷肩膀,笑道,“哪是什么密信,不过是爹爹给河道总督崔世元的一封私信请他照看一下世交家的一处船行。若说有什么机密,便是给崔大人推荐了一位治理河讯的高人罢了。” 河道总督是管理黄河、运河及海系流域的官职,原非常务官职,到了先帝时,大胤朝运,海贸发达,便成了常务官,主要负责管理堤防修守、河道整治等所有河工的营建、维修、养护等以及有关的行政组织管理,包括漕运收益。官职权利非常大,利润也是相当丰厚的,地位也很特殊,多是一些封疆大吏进京入内阁前兆。 大胤史上做这个官职的不过堪堪五人,无不是官家心腹。 而现任两江河道总督崔世元乃是三朝元老,按姻亲关系,算起来还是当今的姨舅爷,官家未继位时,多亏其多次帮扶,才能够避了暗算,登基为帝。等当今继位,其又是相当知趣,恩请调往地方,替陛下镇下,没在朝廷上碍着当今的眼。 薛三爷一说,林熙菡自是知道这船行说的挂在自己红契上的船行。薛府满门官吏,又是与河道有些关系的镇海军职,薛府上下老爷夫人按理都是不能经营相关商行的。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薛府既然占了便利,哪里不能办些海贸与漕运相关的产业啊。这船行便是其中一处产业。 崔诗韵手下赵冬兄弟皆是投靠的良民,往日船行商行产业多是挂在他们名下的,现下林氏夫妇过了,安伯怕林熙菡年纪小,镇不住二人,便请薛总兵薛虬帮忙让林氏夫妇一半私产挂在了林熙菡的副契上,算作薛府给林熙菡提前赠送的嫁妆。 薛虬觉得既然认了义女,哪里能够不出嫁妆,便又在副契上添了不菲的产业。又怕林熙菡不接受,一直到了林熙菡上了船,薛虬才让家仆悄悄将红契送于林熙菡,林熙菡想拒绝也是拒绝不了的。 其中这船行便是薛虬赠送产业之一,船行不大,利益也不多,做的是租船的生意,但胜在远游往来方便。 林熙菡原是打算到了苏州,便将薛家产业还赠给薛氏兄弟的,可见薛氏兄弟并不知情,又怕自己赠送之举,让薛家父子起了间隙。心里暗想这事儿还是好好谋划一番,林熙菡不打算欠了薛氏人情,林玉煊夫妇对薛府仁义,薛家认自己为义女,便是偿还了,没必要再添上因果。 再说林玉煊夫妇留下私产嫁妆已然够林熙菡用的了,财富这东西了,多了事祸害。 林熙菡这边再想些船行的事儿,薛氏兄弟已经押了张贵审问起来。 张贵一家都是薛府家奴,在薛府都几十年了,张贵更是出生在薛府。按理说这等子自小养大的家仆是做不出背叛的事儿,若是府上不得力还有些说的过去,可张贵从父母到兄弟都是薛家大小管事儿,张贵媳妇儿更是薛翔夫人的陪嫁,张贵母亲也是薛家三爷教养嬷嬷,张贵本人与薛三爷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薛家两兄弟开始觉得莫不是辛娘诋毁,故意找了黑锅,但是又见不似这情形,辛娘的事儿薛家也是查了的,本人就不是什么多智的,来胶州,若不是薛夫人遣人护着,怕是胶州也到不了的。到了林府更是被关着,不说身上没个银钱,便是大门也没出过的,哪里有什么泻药购买。 薛氏兄弟又是做过刑训罪犯的,辛娘那句话真,哪句假,二人还是分的清的,一番子恐吓教训,早就吓得辛娘哭哭啼啼什么话都说了。 薛氏兄弟心中知道张贵的事儿,怕是真的。 等张贵押上来,开始百般抵赖,等薛氏兄弟从他床铺衣物里搜出证据,他又道陷害。薛三爷又带了昆明犬嗅到了他手上有药包味儿,他又道是替薛夫人报仇的。 薛三爷见证据齐全,张贵还护着幕后指使,更气的直骂娘。 旁人不知道,张贵薛三爷还是知道的。不说张贵与薛夫人有没有情分,便是薛夫人也是看不上张家的,张家一家都是薛老夫人心腹,薛夫人与薛老夫人不合,便是老夫人喜欢的海棠园,薛夫人见了心中都发堵,连长子一家都不甚待见,何况张家乃是老夫人的人。 若是薛夫人又这般心机,这般算计,懂些为人处世,当年也不会被薛老夫人折腾得闹得上吊,更不会与丈夫儿子离心,名声尽失。 何况张贵一家对薛夫人不满从早即有,薛三爷细想到自己年幼时,张家教养嬷嬷便是给自己旁推侧引地灌输些薛夫人不喜自己的话儿,导致于年幼的薛三爷极为不喜薛夫人,到了现在母子情分冷淡。 莫不是大胤讲究孝道,薛家老爷大哥教训薛三两兄弟,都是要照顾孝顺母亲大人,不然二人情分更无。可薛氏两兄弟对母亲妹妹情分也都是碍于礼教,和尊敬,心中却是没什么喜爱的。 薛三爷这一想反而对薛夫人升起了一丝愧疚。 薛二爷见薛三爷问不出什么目的和指使者,直接道,“你这边做就不顾父母兄弟了吗?” 张贵神色坦然,默默不语。 “妻儿也不要了,你家幼儿还没满三岁?你知道薛家家规的。”薛二爷提到幼儿时,张贵神色有所触动。 薛二爷心道,怕是张贵从父母辈就是旁人遣来探子,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下个泻药,难不成就让我们几个晚上几天到苏州。 薛二爷道,“九娘,船上补给不到岸上购买,够用多少时日?” “二爷,便是一日都不补给,一直开到苏州都是够的,何况咱们又不是海上,江心湖水还是雅事。”安伯看小姐吩咐,笑着答道。 “那我们便不上岸,一路去苏州可否?”薛二爷道。 林熙菡心里有些犹豫,宣州还有些林府旧奴,赵家兄弟、林祥也是约在宣州见面的。 林熙菡看了一眼安伯,安伯轻声道,“小姐,赵冬兄弟与林祥若是在宣州见面,我们还需等上几日,不若我们飞鸽传书,让他们去苏州城见面更好。” 林熙菡知道赵家兄弟一个从关外归来,一个从扬州回来,而林祥更是从京城过来,的确赶到宣州还有些时日。 当日林熙菡失踪,林氏夫妇没了,安伯几人商量后,赵家兄弟便一个去了林国公处求救,一个留在宣州,后来被林熙菡遣去扬州查探辛娘母女的事儿。而林祥更是去了京城报丧,反而被押在京城,受到京都各房打探,到林熙菡生还,才被放了出来,回到旧主身边。 “薛家二哥,如今说了,我们便这么办吧。”林熙菡点头答应。 却听“扑通”一声,张贵突然掘起,冲了出去,纵身一跃,跳到了江里。 薛三爷反应最快,立马趴到船边,欲往下跳。 还好被安伯身边的林家家丁拉住,安伯急道,“薛三爷莫急,他跑不了。” 安伯话刚说完,就见船上水手十几个人升起了大网,张贵赫然被网在了里面。 薛三爷惊奇这装备,细细打量了起来,薛二爷问,“这莫不是龙尾翼原先有的装置?” “这船原是先帝在世,仿造前朝神龙舰的,这两边网就是怕船身遭受一些子鱼类会损坏船体,后来发现这根本没什么用,新的龙尾翼便没这两边网了。”安伯答道,“这船成了租客载游的船,两边网反而有了用处,往往船上人不小心掉了下去,网一网便救了上来,没想到今日用来抓了贼人。” “这万事万物皆有用处,就看你用在何处。”薛三爷跑过来道,“这船用做游船还真的相当妙啊。” “二哥,你看张贵如何处置?”此时的张贵喝了一肚子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薛二爷道,“将他关在船舱里,密封着,不要给水给吃的。我去给父亲写封信,说说张家事儿,让他赶紧快马加鞭给崔大人写信查看河堤。” “二哥是河堤出事了吗?”薛三爷问道。 “原先不知道的。但听我一说不靠岸,疾驰去苏州,心里便猜的十之**。旁人不知道我家给崔大人推荐了擅长治河疏通河道的河工,张家一家在薛府多年,必是知道的。”薛二爷淡淡道。 “二哥,你是说张家一家都被收买了。”薛三爷有些惊有些瑟然,大概有些猜测张家可能一家子背叛了薛家,心里真知道了还是相当难受。 “薛二哥,这河工早推荐给崔大人和晚推荐给崔大人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他们还能预测这水灾不成。”林熙菡疑问。 “我倒是不知道早晚区别,但是夏日暴雨,若是河堤偷工减料,这决堤也是很有可能的,若是歹毒的,更可能去偷偷炸堤。”薛二爷冷淡地看着江水,“何况这世上奇人异事诸多,有些便是天生知道前世未来的。” 薛三爷不信,安伯和林熙菡对视一下,心里也有些揣测了。 第五十一章 知未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薛二爷给薛虬的信很快得到了答复,张贵父母大概是别家派来的死士,薛府还没审问,便自尽身亡。其余二人子嗣也多是与张贵类似,并不知道张家投靠的对象,只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做了些事儿。 唯有张贵的长兄张富在经过两天酷刑之后,交代了接应主子的事儿都是其父母,张贵兄弟只被安排做些传递消息,挑拨薛家主子间的矛盾的事儿。 这次,张父将薛家两兄弟出行的目的如同往常一样汇报到幕后主子那儿,突然接到要让薛氏兄弟在宣州晚上一段时间再出发的消息。 张父想不是什么难事儿,便安排了张贵做这事儿。 张贵自小在薛三爷身边长大,对薛府薛三爷多少有些感情,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背主的事儿,自然有些紧张,计划比较粗糙,一下子就被揭穿,反而将整个张家拔萝卜般拉了出来。 背主的张家人按家法姐被乱棍打死,唯有张贵的儿子和媳妇留在了下人房里。 张贵在得到薛府传来其亲人的消息时,一下子被打垮了般,不言不语待在密封小黑屋,也不似开始那般大喊大叫的了。 第二日,张贵便自杀了,给甲板上留下一行字,对不起,三少爷,小心京城。 薛二爷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漫漫江水,对薛三爷道,“小三,你去问问九娘,这船能不能快些行走?” 薛三爷见二哥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下也是惴惴不安,“二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怕是真的两江有水灾,而且就在两个月左右!”船越往北行,这暴雨越下越大,水平面也越来越高,水流一直不能快速流入大海,若是后面一段时间再继续下这样的连绵大雨,江南必受水灾。 薛三爷虽然不知道薛二爷如何猜到的,是不是真的有消息,但出于对哥哥信任与尊重,他还是跑去问了林熙菡。 林熙菡听了薛三爷的发问,也唤来了安伯,问了船速问题。 安伯沉思了片刻道,“这龙尾翼原先两舷安装了二十四个车轮,还张了十帆,两舷水手按队脚踏,借着风力,可日行千里,快如飞梭。” “那还不快点让人启动了车轮?”薛三爷性子急,红着眼,快速催促起安伯。 “可主家考虑到男仆粗鄙,怕冲撞了主子们,又恐这些占了地方,主子们怕是生活多有不便。何况小小姐女儿家……”安伯有些犹豫,这二十四轮若是装上来,再张十帆,甲板上几乎无人能走动,何况怕万一外男冲撞了小小姐,岂不是坏了小小姐名声。 薛三爷也知道安伯顾虑,左右为难地看向林熙菡,林熙菡心中微涩,道,“安伯,现下正是东南风,还是快去张帆吧。惠儿顺便让兰嬷嬷从后船将家中男仆调至两舷,速速往苏州快行。” 安伯点头称是,便和惠儿出了船舱,去自去安排。 薛三爷心中感激也是无从答谢的,便道,“九娘,大义。此次若水灾必……” 薛三爷说的恳切,林熙菡却是不愿意听这些话儿的,她打断薛三爷的话道,“如今,我们便是一二分猜测江南河堤出了问题或者是江南恐有水灾,也还是希望是我们多想了的。不然便是多有提防,百姓还是多少会遭了殃。” 林熙菡短短五年多并没有经受过大胤的水灾,但是史书上无比描写这些天灾**的措不及防、可怕毁灭。 故林熙菡跟着薛家兄弟做些荒谬的决定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良善,也不需要世人赞叹或感恩,而是出于本心,心中害怕,故不希望这些恐怖事儿降临大胤,来到自己身边。 林熙菡又见薛三爷若有所思,怕他多想,又问道,“薛大人收到了信件是否于崔大人信,请崔大人上报朝廷,督促各地方衙门关注。” 薛虬乃是武官,文武不干,政务之类的,薛虬是不能给朝廷上报的,他只能通过崔大人上报朝廷、安排地方抗洪。 “父亲大人一接到二哥的信,就立即将揣测疾信给了崔大人,但是这只是二哥揣测,毕竟没有什么实证。” 薛三爷没有说完,林熙菡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朝廷上报要讲究事理实据,不能凭借主观臆断来上奏。 薛氏兄弟只是通过家奴阻止信件送至崔府的时间,猜测江南有水灾,崔大人将这个理儿上报朝廷,那简直是个笑话。 不过崔世元生来谨慎多思,薛虬的信,他不管信不信,他都会加大防堤的力度,本来夏季江南就是易发洪水的,预防关注一下,总是没有什么过错的。 能够尽多少心就尽多少心吧。林熙菡这一想心中舒坦多了。 “那张贵那儿审出些消息了吗?”林熙菡大概也是知道些张贵情形的,整个船上毕竟大多数都是林家家仆的,林熙菡想知道消息,还是灵便的,但薛三爷却不想计较的。 “张贵死了,一家都没了。”薛三爷意志有些消沉,被奶兄弟背叛,总是让人难过的。 “妹妹,这次大概又是京都朝堂党派之争,引发的朝堂矛盾。这天下世家阁老少些为了私利争斗,这大胤天下便是百姓心中的一等一的盛世。” “百姓就要能吃饱了饭,便觉得天下是盛世了。可惜,大胤百姓多是看天吃饭,吃不饱。世家是看祖吃饭,吃一辈子。”林熙菡淡淡接了薛三爷的话,往常道薛三爷是个没注意的,但现在看来他心中有思有想,只是包裹在薛三爷的躯壳里。 “京城那些阁老的――”薛三爷有些微叹,心中颇为不平,京都竟然早早猜到了水灾的消息,却不思防洪抗战,反而为了蝇头小利处处算计其他派系。 林熙菡笑笑,她倒不认为是阁老的手段,这些软刀子手段多是内宅的主意,自然内眷的主子是否默认参与了部分,林熙菡却是不知道的。 男人朝斗无所不做,无所不为,只为了利益,但是他们的算计还是多趋于利益和理智,然女人的算计多是狠辣阴毒,多魁魅魍魉之计,无大局观。 原林熙菡还奇怪这些不算高明的手段为何次次能够成功,这些有失仁道的手段为何透着些玄机,好似天生知道别人不知道消息信息的。 林熙菡原想胶州被敌方掌控的多,林府薛府探子多,所以胶州官员信息完全被掌握了,或者是京城阁老早早便算计,但那些巧合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又相互矛盾。 比如说薛娇等人被环琅阁掳了去,薛府满门寻找,他是如何得知胶州兵防和时间,比较胶州府兵是半月一改,胶州地图也是秘密的,天下知道的唯一薛家心腹。可偏偏林熙菡从奶嬷嬷祖孙那儿得到消息,这胶州城兵防地图却是从京城传来的。 京城如何得知胶州府的事儿,若是得知为何要从京城传到苏州再到胶州,与其如此留有把柄,不若直接于胶州海域送于倭寇,反而让人完全摸不着头。 比如说,那人如何得知林玉煊夫妇出发去钱塘的时间,夫妇二人也是突然打算拖了两天才走,他们得知东院下仆发放,贼人趁机攻进来,还可以说是打探来的消息。可这时间完全是林氏夫妇突如其来,并非为了什么重要事情更改的。 倭寇攻城的时间可以说是与倭寇勾结算计的时间,薛大人晚来亦可以说是倭寇诡计,京城贵人突至也可以说是倭寇打探好的。 但是胶州匪祸大城焚烧,百姓家散,为何做那白事儿的、药材的和木料石块的商贾几个月前便得了消息,将大量货物送至宣州,好似就等着胶州匪祸,来赚些天灾死人钱。 那天陈氏说道红白事儿的商人好似早早预测了般,将大量胶州需要的物资都压在宣州。 林熙菡就心中记下了,后来安伯来了,林熙菡便将此事告知。 安伯年老经历多,一下子看到诸多疑点,立即遣了儿子管事去探查了一番,得到结论更是让林熙菡等人惊诧。 宣州一家商行早有预料,几个月前在京城开了,便匆匆带着大量货物到了宣州,林熙菡原猜测巧合或者商贾与倭寇勾结,可这就是勾结攻城的时间什么的,也难以预测的,甚至倭寇被剿灭的时间总不会是倭寇用性命计划的吧。商贾一早便知道倭寇被灭的时间,倭寇一走,就进城,连胶州城百姓都不知道倭寇什么时候被剿灭,他们便知道了倭寇没半个时辰,货物就压到了胶州城。 甚至倭寇攻城,竟然几天前便知道了攻城当日是东南风,所以才在东南边浇了火油。让胶州城一下子火风中烧了起来。 这些太巧合了,好像天生有预测般。 故薛二爷说道,有人天生知前世今生,林熙菡才被点醒。若是有人知未来之事,他自然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儿。 胶州匪祸总总异常也就解释得通了。 这也是薛二爷猜测江南可能有水灾,有人打算利用水灾做些什么。林熙菡立即就相信了薛二爷的猜测。 安伯从上次探查后,就一直关注宣州那家商行,本来林熙菡打算停靠宣州也细细探查一下那家商行底细的。 那家商行一到宣州就忙着四处购买粮食,粗布,偏偏到处买了许久,也不见将货物运送,好似等什么时机。 林熙菡在薛二爷说到水灾时,心中就想商行京城的主子怕是早就猜到江南要发洪水,或者他们有计划破坏掉江南河堤,但是河堤广长,破坏掉一处,也不过是一处水灾。看商行各州收购粮食的架势,至少是两江之地的水灾。 故天生知前世今生,可能性更大。 至于商行的主人是谁,还要等到林祥从京城归来。 第五十二章 白霜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夏日的荷花像少女般亭亭玉立在碧波幽泉中,大片大片的莲叶青茵如褥衬得粉衣少女越发绰约多姿、冰清玉洁。 惹得小听楼的赏荷人赞叹不已。 楼上的千金赏着片片芙蕖,却不知楼下的人也观着楼上这群千娇百媚、丰韵娉婷的窈窕淑女。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白霜霜敛目扫了眼梳着双丫髻,青色罗裙的丫鬟,吓得小丫鬟噤若寒蝉。 “让你打探的消息呢?” 白霜霜乃是白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可惜她的父亲是个膏粱纨?,一生除了一张勾搭了无数贵女的脸,便一无是处。 活着得时候对待她们母女非打即骂,宠妾灭妻到骇人听闻,为了扶正小妾,甚至诬赖正妻偷人,也不愿认下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若非族人尚知廉耻,族长压下了休妻文书。 母亲谨守妇道,自己那父亲也是一时头脑冲动,醒来不敢得罪崔氏一族,便借着由头,将内宅交给了宠妾,不了了之了。 白霜霜母女胆战心惊,刚松了口气,那禽兽不如的父亲一夜马上疯死在了妓子的肚皮上。 往昔还算良善本分的族人便如恶鬼豺狼冲了上来,争夺白氏长房的万贯家财。短视贪婪的白氏族长更是借着那休书出妻,将白霜霜母女赶出了白家大宅,瓜分了白家产业。 等到崔氏族人赶来,一切已成定居。外公舅舅狠着鱼死网破,也不过保留了白霜霜母女的白家长房名分,家业私产的却一无所有。 而母亲的嫁妆更是早在十来年的白家大宅挥霍一空。 白霜霜也一夜从世家千金,成了世人口中身份不明的无父之女。 白霜霜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地随着母亲来到了外祖家,本是打算这一辈子就这般熬下去了。 可天不亡痴人,她被世外亡魂夺舍,吞噬了亡魂,却意外得到大胤一千年后的记忆和知识,知道早已经灭族的晏氏一族会成为后族,煊赫三朝,乃至大胤灭亡,几百年后仍是鼎鼎有名的世家。 也知道她的表姐崔明?圃诠寐杞萄?镏?挛?晌?肥樯狭裘?蔫?卜蛉耍?屯蹂??簧?腋c缆??p>  更知道她不过是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崔王妃姨表妹,入王府,无子,病卒的白氏。 一生就四字“无子,病卒”。 她当然不能接受,既然能够掌握别人不知道的历史,为何不为命运搏斗一下呢? 她不想名留千史,也不想祸乱朝纲,更无称帝霸业,只想像表姐一样冠盖满京华,嫁得如意郎。 所以当母亲被遣送至白家别院时,她千方百计的留了下来。 当她听到胶州匪祸、小表妹失踪时,她当机立断地和母亲百般苦求外祖母将她送入林家,顶替小表妹。 因为她知道历史上这场匪祸,林氏夫妇无碍,但是小表妹却被杀死。她更知道林氏长房外室女还冒充小表妹,惹怒崔诗韵,林姨夫愤而出走林家,从而成就了历经三朝,青史留名的玉面相国。 与其让一个外室女冒充林家嫡女,不若让自己这个姨妈嫡亲侄女顶替可怜的小表妹,至少自己会代替表妹全心全意的照顾姨妈和姨夫。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姨妈将满腔母爱给了崔明?疲?约赫娴某晌?肥樯辖鼋鏊母鲎值目杀??恕?p>  天怜苦命人。 白霜霜与母亲终于说服了外祖母和大舅舅,顶替了小表妹的身份进了林家老宅,成了林九小姐。只待姨妈归来,外祖母再好好劝说姨妈一家,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林家九小姐,世家千金,未来的玉面相国、一品夫人的独女。 可惜,不知道是否是蝴蝶效应,林姨妈夫妻却没活过来,白霜霜茫然了,又担忧未知的未来,又庆幸自己早早进了林家老宅。 白霜霜在胶州城破这几个月从日夜惶恐到慢慢放下心来,可最近半个月林家老宅却与往日渐渐不同了。 不管是林家小姐们,还是林家仆从们,好似一夜间有了隔阂,更可怕的是白霜霜无法朝外传递消息,崔家母亲消息也未曾传过来。 故白霜霜便趁着此次林府小姐赏荷,偷偷让贴身丫鬟去打探了消息。 “小姐,小姐……”青衣丫鬟碧音说话吞吐,白霜霜心下越发不详,莫不是林熙蔷那个贱人也得了消息,提前冒充了林家小表妹。 白霜霜示意,碧音才狠了狠心道,“府上说林九小姐要回林家祖宗祭祖。还说……” 白霜霜听完碧音叙述,心道,果然。 她想了一下,史上林熙蔷的一生,仅有不知廉耻冒充相国独女这一段,导致林府对林玉煊压迫与决裂,最终成为林玉煊追求权势的原因之一。之后,便没有半点提及。想来林熙蔷也是个不足为惧的。 白霜霜淡定的吩咐碧音下去,心中有计量,面上毫无慌张,越发从容不迫,大气沉稳。 碧音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与佩服,自此愈发忠心耿耿。 “季嬷嬷,兰嬷嬷,快看,寒山寺?”活泼好动的巧儿指着不远处的寒山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歌声到客船”看到寒山寺,苏州便不远了。 林熙菡等人原是打算走内河从容抵达苏州城,考虑薛氏兄弟公务,便在宣州该走海路,沿着琉球海峡,一直到了舟山,林熙菡等人才从钱塘江口改走水道。 一路上便是众人病得七七八八,也未曾停下了进行补给,除了舟山和入京杭大运河补给了两次,更是连船都未曾停过,愣是把两三月的路程缩成了一个月。 期间林家两兄弟被海浪颠得上吐下泻,食欲不振,薛氏兄弟也是一脸颓废不振,倒是林熙菡却天生似船上长大的,没有一点不适。 薛二爷一脸羡慕的看着几个小丫头在船上蹦蹦跳跳,而自己两兄弟连同林家两个爷却卧病在床多日,心中暗想,难不成是真的老了。又见兰嬷嬷和季嬷嬷两个老嬷嬷也是精神抖擞,更是一脸纳闷。 不过薛二爷没有时间多想,反而起身与林熙菡安伯打了招呼道,“九妹,我兄弟二人怕是不能常留苏州,此次将妹妹送至林家老宅,拜访一下林二老太爷,便要即刻启程。” 林熙菡自然知道他们有要事在身,也不多做挽留,她知道自己一进林府,便是拜别按照林府规矩,也是送不得他们的,而是林府老爷少爷们相送的,便道,“二哥和三哥去扬州,怕是一般船慢了些,等到了码头,我便让安伯将船上物什收拾下来,这艘龙尾翼便让两位哥哥速速去扬州,好解决了事儿。” “那就谢谢妹妹了。”薛二爷也不客气,面上坦然大气,心中甚至感激。 薛三爷听得心中感激,又觉得自己去扬州也没什么事儿,不若留下了帮衬妹妹,顺便给苏州知府说下水灾的事儿,便道,“二哥,我一个粗人,那些河工的事儿实在不懂,不若留在苏州监督苏州河工,顺便帮衬妹妹。” 薛二爷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同意了。 林熙松原是听薛府二位爷们要离开,暗暗窃喜,松了口气。又听混人薛三爷留了下来,很是郁恨,惊喜交加下,似哭似笑。 林熙杨见了心中冷笑,凑着林熙松耳边道,“六哥少些心思,像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早亡一天被自己弄得猝死了的。” 薛家两位爷见了两兄弟动作暗笑,薛三爷拍拍林熙杨的肩膀道,“林七贤弟是个爽快人,下了船带哥哥我去喝上一盅。” 林熙杨被薛三爷拍得肩膀发疼,却知道薛三爷和往昔那些酒肉纨绔不一样,心里是当自己是个人物。 “这个自然。”林熙杨心里也有些舒坦,有些傲娇道,“薛三爷你虽混傻了点,但我瞧着顺眼,莫说喝酒,便是打人放火也行的。” 薛三爷一梗,不知道林七爷是看他顺眼,还是看他不顺眼,只得跟着傻笑。 林熙菡也是抿嘴一笑,林熙松不屑地笑笑。 姑苏城是京杭大运河上繁华停泊地,河埠和码头停满船只,林熙菡的船在海船中不算大,但是在内陆船中算是吃水重的,被小船挤在外面,很难停了过去。 好在林家在苏州一亩三分地儿,也算是土霸王,林家管事儿早早地等着码头边,见林熙菡船上一升了家徽的旗帜,立即疏通船只,让林熙菡身后两艘船停了上岸。 接林熙菡几人的是林府二管事王瑞安,他长得颇为白净,气质儒雅有风仪,特别是一笑如沐春风,不说根本不知道他只是林家老宅的一个管事儿。 “王叔,今日有劳您了。”一行人林熙松首先看到了王瑞安,笑笑跳下甲板,最是热情客气地朝王瑞安迎了上去。 “少爷您这不是寒碜老奴吗,给主子办事,哪有什么劳烦的。”王瑞安是林二老太爷的心腹,与老宅长房关系想来亲密,尤其是长房两个少爷,他朝林熙松行了礼,慈爱的笑道,“老太爷今个还念叨没人下棋,合着您今日正巧回来,这下老太爷也不要成日里抱着棋盘发愁了。” 林熙松想来对王瑞安也是熟悉的,立即寒暄起来,说话间也多了些真诚,少了些虚假。 “真真是个马屁精,和个奴才秧子都称起祖宗来。”林熙杨看不惯林熙松谄媚样,不屑道。 林熙杨声音不小,林熙松很是气愤的朝林熙杨瞪了两眼,倒是王瑞安似未曾听到,走过来和林熙菡几人行了礼。 林熙菡见他面容未曾有一丝勉强,对林熙杨的不屑诋毁也无一丝不满,暗道,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第五十三章 老宅(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王瑞安能成为林家老宅的二管事,除了他爹原是林二老太爷的心腹大管家,最主要的是他为人办事得体圆滑,能力卓越,甚至比林府大管事更得老宅仆从推崇尊敬。 王瑞安先与薛氏兄弟行礼,又与林氏兄弟二人行礼,继而与林熙菡行礼,最后甚至亲切地与安伯兰嬷嬷此类老仆一一招呼了。 王瑞安非常贴心地安排了软榻马车让林熙菡等饱受水上颠簸的一众人,可以在回林家老宅小憩一番。 林熙菡见季嬷嬷一家与安伯一家需要整理家当和安排后续,便带着贴身两个丫鬟协同兰嬷嬷上了马车休息。 林熙菡并没有休憩多久,便到了林家老宅,下了马车,坐着软轿被一直抬到了林家老宅内院。 此时林氏兄弟、薛氏兄弟已经到了外院与林家主事接触交际了。 林熙菡主仆浑浑噩噩坐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两个婆子抬得轿子便停了下来。 惠儿挑了帘子,林熙菡由兰嬷嬷与巧儿扶了出来。 林熙菡一下了软轿,面前就是内院大门,大门边立了两排青衣丫鬟,中间站着个大丫鬟,后面跟着低眉顺眼的管事婆子,又后是两个持油伞的小丫鬟。 “九小姐,您来了,老太太一早就念着您,小姐太太们都在**春等着您呢。”那大丫鬟小步迎了上来,给林熙菡行了个礼,露出清丽的笑容,让人耳目一清,很是舒服。 “老太太慈善,哪能让老太太等着晚辈。还劳烦姐姐速速带着晚辈拜见老祖宗。”林熙菡见她年约二八,饱满的鹅蛋脸,眼如点漆、肤如白雪,一身不太搭的藕色襦裙配着月白色襟子,不显得土气老成,反而衬得她清秀绝俗。 林熙菡一见心喜,身旁的兰嬷嬷会意给大丫鬟递了荷包,道,“不知道姑娘是老太太身边那位,老身一见就是合意的。” 大丫鬟接过荷包,轻轻颠了两下,露出两个浅浅梨涡,笑道,“嬷嬷是九小姐身边的兰嬷嬷是不?我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青桐,给嬷嬷见礼了。” “原是老太太身边的青桐姑娘,怪不得这风度仪态比一般千金小姐都来得体面。”兰嬷嬷趁势拉住青桐的手,赞叹不绝于耳,又从手上退了个实心金镯子,递给了青桐,道,“我家姑娘年纪小,还不怎么知事,往后还有劳姑娘了。” 惠儿巧儿也给后面的青桐身后的管事、小丫鬟一一递上了见面礼,巧嘴的巧儿更是和管事妈妈搭上了关系,约了去闲时坐坐。 林熙菡倒没做和丫鬟仆从拉关系的巧宗儿,故作懵懂状。 青桐见了林熙菡年纪五六岁的样子,五官随了林玉煊七八分,剩下的两分脸型在白胖的肉脸下,真难看出随了谁,但就那五官一看就是林家人,不似那琼楼阁的,全然不似林家人。 这谁真谁假,一看便知。 “九小姐样貌一看就随了七老爷,端是清雅灵秀,青桐是林家的奴才,给主子办事也是荣幸。”青桐心定,露出温柔秀丽的笑容,道,“老太太早就盼着九小姐来了。” 林熙菡知道她的意思,也就是那个崔家送来的小姐长得不似林家人了,林家老宅的人,心里对那小姐底细也是清楚的。 “九娘,也早就想见见老太太和众位姐妹了。”林熙菡心定,露出乖巧的笑容,有些迟疑的问道,“还有姐姐,老太太是不是有只安哥拉长毛猫,这么大,雪白雪白的,还有蓝眼珠和绿眼珠啊。” 林熙菡语言稚嫩,神色娇憨,性格看起来也还算乖巧,老实本分的林家小姐倒是比个掐尖卖乖的来得好。 青桐是林二老太太的丫鬟,母亲又是林二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儿,自然老太太的喜好也是她的喜好,虽是收了兰嬷嬷的银子好处,心下对林熙菡一行人有些好感,但没忘了老太太的交代。 现下见林熙菡性子倒算乖巧,也不妨提醒一下林熙菡,“老太太有只叫雪团的猫儿,但性子骄傲,除了老太太,便是谁都不理的。” “哦,那我就看看。”林熙菡乖乖点头。 兰嬷嬷见青桐提点林熙菡,又倾身道,“青桐姑娘,我们来时,带了些特产,不知道府上有什么忌讳不成。” “老爷少爷们都是好说话的,往常都在外宅,九小姐在府上也是难得见着的。”青桐让林熙菡上前,便退林熙菡半步,与身旁的兰嬷嬷道,“大夫人管事儿,往日里忙,二夫人常年病着,也是见不着的,三夫人最得老太太喜爱,九小姐倒是能常见着的。” “不过九小姐来了老宅也是要进家学的,和府上小姐一般,功课总是多的,太太们也是接触少的。倒是应该多和姐妹们相处一番。” 青桐口风还算严,说得都是能说的,满府都知道。 兰嬷嬷心里也不急,又道,“我家小姐现在随的是京城国公府的排序,这在老宅随族谱上的排序吗?” “这倒不必的。咱们林氏一族枝繁叶茂,要是随了族谱排序,九小姐这排行还不过了三位数。何况咱们老宅和京城长房也是分了家的,莫说排序两房各随各的,就是吃穿用度,九小姐也是按照国公府的惯例,不与家中小姐一般。”青桐听了兰嬷嬷的话,知道林熙菡一行人的担忧,“林大老太爷府上既然将九小姐送来了老宅,便是看重祖宅最重规矩的,万万不会怠慢了九小姐的。” 兰嬷嬷故作出一副尴尬样,期期艾艾道,“只是阖府都是姐妹,唯一咱们小姐分例多了去,怕是伤了些姐妹情分。” “呵呵呵……”青桐倒理解兰嬷嬷忠仆心思,便真心透了点口风,道,“九小姐分例是祖上老规矩,也不是看国公府的分例。再说九小姐也不是独一份的,往常大小姐、三小姐没出门也是这个例儿。只不过如今满府上下就只有九小姐才是嫡嫡亲的小姐,才显得突出了些。” 林熙菡暗暗听了青桐的话,便知道府上的态度,总得来说林家老宅还是按规矩的,没的怠慢了自己。 林熙菡知道现在林二老太爷府上,林大老爷家的两个嫡出女儿都嫁了人。林二老爷庶长女也是出了阁的,剩下一个嫡出小姐,但林二老爷却是庶出的,他家嫡女,还不急嫡出家的庶女。林三老爷倒是生了一堆女儿,却都是庶女,还是连族谱都上不得。 也就是说林家老宅姐妹中身份没一个比林熙菡贵重的,林熙菡也不怕被欺负,但也指望不得交情。 现在知道老宅按惯例,虽是冷淡了些,但也没堕了身份,欺压孤女。 要知道丧父长女难嫁,大胤女十六必嫁,否则是要蹲大牢,受刑罚,宗族也要受口责。 最后类似的女子多是嫁入落魄世家寒门或者出家入观,世家女子结交本是两姓之好,这般女子给家族带不了好处,反而是累赘麻烦。 毕竟一个世家宗族能够长存的道理,不是趋炎附势,欺压族人,反而是团结起来,维护所有族人利益。故出嫁女的权利,宗族也是要维护的,可丧父长女第二次生命多是不济的,这就代表着无数次的救济帮助。 故丧父长女往往极不受欢迎,特别是父母双亡孤女往往长不到成年。 林熙菡悄悄听了青桐和兰嬷嬷的对话,心思斗转,也知道了林氏族人的态度,有了如何应对林家老宅主子们的主意。 林熙菡一行人进了**春。 **春前先是开大半亩荷花池,池塘里养着锦鱼,西面横穿一长廊,长廊后是小院阁楼。长廊中间却由曲桥飞梁弯弯曲曲连接了一座赏荷亭。 东面却是假山为主,一山二峰,山不高却气势磅礴,叠垒奇山,千岩万壑。 主峰突兀于中间,次峰斜侧于东南,山有危径、洞穴、幽谷、石崖、飞梁、绝壁,境界多变,池水缭绕于两山之间,顺着山石水流打着漩涡,好似真的山围水,水绕山。 最为神奇的是,次峰倾斜,正中间下塌处,却似个天然瀑布,清泉急涌,顺着山石滑下,拍打在水中,将一副静谧的画一下子打活了。 林熙菡一行人边看美景,边穿过长廊,连兰嬷嬷也忘了打探消息,一直见到两个相依相绕的梧桐树,才惊醒。 “这是林家老祖宗当年栽种的老梧桐树,业已有百年了。”青桐有些骄傲的赞叹道。 梧桐树一般不过几十年寿命,能够活到百年的梧桐树真的是相当稀少的,何况这颗梧桐树更多体现了林家最辉煌的时代,亦是老宅掌事人身份象征。 **春,取自“**同春”。 鹤与鹿、梧桐画在一起便是**同春的意思。 鹤、鹿、梧桐都是长寿、高洁、富贵的意思。 故居住**春一般都是林氏老宅掌权人、地位崇高的人居住之地,后来林家老宅扩建,**春更多居住着内宅老祖宗。 现在住的便是林二老太太。 第五十四章 老宅( 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太年六十又五,比林二老太爷都大上三岁,与林国公同岁,看起又老又丑,一副精气不足的样子。 银白色的头发稀少,用假髻编圈,又带有二幅珍珠翠玉额帕,才堪堪撑住了。一身葛色提花螺纹湖绸大袖衫,下身五福同门绯绫长襦裙,身上挂着七彩虫草陇绣披帛,腰间系着于铛,脖子上挂着大小统一的玛瑙长链,和玉佩、金镶玉长坠儿。 左右手上戴着三只各色戒指,两腕也是套着镯子隐在大袖里,到不明显。 “嗯,好孩子,第一次来林府,老大家的万不可委屈了孩子。”林二老太太故作高贵冷淡状,指着旁边一年近半百的夫人吩咐道,末了还故意拢起袖子露出一排的镯子。 “老太太吩咐的是。”林熙菡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眼睛,旁边的大袖长襦的夫人面貌严肃,说话也是肃穆冷静,答完话,便端坐那椅子上,好似一根木雕。 林熙菡忍不住又看了两眼,长得倒是秀丽,面貌保养的极好,光从脸上看,倒像是才三十出头,可一身极为老气的衣衫,素朴到极点的鬃麻蓝绸纂,不辅鲜花珠宝,看起来比道姑强不来多少。 显然,林二老太太也被这大媳妇气着了,满是褶皱的脸,露出一丝嫌恶,又考虑到林熙菡在,便又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堂大伯母性子冷了些,心倒是善的,你若有事,便去寻了她,她定是帮衬的。” 林熙菡闻言,机灵得行了个礼道,“谢过二祖祖。” 又转身对林大太太行了个礼,老宅林大太太见林熙菡行礼,也未曾表态,只是点点头,又做木桩状。 林二老太太心中不喜,忍着怒气,背对这林熙菡,狠狠朝林大太太瞪了眼,林大太太状若无事。 林二老太太更是气得不行,又对林熙菡道,“老大家的是个大忙人,若是寻不到她。你找你堂三伯母也是一样的。她虽是不管事儿,但却是个实实在在孝顺忠厚的热心人。” 林熙菡顺着林二老太太指上看去,一个面目精致,气质温柔的妇人对着林熙菡露出一抹浅笑。 林熙菡也顺势给林三太太行了个礼,道,“见过三伯母,往日九娘在此还多多劳烦三伯母了。” 林三太太见林熙菡对她态度比林大太太还亲热两分,心里较欢喜些,更是露出一抹艳丽笑容,满室辉光。 林熙菡暗叹,真真是个大美人,怨不得生出林七爷那般灿若春花的儿子。 她头梳堕马髻,簪花细钿,珠钗流苏,一身窄胯细皱褙子,渐变色长襦裙,腰间玉环绶,衬得细腰丰胸,体态妙曼,气质妖娆,可眉宇间单纯羞涩又添了几分懵懂的天真。 这是一个似仙似妖,似纯似媚的大美人。 林熙菡自小见过的美妇闺秀,也就看看当日华嬷嬷、李荀??堪比一二。 但华嬷嬷风韵极致,面貌不及她精致,李荀??面貌精致,气质清华,却少了几分风韵。 “三伯母可真是美若摘仙。”林熙菡忍不住赞叹道。 林三太太见林熙菡眼神真挚,脱口赞美,心里有些得意,露出一丝欢喜道,“小丫头,嘴倒是甜的。” 林熙菡见林三太太不是心机深沉的,又是爱美的,又道,“真真的,九娘还没见过比三伯母长得好看的。便是胶州城的第一大美人秋小姐也没有三伯母一半好看。” “呵呵,你倒是有个见识的。你三伯母未出阁的时候可是江南第一大美人,便是如今她到了这般快抱孙子的年纪,也是江南有名的美妇人。”林二老太太露出一脸笑意,满是皱纹脸笑得像盛开的菊花,眉宇间皆是得意。 林大太太是林二老太爷定的媳妇儿,自来与她不和,二儿子又不是她肚皮里出来的,她懒上心,唯有三媳妇是她精挑细选,才选了个合意的。 人长得美,有才名,性子讨喜,又孝顺,娘家有背景,更何况还是亲妹妹家的孩子,怎么能够不喜欢。 林二老太太一脸得意,林大太太却露出一脸鄙夷不屑,林熙菡悄悄见了,心里有两分清楚。 “老太太,看能说的,我都是要做奶奶的人了。要说美貌,老太太您才是一等一的美人,我还不及老太太您半分呢。”林三太太娇嗔,颜色越发娇媚可人。 林熙菡见林二老太太千层饼般的脸,实在说不出亏心的话,露出一脸傻笑,眼睛瞥向兰嬷嬷,兰嬷嬷却是一脸赞同。 难不成当年林二老太太真真是个大美人。 果真是美人迟暮的可怕啊。 “要说啊,咱们大胤讲究的是贤良淑德的,三弟妹,美貌你是不急老太太一二分,但是论到妇德你倒是可以学上老太太两分。”林大太太木头人不开口,一开口便是让人梗死了。 林熙菡不知道她是讽刺林二老太太,还是讽刺林三太太,只见林二老太太和林三太太一脸怒意,林大太太倒是风轻云淡,面目还是一脸木然。 林熙菡见林二老太太握着茶盏的手,好似要发怒砸了杯子。 “母亲品性高洁,慈爱宽厚,对待不孝的媳妇儿都好得似亲生女儿,我这心性莫说学上两分,便是学上半分都是够用的。” 林三太太笑吟吟地握住林二老太太的手,给老太太倒了一盏茶,对着林大太太媚笑道,“不过长嫂如母,大嫂进门几十年,掌家管事儿,很是贤惠。尤其是和大伯相敬如宾,那我更是要学上两分的。” 林三太太话一落,林老太太好似想到什么,哈哈笑了两声道,“你大嫂的确是个贤惠的,这点你是不如的。” 林大太太听了脸更是木上两分,手上的佛珠多拨动了两分。 林熙菡往昔听过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琴瑟和鸣,感情深厚,连个妾待都没有,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林熙菡见林大太太手上的佛珠,心中有些警惕,林二老太爷的家事还是少少参合才妙。 林熙菡相信,心中无愧无恨,心上便无神佛,自那薛太太的事儿,她对那信佛的人就心中发悚。 林熙菡朝林二老太太凑过去,赔笑说了些子话。 林三太太出了气,见林大太太没同往昔一样撕破脸说些话,想来还是要脸的,又似有若无的和林二老太太刺上两句,林二老太太也是会意,出些恶气暗讽了这个往日从不给自己面子大儿媳妇。 林熙菡自是不参与,装作年幼,听不懂,但心中大概猜出林大老爷不仅不和林大太太感情好,反而多有龌蹉。 林三太太又与林熙菡、林二老太太说笑一番,见到了午膳时候,便道,“不知道大嫂与九娘安排住处了吗?也好让九娘梳洗用膳。” “琼楼阁一向是府上小姐住的地儿,一个月前便早早收拾好了。”林大太太淡淡答道。 “莫不是那个有些靠琼花园的琼楼阁?”林二老太太有些记不清,问道。 “可不是,就是原先老太爷养花养鸟的地儿。”林三太太扣眼道。 林熙菡见林三太太白眼抛成媚眼,知道美人难做,又听她的话,知道那不是好去处,也不吭声与林大太太解围。 “这地儿早几年前就荒废了,老太爷便收拾出来作为府上小姐的闺阁,景色怡人,很是小姐养气的地方。”林大太太语气平淡,好似未曾听到。 “母亲啊,哪里都是些子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住的地方。”林三太太倾身给林二老太太捏捏肩道,“九娘好歹是嫡嫡出的小姐,何况还是国公爷的孙女,郡公的女儿,安排和姬妾子住,莫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苏州林府不知体统,欺压孤女不成。” 林三太太话一说完,林二老太太便发作了,将一盏茶砸在了林大太太身上道,“好你个黑心肝的,那日不败坏我们府上的名声就不甘心了的。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就做梦去吧。” “好孩子,委屈你。我这儿有几匹上好的东吴漳缎织金,留给你日后出孝做些子衣裳。”林二老太太非出生世家,祖上乃是盐商出生,到了先祖才脱了一生铜臭气,许是与钱财打交道多去了,合家想要脱了身份,故林二老太太比正经的世家子更注重脸面、规矩。 林二老太太一听林大太太不上规矩体统,往日怨气更甚,狠狠道,“莫不是你娘家尊卑不分,也和着当我们林家也是那等子落魄户儿。” 新帝登基为了抵抗世家,对世家采取分化拉拢政策,新的政策中便有一条,庶子也可以分担部分家业。 林大太太娘家翟家败落已久,子嗣凋零,到了林大太太这一辈,正房不过出了林大太太和翟大舅爷两,不想翟大舅没活过加冠便去了,没留个子嗣。翟老爷又是个不甘心的,未曾过继弟弟家嫡子,凑着新律,将良妾庶子承了家业。 但庶子承家业只能继承私产,三分祖田,祖业和爵位是继承不了的。这般往昔不怎么昌盛的翟府又败落七八分,而嗣子非嫡,老牌世家耻与之来往,翟府再起又难上加难,连累林大太太在老宅也没个脸面。 林老太太话中鄙夷,直戳林大太太痛处,林大太太心中不忿,面上还是木然,“太太,我这不是考虑到九娘也要和姐妹相处一二,住在琼楼阁总是相宜的,小孩家耍在一处,总是灵气开朗几分。” 林三太太见不得人给她气受,谁挑衅了她,她总要给她好果子吃的,林三太太一笑嫣然,“大嫂,你个大忙人,也难怪不记得。九娘可是守孝的,哪里能和姐们玩耍啊,何况咱们林家嫡出小姐是要进族里的闺学的。” 林二老太太一听,更觉得三媳妇比老大家的懂事,又道,“九娘要上学守孝,还是要安排在离闺学近些的地方。” “若说你闺学近的地方,还是大娘原先住的凌霜楼,哪里种满了菊花,到了秋季,九娘赏菊也是一美事。”林三太太建议道。 林二老太太不喜林大太太,自然也是不喜林大娘、林三娘,说到情分还不如三老爷府上的庶女,一听将出嫁女的闺阁给九娘住,又能彰显苏州林府知礼,又能讨好林国公府,何乐而不为,点头称是。 林大太太这下面上绷不住了,露出一丝怒气,道,“大娘前日来信说,她要过家来拜见一番。” “咦,不是上月下旬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林三太太故作疑惑道,“大嫂,我不是说你啊,这女儿家出嫁了,还成日里回娘家,太不体统了。这外人说起来,还当我们林府都是这等子不知礼的。” 林二老太太脸露嫌恶,林大娘上月下旬回林府,她也是不知道的,一个孙女回娘家都不拜见祖母,太不上规矩,可见实在不孝,便道,“让她今年不用回来了,月月回娘家,亲家还当咱们林家打了他府上什么主意呢。你这做母亲的也不劝着,可见你往昔便是心思不正,不懂礼数的。” 林二老太太想想又道,“怪不得前日我梦见先祖,原是根头在你这儿。你回去抄上两遍经书拿给我和祖先烧去。” 林二老太太说完,便让丫鬟捧来一沓子经书,交给林大太太贴身丫鬟。 这么多经书,要抄到猴年马月,林大太太见了有些慌张,又道,“太太,薛大人家两兄弟在府上做客,家中大小事务繁多,不久庄上又到了秋收时刻,媳妇实在没得空……” 林大太太哀求不仅没让林老太太同情,反而惹怒了林二老太太,老太太发怒道,“你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府上愿意搭把手的人海去了。不说老三家的,就是你家大媳妇也是成的。” 林大太太被一梗咽,又见林三太太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心中更是憋了一股气,眼泪都要流了下来。 林熙菡见婆媳间波涛汹涌,心中暗道,这六爷和七爷不合,源头大概在这儿。 第五十五章 积怨(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老太太,既然吩咐了,媳妇听着就是了。” 这个阴沉寂寞的老宅,林大太太能够握住的不过是手里仅有的权利,她忍下恨意,又似庵堂里供着的菩萨,安详静默端坐着。 林大太太的静默,自然让林二老太太少了几分胜利者的喜悦。 林二老太太厌恶地瞥了一眼林大太太,道,“你既然忙着便下去吧。” 林大太太点头称是,便木木地行了个礼,僵着身子出门。 “大嫂,别忘了给九娘安排好处所,反正大侄女今年回不来的。”林三太太冷嘲热讽让林大太太身子又僵硬了两分。 林二老太太见了心中不悦又多了几分,便无视林大太太踉跄离去的步伐,转过来和气地对林熙菡道,“九娘,好孩子。你安心在老宅住下,你二祖祖有口饭,总会护住你的。” “哎呦,我的老祖宗,咱们家可是有名的门风严谨的世家门阀,最重上下尊卑了。九娘可是嫡嫡的小姐,谁敢怠慢啊。”林三太太笑嗔,“何况还有老祖宗你掌着内宅,谁敢乱了规矩。你说是吧,九娘?” 林三太太的话看似驳了林二老太太的话,实则狠狠地拍在林二老太太心眼上。 “可不是。”林熙菡再笨也是门宅里长的孩子,立即接了林三太太的话,“南朝九阀,北朝七族,世家十二支,我们姑苏林氏便是二十八支世家最悠久的之一,便是姬氏皇族也是出自二十八支……” 林熙菡的话让满屋子的主仆都骄傲了几分,世家重规矩风骨,但更重他们的骄傲和古老。 林熙菡说了林家历史尊贵,若是在旁处怕是会被鄙夷,但是在世家间,却是头等的骄傲,比**裸地夸赞别人,还让世家子弟骄傲。 “特别是来了老宅,上下仆从行事彬彬有礼,循规蹈矩,比起九娘胶州家可要规矩多了。”林熙菡白胖的脸皱成一团,有些苦恼,“九娘最不耐烦规矩了,真怕行事不周,惹了笑话。” 林熙菡先赞林氏一族风光悠久,再赞老宅家仆比胶州林府规矩严密,也就说林家都是规矩严密的,但是老宅比胶州林府更甚一筹。 要知道下仆管理好不好,除了门风,还要看女主人的能力。 林熙菡是赞林二老太太治家严密比母亲崔氏更甚。 林二老太太一生最恨不是出生世家,现在林熙菡说她治理的家风比崔诗韵好,不是说她纵使不出生世家,但是人品能力却比世家精心教养的小姐更好吗。 “我的好孩子,你还小,规矩慢慢学,总是会成体统的。过两日,进了族学,二祖祖再给你寻两个教养嬷嬷,日夜习惯了,也就上了体统。一定不让你丢了面子。” 林二老太太心中欢喜,脸上笑开了花。林熙菡年纪小,说话又不花团锦的吹牛拍马,不过是小姑娘小小的苦恼,更显得真心。 “噢,我都听二祖祖的。”林熙菡乖巧地扬起头,信任地看着林二老太太。 林二老太太摸了摸林熙菡有些毛茸茸的两小发髻,白胖胖的身段,圆脸圆眼,一脸乖巧信服地看着林二老太太,看着就和雪团有两分想象。 林三太太见林二老太太对林熙菡多了几分真心喜爱,又机灵道,“我看九娘还真不像大老太爷家的孙女,倒是像我们家的。我一看了就合眼,原先不知道出在那儿的。哟,现在站在母亲身边。” 林三太太故作停顿,待众人皆细听,她才拉过林熙菡道,“我才发现,原来根头在这儿,着实和母亲像着呢!” 林熙菡年纪小,脸型看不出来,满是婴儿肥,五官又是随了林家人的,相当秀丽。 唯有一处是与林家人不同的,不同于林家人惯有的丹凤眼儿,她的丹凤眼更大更圆,有些像猫儿似的,但是眼线很长,特别是右眼角有颗米粒大的红痣,又将眼角拉长了几分,多了几分小猫咪般的感觉。 而林二老太太年纪大了,年青的时候是桃花眼,水汪汪的,年纪老了,也不大看得出眼形,脸上皱纹多,肝火旺,惯常有些显得凶悍。唯有长在一颗右眼角的红痣,拉长了眼角,显得有些笑意,倒是真的看上去和林熙菡眼睛笑起来想象。 林二老太太随着林三太太提醒,带着玳瑁水晶镜细看了两眼林熙菡,道真是越看越觉得合眼缘,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 林二老太太注重嫡庶,满府上下也就林大娘和林三娘让她上心些,可是林大娘惯是掐尖惹事的,又和林大太太一个鼻孔出气,和林二老太太不亲热,林二老太太自然看不上。 林三娘太过绵软柔弱,不爽利,还喜欢背地里上眼药水儿,林二老太太最喜欢直爽大气,又说话风趣,不暗地里耍手段的,相比林大娘,她更不喜欢林三娘。 何况林大娘和林三娘都是出了门的,林二老太太便是一腔爱孙女的心,也无法发泄。 好不容易来了个林熙菡,是嫡出,性子乖巧,年纪小,好收拢,跟个小猫似的,林二老太太看了倒是真的上了些心。 林二老太太摸了摸林熙菡蓬松的发髻,又对林熙菡身边的兰嬷嬷,道,“九娘小,日常里也是你搭理,还要多上上心。” 又指着林熙菡头尾道,“成日梳髻子也是伤头发的,我那有些子人参何首乌膏子,没事给丫头抹抹,好养养发。对了,我那儿还有些羽编的发带子,过会儿,也给你拿去。” 林三太太见林二老太太又是说风就雨,暗暗发笑,走过去道,“我的好祖宗,你看九娘才来,你就把我弃了不成。” “哎呦,你一把年纪了,都做奶奶的,还吃小嫩荷的醋。”林二老太太立刻被三媳妇逗乐了,她就喜欢三媳妇为人大气爽利,欢喜讨厌明着来,不似那种心理厌恶,面上讨好的。 “哎呀,母亲,果真嫌弃我老了,九娘,三堂伯母老了吗?” 林熙菡也笑着接答道,“三堂伯母才没老呢,看着比嫂嫂还年轻。” 林三太太得意对林二老太太一笑,眉宇调皮又逗乐了林二老太太。 林二老太太又笑骂道,“你个老猴子,唯实不知羞,哄个小孩家说你比媳妇嫩。你没看,九娘没见过她嫂子,你还当真。” 林三太太耷拉下脸,好似失望。 林熙菡也顺着做焦急地姿态,道,“我有嫂子,我有薛家嫂子,三个嫂子的。” “哦,听说薛大人认了九娘做义女?”林二老太太一听薛家,立马转身问兰嬷嬷,兰嬷嬷也恭敬地答道,“薛大人和我们家老爷是故交,怜惜小姐无父无母,往后出嫁怕是难的,故认了小姐做义女,天上两分嫁妆。” 兰嬷嬷说完递上了红契,林二老太太见了不过略微翻了一翻,见了上面上红契的添妆,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甚在意。 倒是林三太太见了,眼睛有些闪烁,但过了一会儿,又清明了两分,也抛开去了。 林二老太太看完不甚在意的将红契递给兰嬷嬷道,“这是姐儿的东西,你好生收好,以后也是姐儿安身立命的东西,不要辜负了小姐和老七夫妇。这府上不是人人都是一根明清的,旁人问道了,你也不用将红契文书拿出来,就说薛大人家的收着。” 兰嬷嬷听了林二老太太话,心下倒是放心了,林二老太太和林三太太看起来尖酸刻薄,心眼不大,私心重,倒是心里是清楚的,不是什么心黑的,有底限。 林熙菡听了也对林二老太太看法变了变,想不到两个名声不好的婆媳,倒不是那般的坏。 林二老太太又吩咐了兰嬷嬷、季嬷嬷一番,精力有些不济,便让林三太太领着林熙菡去见几个孙媳妇。 林三太太出了**春便对林熙菡,道,“老太太人这人啊,最好相处了。只要你心思正,没什么坏心眼儿,她便是喜欢的,就是偶然有个小孩脾气,顺着就行了。倒是你大伯母,这人越是生气,越是没什么表情,暗地里手段也是多着呢。” 林三太太的提点,太**裸了,林熙菡几个人还真有些吃不消,林熙菡又见林三太太身边伺候的都是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的,没什么表情,想来也就习惯了。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觉得我说的太直了。但人啊,活了一生,装了一生,有什么意思。再说聪明人多去,你装模作样,不过自作聪明。”林三太太说话有些犀利,林熙菡听了,倒是受用的,林三太太见她听得进又道,“不过,你这样没个父母兄弟依靠的,还是需要装得恭顺一点的,你们国公府可是不平静的。你三伯母只劝你一句,算计别人,若是不能一击不中,不若就说两句闲话算了。” “一击不中,不是应该不吭声,忍了下去吗?”林熙菡对林三太太的话有些兴趣。 “傻丫头,你能让一击不中的对象肯定是个聪明的,你若是忍了,你还不觉得你太心机深沉,更防着你,你说两句闲话,又能撒气,又能让她放心,何乐而不为呢。”林三太太有些自得其乐,路过园子折了两枝八月金桂。 林熙菡受教,不知道林大太太是不是就是那一击不中,反被算计的对象。 “走,带你去凌霜楼收拾屋子去。”林三太太将金桂递给身边丫鬟,又让几个丫鬟挑着几枝金桂各房送去。 “堂三伯母,不要去见几个嫂子吗?”林熙菡有些疑惑。 “呵呵,你大嫂子现在正有着身孕,你去了,她才为难。其他几个不过庶出的,等收拾了屋子,送上些见礼,在一一拜见也无妨。”林三太太话一落,林熙菡也听出来意思了。林大爷,老宅的长房嫡孙,可如今却没个嫡子,林大奶奶怀了三胎,头两个都是闺女,第三个快生了,最是忌讳又幼女进门再招个女儿。 林二老太太不信这个,让林熙菡去本是好意,表示个脸面,但是林熙菡真的去了,怕是真要得罪了。 林熙菡点头称是,又问道,“我来时,嬷嬷便准备了见礼,只是不知道几位姐姐是否都住在琼楼阁,送些见礼,不知道方不方便拜见?” 林三太太自然知道林熙菡的意思,老宅按照是老例儿,注重嫡庶,庶女上不得家谱,就是排序也只有良妾女上了排序,林熙菡自然不知道一干庶女的情况,更不知道是否有没上排序的婢妾女。 “这琼楼阁都住着些庶女,院子也偏僻,你没几日便要上闺学的,去那儿是劳神的,不若随意送些见礼,等家宴自然就见着了。”林三太太想想又道,“你大伯母家的几个女儿都出了门,你二伯母家的嫡出女儿,你加厚些礼,其余的都和我家那些子庶女一般都是没什么身份的,你随意便行了。” 林熙菡听了林三太太的话,心道老宅果真极为重视嫡庶,不过想来也能够理解,夫妻结契,结得就是两姓之好,何况历朝律法庶子能够继承家业的寥寥无几,不利于家族传承,为了家族传承自然重视嫡出。而且从小教导身份尊卑,断绝庶子承继家业机会,有利于减少企图心,压迫野心,断绝祸家之乱。 不然非母本有间隙,嫡庶之争,还不都似皇家,下死手,不折手段,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绝对是不妙的。 故千年世家,百年皇族,也有这个缘故。 林三太太没女儿,见林熙菡听话,又多多教导起林熙菡,林熙菡也乖乖做个倾听者。 当然林熙菡这边聊得开心,林大太太那边却气得要死。 第五十六章 积怨(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大太太林翟氏一进自家住的东苑牡丹园,快步迈进了厢房,将房里伺候的都呵斥了下去,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外面看着下人的奶嬷嬷翟嬷嬷听房内哭声渐趋渐小,大半个时辰,主子心情也平复了,便捧了一盆水儿进了厢房。 林翟氏听门响先是一惊,又见是自家奶嬷嬷,眼眶又是忍不住红了。 “我的好小姐啊,莫要哭了,伤身子,还让府上人看笑话。”翟嬷嬷叹了口气,劝道。 “笑话,这府上谁不看我们大房笑话,大房笑话还不少吗?”林翟氏眼里透着深深怨恨,接过翟嬷嬷手中的巾帕,拭了拭眼又道,“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体面,不过是空拿着府上的账本,尽做个管事的。日日忙里忙外,为的是他日做嫁衣,熬成一把人嫌人厌的枯骨,连个一星子银钱也摸不着。现在连个外府无父无母的孤女都能踩着我大姐往上爬。” 林翟氏忍不住悲从中来,夫妻情分薄,比个仇人也不如,长子冷淡似旁人,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儿子,又是个势利眼。唯一贴心的长女,所嫁非良人,日日泡在苦水里,如今更是连躲到娘家避难都不得。 翟嬷嬷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从花骨朵儿变成如今饱受折磨的怨妇,心中说不痛,那是不成的,可又能怎样呢,那都是林翟氏的夫君儿女,只能忍忍算了。 遂劝道,“好小姐,男儿家本该在外谋划的,大少爷、六少爷都是从您肚皮出来的,日后得了好,还不孝敬您。” “孝敬,孝敬,哼。”林翟氏冷笑,“我如今也不指望他们两兄弟孝敬了,他们除了从我肚皮出来,一生下来便被老太爷领了去,和我哪有什么情分啊。我只盼着他们能念着几分姐弟情分,好歹照顾些他苦命的姐姐。” 林翟氏抹抹眼,接过翟嬷嬷递上来的红枣五豆茶,舒了口气。 “会的,哪里不会的。好歹是一个肚皮出来的。”翟嬷嬷答道。 林翟氏又是一阵冷哼,过一旬,她忍不住又问翟嬷嬷,道,“你说老太爷该不是当日就知道大老爷的事儿,不然也不会儿子一生下来,老太爷就抱走了。” 林翟氏越想越觉得那么回事儿。 林大老爷对林翟氏一向冷淡,除了例行公事的同房,连个眼儿都不给林翟氏,可她四次怀孕,林大老爷都是温柔体贴万分,可孩子一生下来,是女儿便是见也不见一面,儿子一生下来林老太爷就抱走,就是一口奶也不让儿子吃的。 从前林翟氏只当林大老爷本性淡了些,不喜欢女儿,心里还是顾恋夫妻情分的,毕竟林大老爷一不喝花酒,二不纳妾养婢,惯常身边伺候的也没个体面的丫鬟。 可是直到三娘满月,她才无意发现真相的。 “怎么会的,老太爷便是如今怕都不知道的,只当大老爷伤了那处的。” 翟嬷嬷心里其实也怀疑,莫不是老太爷早知道大老爷的毛病,没伸张,骗了自家小姐嫁了进来传宗接代来着,又怕孙子被儿媳妇笼络了去,才早早借着亲自教育的名目,抱了走,不然哪里会限制孙子和儿媳妇见面的。 但如今林翟氏已经嫁进来了,孙子都抱上了,子女都大了,那些子事儿追究起来,还不是林翟氏吃亏。何况林翟氏当初单纯,留了把柄给林家,闹起来有几个给她做主的。 不若忍了过去,老太爷老太太过了,林翟氏便是老封君,那时有个丈夫和没个丈夫又有什么区别。 “伤了那处,什么伤了那处,往常他没伤,也没多碰我。”林翟氏嗤笑,“不过是那贼心贼胆的雌兔子耍得奸计,害得我被老太爷老太太埋怨,还落得满府的笑话,正好趁了他的心。” “我的小姐哦……”翟嬷嬷被那句雌兔子吓得脸都白了,“好歹为了大爷、六爷忍忍啊。这毁掉不是林府的名声,而是林翟几家的名声,甚至出嫁的两个姐儿也是落不得好的。” “呵呵……”林翟氏冷笑了几声,“嬷嬷啊,我还是知道的。我若是闹了,那人还会借着我当日为了生老六,给他下药让他伤了身,才不能人道的。” 翟嬷嬷看着林翟氏木头人般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心酸,人人都道小姐的错,谁知道小姐才是受害的。 三小姐满月时,林翟氏发现林大老爷和个长随好上了,又气又恨,和林大老爷好生闹了两回。 林大老爷发誓诅咒改了这毛病,日日做小弄乖,几年锦瑟和鸣,哄得林翟氏疏了防备。 突然一日,醒来,林大老爷便一病不起,请了大夫都道林大老爷是用药物助兴,伤了肾水。这一通打杀,竟然从林翟氏屋子里搜出来了些子秘药,惹得林二老太太恨不得杀了林翟氏。 林大老爷一句求林二老太太饶了林翟氏,林翟氏不过求子心切,更是将林翟氏推入深渊,惹了嫌疑。 若不是林翟氏怀了身孕,林二老太太定是要休了她。 这身孕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林翟氏怀孕更是定了林翟氏为了怀孕给夫君下药的事儿,落淫荡的罪名。 哪怕她说了几年不过同过一两次房,也是没人信的。 林翟氏每次想到当日林大老爷阴冷的笑容,心里就发悚,那刻她才知道这都是她的夫君的算计。 那之后,林大老爷就搬了出去住,日日做出对林翟氏一往情深,可有心无力的羞愧样,更是林二老太太日日看大媳妇不顺眼,道大媳妇黑心眼,满腹心机的坏女人,连两个孙女都是不爱的,怕流着母亲一样淫荡心黑的血脉。 林翟氏满心苦楚无人说,只得握着府上的管家权,给自己某个安生立命的地儿。 林翟氏满心纠结痛苦,林熙菡一行人是不知道的。 林熙菡住的凌霜楼是做带着前后花园的小绣楼,绣楼小巧雅致,楼上是小姐厢房、书房、绣房,外带一小会客厅,楼下是丫鬟婆子住所,西面还带个小厨房。 兰嬷嬷、季嬷嬷领着一群小丫鬟细细打扫收拾了一番。 林三太太林韩氏又见林熙菡家奴老的老,小的小,特别是这群小丫鬟还是刚买来的,规矩上总是少了几分。便将身边的大丫鬟金簪给了林熙菡,林熙菡便随了原来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的花名儿唤做朱槿。 林三太太这一送丫鬟,倒让林熙菡心中对往日伺候的几个丫鬟,多了几分思恋。 原屋子里伺候的五个大丫鬟海棠没了,桃夭失了踪,雪兰拐了,三人命都是不好的。 唯一好的两位,琼华被崔家人买了去,她道雪兰和她一起被打了卖了得,日日跟着崔家下人找寻雪兰。 杏秀躲得巧,等到了林府人来,跟着回了京都国公府,如今在林府大小姐屋里伺候着。 一日城破,原过得比小户姐儿还强上几分的大丫鬟,也是沦落红尘,命各不同。 算起来,林熙菡如今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也只剩下一个远在杭州的雪兰了。现如今加上一个朱槿,倒是合了老宅的例儿。 林家老宅的午膳各房主子是不一起的,林二老太太原道聚在一起给林熙菡接风的,林二老太爷道,晚上各房主子都到正堂一起给林熙菡接风。 林三太太便邀请林熙菡到三房用餐,林熙菡也就恭谨不如从命。 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林三太太风风火火来,又急急忙忙的回了三房准备,林熙菡主仆就趁着这段时候,梳洗一番。 船上多日,食用水珍贵,林熙菡主仆也均是将就着用着,难得有个地方好好梳洗,林熙菡主仆痛痛快快梳洗了一顿,着实舒爽了。 “小小姐,薛大人要用咱们家的船,船上的家当都卸下来吗?”兰嬷嬷接了外院安伯传信,悄悄问。 林熙菡接过季嬷嬷递过的玫瑰花露茶,小饮了两口,想了半刻,便道,“母亲原先在苏州是否有个别院?” “有的,当日小姐陪嫁吴山阳山各有一处产业,吴山脚下是一处五百亩的田庄,阳山是一处温泉别院,给小姐用做赏游的。只不过这两处都是陪嫁单子上的产业,林府崔府的奴才都有,未免有些人多口杂。”兰嬷嬷想了想答道。 “那当日爹爹娘亲置些私产,没的在老家偷偷置办吗?” “有都是有的,只是产业都是不怎么有收成,也不太实用,又离城比较远,故没怎么装置,实在不体面。” 兰嬷嬷有些犹豫,更有些羞愧,那些子产业都是自己老三管理置办的,实在都不是什么好产业,虽然是姑爷心血来潮一定要购置的,但自己老三也是犯了没有好好劝诫主子的错,兰嬷嬷心中不安。 季嬷嬷倒是知道自己老爷有时候喜爱买些华而不实,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性子要是用在产业上,怕是买个石头上也是有可能的,遂道,“那些子不好庄子,怕是连个像样的屋子也没的,小姐你去总是不方便的。” 林熙菡知道兰嬷嬷和季嬷嬷的顾虑,但她有她的打算,又道,“这族里打七房私产的人可不在少数,国公府毕竟没有分家,父亲母亲置办的私产也是放不到台面上的,船上的些东西和日后产业打理都留在明面上,怕是保不住的。倒不如送到些偏僻荒凉,无人注意的地方。” 兰嬷嬷知道林熙菡的意思,船上的东西贵重不是主要的,但若人见了那些物件,难免想到七房私产,日后打理产业更是不方便。 “姑爷在老家倒是置办不少零七零八的产业,但是都没有收成,最好的不过一年几百两,差一点的,日前还在倒贴些。”兰嬷嬷说完,便去房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是一叠房契地契,“这是我家老三去京城交给我的,账本也在下面,不过我见了,都是不太好的产业。” 林熙菡翻了翻,不禁笑了起来,还真符合自己父亲大人的性子。 林玉煊足智多谋,奇思妙想极多,信手折来就是个赚钱的主意,但是架不住他好奇心重,什么都要折腾一二,又是个没耐性打理产业的,今日想到了,便命人置办用做什么用,隔了两日,便忘了去。 往日家中产业都是林玉煊想到了,崔诗韵细细打量,不然按照林玉煊这等漫不经心的态度,产业主意再好,也是多有亏损的。 林熙菡翻了一堆契书,听了兰嬷嬷叙述当日打算,也觉得个个都是好的,但是每个都开了个头就没人管了。 比如鳗鲡湖,林玉煊置办了一个珍珠场,说是日后让崔诗韵可以用珍珠洗澡,可他买了地方,又不耐烦经营,便让养蟹养鱼给家中吃吃了。 比如他在上方山置办了一个五百亩的茶园,却种着各地的茶树,根本不打算炒茶经营,只是为了做些茶,家里喝喝。 更搞笑的是,林玉煊有一日结合了海外纺织机,设计了一款水力风力结合的大纺车,据说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一昼夜可纺一百多斤,但是林玉煊设计好了,也让安三悄悄在阳澄西湖的盛泽荡置办了织布坊外加一座一千三百亩的桑树园。可惜得等到安三家的置办好了一切,兴冲冲地跑去,欲给林玉煊大老爷好好办事时,林七爷决定不与民争利,等他告老还乡,再好好开办织布坊,怄得安三吐血。连那饱受期望的纺车图纸也没给安三看一眼。 林熙菡看到房契田契就想到疼爱自己的林父林母的身影,忍不住嘿嘿直笑道,“我们便把家当都送到飘渺峰下的果园,那里地势高,发大水也淹不到,果树品种多,像柑橘,杨梅、青梅、枇杷、桃、李、杏、柿、枣、石榴、樱桃、葡萄、银杏、板栗等都是有的,还有些茶树。秋天里,我们还是可以去吃果子,喝茶,再吃些肥蟹。” “这还是当年小姐嫁过来,姑爷置办的,倒是个好地方,地方荒,人少,园子里管事又都是老实本分的老奴。多年前,小姐和姑爷在老宅养伤,园子里管事儿还送了几筐果子。若不是果园里屋舍太过破败,倒是小小姐去秋游踏青好去处。”兰嬷嬷有些赞同,“若真是那地方,船行也是方便的。” “那地方,老奴我倒是去过的。”季嬷嬷给林熙菡擦完头发道,“那里有梅子酒,年纪老了的,喝喝去风湿什么的,多年前,我去给我公公讨了些。那地方极美,瓜果遍地,香气四溢,山清水秀,就是屋子简陋了些。” 林熙菡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去处,道,“屋子破败没什么,过一会取些银子,让安伯安排些人,过去重新建个院子。往后,我们也可以常去那地儿散散心,见见各地管事儿。” “诺,都听小小姐的。”兰嬷嬷听小小姐这么小就有主意,心里欢喜,林家七房日后的产业都是小小姐的,自己家毕竟是奴才,做主心里不安,小小姐自己能做主,总是好的。 林熙菡见兰嬷嬷喜滋滋的样子,心里觉得林父林母给自己留下最宝贵的,除了生命,便是这群忠心耿耿的老仆。 第五十七章 三房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小姐,辛娘母女,您还是要安排一下的。”季嬷嬷看林熙菡心情舒畅,本不愿败了林熙菡的兴致,但想到若是安排不好辛娘母女也是个祸事。 “松少爷,没的安排?”林熙菡留了辛娘母女也是给老宅长房留脸面,不管辛娘母女到底是谁置的外宅,但从外看,长房大老爷是实打实的便宜父亲。 “倒是没安排,也不知道是没记起,还是怎么的,这辛娘母女一直关在船上,没人问信儿,船老大都来问了几次了。”季嬷嬷管着奴才的事儿,辛娘母女关押在船上,着实让下了船的奴仆为难。 “季嬷嬷,你让你家孙子和松少爷说一声,问他船上的如何处置?”季嬷嬷得了信儿,便让小丫鬟给外院的季嬷嬷孙子传了口信。等林熙菡一行人打理好去老宅三房时,小丫鬟才急匆匆地赶来,说是被松六爷领了去。 林熙菡点点头,也放心这事儿了。 辛娘母女到底是谁的外室,谁的种,林熙菡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败坏了林玉煊的名声,这天被二人捅下来也与她无关。 老宅大房住在明堂方正东苑牡丹园,三房便住在东苑稍微偏东南的芙蓉渠,地位最不高的二房自然住在背阴的小桃堂。 老宅的各房格局非常简单,分东苑,西苑,正苑三个部分。 东苑住着老宅代族长林二老太爷三个儿子,大房,三房,二房。前面是单独的会客厅书房,后面分成三个园子,一个偏东南角芙蓉渠和会客厅的荷花池连着,跟着接着是坐南朝北的牡丹园,西北角怎是只带着一个小厢房的小桃庵,原是做小憩的桃花林,后来二房安置了,被砍了部分桃林起了些屋子,该做小桃堂。 西苑住着成家立业的小爷们,亦是前面一个院子是小爷们的会客厅,里面还有一个校武场,后面一次住着长房嫡孙林大爷一家,三房庶长子林二爷、庶五子林五爷一家,二房嫡长子林三爷,嫡次子林四爷。林六爷、林七爷还未成家,但已经定了亲,他们两的院子也早就修缮。剩下还有一个婢妾生的庶子,按家规未上族谱,加冠后便被给了安置银子发配出去了。 看着院落,总得来说老宅林二老太爷家也算是子孙繁茂的。 正苑自然住着林二老太爷,林二老夫人。最前面是林老太爷的园子泰安居,住着林老太爷和两个无子老姨太太,后面连着五个小院子,分别住着五个尚未成家的小爷。 正苑中间的正屋是林二老太太的**春。**春后面有三个园子,一个稍大的便是琼楼阁,内有三个绣楼供庶出小姐居住,一个书楼,是供女夫子、教养嬷嬷教导府上小姐的地方。 一般是午休后授课,琴棋书画,规矩礼仪,都是要交的,五日一休,林熙菡早上去了族学学习,下午还是要到绣楼继续学习的。 而琼楼阁由西往东便是原林三娘住的紫藤院、林大娘住的凌霜楼,凌霜楼院外有个角门,正对着族里的闺学,便是不坐马车,走过去,也不过是半刻钟的事儿,的确上闺学很方便。 林家老宅各房人口多,自然地方大,林熙菡去老宅三房,还是有点距离的,从侧门出了去,便坐着步撵去了林家三房也做了半刻钟,才到了芙蓉渠。 到了芙蓉渠,下了步撵,朱槿便和林三太太林韩氏身边另一丫鬟玉钗引着林熙菡一行人入园子,林三太太便早早候着林熙菡。 “呵呵,我的好九娘,你三伯母可是等了你好一会儿。”林韩氏笑吟吟的拉着林熙菡进了里屋,内设着一桌子菜,冷菜和差点,就连洗手漱口的花澡和花露都备好了。 林熙菡有些羞涩,未曾料到林家老宅地儿这般大,到底是晚了些。 林韩氏见小姑娘脸微红,粉扑扑脸很是可爱,又知道她羞愧什么,也不以为意,拉着她收进了屋子,指着三个坐在梅兰竹菊苏绣屏榻上下棋的女孩儿,“快,给你找了几个伴当儿。” 林熙菡望去,只见三个女孩儿穿着同款暗绿地织金纱通肩莲枝形翔凤短衫,下身襦裙却是多有不同。 最年长,年纪约十一二岁的鹅蛋脸的,穿着葱绿地妆花纱蟒裙,很是素雅。 个子最矮的,年约九、十岁的芙蓉脸的,穿着桃红色百褶莲花簇纱裙,多了两分俏皮。 最后一个个头和年长的一般,年纪却最小,四肢却很纤长,长得也最好看,细看眉目清丽与林韩氏有三分相似,穿着海蓝色回云纹缎女裙,本是偏冷的一身,给她穿倒是多了两分冷峻,五分清灵,少带婴儿肥的脸更给周身又加了三分暖色。 林熙菡朝她们三个看去,三人自然也看到了林熙菡,大一点朝林熙菡露出讨好温润的笑意,中等的有些涩弱,微微朝林熙菡躲开,最小的倒是挑衅地瞥了林熙菡一眼。 林韩氏拉了林熙菡进来,又招呼到,“还不快过来见见小妹。” 三人下了榻,站在一排。 林韩氏对林熙菡介绍道,“这我家最小的两个女娃,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唤作蘅娘,莼娘,九娘你唤蘅姐姐,莼姐姐便是。最小的那个,今年才九岁,是我家小弟家的女儿,在我这处耍玩一段时日,大名唤作韩嬗雅,姐们排行老六,小名唤六珍。你唤珍姐姐便行了。” “姐姐们安好。” 林熙菡听了立即给三人行礼,蘅娘、莼娘即可还了半礼,韩嬗珍却坦然受之,未曾还礼。 林韩氏见了微皱眉头,不曾多话,又与三人介绍起了林熙菡,“这便是你家七堂叔的独女菡娘,国公府里排行老九。平日多用排行唤名。过两日,她下午也是要到琼楼阁学习的,她年纪最小,你们年纪大些,好好照看些她。” “见过妹妹,日后妹妹有什么难处尽管找姐姐们。”蘅娘机灵地答道,林韩氏对蘅娘满意点点头。 林熙菡还半礼。 莼娘羞涩,只说妹妹好,便退了下去。 林熙菡也对她还了半礼。 林韩氏见韩嬗雅不吱声,厉眼朝韩嬗雅瞪了几眼,韩嬗雅不甘不愿地给林熙菡行了礼道,“学堂你不会的,你可以来问我。” 说完嘟着嘴,站在一旁。 林熙菡还了半礼,赞叹道,“珍姐姐长得真好看,和三伯母长得真像。” 说完,林熙菡又拉着韩嬗雅的胳膊,开始问起了三人,“姐姐们,读了什么书,学到哪里,平日里玩什么?……” 林熙菡一通发问,蘅娘又问必答,到莼娘也是答上几句,韩嬗雅见了也跟着说起话来,在林熙菡刻意拉拢下、蘅娘努力调节下,四人倒是没一会儿功夫说到一处了。 韩嬗雅心里还有些小别扭,但小孩孩家玩起来的时候总是忘了几分。 林韩氏见了偷笑了几分,又唤她们出来吃饭,此时热菜已经上了来,林韩氏也不拘着她们说规矩,让一群小孩子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林熙菡吃完饭,林韩氏也不让她回去,让她们几个小姑娘留在她厢房内睡个午觉,再去玩耍。 林熙菡早没了睡午觉的习惯,也不愿特殊,故眯着眼假寐。 林韩氏过来看了一排小女孩午睡,便小心放下花帘子,出了门去。 “太太,果真大太太却了园子里,闹去了。”外面影影约约传来对话声。 “闹吧,闹吧,反正她不怕丢脸,我们三房也不闲吃干饭,多管闲事,只要不污了三房几个孩子的耳朵便行了。”林韩氏冷哼,“这么多年了,她还没长记性。” 林熙菡听了,果然林三太太留下自己几个,是园子里出了事儿。 “可听大太太的意思,好像倒不是怨那多了的外室,反而……”仆从话里多了些疑惑,“倒像是很是惊喜。” 林韩氏顿了一下,悄悄与仆从话语,林熙菡听不清,又过了一会儿,仆从又道,“我家丫头虽然没听清老太太和大太太具体说了什么,但是老太太的确气得够呛,都快晕了过去,气完了也没收拾大太太,反而唤了大老爷。真真不像老太太平日里处置这事儿的风格。” “莫不是大老爷装了多少年就为了这外室,老太太听了生气了。”林三太太也有些奇怪,“老太太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我家那位不也做过这事儿,还不是被老太太悄悄处置了去。生气大老爷装,有的,但是老太太最注意脸面的,不会闹开的。何况纳个妾待,大太太又不是不许,就算大太太不许,大老爷那性子,她也是难不住的。着实奇怪了点。” “难不成那母女身份特殊,去,你去打探些。”林韩氏吩咐道,又小心叮嘱,“这事儿大小与三房是不相干的,打听不到,也不要使了小手段惹了人嫌弃,反正这大宅院里藏不住秘密的。总是会知道的。” 林熙菡暗想,看来是辛娘母女的事儿爆发了,还真跟预想的不一样,该发怒的大太太乐了,最不该生气的林二老太太气晕了。 过了半旬,林韩氏和身边仆从细语了一会儿,林熙菡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屋外人喊了一声,“三太太快去**春,老太太气煞了,大老爷挨了打,要休了大太太。” “这做孽的主儿,没个让人安心的。”林韩氏听了骂了一声,便听唏唏嘘嘘声中,林韩氏拥着一群下人出了门。 临走时还不放心,小心叮嘱房内丫鬟看好屋里的几个主子。 这边林韩氏刚走,厢房里的几个小丫头便不安分了。 韩嬗雅一见姑姑走了人,咕噜一双眼,脚踢了踢身边的莼娘、蘅娘,道,“滚一边去,一群下贱的庶女。” 她嘟着粉唇,满脸骄傲蛮横,语气粗陋鄙夷,哪里还有刚才似娇蛮别扭,实则单纯可爱的样子。 林熙菡讶然,却见莼娘、蘅娘面上无惊讶,显然韩嬗雅表里不一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就是那个冒充国公府七房嫡女的丫头。”韩嬗雅插着腰,白嫩嫩的脚丫子踩过莼娘的腿,痛得莼娘红了眼躲过去,却眼色不抬的对林熙菡发问道。 林熙菡顿时对这个装单纯,假傲娇的女孩没了好感,也不搭理她,拉过莼娘,看了看莼娘有些泛红的小腿,问,“莼姐姐疼吗?我那儿有上好的玉兰花香膏子,过一会让惠儿送过来,用上一用。” 莼娘委屈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但又怕韩嬗雅找她麻烦忍了下去,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林熙菡,又避过了头。 倒是蘅娘很是灵巧地接了话,道,“九娘那儿的香膏子必是好的,我们姐妹在此谢过妹妹了。” 林熙菡也笑道,“谢什么谢,咱们姐妹间有什么好计较的。” “还真是好姐妹,都是下贱的庶出胚子。”韩嬗雅见三人说话也不搭理自己,有些不甘心,一把推开蘅娘,指着林熙菡鼻尖道,“不要以为你上面有人撑腰,就能欺凌了七房孤女,顶替了霜霜身份。告诉你,庶出的就是庶出,斑鸠进了凤凰窝也变不成凤凰。” 韩嬗雅这话一说,林熙菡倒是能够理解韩嬗雅刚见自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自家表姐还真是个厉害的,才没多久就有个抱打不平的死忠。 林熙菡没兴趣和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嚼舌根,便对蘅娘、莼娘道,“两位姐姐如今我们也睡不着了,莫不如出去赏莲,看看有没有新鲜莲子吃。” 蘅娘心里思付,看家里长辈对九娘和霜霜态度,便知道谁真谁假,只是韩嬗雅事嫡母的娘家侄女不好得罪的,又想九娘好歹是林家的人,便是闹起来,也是不能不偏自家人的。 得罪了韩嬗雅大概会得罪嫡母,但是让韩嬗雅欺负了九娘,怕是惹了林家忌讳,姐妹萧蔷,偏帮外人,排头吃得大了。 “我正巧还想着睡不着,不知干些什么,九娘如今说了,我倒是想到采些莲子吃也是美事。”蘅娘做主发了话,莼娘看了两眼蘅娘也就点头了。 三人唤了丫鬟进来梳洗,着衣,一通整理完毕。 第五十八章 打架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蘅娘见韩嬗雅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床边上,也不好得罪她,便走过去,道,“珍妹妹,莫不如一起去逛逛芙蓉池。” 韩嬗雅见三人不理自己,又爱面子,做不来下等人撒泼耍赖的事儿,正着赌气。见蘅娘两面讨好,世故圆滑,着实恶心人。 “滚开。”韩嬗雅猛地推开蘅娘,将蘅娘推到在地,又睥睨地看了蘅娘一眼道,“去讨好你新主子吧,我可不稀罕你这只摇尾乞怜的狗。” 蘅娘被推倒在地,不疼,但是很委屈,低着头,默默流泪。 “你才滚开呢,你又不是林府的主子,谁讨好你。”莼娘、蘅娘自小相依为命,见姐姐委屈得紧,胆小的莼娘,有些生气的推开韩嬗雅,朝蘅娘跑了去。 “你干什么?” “你说什么?” “你有胆再说一次?”韩嬗雅有些被刺激道,往常像哈巴狗跟着自己的两姐妹,不仅驳了自己面子,附和林熙菡,还推开自己,让自己滚,说自己不是林家人。 自己不是林家人,好歹是韩家嫡女,是她们这些庶女可比的吗? “你再说一次?”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韩嬗雅愤怒地驳斥道,“你说啊,你这个小贱的野种你说啊?” “你说啊,你生母不过是个供来客赏玩的姬妾,到现在也说不清你们是谁家的种,还有胆说我不是林家主人。” “你有胆再说一次?” 韩嬗雅侮辱性地鄙夷,让胆小柔弱的莼娘一下子爆发了,“我就说,我就说,我们是庶女,但是好歹是姓林的。你一个姓韩的,一个无家可归的韩姓人,凭什么再我们林家耀武扬威,凭什么?” 莼娘的话脱口而出,蘅娘拦都拦不住。 “啪――”的一巴掌,韩嬗雅愤怒打在莼娘脸上,莼娘的脸顿时五个指印,韩嬗雅不知道是气得慌,还是用力过度,打玩手指都颤抖起来。 “你个贱人,一个歌姬的女儿凭什么嘲笑我无家可归。我要让我姑姑把你生母卖到教坊,让她继续卖唱,看你们还有没有脸继续……” 蘅娘一听要将二人母亲卖到教坊心都慌了,蘅娘二人生母只是个老太爷买来招待客人的歌姬,生分低下,祖上便是娼籍,世代卑下。 不是三房老爷看中,收用了,如今还在前院伺候一群男人。 可便是这样日子过得也很艰难,娼籍、奴籍乃是贱妾,非有文书的良妾,得不到大胤律法保护和世俗承认,平日里不过比旁人多了伺候老爷一项的奴婢,甚至还比不上太太身边稍微平整些的丫鬟。 直到生母生下了蘅娘姐们两,太太没个嫡女,两房良妾也是个没女儿的,太太才将姐妹两养在跟前,生母才没了差事,一人有间小屋子。 若是韩嬗雅说了去,三老爷也不会为了歌姬驳了太太面子,不说生母年老体弱,没了美貌,定是会被骂到最下等人地方,便是蘅娘姐们也是得不到好的。 她们两个不是庶女,生母无纳妾文书,日后出阁了连户籍嫁妆都是置办不了的,不过算作家生子,上的奴籍。 本来讨了太太欢心,及笄了挂在姨娘名下,才有庶女名分。 日后不管是做正妻,还是做良妾好歹有身份的人,子嗣也有个保证,连个户籍都没有,还不是贱妾一流,子嗣也如姐们二人一般。 “珍姐儿,韩小姐,我妹妹不懂事儿,还请原谅……”蘅娘越想越惶恐,狠狠给韩嬗雅磕起了头。 “闭嘴。无骨头的下贱人。”蘅娘软弱的求饶更让韩嬗雅反感,韩嬗雅讨厌别人不顺她的心,但更讨厌没有骨气的那种人。按照往常,蘅娘示弱,她便放过了蘅娘姐们,但是今天她不想。 林熙菡听了韩嬗雅对蘅娘姐妹侮辱,心里一阵不满。 蘅娘为人虚伪圆滑了点,但一个庶女本来就生存不易,她不这般,活下去都很难。若是蘅娘生为嫡女,怕是活得比韩嬗雅更体面骄傲。 人在这个世上各有各的活法,你可以不欣赏她,不喜欢她,不搭理她,但没有权力去鄙视她,甚至侮辱她。 林熙菡出了唤了丫鬟,可三房里的丫鬟哪里敢插足小姐们的事儿。林熙菡看看自己小身板,比自己高两个头的韩嬗雅,便出门喊了惠儿几个丫鬟。 “你既然讨饶,我也不做客压主的事儿……”韩嬗雅娇俏可爱的脸露出沉思的神态,更多了几分可爱,可说出来的要求却让人发寒,“可你妹妹嘴实在太臭,要不你给她洗洗,什么时候扇到我满意,什么时候停。” “啪――”蘅娘一巴掌没有扇到莼娘脸上,反而扇到了自己脸上,“珍姐儿,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我管教不利,不罚了我。我扇到珍姐儿满意,可否?” 蘅娘未等韩嬗雅反应过来就啪啪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韩嬗雅一阵吃惊,她本来就是说了玩,出出气的,到没想到蘅娘这般心狠。 又一想觉得是蘅娘故意和自己作对,不给面子,又见莼娘躲在蘅娘后面,对着自己露出一脸恨意,顿时火了来,道,“我要扇的莼娘,不是蘅娘,你倒是省不得,我来。” 说罢,便冲了过去,对着蘅娘莼娘姐们打杀,蘅娘护着莼娘,韩嬗雅不仅没打到莼娘,自己反而累得慌,更是一肚子火气,伸出长指甲朝蘅娘脸抓了去。 林熙菡出门喊了一圈人没人,心里窝火了,看来这三房早就对韩嬗雅欺负蘅娘姐们熟视无睹了,还把自己下仆喊了走,难不成怕韩嬗雅吃亏。 林熙菡一进门又见韩嬗雅不仅语言欺辱威胁蘅娘姐妹,如今更是上了全武行。好歹是姓林的,哪能让姓林的吃亏。 林熙菡实在忍不住,一下子冲了过去。 林熙菡个子小,又微胖,冲过去像肉弹一样撞倒韩嬗雅,一把坐在韩嬗雅肚皮上,噼里啪啦朝韩嬗雅胸口打了几下,“我忍你很久了。” 林熙菡一番动作,蘅娘姐们愣了下来,又听林熙菡喊道,“蘅姐姐、莼姐姐快揍她,我看过了,外面没人。” 莼娘早就一肚子气了,听林熙菡刚才跑了,不是不讲义气,而是取喊人,也立即讲义气,跑了过去,抓住韩嬗雅两只手,用脚踩了两下韩嬗雅胳膊,疼得韩嬗雅龇牙咧嘴。 林熙菡二人没什么力气,有没多余手压住韩嬗雅,林熙菡朝蘅娘喊去,“蘅娘快来,我支持不住了,这壮妞力气可大了。” “算了,九娘,我们……”蘅娘年纪大了,考虑多了,保护妹妹她有勇气,但是报复她却没胆。 “姐,犹豫什么,反正外面没人,谁欺负谁也说不清。再说,你就是没欺负她,她也总是告状的。”兔子急了还咬人,最会哭泣胆小的莼娘,恨起人来也咬人的。 “出了事,我顶着。”林熙菡很大气的说,往常都是指挥人,现在身边下人不在,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林熙菡一句话,蘅娘也不犹豫了,她担心揍了韩嬗雅受责罚,现在不揍也要受罪,而且还有个顶大罪的,太太不好责罚姐妹两,她自然出气。 蘅娘跑过去,压住韩嬗雅,让莼娘松了手,莼娘松了手,立即扇了韩嬗雅两个耳光。 林熙菡见了道,“别打脸,到时候装腔,不好过。” 林熙菡见姐妹两傻看自己,又道,“她看得严重了,倒是说我们欺负她。但是她看不到伤,那就是小间隙,小斗嘴,大人们不会管的,堂三伯母也不好责罚你们的。反而你们脸上伤,看起来更可怜。” “小贱人――”韩嬗雅听明白意思,挣扎更厉害,腿蹬得直晃,差点把腿短的林熙菡摇下来。 “莼姐姐,你坐上来。”林熙菡腿太短,人幼小,实在压不住个子高大的韩嬗雅。 蘅娘姐们会意,让林熙菡下来喘了口气,这年龄差一倍,体重也是差一倍的,莼娘一坐下去,韩嬗雅被压得快吐,满嘴脏话,还伸长了头,咬莼娘姐妹。 林熙菡拖着被子一下子罩住韩嬗雅,韩嬗雅吱吱呜呜骂不出来,“她嘴太臭了。” 林熙菡又看蘅娘姐们压住韩嬗雅,却不知道怎么打她,一看就是没打过架的,又道,“打她屁股,掐她腰,捶她胸口。” 蘅娘姐妹得了指点,很快铁爪神功掐得韩嬗雅哭爹喊娘,林熙菡偷偷朝门外一看,道,“我去望风。” 打架一刻钟的功夫,那些子丫鬟也不敢时间离得太久,要是出了大事,也脱不得干系,再说林熙菡身边丫鬟嬷嬷被骗走也最多这么长时间。 林熙菡想了一会儿,对蘅娘姐妹耳语一番,道,“蘅姐姐,莼姐姐,你看珍姐儿这般可恶,我非给她灌上一泡尿,看她敢去告状,说她喝了尿,还不让满苏州城的人都笑话她。” 蘅娘姐们会意,莼娘故作凶巴巴道,“恭房里兽子今早还没清理,我去取些来。” 说完,林熙菡和莼娘便绕着屋外走了一圈,淘了些荷花池里的淤泥又和着绿茶水搞了一碗“尿”。 韩嬗雅自然听到了林熙菡她们的话,见那碗尿液挣扎得更厉害,蘅娘姐妹押着她,她直摇头,抿紧嘴巴,眼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要不算了。”林熙菡有些犹豫,蘅娘姐妹对视了一下,觉得出了大半气,林熙菡不干了,她两是不敢的。 林熙菡刚想放过韩嬗雅,却瞥见韩嬗雅得逞之后的脸露恶意,便道,“珍姐姐,你要是不告状,我们就放过你。” 韩嬗雅连忙道,“我一定不告状。” “不行,你要发誓,不告状,不欺负我们三个,也不能下绊子,不然以后就脸上生疮,屁股流脓,嫁的老公是傻子,生个孩子是歪嘴,婆婆凶悍,公公无耻……”林熙菡说了一连串的发誓诅咒,说得蘅娘直冒冷汗,对这小堂妹无语。 韩嬗雅犹豫了,林熙菡举了举手上的碗,韩嬗雅立即吓哭了,“我发誓,我发誓,我以后在也不欺负蘅娘、莼娘、九娘,若是违背誓言,以后就脸上生疮,屁股流脓,嫁的老公是傻子……” 韩嬗雅边说边哭,断断续续把誓言发了两遍,林熙菡三人才放开韩嬗雅。 韩嬗雅一见林熙菡将碗里尿倒了,就嚣张起来,揉了眼睛,跑得老远,恶狠狠道,“我要让姑姑狠狠教训你们。” “她不怕誓言……”蘅娘姐妹一听要给林三太太告状,心里就慌了。 “快把头发弄乱。哭鼻子。”林熙菡边说边扯了衣服,弄乱头发,还滚了两圈,将谁撒在衣服上。 蘅娘姐妹明白林熙菡的意思,但心里害怕,“我们打了珍姐儿,太太侄女。” “没事,到时候不说话,死咬不承认,只要哭就成了。”林熙菡一边说,一边嚎道,“兰嬷嬷啊,嬷嬷,我要回家啊,回家……” 蘅娘姐妹见林熙菡已经开始了,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蘅娘见妹妹脸上有个巴掌,衣服还算整洁更是将莼娘衣服给撕乱了。 第五十九章 解脱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来三房堂伯母屋子,只带了朱槿、惠儿、巧儿三个丫头。 林熙菡午睡便指使她们回去给兰嬷嬷、季嬷嬷报个信,再回来,免得嬷嬷心中担心,又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朱槿是三房刚派到林熙菡屋内,看着老实本分,人也算伶俐,到底心还在三房,这屋内出了事儿,她便凑巧不在了,说是被糊弄走了,怕是心里也就愿意。 此时,林熙菡一阵哭闹,守在附近的朱槿也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连安慰道,“小姐别哭了,别哭了……” 林熙菡哪里听劝,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珍珠一样往下流,朱槿边劝边心中怨怪这个不懂事的主子,在三房这样闹,不是让大家为难吗? 林熙菡哭响了,蘅娘姐妹见了也哭得更响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声,让外面偷偷守着的丫鬟婆子也是蜂拥进来。 为首的是管事儿,林韩氏的陪嫁嬷嬷韩十一家的。 韩十一家的,开始守着外头也是听见韩嬗雅辱骂蘅娘姐妹,但不过是个连身份都没定的庶女。 韩十一家的犯不着为个地位极差的姐妹出头,又知道蘅娘姐妹不敢反抗,韩嬗雅吃不了亏,这往日也是常有的事儿。 韩十一家的怕韩嬗雅太过跋扈嚣张丢了脸面,有了坏名声,便将屋里丫鬟都撵了出去,只准离得远远的,屋内没有太大动静不许过去。 谁知道,刚刚却看到韩嬗雅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告状,便让丫鬟进屋子,自己也准备提醒一下蘅娘姐妹分寸。 没想到却看到大老太爷家的嫡孙女哭惨了。 韩十一家的可不是个孩子,她看得清楚,知道这是真的九小姐。 都是亲戚,亲戚地位是不同的。 林九娘是本家嫡亲小姐,二老太爷嫡亲大哥的嫡出孙女,亲爷爷是国公,亲爹是郡公,便是没了爹妈,但在族谱上地位还是高的。 再说在老宅她不算亲戚,算主人,特别往深处说,这老宅一群主子她才是正宗主子。 林家祖产大部分属于嫡长子,这老宅自然是林大老太爷的,若不是林大老太爷当了国公爷,大老太爷那支便定居京城,便将族长的位置给了亲弟弟林二老太爷,苏州大多数产业也让给了林二老太爷。这老宅也给林二老太爷一家住了。 可按照族规律法这些都是属于林国公那支的,国公爷不计较便没事了,可计较了,这林二老太爷也只能让出来。 而韩嬗雅不过是个小辈三太太娘家的侄女,母死父再娶,三太太怜悯,便接了过来。实际上韩嬗雅留在林府是不合规矩的,平日欺辱些庶女也就算了,欺负到本家嫡出,就是三太太护着,也要让族里说闲话的。 韩十一家的一看屋里乱得不像样,林熙菡哭得眼泪汪汪,身上都是灰尘,头发也散乱,衣服也撕坏了,年纪小韩嬗雅进一半,想来是吃亏的。 又瞥了两眼蘅娘姐妹,姐妹两更是狼狈不堪、可怜兮兮的抱在一起哭泣,一个脸上都被打肿了,一个脸上五个指印很清楚。 这珍小姐也实在太野蛮了,打人不打脸,着实太过了。 韩十一家的想着韩嬗雅不过头发乱了,衣服不算整洁,面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心里一个猜测,便大概知道了情况,估计是韩嬗雅又欺负蘅娘姐妹,打了蘅娘姐妹,然后又欺负了新来的小的。 她可没想过林熙菡三个会反抗欺负韩嬗雅,她了解自己主子侄女性子,最是跋扈蛮横的,哪会吃亏。何况这三个,一个太小,两个没胆。 韩十一家的见了悄悄让丫鬟给林韩氏报了信儿,把情况说了一下。 自己又安排了丫鬟打扫屋子,让几个丫鬟带着三个小姐梳洗。 林熙菡哪里肯毁了自己精心着装,一下子拉过蘅娘姐妹躲开丫鬟哭着跑出去。 韩十一家可不能让几个丫头跑出去,毁了主子名声,连忙拦着。 “哎呦,韩十一家的,这是怎么了。奴才都爬到主子头上了。”这时候林大太太林翟氏救星似的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大群丫鬟仆妇进了芙蓉渠。 “大太太安好。”韩式一家的给林大太太行了礼道,“主子们玩耍弄脏了发饰,奴婢们带着主子们梳洗呢!” 林熙菡见林翟氏眼睛一亮,冲了过去,委屈道,“大伯母,大伯母,呜呜……” 蘅娘姐妹也跟着委屈哭了起来。 “好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大伯母给你做主。”林大太太也不嫌弃林熙菡脏,拉过林熙菡一脸怜爱地叹道,“这府里满是欺辱良善的恶人,谁欺负了你,我给你做主。” 林翟氏面上温柔慈爱,一脸心痛状,心里乐开了花。好你个,韩绡月,让你成日里装腔作势笑话我们大房,看如今你三房也出了笑话不? 林翟氏自打知道了林大老爷置了外室,生了十岁的娃,就去老太太处闹开了。林大老爷这没软的,不是有六爷林熙松就不行了吗?这十岁的女孩哪里来的,六爷可不是才九岁。 那个刚出来的外室比林大老爷不行了的时间还晚了九年,这样林大老爷甘愿做这绿帽子,还做得慌吗? 林翟氏跑到林二老太太处了闹事,正巧林家一群大老爷们都在,带着薛家两兄弟给老太太请安来着,气得林二老太太心口直喊疼。 薛家兄弟知趣避开了。 林大老爷当着一群林家兄弟面,嚷着休妻。 除了林二老太爷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失礼,不算大过,去庵堂吃些斋饭也好。 林家上下都没个帮她说话的,便是她两个肚皮爬出来的也是一心向着二老太爷的。 谁家种和谁家亲,谁养的听谁的话。 林翟氏是看透了林家一帮黑心黑肺的,均是知道林大老爷的丑事,便是瞒着自己装作不知,让林翟氏背了个黑锅。 林翟氏想林家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日子简直白过了。 林翟氏一个恼怒便将林大老爷的龌蹉事儿捅了出来,不是不行,是对女人不行,嚷得走远得了薛家兄弟都听了大概。 林家被林翟氏不管不顾的疯样惊了一顿,林二老太爷投鼠忌器立马转了风头对儿子,就连林二老太太也是打骂儿子起来。 林翟氏这才知道和着原先自己太软了,才被这帮欺软怕硬的给欺压了。 林翟氏一通谈判,正得意,林二老太太便把她那侄女林三太太喊了过来。 林韩氏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往日里背后没给林翟氏使绊子,嘲笑大房,便是如今还拿话挤对林翟氏,说林翟氏不顾脸面,不顾大局。 我呸,要是林三爷也是给人压的,和着外人算计迫害她,快比得她没命了,看她还大局还要脸不。 林翟氏心中一边思量一边暗骂不已。 又扫了两眼可怜巴巴的蘅娘姐妹,脏兮兮的林熙菡,嘿嘿,大笑话没有,小笑话倒是有的。 任由娘家侄女欺负林家女儿,看韩绡月还怎么知礼大局,有脸面。 “好孩子,有什么委屈,直说了,到底是林家孩子,我是大伯母,哪里能让林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的呢?”林翟氏一脸得意地安慰林熙菡,又放下架子安抚了蘅娘姐们。 “呜呜……大伯母,你让珍姐儿别打九娘,别打九娘,九娘不是野孩子,不要卖到花楼。”林熙菡趴在林翟氏胸前,又对蘅娘姐妹使了眼色。 蘅娘姐妹也做出又怕又惊的样子,哭泣道,“不去,不去,不是贱种……” 林翟氏一扫蘅娘姐妹的脸,才发现全是手指印儿。喝,一个来讨饭的打到主家孩子脸上来了,看老太太还怎么护住老三家的。简直又野蛮又不知礼数,看老三家的还摆什么世家千金的派头。 “哎呦,还动手打人啊。简直比蛮族的粗腿婆子还野蛮。” “走,大伯母带你们去老太太那儿,让老太太做主。”林翟氏誓死也要让三房丢丢脸,便让旁边的仆妇抱着林熙菡去了**春,蘅娘姐妹也由着丫鬟带着去了。 林二老太太简直肺都气炸了,比当年林二老太爷参与李党倒台案件,林二老太爷这一房父子四人都被罢了官还恼怒。 当日,林二老太爷虽做了李党心腹,李党倒台,父子四人被罢官,断了仕途可能,但好歹没伤元气,上面有个国公府撑着,二老太爷一家在老宅修桥铺路,建书院,教化育人,又有权又有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大批林家徒子徒孙入了朝,比往昔还有势力。 若是一日李党翻供,林二老太爷一家旧案也是能揭开的,到底是回的去的。 可这喜欢男人的事儿,喜欢被男人当女人用的事儿,便是一辈子也改不回去的。 这历朝都好南风的,往上数大秦朝还算雅事儿,便是大胤也是养戏子娈童的。 但一个大老爷们,世家子弟做那戏子娈童的事儿,便是从来都没有的。 何况林二老太太看自己这个大儿子简直疯魔了,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装个没软的爷儿多少年,甚至替别人养个孽种,带绿帽子的事儿也是干得出来。 “你说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到底谁借了你身份养了外室?”林二老太太瘫在绣榻上,一脸憔悴。 “老太太,你就别问了,就是儿子我的。”林大老爷被林二老太太揍得鼻青脸肿,头上破了老大一个口子,血凝固在白玉般的脸上,很是恐怖。 “我呸――”林二老太太胸中火,一口黄痰吐在大儿子脸上,“你对那女人硬的起来吗?” 林二老太太巴不得掐死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做什么不好,做兔儿爷,简直丢尽了她的脸,“往日里,你连进媳妇房都快晕了,你对女子能有兴趣,你媳妇都乐了。” 林大老爷被老太太损的脸青了又青,羞愧中带着一丝愤恨。 “你还不服气,那个奸夫是谁,你相好的,让你护着,替他养野种。” 林二老太太骨子里有些嫉恶如仇,白是白,黑是黑,气极了说话一点都不含蓄,让旁边站着的林三太太很是尴尬,想要劝吧,娘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哪里是弟媳妇插得了手的,怪不得林二老太爷把事儿丢给老太太便跑了,着实难堪。 “娘――”林二老太太的话,让林大老爷气红了眼,睁着眼,咬着牙,又低头趴下去,跪好。 林大老爷的难堪,林二老太太仿佛没有看见,反而教风点火地讽刺道,“你还知道委屈,难堪,觉得丢脸啊。你做那事儿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难不难堪啊?你陷害你媳妇的事儿,怎么不想想她委屈不委屈啊?你和个男人想好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不想想着你老子你儿子你孙子丢不丢脸啊?” 林二老太太低声发问,林大老爷低着头,闷声闷气道,“是我对不起她了,对不起家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早在哪里去的。做完龌龊事儿,再说对不起,你是对不起谁啊,对不起你自己吧。”林二老太太不屑地瞥了眼大儿子,林二老太太一辈子不做亏心事儿,自负公正,最看不起那等子为了私欲使些下三滥手段的人。 这也是知道当年林大太太耍手段用药物的事儿,伤了她儿子,她才那般气愤,十来年了没事就损损林大太太出出,一是看不上她,二是觉得她居心否侧,怕她又耍手段,敲打一番她,三是替她苦命的儿子出出气。 谁料到,这十多年,她一番作为简直是个笑话,苦命的她没护住,耍手段是她儿子,她助纣为虐十来年。 这一想,林二老太太心口就发疼,老太太金白着脸发问,“别说什么对不住,我现在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林大老爷敢情没想过后来。 林二老太太见了越发不舒坦,便沉重脸道,“你没主意,我替你拿主意。你现在一把年纪了,孙女都有了,也该修身养性了,就戒了那事儿,好好养养身子。再者你把那人交代出来,我们林家虽是家大业大,也不是养不起一脸个人,但谁家的种谁养去。” “不行。” 林大老爷想没想就驳了林老太太的话,林老太太脸当即黑了一片,气喘吁吁地指着林大老爷半天说不出话,吓得林三太太只想喊下人,老太太拦住,坐了半响,才喘过气儿。 “不行也得行。这家你还做不了主儿。” 林大老爷看老娘快被气晕,也不敢反驳了,但是一脸倔强惹得老太太心中生厌,直接抄起案上的茶盏朝林大老爷扔了去。 茶杯砸在地上碎了一片,茶水浇在了林大老爷身上,林大老爷好不狼狈。 林老太太见了林大老爷觉得眼睛都污了。 “你给我去祠堂反省几天,书院也别去了,等什么时候说出那然,什么时候出来。” 林二老太太话一落定,林大老爷便给亲娘磕了头,倔强地挺直了腰,一点没去祠堂反悔的样儿。 林二老太太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气愤,暗骂孽障,“你就没对你媳妇愧疚一点吗?这么多年情分,你就这么糟蹋人家闺女的,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见你媳妇花骨朵般的人儿,如今被你悔得就剩下一把枯骨了,你不悔恨吗?” 大房和三房多有间隙,林三太太和林大太太不合的,林三太太骨子里有些看不上林大太太的脾性,鄙视她又阴沉又愚蠢,现如今被迫和老太太听大伯房里的私密,尴尬中也对林大太太多了几分同情。 林韩氏暗想,往日三爷风流,心里气愤,如今看来,风流别人,总比别人风流了好。 “我不悔。”林大老爷斩钉截铁道。 “吱嘎――”林大太太林翟氏一把推开门,道,“我要和离。” 林大老爷一脸惊愕,眼神似怨似恨,似悲似喜,似哀似怜,唯一独没有一丝爱意。 林熙菡突然发现这个说和离的林大太太背着阳光,半明半暗的光晕下,说不出的动人,往日木讷般的脸上解脱般的生动。 第六十章 洪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大太太到底没和离成,至于过程是怎么样的,林熙菡却是不知道的。 林翟氏本来带着她们几个是为了给林三太太下面子的,可林韩氏丢脸没丢多少,却听了丈夫死不悔改的怪癖,一气之下提出了和离,场面是一阵鸡飞狗跳。 林二老太太迅速反应过来,将小辈一溜地让林韩氏领了出去,她将林大太太、林大老爷喊进了屋子。 林韩氏领了几个孩子回了园子,问了几个丫鬟屋内的事儿,也没再说什么,很是教训了韩嬗雅,挨了顿罚,关了禁闭。 当然幸灾乐祸地林熙菡等人也没逃过挨禁闭,都是罚禁闭二十天,各在各屋内反省,背家规。 林韩氏大概也清楚些事儿,当日屋里执勤的丫鬟婆子通通挨了二十大板子,罚了两个月月钱。 林府出了大事儿,家宴自然开不得的,林熙菡在禁闭出不得门,族学、闺学也没去的成,等林熙菡出来的时候,林大太太早就病重,去别院修养去了。 林熙菡心里门清,林翟氏一大把年纪了,孙女都是有的,两儿两女,平日里又没什么大错,外面名声也是不错的,这突然和离,还不是坏了林府名声。 再来翟林两家结两姓好,快百年的老关系了,哪里能让一个老姑奶奶坏了两族关系,何况林翟氏一把年纪了,和离了去哪里啊。 许是,林熙菡与这学业还真无缘,二十天刚过,便传来潮汛,大水的消息。 林家老宅考虑到连续多日暴雨连绵,水都快漫过河堤,若是再下上一两日,绝对会决堤,发洪水的。 便组织家仆,将各房主子和财物遣到山上,避开洪水。 林二老太爷原先得了薛家兄弟的消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小心谨慎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早早做了些准备,现在林家老宅的人很是庆幸。 庆幸的人,不止林二老太爷子,还有薛家兄弟和林熙菡,更是河道总督这些官员们。 薛家兄弟早早通知了河道总督崔大人,虽是未曾得到一线关注,好歹碍于薛林二族的权势,又有几分当官的谨慎机敏,崔大人和河道一些官员们还是早早做了防洪准备,疏通了百姓,组织了防洪,更是将几个溃堤,提前加高修缮了。 现在这些河道官员和当地知府看到漫过河堤的洪水,泪流满面,好在提前疏通了河道,炸了几个疏水道,加高河堤,不然便是又是一场大水无情,黎民遭殃。 “薛三哥,你怎么来了?防洪还顺利吗?”薛三爷薛翔到来,林熙菡还是很高兴的,她来林府,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得不到外面一点消息很是烦闷。 “还行,我们提前做了防洪准备,疏通百姓,今年洪水虽大,但不会有人员伤亡,又炸了几个入海河道,这大水排水也快,洪水也不会再各州停留太久,水面也不会太高,各家各户除了家当被淹没损坏,屋子也是不要重建的。你们大概再过两三天便能回去了。”薛翔声音有些愉快,他们两兄弟大半月奔波,好歹有了收获,更重要的是救了黎民百姓,符合薛家家训,济世天下。 “噢,这么快。”巧儿听薛翔的话,有些激动,这断日子呆着山上,吃着干粮杂面,早就憋坏了,“这下好歹能够喝口热汤了。” 林二老太爷早做了防洪准备,山上准备了充裕的食物干粮,但这洪水什么时候退,还是很难说得清的,到底是先紧着主子吃喝,奴才们不过是干粮杂面混着。 林熙菡虽然心疼她们,她不过一个外房的,平日里她用度又未曾短缺,又不只针对她房里伺候的,说句实在的,她房里用度比别房还高上两三分。 林熙菡平日里也只能将自己的用度赏赐些给下面的,就这样量还是少了些,馋的屋里伺候的丫鬟天天偷偷摸鱼儿吃。 林熙菡也没训斥巧儿失礼,兰嬷嬷瞪了一眼巧儿,吓的巧儿不敢再吱声,频频朝林熙菡望去。 林熙菡知道屋里人意思,暗笑了一声,对着薛翔问道,“不是说太湖的水都漫了吗?太湖那么大,这每寸地儿的水怕是不好排吧。” “呵呵,原先倒是个麻烦事儿。但家父给崔大人推荐的河工早早就提出了堵不如疏,让各地提前多挖了几个水道,又炸了几个弯曲的泄洪口,重新改了水道,才这边排水快的……” 薛翔眉飞色舞地讲了这次提前防洪改水道的过程,说了几个名词,林熙菡是听不懂的,倒是屋里的丫鬟婆子听得渐渐有味,惊呼连连,惹得薛翔说的越发细致。 兰嬷嬷见了给林熙菡使了个眼色,悄悄道,“咱们又没遭洪灾受罪,薛大人没事也不好来内阁的,怕是为了灾后的事儿。” 林熙菡听了,心中有数,点点头,“这洪水便是防了,农田怕是淹了不少,就算苏州是双季稻,又大多早早做了抢收准备,农户损失也是严重的。” “可不是。这天灾**的,老百姓一丁点都是折腾不起的。” 季嬷嬷虽是家生子放了良的,但外面接触多了,也感触颇深,心里暗自认为一般老百姓过得日子还不如跟着主子家来得舒坦。 当年她便是心底不愿意放良的,却抵不过当家的心高,最后这般下场,还是应了那命儿。 林熙菡不知道季嬷嬷想法,知道了也是很难回答,季嬷嬷当家还是相当远见的,她家孙子的确是个读书种子,不然林玉煊也不会那般为她家放良用心,安排她孙子读书。 可各人追求不同,想法也是不同的,不能说季嬷嬷有错,也不能说她对。 薛三爷在林熙菡屋里说了老一会儿,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林熙菡好好照顾自己,却来的事儿一字未提。 林熙菡见薛翔心里急得直挠,可嘴里说不出来,面上犹豫不决,很是为难,暗叹一口气,若是薛二爷来了就好了,薛二爷来了林熙菡还能置之不理,装傻到底,但薛三爷心善的,她不愿让薛三爷为难,何况薛家既不是为了利也不是为了名,不过基于本心做善事罢了。 “薛三哥,你来有什么事儿吗?薛二哥交代了什么事儿了吗?”林熙菡问。 “没什么大事儿?”薛翔扫了两眼屋里丫鬟婆子,林熙菡会意让惠儿几个小丫鬟头出了门,季嬷嬷给拉上门,站在门外看着。 兰嬷嬷给薛翔续上一杯新茶,薛翔喝了一口水道,“这往年也不是没有大雨,但姑苏地儿五六年没大洪水了。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市面上粮价又高,江南两熟地儿百姓早早将陈粮早稻都卖了出去。现在这一遭灾,百姓家里的种子米粮都遭了灾,灾后栽种是个问题。” “是卖出去的粮食都没个再售卖的吗?”林熙菡问道。 “是啊,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去年开始各地这粮食就早早被抢购了,便是这发洪水,也未曾见有商船往两淮地儿运粮的。” 薛翔心中也是奇怪的,去年市面上粮买的快,价格也只是贵了一钱,没有碍着各地民生粮价,这几年又风调雨顺,出了好多酒厂,所以朝廷也没关注,不过当商人作祟,制定了限酒令,来平衡了一翻。 今年早稻又被商户抢收,到底朝廷税收占大头,也没怎么注意。 两淮水灾,上奏朝廷,朝廷赈灾出了部分米粮,更多出了银钱,让去收购,可收购了才发现市面上买卖的粮食未曾有想象多。 朝廷又颁布了平衡粮价的法令,那些子地主大商贾也未曾买卖,更主要的是大米商们库存的确和往年一样。 这下子当今和朝廷才重视起来,可重视对两淮现如今的情况还是不顶用的。两淮抢种时间上等不及的。 “你二哥道是妹妹手下有个商行,走的海道,能买些南岛海外的粮食……”薛翔说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些企窥孤女父辈私产似的。 兰嬷嬷听了心中有些不快,薛家这办事儿怎么的,还打听义女父辈留下的私产不成,着实让人瞧不上眼,斜了薛翔两眼。 薛翔也是羞愧,自家二哥的癖好,谁和薛家接触,他都要摸个底朝天,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相当不体面,现在更是上门问私产。 “妹妹,不是薛家企图你的私产,而是想要让你们走些粮食来,我二哥说,那些商人不卖粮食,怕是又更大的利益,更大的灾难,才这般的。” 薛翔急辩道,“这买粮的银钱一分也是不少的。” 薛翔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 “薛三哥,你这是做什么。”林熙菡将银票推给薛翔道,“我不吭声,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 “那商行是我母亲的嫁妆,如今我还小,便是家里人管着的,我也是做不了主的。”林熙菡话一落,兰嬷嬷脸上露出了笑意,崔诗韵的确有个商行,做的却是南北通货的生意,里面也有些米粮贸易。 薛翔不明就里,心里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不想为难林熙菡,又觉得回去很难面对哥哥。 林熙菡见薛翔为难,心里暗想还真是伤不起的老实人,“薛三哥,薛大人认了我做义女,哥哥也是我的哥哥,薛家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如今若是用到了九娘,九娘也该出分力。我想让我母亲嫁妆中的商行托付给薛家哥哥们托管一二。” 薛翔原先林熙菡怕是不愿意的借口,现在坦荡说了这话,心里又羞愧,便道,“如此这般,便谢过妹妹了。只是……” 薛翔想这托管义女嫁妆大胤朝也是有的,按照大胤朝的例儿,无父无母的孤女,父辈给认领了义女,一般义父家等同原家有教养义女,置办嫁妆的义务,也有托管未出嫁的孤女嫁妆的权利。 大胤法律孤女母家遗留嫁妆都是三房监视的,嫁妆清单于衙门备案,母家一份,父家一份。 至于嫁妆留在父家,还是母家,或存在银号都是随各家的。 有上红契义父义母的,更是嫁妆单子也要留一份义父家的,将来添妆也要根据原清单添加,不能违律出丑的。 更有父辈担心孤女被欺压,大多数单子是四方共存,嫁妆却是一半留在银号,一半留在父辈放心的义父家的。 薛翔心里犹豫,觉得好像有些不妥,但想着又不曾违例失礼,本来九娘年纪小,自己又不会侵吞也侵吞不了林熙菡的嫁妆,替她管着也是应该的。 “好,就这么办吧。” 兰嬷嬷一笑,暗想这小姐的嫁妆留在京城国公府,怕是那贪财好利的大太太这侵吞的事儿还真做得出来。小小姐到底是林家人,也是不好揭发国公府,不然世人闲言碎语也经不起的。 可薛府不同了,不过是个义父家的,单子在三处,崔林两家人还活着,碍于情面也不会让薛家侵吞的。何况薛家原先没问这事儿,就没打算接收这烫手山芋,这嫁妆中的产业,管得好增收了是应该的,管得不好,薛家便被怀疑侵吞了产业,损了名声。 林熙菡心里是不愿意折腾老实人的,这要是薛二爷在,万万是不答应的,可从林祥寄来的信儿,怕是等到自己回了京城,这崔诗韵嫁妆铺子里的人都变成了国公府大太太的人了。 往日还是帮衬些薛家人吧。 “三哥,这我写封信给你和二哥,毕竟这铺子商行里的管事儿,你们也是不知道的。”林熙菡想想顺便也将林玉煊那个私产上的商行管事写了上去,“这两个管事都是母亲的商行管事,一个管内地的儿,一个管着南岛外海事儿。” 薛翔也不是什么心细的,他扫了一眼,便将信件塞到了自己怀里,便道,“妹妹,这次我来,除了商行的事儿,更主意的是家父遣了一对家丁,用来护住你的安全,你二哥觉得这一年怕是大胤都是灾祸连连,再说林家宅门大院的是非多。” 薛翔说完将信件递给林熙菡,林熙菡见了都是薛虬殷切的关心嘱托,信末才淡淡交代了一队人马,给林熙菡用于平日里出外安全,更多用来外面使唤的。 林熙菡心里有些淡淡感动。 “他们如今都在山下扎营,听从你调配。”薛翔说完给林熙菡递了给令牌。 林熙菡看了一眼令牌,道,“这对家丁原是军营的。” “原是乡户,都是立过大功的,但这朝廷不是那英勇善战的好兵就能一直厮杀战场的。他们各地服徭役的乡兵,虽是骁勇不凡,但没权没势的,又没什么特别大的贡献,很难升任官员,战时多去,身上又有些暗伤,便退了下来。父亲舍不得这些老兵,便收用做了护卫家丁。” 薛翔叹息不已,林熙菡在薛家待久了,也知道些大胤兵制,乡兵除非大功,一般功劳不过是些银钱,难升任官员。 再者大胤兵员珍贵,上战场乡兵都是炮灰。用最差的武器,吃最糟的饭菜,得最少的兵响,却做最危险的任务,冲在最前头,死得最多,得不到军功升不了官。 故大胤有服兵役,十死九生,生者十有九残,半活半佛。像王大人那种能够从服徭役从乡兵调到府兵,最后还年少为官的简直是少有的传奇,堪称福星高照,这也是为何王家对韩家忠心不二的原因。 韩副总兵的确称得上王大人的伯乐、贵人。 林熙菡听了心中对薛虬感激不已,这些老兵的确可遇不可求,便提醒薛翔道,“薛三哥,那个我家下人在惠州便发现了有个京城商行,很是奇怪从去年就开始到处收购粮食,而且好似早早知道了胶州匪祸,提前做了胶州匪祸的买卖。……” 林熙菡细细与薛翔说了那商行事儿,又让兰嬷嬷唤了安伯等人过来给薛翔叙说了一些细节。 薛翔听了也很是凝重,他想得多,若是这商行是祸乱朝纲的人置办的怕是大胤大祸,便又重新问了安伯一些事儿,心下焦急的想要和哥哥汇报一下,去查探一下这商行。 “九娘,三哥还先行了,有事让队长陈英通知我。” “这商行不管是不是些为非作歹的人开的,他这种发灾难财的商行的确不是什么义商。我家商行便是从南海外岛运了粮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特殊时候还是该做些特殊手段,大不了日后再扶持他一把。” 林熙菡提醒薛翔,她心中有种感觉这个商行的主人绝对和胶州匪祸有关,特别是林氏夫妇的死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知道了。”薛翔心里清楚,接过安伯手中的资料,匆匆赶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真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送走薛三爷,林熙菡就立刻唤了季嬷嬷儿子季希逋商议了一番,出了五十两银子赠与薛大人送来的乡军使唤。 这对乡军出自薛大人齐下,送给林熙菡必有过人之处的,林熙菡主仆也是不能亏待了的。 再说在山下扎营着实艰苦了些,林熙菡尊敬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心中更不愿意他们跟着自己受罪。 季希逋是季嬷嬷的儿子,虽是下人又是瘸子,气度韵致却一般小户人家的家主还超绝些,到底原来是做大管事儿的,后来又是自己营生的小地主,见识比寻常人还多些。 林熙菡遣他去接待那些桀骜不驯的乡军再合适不过了,既不失礼,让乡军觉得主家小看了他们,又不会让乡军认为林熙菡主仆都是老弱病残,没什么可以压制得住他们的。 大概过了两时辰,林熙菡等人做了些功课,季希逋回了话,说了乡军态度,又道,“小姐,这批乡军农户上来的,都是些战场上的老油条,本领是有的,忠心却是问题。” 季嬷嬷听了心焦,见林熙菡未曾阻止,便急急道,“那可怎么好,这大灾难的没个安稳的。若是依仗他们,半路倒把主子扔了,其实冤得紧。不靠他们吧,我们手上又没个人手,新买来的家仆都是年纪青的,又老实本分的人,手上是没什么惊人手段。” 季嬷嬷话说得在场都有些心焦,要知道每次天灾**,伴随的都是饥荒,瘟疫,还有强人的烧杀抢掠。 季希逋见老母急切,也不曾卖关子,道,“小姐,你看前一段时间再胶州,您买了一批奴才。你看不若,我们用了起来,送到那些乡兵处学些防身手段。” 季希逋的意思大概林熙菡猜的出来。 当日林熙菡除了买了六个伴当丫鬟,两个屋里伺候的,两个管账的丫鬟,还是买了一批家丁婆子,那些都是青壮年,训练些好歹也有些用处,少拖后腿。 林熙菡想了一下又道,“我那六个小伴当年纪着实小了些,也没什么男女之防,不若也去学着。” 林熙菡当日贴身丫鬟六个乃是胶州陈二奶奶挑的,大户人家贴身丫鬟都是跟着小姐一般大小,从小和小姐长大,小心调教才有了一翻忠心耿耿,故这六个小丫头都比林熙菡大不了几岁。 年纪小,不顶事,平日里屋内也没什么活计指派她们,往日不过与林熙菡伴着,但林熙菡自然早智,不喜一帮小丫头跟着,便被兰嬷嬷领了下去调教。 兰嬷嬷事儿多,便让自己几个有些技艺的婆子教着,林熙菡见这些小丫鬟闲着也不是个事儿,这下学些武艺,不指望她们护住,只希望能有大灾时,不要拖后腿儿。 “到底年纪小了些,留着也办不成事儿,反而累得小姐使人指教,去学习武艺也是好的。” 林熙菡话一落,旁边兰嬷嬷听了也觉得是个理儿,点头又道,“小姐屋内除了贴身跟着的二等丫头惠儿、巧儿,屋内管着钱财和往来的二等丫头梅香、秋桂,便只有三太太送来的大丫鬟朱槿,实在没什么使唤的人。莫不如再挑些家生子进屋内?” 如今林熙菡在老家,林玉煊夫妇过名录的产业还是众多的,从各庄子上挑些管事子女当差,也是加强他们的忠心。 林熙菡思量了片刻,又道,“如今,我们制约他们有些难,屋里事儿多了,哪里经得起些大绯胸饶舌传话。” “倒是如此,屋内如今已经有了只绯胸鹦鹉不办事儿,倒是将主人的事儿饶舌给旧主了。”兰嬷嬷说话淡淡,损的是得令去了林三太太屋,便一去不归的朱槿。 季嬷嬷、巧儿几个偷笑不已。 便连稳重不多语的梅香、秋桂也多了几分笑意,可见三房来的朱槿着实不讨喜的。 “你是说那屋里伺候的朱槿来了。” 白霜霜这些日子里被关在了琼楼阁内是内外消息不通,还不容易耍了些手段,哄得韩嬗雅与林熙菡起了争执,能够试探些林府主子态度,哪里料到林大太太处出了些未知的意外。 一下子,关了几个禁闭,自己更是被眼毒心奸的林韩氏敲打警告一下,也是关了禁闭。 若不是发洪水了,上山避洪,自己还关在屋内,这样自从得了世外魂魄记忆就一直顺风顺水的白霜霜很是呕得慌,一阵不甘心。 林熙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儿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根红正苗的世家嫡女来得好。 这不,一到韩嬗雅解禁,白霜霜便来打探消息了。 “你是说姑姑不见我,是为了见林熙菡那丫头的侍女?”韩嬗雅一听自己亲姑姑为了和林熙菡丫鬟说话,竟然不见自己这个自小疼大的侄女,“姑姑也太偏心了,林熙菡几个欺负了我,不帮我出头,还罚我。如今更是连她的丫鬟都比我体面。” “姑姑这是不疼我了――” 韩嬗雅话未落,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她是真的委屈,韩府上下她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亲母生前只盼着生儿子,谁知道生了个她是女儿,还伤了身子,对她少有母爱。好不容易生了儿子,人却难产去了,这下连微薄母爱,韩嬗雅都是享受不到的。 父亲是个寻花问柳的,虽然不到灭妻的地步,但心里也全是些狐媚子,对儿子还好些,女儿便是面也见不上一面。 娶了继室,不管不顾的将一大家子扔给了继室。继母哪里对继女有几分真心,没虐待,但也是面子情。 祖父母更不用说了,十来个孙子孙女,更有重孙重女的,人都是按照排序记的,到了过节还要丫鬟提醒,才认得出些庶女。 韩嬗雅非长非幼,人又不是什么美貌多才的,也没什么特技让家中老祖宗喜爱。又无亲母护住,往日家里不过透明一般的人物。 还好,有个和父亲年纪相近,自小关系好的姑姑,何况这个姑姑没女儿,又与生母交好,把自己当成亲女儿教养。韩嬗雅怎么不心里当亲姑姑视为亲母。 现在偏遇到个姑姑更心疼的,连她的丫鬟都能扫韩嬗雅的面子。 韩嬗雅哪能不委屈,眼泪滴答滴答直流,和往日嚎啕大哭不一样,连个声音都没有。 看得林三太太房里的管事儿很是心疼,便扫了一眼白霜霜道,“我的珍小姐,太太哪里能不疼你啊,这不是有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房里的丫鬟,还要让我个小姐避让。这是姑姑心里不把珍姐儿当回事儿。”韩嬗雅心里憋屈,一把推开韩十一家的,瞪了两眼,“你个奴才也不当我是回事儿,糊弄我。” “嘘,珍姐儿,你这话说的,不说伤太太的心啊,连我的心都难受了。往昔的疼爱你都不放在心里了。”韩十一家的痛心状让韩嬗雅迟疑为难了几分,想到韩十一家的对自己偏袒爱护,倒不好意思哭闹。 韩十一家的见唬住韩嬗雅,又对白霜霜道,“霜霜小姐,你看珍小姐这边哭花了脸,我带着她去换身衣服、洗把脸,您稍等一会儿。” 白霜霜听了,心里不快,知道她们是避着自己说闲话,但面上大气道,“珍姐儿也是心里惦念三伯母,有些吃味,倒不是与三伯母生心,不懂礼,还望韩管事儿莫计较。” 韩嬗雅一听白霜霜为自己解围,立马感动得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霜霜,要不我们一起洗洗。” 韩十一家的见了脸又黑了两分。 白霜霜知道事儿,心想便是背着我说,我还套不出话来。 “不了,我又没哭花脸,才不乐意去洗呢。我在这儿等你,剥了果子儿,等你一起吃。”白霜霜捧着青瓷托盘道。 韩十一家的笑笑,心里满意白霜霜知趣。 “你是说姑姑对林熙菡好,是为了让大表哥过继到七房?”韩嬗雅吃惊的捂住嘴巴。 “是啊。这过继嗣子,要七房嫡女和崔家同意的。” “可,可大表哥是姑姑的长子,待在自己不好吗,姑父能同意吗?”韩嬗雅不解,好好的三房嫡长子,过继到堂叔父家,是个什么理儿。 “怎么不同意,要不是大房长子是长子嫡孙过继不得,怕是大房长子都是愿意的。何况族里盯着这儿的多去了。”韩十一家的指了指东角旁枝几户住的方向。 “可,可……” “林熙菡的父亲可是郡公,过继去了你大表哥就是郡公爷,你说三老爷愿不愿意啊。” “郡公?”韩嬗雅还知道大胤爵位难得,自家祖上不过是个伯爵,如今早就没爵位几代了。 “是啊。” “那京城里不是有好几房的子嗣嘛,他们不想着过继吗?”韩嬗雅不算聪明,但是也不笨,她还是知道财帛利刃,国公府上不稀罕些家产,爵位是肯定不放过的。 “哪里不想啊。可是这千防万防,唯独不怕京城里的。”韩十一家的偷笑道,“按理说过继嗣子,最好是过继同父同母家的嫡子,若是林七老爷活着,怕是定过继京城的嗣子,可如今林七老爷去了,那京城里的是定过继不得的。崔家不会同意的?” 大胤绝嗣家的都是过继同宗五代嫡子做嗣子,若是双方都在,也是由家主选品学兼优的嗣子。但像林熙菡七房这支,主家主母都不在了,独留一个孤女,过继一定要主母娘家同意的,再者还要嫡出孤女同意。 如今林熙菡年纪小,又是林家人,没什么发言权。崔家没有挑选嗣子权利,却有否决的权利。 韩嬗雅疑惑,崔家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韩十一家的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原先伯七太太也是有个哥儿的,被京城嫡出妯娌给折腾没了,还伤了身子。林七老爷才带着妻子外放避开的,也不会只有个独女。” “噢。” “所以珍姐儿,可不要坏了太太的事儿,若日后大爷做了郡公,姐儿也是得个好的,苏州城哪里比得上京城啊。” 韩嬗雅听了很是心动,她还没去过京都玩呢,往日听闺阁姐妹说起京里繁华,若是大表哥做了郡公,自己想在京城玩多久便是多久的,还不羡慕死韩家几个死丫头,特别是那个自以为是的韩沁雅。 “但七房的嫡女不是霜霜吗,怎么成了九娘?”韩嬗雅突然想起白霜霜不是正牌林熙菡吗,只是小名叫霜霜。 “我呸,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啊。”韩十一家的压低声音道,“你看哪里有正牌嫡出的住在琼楼阁的,那都是些庶出丫头住的地方啊。当时胶州出了事儿,崔林两府都当九娘子回不来了,才让崔府这个身份不明的白大小姐顶了九姐儿的身份。” “我的好珍姐儿,你是个心善的,可别被糊弄了去。平日当霜霜姐儿是个玩伴还行,可别听她些子撺掇,她娘亲虽是嫡出大小姐,却是做事不体面的,免得将来拖累你。” 韩嬗雅一听林熙菡才是正牌的,心里一阵别扭,“怎么霜霜不是啊。” “这是命,有些人生来就是这命儿。九娘子是林七房独女她就是,霜霜姐儿不是,她就不是。” 韩嬗雅听了心中难过,又觉得被白霜霜这个朋友骗了,又觉得白霜霜可怜,怎么都有些觉得是林熙菡抢了白霜霜的身份。 这一想,进了屋内,见白霜霜便是几分别扭。 白霜霜一见,心里咯噔一响,莫不是阖府上下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如今知道正牌来了,也不用自己这个假的了。 “珍姐姐,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啊。”白霜霜笑眯眯的拉过韩嬗雅,指着托盘里剥掉壳儿的坚果,道,“珍姐姐,我给你剥好了榛子,敲好了核桃,我们快一起吃吧。” 白霜霜灿烂天真的笑颜刺得韩嬗雅眼睛发酸,韩嬗雅忍不住道,“霜霜,你真的只是白家大小姐吗?你是来假冒林熙菡的吗?你干嘛骗我林熙菡才是假的,不过是个庶女。” “我不是林家女儿,我的确是白家的。”白霜霜心里暗道果然,“不过我没骗你,那个林熙菡的确是个假的。我来这里不是图林熙菡的身份,而是不想让林国公府的外室占了我可怜表妹的身份。” 白霜霜拉住韩嬗雅的手,直视她的眼,真诚亲切道,“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妹,你不相信我吗?” 白霜霜含着泪珠的眼充满了诚恳与哀痛,韩嬗雅一愣,“你知道吗?” “我姑妈当年就是被国公府的人算计了,我表哥才一出生就没了的。” “当日匪祸,我们崔府满门听到姑妈一家都没了的时候,外祖母心都快痛碎了,眼睛都快哭瞎了,成日里都浑浑噩噩道,都怪国公府的人,不然姑妈也不会去胶州那蛮夷之地,才遭了这横祸……” 白霜霜淡淡叙述这段胶州匪祸,崔府满门哀痛伤苦和对国公府的不满,说的很平淡,没有什么华丽充沛的情感,却偏偏让人感到那种清愁与哀伤。 “可是,当我们得知国公府竟然让一个外室女来冒充我表妹,侮辱蔑视姑父一家,让我表妹活着的时候得不到重视,死了还没身份找不到祖坟,让我表妹堂堂林崔两家的嫡出女,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外室女。这是何等的耻辱,何等的欺辱,何等的不知礼,太过欺人太甚……” 白霜霜慷慨激昂的叙述,让韩嬗雅心里也对国公府充满厌恶不满,对死去的林玉煊一家充满同情,对林熙菡这个无耻的冒犯死者的外室女更多了几分厌恶。 “珍姐儿,你愿意帮助我吗,帮助我一起揭穿这个无耻的骗子吗?”白霜霜那种满满期待的眼神,让韩嬗雅无法拒绝,她忍不住点头。 “谢谢你,谢谢你,珍姐儿,我替姑父一家谢谢你。”白霜霜感动得热泪盈眶握住韩嬗雅的双手,那种感激与崇拜的神色让韩嬗雅一个脑门冲动,道,“不用谢,我替你去揭穿她。” 林熙菡刚用完膳,还没午睡,便喷嚏打个不停。 “这雨刚疼,天不冷不热正正好啊。”兰嬷嬷心里奇怪,又给林熙菡倒了杯热茶,道,“多喝些水,姐儿休息一下。” 第六十二章 过继之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朱槿作为三房派到林熙菡处大丫鬟,除了帮助林熙菡主仆熟悉老宅的人事关系,更多的是打探林玉煊生前留下来的产业以及笼络了林熙菡。 林熙菡虽是主子,但年纪小,又不爱说话,性子安静乖巧,显得有些呆笨。 日常的大事小事儿看似都是兰嬷嬷、季嬷嬷做的主意。故朱槿打探消息也未曾将林熙菡放在心上,多是注意些林玉煊夫妇的忠仆与故交。首当其中便是认林熙菡红契义女的薛家。 薛三爷见内宅找林熙菡本来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儿,不仅大房三房关心着,连一向透明的二房都遣了三两个粗使丫鬟经过园子打探了几次。 林三太太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最是先知道了薛三爷进门的消息,只是义兄妹见面,又无男女之防,又遣贴禀明,林三太太不好阻着,更不能碍着眼,听兄妹谈话。林三太太心似猫扰,上下难忍,忽上忽下,又担心薛林这两兄妹把七房产业偷偷打理转移了去,白白便宜了别人家,亏了自己儿子,又觉得七房产业当日族里早就光分了,就是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下角料的。 再想便是少点,也是儿子的,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空壳老宅分的多,又想林玉煊自小奸诈狡猾,出个门都要备上三种工具,最擅长寻个财路了,当日国公府入不敷出到现金日进斗金,大一半的注意都是他出的,旁人若是有这些私产也说的过去了,林玉煊却着实不对头的。 林韩氏心痒难耐,连连喝了两碗茶水,又定了神想到林玉煊虽是厉害的,但不太通世俗,莫不是被薛家骗了,财路送给了薛家,自己手上没几个产业也是可能的。 这一想,倒觉得有可能。林韩氏叹了两口气,又想到崔诗韵却是个有心计的,旁人骗得了林玉煊,骗不了她的。 又觉得满眼都是黄金白银,却被薛家夺了去。 巴不得踹开林熙菡的门,去拉住薛三爷的脖子,好好问上两句,林家产业私藏到哪儿去了。 林韩氏望天长叹,财帛动人心,神仙也难耐。 自己自负世家子弟,年少时也不屑钱财的。 可如今…… 财米油盐酱醋,偌大的林家老宅,产业不少了,却枝叶繁多,子嗣无济,再大的饼也经不住儿子多啊。 林韩氏自己无所谓,生老病死,穷困富裕天定也,但做母亲的总是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给孩子更多的财富,让他们无所顾忌的成就功名事业。 林三爷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日后分家不过是薄薄家产,哪里抵得住花用,若是林家老宅和京城国公府般富贵,林韩氏也会打绝户的主意。 更何况她再也不想孩子们跟着他们夫妻二人,再过低人一等的事儿了。 想到这儿林韩氏狠了狠心,又对长房,老太爷多了三分怨恨。 只是…… 这都是命。 林韩氏的心好似海上的船,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又羞愧打绝户银子主意,又咬牙切齿都是为了林家后裔,说服自己七房产业本就归族中的,自己也不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韩氏正心情复杂,左右为难时,朱槿的消息好似场及时雨,让林韩氏心定了下来,又多了几分歉意几分欣喜。 “你是说薛三爷来说了七房私产里有米行?” “那倒不清楚的。薛三爷来的意思是为了救灾,好似说让七老爷原先产业里的商行运些外海谷子来赈灾。” 朱槿说话也谨慎,不敢乱下结论,不然两面不讨好,“到底说的是七老爷的私产,还是原先七太太的嫁妆,也是难说的。” “哼――,必是私产,国公府没分家,林玉煊手上不该又产业,崔诗韵嫁妆铺子田产多,也有些做米业的商行,但都是小打小闹,哪有到外海的。” 林三太太拍手笑笑,“我说林玉煊狡兔三窟,怎么没给他独女留条后路的,原来在这儿呢。” “做外海生意的商行。我听说外海的金子珠宝遍地都是,那些子南蛮子平日里垫桌脚的都是金子。” 林三太太又笑道,“七房哪会只做了这最不赚钱的米行。不说珠宝香料了,怕是玉石象牙的商行更是多着的。” 林三太太这一想,心中那点子愧疚都没了。朱槿不插话,她本来就是三太太屋里的,三太太性子最清楚不过了,看似爽朗,却又心机,看似体贴,却最自我,看似果断,却是个犹犹豫豫的面团子。 “不,还是让人打探一下崔诗韵那商行的经营。” 果然林韩氏想了一会儿,怕弄错了,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又咽下心中贪婪,“这事儿,还是要和老太太说说,这赈灾没粮食,老百姓是苦得,我们家田产出息多,留着也是吃不掉的,也不想发那灾难财,不若趁机卖给钦差,也给当今卖个好。” 朱槿点头称是。 林三太太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心中定了又急匆匆地奔到老太太院子里去。 如今住在郊外别院,各房园子小,林三太太得老太太喜,住得离老太太近,不过隔了到小侧门,林三太太三两步便穿了过去。 林三太太将事儿告诉了林二老太太,叽里咕噜说了好一会儿,林二老太太就是不同意。 “老三家的,原先看你门清的,哪料到你也是个糊涂蛋儿。”林二老太太被林三太太念叨得很不高兴。 “绝户银子的主意你也打得,便是盗墓的老桥贼也知道盗了坟里的珠宝,要给尸体留个念想珠子,免得遭了报应。” “莫说老七胶州多数产业都被收到族里了,便是不曾,按我的说法,也该留给他家子嗣的。” 林二老太太看着粗俗蛮横,品味低俗,一派贪财好利样,性子却是淡薄有底限的,“若是小七过继了他家,便有了郡公的爵位,便是延吉子孙的好事儿,万金也换不得的。不说私产了,就是国公府的产业是打不得的。” “老太太说的是。” 林三太太听没听进去,看不出来,面上是点头称是的。 林二老太太见了又叹口气道,“你别听不进去,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害你不成。人贪心又要度,过了这度啊,人就废了。” “国公府的产业都是留给后代的都是买不到的好福地,小七过继给七小子,国公府还能少的了小七的。绝对比七小子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私产多去。你还是少打七小子留给闺女的傍身银子了。” “老太太,您还真当我是那等子眼皮浅,没见过世面的老鹌鹑。” 林三太太性子里有几分火气,林二老太太说了话严厉了几分,林三太太忍不住委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您也是知道的,老太爷心都偏到大房,最不喜欢我家三爷了,日后分家怕是没什么产业的。” “大房长子嫡孙都是出息的,我也不敢起了那嫉妒的心。” “可咱们三爷又是不喜仕途经济的,为人赤诚,这么多年了从未藏过私产,家里孩子又多,媳妇嫁妆又薄,日后嫁娶往来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三太太说完,眼泪就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林二老太太看着妹妹家的侄女也有几分心疼,自己三儿子风流好色,着实不是什么好良配。 老太爷见了老三,不是打就是骂,更是早早说了,怕老三日后败了家业,二房三房通通给些伴身银子都撵了出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林二老太太也疼大儿子,但不能让小儿子没饭吃吧。她是打着一碗水端平的主意。 但林二老太爷不,他常道分薄大房,日后他们这一支在族里更没有威望了,不如就似大树留独枝,长得茂盛。 故林二老太太打定主意将七孙子过继给国公府七房,日后好帮衬整个三房。 “老太太,我再不打主意,往后我孙子也是低人一等的,连个教书先生也请不起的。” 林三太太说的这话,说的是林七爷林熙杨少时是个思维敏捷、记忆超群的,林三太太便打了不进家学,让请个教书先生教导一二的。 哪料到林二老太爷怕三房压了长房,硬是不许,说是真有才,进族学也是一样的。林家子弟就没有不去族学的。更发话,若是为了他的令,便早早出去得了。 这撵人的话一出,林三太太只好含泪送儿子进了族学。 族学什么样的,旁枝庶子一堆,一些子旁枝穷困族人学业不成,成日里引着些手里有钱的小爷耍子。 林小七爷年纪小,正是贪玩的,这一引就又是个林三爷。可林二老太爷挑头一转,便请了几个大儒教导长房两个孙子,这事儿就成了林三太太的心结。 “老三家的,苦的你啊。”林二老太太见三儿媳妇亲侄女哭得凄惨,没了往日娇颜玉色,如花美貌也暗淡了几分。 老太爷不待见老三,便是儿媳妇孙子也是不待见。常道哪有歹竹出好笋的?竟然根子都坏了,省得在外面光鲜里面渣渣的笋上放心思。 “老太太,我也不是都贪了七娘的伴身银子,我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今日就是得了七娘产业,也不过是借着使唤一二,也学着走门路给三房置些产业。他日七娘出门了,这些产业都随着她出门。” 林二老太太不语,林三太太又道,“母亲,我若是黑心的,早就将七娘私产的事儿,告诉族老了,到时候她便是一分银钱也是不得的,还闹个坏名声。” “老三家的,杨哥儿若是过继给了七娘,国公府那些分家产业还不尽够你们三房使唤,何苦为难七娘一个小姑娘家的。“ 林二老太太不同意,她心里觉得人不能太过阴损,死人惦念给小辈的东西,要是得了会遭灾的。 “老太太,这过继得,过继不得还真难说,你说老太爷能同意吗?”林三太太苦笑,“好歹还有个小六爷的。” 林二老太太这才知道这平日里也算爽朗正直的三媳妇为何这般疯魔了,为难一个孤女,原来出处在这儿,“你得了消息,老太爷要过继小六。” “呜呜……,昨夜里,老太爷便和几个族老喝酒就说了这事儿,怕是老七过继不到七房了……” 一想到老太爷明面上说这过继谁,他都是不管的,却暗地里和族老发话说老六过继了郡公名下,总是不丢了林家脸面。林三太太就忍不住大哭,三房再丢脸,也没个做雌兔子的,有大房丢脸吗? 大房去了郡公府,别又出个雌兔子,再绝个户,才丢林家脸面呢。 “好了,别哭。你哭得我头都疼了。这过继谁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就是林家答应了,也看崔家,九娘应不应。” 林二老太太又劝诫道,“你好好拢了九娘的心,日后她可是小七的嫡出妹妹。崔家也是指望有人护着外孙女的,他们兄妹情深,崔家不选小七,选谁啊?” “你别打九娘伴身银子的主意。”林三太太还想说什么,林二老太太道,“你想好了,是爵位重要,还是银钱重要?打孤女主意,你不怕三房遭报应吗?” “再说你惹毛了九娘,不是白白将她推给长房,这银子爵位都是长房的了。” 林二老太太话一落,林三太太怔了两怔。 “老太太是我糊涂了。”林韩氏抹了眼泪“刚才也不知道怎的,脑袋热了,有这妄想。这孤女的东西打了,总要遭报应的。不管是过继成不成,我都不打这九娘伴身银子了,三房再难,还有个孤女难吗?” “想通了就好,若是小七过继不曾,我的私房便留给他吧。” 林二老太太叹气道,“老太爷这也是为了整个老宅咱们府,才这般的。心里也是有你们三房的。” 林三太太不语,她是想通了,老太爷那消息怕是有人故意放的了。 林三太太给林二老太太道了别,便道,“我日子里虽是打了歪主意照顾九娘,这人处久了,还真有三分情,我去看看她去。”“去吧。” 林二老太太挥手撵了三太太去林熙菡处。 林三太太走远了,林二老太太忍不住扔掉了茶盏,破口大骂道,“黑心肝的老瘟贼,糟蹋了儿子孙子不够,还祸害别人家的孙女。自己贪财好利不说,还塞了鼻孔装腔拿黄鼠狼,算计了三房去拿鸡,自己装猎手。我呸――,绝户银子也打,我看他小辈子没手脚的土龙,一个人过去吧。” “合着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就大儿子是他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不顾的。要不是我拦着老三个糊涂蛋,她跑去闹九娘私产,没凭没据的丢脸不说,还落人口舌,日后小七不说过继七房了,怕是整个三房都没脸见人了。” 林二老太太砸了一溜儿物实道,“去,去给老太爷小书房说,今年水多,老太爷脑子不灵光的狠,给老太爷烧些辣子菜,最好些爆炒猪肺猪心之类的。” 旁边的老嬷嬷听了吩咐,苦笑不已的得令去指挥老太爷小厨房。 第六十三章 奴才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三太太一出了老太太的园子,朱槿便小心地贴了上来,恭敬地贴了上去,“太太。要奴婢去给老太太答上一声吗?” 林韩氏美目幽幽看着朱槿,道,“你是个忠心的。日后还是好好伺候着九娘吧。” 朱槿点头称是。 林韩氏见朱槿低眉顺眼,行为恭敬,又叹息一声,将手上的镯子除了下来,给朱槿带上,道,“你是我房里出来的,便是去了九娘屋子里,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谢太太赏赐。” 朱槿接过镯子,面露感动,手里摩擦两下镯子,又给林韩氏磕了个头。 林韩氏满意的让朱槿下了去。 朱槿再次恭谨地行礼磕头,才退了下去。 出了三太太园子,朱槿除下手上镯子,扔到地上踩了两下,才有套到手上,脸色露出讽刺的一笑。 经过小花厅,遇见蓝色镶金夹袄嬷嬷,朱槿淡笑道,“周嬷嬷,午安,今个没的小憩?” “呵呵,朱槿姑娘安好。年纪大了,就不瞌睡了。姑娘这是哪里去的啊?” 那嬷嬷眯眼和朱槿招呼了一声。 “和三太太去了老太太处回个话的。” 朱槿一笑。 “哦,这是什么事儿啊?姑娘方便和我老婆子说道吗?” 周嬷嬷露出好奇神色。 “倒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薛三爷去了我家小姐处,说了铺子的事儿,然后三太太便去回禀了老太太罢了。” 朱槿神色淡淡,“嬷嬷时间不早了,我家小姐怕是醒了,我便去了。” 朱槿说完拐了个弯儿,穿过小花径儿,对园子里的小丫头道,“老太太最是怜惜花花草草的了,园子里的花还是好好修剪一下。” 小丫头称是,朱槿又除了手上的金镯子扔了过去,“呐,这个给你耍子。” 小丫头接过金镯子面露一喜,磕头连到谢谢姐姐。 周嬷嬷见朱槿走远,即匆匆给林家二房太太林季氏回了个话,林季氏自嘲笑道,“大房三房打架,便是千金万两,也是和二房不相干的。” 小丫头摸着金镯子,朝地上吐了一口水,“呸,三姓家奴。” 又喜滋滋地亲了两口金手镯,乐呵呵地朝大房去了。 林熙松得了林三太太去了林二老太太处,却没闹开,心里也知道这事儿林三太太是被压住了,看来闹不起来了。 本来打算告诉三房这林熙松过继七房是稳打稳实的,让林韩氏死了心,又道林熙菡手上有一大批私产,哄着林韩氏道别丢了西瓜再丢芝麻,好歹为了几个孩子捞上些。 林韩氏看着精明,实在糊涂的,倒是被糊弄住了。林二老太太看着糊涂的,倒是心里有几分清楚。 “这老太太怎么总是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 林熙松暗叹。 “呵呵,老婆子一等一的聪明人,哪里是糊涂的,你下去吧,等水退了,老头子我带着你去见见族老。” “老太爷。”林熙松一听林二老爷说这话,面一露狂喜,原先林二老爷散布说带着自己和族老打好招呼,不过是个诈计,不曾想到是个真事儿,又片刻稳了心思道,“这大爷爷处来了消息了。” 林二老太爷见六孙子,欣喜若狂中还能稳定心思,想到林国公处同意否,“你大爷爷自来是不在乎这些的,能给七房留给上香后人,又能护住七房独女,他便是不过问这些的。现在信还没回复,但**不离十吧。” “可国公府老祖宗……” 林熙松迟疑,这林国公府上想要过继的子嗣还是不少的,便是京城有名的玉郎林熙棠也是说要过继去七房的。 这隔房的堂堂侄子怎么也竞争不过堂侄子,何况林熙棠不论样貌学识,还是身份背景,林熙松心里门清,知道自己绝对是比不上林熙棠的。 “你大爷爷,便是过继旁枝族人去七房,也不会过继国公府的孙子去七房的。你好好进学,得了功名,便是万事都成的。” 林二老太爷诡异的一笑,林熙松不知道为何,心中还是定了下来。林熙菡起身喝了些花蜜,听季嬷嬷说闲话,“这朱槿也是个人物,去了三太太处,又去了老太太处,经过了二房附近的花厅,又穿了大房的园子,和着当满宅子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那倒不是当满宅子的人傻,而是这人一心算计,满脑子都是诡计,心里就不清明了。朱槿手段不高明,但三房糊涂,大房自以为是,自然被她算计了的。” 兰嬷嬷又给林熙菡上了盏了茶,林熙菡喝了漱了口道,“嬷嬷,这朱槿这满园子搅风搅雨的,她是大房人,还是三房人啊?” “看她是一心帮大房做事儿的,但又不全是,说她是三房的,倒是成日出卖三房。” 季嬷嬷也道,“我看她哪房都不像,但看着像和三房有仇的。” “不管她是哪房,与我们是个没好处的。屋子里还是多多提防她一下。” 兰嬷嬷不太喜欢小主子听这些蜇蜇事儿,怕是佐了性情,嬷嬷发话,众人皆点头称是。 兰嬷嬷见林熙菡还对朱槿的事儿纠结,又想也不能万事不让小小姐知道,日后又被糊弄了去也不好的,道,“朱槿是家生子儿,若是对满府主子有些意见,不过是那些子往日旧债。看她这样子,至少涉及了人命官司的,挑几件府里大事儿细探,还有不知道的。” 林熙菡面露一笑,抱住兰嬷嬷撒娇,“还是嬷嬷疼我。” “我们倒是疼小小姐的,小小姐不疼我们这些老骨头,只打算要些新骨头。” 兰嬷嬷调侃。 “才不是呢。我最喜欢嬷嬷们了。我只是见朱槿聪慧罢了。” 林熙菡皱着包子脸,否认,惹得季嬷嬷、兰嬷嬷会心一笑。 “小小姐,这奴才可以愚昧、可以蠢笨,但是不可以无畏惧之心。” 兰嬷嬷正色,“朱槿这丫头是个难得聪明人,看她不动声色地挑唆了几房,还让三房,大房都当她是线人、忠心的,就知道她能耐了。可这主子挑奴才不能光挑聪明人。” “挑人,第一类要挑的是忠心的,笨的没什么。第二类挑的聪明看得清,知恩图报。第三挑的忠心有的,小聪明也是有的。” 林熙点头称是,继续听兰嬷嬷道。 “忠心的是心腹,一些死板按规矩的守成事儿都交给他们。他们会忠心耿耿的做事儿,又不会偷奸耍滑,贪污**,主子放心。便是被人算计了,他们也不会背主。虽然不能给主子带了好处,也带不了坏处。例如梅香那样的,笨是笨了点,但死心眼,实在,交给她看些屋里的银钱珠宝,她绝对不会贪墨了,每日里还天天查点。” 兰嬷嬷一说,林熙菡就想到自己那个珠宝匣子不就一点东西,梅香还每日都要查点一番,记账道清,可十来天都是一样的账目,林熙菡就想发笑。 “似梅香这类人,日后便可做庄子上的管事嬷嬷或者小厨房类的管事儿。” 林熙菡点头。 “巧儿、惠儿灵巧些,算是个聪明的,也能当心腹用用。但你看前日梅香两个做了二等丫头,她两却还是三等,心里不忿,却没怨怪主子,反而更努力做事儿,让主子你看到。没像往日薛府的丫头,若是没得赏赐,怨天怨地的。这便是看得清,主子让你干啥就是干啥,赏你是你要感恩,不赏你也是应该的。主子不喜你,就该做得更好,让主子欢喜。” 兰嬷嬷给林熙菡递上帕子擦擦脸道,“这类人聪明的,又忠心,很是得用,主子不管好的坏的事儿,她们都有能耐做好。主子待人接物,到往后铺子商行的事儿都能交给这类人。但聪明人往往自负聪明,有时候也会做些自作聪明的事儿。主子用她们能多得些好,但她们错了,也该多提点一番。” 林熙菡点头,又道,“那第三类人呢,我看这第三类人无什么用处。” “我的好主子,你当心腹丫鬟有那么好找吗,多数都是第三类那种忠心有的,也有私心,聪明是小聪明,不笨也灵巧。” 兰嬷嬷笑道,“人啊,忠心难,所以才让主子自小培养才好。何况就是有些好的奴才,不是只是忠心家族,难忠心个人,便是外府买来的,到不了主子身边。我们也是得了便宜,多买了些丫鬟,从中挑选买了的,往日哪有主子身边丫鬟是从牙行买的,就是有也不像我们到处挑选,都是家生子挑的,家生子府里呆久了,心思也多。” “再说就是日前这四个丫鬟,也是训练调教久了的。”季嬷嬷忍不住插话道,“何况她们离主子年纪大去了,多是日后当管事嬷嬷培养的,等小姐出嫁了,也多是陪房。” 兰嬷嬷也跟着点头,道是的。 林熙菡听进去,又道,“嬷嬷,你还没说第三类人怎么用呢?” “那第三类呢,不过是使唤着用,主子能用的时候就用着,但不当心腹用,也只让他们知道该知道的事儿。若是有实用的,就调开去。更多是捧着他们,但不当心。钱财动人心,他们管铺子庄子都是贪墨些的,贪墨多少看心,管理他们不能将他们留在一处儿,留久了他们一是怨愤,二是失了为奴才的心。” “再者,水至清则无鱼,要是没了第三类,对比,哪里比出谁是公谁是母,何况主子若是房里太清明,太打眼了。” 季嬷嬷也笑答。 两嬷嬷见林熙菡听了进去,又正色道,“奴才的事儿,哪类都有用处,唯独朱槿这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无畏惧之心的最不能用。她心里没主子,不当自己是奴才,主子不管重用她也好,冷淡她也好,她都是心存怨恨的,比那个薛府的素锦还不能忍耐。” “主子,若是回了老宅,便遣她回三夫人处吧。” 兰嬷嬷语气严肃道,“再留就是祸害了。” 林熙菡点头称是。 隔了两日,天气渐渐明朗了。 林老太太遣人答话说是回府,林熙菡便安排乡兵提前拔营,先去老宅附近安排住所,再在老宅外接应林熙菡府外的事儿。 第六十四章 见面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日,阳光明媚,和风徐徐,淡淡的菊香混杂着泥土的水腥味儿,在寂寥的苍穹下弥漫。 “九娘,来这边。你屋里的下人也多,嬷嬷丫鬟的都是贴心的,你三伯母给你安排几辆小马车。” 林韩氏一眼看到林熙菡穿着青色绞银海棠花夹袄,梳着两朵包包头,很是清淡却衬得越发唇红齿白。 林熙菡听了林韩氏的话,挑了帘子打量了两下马车,外面看着是一贯林家低调的红杉木未雕刻的大马车,里面空间却是极为宽敞的,小书桌、软榻一应俱全,四角还包了软棉,铺上了毛皮。 “三伯母,您费心了。” 林熙菡见林韩氏对自己一向尽心,这两日越发用心,不说好吃好喝的尽捡着,便是林熙菡练字的纸**韩氏都过问一二,和往日崔诗韵慈母架势一般。 林熙菡本对林韩氏有好感,此刻越发感动,但言语太浅薄,林熙菡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故只能感动地眨巴眼濡慕看着林韩氏。 林韩氏见林熙菡乖乖巧巧一团儿,看着自己像小猫儿般惹人怜爱,心都碎了,人的感情也都是处出来的。 林韩氏有些小心思,但到底不是个黑心肝的,一点子贪欲在林二老太太打压下,又受了几日良心煎熬,便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见小姑娘一脸信任看着自己,又羞又愧,巴不得掏了心肝的。 “我的好孩子,心肝儿。” 抱住林熙菡,连连道爱怜,惹得旁边韩嬗雅直翻白眼,不屑撇嘴。 林熙菡也差不多猜出了林韩氏这几日的别扭,但这天下间谁没些小心思,又不是什么圣人,再者孔圣人也有儒家天下的私心。 林熙菡生来懒惰,也不耐烦搞得天下都是仇人,能化了心结,多了几个朋友爱护的,林熙菡自是乐意的,便越发对林韩氏亲昵。 韩嬗雅站在旁边见自家姑妈对个外人比对自己还贴心怜爱,心里越发不满,嘀嘀咕咕道,“南蛮子,果真是南蛮子,没见过世面。坐个马车都要黏黏糊糊做个矫情样,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拍马奉迎的。” “珍姐儿,你脑袋不清,还先上马车吧。” 林韩氏听了面露尴尬,狠狠甩了韩嬗雅几个眼刀子,不好当着下人训斥,丢了体统,但还是使了眼色让韩十一家的拉了韩嬗雅先上马车。 “干嘛,我本来就没说错。不过是个破马车,我家奴才都是不屑坐的,还搞得那么做作,恁是假的很。” 韩嬗雅若是个哄得住的倒好,她见姑姑撵了自己进车厢,觉得丢了面子,越发刻薄了起来,一句句,“南蛮子”嚷了不停。 林韩氏越发尴尬恼怒,恨不得堵了韩嬗雅的嘴,免得丢了脸。林熙菡见了拉拉林韩氏的手,让林韩氏消气。 林韩氏见林熙菡比韩嬗雅年纪小,家里身份更尴尬,却比韩嬗雅懂事多了,对林熙菡更添上几分喜爱。 “哎,你那珍姐姐看着年纪比你大,但她自幼无母,性子也比旁人娇憨了几分,不怎么通人情,还累得你受气。” “这大伯母说什么话呢。九娘第一次见了珍姐姐,心里就是欢喜的。珍姐姐,人长得漂亮,性子又爽直,少有人不喜的。再说我本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 林熙菡也算说的真话,对于韩嬗雅这类中二的吃醋小孩,林熙菡的确要比那些心眼像漏斗的小丫头喜欢多了。 巧儿是个灵巧的,眯着眼,听了主子的话,立马做出一副吃惊样,“哎呦,惯常人都道苏州人都是四角俱全的灵巧人,苏绣乃是天下一绝。小姐,您看这帘子上的花猫逗蛐图,这猫儿,这蛐蛐,我还道是活的呢!” “就是,就是啊,我刚才见了这帘子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一看就是名品,巴不得捡了去卖钱,少说也卖上个二百两银钱。” 惠儿也凑趣道。 “啧,你们两个丫头,眼皮子浅,没见识的。这花猫逗蛐蛐图可是苏绣中的双面绣,又采用了多针法挑了银线,这日头一照便是银光烨烨的,最是灼人眼了。两百两银钱怕是个猫爪子都是买不起的。” “哎呦,这般值钱,惠儿姐姐,惠儿姐姐,咱们快剪了猫爪子去卖了百两银子,换上好宅好地,咱们也能做了地主儿。” 巧儿听了一脸痴傻地作怪道。 兰嬷嬷一个恼怒,追着巧儿二人,“打”起了两个淘儿的丫鬟,惹得众人一笑。 林韩氏见不仅林熙菡得体懂事,身边丫鬟婆子也是知趣的,不禁叹道,“还是崔弟妹会调教人啊。” 一番打闹,热热闹闹让人忘了韩嬗雅带来的尴尬,韩嬗雅哼声中车队出发了。 从姑苏西郊别院到姑苏城不过几十里路程,但林家大大小小几十房女眷多,自然负累也多,拖拖拉拉路程便慢了。 一路上,林熙菡透过窗花零星看到些逃荒的。此次,水灾因两江官员提早做了防洪措施,朝廷地方损失不大,官僚地主阶级还是负担得起这样的灾祸,苏州这儿富农也多,一次水灾大多数老百姓伤了些,到底没伤根本,不过少了些收入而已。 但再富裕的地方总有穷困潦倒的。 一些佃农、贫农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田地,租用地主家的田地,除了要交付繁重的苛捐杂税,还要将大多数收入交给地主家,洪水来了地主没损失,他们损失却是惨重的。 完全负担不起的佃农、贫农便拖家带口地逃荒去,还有些心狠地便开市卖儿卖女了。 林熙菡看着路边插着稻草、面黄肌瘦的趴在路边的“人牲”,心里一阵泛酸。 “小姐,别看了,不过多添些愁怨罢了。哪年不是如此啊,便是没个灾难荒年,百姓卖儿卖女的也是不少的。” 季嬷嬷不想林熙菡看那些事儿,主子年小,怕伤了性情。 人残酷的事儿见多了,不是冷硬了心肠,便是太过绵软了心,这两种品性对主家来说都是不好的。 倒是巧儿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住地挑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热闹,听了嬷嬷的话儿,也不曾多有感触,嬉笑道,“主子,这有什么好伤感的。这留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成日里做活,挨爹妈兄嫂打骂。还不如卖身进了主家,好吃好喝,比家里爷们还活得好。日后嫁给管事儿,更是乡下地主奶奶都不及的。” 旁边稳重些的惠儿,听了也是点头,直道,“便是如此的,这卖身可是进了福窝儿。我家五房叔伯不曾分家,我爹爹排行老三,生了三男四女。一家叔叔伯伯堂兄弟姐妹的大大小小人口加起来近百人,不过就着三十来亩地过活,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天不亮便要挖野菜捡豆子柴火,日日做活,便是病了也不敢歇息一口,就怕停下来,便吃不上饭来。” “就是,就是,我进主子家门的时候,我那才四岁小妹便开始煮猪食了。那日子苦了,我都不敢想,就怕一觉醒来,我便又回了家去,再也吃不上我的绿豆糕儿了。” 巧儿长叹。 “你个吃货,成日里就恋着你那点吃食。” 惠儿笑着点点巧儿的头,又敛了笑容道,“不过,进了主子家门真的是进了福窝儿。若是没遇上主子,我怕是也同家里的姐妹儿,不是哪日里累死病死,便是换亲嫁了个庄户,又是累死病死的一生。” 林熙菡听了惠儿巧儿的话,心里好受些。季嬷嬷、兰嬷嬷微微一笑。 朱槿倒是在旁边听了惠儿、巧儿的话,露出淡淡地讽刺,不屑瞥了两眼道,“这街头插草的人牲,可是卖不得好人家的,又不是通过人行,哪里有什么正规的文契,不过是肮脏地儿罢了……” “朱槿……” 季嬷嬷一听朱槿透些不干不净的话儿,立即板着脸呵斥朱槿,朱槿也是乖觉的,见两嬷嬷不快,也不多说话。 林熙菡心中好奇,盯着兰嬷嬷望去,兰嬷嬷不好违了主子意思,又道,“这卖身也是要通过牙行,立了文书,登记了出生地址和五代身家。才能通过牙衙买卖。不然大户人家哪里敢用那些不明不白的人,何况未曾通过牙行买卖的人口,还要多花费银钱去上文书,又耗时又耗钱。” “那为什么这些人不通过牙行里,不会都是身家不白的?” 林熙菡又道。 “当然不是。可是那些通过牙行官家的买卖,哪里比得私卖得净钱多。通过牙行登基些东西,总要经过族里、家里,还要缴纳些文书费,总是少了二分银钱。” 季嬷嬷叹息,“不过是多买些钱,才到草市的。” “那这些人会卖到哪里?” 惠儿声音有些颤抖。 “不过是下九流的地方。” 兰嬷嬷平淡道。 “还有些见不得光的黑矿盐矿或者是军妓……” 朱槿有些恶毒地插嘴道。 “闭嘴,朱槿,你若是再在主子面前不干不净的,你便去三太太处领罚吧。” 兰嬷嬷季嬷嬷生气了。 林熙菡倒有些好奇往常比较内敛心机的朱槿,今日怎的就管不住口舌了,惹了嬷嬷不满,难不成朱槿身边的还和那地方多有些瓜葛。 林熙菡想到,兰嬷嬷也是想到的,越发觉得这个朱槿还是早早撵走的好,这是个降不住的祸害。 林家车马行过闹市,林三太太让丫鬟传了话,要不要去逛逛老坊闹市,林熙菡是个懒惰的,不爱出去逛,可止不住身边丫鬟雀跃不已,便回了话,一起去的。 “九娘,你怎么才来了啊,母亲要带我们去百翠楼做老玉过秋收的。” 莼娘性子腼腆,和林熙菡熟了起来,却是活泼爱撒娇的。 “九娘是四季都冬眠的乌龟,成日里慢吞吞的,没的一日快的,哪日不是最后一个啊。”蘅娘也有些俏皮。 林熙菡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回了老家,烦心事儿不多,又没机会进学,林熙菡越发惫懒了几分。 不远处,韩嬗雅见了林熙菡下了马车过了,冷哼了两声。林熙菡扫了她两眼,也不曾在意,倒是对她旁边的四个女孩好奇看了去。 “那是二房的几个丫头,自来和我们是不相干的。” 莼娘撇撇嘴,“前面两个是二房嫡女,占了个嫡字,珍姐儿也是愿意搭理一二的。后面那个也是二房良妾出的,半天不出个气儿,珍姐儿嫌弃了几回,也懒得撵走她,便随着她跟着。” 林熙菡随着莼娘手指,一一扫过,前面两个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岁均穿着玫红色苏绣百褶裙,只是大点上身是桃红色百福衫,小点的穿着大红色夹袄,内衬桃红色襦裙,二人均是芙蓉面,杏仁眼,一看就是姐们儿。 而跟着二人形容有些诺诺弱弱的穿着奶白色襦裙,青色罗衫,绣着一簇簇小雏菊,端是清雅俏丽,论长相一行人都是不及她的,可是气质太过柔弱,反而失了颜色。 这姐妹三人都是好相貌,林熙菡反而是未曾注意她们,倒是注意了隐在她们身后,个头最矮的那位。 她长相秀美绝伦,五分娇俏,五分清雅,一双美目似含情似娇嗔,身量不足,无美姿,三分病弱七分娇涩,极为惹人怜爱。 最稀奇的是她长相竟然有七分形似崔诗韵,比林熙菡更像崔家的子嗣。 她看见林熙菡先露出一脸不屑,又露出几分疑惑,继而面脸鄙夷,掉过头对韩嬗雅耳语一阵,一行丫头均掩口嘲笑地扫过林熙菡三人。 林熙菡一见这情形,还能不知道她是谁,“白家姐姐,不曾想到这边见面了。” 林熙菡这顿招呼让白霜霜等人均是满脸惊讶。 第六十五章 矛盾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第六十五章矛盾 “珍姐儿,你还不曾介绍这是哪家妹妹,长得倒似林家人。” 白霜霜到底是白霜霜,脸色变了片刻,就回过神来,露出温柔可亲的笑容,细声细语对韩嬗雅道,眼睛却瞄向林熙菡似笑非笑地讽刺。 “珍姐儿,还不给妹妹们介绍一二。” 林熙菡看她样倒是多了几分疑惑,这本戳了身份,还气定神闲的讥讽原主,这白家表姐到底是太过嚣张坦荡,还是有所依仗。 林熙菡自然信的是后者。 “谁知道是谁家的,长得像不见得就是。”韩嬗雅斜了林熙菡两眼,不屑撇嘴。 韩嬗雅未曾直接说与林熙菡,林熙菡也不上去讨没趣儿,与蘅娘姐妹道,“这是韩家表姐长得豆眼儿,纯逗人儿,还是认错了人,不是韩家人。” 莼娘早与韩嬗雅撕破脸了,也懒得应付,便道,“谁知道是谁家的,东家瓜落西家田,谁知道是谁家种谁家瓜。” 莼娘讽刺的韩嬗雅一个姓韩的成日里留在姓林的家,直刺得是韩嬗雅心窝子,惹得韩嬗雅上前想甩莼娘两个巴掌。 韩嬗雅是个暴烈的性子,白霜霜使唤的顺手,还不想失了长枪,连连拉住韩嬗雅,道,“你是什么身份,和个上不得台面的计较什么,日后有的她们好看。” “呸,我便是看不惯那些庶出的贱胚子,从根子烂的货色。”韩嬗雅母亲早亡,继母冷淡,往日在韩家受尽了庶出的狐媚子气,便是听了个“庶”心里都不舒坦,说话自是更不客气。 “庶出本来就卑贱,连个族谱都上不去的,你个嫡根嫡出和那些子下等人计较,何苦来哉,不过是丢了面子失了面子,你见主子和奴才打口水仗的,不过是拉下去直接打杀。” 白霜霜顺毛撸的话,看似平淡,却将庶出贬成贱籍,韩嬗雅听了心里舒坦了几分。 旁边的二房三位千金均是脸色变了几分,特别是二房嫡长女林熙莹更是面含愠怒,眼似喷火,强忍下绞得衣角都变了形。 林熙菡三人见了暗暗发笑,莼娘更是暗嘲,“母鸡内斗。” 白霜霜也是反应快的,知自己话得罪了二房三姐妹,又赶紧安抚了一二,等林熙菡走进了长坊,林熙莹三姐妹不仅和白霜霜二人亲密如初,反而更似亲热了几分。 林熙莹见了林熙菡更是露出淡淡嘲讽与不屑。 林熙菡见几人情态越发奇怪了几分,自己虽是父母双亡,好歹身份上是七房嫡长女,便是老宅长房嫡长女也是比不得的,一个庶出二房的长女何来资格嘲笑。 林熙菡也不多想,懒得搭理这帮人小鬼大的,和蘅娘姐妹领着丫鬟去逛起了长坊。 大胤对女儿家束缚极严,不似前朝坊市男女均可来往闲逛,而是长坊内设女子坊,专门卖女儿家的首饰衣物等物什,里面的管事护卫也均是女子。 故,林熙菡等闺阁女子也是可以趁着些时日到长坊闲逛的,买些女儿家的小物品。 难得悠闲轻快地日程,韩嬗雅心里对林熙菡等人有诸多想法,也不想耽搁了行程。 “哎呦,我的九小姐总算找到您了。”一青色绣重菊褙子的丫鬟小步婀娜而来,林熙菡抬头一看,是林二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碧玉。 “碧玉姐姐,您来了。快尝些马蹄凉糕,这荸荠刚上市的,最是新鲜不过了。”巧儿等碧玉给主子行过了礼,便给碧玉行了个平礼,递上一纸的马蹄糕。 碧玉知是主子赏的,小手捏过一颗糕点,抿了两口,露出两弯新月,甜甜道,“最是爽口绵软。” 林熙菡闻言,也笑道,“若是碧玉姐姐喜欢,便多多赏脸吃些。” 碧玉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糕点,越发笑道甜腻,道,“老太太再百翠楼给小主子们挑些秋收福果儿,原是使了红玉姐姐来唤主子们的,不想岔开道了,便又遣了我来。也是我今日有口福,再次谢过九小姐了。” 林熙菡也听出来她的意思,怕是那个红玉得了谁指使,给林熙菡三人使了绊子,便朝惠儿望去。 惠儿立即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给碧玉递了个通透的翠玉葫芦,道,“今日拜秋收百果,也给姐姐一个玉葫芦,念着碧玉姐姐来年五福有果。” 碧玉年过双十,许了老太太嫁妆铺子上的管事儿,年前出门。五福第五福便是多子,惠儿说五福有果,便是祝碧玉来年得子的意思。 碧玉听了又羞又喜,娇嗔道,“你个贼丫头。” 惠儿抿嘴又是个憨笑,巧儿挤眉弄眼调笑,一行人均是会意一笑。 这一笑闹,双方人倒是亲近了几分,碧玉又给林熙菡道了谢礼,便引着林熙菡一行人往百翠楼去。 “这红玉姐姐最喜欢翠玉的,她刚从韩小姐那儿得了个翠玉镯子,现在我得了这么好的葫芦总是要让她眼红一二,就不陪九小姐进去了。” 一到了楼前,碧玉就停了脚步朝楼下一霞光三彩褙子的红澜群少女挥挥手,又转身与林熙菡三人悄声道,“老太太最喜欢绵软乖巧的宝贝儿或那风光霁月的清白人,主子们耍去哪里,直道便得了。” 说完,便朝那红衣少女喊去,“红玉,等等我,我这边与你有话说道。” “怕是那红玉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季嬷嬷嗤笑。 “合该如此,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哪是小辈拢了去的,不然哪有红玉碧玉的把戏。”兰嬷嬷是见惯不怪的。 “老太太身边的奴才都是小辈惹不起的,她们何苦为了一得罪二,或者为了二惹了一,能够收些钱财,两面不得罪是最好不过的。” 林熙菡也见多了大家庭内的把戏,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类事儿没必要计较,红玉碧玉求得是好处,林熙菡求的是安稳,银子能解决的,何苦使了心思惹人嫌。 “我的九娘哎,才来呀。你再来晚了,这满屋子的白玉红果都被这些小刺球砸吧走了。”林三太太林韩氏指着韩嬗雅几个调笑道。 韩嬗雅见了林熙菡来了,很是得意的晃了两晃手里的雕琢可爱的玉白菜。 “哎,合该九娘是不得横财的命儿。”林熙菡故作叹息道,一双美目泛着水润,抿着嘴,皱着包子脸,拉着林二老太太撒娇,又可怜又可爱,“二祖祖您啊,还是随意给个福玉给九娘沾沾您的福气。” “哎呦,我的乖孙女,你还是别缠二祖祖,你二祖祖一把年纪了,可折腾不起。” 林二老太太被香香软软的身子拉得骨头都酥散了,连连挥手指使了身边老嬷嬷,道,“你呀,今年遭了灾,正是要多采些福气的时候,这匣子百福果,你平日里多多把玩,沾些玉里的精气,去去晦。” 林熙菡随意扫了两眼,有葡桃满园、有落地花生、有荔荔成枝、五谷登封、有五果成橘、有花生参佛手之类吉物玉雕十二只,更有玉白菜、玉莲藕、玉樱桃之类的二十四小玉玩。 “二祖祖,这满匣子的丰收,这么重,九娘一个人哪里带的走。”林熙菡将匣子推了回去,拒绝了林二老太太,不管林二老太太是个什么想法,但满匣子的玉玩太过惹人眼。 林熙菡取了其中一对小巧可爱的玛瑙樱桃,道,“九娘最爱吃樱桃了,若是哪里馋极了,吃不到,还能看着解馋。” 林熙菡话一落,众人皆啼笑皆非,也扫了刚才的震撼尴尬。 “这樱桃什么的,太小家子气了,你玩玩便丢去了,这祈福还是要大件的。” 林二老太太却是不乐意的,她是个对你好,便是全心全意的,由不得拒绝,有些生气道,“长者赐不可赐,难不成我不是你亲祖母,给你送秋收福果还送不得的。还是这些福果不好,没得你心的。” 林二老太太这话有些重了,林熙菡倒不好直接拒绝,“二祖祖的东西自是好的,我瞧着是个个都好,看着个个都喜欢。” “那都领了去,不是极好的,哼,我看你啊,就是嫌弃老婆子不是你亲祖母。”林二老太太不高兴的瘪嘴,林熙菡见了到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和林三太太对视一笑。 “哎呦,我的母亲大人,你合着是和京城的老祖宗吃了孙女的干醋来着。” 林三太太逗趣,今日她梳着元宝髻,暗红色五福襦裙,石榴色的褙子,太过端庄隆重的颜色穿着她身上硬是三分娇俏明媚中多了七分清纯天真。 她这一颦一笑中更将八分美丽透出了十分的光彩,林韩氏真是个不适合笑的妇人,她的笑在大家庭中太过明媚了,硬生生的将光从黑暗中射了出来。 再者一个子孙业已成家立业的妇人,太过的美貌总是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祸害。 还好林韩氏在林家,林二老太太是她婆婆。 林熙菡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这样的感叹。 “要是母亲大人这般,媳妇那是更要吃醋了,媳妇在母亲身边几十年了,母亲也没给媳妇些子好玩的福果儿,倒都便宜了九娘。” 林韩氏这一提醒,林二老太太倒是看出来自己做得太明显了,惹了人眼,吓坏了孩子。 “恁,你个眼皮子浅的,一把年纪的狗尾巴,做奶奶的岁数了,还和个孩子吃醋,早给你准备了五福果了。” 林二老太太便使唤了丫鬟让百翠楼的管事又取出了一套五福果儿,这套五福果儿,不管是做工还是玉色均和给林熙菡的不相上下,甚至分量大小上更胜一筹。 “这我老婆子虽是偏爱九娘这些小丫头,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莫说你了,就是你大嫂和出嫁的大丫头、三丫头,我也是不曾少了去的。”林二老太太又道。 “呵呵,母亲最是合规矩的了,也是我这不上不下的最不懂礼儿了,这才万事依仗母亲指点。” 林韩氏立即给林二老太太倒上一盏茶,亲热的给老太太捏了两把肩,又对林熙菡笑道,“还不捧了匣子,给老太太道了谢,莫要辜负了老太太心意。” 林熙菡不愿意多收老宅林家德东西,但也知道林二老太太也是合着秋收百福果儿的老例,重了些,但也不算过。 林熙菡遂让兰嬷嬷收了福果儿,给林二老太太道了谢。 林熙莹姐妹三个与韩嬗雅二人离得不远自然也看到了这些区别对待的福果儿,心里各有想法。特别林熙莹更是指甲都掐断了,满脸怨怼,眼里充斥着不服不满。 蘅娘姐妹从来都是心宽的,见了也不曾有什么想法,林韩氏见了对两个庶女却高看了几分。 “我做主母的,自是公正的,万事都按照嫡庶的例,不服也是怪自己没投到好肚皮。上了我们府里的族谱,才是林家人,我们老宅林家管着族里的事儿,万事自然按照族规的。” 林二老太太见二房几个孙女脸上露出愤懑眼红的神色,心下不满暗骂,果真是庶出的眼皮子浅的,往日也没少她们吃喝耍晚,不过是个做工精致了些的玩物,也眼红。 这一想,便是满嘴讽刺。 按老例,庶子成家便是分出去的,奈何二房庶子是个不得力,现在还留在老宅。 这样他家嫡出子孙又是庶又是嫡,身份尴尬,现在还不曾上族谱。林二老太太道她按照上了族谱的分配福果儿,二房嫡出自然拿的是庶出的例儿。若是他们分出去了,更是连一分都不得,老太太自是认为自己厚道的。 林二老太太说的太明堂了,林熙莹这下有些忍不住了,眼泪都悄悄流了下来。 林二老太太年纪大了,见不得人哭,越发觉得和她那亲爹亲娘一般上不得台面,便撵了二房几个出去,留了三房庶女和林熙菡说话。 这一说话,觉得蘅娘姐妹不愧是自己侄女房里的庶女,比老二几个丫头都体面多了,又想不管哪个肚皮出的,都是自己小儿子的种,也有自己血脉的,哪里是二房贱胚子的血统比得了的。 林二老太太本就喜欢小孩家的,孙子大小都是老爷子管着,大点嫡出都出了门,二房她懒得管,见蘅娘姐妹长得精巧,说话乖觉,心里欢喜,也起了心思养在房里。 林三太太是林二老太太贴心人,哪里看不出来,老太太的意思,遂道,“母亲是最懂规矩,做事周全,蘅娘姐妹也大了,要学些人事,我家老七又是要娶媳妇的,我也没的时间调教二人,莫不如母亲领了去,教导她们一番,也好让她们日后得意一二。” 林二老太太心里乐意,但总要拿乔一下,推辞了一下,蘅娘姐妹得了指示,给林二老太太磕头道安,林二老太太便答应了。 蘅娘姐妹喜不自胜,能得祖母指点,往日身份说亲都高上一二,便是日后未曾记在良妾名下,也不会似货物般,没姓氏,被家族随意发配,再者老太太身边一些无形好处更是受用不穷。 林熙菡也替蘅娘姐妹高兴,借花献佛分了些福果给蘅娘姐妹,蘅娘姐妹也不推辞,林二老太太见了心里也是满意的。 林熙菡这边是欢喜,林熙莹那边却是哭声震天。 “我再是个不如意的,好歹是府里的嫡出,比不上大姐、三姐,还比不上那个外来的。老太太怨恨姨奶奶,也不该拿捏嫌弃我们姐妹,我们怎么说也是老太爷嫡出的孙女儿。”林熙莹委屈啊,她虽是庶出的嫡出,可也是目前府里唯二的嫡出。 “老太太也着实太过了,家里有龌蹉,哪里能偏着外人啊。”韩嬗雅也跟着不忿道,“像我这样的外人,老太太面前不得意也算了,我到底是家去的,但你们姐妹可都是家里的小姐,哪里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呜呜……,我可怜的表妹,被占了身份,还是这等恶人,便是死了还遭这恶人污了名声。”白霜霜捂着脸,痛哭道。 “霜霜,你别哭了,我们一定帮你好好揭穿那个假林熙菡的身份,好好教训这个外面来的野路子。”白霜霜一哭,韩嬗雅很是讲义气的劝慰。 白霜霜一听韩嬗雅话,松开手里的帕子,楚楚可怜地望着林熙莹姐妹三,“真的吗?” 林熙莹姐妹三早上听了韩嬗雅道林熙菡不过是个外室女顶了七房小姐的身份,但心中是不信的,家中长辈又不是闺秀,哪里能办这糊涂事儿。 林熙莹姐妹三便打着隔山观虎斗的主意,不管林熙菡是真是假,总是碍不着她们的,不乐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可现在林熙莹心里满是怨恨嫉妒,便恨恨道,“不仅要教训她们,还要好好教训。” 林熙莹年纪大了,日后考虑出门掌家,林二太太便将手中的嫁妆铺子交给她打理学习,她不似韩嬗雅、白霜霜手里没什么人。 林熙莹心中定计,便使唤了身边丫鬟交代了外面管事一二。 白霜霜听了她的主意只打寒颤,这古代女子果真都是宅斗专家,便是自负有了两世记忆和经历的白霜霜也是自愧不如的。 白霜霜一面听取,一面琢磨,看来还是要找自家那个软弱无能的娘亲找些钱财人手,不然限制在内宅,成日里还讨好这些小萝莉,受她们的气。 第六十六 暗害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太是个信因果的,三媳妇打九娘的主意,打灭嗣独女的横财,易遭阴灾。 便是九娘不知道,但老天爷知道,阴魂七房夫妻知道,有了妄念也是因孽,老太太趁着秋收祈福果,多多送于九娘百福果,了结阴因。 林熙菡收了百福果也是收了她心思,三媳妇与阴魂的因果也了结了。 至于蘅娘姐妹也是缘分,往日看不上,今日合眼,就是随缘了。 林二老太太心中拜了三清祖师爷,又舒坦了几分,招呼一干媳妇孙女出坊市归家,府上一群媳妇婆子自是没逛完,但老太太发话,也只得不甘不愿地挤出笑脸拥着老太太回去。 林二老太太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扫了落在三媳妇、孙媳妇身后的二媳妇,冷哼了一声,道,“这女子要贞静,不要成日里心野在外面,知道的暗骂一句不安分,不知道得还到是外面藏了什么人。你说是吧,二媳妇。” 林二老太太当着一大群丫鬟婆子面前暗讽二媳妇,下人不敢吱声,均是低着头,无声耻笑。 林二老太太望着二儿媳妇闷着头,露出脑后的发髻,不答话,心中暗骂不吱声的狗咬人,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呢。遂又大骂一声,“别当我老婆子老了,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那龌蹉的事儿,我一门清的。” 林韩氏顾着家风,倾身耳语道,“老太太,百翠楼多得是买福果的,二嫂万事不对,也在外人面前给她留点体面。” “你当我是没事找她茬儿,我可不闲。只是她不是安分,若是出了坏主意,定是左眼朝东点,右眼朝西点,两眼散漫,叩礼左手搭右手,不是右手搭左手。” 林二老太太扫了眼林二太太噤若寒蝉的样子,“算了,这般人家都当我老婆子是个心狠的,虐待庶子媳妇,要是她心敞亮些,似缪仙儿,我哪里会这般对她,恁是把太太做得像姨娘。” “母亲说的是,不过,二房又不是贴心人,她干啥,你歪管,省得受了闲气。“ 林三太太心里也奇怪咋老太太平日见二太太,是当不存在的,少有找她茬儿的,便是心里不舒坦了,也是训上两句大嫂,惯常的话,她是我媳妇,还不待我训她。二房又不是我生的,我歪管。 林二老太太心里想着也对,瞥了眼林二太太,又觉得这等子心里脑里长芽儿的,有黑心没黑脑,成不了什么大事儿。林二老太太遂于旁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会意,也悄悄退了下去。 林二老太太看了,便道,“算了,算了,老婆子也懒得纠纠缠,快些家去歇息了。” “还不纠纠缠,成日里折腾府里上下,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也不问一下旁人。” 林熙莹小声嘀咕。 百翠楼福果儿林二老太太不过给了她个寒瓜儿,她心里怨恨,禀了二太太,二太太林甄氏道老太太出了楼,再去百翠楼给她挑些福果儿。不想,老太太出了百翠楼便要家去,不曾顾忌旁人要逛坊否,还指桑骂槐的训斥了林二太太,林熙莹心里又怨愤又无可奈何,只得私下里念叨。 林熙莹身边站的都是小辈儿,她身份算是老宅最年长最贵重的,一干姐妹不好说她,她见无人搭理,心里越发不痛快,声音又大了两声,“我还没逛够呢,便家去,我才回呢。” 林熙菡本不是多话的,只见林熙莹越发不得体,大街上打骂起二房庶女莺姐儿,心里有些不快,拉了拉前面大房大奶奶林曾氏,林曾氏咳嗽了两声,林熙莹好歹收敛了两分,林曾氏便不吱声了,继续沿着坊里窄道往马车那儿去。 莺姐儿庶出的庶出,姨娘又是年纪大,不得宠的,说是良妾,不过是当年二老爷在丘陵南荒做官纳得傣族南蛮子,性子过于放荡直爽,据说当日里还是追着二老爷的情儿,很是让林二太太丢尽了脸面。 若不是林二老太太喜欢莺姐儿姨娘缪仙儿织品,怕是连命都没了。 莺姐儿府里没地位又不得宠,林熙莹自然没事找茬,打骂。林曾氏乃是长子嫡孙媳妇,也有其处事原则,哪里管着二房小姑子的事儿,提点一声不过为了府里的声誉,林熙莹收敛,她便不管了。 林熙莹见无人管,也不打莺姐儿,抽出修的细长的手指甲,沿着莺姐儿胳膊往肉里掐。 “小贱人,若是你发了声音,我便让厨房断了缪仙儿那老淫妇的炊。” 各房有各房的小厨房,但那是主子,姨太太们却是和丫鬟管事一般吃大厨房的。 莺姐儿住琼楼阁,不怕饿着,可她孝顺的,哪里能让姨娘饿死,便忍着。 莺姐儿憋着脸强忍着疼痛,眼泪水在美眸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粉色的唇都痛得发白,一双眼满是哀求得看着林熙菡,着实可怜。 林熙菡看着不忍,但她是外房的小姐,也是管不住他房的,今日帮了她,他日她便是更受罪的,何况林熙菡能在老宅待多久,总是要回京里的。林熙菡心里难受,别开头。 莺姐儿眼神黯淡了两分。 林熙菡右边的莼娘见了也心里难受了些,悄声道,“莹姐儿着实歹毒了些。” 蘅娘搬过妹妹的头,道,“别看了,庶女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忍着罢了。忍过去,出了门,便是好的了。总比平民贱户朝不保夕来得美哉。” 林熙菡听了心里也是一酸,世家嫡庶自有其意义,若嫡庶不分,必是乱家之祸,何况嫡出和庶出不过是东风和西风的关系。 但生在局中,又有几人清醒。 唯一庆幸的不过是自己不是处在弱势罢了。 林熙菡掉头又偷看两眼莺姐儿,此时不仅林熙莹掐着莺姐儿,韩嬗雅也踩着莺姐儿的襦裙,莺姐儿穿着长裾裙,外面有波浪的皱褶,看着别致,可一踩却是容易裂开的。 韩嬗雅踩着裙子,莺姐儿怕出丑,频频拉裙摆,一拉裙摆,林熙莹便顺着胳膊掐去,长指甲在莺姐儿胳膊上划出一道又道的血痕。 林熙莹见林熙菡三人频频看去,越发得意,下手狠辣,白霜霜更是嘲讽地掐了两把莺姐儿的腰。 林熙菡心里发寒,便穿过人群,跑到林二老太太身边,抱住林二老太太的胳膊,扑倒怀里撒娇道,“二祖祖,九娘实在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林二老太太被小姑娘甜腻腻地声音哄住,便发笑道,“你个小猪猡,这点路就走不动了。嗯,让你嬷嬷抱着你出去,长坊开得窄了点,内里是不能进马车的。” “不要,不要。九娘大了,才不要嬷嬷抱着,姐姐们都没被抱,就九娘一个人,九娘不要。” 小姑娘别别扭扭地撒娇,粉白的脸微微泛着红晕,林二老太太越发觉得可爱。 林二老太太孙女多,却没合意的,嫡出两个不亲热,庶出她看不上,现在来了个嫡出的,还对自己亲热,自然乐呵呵的。 “还知道害羞,若不,玛瑙,你去看看有没有花辇或是曲辕车,这些小姑娘家的腿短身娇,又逛了大半天,是走不动的。” 玛瑙,和名字不同的,是个蓝色云纹的褙子大丫鬟,她长得有些艳丽,可神色太过冷然,显得非常冷艳逼人,老太太吩咐了,她也不多话,应了一声,便下去遣人看了去。 倒是红玉是个灵巧的,她骨碌碌了眼,笑道,“老太太,怕是这一小会儿路程,这车辇是不得了,小姐们刚上去了,便要下来的,何况府里这么多人,也没得那么多车辇。” 林二老太太一听,也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刚才见了这长坊正中间有个小道,正通着燕雀桥,咱们穿过去不过三十步路程。让奴才将家里马车停在那处,正方便了小姐们上马车回去。” 红玉又笑道露出一个酒窝儿,林熙菡顺着她的手指正看到一个二人宽的小巷子,顺着小巷子一眼瞥去,就看到另一边的大街道,明堂宽敞,依稀人群穿过。 “这真是个好街道,往日里都不曾见过的,红玉果真是母亲身边一等一的灵巧人。”林二太太见了很是惊奇地赞叹。 “这小巷子往日里都是小街房的妇人卖些各色小吃儿,奴婢们常吃上些,又好吃又便宜。主子都是逛铺子的,又不曾来着等粗鄙地方,自然没主意。” 红玉听了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浅浅酒窝藏着一丝甜美的蜜汁儿,林熙菡总觉得这笑容再那里见过,又觉得多想了。 林二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不太喜欢多走动,见少了路程,又不用坐她不爱做的花辇和曲辕拉车,立刻便让下人通知马夫将马车驶到另一边街道上。 小巷子毕竟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走动,林熙莹几个自然欺负不到莺姐儿,林熙菡也定了心,跟着林二老太太出小巷子不曾注意到林熙莹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二老太太年纪大了,上了马车便要躺着休息的,林熙菡自然和三房姐妹上自己的马车,韩嬗雅不愿意和林熙菡不和,便去了二房姐妹那马车。 按规矩是林二老太太先上她马车,然后是林三太太,林二太太,林大奶奶,后面就是林熙菡三人,和林熙莹四人的马车。 林熙菡也不急,到了马车边上等林大奶奶上了马车,她再上自己马车。 此时出了小巷子,林熙莹姐妹又拥着莺姐儿欺负,林熙菡知道是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可总不能看着人被欺负,便道,“莺姐姐,今个见你荷包花色与旁人不同,不似绣上去的,倒似织上的。不若上了我们马车,借我们几个看上一看。” “便是的,着实看着稀罕,不像苏绣,也不像徽绣,倒像云锦织金的布片儿。”莼娘也接过林熙菡的话儿。 “不过是个织金边角料绣得荷包也稀罕什么,一个南蛮子哪里有什么东西。”林熙莹见不得旁人赞叹莺姐儿,哪怕明知道林熙菡不过借个话题儿,都要刺上两句。 莺姐儿被那句南蛮子说得有些委屈,心里难过,但是懦弱地忍着眼泪,不说什么话儿。 林熙菡知道她地位尴尬,今日反了林熙莹不过是更过分的报复,再者缪姨娘生活艰难,莺姐儿便是有了骨气惹了林熙莹,还能不顾缪姨娘吗。 “莺姐姐,你莫不是见九娘是堂姐妹,便不搭理了我。”林熙菡故作生气道,“还是二伯母不让你和我们姐妹耍着,我倒要问问二祖祖是与不是?” 林熙莹听了林熙菡扯上林二老太太这大旗,暗骂一句,天天打鸣的母鸡,松开莺姐儿的胳膊,道,“人家看上你了,还不去跟上你主子。” 莺姐儿被这个贬低,惹得心里难受,强忍了眼泪,跑到林熙菡身边。 “啊……,大奶奶――” “大奶奶――” “大奶奶,流血了……” “快请大夫,快去医馆……” “救命,救命……” 林熙菡小姐妹吵闹,林熙菡前面马车林大奶奶马车就出了意外,林大奶奶刚上马车,车轮子滑了下来,整个马车翻身砸在了林大奶奶和贴身丫鬟身上。 此时,林大奶奶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虽是丫鬟护着,可那么大的马车砸下来,便是不去命的,也没了身孕的。 兰嬷嬷见了出了事儿,立即将遣了几个丫鬟和着季嬷嬷团团护住林熙菡。 兵荒马乱,人流嘈杂,林二老太太哭声更是响亮,“我的曾孙儿,我的曾孙儿,快,快用我的马车送孙媳妇去医馆,快……” “老太太,你小心些,注意些……”林三太太焦急的声音。 林府上下主子也不顾得几个小丫头,林熙菡焦急站在马车边上看了四周,四面嘈杂,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影,兰嬷嬷心里不安,护得紧。 林熙菡眼尖,突然看到小巷子里有个身影,大喊一声,“快抓住那个贼人,快……” 林熙菡声音响亮,但身影跑得更快,没一会儿便没了。 林熙菡暗自懊恼,林熙莹却露出一脸似可惜似惶恐的神色,白霜霜见了淡淡笑了两笑,莺姐儿却悄悄捡起地上的一包纸包儿,放入怀里。 林二老太太哭了好一会儿,见孙媳妇被送走了,看着地上红色的血迹,走到林二太太身边,甩了她一个耳光,道,“你个黑心肝的,我的曾孙子出了事儿,我非拔掉你的皮。” 林三太太林韩氏见四处都是民户,外人见了着实不好,便劝道,“母亲,二嫂犯了什么事儿,自是家去,按族规定罪便成的。” 林二老太太心里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麻雀身子狗狼心的有胆子害长子嫡孙的,呸了林二太太一脸口水,“贱妇,回去再收拾你。” 林二老太太这边回去算账,林二太太却是不甘愿。林甄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啪啪狠狠朝地上不停地磕头,磕得满头鲜血,大哭道,“母亲,我知道我们二房是庶出的,您成日里看不过眼,可是您也不能给媳妇定这恶毒的罪啊。” “我们是庶出的,命贱,但也是林家的种,你就是作践我们,也不能把大奶奶的事儿赖到我们身上。母亲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别给我们在添上什么罪孽了,你要打要骂,媳妇都听了您的,不要把这害人的罪推给我们啊……” 林甄氏哭得凄惨可怜,满头鲜血混着泪水滑了下来,落在衣裳地上,越发显得狰狞凄楚,比窦娥伸冤还悲惨。 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更有不平者,大骂老太太太过不慈,替林甄氏抱不平。 林二老太太气得胸口发疼,大骂,“你个贱婢,害了人还有理。” “母亲,这衙门斩首还讲究证据的,您不能空口白话的诬赖媳妇,我知道我们是庶出,碍着您的眼了。不是媳妇不孝顺,是这滔天罪孽,媳妇认不了。” 林甄氏边磕头边伶俐的说话,“不能您说是,就是了。” “这还用什么证据,本就是你,旁人还有谁似你这般黑心肝。” 林二老太太气急了,直接道。 林韩氏怕林二老太太一气之下说下些不得体的话,又听四周围观的嘘声,便劝道,“老太太,注意身子,有什么事儿,家里说去。” 林韩氏又让婆子扶了林二太太,道,“二嫂,万事回去再说。这有理说理,有冤伸冤,不是你干的,你便是这般哭闹,不过丢了脸面,趁了贼人的心。是你干的,你这般哭闹,不是做贼心虚吗?……” 林二太太不听林韩氏劝,冷笑一声道,“这放屁的安慰吃屁的,谁干的谁心里清楚。我们不过是庶出,便是满门没了人,这老宅的家业也是碍不着二房的。” 林甄氏话里的嘲讽让林韩氏也有些发气,和着是赖到三房头上了,道,“那你现在这般闹,是个什么意思呢。是让人觉得不是你干的,还是逼着老太太说便是你干的,也不会罚你。不是你干的,你闹什么啊。” 林甄氏不依不饶,又是磕头,又是含冤,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是跑了远去大喊冤枉,惹得一群人围观林府众人。 林二老太太让人堵了林甄氏,带她回府。 林甄氏挣脱了人群,大喊一声,“天鉴我心。”便欲跳河,洗清白。 围观的人群,大喊,“太太别死,便宜了黑心人。” “人间大冤枉。” “嫡母不慈,庶子难为啊。” 林二老太太更是气得老泪都流了下来,“都是糟老头子,不顾脸面,为他儿子谋些产业,娶了乡下土财主的女儿,恁是丢人现眼。我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丢尽了。” 林熙菡见了也是着实糟心,这般闹下去是丢得林氏一族的脸面,围观的人哪里管真相假相,不过是图的热闹,更有市井之徒没事还编写仕宦富足之家的丑事儿,现在更不知道会编撰成什么样儿。 林熙菡看了眼闹着跳河洗清白的林二太太,便遣了兰嬷嬷说话。 不一会儿,便有个声音在人群里传出来,“别跳燕雀桥,燕雀河只有五尺深,里都是排得城里的废水呕粪,太太,你跳了既死不掉也洗不干净,反而惹了一身屎尿。” “就是,就是,不若太太你去跳护城河吧,护城河干净。” “呸,护城河才几丈深,更是不深,死不掉,还摔得鼻青脸肿,我看不若跳太湖得了。” “干嘛一定要跳河,不若抹脖子上吊在大门前,更震撼……” “直接拿把刀捅下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净利落。” “我踹,你个杀猪的,太粗鲁了,一点不用脑子,没看到都过了大半日了,要死的还没死,倒是老婆子快气死了。” “哎,真的耶,老婆子晕了,太太,还不死啊,果真装死。” “女人啊,犯了错,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林韩氏见众人转了话柄,不一面倒向林二太太,便让人捂了林二太太嘴,敲晕了,扔到马车里,更让人绑了林二太太的几个下人。 林熙莹早就被一场闹剧吓坏了,也不敢说话,低着头悄悄躲在莺姐儿身后,再没刚才得意刻薄了。 林熙菡淡淡朝林熙莹笑笑,悄声对林韩氏道了两句闲话,林韩氏便让下人换了一辆小马车,领走蘅娘姐妹。 林熙菡上了马车更是朝林熙莹看了三次,吓的林熙莹快哭了。 一上马车,巧儿便拍拍胸口,直笑道,“还好换回了自家马车,不然做了林大奶奶的马车,今日遭殃的就是我家主子。” 兰嬷嬷直拍了巧儿脑袋,骂道,“闭嘴,府里正有祸事,你还笑。还有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 巧儿点头,却一脸疑惑。 季嬷嬷怕丫鬟想不通,漏口风,害了主子,骂道,“这怕是冲的我们家主子,或者两者皆是,现在就只有大奶奶遭了殃,还不迁怒我家的主子。” “原先道,他们换了我们马车,怕是在我们马车上动了手脚,出了事,我们要遭大奶奶迁怒,现在看来怕是两辆马车都是做了手脚的,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兰嬷嬷轻声道。 “回去,好好查查我们那辆马车做了什么手脚。”林熙菡道。 “合该的,都与三太太细说了,今日差点和大奶奶一起弄错了马车,三太太也是通透的,怕是这次马车都要查上些。”惠儿闷头闷脑道。 林熙菡见惠儿有些心神不宁,心里奇怪便问了句,“你见了什么了吗?” 惠儿犹豫了一下,道,“是看到莺小姐,好似捡了马车边上什么东西,但奴婢没看见,不知道是拉了裙摆,还是捡了东西。” “哦,那回去问一声就成了。”林熙菡无意答道。 第六十七章 消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回了老宅,还没来得及梳洗一二,安伯便从外门送了薛三爷的私信。 林熙菡打开一看乃是一个辞别信,说道是府里出了事儿,薛三爷要提前回去,若是有什么事儿,遣了乡兵队长陈英找薛二爷之类的。 林熙菡心里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让薛三爷这抗洪后续也顾不得了,要知道这抗洪赈灾一摞的完成了,后期朝廷上报的功劳是大大不同的。 林熙菡心里有事儿,请了安伯来,安伯掌着林玉煊外院产业,算是府里大管事儿,里外消息灵通,现如今林玉煊夫妇没了,可这些消息渠道却不曾毁了的。 安伯来了也是知道主子问什么的。 一进门,不待林熙菡阻止,便行了礼。 林熙菡叹了一口气道,扶起安伯,“安伯,不要对九娘行礼了。您是看着爹爹、九娘长大,您在爹爹和九娘心中便是家中长辈,您若次次这般对九娘行大礼,九娘于心何安,便是爹爹再世也是怨怪九娘的。” “安伯,大人家与老头子家情分深,老头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也是当主子是自己子侄的,可主仆这界限是不能不分的,不然人心难测。” 安伯心里感动,动作上却不含糊,他心中当林熙菡、林玉煊夫妇似家人,可更觉得主仆不能不分,不然家里人易失了本心。 林熙菡知道兰嬷嬷夫妻固执,更感动他们的忠心,也得罢了,请安伯上座。 安伯这次没有拒绝,再拒绝便是伤了主子的心。 巧儿见安伯小姐坐在案榻处说话,便机灵的给安伯地上了清茶,安伯品了两口,摸着小胡子道,“好茶。” “这可不是茶,安伯,这是紫灵芝炖的茶汤。”巧儿嬉笑道。 安伯这才瞥了两眼是老人养生的*茶汤,怪不得喝的舒坦,安伯心想这怕是小姐挂念自己这把老骨头,才上了这些,“小姐,这些子好材,不若留着给小姐补身子,哪里能给咱们这些老骨头浪费。” “安伯,这说什么话呢。”林熙菡有些撒娇道,“给安伯怎么就浪费了。安伯还要等九娘长大,给九娘选簪花呢,所以安伯不可以像前段日子不注意身子,得了风寒哦。” 前段时日,林熙菡等人上山防洪,安伯在外面处理产业,年纪大了,又不注意,得了风寒,还不好好休息,以至于缠绵病床大半月。 到了林熙菡下山回府,兰嬷嬷来得知老伴病了个大半月,气得兰嬷嬷直掉眼泪,又无可奈何,老伴是个固执不听话的。 林熙菡记在心里,故意让人上了紫灵芝*茶,提醒安伯注意身体,安伯忠心,听主子话的,定会好好注意身子。 安伯一听主子的意思,有些羞愧让小主子点大就操心自己,遂保证下次一定好好保养。 林熙菡见安伯保证了,却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中,捂着眼,抹了两把眼泪,“只要安伯,大家都好好的就成。九娘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们了,你们若是不管九娘,九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伯一看小主子伤心,想到小主子年纪小,要是自己等人不在了,怕是更受了委屈没人管了,心里一阵惭愧,“小姐放心,老奴下次再也不这般了。” “穿石大雨,不打不知响。要知道咱们做奴才的身子也是主子的,主子不让你病,你也是病不得的。……”兰嬷嬷冷笑一声,将一盒子紫灵芝捧了出来,指着安伯大骂。 安伯被骂得唯唯诺诺,又不好当着主子面和老伴吵嘴,只能低着头一头长应,直冒冷汗。 林熙菡一干人看夫妻二人,不由发笑。 兰嬷嬷见老头子被训得差不多了,遂道,“糟老头,没的心,又浪费主子一盒子好药材。干吃饭不做事的,还不说说薛家出了什么二人,连个功都等不得领。“ 安伯擦了两下头上的冷汗,小心嘘了两口气,喝了茶汤,才道,“今早刚收到赵春兄弟的信,这还没赶得及报给小姐,薛三爷便通知了小姐。薛太太不行了,怕是过不得这月了。” “那薛娇呢?还好吗?”林熙菡与薛太太是有间隙的,她倒是不关心薛太太的事儿,但薛家其他人却是与她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薛娇还是少年伙伴,如今又智力差,总要担心的。 “娇娇小姐,被送到京城姨妈家。”安伯纠结皱着眉头道。 众人皆是惊讶,薛府这上有薛父,下有嫂子兄弟,哪有去外人家的,便是去旁人家,去外祖家也是说的过去的,怎的去个不相干的姨妈家。 安伯见林熙菡一干疑问太多,便地上赵春信件,细细地说了起来。 原来,林熙菡、周瑞萝二人离开胶州。 薛大人便断了薛太太手脚,禁足在府内,薛大奶奶掌家。 薛大奶奶是个不好权的,又将薛二奶奶、薛三奶奶请回了薛府,妯娌三人共同掌家。 薛二奶奶和薛三奶奶,一个与薛太太有杀子之仇,一个又与她有毁身之恨,自然好深折腾一二。 薛太太先是发现衣食住行不顺,再来亲爱的女儿薛娇也是饱受下人欺辱不屑,薛太太当时不依不饶地找上了媳妇算账。 薛太太为人做事,清高自负,目下无尘,往日得罪不多,但也没人心,后来薛娇出了事儿,更是把清高变保护,目下无尘成了目下无人,得罪了一干子人。 满府上下竟然没个贴心人。 薛太太和媳妇的战阵,不用想也是薛家媳妇大获全胜,薛大人父子本来就对薛太太不满,觉得薛太太简直屡教不改,让人忍无可忍,直接在园子里围了个佛堂,让薛太太待着。 薛太太暗恨,绝食对抗。 薛家媳妇对太太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是不往薛家父子那边捅的,便装作不知,反正日日送了餐食,吃与不吃那是不管的。 薛太太是个执拗的,深深饿伤了自己,又见子嗣丈夫无人顾忌她死活,一下子想不开,真的存了死志,挂在堂前自杀。 薛家媳妇要教训婆婆,却是不敢逼死婆婆的,立即救了薛太太下来。 然后添油加醋的汇报家里男人,薛大人、薛大爷更是被薛太太气煞了,觉得她是故意让家里人难堪,一起陪着她丢脸。 薛大人放了她出来,却不曾给她半分体面,家中一二她都是管不着的,更是在韩大人建议下纳了一门妾室,与薛太太分院二居。 薛太太与薛大人分产二居,与和离不过少了个契书而已。 薛太太与薛大人饱受挫折的一对情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又恩爱多年,薛大人一生不说纳妾,便是脸都没红过,当日薛老太太在世,也不曾让薛太太受过半分委屈。 薛太太哪里会依,闹到纳妾礼上,一见那小妾当场吐了心头血,晕了过去。 “为什么见了小妾会吐血会晕。”巧儿忍不住插嘴。 “那姑娘长得和薛大人当年死掉的未婚妻华珍珠一模一样。”安伯答道。 “啊?”林熙菡到不知道薛家老事儿。 安伯老一辈知道的,又细说了一二,惹得林熙菡几个小丫头唏嘘不已。 “那干薛娇去京城姨妈家什么事儿?”林熙菡只关心薛娇的事儿。 “这薛家婆媳恩怨,哪有那么容易了结的。”安伯一叹。 薛太太纳妾礼后,便伤了身子,缠绵病床,好似不争不抢,对薛家的事儿也是不闻不问的。 可没过多久,薛太太便听到了薛大人给薛家定了门亲事,不过是个下属六品小官家的嫡次子,还是新纳的妾室娘家人。 薛太太乃是百年世家赵家嫡出千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啊。 自认自己女儿是天仙,王公贵族都是配不上的,如今便是损了智商也是要嫁给达官贵人的,哪里能嫁给世家庶女嫁的小土官,气得伤了肺肝。 硬是逼得儿子丈夫给薛娇退了亲事,她亲自挑选,发帖给了诸多世家门阀。 薛太太费尽心思,却无人上门,更将薛娇是傻子的事儿传的满胶州皆知。由刻薄的恁是回了话道,一个傻子,便是世家庶子也是娶不得,那非得丢了世家门楣。 薛太太听了那些夫人的侮辱,一气之下,便打杀门上去,她这一闹,便是小官家的也是不乐意跟着丢脸。 薛大人再想找那六品小官,那家另可抱着辞官问罪的事儿,也不提亲事,最后薛太太被气得吐了好几口血,躺在床上大半月起不了床,大夫们看了多说怕是不妥了。 薛太太怕自己过了,女儿任人宰割,便给赵氏送信,托付女儿回娘家,哪里料到赵氏一族直接遣人道,出门之女,非赵氏族人。 薛太太求告无门,压到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昏昏沉沉了。 最后还是薛姨妈来信说愿意照顾薛娇,薛太太才强撑住。 薛大人父子见薛夫人临死都防着父子二人,深怕他们害了自己的女儿、妹妹,也恨得道不管了,任薛夫人折腾。 “这苦了薛大人父子,更苦了娇娇了。”林熙菡叹息不已。 “可不是,外人哪里敌得了血亲。薛太太糊涂啊。”季嬷嬷也是一声叹息。 “薛家奶奶便是和薛太太有旧怨,顶多冷淡些,也不敢害死小姑子的,到那个不知道根底的姨奶奶那儿是难说的。”巧儿也是看得懂的,“薛太太怎么看不懂啊,她就是那般,她媳妇也就委屈一下她衣食住行,也不敢打骂毒害她,就该知道一个不曾结怨的亲小姑子更不会怎么样了。” “有道是当局者迷,何况薛太太本是个糊涂执拗的。”林熙菡道,又让惠儿取了笔墨,“周瑞萝前段时日到了京城,将这事儿告知她,也让她偶尔看顾一下薛娇,到底是一起长大。” “阿萝小姐,现在寄人篱下,自己都难顾的,哪里顾得了娇娇小姐啊。”兰嬷嬷皱眉,细声道。 “倒是。”林熙菡一想,周瑞萝虽是万事道好,不语艰难,但也猜的出来,前途茫茫,“只是提上一句薛娇的事儿,总是不能瞒着她的。” “林祥在京里管着京里的事儿,等他来了苏州,小姐交代他照顾一下娇娇小姐,阿萝小姐也便是成的。”季嬷嬷见主子为难,建议道。 林熙菡听了心里觉得是个那么回事儿,遂道,“麻烦季嬷嬷了。” 季嬷嬷应声。 林熙菡与安伯闲话两句,又道老宅里最近怕是不得安宁,想要道庄子上看看去,安伯听了说定吩咐好儿子整理好庄子,待主子去休整。 待安伯出了门,兰嬷嬷才悄悄递了话,说了逛长坊时候发生的事儿,让陈英几个细查探些。 兰嬷嬷回来,也说于林熙菡,林熙菡这才发现,薛家送的人虽是乡军出生见多了血,杀人还成,但这保护人,查探事情却是少了些什么。 林熙菡是想整合些什么,可她和身边的人都不懂,也没的这方面能够商议的。 往日安伯也说过,林玉煊原先为官也是有些长随有这般能力,但林玉煊去了,这些人也都是各奔前程,没的会在个五六岁娃娃身边混的。 林熙菡只能暗暗记在心里。 林二老太太一晕就晕到了傍晚,才捂着胸口起身,醒了来直抹眼泪,丢煞我脸,丢煞我脸,直接嚷着要打杀了贼妇。 身边老嬷嬷一番劝道,才让林二老太太醒了神。 又开口问道,孙媳妇儿,曾孙子呢。 一听没了成型的曾孙,更是疼的一口气都没喘上来,连道,“我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曾孙子了,好不容易有了,连面都没见着。” 说完不等老嬷嬷劝慰,又气又悔道,“我是道那贼婆子,今个做贼心虚的,眼神散漫,左右手乱放,知道她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儿。只是心里想着她是个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贼脑的。不曾想到她个贱妇还真的黑了心手伸到了大房手上,还害了我曾孙子,早知道,我便是先狠狠绑了她,教训她,问出个事儿。今日孙媳妇也避开了这祸事儿。” 林二老太太这一想,更是悔恨交加,老泪纵横,“我头份的曾孙没了。呜呜……,那贼子贼妇我定是不会放过的,便是林二这老糟货,我也是要让他好看的。” “老太太……,这怪到老太爷什么事儿,老太爷怎的知道这祸事儿。”老嬷嬷见老小姐一个心怒就发到了林二老太爷头上,怕再闹出个什么事儿。 “怎么不怪他,若是没他好色不要脸,哪里生了个贼胚子,贼胚子有娶了个贼妇,害了我家曾孙。” 林二老太太这一迁怒谬论让刚到*春前沿廊的林二老太爷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无语。 林二老太爷也不多话,直直进了*春,吓得正劝着林二老太太的老嬷嬷面色发白,频频使眼色于林二老太太。 暴怒打骂老头子的林二老太太哪里看的见,均是给瞎子抛媚眼,白干,老嬷嬷只得在林二老太爷示意下,下了去。 “累不,喝口茶,再骂。”林二老太太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刚想骂林二老太爷,一见林二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呛得一口水,只咳嗽。 “老婆子,我知道你想骂我,也别急成这样啊。”林二老太爷头发全白,却面色白皙红润,无一丝皱纹,这一笑却似老神仙,很是和蔼可亲。 林二老太太皱巴巴的菊花脸更是被气得成了绽放的老雏菊,指着林二老太爷,“你个老头子,还笑得出来,曾孙都被你那好儿子好儿媳妇还没了,你还笑。” 林二老太太心情糟糕透了,林二老太爷却一脸风轻云淡道,“这谁害的,还真难说。” “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好儿子,好儿媳妇……” 林二老太太更气炸了,想到白天丢脸,一把推开林二老太爷,抢了林二老太爷老风流附庸风雅的扇子,哗啦两下撕成碎片,心疼得林二老太爷眼角直抽搐,褶出两道细纹。 “我没的那意思,只是想说这事儿,二媳妇没那脑子,怕是什么误会。”林二老太爷怕老太太一气之下放火烧了他的收藏,赶紧解释,更是摆出无辜真诚的脸。 “老掉毛狐狸,你还当你是年轻时候风流潇洒,能糊弄人啊,一把年纪啊,这样子没的让人恶心,你意思当我真不清楚。”林二老太太不吃这一套。 林二老太爷见老太太不信自己,连连保证的道,“一把年纪了,大半辈子,我哪敢不信你啊,我这真的是有说法的。” 林二老太爷不待老太太发飙,就唤了管事儿子,绑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林熙菡那辆马车的车夫,一个是二房的小厮。 林二老太太赏了林二老太爷一个白眼,林二老太爷故作镇定无视老太婆眼刀子,直接让下面的管事道。 管事也是机灵的,给林二老太太行了礼,道,“老太太这个是九小姐马车的车夫,这个是二房的小厮……” 管事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又让人送上一个小香炉,这是个八宝四象鹤形盖扣铜香炉,平日里放在马车熏些香料,冬日里还可以加些炭火,用来取暖,林二老太太疑惑将个香炉递上来做什么。 管事又道,“大奶奶出了事儿,三太太怕所有马车都做了手脚,便让换了马车,就从九小姐马车里发现香炉盖满加了取暖的竹炭。” 现在日子还不能,用不着取暖,烧炭取暖,着实奇怪。 林二老太太示意管事儿,管事接着道,“小的,还从马车里问道了神仙粉,仙丹的味儿。” 管事儿这一说,林二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的仙丹炼制是加了硫磺之类的易燃物的,扔到密封的香炉里,非炸锅了不可,这马车里被炸无处可逃,不是没了命,也是炸得满身是伤,而且这些伤口是看也看不好的。 “二房,好毒辣啊,简直丧心病狂啊。”林二老太太气极踹了下面下人两脚,“非得打死你们这些恶仆从。” “老太太饶命啊,饶命啊……”下面两个下人吓得泪流满面,不停磕头求饶。 “是莹小姐吩咐小的,吩咐小的……” “小的,是取药包的,是去救人的,没想害人……” 林二老太爷拉住暴怒的林二老太太,“你先听事情讲完,再发脾气,不要气坏了自己。” 林二老太爷吩咐下人说道,那两个做事者断断续续说了。 林熙莹逛市坊与林熙菡发生了冲突,心里不忿,便想教训一下林熙菡,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儿,便遣了小厮劫了林熙菡的马车,和着车夫给林熙菡车里的香炉加了扣盖,扔了炭火,又道等林熙菡一上马车便偷偷往扣盖里扔仙药。 而小厮心里做了事儿,心慌意乱,便被二太太看见了,二太太怕出事,惹了林二老太太责罚,赶紧又让小厮去和车夫要了神仙粉。 车夫也是个胆小的,接了神仙粉,心里慌着,就藏在马鞍下面,正准备取了出来,却发现不知道掉在哪里,小厮躲在车厢里到处找,主子们却又唤了马车。 至于大奶奶的事儿,着实不知道。 林二老太太听了两奴才的话,冷笑了两声,“你让这两个奴才说这话,是说二太太是个无辜的,还是二太太纵女行凶。” 第六十八章 黑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是当我傻了,还是当我老糊涂,找两个奴才,把事儿推给孩子们胡闹,你说得过去吗?”林二老太太性子烈,气极了温声细语,可淡淡无一丝情感的声音,反而让林二老太爷心中发寒,好似当年林二老太太闹翻时候的样子。 “老婆子,你别这么激动吗,有话好好说。”林二老太爷有些谄媚的笑笑,抢过林二老太太的紫嬗仙鹤拐杖,扶着林二老太太坐下。 林二老太太也不倔着,坐下来,就不朝林二老太爷看一眼,吩咐身边婆子道,“将那两个奴才拖到院子里打,打到什么事儿,他们能说清楚事儿,没漏了细节为止。” 小厮和马夫听了林二老太太的命令,哭天喊地的求饶,不得主子一分怜惜。 “啧,老婆子,你这是何必呢。”林二老太爷摇头晃脑,轻叹一声道,“算了,这事儿,我还是给你说清吧?王瑞安,带上人来。” 林二老太太见老头子把心腹管事王瑞安唤了上来,想来不和她玩花枪了,怕是真的有什么能护住二房的把柄了。 林二老太太冷了脸,嘲讽看了两眼林二老太爷,林二老太爷有些心虚,撇开头,又瞥见林二老太太眼里冷意,又转开头道,“老婆子,我这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以后会知道我的……” 林二老太太的嗤笑,让林二老太爷叹了气,没说下去,脸上到少了往日的嬉笑洒脱,有了几分愁绪。 “怎么会是你青桐?”林二老太太一见来人顿时惊了做起来,这个穿着六达晕挑金褙子甜美清雅少女正是林二老太太房里的青桐。 青桐从爷爷辈便是林二老太太身边的陪房了,一家极为得林二老太太重用,青桐奶奶、母亲都是老太太房里出去的,本人也是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直至前段时间青桐几个大丫头被指了婚,林二老太太才将金玉辈的提了上来,让青桐几个闲散下来备嫁。 林二老太爷将青桐押了来,必是获了确实的证据,不然不会如此的。 果然青桐青白着脸一下子跪在地上,痛哭道,“老太太,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您撵了我,您打杀了我吧……” 林二老太太痛心疾首,心口疼得发颤,指尖发白,真真想不到会是青桐几个得心人,眼恨不得挖了去,不见青桐一眼,她一一扫过在场压上来的奴仆,红玉,青玉…… 竟然均是她房里的,她和三房的心腹。 林二老太太颓然坐在椅子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是老三糊涂,老三糊涂啊……”林二老太爷叹息不已,“是三房的手段啊。” “这不可能……老三家的不是那种,老三也没这个手段,我生的我知道。”林二老太太不敢置信。 “老三家的,我自是信的,虽是有些小心思,也就嘴上厉害了些,心里是没什么胆子的,压一压就下去的,不然当年我也不敢让她进门。” “那老三更是成不了事儿的。”老三家的还有些脑子心眼,老三纯粹是个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 林二老太太调头朝林二老太爷望去。 “老三纳的那个顾姨娘,不要忘了她是姓顾的,乱耍手段,天下哪里有个姓顾的厉害,她在林家就是油锅里的水,到处炸锅。”林二老太爷指着东边道,“先是挑拨得三房大房不对付,又是处处惹事生非,到处点火浇油……” 林二老太爷幽幽叙述,林二老爷偏心长子,长房出了事儿,老太爷是护着,三房有点事儿,林二老太爷就喊打喊杀。 林三老爷早就对林大老爷不满,特别知道林大老爷连个男人都不算,老太爷还成日贬低他不如林大老爷,家里万事都顺着长房,等林大奶奶怀了身子,查出来是男胎。 重视家业传承的老太爷立即发话说日后家业大多数给大房,林三老爷不过和庶子一样的产业。 林三老爷自是不满,好在有了过继的事儿,林三老爷想着过继了,好歹有了个爵位产业,不比大房差。 哪知道没过多久,过继的事儿又听林二老太爷要让六爷过继。 林三老爷这下相当不满,闹到老太爷处说理,不仅被老太爷打了一顿,林大老爷还躲在旁边嗤笑他,他心里越发怨恨老父和大房,一直琢磨着要让大房好看。 林二老太太心疼小儿子,一直都是对三房多有偏袒,想着大儿子得了家产,她的私产便多多留给小儿子,故三房与老太太陪房一直很亲密。 例如这次放出去嫁人的三个大丫鬟,青桐几个便是嫁于老太太嫁妆铺子的管事儿,这些铺子又早几年就交给了三房。 青桐几个想着反正都是跟着三房的,常常将消息传递给了三房。 这次林二老太太突然逛市坊,马车停在市坊外头,管马车的管事与青桐家交好。 正好看到了二房的小厮和车夫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事儿,便偷偷回府禀报了青桐姐姐。 青桐当即告诉林三老爷,林三老爷当时与顾姨娘在一起赏花,顾姨娘便出了主意,落了长房嫡孙嫁祸给二房,反正二房有两个罪证的。 “老婆子,家丑不可外扬,长房曾孙没了,也回不来了,总不能不要两个儿子吧。”林二老太爷直视林二老太太暗示道。 “哼,哼,老爷子你也是好的,你几个儿子也是好的。”林二老太太惨淡地冷笑不已。 “老婆子,这儿子孙子好好的,都是为了林家的。为了我们苏州这一支能够光宗耀祖。”林二老太爷不听林二老太太讥讽,风轻云淡说完,便领着下人押着青桐几个出去,到了前檐廊才对陷入沉思没回过神的林二老太太道,“这些子家奴揣掇主子做了祸事,我便发卖了去,老婆子还是将身契送来的好。” 林二老太爷一走,林二老太太青白着脸,扔了一盏子汝窑青瓷茶杯,狠声道,“去把老三那个没脑袋的混球唤了来,我非……” 身边老嬷嬷急忙扶住林二老太太摇摇晃晃的身子,劝慰道,“三老爷也是一时糊涂,老太太,您还是不要气坏了身子。再说老太爷不是把这事儿压下去了吗?” “呵呵,他那是糊涂,他就没清醒过,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什么回事儿。”林二老太太躺在黄花梨长椅上,喘气道,“我真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哦,有两个糊涂儿子,还有一个为了庶子狠心算计嫡子的丈夫。” “老太太,这……” “你真当是老三做出来的手段吗?我们马车都是铁力木的,外面都铸造了铜铁,绞合镶嵌部分又是灌了热铁的,非削铁如泥的利刃才能断开的。” “可这削铁如泥的神兵宝器,哪里是话本说的,随处可见,大胤朝买个菜刀都要上文书,杀牲口的还要备案的,莫说战场上的神兵利器。就是把钝剑,老三那样,除了吃花酒,没一样能耐的,也搞不着的。”林二老太太捂着头发疼。 “那,刚才,老太太为何不和老太爷说清楚的?” “说什么说,老太爷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他铁了心,花了心思,弃了他藏在我身边的叛徒,哪里是能让老三脱得了罪的。他个心狠的糟老头子,简直丧了良心,儿子不是他的吗,没听说过有这么陷害亲儿子的。” 林二老太太抹了眼泪,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好好,他想保老二,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又想安了大房的心,呸想得美。不是说二房嫡女犯的事儿吗。去,好歹我没了一个曾孙,便毁了二房一两个嫡出的,也无妨。” “陈嬷嬷,你去,道二房说,四姑娘林熙莹心肠歹毒,嫉妒本家姑娘,害掉了长嫂嫡子,让她去家庙修经念佛,求往生者恕罪。再给书院二房嫡子八爷递信,将家里的事儿告诉他一生。”林二老太太冷笑不已,眼泪却顺着脸上的纹流下来,满脸皱纹好似泪流出来的。 王瑞安将青桐几个一家灌了哑药,发卖到盐矿上?鹧危?慊刭髁肆侄?咸p>  这是内宅又递来林二老太太发落二房的消息,林二老太爷听了默默无语。 王瑞安看了小心地问,“这要不要阻止一下老太太。” “算了,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子。“林二老太爷摆摆手,叹息道,“你去给老二说,收起他的小心思,再这样不知体面和妇人计较,我便撵走他。” “是的,老太爷。” 王瑞安欲退下,林二老太爷又阻止道,“还有尽快查一下,到底是谁算计了咱们家,害了大房,算计了二房,又挑拨了三房。” 王瑞安一愣,他道是老太爷看出是三房的,老太爷也看出他意思,“不是老三,他要是有这本事,我还会这般对他吗?早就培养起来了。这不过是我压着老太太,让她别闹的理由。你查一查,那个马车上的兵器,这绝对是军营里的好货。” 王瑞安点头。 “林二这老货还不算笨,立马反应过来了兵器问题,你好好做了准备了吗。”一个黑影在静谧的夜晚发出像幽灵一般似有若无的声音。 “王瑞安管事去查探,小的就去烤烧了铜钉子,绝对看了像是烧过切割的样子。”一个鬼祟的身影,低头答道。 “那就好。” 第六十九章 堂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残荷听秋雨,凉秋道深情。 独坐小停轩,笑看风雨轻。 江南的春雨是缠绵的,江南的秋雨也是缠绵的。 秋天雨带着江南特有的深情没日没夜的下了起来,姑苏城的百姓却苦着脸发愁,洪水才退,莫不是又来一次。 好在随着朝廷的嘉奖封赏下来,这柔情四溢的秋雨也是妖妖娆娆地搭着清风肩,轻轻地走了,留下枯黄的落叶流连在树梢上,不愿离去。 林熙菡在书房里给薛二爷回了封信,又托薛二爷照料一下京城的生意和过得并不是很好的周瑞萝。 此次薛二爷的嘉奖已经下来,从地方武官,调任京都,成了东上门副使、正六品昭武校尉,级别未变,但皇城底下好升官,便是个降上一级地方官大多数都是乐意之极的。 盖因大胤的官职非常繁琐,特别是武官,各厢各营各都极多,武官多了,官职和级别又是分散的,多数地方官只有官职没有级,地位不及文人高。 再者先帝是个好大喜功、穷文富武的,在位时不仅多次扩招兵营,还建立了三军系统,分化了地方武官势力,加强了中央军权。 导致于后期大胤军备充足,兵过于求,哪怕是连连征战四野,那些官职多是不够的,一直到了今上登基,才裁剪了部分军需,便是如此,也是官职岗位不够,新兵难升,老将不退,以至于三军中乡军几乎无机会可升。 这也是为何今上对林国公这类戍边幽州,给大胤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态度暗昧不清的原因。 林国公老了,大胤朝廷不需要他了,他却占着今上心腹的位置,有着无可比拟的声望,让当今升不能升他,降不能降他,也让他自己想退,退不下来。 “吱嘎”小绣楼的门打开,惠儿轻手轻脚地给林熙菡倒是一壶清水倾入小银盆中,淡淡热气和着花香升腾起来。 “是满山香的味儿,清淡些,是新的香料不?”林熙菡放下笔,让巧儿吹干信纸,由着小丫鬟淼淼给自己卷起袖子,就着银盆洗着手道。 “道不是什么香料。是露子,夷人洗漱的香露,具有美白洁净的作用,是赵大管事儿特意让人从胶州送来的。”惠儿巧笑接过熏干的帕子给林熙菡擦干手。 “我闻着倒是满山香的味儿,不曾想到不是香料。” “小姐,你可别被惠儿姐姐这面憨心奸的唬住,这也不过是个花草做的香料,只是咱大胤朝是晒干了磨成粉末状做了香料,夷人懒惰蒸了花汁水做了露子,说起来还不是一个样儿。” 巧儿嬉笑地将手信折成花样递进了竹筒里,让小丫头寄出去。 “噢,倒是如此。”林熙菡洗完,闻了闻手上的味儿道,“闻起来怪好闻的,比那零陵香闻起来清雅多了,是什么香草做的,找些种子种下,日后也好多些香料熏熏屋子。” “说是叫薰衣草的香露。”惠儿将银盆递给小丫头,从?谙愎窭镎页鲆淮绱笮c幽鞠蛔樱?蚩?锩嬗幸慌帕鹆?康南懵叮?溃?暗故敲挥兄肿樱?羰切〗阋??馗鲂鸥?怨苁露??纯春4?夏懿荒艽?┗ㄖ肿印!?p>  “这倒不必了,没的麻烦人的。若是有便送了来,没有也是缘分不够。” 林熙菡不过是随意提提,特意寻,却是不乐意的,她闻着香,又见匣子里多,又道,“给府里的太太、小姐们送些去。” 林熙菡又见匣子虽多,送得人也多,又扫了眼藏香料、香露的?谙愎裼值溃?霸偃ト⌒┣迓丁11懔纤腿ァ!?p>  惠儿得了令很是听话的和几个小丫头从?谙愎窭锵懵丁3迓丁11懔习凑崭鞣恐髯酉埠梅湃胱急负玫氖伺?蓟ㄖ胶心凇?p>  林熙菡见惠儿分门别类好了,又想到大房的大姑娘昨日里过了府,怕是要在府里待上一段时日,她又是心高爱攀比的,补充道,“给大姐姐多上两瓶木樨清露,昨日里看大姐姐多是咳嗽的。” 巧儿听了有些不乐意,噘着嘴巴,从?谙愎窭镉痔统隽狡磕鹃厍迓叮?洁斓溃?白芄簿驼饷吹愣??挂?陀诓皇端?玫娜恕!?p>  巧儿说的是,昨日里林大姑娘会娘家,突然发现她的凌霜楼给旁家堂妹占了,很是不满,挑衅上门,处处显摆了一番。 林大姑娘的讲究,搞得林熙菡不敢怠慢了有见识的大堂姐,特意让人拿了一套招待林大姑娘的礼节。 从洗手的银鱼银盆到漱口的香露,到喝的名茶,吃得五品斋的精致点心,一一小心,怕让林大姑奶奶觉得林熙菡小瞧她,怠慢她。 谁知道林大姑娘也是空架子,没见识的,把漱口的木樨茶露和木樨清露混成了一团,连连喝了几盏木樨茶露,道是好东西,一副讨要的打算。 林熙菡不好回绝,又怕明说自己大堂姐,把漱口的木樨茶露品成了木樨清露,扫了大堂姐的脸面,又担心日后被揭穿了茶露是漱口,更惹得大堂姐恼恨。 林熙菡左右为难下,只好让惠儿拿了正宗木樨清露给了林大姑娘,虽知道林大姑娘见两个琉璃瓶眼色不一样,暗道怕是林熙菡小气了,将个次等的给了自己。 脸色很是不好的暗讽了林熙菡几句,林熙菡又好笑又无语,只是让惠儿出了门悄悄告诉了林大姑奶奶身边的管事儿,让管事暗地提点一下林大姑娘。 现在巧儿提起这一宗,林熙菡又对惠儿补充道,“你们送东西去各房,悄悄说与各房管事用途,主子们知道,但奴才们毕竟是下面伺候的,不定知道的。” 林熙菡吩咐完了,又带着四个陪读的小丫鬟去琼楼阁进学。 自从上次林大奶奶落胎的事儿一过,林家老宅各房都安分多了。 大房没了嫡孙自然消沉。 二房嫡出二小姐,老宅排行老四的林熙莹被送到了家庙,怕是一辈子都是回不来的。唯一的嫡子八爷又在从家学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成了残废,顶门的男子只剩下无用懦弱的庶子三爷、五爷,很是低落。 至于三房嘛,不知道是二房都消沉,不敢出来惹人眼,还是三老爷不学无术,挨了林二老太太揍,或者是二爷、四爷的亲母良妾顾氏一命呜呼了。 总之三房没闹腾事儿,各房小辈都不敢出来惹是生非,林熙菡这里很是安静了不少。 上午去族学学习,下午去琼楼阁学闺学。 族学多是族人嫡女学习的地方,除了学习诗书家律,便是家族荣耀式的洗脑,着实没什么趣味。 便是琼楼阁这个有白霜霜、韩嬗雅的地方,林熙菡还是相当乐意去上学的,毕竟除了两个无时无刻会用恶毒的眼神打量你的小孩,还是能够学到很多东西的。 尤其是学习琴棋书画的夫子,乃是江南一代有名的女学先生明真仙师,前宫廷二品女官,礼部尚书的夫人,朝廷封的贞慧夫人。 林熙菡非常珍惜这样的学习的机会,她常听崔母提及贞慧夫人是当时难得的才貌双全人,早就想拜会一下。 若不是贞慧夫人夫家娘家和林家都是世交,她夫亡子亡,又有顽疾,需要在姑苏这灵秀地儿调养,林家也是请不来教导府里姑娘一二的。 故林熙菡能够每每面对韩嬗雅二人可笑之极的挑衅,都选择无视,继续学习下去,没有一怒之下离开。 而韩嬗雅、白霜霜固然厌烦林熙菡,想方设法敢走林熙菡,但她们也不傻,知道贞慧夫人能够教导几日机会难得,也不敢做得过分,只能用些不上流的手段。 林熙菡到了琼楼阁才知道,这日早上大雨,下午雨刚停,有些淡淡凉意,明真仙师身子骨又受不住寒气,病了下来,便停半日功课。 林熙菡看着韩嬗雅掩饰不在的笑意,嘲讽地笑笑,转身对身边小丫头淼淼、筱筱道,“听说琼楼阁除了一个琼花林,林子后面还有一处桂花林,我们去才写桂花,回去做些花糕、团子吃吃。” “不曾想到九妹妹在旁人府上也是个自在的。”白霜霜心里不屑跟个小丫头斗法,但见林熙菡一脸闲散轻松的样子,还是有几分不快的讽刺道。 “姓林的待在姓林家总比旁姓鸠占鹊巢来得自在。”林熙菡心里对着表姐腻歪,可到底是外家的表姐,自己和她闹翻了,是丢了崔林两府脸面。 若是白霜霜待在林府因由出来了,更是丢的林父林母的脸。 这世道没给死人说话的权利,出去了旁人只见到林父林母没多久,父族母族都抛弃了他们及他们的子嗣,这得又多失败啊,仔细想想还觉得莫不会林父林母有什么失礼的处儿。 特别林府崔府日后为了保名声,怕是会含糊处理,多多任人给亡者泼污水,好保住两府名声。 林熙菡想,这怕是白霜霜有恃无恐的原因。 林熙菡知道,自己来林府时,老宅就有打算遣走了她,只是崔府道是等自己和她一起去崔府,更不惹人注意,如今明真仙师来了崔府,自己那个心软的外祖母,又想着让白霜霜做了明真仙师的关门弟子,好歹身份不一样了。更是让白霜霜留了下来,莫不是崔老爷子顶着,怕是在崔大姑奶奶哀求下,崔外祖母更是会不顾脸面的写信求林二老太爷让明真师太收了白霜霜为徒。 林熙菡如今也是看透了,死人总是争不过活人的,外孙女总是比不上亲女儿的。 往日外祖母也是对林熙菡疼爱有加,可是对比亲生女儿的哭诉哀求,她便是只能委屈林熙菡,何况林熙菡没父没母,但有个好身份。 可怜的白霜霜,却是无父无族的苦命女,最主要的是还没什么身家,日后出嫁,嫁妆都是崔府贴的。 可外祖母在疼爱白霜霜这个外孙女,也是有亲儿子亲孙子的,怕是也比不得林熙菡这个有崔母嫁妆、国公府补办、族里填妆、义父维护的孤女来得多。 林熙菡自从收到崔外祖母一封封神泪俱下的信件后,便对外祖母那儿死了心,对去崔府也没什么热情。 这样在林熙菡、白霜霜两个当事儿消极态度下,二人去崔府的时日就一日日拖了下去。 “哼,天下姓林多去了,总不见得都是一家。姓哪家不主要,只看主人欢迎不欢迎。”韩嬗雅不爱听那姓林的话,何况白霜霜又是她的好姐妹,听林熙菡讽刺她们,心里很是愤怒。 “那不见得,有时候主家不欢迎,还不是有人借着亲戚的名分死赖着不走。”莼娘穿着粉色夹袄,绣着粉色桃花簇簇的青碧色襦裙,娇笑地拉过林熙菡,道,“九娘,走,我们姐妹们去琼花林后的亭子,看木樨,吃桂花宴。” 林熙菡姐妹手拉手三人笑呵呵走,不曾抬头看韩嬗雅二人一眼,韩嬗雅受不得这种侮辱,气极地跺了两脚,踹开地上的鹅软石,骂道,“都是庶出的佬货。” “都是妹妹拖累姐姐受了委屈了,到底真的和我有血缘的,没的半点姐妹情分。”白霜霜含着眼泪,拉住韩嬗雅一脸愧疚的说道。 韩嬗雅如今和林熙菡、白霜霜处久了,又不是个傻子,看府里的态度,又有亲姑妈提点,也是知道林熙菡是真九娘,白霜霜才是个打着鸠占鹊巢的土斑鸠,心里也觉得白霜霜有些不要脸。 但这又怎么样呢? 到底人的情分是处出来的,韩嬗雅就是不喜欢那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九娘,就喜欢帮着自己的白霜霜。 林熙菡几个在小亭子里玩耍了一会儿,林二老太太便遣了奴才来唤林熙菡,倒是国公府的亲堂兄来了,让林熙菡去拜见一番。 林熙菡心中咯得一跳,暗想,林父林母过世都不见他们遣人来,自己被薛府接了回去,也是遣信道让自己留着姑苏老家给林父林母守完孝,再回京里。 现在突然来姑苏见自己,怕是没什么好事儿。 第七十章 死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进*春的时候,京城里来的堂兄正和林二老太太坐在黄花梨万字格曲尺罗汉床榻上闲谈。 京里来的堂兄显然很会讨老人家欢心,林二老太太被逗乐得靠在软榻靠背上,绽着菊花脸,笑呵呵地推着茶几上的点心、茶,一直招呼京城堂兄品食。 京里来的堂兄半侧着身子,脱了马靴在脚踏下,盘着腿正襟危坐在床榻上,和林二老太太说话,既从容不迫又风度翩翩,半露的侧脸,也是极具雅致,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清雅,犹如竹林漫步的隐士,不带尘世俗气。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林熙菡暗下结论。 “九小姐来了,快进来吃盏蜜露,老太太还刚念叨您最爱喝这大枣蜜露茶的,让奴婢取些新鲜的蜜露和核桃糕等着九小姐来尝尝。” 自从上次事儿,林二老太太屋里发配些许人,让往日沉默的翡翠灵巧了几分。 “是九娘来了,快上软榻,和你二祖祖说说话儿。” 翡翠听了林二老太太的话,很是殷勤地让小丫鬟给林熙菡捧了洗手的银盆,扶着林熙菡上了床榻。 林二老太太见林熙菡穿着青色小短袄,绣着淡淡的玉兰花,两朵小丫髻用青色发带绑成一圈漂亮的发结,肥嘟嘟的脸因近日诸事,比来时整整小了一圈,越发显得娇俏可爱,五官清秀。 林二老太太立即拉着林熙菡的手,心疼道,“好孩子,今日都是进学辛苦了些,小团子都瘦了一圈,好好一个寒瓜变鹅蛋,着实该好好补一补。” “二祖祖――” 林熙菡听了林二老太太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便扯开话题道,“二祖祖,这大哥哥便是林熙菡的堂兄不?” “这是你棠哥哥,你亲大伯家的儿子,国公府里排行十一,与我家不是一个排行,你平日里就唤棠哥哥吧。”林二老太太笑着摸了两下林熙菡的两小包包道。 林熙棠听林二老太太语气里将林熙菡与国公府分了开,拉到了老宅,心里有些不快,但也知道老宅心思,便忍住了怒意,温柔一笑,“九娘,我是你十一哥,你小时候后,我和七叔还给你做过胎毛笔。那只‘心若慧兰,思若幽谷’的笔便是我做的。” 胎毛笔非至亲不得制作,林熙棠能够给林玉煊独女做胎毛笔,意思里便存着林玉煊在世是当他为亲子的。 林熙棠这一说,林熙菡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堂兄,果真是面如冠玉、眼灿若电,醉得一树海棠的十一郎。 气质温柔爽朗,让人如沐春风,仪表谈吐雅致,犹如肃肃入云松。特别是他声音有种难言的温柔,好似山间清泉,又似林间成风,有种轻柔抚摸心弦的感觉。 林熙菡暗叹,真的很难对这样风神秀异,湛若神君产生厌恶感,哪怕林熙菡知道林熙棠来着不善。 一上来就借着胎毛笔点明了国公府才是林熙菡的家,他们才是亲兄妹,敲打了林二老太太,又道明林玉煊对林熙棠的喜爱之情,拉近了与林熙菡二人关系。 “见过堂兄。”林熙菡小小打气一下,不要被美堂兄忽悠走了,眯眼做出小猫般可爱的笑容,甜甜对林熙棠行礼,又道,“还不曾爹爹说过,我的胎毛笔是堂兄做的。若知道是美堂兄做的,我一定收着那支笔,不让丢在胶州。” “你这猴儿,最是淘的,胎毛笔可是系着先人祝福嘱托,哪能随意丢弃的。”林二老太太听了林熙菡不曾接过林熙棠的话,心里高兴,面上却训斥了林熙菡,林熙菡做出委屈状。 林二老太太又道,“这也怪不得九娘,胶州匪祸那般乱,一个小小笔,九娘哪里知道的,命保住便不错了。可怜我那七侄子一家,好好的孩子……” 林二老太太面露难过,保住林熙菡抹着眼泪,林熙菡也趴在林二老太太怀里痛哭起来。 林二老太太一提胶州匪祸,林熙棠面上闪过一瞬尴尬,声音温柔中带着淡淡的感伤道,“二老太太不要难过。七叔虽然去了,他心里是高兴的,男儿大丈夫,定当顶天立地,能够保家卫国,造化百姓,也是死得其所。七叔去了,但就了满胶州城的百姓,做下造世功业,林府上下都是以他为荣的。” 林熙棠的话温柔中伤感,伤感中洒脱,洒脱中志气凌云。 然若是他今日对着的是一帮男子,或者谈论的是一个于己无关的旁人,必能赢得一帮赞叹表扬。 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老弱妇孺,说的是他口中相交深密的亲堂叔,这一老一少又是七窍玲珑心的,听了他的话,反而觉得他又功利又薄情,顿时由美貌风姿带来的好感去了大半。 特别林二老太太根本不接林熙棠谈论死者的话题,对翡翠叫骂道,“翡翠,翡翠。你个贼丫头,让你上些九娘爱吃的点心、蜜露,你半天没个动静。” “哟,老太太,您看还真是冤枉奴婢了。” 翡翠轻笑地让小丫鬟推出放了糕点三层四面花鸟茶台,从第二层取出两碟子芝麻核桃糕和桂圆五豆糕,说道,“奴婢,遭就准备好了点心蜜茶,只是老太太们聊得欢快,才一直没敢上。” 说罢,给又从最后一层取出一套汝窑茶盏,给茶杯内倒上半杯大枣蜜露,挑出银勺放在茶托上,给林熙菡前的小雨花碟子放上两块点心,道,“就小姐,快尝尝,芝麻、核桃、桂圆、豆类最适合秋日温补了,这是小厨房新做的花品,又酥软香甜又易于养生。” 林熙菡也不矫情,装作小孩家被好吃的吸引了,就着碟子吃起了点心,一副对美食比美人更感兴趣的样子。 林二老太太看似打发了林熙菡,继续拉住林熙棠说闲话。林熙棠心里不乐意,面上却是面面俱到,语气温和,无一丝不耐烦的和林二老太太扯话皮。 林熙菡一边听着二人闲聊,偷偷打量着林熙棠,心里暗道林熙棠比老宅几个堂兄有城府多了。 “九妹,点心好吃吗?” 林熙棠突然趁着林二老太太发愣,和林熙菡搭话。 林熙菡点心吃得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很是呛了一下。 翡翠立即小心地给林熙菡拍背舒胸,又是喂水又是插手,才让林熙菡缓过劲儿。 林熙棠也被林熙菡夸张得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愣了一下。 林二老太太偷笑不已,让翡翠绞了帕子给林熙菡洗了把脸,“这孩子,慢点吃,要是不够,过一会儿让人给凌霜阁送些去,哪里需要像个毫彘似的狼吞虎咽。” 林二老太太训斥让林熙菡委屈,小娃娃有些迁怒地水润着眼愤懑地看了林熙棠两眼,神情又可怜又可爱,好不委屈。 林熙棠暗想这下不会得罪了小堂妹了吧,这孩子还真难相处。 “九娘,若是爱吃点心,十一哥也是从京里带了些小食,很是可口好吃。”林熙棠不想此刻得罪了小堂妹,有些哄道。 “哼,才不吃你的,你是坏人,来了就还得九娘呛到,还唬得二祖祖偏心你。”林熙菡一脸小孩子闹别扭傲娇状,“我最不喜欢你了。” 林熙棠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喜欢他。 林熙棠是国公府大房最小的嫡子,生的娇贵,面容好,又惯会做温柔乖巧状,家里就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不说国公府的长辈同辈,便是家里的小辈,均是对他好感的,哪怕是和他有冲突、地位对立的也是称赞他有风姿,性子温柔。 这下此时,最需要讨好的堂妹,却道是讨厌自己。 林熙棠突然有点头疼,特别他看这小堂妹怕不是小孩子家闹脾气,是真的不喜欢,从进门到谈话,均是警惕提防自己的。 林熙棠暗想,这除了老宅打了七房主意撺掇小堂妹了,怕是七房原来身边的老奴也是说了些子陈年旧事,惹得这个早智的堂妹对自己先入为主。 林熙棠也不去反驳林熙菡,他没带过小孩子,也知道小孩子家闹脾气,你越是拧着他,越是成仇的,不若冷着无视他的小脾气。 “九娘是住在凌霜阁的吧,一会儿,晚辈便请二老太太将些子京里特产分派下去。”林熙棠笑着与林二老太太说话。 林二老太太也跟着与林熙菡谈起了京城近一段时日的信息。 林熙菡听得仔细,脸上却做出无人搭理的恼怒状。 林熙棠有些逗乐,捏捏林熙菡的小肥脸,从怀里递过一串小玉玩。 林熙菡不好在做小孩子闹脾气,要是再做就是失礼了,何况林熙菡并不打算偏帮哪一府,得罪哪一府的,反正那一府得了好处,均是无益于己,哪一府吃了亏,也同样无益于己,最好一个不得胜的。 这一想,林熙菡脸上露出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傲娇状,又接过小玉玩,喜滋滋地把玩,还频频不好意思偷瞥林熙棠。 林熙棠见了暗笑,果真是个孩子,又与老太太说了大半闲话,突然道,“祖父年纪大了,过段时日是要回京的,府里道九娘毕竟是府里的姑娘,年纪又小,留在老宅到底是不妥的,让接了回去守孝。” 林熙菡虽是在一旁玩耍,也是偷听的。 林国公要退了,这林氏一族乃大事儿。 林二老太太心里一惊,想着林国公退下来了,林家岂不是没了顶梁柱,她家孙子还才入的仕途,便开口想问。 林熙菡一见林二老太太打算撵了自己下去,说些事儿,她暗想这事儿可是关系自己的,不想下去,便装作瞌睡状,趴在长椅上眯起了眼。 林二老太太掉头一见林熙菡已经睡着了,不好遣她会凌霜阁,便让翡翠将林熙菡安置在长帘后面的围榻上,让小厅的奴才都下了去。 屋里人一出去,林熙菡就微微睁开眼,见离得不远,隐隐还能听清二老太太和林熙棠的话,便眯着眼偷听。 “今上哪里是能够容得了人的,现下祖父道林府是烈火烹油的惹了当今的眼,再不退就鸟尽弓藏,壮志断腕,给后辈留一条后路。”林熙棠语气里有些不满。 “大哥就是想得远,心思谨慎,不过咱们家一向小心,不曾做些惹人眼的事儿,哪里就道烈火烹油的地步了。”林二老太太也知道林国公的意思,但心存侥幸。 “祖父的意思是七叔郡公来得不是适合,林家没人,却领了大赏。若是七叔事儿,陛下只是小赏,他还能留在云州十年,可陛下大赏,便是让林家知趣了,交了兵权。二老太太,不瞒你,这国公府是用了家里男丁前途换了一个没实权的郡公。” 林熙棠盯着林二老太太,眼里透的意思明白,这郡公是林国公府一脉用人命鲜血换来的,更是一个国公用军权换得,哪里是能让不相干人得的。 林二老太太被林熙棠一堵,心里不快又难堪,但到底是为了子孙计,总要拼上一拼。 “国公爷退下来了,咱们林家如何是好,族里子弟出息,总是要耐着上面长辈提拔的。没的长辈顶着,家里子息再出息,也是只能靠家族众志对外,互相扶持的。”老宅捏着族长的位置,国公府捏着爵位,这是各有各的益处。 林熙棠听林二老太太的意思,压着族长是林二老太爷,就明着想抢旁人碗里的肉,心里很不屑,露出淡淡笑,“二老太爷这些年为族里尽心了,日后祖父退下来,也是会帮衬着的。” 二老太爷到底只是代理族长,这族长位置最后还是归到长房嫡子的,林熙棠把这话说明白了,到让林二老太太心里焦虑起来,莫不是国公爷要收**长的位置。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林熙棠和林二老太太的谈话,也让林熙菡一惊,装不下去睡觉了。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有死人,有死人……” “大房有死人……” 翡翠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汇报。 第七十一章 尸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太一听出了人命,也顾不得林熙棠、林熙菡两姐妹,软轿都来不及坐,匆匆扶着丫鬟的手臂出了去。 林熙棠忌讳为客有礼,主人家的私事不得探查,心中有好奇得紧,见小堂妹林熙菡也不顾忌,套了鞋袜就偷偷跟着大队人马后面围观,便刺探道,“九娘,君子不探人*,还是莫要去得好。” 林熙菡正摆着坏小孩的嘴脸,也不客气地白了林熙棠一眼,道,“堂兄,你是君子,你便坐着好了。我是小女子,去去也无妨。” 说完弓手,拉着身边小丫鬟,快步跑了出去。 林熙棠被林熙菡这一闹,笑笑也跟了出去。 大房住的牡丹园以千株各色牡丹而得名,此时不是牡丹开花的季节,有些荒凉。 好在老宅园丁是惯用的,很会打理园子,便在廊下、假山附近参杂了些桂花、秋菊,整个牡丹园是没有那么荒凉的,反正在点点金色、绿色间杂些白、红、紫,显得大气舒适。 林熙菡第一次到牡丹园,也没心情欣赏牡丹园,偷偷跟着林二老太太的队伍,到了花径侧面的天井旁。 “老太太,不是死了投入井中的,是活活淹死在天井中的。” 管事儿汇报,让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要知道内宅的水井都不是用来饮用的,只不过是按照风水阴阳设置的一种装饰。 姑苏园林讲究小巧雅致,除了外宅实用的水井是宽口高台的,一般内宅的水井都是外径三尺宽,青石砌成正锥形口,正宗内径不过一尺一寸宽。 不说一个成人活生生淹死在内,便是林熙菡这一黄口小儿也是掉不进去的,除非人死了后,尸体用秘法脱水挤了进去。 “果真是活生生死在里面的。”林二老太太也有些不信。 “是的,老太太。这尸班是桃粉色,口鼻都是白红泡沫,鸡皮鼻污,腹胸积水,的确是溺水的特征。再者若是脱水挤进天井,骨骼萎缩、面部扭曲,扔到井里也是吸不进多少水的,不会有泡涨开的。” 验尸的李二钩原是跟着林二老太爷在任上的长随,对验尸很有一套,他这般说了,便着实是如此。 众人疑惑,这人如何进了这般窄小的井内,便是如今捞了他上来,都是打掉了天井,才将尸体拖了上来。 林二老太太沉吟片刻,又问,“是谁先发现尸体的?”“死的是谁?”这一类的话儿。 下面的管事也是探查了的,一一道来。 两个贪嘴的小丫鬟趁着空闲,来偷吃天井边的葡萄,摘好打算如往日一般在井口洗干净食用,哪里知道小巧的木桶怎么也打不上来水,小丫头透着光细看,突然看到半张脸,吓得尖叫,才惹了众人来观,发现了尸体。 林熙菡听了管事的话,打量了两眼天井,这天井是按照阴阳八卦图建造的,鱼眼便是天井和石桌,两者之间搭了六寸宽的落花木架,两边各栽一颗葡萄树。 葡萄树长得很茂盛,纠纠缠缠地爬满了整个落花架,大串大串的葡萄,密匝匝的垂挂在落花架子上,像颗颗饱满晶莹的紫珍珠,让人发馋。 林熙菡走到落花架下,葡萄长得真茂盛,挂下来的葡萄,连林熙菡几寸丁都能一抬头就碰到,淡淡的酸甜味儿刺激着鼻翼,勾搭人的唾液。 地上有散乱踩碎的小葡萄,一脚踩上去,满是汁水,青石般上浸紫了。 林熙菡闻着这味儿,酸甜中有着异香,心里微微一紧,皱着眉头暗想这葡萄怎么有香味。 林熙菡这一想,又故意摆出嘴馋的表情,道,“淼淼,快给我摘几串葡萄尝尝,二祖祖家的葡萄闻起来可香可甜了,比海外送了的香露还香还甜。” 李二钩市井上怕上来的,做了林二老太爷老一辈的长随,过人之处有的,最大的能耐便是比旁人更多了几分心细谨慎,他一听小孩家说香味。 暗想自己年纪大了,鼻子不是那么灵,但这小娃娃五官都是比大人灵敏的,她说有,便是有的。 李二钩立即凑到葡萄架下闻一闻,看一看,果真有股淡淡的香味儿,怕是时间久了,有些散去,不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吱咂”林熙菡踩着青石板上,上面满是葡萄,一脚踩下去,满是汁水溅起的声音。 园子极为安静,这声音很轻,还是引得高度集中的李二钩注意,他一抬头,发现林熙菡小马靴上渐满了紫红色的汁水。 葡萄的颜色不对。这不是什么果子皮是什么颜色,这汁水就是什么颜色,葡萄的汁水浸在衣物上也是黄青色,又不是桑葚。 李二钩又见青石板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紫红色,不禁冷笑道,“老太太这人不是淹死的,是死了才扔进井里的。” “你刚刚不是才说了,没的脱水特征的吗。” 林二老太太发问问出了大家心中,林熙菡也疑惑这尸体特征完全是淹死的特征。 “是有歹人先在井水中下了秘药,把同样闷死的尸体用秘法脱水扔进井中,井水中有秘药,这药水会立即给尸体吸收迅速膨胀,和井中活活淹死无二样。” 李二钩折开葡萄藤,葡萄藤里的汁水也微微泛紫红色,又将葡萄扔在地上踩了起来,满是紫色汁水溅出,道,“老太太,你看,这葡萄长在井水边,吸收了井水,葡萄枝叶也含着药剂。” 林二老太太一看果真如此,对管事吩咐道,“查一下近日谁在井边待过。” 李二钩又道,“老太太,这药泡在水里太久了,怕不是这一两日的,不若让人认一下这尸体是谁,好顺藤摸瓜。“ 林二老太太让丫鬟一一来认人。 林熙菡又见李二钩还在四周打探,心道,这李二钩还真有两下,若是收了来,才好。 又想李二钩跟了林二老太爷大半辈子,也是个忠心的,怕是不愿意离开老太爷,这一想,心里有些失落。 自己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兰嬷嬷一家忠厚本分,到底是年纪大的年纪大,年纪小的年纪小,几个儿子又都是管事儿的,一些魁魅魍魉的事儿是不懂的。 林祥、赵春赵冬兄弟也是得用的,林玉煊产业繁琐又无掌家之人,他们能压着蠢蠢欲动的管事儿,应付贪婪的官府,还要瞒着林氏一族的族人,就是够呛的了。 林熙菡对付这类出人命的阴毒手段,还真没个人手,便是内宅里嬷嬷们能护住自己女儿家的算计就是吃力的。 林熙菡暗想还真要找些能人,一是打探外面的事儿,二是应付内宅突发事件,最好还有个得力的女护卫,不然旁人在内宅要了自己几个的小命,还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林熙菡这一胡思乱想,那边的丫鬟婆子便认完了尸体,竟然没一个认识的。 林二老太太有些生气,骂道,“这没一个认识,怎么进的林府,进的内宅,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们这帮办事不利,插科混日子的,今日牡丹园里的奴才要是没个说出来的,府里也是要不起的。” 林二老太太这一气就要发卖了满园子的下人,这二卖能有什么好去处,这下满园子的奴才便是吓得哭喊求饶起来。 “老太太,老太太,饶命啊,奴婢知道这是谁?”一绯色牡丹百叶裙娇俏丫鬟哭喊道。 林二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原是老大家的丫鬟凌香,老大家的出了府,又不能将满屋子的家当都带了走,便留了这个丫鬟看着屋子。 “老太太,奴婢知道这是谁?真的知道。但是,但是……”凌香心里害怕被发卖,但有所顾忌,吞吞吐吐极难言。 林二老太太一听,知道这里有隐情,但想要是不说,出了人命的,若不是府里的奴才,怕是更是麻烦,便叹道,“你说吧,现下还有什么比这人命更重要的。” “这是张相公,是大老爷的学生。前先日子,大老爷领了进来。”凌香说大老爷学生好似极为难以启齿,边说边脸上还露出绯色的羞意,脸耳朵根儿都红透了。 林二老太太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暗骂孽障,便吩咐管事唤了二老太爷,又让人将林熙棠、林熙棠领了出去,疏散了奴仆。 林二老太太见身边就剩下了贴身老仆几个,大骂,“孽障,孽障,糊涂东西,这一日都忍不住的。” 林二老太太越想越生气,一脚踹开牡丹园的大厅,进了内厢,不见林大老爷,对着屋内丫鬟训斥道,“老大呢,老大那个孽障呢,他屋子里出了事儿,人都不在吗?” “老太太,老太太,大老爷出门采秋了,到傍晚才回来的。”屋内丫鬟被二老太太吓怕了,急急解释道。 “哼,去,你们几个让书房大老爷小厮快去把大老爷寻了回来,若是找不到,他们也不必回来了的。” 林二老太太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捂着胸口,暗道造孽啊,这在不成气候的男人还是要有个媳妇压着,老大家的再上不了台面,好歹她在府上,老大还没糊涂成这样。 林熙菡出了让季嬷嬷唤了她孙子安排几个小厮,使些银子,花些心思,与李二钩处学些东西。 隔了两日,林熙菡一直不曾听到大房尸体的事儿,只使银子,隐隐约约得了些消息,那死的是大老爷的学生,和大老爷有些关系什么的。 林熙菡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只是想着这人怎么会死在大老爷园子里的,又不是外院的。何况这害他的是谁,谁让他死了,让他死在大老爷园子里又是什么事儿。 但这消息,林二老太爷、林二老太太满得紧,不说林熙菡打探不出,就三房、二房花了诸多心思也没探出个一二。 只是那尸体,林二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葬了出去,林大老爷生了大病,也不去书院任教了,躺在牡丹园休息。 “小姐,小姐,林大太太回府了……” 林熙菡坐在案台上做下午的功课,正写着字,巧儿毛毛躁躁地跑了进来,林熙菡手里的笔重了两下,又毁了一张纸。 “巧儿,你就不能够稳重点,你看小姐又要重写了,明真仙师最是严苛的了,小姐写一张闺秀帖子,比写族学写十张还难。”惠儿给巧儿递过一帕子,笑骂道。 “我这不是替小姐担心吗?林大太太最是难伺候的,她回了府,家里上下都有得折腾的。”巧儿擦擦手,嬉笑道。 “这怪到什么,我家小姐不过是借住的,这哪个当今也是碍不着的。”惠儿无意,让人给林熙菡磨了新墨,又亲自给林熙菡擦了脸。 “这不是隔壁有位折腾的吗?”巧儿嘟了嘟嘴,指着隔壁的林大姑奶奶。 林大姑奶奶回娘家好几日了,也没得说家去,倒是上了林熙菡这儿多次,话里话外说林熙菡占了她的屋子,她占了自己三妹的屋子。说是住惯了老屋子,让林熙菡和她换一下屋子住。 林熙菡自然不答应,住在人家府里,主家安排了便是住的,哪有私下挪地儿的,只得敷衍了林大姑奶奶。 林大姑奶奶心中不忿,又在林二老太太处闹了一回,林二老太太便呵斥了她无故待在娘家折腾什么,若是不满回夫家去。 这下让林大姑奶奶对林熙菡起了龌蹉,没事隔着墙指桑骂槐的,好不干净。 林熙菡洗了手,看了一眼巧儿,巧儿哆嗦了两下,嘟嚷一句,“这小主子越来越有气势了,简直吓煞我。” 惠儿几个被她鬼头鬼脑的怪样惹笑了。 林熙菡也见巧儿这处久了,越发惫懒顽皮,便提点道,“你这大半日跑出去,就探了这点消息。兰嬷嬷今晚便是回来的,让你绣得样子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啊――,天啦,我还没开动呢。兰嬷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巧儿被林熙菡这一唬,吓得白了脸,冲进内厢房去搭花架子,绣花去了。 屋里几个丫鬟被巧儿怪样惹得发笑,林熙菡也是忍不住捂住头道,“这巧儿,到底是笨呢,还是聪明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小姐,您还是别吓唬巧儿。她也说得对,大太太是个不顾及情面的,她现在又是破罐子破摔,不讲究体面的。大太太最是不喜三房的,小姐和三房交好,怕是惹了她的眼,进了府里给小姐使小绊子,屋里日子就是不好过的。” 惠儿笑了一会儿,悄悄与林熙菡道。 林熙菡点点头,暗想大房与三房谁得势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只是大太太没个准则、顾忌,今日好,她日便翻脸无情,太难相处了。做人做事不与人留一线,便是知道她心肠不坏,也不喜与她太接近。 三太太不算聪明,但有个底线准则,总是不会做得太过分,何况三太太对林熙菡用了些心思,人与人总是处出来的,林熙菡自然与三太太相处的好。 “嗯,不过不相干的事儿,能避就避开的好,反正争金争银,也争不来自己的。到底是他们家的老宅。”林熙菡淡淡道。 “小姐,林大太太请您到牡丹园坐坐。”梅香接了小丫鬟的话,过来汇报。 “这么快……” 林二老太太正和林大太太在牡丹园说话,她心里不喜欢这个媳妇。 可这次林大太太在别院修养了一段日子,说话做事和往常也是不一样的,没那么阴沉,多了几分明媚直爽。 林二老太太见了心里着实舒服,又想着林大太太也是吃了苦,受了委屈的,不若摆上一桌酒席,便唤了各房主子来牡丹园给林大太太接风。 林大太太自然不似往常说些扫兴的话,露出一脸感激,说了些奉承老太太的话。 大媳妇惯常扫老太太面子,这难得说句好话,让林二老太太心里舒坦多了,不想外面传来一声极呼。 “老太太,老太太,有人将大老爷告上了。” 林二老太太当场变色,林大太太倒是坐着,悄悄扯开嘴角,露出淡淡讥笑。 第七十二章 冤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大房出了人命,牵扯到官家,在正常不过了。 林熙菡没想到这么快。 更不妙的是,林熙菡正巧这个时辰到了大房,听了这消息,实在尴尬人,林熙菡站在牡丹园的前檐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牡丹园精巧雅致,就是秋日里单调了两分。”林熙菡借着和管事说话功夫,漫步进了园子。 “也是。这太太爱牡丹,牡丹偏偏秋日里不开花,这一到秋冬园子里着实荒凉了些。”接话的丫鬟也是怕听了不该听的,跟着林熙菡退入了园子说话,“便是家丁移植了些菊花、桂花也都是白的、黄的,这颜色素淡了些,比不上牡丹花团锦簇的艳丽,看得冷清。” “呵呵。”林熙菡笑了两声,“这菊花也是有开的艳丽的,不均是那素白的颜色。正巧凌霜阁今日开了几株艳丽的名品,这花姿风韵不比牡丹差,秋日里看着别有一番情趣,给姐姐移上几株可好。” “那感情好的。这里豆绿再次谢过九姑娘了。” 林熙菡一听她的名字正才打量了这姑娘,长相也是标志可人的,但在内宅大丫鬟里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看着普通了点,开始林熙菡还当大伯母没将自己看在眼里,随意指派了人。 现在想来是误会了大伯母,林熙菡知道林大太太喜爱牡丹,得宠的都是叫些名品的名儿。 巧儿是机敏的,跟着兰嬷嬷也多少摸透了老宅些事儿,微微露出可爱亲切地笑,凑到林熙菡跟前打诨儿,“主子要移栽些名品,到底要移上哪些,要知道凌霜阁里开了好几种名菊的。主子随意指派了奴婢,却没个准信儿,也不问问豆绿姐姐喜欢哪几种。” “呵呵。你个乖张的,让你办个事儿,你都理由多去了。”林熙菡笑嗔巧儿,转身问豆绿道,“豆绿姐姐,喜欢哪几种尽管说了去,凌霜阁的菊花多去了。” “大太太喜欢白松针、桃花冠这两种雅致的菊花。” 豆绿知道林熙菡是给自己赏脸,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是犹豫的,“奴婢是个粗俗的,也不懂这些花草,觉得还是亮眼些好,不知道巧儿妹妹那儿有些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倒是多去了,颜色艳丽更是多的,像玉凤翔空、鸳鸯荷、雪里红海、松林雪青、醉琼芳、沙粉观音、平沙落雁、金钩挂月、鹤舞云霄、枫叶芦花、翠峰祥云、文君听琴均是颜色艳丽的花儿。” 凌霜阁原先住着林府大姑娘,她是个最好菊花的,多年移栽了各种名品。巧儿成日待在里面,别的不知,这掐花赏菊还是做的不少,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不过说道好的,还是旗帅、绿牡丹、十丈珠帘、墨荷、绿衣红裳这五大名菊最好,只是如今凌霜阁正开着的只有绿牡丹、十丈珠帘、墨荷这三株,其他两株还不曾开,巧儿先给豆绿姐姐移上这三株,等剩下两株开了在给姐姐送来。” 巧儿说的乖巧,豆绿本就对着菊花没什么喜好,但一听是五大名品,还是心里有些欢喜,面露笑意点点头。 “大伯母怕是等得紧,豆绿姐姐,还麻烦您送送路儿。”林熙菡看这时辰差不多了,便唤了人回去。 “大伯母,您家园子建得雅致,便是牡丹没开花,也是大气雍容的,九娘看傻了眼,来晚了。” 林熙菡一进内厢房,便见林大太太独自坐在贵纪榻上,神色有些恍惚,想来刚才林大老爷的事儿有些刺激道了她,但林熙菡也不多想,只道没撞上这尴尬事儿,便是好的。 “九娘来,过来坐坐,有阵子没见九娘,九娘清减了不少。” 林大太太见林熙菡,脸上不曾显出什么神色,林熙菡暗想这夫君惹事,夫妻感情再不好,心里也是不透快的,还是乖巧些,早早说上两句退下来的。 “呵呵,还是大伯母疼九娘,旁人都不曾看出,九娘常有些苦夏,故瘦了些。”林熙菡爬上了贵妃榻,朝林大太太憨厚笑两笑。 林大太太看了看林熙菡白胖团子状,还真没看出来林熙菡哪里瘦了。 林大太太和林熙菡不过是个面子情,难生出什么情分,又和小孩家说不上话。 林大太太说清减,只是和林熙菡说了客气话,哪知林熙菡也是顺杆子爬的,被林熙菡这一说,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笑笑,道,“这苦笑难受得紧,小孩家不要伤了身子,我这有些固元膏、雪莲子最适合女孩家补些。” “大伯母赏的九娘吃的香,大伯母可要多多与我,这些日子吃那燕窝都吃怕了。” 林家闺房千金养生,有规定日食一盏燕窝,早食一盏燕麦,林熙菡是个不爱吃燕窝的,嫌弃腥气的慌。 补品混吃虚不胜补,林熙菡吃了固元膏、雪莲子类的补品,倒是能躲过吃燕窝,林熙菡心里有些欢喜的亲昵了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看林熙菡两包包帮着蓝色锦缎,下面挂着小铃铛,穿着同色绣竹子小夹袄,个子矮,下面衬着短款浅色六幅湘水裙,很是娇俏可爱。 此时猫儿般乖巧地爬在林大太太膝上,更让林大太太心里升起淡淡怜爱,倒有些说不出心里的话。 “九娘,来姑苏短了些,怕是还不曾吃上些姑苏城的小点心。昨日里你大姐姐到你爱吃点心,便特意买了些来,让我送些与你。” 林熙菡随意扫了几眼丫鬟捧出来的点心盒子,定升糕,松糕,玫瑰糕,薄荷糕,猪油年糕,炒肉酿团子,芝麻团子,青团子,猪脑卷,双桃卷,银丝卷,炒梨糕,海棠酥,百合酥,兰花酥,眉毛酥,蜜枣酥这一类姑苏城很容易见到的当地小吃。 林熙菡若是想吃,遣个丫鬟就能买了一些,品种还比这儿齐全,林大姑娘怕不是送给自己,而是自己实用的,不然也不会让林大太太送,九娘和林大姑娘就隔了道墙,直接递来就成了。 林熙菡不知道林大太太打什么主意,但见她这手段着实不怎么样,便故意装小道,“有蟹壳黄、鱼味春卷、油氽紧酵,我最爱吃,这两日弄堂里买的人多,家里总是等不到,正馋着呢。还是大伯母对九娘好。” 林大太太原是见自家大女儿买了一堆吃食,也没给家里长辈姐妹送些的,便一气收了些出来,替她送了出去,省得被人暗地你笑骂傻大姐,不知礼。 此时,林熙菡问她,她也是不知的,只是想着这三种是最有名的姑苏点心,大女儿也是极爱吃的,定是有的,便道,“挑些出来,给九娘尝尝。” 伺候的大丫鬟是个叫赵粉的,见林大太太发话了,有些僵硬着脸道,“太太,这点心有些冷了,鱼肉做的到底腥气,我去热上一热给九小姐。” “不用了,吃点心冷热不碍事儿的。”林熙菡戏谑地笑笑。 “这点心冷点碍着什么事儿。”林大太太一听丫鬟多事,忍不住呵斥,又见丫鬟使眼色。 林大太太暗想莫不是没这几个点心,想到自己丫头是贪心霸道的,这几样她爱吃,便是吃不了,也定是取了出来,不给旁人食用的。 这一想,面上便有些困窘,有些避开兰嬷嬷似笑非笑地脸,对林熙菡道,“九娘,你们小孩家,脾胃弱了些,还是热一热好着。” 林熙菡听了也没将林大太太逼到了底,很是乖巧的应了一声。 心里暗想林大太太母子怨怪二人林家老宅没什么地位,为人做事太不体面了,便是没将自己一个小娃娃放在眼里,面子上也该糊起来,也没的,随意用个点心打发,还是吃剩的。 林大太太见林熙菡不说话,一个人搭着脑袋玩儿,她又不知道和小孩家相处,又想着刚才难堪,就对豆绿道,“去,去把我那套玉子棋子拿了上来。” “九娘,我倒是听说你爱下棋的。大伯母这边有套棋盘,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大伯母就给了你。” 林熙菡这一看,还是整套的白玉棋盘,白玉黑玉棋子,色泽润泽,特别是雕工精细,整个棋盘侧身四面雕制了春夏秋冬四季图,棋盘底部按照八卦雕刻了一个星海图。 林熙菡取过一个白玉棋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质非常致密细腻,定是上好和田玉。但最吸引人的地方却不是玉,而是小小棋子上颗颗是幅精致的画,照在光下隐隐约约看得见人影浮动。 林大太太看林熙菡喜欢,有些得意,这还是她娘陪嫁的老物,不得她喜欢,但却是好物品,往日她都压箱底,想着留给自己孙子用。 不过,现在为了儿女,舍了个不爱的玩物,也没什么。 “九娘,喜欢吗?” “喜欢的。真好看。”林熙菡也直接道,这等子好物品,哪里不喜欢的。 “九娘喜欢,便好拿去吧。大伯母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九娘若是喜欢就常来坐坐,你六哥哥和你大姐姐也常念着你,你没事便去坐坐的。” 林熙菡也不管林大太太抽什么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大太太送糕点送棋盘,大半天不说个意思,她也不着急,反正她时间海去了。 林大太太也觉得小孩子家都是有奶便是娘,有些玩物哄哄就过去的,便道,“九娘,凌霜阁你住得惯吗?” “住的惯的。”难不成大太太这般折腾就是为了大女儿的住处,不至于吧,林熙菡暗想。 “你看,过两日,便是九九重阳祭了。重阳祭后,你三姐也是回家来小住的,不若让你大姐姐搬去和你住上两日,可否?”林大太太吞吐了大半日,还是说了出来,“你大姐姐,最是精于吃食的,你想吃什么,便找你大姐姐去了。” 林熙菡自家里丫鬟奴婢多,林大小姐回娘家也是大包小包一堆人,凌霜阁不过是个小绣楼,哪里住得下,不是变相撵走自家吗? “大姐夫、三姐夫也能住内院吗?”林熙菡一脸吃惊样,“不是闺阁男儿家进不得的吗?” 林大太太有些难堪,这九九重阳家祭后,媳妇回娘家都是由夫君陪着的,自己两个女婿都不是个东西。大女婿和大女儿成日里闹腾,没个清静的,三女婿倒是不合三女儿闹腾,但成日里夫妻不见面。 林大太太心里落泪,自己造得什么孽啊,自己没夫妻缘分,连两个女儿也是所嫁非人。 林大太太心里难过,但这活儿也是不好和林熙菡说道的。 正在困窘难堪时,丫鬟回报六爷来了。 林熙松这段日子比往日竟然胖了一圈,白净的脸,肉肉的双下巴,都快看不出林家人的样子了。 “六哥,好些日子没见了。六哥哥还说带我去姑苏城耍子的,也没的见妹妹我一面。” 林熙菡看了林熙松挺着大肚子好似六月孕妇,微微发笑。 林熙松一见林熙菡,眼睛就亮堂了几分,又听林熙菡和他说道去姑苏城玩耍,自是满口答应。 “九妹妹,到是清减了些。” 林熙菡噗嗤一笑,这母子搭讪的话都一个样。 林熙松不知道林熙菡笑什么,到底有城府,还是面露微笑和林熙菡套起了近乎。 “九娘,今早,我听人说,薛二爷给你回了信,有说什么来着吗?”林熙松看着林熙菡眼光有些让人发颤。 林熙菡见他的神色怕是有什么事儿,但薛二爷和自己也不曾说些什么事儿,便道,“没,不过是叮嘱的话儿。” 林熙松自然也不相信薛二爷会把这事儿和林熙菡说道,但抱着三分侥幸,才特意来这一遭。 “哦,你薛二哥,在京里有些外事儿,过两日你回信,问上一句,玉楼宴还赴宴不?” 林熙菡一听玉楼好似一个酒楼的名字,但外面的事儿,林熙菡是不知的,也不知道这意思是什么。想着薛林两家也算是世交了,里面怕是有些明堂,不然林熙松送话方式多去了,也不会让自己一个小娃娃传话,遂点点头。 林熙松嘘出一口气,像放下什么,林熙菡看了心中更觉得有事儿。 “你爹爹那儿了结怎么样了。” 林大太太心里巴不得林大老爷死,但林大老爷去了,她不得好,儿子女儿都是得不到好的,何况出了这等子龌蹉的人命官司,见儿子来了也不提老子官司,忍了半天没忍住。 林熙松看了林熙菡两眼,对林大太太说道,“还能怎么样,他不过是个寒门子弟,寡母弱子,若不是林家学堂资助他进学,怕是连饭都混不上的。” “知府大人判了下来,张秉贤醉溺,小厮林五照管不力,杖五,也不曾追究老婆子诬告之罪。父亲又哀痛失爱徒,给张母五十两治丧费,亲自写了祭礼的帖子,张母感激涕零。” 林熙菡一听,心里微寒,那张秉贤一条人命不过五十两银子,被害被杀也没得人管的。 林熙松暗想林熙菡小,一个人坐在那儿玩,怕是也听不懂事儿的,便轻声对林大太太道,“这人死得蹊跷,爹爹怕是被人算计了。祖父遣人查了许久,也不曾有半分线索,就和大嫂那事儿一般的。这背后的暗箭难防,让人心忧不已啊。” “哼,左不过是家贼难防罢了。不过,苍蝇不叮不臭的蛋,你那老子站得直坐得正,哪里会被算计的。”林大太冷笑了两声。 林熙松暗叹,这妇人就局限在后宅,岂不知朝廷算计多多了,他心里不屑,面上不露。 “母亲,这现下大房正是紧要时候,大哥怕是要升的,咱们大房出不得丑,父亲那儿,你还是担待些的。”林熙松瞥了两眼林熙菡又道,“国公府的那位也虎视眈眈的,您为了儿子总要忍耐几分的。他日儿子一定让娘亲过上老封君的日子,省得在这后宅受气。” 林熙松话说得并不感人,却人林大太太很是心里感动,“好儿子,若是不是为了你们兄弟姐妹,我早就和你老子拼了去的……” 林熙菡见林大太太对几个孩子满是慈母心肠,体谅她真心却没有几个,林大爷、林三姐,林熙菡没见过。 林大姐是个骄横无脑的,对自己母亲也是予取予求的,不知道体谅人。 至于林六爷吗,外面温和憨厚样,内里却是自私狠毒的,对林大太太吗? 林六爷在林大太太哭诉下,微微不耐烦的眉头就说明了很多。 “大太太,大太太。大老爷路上被捅了。” 丫鬟突然来回报,林熙菡恨不得藏了起来,林大老爷这一天还真是一波三折。 第七十三章 逝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说大老爷怎么样?到底怎么样?”林大太太满脸焦虑,面色煞白,心痛欲晕,身子晃了晃,一手按住软榻,一手紧紧扣住林熙松的胳膊,好似这样才能从高大的儿子身上吸取些力量。 “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大老爷怎么样了?” “大老爷,大老爷,大老爷……”报信的小丫鬟哆嗦着,看一屋子人都死死盯住自己,特别是林大太太像厉鬼般狠狠瞪着自己,好似多说什么就会立即撕裂了她。 “快说啊,再不说,再不说就杖毕了你。”小丫鬟的吞吞吐吐让林大太太耐不住性子。 吓傻的小丫鬟连连磕头大喊饶命。 林熙菡看林大太太脸上青筋直冒,怒气越发积蓄,便赶紧救了胆小的丫鬟道,“大伯父遇刺怎么样,大伯母还等着你回话呢。” 小丫鬟受了林熙菡一点,吞了口水,咽下胆怯,微抬头道,“老太爷让人给六爷和太太传话,说是大老爷被贼人捅了好几刀子,血流了一地,昏迷不醒,大夫说……。” 林大太太已经听不清小丫鬟的话了,她昏昏沉沉,两耳嗡鸣,眼前一阵犯黑,身子晃荡中像后倾斜,便再也没知觉了。 “太太……” “大太太……” “快去喊大夫……” 屋里一片混乱。 林熙菡见牡丹园的奴才上上下下、慌手慌脚的没个主见,又不好插手,便对巧儿耳语两句,“你去遣人与老太爷道大伯母惊惧伤痛下晕了过去,让老太爷那边莫担心,过会儿我和六爷、大太太去前院探望大伯父。顺便看一下大伯父的伤怎么样了,到底严不严重?” 巧儿点头会意,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去。 林熙菡又见豆绿、赵粉手足无措的瞎指挥,折腾了大半日,竟然不曾将大太太扶到内厢房,任由大太太躺在贵妃榻上,板着脸道,“还不将大伯母扶到床上去,留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豆绿、赵粉几个丫头得令,一拥的扶着大太太躺倒床上。 林熙菡又瞥了眼林熙松,冷笑地看着林熙松无视大太太晕过去,一个劲儿的问小丫鬟话儿,很是关心林大老爷伤情。 林熙菡暗道,你若是真的关心,去了林二老太爷处,自然就看到了林大老爷情况了。这般打听,不过是看林大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有没有又招惹什么,自己去了会不会担关系,惹怒林二老太爷。 林熙松问清小丫鬟,林大老爷是真的出了事,昏迷不醒,不是惹了祸事,装伤重糊弄老太爷,自己去也没什么干系,正好父子情深,便对林熙菡道,“九妹,你大伯父伤重,我心里担忧的紧,这先去望望。” 林熙菡心里嗤笑,面上娇憨道,“大伯父也不知道伤的怎样了,六哥哥去正好。片刻,大伯母醒了,我们也去的。” 林熙松见林熙菡留下来陪母亲,吁了口气,道,“闹翻九妹了。” 兰嬷嬷摇摇头,“这做儿子的对老子、娘的也这般小心谨慎,趋利避害,着实过了些。” 林大太太不过是一时心绞痛,痛晕了去,闻了些醒神药,又喝两口药水,幽幽醒来,扶着豆绿手臂道,“还是看看那冤家。” 林大老爷此次伤的怕是有些重。 林熙菡和林大太太一进老太爷的园子,就见二房的主子、三房的主子都到齐了。 林大爷在任上此时没回来。 林大奶奶刚小产,整个人脚好似飘着半倚半扶着两丫鬟,脸上惨白得吓人,头上裹着抹额,外罩大披风,低着头,看不见神色,站在林二老太太身后。 林二老太太整个人都快哭怕下来,本来就苍老的身子越发老态龙钟,一边问大夫,一边痛哭。 旁边几个大夫来来去去好几个,都是摇头道,“不行。” 说的委婉点的道,“胸腔、脾脏都是刺穿的,难救。” 更有个年轻气盛的让林家收拾了一些,给林大老爷灌上一碗药,看能否说上最后一句话。 林家人听了心不舒服,也是无可奈何的,将家里人都唤了来,见最后一面。 林二老太太见林大太太来了,也不曾迁怒林大太太,反而对林大太太冷淡中带着淡淡感伤,“大儿媳妇,竟然来了,便看看这冤家吧。” 林二老太太的声音中透着淡淡的哀痛,对林大太太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林大太太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白得似纸的唇发??嚅了两下,没发出声音,扶着床沿,朝林大老爷望去。 林大老爷静静地躺在床上,白的发金得脸,紫青色的唇,若不是微弱的脉搏,那僵直的身体和死尸没两样。 林大太太翟氏还是第一次看着丈夫安静地躺着,他们夫妻折腾彼此大半辈子,他也欺骗愚弄了她大半辈子,她也忍耐了他大半辈子,同床异梦说得就是他们。 林大太太林翟氏本以为她巴不得他死了去,可他躺在这里,真的要死了,她却难言的悲痛。 林翟氏默默流了泪,眼泪水滴在林大老爷脸上,林大老爷嘴角嘟嚷,微微开启,好似要说什么。 “老爷,你说,你有什么话,你说……”林翟氏凑过身子,倾听林大老爷的弥留之语。 “希元……”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林翟氏脑袋一下子空了,没想到是他,没想到找了十来年的人是他,刚才人死万事消的豁达,全然被这两个字给激没了,恨意涌上心头。 林翟氏垂着手,恨不得掐死了这个畜生,却见林大老爷已经开始干瘪的手,渗不出血的胸腔,突然大笑了起来。 “果真是报应,报应。” “林玉??,你要死了。” 林大老爷还在喊希元,林翟氏冷嘲地站起来看着微微睁开眼的林大老爷,“希元啊,希元,希元早是别人的了。” 果然希元两隔字对林大老爷极有吸引力,他睁开眼,喘着气道,“希元,把扇子给我,这是希元的,要给希元。” “你要死了。林玉??。” “把扇子给我,绢娘,把扇子给我,我要死了,把扇子给我。” 林大老爷眼神浑浊,只和林翟氏要一把别人不知道的扇子的。 “爹,你有什么交代的话,就说吧。”林六爷趴过去道。 “扇子……”林大老爷念叨。 “老大,你快说啊,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林二老太太摸着泪问。 “扇子。”林大老爷的声音已经模糊了。 “老大你说什么啊?”林二老太太根本听不见儿子那如风般清的声音。 “大哥,是谁害了你,谁在算计林家?”林二老爷冷静的问。 “大哥,你说,是不是要报仇?找捅你的贱民报仇?你说啊,是谁,弟弟替你报仇。”林三老爷问道。 “什么,老大,你再说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林大老爷交代了什么,唯一林大太太站在那儿讽刺地看着众人。 “什么,到底什么?”林六爷倾到林大老爷嘴边听,可是林大老爷弥留下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两眼盯着林大太太处。 林大太太看这场闹剧,突然又想哭又想笑,哭哭笑笑地站在那儿,神情狰狞恐怖,林熙菡小辈站在后面也不知道林大老爷说了什么,才让林大太太这般。 林二老太爷看着儿子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盯着媳妇儿,心里揣测出大概这个十来年前被毁掉的儿子说了什么,幽幽叹息,“老大家的,人死如灯灭,万事皆逍遥。老大死了,他再对不起你,也是受他因由的罪罚,你便让他安心的去吧。” “哼哼,他走了,倒是安心,那我呢,我安心吗?”林大太太想要笑,泪水却流了下来。 “你要放妻书,我带他写。”林二老太爷咬牙道。 “老爷,不行啊,老大都这样了,哪能放妻。” “爹,这怎么行,林家声誉怎么办。” “娘,你就这么留下我们兄弟。” “呵呵,他都走了,我这把年纪了,放妻不放妻,有什么区别。” 林大太太心如死灰,她不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被大老爷愚弄了一辈子,老太太妯娌也不会处处嫌弃。 她木了大半辈子,忍了大半辈子,恨了大半辈子,得了一个结论,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若是有来生,她回归当初,就不会弃了竹马选权贵,兜兜来,丈夫喜欢的却是竹马。 “老太爷,我没别的要求,他日我去了,别把我和他葬在一处,我们恶心了彼此一辈子,下辈子还是不认识得好。” “母亲――” “娘――” 林六爷和林大姑娘惊呼。 “好,我答应你。”林老太爷应声。 “爷爷――” “不必说了,让你父亲走的安心吧。”林老太爷做主。 林六爷和林大姑娘此时对林翟氏不由升出淡淡怨恨,这夫妻不共穴,哪里还是夫妻,和休妻有什么区别。母亲怎么就顾着她顺心,却不顾他们日后。 林翟氏看着儿女怨恨,却没有一丝难过。 丈夫死了,她仿佛开了窍,往日憋屈的,压抑的,忍耐的东西都没有了。 她少时的聪慧才智都通通回了来。 她有种入定顿悟之感。 “豆绿,去把我白牙盒子取了来。”豆绿不敢耽搁时辰,匆匆去,匆匆来。 林大太太把一把破旧的竹扇子塞入了林大老爷手里。 早就没知觉的林大老爷却仿佛活了过来,眼里有了神采,嘶哑着嗓子,“爹,让大人小心楼相,我看到了窦家银环……” “大郎,你是说妖后余孽和楼相勾结――”林二老爷还想再问什么,林大老爷却没了声息。 “大老爷――” “大郎――” “爹――” “大哥――” 屋里传来一阵哭声,林熙菡小辈在最后,也听不见前面动静,听到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林大老爷没了。 林熙菡心里暗叹,到底是没了。 林大老爷死得不算干净,是*,谋杀,这葬礼便和林玉煊夫妇那种横祸一般复杂。 林熙菡过了三日葬,才知道林大老爷不仅是在张寡妇处被捅了刀子,出了门又被多次捅刀子,其中一个还是林家的家生子。里面干系非常复杂。 林大老爷死不仅给林家带了物质精神带来了麻烦,更多是声望上带来前所未有的打击。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林大老爷喜欢男人,张寡妇儿子是林大老爷侮辱了,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张寡妇恨儿子被害,一时与林大老爷拼命才杀了林大老爷。 这事儿又在张寡妇被衙门审问闹得越发大,林家本来有诸多手段可以解决了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隐藏在深处的人好似处处能够预测到林家的为人手段,就连淮河发水,姑苏知府调任,这种天灾事儿都算计到了。 林熙菡隐隐觉得这个幕后之人一定有什么秘法,能够预测未来的各种事儿,就和京城那位商行主人一般,甚至是同一个人。 “九小姐,九小姐,薇小姐求见。” 小丫鬟跑进来报信儿。 林熙菡暗想这薇小姐是何人,那人便施施然进了来。 林熙菡一见那人,便道,“原来是你。” 第七十四章 遇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她上身穿着雨过天青的宋锦,极轻极淡,层层递色,江南的春雨让她过于清俊肃穆的容貌多了几分如诗如梦的柔美 如果说素锦大罗衫给她添上了几分似水的温柔,那么下身那件繁琐的千褶群更给她添上了许多明媚的娇俏。 十样锦上的‘长它竹’、‘雕团’、‘象眼’、‘宜男’、‘宝界地、’、‘天下乐’、‘方胜’、‘狮团’、‘八嗒韵’、‘铁襄梗荷’透过轻透的泷纱,极不少蜀锦的热闹,又不显得俗气,反而与上身的雨过天青形成了又雅致又贵气的视觉效果。 她这身打扮真的很出色,任谁见了都要夸赞几分。 林熙菡却微微露出冷嘲的笑意,“辛夫人可安好,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处儿。” 林熙菡当是哪个蔷小姐,原来是冒充林父外室的辛娘母女,前一段时日才说是林父外室,抢着守孝,又哭又闹,孝服死都不退。 一听可能林大老爷才是爹,就立马穿红带金。 现在林大老爷没了,连个面子情都不做,又是绫罗绸缎、纯金带银了。 林熙菡暗想,不管这位姐儿是哪个伯父的种,这般薄情势利,着实难看。 林大老爷为人不怎么样,万分对不起林大太太,但对林熙菡这类小辈们着实不错的。 不说他几个亲生子女,就是二房三房庶出的,亲爹嫡母都不顾及,林大老爷都是照顾一二的,便是林熙菡这个话没说过一句,就打了两个照面的侄女都是遣了管事儿送了礼物,安排了学业的。 而辛娘母女败坏他名声,冒充他外室,他也是不曾对外透露那位借他手养外室的兄弟,反而小心照顾辛娘母女,安排食宿。 不管他是图了什么,还是虚伪做作做个样子,求好名声,至少他还是对人用了心的。总比那等子看似清高,只求回报,不贪付出的白眼狼来的妙。 比如眼前这位不声不响的,清雅倔强,穿着人家送的布料,吃着人家的饭,住着人家的地儿,用着人家的丫鬟,却连个素服都没穿,林大老爷可是七七都没过。 林熙菡一边心里冷嘲,一边自顾自的写着字儿。 林大老爷去了,林熙菡族学去不得了,贞慧夫人的课自然也是上不得的。 贞慧夫人本来也是来江南修养游玩的,碍着往日情分指点林熙菡姐妹几个一二,现在林家不方便,她是给林大老爷上了注香,便请辞了。 林熙菡心中不舍,又惋惜又哀叹自己果真是没上学的缘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学习,就有这事儿,那事儿。 不过想到白霜霜呕到牙痒痒的样子,林熙菡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 这一想,一笑,林熙菡的字跟着写坏了。 林熙菡轻放下笔,微微叹气,重新拿出一张纸,继续写,就这个样子写了大半个时辰,林熙菡放下笔,甩了两下胳膊,对着竹园开始开始背族规,背大胤律,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往日所学。 做完一天的基本功课,林熙菡抬头,发现林熙蔷坐在旁边软榻上,不骄不躁,闭目养神,嘴里念念的却是林熙菡刚才背的族规、大胤律,大概是没听清没记住,断断续续的来回只背林熙菡开始背的几句话。 林熙菡听她背的仔细,神情认真严肃,心里倒对她间隙稍退些。 林熙蔷见林熙菡不做功课,反而听她背书,有些吃惊,支支吾吾的越发记不得那几句话,微微红着脸道,“我也是听妹妹背了些书,听着有些道理,想着这世道多知道些规则律法,总不会犯些错的……” “这是族学的功课,虽是在闺阁中没什么大用处,不过你若是喜欢,我这儿倒是有本大胤律的书,借你看一下也成。” 林熙蔷听林熙菡没有恼怒她偷学族学里的东西,也没有嘲笑她乌鸦学舌,话不成话,反而要借书给她很是吃惊。 她睁大眼睛看着林熙菡,嘴巴微微张开。 “不要吗?” “啊?” “大胤律你要借吗?”林熙菡又问,“这律法本是人定的,记着不一定不犯错,但多知道些总不会被人算计的。” 小堂妹是真的要借这套《大胤律》给她,林熙蔷见林熙菡让丫鬟拿来了一摞的大胤律整齐的码在案台上,一下子将案台铺满了,更是一下子惊呆了。 她知道她们母女和小堂妹绝对不算交好,反而是结了些仇的,小堂妹往日见了她们母女也是无视加不屑,若是真的看到她们也是厌恶的。 现在要借《大胤律》给她,着实让她忐忑不安,不会是有什么陷井陷害吧,可是大胤律耶,让她放弃借大胤律,她真的不甘心。 大胤书籍刊印本来管得极为严格,买书虽然无限制,但书籍多是更不应求,且价格不菲。 特别是《大胤律》这类朝廷法律条令只由内造坊刊印的大书籍,除了不是想买就可以买的,必须有邻里、族里、保正三人作保不是奸细或利用朝廷法律作奸犯科之辈,然后在典籍官处购买。 最主要的是就算这些齐全了,你还要等有书,因为大部分书籍都是在刚刊印就被官僚们给抢购了,只有少许才流落地方。 再者大胤律,共计十二卷三十二册,零零碎碎的随着大胤朝法令法规细致化,越发难以齐全。整个林府都不敢保证有一套齐全的大胤律,而小堂妹这儿怕也仅有这一套。 到底要不要借呢? 林熙蔷突然犹豫了。 林熙菡仿佛看出来林熙蔷的犹豫和担忧,可她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替林熙蔷做主,何况她也只是难得的好心罢了。 知道律法不一定不会犯错,至少知道了总有所顾忌,不会犯下不可饶恕或愚不可及的大罪。 林熙蔷有个胆大、不要脸、无所顾忌的娘。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做的出来,也什么都敢做,不似内阁贵妇要脸面,又有些小聪明,会耍手段。 若是没个锁锁住,怕是会随着野心,变得越发无所顾忌,心狠手辣,闯下大祸。 辛娘母女既然已经在林家这个老旧的船上了,作为乘客,总不能让她们为了网鱼,弄翻船吧。 “你放心,这套大胤律,我蒙学学的就是大胤律,日后就算毁了,也是默写得出来。不过你若是不放心,我这里有手抄本,不太全,你看完了,我再抄给你。” 林熙蔷也怕再迟疑,林熙菡就翻脸了,遂点点头。 林熙菡看着林熙蔷这张和林玉煊一模一样的脸,她比她母亲聪明多了,也内敛藏得深多了,当然更好的是,她要脸面,要地位,要荣华富贵,她是聪明人。 聪明人好,聪明人太聪明,顾忌就多了,也不会犯下太蠢的过错。 敌人蠢点没事,是一个家的就不要有自以为聪明的蠢人。 辛娘是个自我感觉良好,会耍小手段的假聪明人,若是生个女儿再蠢些,这一家子真的没法过了。 好在,林熙蔷是个谨慎的,至少知道冷静用脑,现在多知道些大胤律,也免了触了朝廷的忌讳。 “这里谢过九妹了。” 林熙蔷接了林熙菡的大胤律的手抄本,拿人东西手软,这下林熙蔷有些说不出来意了。 林熙菡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林熙蔷不说话,她也是不说话的。 这一耽搁,又是个大半日。 “这个死丫头,除了吃饭穿衣,连个事儿都办不成。让她传个话,大半日都没个消息。” 辛娘在外头等了大半日,不见女儿回来,一个阵的骂骂咧咧,见有丫鬟婆子经过,又做出楚楚可怜状,惹人围观。 林家老宅的丫鬟婆子都是嘴严规矩重的,又多见内宅手段,辛娘做作装小白花的姿态,那些丫鬟婆子无视的继续走过。 辛娘又在外面被吹了大半日的冷风,实在忍不住,冲到凌霜阁的门前,一手抹着泪水,一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弱不禁风地哭诉道,“大姐,你就放我进去吧。” “我是九小姐亲自带了苏州的,自是和九小姐情分非比寻常的,你看我家姑娘进去一段时间了,必是被留下说话了,九小姐还等着我进去呢。” 看门的婆子最恨娇柔做作的小娘皮,见辛娘媚态横生的,暗骂一句下流胚子,狐狸精,板着脸道,“不行,九小姐,吩咐了这屋里必须通报了,让进去才进去的。你姑娘没等通过,就跑了进去,我还没找你们算账的,若是又让你再闯进去,我非得吃了杖。” “你看我姑娘进去了,也没撵出来,必是留了下来的。你若是在拦我,我非让九小姐打了你板子不成。”辛娘最会看眼色,见婆子软的不成,立马来硬的。 “便是打了,我也按照规矩来。”婆子嗤笑,若是塞些银子,还让个小丫鬟给她多通报一声。 没个东西,摆太太脸,谁理她,这园子谁不知道她身份,便是九小姐同意了,没放她进去,她也是耐不着自个儿的。 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都吩咐了,不让她们母女进内宅的。 内宅三座大山都说了,自个儿不过按规矩,谁也打不得,倒是放她进来的婆子怕是遭了殃。 辛娘见两婆子和丫鬟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眼色暧昧,好似被剥光了般,顿时被惹的变了色。 “狗奴才,你看什么看?” “非挖了你狗眼,滚开,让我进去。” “干什么,让我进去。”辛娘推了推挡在门前的婆子,推不动,反而被婆子挤开,脸顿时羞红了。 突然灵机一动,辛娘顺势倒在了地上,呜咽大哭起来,“呜呜,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过是来看看晚辈,还被个下人打骂,这是什么个礼儿,可怜我们弱质母女,受人欺凌,呜呜……” 此时在内宅,没个男人,辛娘也顾不得哭得难看,不管不就的大哭大闹起来。 “哎呦,这是谁家的婆子,怎么坐在大门口哭起来了。”韩嬗雅一听到丫鬟通报凌霜阁门口有人闹事,便顾不得鞋袜衣裳,随便套了见便衣,拉着白霜霜过来看热闹。 “夫人,您有什么事儿,还是站起来说。这屋里都是自家姐妹,你有什么事儿,我替您说道说道。” 不同于韩嬗雅的幸灾乐祸,白霜霜一脸善意的温声细语劝慰起辛娘,“若是真有什么委屈,您在这儿哭闹,不过是惹人笑话。便是九娘心里没计较,也会计较一二。” 辛娘不知道为何,见了白霜霜,听了她的话总有些恶心加变扭,总觉得怪怪的,不过一听白霜霜也是家里小姐,是个能做主,立马变了身,娇娇弱弱的撑起身子。 “让小姐们看笑话了。我是来找我家女儿的,不想凌霜阁的奴才仗势欺人,竟然打骂起我,我好歹也算林府的客人,又不是个奴才。实在受不得这等委屈,才忍不住痛哭起来的倒让小姐们看笑话了。着实抱歉,打扰小姐们休息了。”辛娘说话满是委屈中有几分善解人意,文雅的言行举止和刚才判若两人。 辛娘不撒泼,扶着身子,做西施捧心状,着实有三分柔弱七分娇美。眉宇间的清愁像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人心疼怜爱中多了几分喜爱。 可惜在场没个男人,白霜霜两个小姑娘着实看不出来,韩嬗雅只觉得辛娘看着可怜又好看。 白霜霜却有些怪异的看了辛娘几眼。 第七十五 真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里是辛娘绣的荷包,不值钱,给小姐们把玩,也算解了我的歉意。”辛娘柔弱的微露出淡淡的羞意,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荷包,上面一个绣着小猫团线图,一个是清雅的荷塘月色,分别递给韩嬗雅和白霜霜二人。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在这里找你女儿,你女儿是谁啊?怎么在林九屋里啊?”韩嬗雅见小猫绣得活灵活现,猫眼好似会动一般,很是欢喜,这见辛娘也顺眼多了。 白霜霜接了荷包一看竟是扬州双面绣,比苏绣多了些徽绣的绣法,更有些剔透之感,也是喜欢的,不过她却对辛娘更多了几分警惕,“敢问夫人是那位?” “奴家娘家姓辛,膝下有一女,也是林府的小姐,唤做林熙蔷,正在凌霜阁。”辛娘眉宇皆是慈母忧心,“可恨这奴才却不让我见我女儿。” 白霜霜一听辛娘自称是辛娘,女儿又是林熙蔷,面露一喜,林老九看你冒充多久,你娘都来了。又鄙视林老九为了身份地位,荣华富贵连母亲都不认了。 “九娘也着实不该,婶娘来了,也不让您进去。”白霜霜又蹙眉又叹息,一副好姐姐状,“婶娘,您也别怪她,荣华富贵,人之常情。可若是连亲生父母都是不认的,那是真真不该的。不过好在她还小,您好好教着,他日她定会改过自新。” 白霜霜说完就拉着辛娘进门,谁知道门房往门前一档,公事公办道,“小姐们,九小姐吩咐了,咱们林家是礼仪世家,进门必须通报,还请等丫鬟通报了小姐们再进去。请不要为难奴婢。” 门房婆子心里怨气,一个个跑到了凌霜阁撒野,又是冤枉自己打人又是冤枉自己骂人,偏偏自己是个奴才,主子们说话不能插嘴,自顾自说完,也不问自己一声,就给自己定罪,着实可恶。 “哎,九妹妹对我多有误会,才……” 白霜霜一听门子话,心里不痛快,强忍着怒气,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道,“算了,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哎,快去通报,说是韩嬗雅小姐来了,还请你家小姐快让进门,免得日后犯了大错。” 辛娘见白霜霜言行举止,很是怪异,心里忐忑。 心想这姑娘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但想反正在林府,总不能杀了自己吧,何况自己进去也是见林九娘说两句话,也碍不着的。 韩嬗雅倒是听出了白霜霜的意思,她知道辛娘和林熙蔷的事儿,还是林大老爷没了,这母女二人不知如何是好,留在老宅,不差一口饭,但二房三房不想接烂摊子,大房现在乱了。送去国公府吧,便是得罪了国公府的大太太。不若让林熙棠带了回国公府,只是出面说这话的人儿,没个人选。 林二老太太为难,就传了话告诉了林三太太,大概意思想让林三太太出面。林三太太很是不愿意,在屋里抱怨不休,才让韩嬗雅听了进去。 韩嬗雅不是不想告诉白霜霜,只是她当白霜霜是朋友,白霜霜一心对着表妹一家子,要是真的知道林熙菡才是她真的表妹,不是假的,假的冒充没成功。还不立马悔恨不已,一心一意的对待林熙菡。 但林熙菡和韩嬗雅不对付,韩嬗雅不想给敌人增加势力,又失去一个好朋友,故一直没和白霜霜说的。 “霜霜,这事儿,我们别插手了。九娘明摆着欺负人,她不放她进去,她便是进不去的。你便是好心,进不得门,还不丢脸。”韩嬗雅推却了,难得不管闲事。 “珍姐儿,我也是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不过九娘是否对不住妹妹我,相交一场,我总不能看着她堕落。到底是在一起进学的。”白霜霜满脸悲天悯人之色,仿佛头上都发着佛光。 辛娘却看了越来越怪,等听了丫鬟来报,让他们进去,白霜霜眼里露出又喜悦又阴毒的兴奋之色,面上却仍旧是那副圣洁中透着淡淡的忧伤之态。 辛娘才恍然大悟,这蹄子,和自己这些三教九流欢场上学来的姿态不是一个样吗? 辛娘虽是农家女的身份,可她有个大姐却是扬州有名的瘦马,后来做了个贵人外室,隐形藏名的开了个瘦马馆,日子过得舒坦。 大姐虽恨父母将家里姐妹买了换钱,但对自己几个小的弟弟妹妹却是不错的。辛娘小时候也是很是受了姐姐调教,享了些福。 不想好日子总是不久的,大姐这外室身份被贵人夫人发现了,一顿打杀大姐没了命。自家因身份不曾暴露,贵人也不计较自家平民贱户,倒没受什么罪。 只是享了福气的人,哪里还愿意过上苦哈哈,日日吃不饱的日子。故辛娘才和自己哥哥设了居,做了外室,享了富贵。 辛娘这一看白霜霜作态,心里不禁想,这原来世家小姐也和自己这些下九流的人没什么两样,也不是贞洁贤惠,高贵大方的,也有满腹算计,装腔作势的。 这一想不禁乐了,自己这些平民百姓为了吃喝拉撒,想过好日子,才学勾搭男人的瘦马手段,这大家小姐从小就精于这些,难不成大家小姐也不过是个高等的瘦马。 辛娘捂着嘴偷笑,偷偷打量白霜霜,看她走着猫步,屁股直扭,不似大家小姐的莲花直线步,眼色越发放肆猥琐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丁点大,倒是举止轻浮狐媚的紧,怕不是什么好人家出生,怪不得刚才抱着旁边小姐的名儿,门子也不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尤其这腰肢扭得和大同婆子没两样,便是顶级的名妓、扬州瘦马也扭不出来的。 “婶娘,您有什么事儿吗?还是我有什么不得体的地儿?”辛娘火辣辣的眼光看得白霜霜越发不舒坦,好似被刺穿了一般,忍不住发问。 辛娘腹语不已,面上一派娇柔温和,微微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淡淡道,“倒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见小姐举止优雅,姿态优美,走路着实好看得紧,奴家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走姿呢。” “婶娘也太客气了。这一家子姐妹礼仪都是师从贞慧夫人,姿态步伐都是一样的。”辛娘真诚的赞叹,欣赏的眼色,让白霜霜忍不住有几分得意。 她嘴上说的谦逊,心里却想你们这些古人当然没见识,这可是极了几千年美学的经典步伐――猫步,几百年后的现代人都趋之若鹜,美女们都学着走猫步,真正走得好的却只有台上的明星模特。我现在从小就练习,自然好看得紧。 “原来师从大师,怪不得好看得紧。” 辛娘三教九流市井混上来的,见得各色人多去了,自然看出来了白霜霜那藏在面皮下的心思,越发嘲笑不已,脸上露出羡慕、惊叹的神情,心里却想不会学的哪个有名的老鸦吧,这腰肢勾人的紧,若是往台上一站,男人还不大把大把的金银撒了去。便是做个暗娼,也是能勾搭几个大爷的。 辛娘和白霜霜互相吹捧,韩嬗雅没那耐心听这些虚言假语,心里抱怨白霜霜总是太过善良温柔,和个不知所谓的上不得台面的人都能这般闲聊,不耐烦道,“去去,少说些话儿,过一会儿,带你见了林老九,我们便走了。” 辛娘一听韩嬗雅一送自己进内厢,便是要走的,心里暗想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也就这位骄纵些的大小姐看着身份高点,说的上话,待会留着她,我求林老九办事儿,林老九也不好拒绝。若是自己一个人,看林老九往日对自己态度,还不撵了出来的。 遂露出楚楚可怜地哀求神情道,“九小姐,对奴家有些误会,若是我一个人,怕是话儿都说不上的。” 辛娘神情凄婉哀绝,那双水蒙蒙的眼满是欲语还休的哀伤,韩嬗雅心里见了有些不忍又有些不耐,她年纪小,虽然觉得这辛娘可怜,但万一林九不是假的林熙菡这事儿揭穿了,白霜霜这个朋友岂不是没了的。 “不行的,凌霜阁到了,你自己进去吧。霜霜,我们走。”韩嬗雅指着凌霜阁的绣楼,拉起白霜霜就要走。 小孩子总是天然自私的动物,韩嬗雅不是白霜霜这种金手指的人物,也不是周瑞萝那种早智的人,她顺风顺水长大的普通孩子,自然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表达自己的目的想法。 “韩小姐――”辛娘自然了解一个孩子的性子,不喜欢林熙菡,大概也不愿意来玩的。故她喊着韩嬗雅,却哀求的看着白霜霜。 白霜霜如她所愿,拉住韩嬗雅道,“珍姐儿,我们帮帮婶娘吧,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找回迷途的女儿。” 白霜霜怪异的说法,惹得辛娘忍不住嘴角直抽,果真是顶级老鸦调教的人,着实让人肉麻,但她目的达到了便行了。 韩嬗雅不情不愿的跟着白霜霜上了绣楼的二楼。 林熙菡听韩嬗雅来了,很是惊讶,这位主子心里不满自己,但碍于种种,又不得与自己吵闹,只能次次用愤愤的眼色瞄自己,大多数时候是王不见王。 突然通报来凌霜阁,实在让林熙菡惊奇,便让她进来,看看白霜霜和她又打什么主意。 一进门三人,林熙菡看辛娘小媳妇一样的站在白霜霜身后,很是惊讶地瞥了两眼林熙蔷,这做母亲的也在,怎么林熙蔷提都提上一句的。 林熙蔷看到林熙菡的目光,又羞愧又恼怒地看向辛娘,辛娘一见女儿发怒了,心里有些心虚,想到什么了,又理直气壮地回瞪女儿一个眼神,惹得林熙蔷越发恼怒。 林熙菡看到二人作态,也不猜他们的事儿,刚想问白霜霜二人的目的,白霜霜突然爆发了。 “九娘,这就是你不应该了,怎么能够将婶娘关在门外呢?” 林熙菡还没反应过来,白霜霜又道,“我知道你的原因,但是人不能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出卖?” “不管怎么说婶娘怎么样,也都是对你有莫大的恩情的。” 白霜霜露出一副又痛惜又无奈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林熙菡被逗得又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道辛娘还对我有什么天大恩情,我有出卖了什么?” 第七十六 小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哼。九娘,还需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白霜霜一脸“你怎么能这样,我都是为你忍耐”的神情,让林熙菡越发无语,“你还是明白一点吧。” “九娘,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我不想看着你堕落下去了。追求荣华富贵人之常情,但是不能忘了身生父母,忘记了孝道。” 白霜霜满是我出于无奈才揭发真相的神色,打抱不平道,“辛姨娘生了你,为了你能够冒充七房九小姐,忍痛割舍母女之情,好让你有个好身份。今日,她难耐思女之心,偷偷来看你。但是如今你却这般薄情薄义将亲生母亲关在门外,任由她被奴才践踏,痛哭流涕,不见一面。面对如此疼你爱你的母亲,你于心何忍啊……” 白霜霜正义凌然不仅没让林熙菡羞愧、懊悔、害怕、恼怒,反而让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熙菡没发话,旁边的兰嬷嬷笑道,“霜霜小姐,你不会搞错了吧。” “九娘,你否认也好,默认也罢。”白霜霜转身拉过辛娘的手,拉到林熙菡跟前,道,“我今天,不是因私仇来算计你,而是出于对母爱伟大的感动,希望九娘珍惜这个疼你爱你的母亲。” 林熙菡简直对白霜霜无语了,她到底从哪里看出了辛娘是自己的生母的。 还有她真的当林家的人都是傻子吗,分不清自己是真是假吗,还是她太自信什么了。 她到底瞎参合什么啊? 是太笨还是太聪明了,来冒充别人,好歹打听清楚原主的情况啊。 怪不得她这个想顶替表妹身份的表姐,每次捡到自己这个表妹不是愧疚尴尬,也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又鄙夷又愤恨的样子,好似自己对不起她一样。 原来林熙菡还当她小孩子家,恨自己活着回来,没让她冒充成,在林府身份尴尬,活着是根本不懂这些,只是单纯自己和韩嬗雅,她的朋友不合,才与自己不合的。 敢情,她是当自己也是个冒充林熙菡身份的私生女啊? 简直无语了。 “我的生母是崔诗韵,你的姨妈,白霜霜表姐。” “我知道。林熙蔷,你冒充的是我的表妹。但是不管你能不能够顶替成功,你不能不认生母。”白霜霜理解地拉过辛娘和林熙菡手放在一处,“至于表妹的身份,我会和你公平竞争的。” 林熙菡傻眼了,实在不知道和自己这个不靠谱的表姐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群人冲了进来。 领头的是林大姑奶奶,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林三太太还有被拉得气喘吁吁的林二老太太。 白霜霜此时讽刺地看着林熙菡,嘴角微微绽开一丝得意的笑。 继而转过身子,对林二老太太这群人,吃惊地捂着嘴道,“啊,老太太,三太太,大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林大姐愤愤地推开辛娘,对着林熙菡道,“我们不来,还不知道这场好戏。没想到一个外室女,一个骗子竟然占了我的凌霜阁。” “大姐,你别怪林熙蔷,她也是……”白霜霜好心地劝解林大姐道。 “也是什么,也是个不要脸的,贪荣华富贵,弃了生母的贱人。” 林大姐冲动地跑去拉坐在软榻上的林熙菡,却被林熙菡身边的季嬷嬷挡住,她推不开,愤怒道,“让开,让开。我非得把这个小蹄子扔了出去,免得侮辱了我的凌霜阁。” 林熙菡也不理林大姐的傻大姐举动,笑眯眯地看着林二老太太道,“给二祖祖、三伯母请安。今早,庄子上刚送了新鲜果子,刚想给二老送去,不想来,正巧品尝一些。” “果子,就不吃了,被这糟心事儿,气得吃不下了。” 林二老太太一脸无奈又加恼怒道,白霜霜见林二老太太脸色很不好,心里得意,眼角掩不住的喜色。 林三太太瞥了见,心里冷哼一声,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事情没打听清楚,就乱下手段,简直跳梁小丑。 又看偷偷往后躲的侄女,更是气得无语,这没脑子穷折腾的丫头,过两日送她家去。又想到弟弟家情况,苦命的弟媳妇,又不忍又糟心,暗叹好在家里去了人,留着珍姐儿不方便,这说法也不会让韩家人看低了她两分。 “还不把这蠢货拉下去。”林二老太太吩咐道。 身边的老婆子便朝林大姐拉了去,林大姐挣扎了两分,大骂,“狗奴才,干嘛,干嘛。” “干嘛?生为长姐,不以生作则,爱护弟妹,反而为了出嫁闺阁处处针对幼妹,你女四书学到哪里去了。”林二老太太训斥道,朝拉着林大姐的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掐了两下林大姐的腰,林大姐疼得破口要吼出来的声音又龇牙咧嘴的咽了回去。 林二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出嫁前,都是你那无能的娘管着,我管不着,不愿管。你现在出嫁了,我更不能管了。出嫁从夫,你已经不是林家人,万事还是让你夫君管你。你明日就会夫君吧,还没个出嫁女回娘家常住的理儿。” “我不回去,不回去……”林大姐一听要送自己回夫君,立马又恼怒又羞愧,眼眶都红,眼神闪闪烁烁。 林二老太太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此次回来多有内幕,立马变了色,冷着脸,眼神寒得像九九冬风,“这可由不得你。” “老太太,我也是你孙女,我爹死了,这里也还是我家,凭什么让我回夫君。”林大姐忍不住流泪,想到那冤家做的事儿,对自己的冷漠无情,越发觉得这世上无依无靠,眼泪吧嗒吧嗒地流,“老太太,我知道你看我们母女不顺眼,处处找茬,可是你不能不让我回我家啊。” 林大姐说话不管不顾的,气得老太太捂着胸口,直想晕过去,林三太太看了不像话,对林大姐劝道,“大姐儿,你少说两句。老太太哪里不疼你了,不说你不曾出阁的事儿,万事顺着你,就是你嫁了人,有一两个好东西,老太太都巴着给你送去。你这不是给老太太胸口插刀子吗?” “何况出嫁女,哪有成日回娘家待在娘家的,你让你夫家怎么看,你夫君怎么看,你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莫要辜负了老太太一片心意,还是早早家去,和你婆婆道个歉,好好过日子吧。” “呸,不要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来劝我,你们有什么好心的,巴不得我们大房不好过着呢!” 林大姐不知好歹的啜了林三太太一口,气得林三太太也是恼火不已,又不好像林大姐一样不知好歹的骂骂咧咧。心里一个劲儿的暗道,这大姐儿简直被林大太太养成不成体统的祸害,怪不得林二老太太一见林大姐、林三姐就骂林大太太恨着林家,故意养歪掉两个女儿,败坏林家名声。 往日没看出来,今日见林大姐这副眼泪鼻涕,不管不顾的丑态,实在上不得台面,果真是被林大太太养坏了。 “闭嘴,闭嘴。给我堵了这丫头的嘴,把她今日就给我送回她家去,日后和门房说,不要放大姑娘进林家大门。” 林二老太太绝情决意的发话,林大姐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林二老太太,捂着的嘴巴,支支吾吾的挣扎着要说话。 “都是我不好,和老大家的赌气,不管两孙女的教育,才将她两教的不成体统。往日想着找两家看着忠厚老实的人家,也是能过得去的。没想到她们都成了这样,这亲家别日后成了仇家。” 林二老太太叹息不已,不想日后一语成谶。 “老太太,说什么话呢。大姐儿,怕是在婆家受了委屈,才这般发泄的。老太太,气话说了归说了,但别气坏自己。”林三太太知道林二老太太说的绝情,心里难受的。 “但愿吧。”林二老太太转头对林熙菡道,“九娘啊,二祖祖倒是对不住你了。让你住在府里没一天顺心日子,这事儿凭的多啊。委屈你了。” “二祖祖说什么话呢。九娘不委屈。二祖祖和伯母、姐妹们都对九娘慈爱怜惜。倒是九娘给二祖祖添了乱了,二祖祖该不会嫌弃九娘吧。”林熙菡拉着林二老太太露出可怜可爱的神情,长长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有种说不的惹人怜爱,“不要赶九娘走哦。” “呵呵……”林二老太太会心一笑,九丫头知趣懂事得惹人心疼,她摸摸林熙菡的小包包,“不嫌弃,九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来着,二祖祖欢喜着。” 白霜霜见情形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心里知道怕是出了岔子,这小表妹可能是真的。但知道了林熙菡是真的,心里却没有像她曾经在外婆家承诺的那般,反而越发怨恨不已。 竟然是真的,为何没有早早告知了自己,亲近自己这个亲表姐,反而故意引诱自己以为她是假的,冷落自己。 这个小表妹和外婆家那个高高在上的表妹一般,薄情薄情,势力眼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林二老太太眼光扫到白霜霜,严厉的目光让白霜霜忍不住发虚,过了一会儿,林二老太太对林三太太道,“老三家的,如今,家里有了事儿,不方便接待客人,两个姐儿还是家去的好。” “是的,老太太。”林三太太应答了去,看了两眼白霜霜,又瞪了一眼韩嬗雅,让人拉走了韩嬗雅,扶着老太太出了门。 白霜霜尴尬不已的站在林熙菡屋子里,林熙菡也不搭理她,继续看起了书来,旁边的林熙蔷也不说话,瞪着辛娘,辛娘也不敢说话,场面越发冷清。 这冷冷的气氛,白霜霜待了大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怨愤道,“表妹,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林熙菡冷淡答复。 “不是林熙蔷,到底真正的林熙蔷在哪里?”白霜霜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明明那个史书上说了胶州匪祸,林熙蔷和辛娘就缠着林玉煊一家子了的。 “我是林熙蔷。”林熙菡怪异地看了白霜霜两眼,林熙蔷有些看不下去,暗道难不成自己人是死的吗,没看我坐在这儿吗。 “你是林熙蔷。”白霜霜惊讶地看着长相清丽端雅的秀色少女,真正的林熙蔷竟然比自己还大,年近十岁。怪不得书上说林熙菡没了,林熙蔷冒充的是庶女,而不是嫡女,原来年龄差很多啊。 果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白霜霜突然对往日自己自负两世记忆得意稍减。 第七十七 意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表小姐,当日您可是和老太太说,与小姐家情分深,特意来林家看着,免得被居心否侧的人占了位置,将来小小姐回来了身份尴尬的。可怎么连小小姐年纪大小,都不知道来着。” 兰嬷嬷最是将规矩的,本不该讽刺主子,但实在是当日被恶心到了。 胶州城破,兰嬷嬷几个忠仆,束手无策,人海茫茫,找寻不到林熙菡,也不知道林熙菡被卖到哪里。 他们又是没身份的人,京城林家又不靠谱,只得求救薛大人帮着在胶州找寻林熙菡。 后,几个老仆又商议一下,兵分几路,赵冬兄弟去了林国公戍边的幽州求救,林祥去了京城求救,安家便是去崔府求救,留了几个下仆在。 兰嬷嬷一家哪是崔诗韵陪房,几代都是崔家家生子,对老东家很有情分,故在林家不成下,满心满意的指望都放在了崔家。 哪想到,刚去报了信的时候,老太太是伤心欲绝,指天咒地的定要救回苦命的外孙女,一番痛彻心扉的保证誓死要找回林熙菡着实让兰嬷嬷一干老仆感动不已。 可是,没过了多久,白霜霜母子来了,一阵耳风吹得崔老太太早就忘了她的承诺,反而将兰嬷嬷一家囚禁在杭州城外萧山庄子上,让白霜霜顶了林熙菡的身份。 更可笑的是,崔老太太还担忧白霜霜这个外孙女去了林家,有人怀疑白霜霜的身份,让兰嬷嬷这个崔诗韵的陪嫁嬷嬷去照看白霜霜。 当日怎么说真来着。 霜霜小姐也是白氏长房嫡出的大小姐,本来顶不顶林熙菡的身份也是没什么干系的,只是怕林家老太婆使了黑心肝,随便指了个祸害占了林熙菡的身份,败坏七房的名声。 霜霜小姐虽然顶了林熙菡的身份,但林熙菡找到了,便还了回来的。 话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兰嬷嬷是奴才不是傻子,哪里能被这事儿糊弄了,身份占了,还有还回来的说法。 自然一家子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这样被关在庄子上吃尽了苦头,兰嬷嬷差点以为自己和老伴活不到秋天了。 要不是薛大人找到小小姐,要不是小小姐发话让兰嬷嬷一家回胶州接她,要不是崔老太爷回来,发话让兰嬷嬷一家回胶州。 兰嬷嬷是真的看不到小小姐了。 这也是兰嬷嬷一家纵使恨薛太太欺凌看低自己小小姐,却仍然感激薛大人父子,让小小姐继续和薛家父子交往的原因之一。 不管他们是否有旁的算计,至少他们找回了小小姐,没让小小姐成了真的颠沛流离无根之人。 可对于白霜霜母子,兰嬷嬷却是恨得牙痒痒的,小小姐小,还不知道记仇,兰嬷嬷却替小小姐记着的。 往日小姐在世时对大小姐怎么样的? 大小姐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甚至好几次,想要给白家谋划,给白大爷收拾烂摊子,小姐都厚着脸求姑爷写信让同僚拉拔白大爷一二。 便是霜霜小姐这个从没见过一面的侄女,也是有个什么好的,合适的,都想着念着给千里迢迢的送去。 特别是那时候小姐还没生小小姐,大小姐生了霜霜小姐,正是两姐妹第一个孩子,小姐更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白霜霜小姐洗三礼的牙妈子是小姐找的,金盆金器是小姐打的足金,抓周的金元宝、金算盘、汉白玉,哪一样不是小姐准备的。 那时候白府早就入不敷出了,大小姐又不擅经济,当日满城艳羡的嫁妆早在日常挥霍一空,月月来信求救。 小姐又无奈又心疼,又知道崔府毕竟不是崔老太太管事了,崔家还有嫂嫂,独一个姐姐总不能看她去死吧,次次瞒着林姑爷偷偷接济大小姐。 好在姑爷是个不管事儿的,不计较经济的,又是体谅妻子的,故作不知,更让后来小姐羞愧不已,以至于后来受了林老太太的气,也忍耐了下去,与姑爷避于胶州。 可小姐这般照顾的母女,最后怎么对待她的,她的尸骨还没凉就谋害了她唯一的骨肉,囚禁了她的老奴。 简直是白眼狼。 兰嬷嬷比痛恨林老太太,还痛恨白霜霜母子,可以说崔诗韵与林老太太交恶,被林老太太嫌弃至少有一半原因在于白霜霜母子。 可她们不仅不恋往昔恩情,反而处处算计谋划小小姐,这种背叛,让兰嬷嬷这个忠心的,把崔诗韵母子当亲生子孙的老嬷嬷痛恨不已。 “嬷嬷,这话说的伤人的。我心里是念着姨母的怜爱,与妹妹的情分的。只是我年纪小,又不曾见过九娘总是有些不大认识的。” “是老奴对不起小姐了。”兰嬷嬷嗤笑,“只是奇怪霜霜小姐不认识自己姐妹,倒是认识旁人家的。是吧,蔷小姐。” 林熙蔷抿嘴一笑,林熙菡也忍俊不禁一笑。 白霜霜神色难看,对林熙菡挤出一丝笑容,“九娘,你不会因为这小小的误会就不原谅姐姐我了吧。我心里是有我们姐妹情分的,还望妹妹不要小鸡肚肠,与我和好。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亲表姐妹。” “自然不会因误会不原谅姐姐的。”白霜霜面露一喜。 “只是我和表姐之前从来都没有误会来着。”林熙菡似笑非笑得看着白霜霜道,“不过日后我对表姐有了什么误会,表姐也担待一二。” 林熙菡的讽刺让白霜霜很是尴尬,心中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林熙菡一眼,本来有一通圆滑的狡辩,大声斥责林熙菡无礼薄情,心胸狭窄。 却在兰嬷嬷阴沉的脸,阴冷的眼神下消声,故假装没看到。 又想要和林熙菡说些缓和气氛的话了,也被眼刀子给哽了下去,最后干巴巴的辞别了。 林熙菡看白霜霜仓皇逃跑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嬷嬷的眼刀子可以割肉了,你看霜霜表姐都被吓哭了。” “哼,若是嬷嬷的眼刀子真的可以割肉,有些人也不会赖着不走。”兰嬷嬷给林熙菡重新倒上一盏枸杞桂圆蜜露,摸摸茶盏的温度,给林熙菡递过去,又冷嘲地扫向辛娘母女。 辛娘吓得哆嗦了两下,战战栗栗地躲在了女儿林熙蔷身后,她前段时间在船上很是被老婆子收拾了几次,这见了兰嬷嬷比见她那死鬼爹都害怕。 林熙蔷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神色难堪地别过头,对林熙菡道,“九妹妹,日头也不早了,还劳烦你将《大胤律》手抄本借我一用。” 林熙菡让梅香去内屋取了手抄本递给了林熙蔷,林熙蔷知趣的接过,就道,“那不打扰了。我这边看完了,就给九妹妹送过来。” 林熙蔷这就要走,也没说来意,林熙菡心里奇怪,也不打算问。 辛娘见林熙蔷什么都没说,就要走,自然不依,立马道,“蔷儿,你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蔷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儿?”辛娘竟然说了,林熙菡自然客道一下。 “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借些书儿,现在有了也没的,再借的。” 林熙蔷有些恼火地瞪了辛娘两眼。 辛娘是个会做作,主意又多的,对自己女儿倒是有些束手束脚的,被林熙蔷一个瞪眼,心里不忿,却不敢多言。 对林熙菡做了个可怜巴巴的眼神,几分欲语而休,满肚子苦衷的样子。 林熙菡不是韩嬗雅那种容易被糊弄的,也不是白霜霜那样打什么主意的,更不是泛滥同情心的,自然装作没看见。 辛娘的作态反而让林熙蔷不乐意,强拉着她姨娘,就匆匆往外走。 屋里人一走,凌霜阁又空了很多,安静了很多。 林熙菡轻松的嘘了口气,拿出棋谱看了起来,巧儿一进屋,她便问道,“辛娘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嘿嘿――”巧儿一口气走了进来,对林熙菡露出狡猾顽皮地笑容,贼兮兮道,“小姐,你今日可得赏我,我可是探了好大的消息来着。” “你个贼猴儿,快说,别卖关子了,小姐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的。”惠儿看不惯巧儿的贼样,给林熙菡捧了水净手,又给巧儿扔了一个干净帕子。 巧儿接过帕子擦了脸,见林熙菡看向自己,也不调笑,严肃道,“蔷小姐来,小姐便让奴婢去打探事儿。奴婢和季大叔便通过二老太太、三太太身边的姐姐,和几个爷们身边的长随,得了大概消息。” “原来,京里来的十一少爷棠少爷,来姑苏,也是和老宅的六少爷、七少爷一个样,为了过继给咱们老爷。” 林熙菡点头示意她知道,让巧儿继续说下去。 “几个少爷抢一个爵位,棠少爷占了亲戚名分,比松少爷、杨少爷更有资格,可不知道为何,反而这过继不如松少爷稳当。但大老爷出了事儿,松少爷总不能爹一死,就过继吧,这不合礼数。这过继之争就剩下杨少爷和棠少爷。棠少爷是京里有名的翩翩公子,杨少爷只不过是风流纨绔,自是比不上的,但昨日里三老爷捏着辛娘道是国公府大老爷养在外头的外室儿。” “嘿嘿――”巧儿傻笑两声,“这国公府大老爷可是有官职的,这当官的无媒苟合,养外室,是要被发落,吃杖刑的。棠少爷好个名门贵公子被三老爷这个混人气得脸都青了……” 林熙菡听着,大概也知道了事儿,这过继事儿,三家都想得,松六爷时间不对,杨七爷自身不成,棠十一爷却有崔家间隙,各有各的优点,又各有的各的难处,现下是杨七爷捏着国公府大老爷的把柄占了优势。 而这个时候棠十一爷提出要遣人送辛娘母女回国公府,正是毁掉这个罪证的好时机,这长途跋涉出些意外,死个把人很正常。辛娘母女怕一个不小心被灭了口,才来找自己的。 林熙菡大概知道辛娘母女来的事儿了,但自己一个隔房晚辈,怕是管不着的。 林熙蔷倒是个知趣的,知道求了没用,反而让人厌烦,不如不说,接着看书情分,交往一二,总是会拉把手的。 林熙菡知道林熙蔷有城府,又有些凉薄,可她做人做事贵在知趣,让人不会喜也不会厌。 特别是七房与大房有间隙,一定不会愿意过继大房子嗣至七房的,她不说,透了些消息给林熙菡。林熙菡自然会帮着她些,不让大房得意。 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林熙蔷聪明得不让人讨厌。 兰嬷嬷听完巧儿的话,暗叹道,“这一帮子算计姑爷的爵位,想着过继七房,也不相想姑爷的正经血脉还在呢。这般算计着实可笑。特别是国公府的大房,大太太不是道她血脉尊贵,怎么还把儿子送给别人做儿子来着。往日看不上咱们太太,现在倒想过继太太名下,得了七房东西,想得倒美。” 兰嬷嬷心里不舒服,对林大太太嘴脸很是厌烦,说话不客气,“小姐姑爷在世,怕是宁可绝了嗣,也是不过继大房的。” 林熙菡点点头,道也是,又道,“若是不想过继国公府大房的人,就不能让大房得意了去的。看了辛娘母女拉拔一把也是应该的。” 兰嬷嬷看不惯辛娘母女,更看不惯国公府的,想了一会儿道,“若是真想帮她们,也不能强留了她们。毕竟认祖归宗是大事儿,只是这路上照料她们……” “谁道要照料她们的。惠儿去,账上取了八百两银子给辛娘母女送去。她们母女能够无依无靠的从扬州跑到胶州,自然有她们过人之处,不是什么弱质女子。现在来我这儿说话,怕是就是身上没什么银钱了。” 林熙菡吩咐道,等惠儿取了银子出来,又道,“你去的时候,和蔷小姐说道。这一般寻夫寻父的,都是到大理寺的,这她们二人身份不定,由棠少爷送着回国公府总是不合理的。” 惠儿点头称是。 “小姐,你这让辛娘母女去了大理寺,对国公府名声有碍的,何况国公府大老爷出了事儿,怕是……”兰嬷嬷有些担忧。 “嬷嬷,你放心。这大理寺是个审案子的地方,又不是报案的地方,不是人人都闹得了的。”林熙菡嘻嘻一笑,“再者,我记得国公府大伯母好似有个族弟正在大理寺任职,哪里能让事情闹大了来着。让她们二人去,只是让她们在贵人们面前露了面,免得不声不响的被灭了去,还没人知道的。” 兰嬷嬷点头,林熙菡又笑道,“快,快把今日邸报取了来,这些日子,上不得学,总是单调了些。” “小姐,小姐,林二老太太让您去*春坐坐说话来着。” 惠儿刚从林熙蔷处,回来便悄悄跑到林熙菡处,耳语道,“我听老太太屋里的姐姐道,林大小姐也在*春,林二老太太面色看起有些难看。” 林大小姐刚说撵走,现在又在林二老太太处,怕没什么好事儿,莫不是要搬家了。 林熙菡对住在哪里倒没什么好恶,只是这般打脸也是有些不快的,心里这样想,却让丫鬟们收拾了屋子,梳洗着装去了林二老太太的屋子。 第七十八 桃花煞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九娘,我的好孩子,快来二祖祖身边坐坐,这雨这么大,怎么这么快赶过来了。二祖祖身边又没什么急事儿,晚点来,也没什么事儿。” 林熙菡运气不好,刚打算出门,秋雨又哗啦啦的下了起来,她不在这意味不明的情况下躲雨,免得惹人多想,便沿着长廊去了*春。 “那哪成呢?这秋雨长,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停呢?二祖祖等着,那不要等到明日里。” 林二老太太让身边丫鬟给林熙菡去了蓑衣,脱了外袍,扶着林熙菡上了床榻,又亲自给林熙菡倒了一盏桂圆姜茶。 “今年的雨水是多了些,这南边嫌雨多,北边就是天天求雨,老天爷,就不能安生的,两边均上一均。” 林熙菡喝了半盏姜茶,嘿嘿一笑,“若是能南边雨到北边,东边水到西边,这天下还不太平了,要那巫觋干嘛?这神教没了饭碗,还不都找二祖祖茬。” 林二老太太听了俏皮话,也是咧嘴一笑,“就你嘴贫,满嘴的葫芦嘴儿,这天下的好坏都被你说净了,我就是说了句话,还惹了事儿。” 林熙菡嘻嘻一笑,拉着林二老太太撒了会儿娇。 林大姐看林二老太太对林熙菡这隔房的孙女比自己这个亲孙女还亲热,心里又是不忿,又是担忧,忙插话道,“老太太,您还是别忧心这雨儿,你再忧心,你亲孙女可就得吃秋雨了。” 林二老太太被林大姐打断满是不快,心里不高兴,但毕竟是自己亲孙女,见她满脸苦楚,焦心不已的样子,也是心疼的。 但林熙菡一向和林二老太太眼,她又不好直接撵了林熙菡出凌霜阁,再者林熙菡出了凌霜阁,还能住哪儿呢?住三姐儿处,那里一是住着韩嬗雅,马上三姐儿又要回来的,定是住不下的。 林二老太太这一犹豫,林大姐更是焦虑愤恨地直瞪林熙菡,林熙菡故作不知逗弄了林大姐片刻,等林二老太太下定决心时,突然道,“二祖祖,过两日,我想到我娘庄子上住一段日子。” 林二老太太嘘了口气,又是放心,又是担忧,便道,“怎么突然到庄子上住去呢?庄子上寡淡又荒僻,哪里是小孩家待的地方。” “庄头说,满山果子结了,可以做百果酿了,九娘心里好奇得紧,姑苏城里也闷得慌,打算去耍玩耍玩。” 林熙菡语气说得淡,林二老太太却听得有些愧疚,小姑娘自觉早熟,也是被逼的,这一想又难过又羞愧。 可想到大孙女的事儿着实糟心的,九娘若是留在园子里,怕是还跟着遭殃,不若出去躲了灾,遂道,“过两日天就凉了,你若去,还是要多多准备些御寒的家当,好好玩上两日。” 林熙菡做事与人留余面,觉得林二老太太偏心亲孙女正常,也不觉得住在人家屋子还有挑选的权利,心里也不生气更不难过,反而嬉笑道,“二祖祖,放心。九娘身边可都是老资格的嬷嬷,哪里会冻着九娘。九娘到庄子,一定让人给二祖祖天天报信,送上香甜果子给二祖祖尝鲜。” 林熙菡说得放心,林二老太太越是不放心,都是奴才,哪有自己贴心,“兰嬷嬷几个是好的,可你年纪小,那西山庄子水汽重,亦阴寒,呆久了也是易得湿寒之症。” “不若,还是别去了好的。”林二老太太咬咬牙道。 林大姐听了快跺脚,皱着眉头,直喊,“那怎么行,老太太。” “怎么不行?”林二老太太板着脸不快,道,“你要住凌霜阁,那你住得了。这硕大的林府,多得是屋子,九娘没处儿住,我*春还是有的地儿。真是老犬吠鼠,管得远。” 林大姐一听林二老太太好不容易被劝动了,林熙菡也自愿离开,林二老太太反而反悔留了林熙菡,心里一阵不满,大喊道,“老太太,您这是什么话儿,我可是为了九妹妹好。她留在这儿,不过是给咱们扯后腿。” 林熙菡听了心里一阵稀罕,这自己住自己屋子,还有什么麻烦不成,转头对林二老太太望去。 “她住我们*春,碍着你那冤家什么事儿?” “老太太,本来我不想说的,您可别逼我,这事儿,除了我住凌霜阁,旁人住了总是倒霉的。”林大姐撑着身子,强调到,“我那冤家可是在凌霜阁有了不干不净的心思,这靠着凌霜阁的园子都是不安生的。九妹妹离了老宅,还少了这糟心的名声的。” “大姐儿,你这是什么话儿,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林府满门都是不干不净的,离了才有名声。”林二老太太被气着了。 林熙菡听林大姐不会说话,也是暗自奇怪,这大太太怎么交的女儿,这心思城府还不及个娃娃。 “这可是老太太说的,不是孙女说的。”林二老太太被林大姐的话呕道了。 “你说你,你真是个不安生的,怨不得你婆家要休弃了你。” “老太太,你什么意思。”林大姐被伤到了,含着泪水,愤愤不平,“我被休的原因,您不知道吗?我这被休还不是为了林家,再者若不是有这么个娘家拖后腿,我能干那事儿,被抓了把柄来着。若不是为了林家,我能吃了暗亏不哭不闹,好好回来的。……” 林二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话里过分了点,又不好和小辈认错,林三太太便打圆场道,“好了,大姐儿,老太太是知道你委屈的,不然也不会让九娘给你让了屋子。可是你刚才的话,着实过分了点。这府里上下哪个不把你当头一份的,你看不起咱们家,不是看不起你自个儿吗?” “呸,不用你装好人,撒柳枝水。”林大姐不领情,满脸鄙视道,“三婶婶少给旁人抛小媚眼,留些虚情,你大侄女我如今也不会这般下场。” 林三太太被哽得说不出话,又不好回了林大姐儿,着实是那事儿,自己理亏了些,又憋屈,又懊悔,她哪里知道曾大女婿是那般人物,若是知道,便是连句话儿都不会说上一句的。 林大姐见林三太太被堵了回去,有些子舒坦,拉过林熙菡的手道,“好妹妹,我可是为你好,你还不知道我那凌霜阁是奸夫淫妇偷情的地儿,你个未出阁的姑娘住那儿,损的是你名声来着。” 林大姐这满嘴跑车的话,实在不上台面,林熙菡懒得搭理这混人,可林大姐儿反而当林熙菡认同想听她的话,更是又多嘴道,“好妹妹,你没嫁人,不知道这人面兽心、男娼女盗的意思,有些人看似是个好的,却是个不干不净不要脸的,连侄女婿都要勾搭一番。往日我是个傻的,当那人是个好的,才被害得嫁了中山狼,落到如今地步。……” “够了――”林二老太太听林大姐这丑话都说给外房去了,太丢老宅的脸了,又是丢脸又是气愤,指着林大姐的指尖都发颤,林三太太也眼眶都红了。 林熙菡似乎也品出些什么,与兰嬷嬷对视了两眼,兰嬷嬷摇摇头,林熙菡往里面缩了两下,甩开林大姐的手。 “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这么糟心的事儿,你还到处张扬,你不怕丢脸不成,不怕丢脸不成――”林二老太太吼出来。 “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做了什么事儿,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儿。”林大姐扶着茶案,红着眼眶,恨声恨气道,“当年若不是三婶子一把年纪了,不知羞耻,勾搭了曾二郎,能让曾二郎闯到了我园子里。曾二郎闯到我园子里,你们能让我嫁给曾二郎吗?” “我是个傻的,你们都哄着,骗着我,让我以为是良人,嫁了曾二郎,日日泡在苦水里,还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哪个狐狸精勾搭了他的心。月月回家诉苦,盼着他回心转意,不曾想到,反而给这两个男娼女盗的幽会机会。” 林大姐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年少求良人,曾家二公子长房嫡孙,翩翩美少年,误入菊花园,一见倾心,求娶佳人。一段佳话的背后却是如此不堪。 夫君看上了自己婶子,误当婶子是自己,着实可笑。 “大姐儿,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也是无辜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若不是,若不是……”林三太太也是气得掉眼泪,如花娇颜,点点泪珠,越发美艳动人。 “若不是什么,若不是曾二郎跑过去和你私会,道是满心满意都是你,都是当你是林家大小姐,才娶了我的,次次陪我回娘家,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林大姐又笑又哭,拍着桌子嗤笑不已,“你若不是存心调戏美少年,能惹了桃花债?你若不是得意勾着曾二郎的心,寒碜我们大房母女,能够暧昧不清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吗?你很得意是吗?得意,自己半老徐娘犹胜二十双华,得意勾勾手指而就能让侄女婿和丈母娘、妻子作对是吗?” “哼哼,你的得意都建立在我们母女的苦雨泪上。” 林大姐说得可怜,里面的内容着实让林熙菡心惊,林熙菡忍不住往后又退了几下。 没想到林大姐夫竟然看上的是林三太太,而且如今都是痴心不改,甚至为她休了林大姐。 “够了,大姐儿,你说的那都是没有的事儿。”林三太太拍着桌子道,“不说曾二郎是不是你夫君,便是不是,我也不会做那事儿。他年纪比我家七郎大不了多少,我心里当他是个儿子辈,才与他说上几句话。而且他当日求娶的时候,说得并不是很清楚,我才多嘴说了你的名字,才让他误会,求娶了你。我没什么好得意的,更不会心虚,我行得正,做的端,也不怕你找茬。至于那次在园子里,他拦住我,也不过问了一些事儿,并没有你说的那些事儿。” 林三太太懊悔当日看曾二郎美少年,为人家世均不错,想着林大姐也是配的,自己又没女儿,大姐嫁了曾家,也是得益于林家的,才一心撮合,没想到惹下这官司。要是知道会是这事儿,这一千个一万个,也不让大姐嫁于曾二郎。 着实太荒唐了。 “呸。”林大姐冷笑不已,“那你干嘛和人家女婿,说丈母娘的坏话来着呢?挑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儿呢?” 林三太太有些窘迫,她是存心不良,挑唆了两句曾大女婿和林大太太,但也只是挑唆了两句,让林大太太外面没人帮衬着。 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这些歪歪绕绕,惹得曾大女婿替自己报仇,欺辱林大姐儿,害得林大姐儿被休妻,丢了林府的脸面,碍着林家门楣,说不准日后还影响自家子孙娶嫁。 她哪里知道,她连曾大女婿帮自己说句好话都不敢想象,还当这曾大女婿是个知礼的,还羡慕林大太太有个好女婿。若是知道这里面有这事儿巴不得能跑多远跑多远。 “好了,别吵了,大姐儿,你这般闹着,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丢了林家脸面,你日后二嫁还是和曾家女婿和解,还能离得了娘家不成?这事儿算你三婶子对不起你,可是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兄弟姐妹想想吧。这事儿是能往外传的吗?”林二老太太对林大姐训斥道,眼神却是飘向林熙菡几个。 林熙菡也看出林二老太太意思,也跟着点头,没有故意装傻懵懂,这老太太人精,装傻这一招,这时候卖弄,反而惹灾。 “难不成,我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成?老太太你偏心也不能这么来着的啊。”林大姐趴在床榻上大哭起来。 林二老太太疼自己侄女,三儿子一房,可孙女也是自己的,看林大姐苦,心里也难受,“大姐,你放心,奶奶一定给从曾家讨了公道,林家也不是说休就能休的人家,你一没犯七出,二在他家服过三年丧,他是不能休你的。” 林大姐听了林二老太太答应给自己做主,放心一些,捂着脸又看了三太太两眼,林二老太太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又道,“老三家的,如今也是你对不住大姐儿,我做主,将你在城外两个庄子赔给大姐儿,你可服。” 林三太太自然知道这侄女婿爱慕自己不能外传,否则丢脸是三房,得了老不修的名声,直点头称是。 林大姐见好就收,面上一脸忿忿不平,满肚子怨气,可转身却藏不住喜色。 林熙菡正躺在床榻最后,斜对林大姐,看着她微微挑起的嘴角,上扬的眉毛,诧异不已。 难不成一两个庄子就能平了那种夺夫之恨,林大姐不像那种大肚的。只是林二老太太和林三太太神色没什么不对,想来事情怕是真的。 第七十九 家祭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重阳家祭一如既往的热闹,特别是今年嫡系走了三位黑发少走(不满四十死的人),更是要趁着家祭给他们纳谱。 世家子逝世,除了按照规矩葬入祖坟之类的,还要纳谱。 纳谱就是要开祠堂,走火马,念响词,描封像,分产业,上香进祖宗,给祖宗说明照顾一下这个刚去的晚辈,然后记上族谱封录,代表这个人死了,后去官府衙门消籍。 因林玉煊夫妇与林玉??均是横死又皆为早逝,故事不能单独开祠堂纳谱的,以免带来晦气,只有趁着各种节日家祭,来开祠堂。 主持重阳九阳家祭祀的是林二老太爷,林八老太爷,还有比林二老太爷大上一辈的林七老老太爷也就是林七高祖。 林三老太爷是旁枝最长,算是林二老太爷的族弟,旁枝的旁枝,没什么权势,但辈分大,族里很有话语权。 倒是林七高祖着实是林氏一族的大长辈,他是林国公和林二老太爷二人的父亲的嫡亲同胞兄弟,不仅身份地位高,且掌管林氏族学长达三十多年,可以说林家子弟既是他的晚辈又都是他的弟子。 然林七高祖却是命运坎坷,子孙不济的。 他少年得志为官,却牵扯文帝血案,罢了官职,流放潮州,落下一生顽疾,且因此妻子病逝,无儿无女,着实让人感叹。 好在林氏一族极为讲究规矩,他年长,地位高,便是宁可孤苦伶仃,不过继子嗣,也是无人敢欺凌,反而族中上下没有敢不尊重的。 这次家祭,林七高祖能够来主持,也是给林玉煊夫妇和林玉??撑了场面,让林二老太爷能够从林大老爷这场流言蜚语中脱身,挽回林氏族人的荣辱感和对嫡系的信心。 家祭,林熙菡是女眷,按规矩本该在祠堂二道门的园子行跪拜礼的,但林七高祖要见一见林熙菡,林熙菡还是随着林七爷林熙杨去了祠堂正院。 林氏祠堂分三道院,主院主要是供奉家族祖宗、已逝长辈的排位、揭帛(死者画像,又叫影、追影、追容、揭白等)、古训家规、族谱等,此处只能是家族男丁可进之地。 主院正门前一道门正对的三间屋,中间为堂屋,南北穿透,连接二道门和主院,这里是二道门巷房,堂屋两次有两个厢房,这里是一般家族嫡妻、嫡女,家祭叩拜祖宗的地方,最后三道门类同二道门是一般庶出旁枝子侄所呆的地方。 林氏与所有的南方世家类同,良妾庶子上族谱,几乎不分宗田宗产,不承爵,只分私产。其余庶女、贱妾子都是不上族谱的,自然家祭也没他们的事儿。 而出嫁从夫,出嫁女没资格参加家祭。 故此次家祭,林熙菡只得独自一人与长辈来参加家族祭祀,林七高祖传唤林熙菡,林熙菡也无人提点,傻愣愣地想了半天,也不曾有半点林七高祖的印象。 倒是林七高祖是个妥帖的慈爱老人,他伸出干枯的手,唤林熙菡置跟前,微微喘气道,“你是小九吧?是老大家的那个小七的孩子?” 林熙菡在林二老太爷示意下,点头称是。 林七高祖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精神也不济,给林熙菡摸了个鸽子蛋大小的鸡血石印章,道,“拿去玩吧。” 林熙菡躬身行礼,道谢。 林七高祖便挥手让林熙菡退到一边去,林熙菡小心看向林二老太爷,这家祭正院,她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待着不合礼,高祖又没发话让她下去。 林二老太爷也瞄了老太爷两眼,见老太爷拿着“影”细看,让人给“影”上面的帷帐写上小字经文。这横死的人怕晦气,在祭祀画像上面的帷帐都是会写三句小号经文。 林七高祖眼色浑浊,手脚干枯微颤,半眯着眼就像站着要睡过去了,林二老太爷放心吸口气,便挥手让林熙菡退下去了。 “慢着,小九这丫头,过来给我看看你爹爹这画像,像不像?”林七高祖突然传话林熙菡,林熙菡自然惦着身子凑过去。 林家给死者画像的是林氏一族的子侄,江南有名的才子,不喜官场,好风物,擅诗画,尤其是擅画人物像,他画的仕女图,有活美人的传说。 此时画了死者的画像,虽是按规矩死板庄重些,但还是非常形神皆似的。 林熙菡看了林玉煊、崔诗韵夫妇的画像,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林七高祖微微看了林熙菡两眼,露出淡淡地笑意,吩咐作画者道,“小三十一,家祭后,给你九姑姑也送上两幅画。” 作画的青年男子哀怨的看了林七高祖,不情不愿地道是,又复朝林熙菡做了个怪怪的笑,差点把林熙菡逗笑了。 想到过一段日子,便能得到林玉煊夫妇的肖像,心里欢喜了两分。 林七高祖又顿了半刻,这才吩咐林熙菡退回二道门继续家祭。 林熙菡一走,林七高祖这才与林二老太爷道,“小二子,还记得你和你哥当年入仕时,我给你的批文吗?” 林七高祖突然这一段话,让林二老太爷一愣,这批文他自然记得,不仅记得,而且为这批文碾转反侧了大半辈子,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批文和大哥的批文,就不服气,日夜的睡不着。 林七高祖见林二老太爷的样子就知道这半辈子老太爷也没醒悟过来,叹了口气,“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日后这林氏一族就要靠你二兄弟撑起了。” “七叔……” 林七高祖摆摆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最后说句话儿,给你提个点。这世家皇权,终有一天会对上的。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不管谁胜谁负,皇权终究会占上高位,世家也不会一下子消亡,只看这个世家掌托人是否把持的住。” “七叔,我知道,这不是我已经开始提拔寒门子弟,建立书院,就是图的当今消弱世家影响力,提拔寒门子弟,让寒门子弟顶替世家,咱们林家藏于乡间,培植可信的寒门子,可保永世。”林二老爷笑道。 “呵呵,小二,你这话,你就不知道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世的。你说什么是寒门?什么是世家?寒门子弟提拔上来,官官相护,代代同党,还是寒门子弟吗?林家在几十代前也不过是个土著农户。”林七高祖的话,让作画的晚辈都手一抖,乱了画。 “七叔,这就是你不救老大的原因。”林二老太爷颤抖着手,发问道。 “你们的书院不过又是一个林氏,若是入了朝,又是一个林党。当今比不能容世家,更不能容党派,李相爷便是前车之鉴。这样的书院不要也罢。” 林七高祖将笔扔下,“福分天定,小七既然没有子嗣福分,就不要违背上苍的意思。我和你大哥说了,这林家有一个爵位就够了,五六年后又是个夺权之日。” 林二老太爷接过林七高祖递过来的一个“?”字,一个“皇”字。 “这个成党的就是头上三把刀,一张空口白话嘴,还有一副黑心肠,才能留下党。” 林七高祖戏笑道,“咱们林家就两根木头,没那心肠做不了党。老大做不来,老二你也做不来。” 林二老太爷却笑不出来,他看着那个“皇”字,白王即白虎,象征军权,刀戈兵伐,这皇权踩着血腥,乡党再厉害还不过是陛下让杀便杀,党上三把刀,头一把刀就是皇子,做党不过是混个短命。 林二老太爷想得是长久,那骨子里林党的心思便彻底歇没了。 “这老七的郡公陛下是下了密旨的,哪里能去就去的。” “竟然是密旨,就是不对外公布的。当今只是下旨追封老七为郡公,这郡公随着他进坟就没了。干林家他人合适,除了九娘那丫头能占个名分,旁人碍着什么。” 林七高祖一笑,林二老太爷也知道他意思,敢情陛下那道密旨就是戏弄试探林家知不知趣,能不能老实交了兵权,一无外人知道,二无明旨下发,“苦了小七那孩子了。” “这又有什么,好歹小七去了那边还有个郡公的爵位,他又没有个子嗣,也是传承不得,怨不得陛下。” “竟然陛下没下明旨,七房没有爵位,小七过继个子嗣,也是合该的?总不能让七房真的绝了脉吧。”林二老太爷还想给自己子孙争取一下。 “哎,小二,我知道你为子孙计。但是老大将来不会亏待你们这一支的,我走了,还有些产业也是留给你们这支的。七房那儿,陛下不希望还有除了老大这个国公以为的林家人,有多余的威望了,过继了,哪怕占了名声,陛下也是要酌情嘉奖的,免得臣子心寒。” 林七高祖拍拍林二老爷的肩,用心良苦道,“小二。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不是高才,不是忠心,而是知趣。林家这般,日后当今会记得。咱们当今不是先帝爷,糊涂点,但是有海量。” 林熙菡家祭拖着跪得发疼腿,还有涨涨的脑袋,跟着几个旁枝姐姐找到了林三太太。 林三太太也正找着林熙菡,一见林熙菡也是赶紧拉了过去,道,“累坏了吧,九娘。咱们这家祭,人多,规矩多,仪式多,还不让奴才进祠堂,着实难为。” “倒是不累的,九娘年纪小,族里姐姐们照顾着。”林熙菡给林三太太拍拍腿上灰尘,笑嘻嘻道,“倒是三婶婶累坏了吧。” “呵呵,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不似你们小辈,腰腿断了点。”林三太太也给林熙菡揉揉腿笑道,“往日,我还想着生个女儿,以后家祭之类的也有个作伴的。” “呵呵,以后,九娘陪着三婶婶就成了。”林熙菡抱着林三太太胳膊撒娇,林三太太看她娇涩涩地可爱样,也逗乐了,直道好。 “二祖祖那儿,要去找寻来着?”林熙菡又问。 “那是不用的,你二祖祖辈分大,要和着几个年长的夫人婶子去厢房说说话,我们先出祠堂,家去的。” 林三太太拉着林熙菡匆匆和四周媳妇们打了招呼,过程有些匆忙失礼,但大多数家眷都是不吃不喝跪了一整天,也累得慌,各个顾不得的往祠堂出。 此时上宗谱的大妇,怕是极为羡慕那些没上谱的小妾贱妇吧。 林熙菡看着一团慌忙的人群,暗暗发笑。 “哼――” 林熙菡一下马车正好遇到了骑着马过来的林熙棠、林熙松几个兄弟。 林熙棠这个风度翩翩的玉公子,不似往常一般见林熙菡总是一副风雅得体的好哥哥样,反而冷淡地扫了林熙菡两眼,无视的离开。 林熙菡捂着胸口,想着林熙棠那淬了毒的眼神,着实心惊,也不知道这位堂兄发什么神经。 倒是有一段日子愁眉苦脸,看到林熙菡就哀怨的林熙松这个胖堂兄,此时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见林熙菡更是露出从没有过的真心笑容,道,“九妹妹,前段日子,你倒是不曾带你出去耍子的,哥哥想着你守孝,不能无故出门,也不好带你出去游玩,便给你买了些玩物,过一会儿日子给你送去。” 林熙菡连连道谢,林熙松也越发温和地笑笑,就进了府。 林三太太显然也看出了异状,掐着自己长子林熙杨,拉进了马车,一个劲儿的问,这次家祭出了什么事儿。 林七爷才道,家祭林熙棠拿了国公府老太太的信,说是他奉了老太太的命,又得林玉煊在世的同意,说是过继给七房。 谁知道林七高祖当场就道了,林国公来信说,林玉煊再世考虑七房无嗣,就写信给林国公道,不打算过继了,日后国公府分家,七房那份祖产就收归族里,私产均留于独女做嫁妆。 国公爷也同意儿子这份爱女之心,便在一个月前就写信给林七高祖,直接封存七房绝嗣了。 所以人人都过继不了七房了。 林熙棠这个本来胸有成竹的大赢家,反而又失财又丢脸,自然迁怒林熙菡这个罪魁祸首了。 林三太太听了之后,心里又庆幸又失落,对着儿子捶了两下,惹得林熙杨大喊大叫。 林熙杨下了车,见林熙菡还等着林三太太,便凑过去道,“九妹妹,这日后还得小心者点,前有虎,后有狼,身边还有一群秃鹫,啧啧,真真难啊。” 林熙菡看不惯林熙杨这副看热闹的不羁样,也道,“妹妹,我倒是狼啊,虎的不怕。可是杨哥哥惨了,我家祭听二爷爷说,长子嫡孙守大孝,要封馆,亲自教导几个孙子辈读书,以期三年大考。” 林熙杨脸色大变,一脸完了的样子,匆匆推了府里大门,板着脸对后面小厮喊道,“死奴才,还不快走,少爷的书箱里,快翻出来,快啊……” 林熙菡嘿嘿发笑。 林二老太爷这狠打狠抓,也是好事儿。这书院才子在人才也是旁人家的,传承不了林氏血脉。 林熙菡一进凌霜阁,顿时脸都变了色。 满屋子就翻得乱糟糟,巧儿、惠儿眼泪汪汪地站在院子里,兰嬷嬷、季嬷嬷一干奴才与另一对奴才对峙起来。 林大姐站在园子里,大喊,“给我打死几个死奴才。” 第八十章 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神色冷淡的进了屋子,好似不曾看到园子里情形,林大姐几个闹得兄也不曾注意屋里进了人。 林熙菡让梅香取了二两燕窝赠送自己回来的璎珞,轻笑道,“姐姐,对不住你了,九娘这儿还有些事儿,改日在请姐姐来凌霜阁喝喝茶。” 璎珞是林三太太陪嫁丫鬟的女儿,年纪不大,却极为得宠,性子温柔,不乏心机。 她也知道林熙菡说的是客套话,暗暗瞥了凌霜阁的情形,微蹙眉头细语道,“九小姐,这大小姐是世上少有的骄纵的性子,不曾出阁时,满府上下也就老太太、大太太能顶的住,就是三太太,她当着面也是敢顶撞的。您这边还是禀了老太太,不若非得吃了大亏。” 林熙菡自然也知道林大小姐的性子,不说三太太降不住,便是林二老太太,她又能有几分尊重的。 “九娘在此谢过璎珞姐姐了。”林熙菡抿嘴一下,懵懂天真道,“我房里的小丫鬟也是才调教了的,怕是失了礼,怠慢了大姐姐。九娘让她们陪了不是,便成的。” 璎珞皱了两下眉头,心里暗想到底是个孩子,哪里知道林大小姐最是蛮横无理的性子,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讲,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打发似的,匆匆将她嫁了出去。 可主子发了话,她也不好多说,她提醒两句,不过是看着林熙菡年纪小,又没有父母兄弟依靠,着实可怜,才多了嘴。 遂捏了二两燕窝行了礼,就跟着梅香出了门。 到门口,梅香又从怀里掏出一荷包,悄声道,“璎珞姐姐,你也是知道的,我家主子年纪小,不懂大宅院的弯弯绕绕,我们做奴才又没什么人脉替主子分忧。这事儿还拜托姐姐您了,免得出了事儿,伤了两家情分。” 梅香点到为止,璎珞露齿一笑,知道了她意思,接过荷包小声道,“大小姐的性子,若是忍了,反而吃亏,不若反抗两下,反正大小姐那性子不欺负人就奇怪了的。” 梅香会意,送走了璎珞,悄声对林熙菡耳语,林熙菡吩咐她将院子门关上了去。 “大姐姐,成日里喊打喊杀,莫不是还当林府还是你家不成。”林熙菡站在长廊上淡淡讽刺道。 “小九,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大小姐蹙着好看的眉头,暴躁的问。 林熙菡这才发现这林大小姐长得并不丑,反而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特别是一双眼妩媚中透着淡淡的精明果利,深邃的眼里满是摸不透的心思。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像一个骄横无脑的大小姐,难不成真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大姐姐,你不过是不想搬到凌霜阁,何必和九娘闹崩了起来的。九娘才五岁,若是胆小,吓跑了,大姐姐岂不是圆不了心思。”林熙菡话语调皮中带着几分机灵。 林大小姐目光里透着几分审视,说话做事却是蛮横无脑的样子,她一下子怒气冲冲的走到前檐廊外,手指几乎指到林熙菡的鼻尖,破口大骂,“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意思啊。我的屋子,为何住不得,我就要现在就赶走你,免得让你玷污糟蹋了我屋子。” 林熙菡脸上露出委屈的哭像,躲过林大小姐的手指,哭声道,“大姐姐,你干嘛打我啊。你要住,就让我住好了。” 林大小姐拉过想要躲开的林熙菡,话里话外大骂林熙菡,口水几乎都喷到了她脸上,悄悄拉近道,“九娘帮帮我,九娘救救我……” 林熙菡一惊,她原是见林大小姐这嚣张的太过突兀了,反而好似压抑的破釜沉舟,若说开始她想住凌霜阁,可每次都做的不是很高明,若是她天生无脑也就算了。 但那天她大闹林二老太太处,露出的似笑非笑的样子,却不似那般。何况就是住个屋子的事儿,便是她真的要住,和老太太好好说说,也不至于那般闹法,就是和林熙菡说道,林熙菡也不会真的拒绝她,再者林熙菡年纪小,又是孤女,再不顾体面的人家,也不至于那般闹。 这世界上,薛夫人那般的毕竟是少数。 林熙菡微微点点头,林大小姐正对林熙菡露出一丝苦笑,悄悄递给林熙菡一纸团。 林熙菡抬头正好看到一直跟着林大小姐的一对奴才,她们看着林大小姐毫无风度的胡闹,反而露出鄙视嘲讽的笑容,特别是那管事妇人,眼里的嘲笑不屑怎么都掩饰不住。 林熙菡看着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微微点头,接着又破口大骂起来,欺凌年纪比她小了一轮的林熙菡。 林熙菡也哇哇的捂着脸大哭起来。 兰嬷嬷几个见小主人被欺负哭起来,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推开纠缠自己的林大小姐的奴才,林大小姐的奴才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让兰嬷嬷一群人跑了过来。 双方闹到最后更是打了起来,季嬷嬷还喊了有些力气的粗使婆子,就这样林大小姐身边两个奴才竟然和林熙菡身边一群奴才挣扎打斗得不相上下。 林熙菡终于理解林大小姐的求救了,这身边看守的奴才都是会拳脚的,“大姐姐,出了什么事儿,你不是嫁在曾家的吗?” “一言难尽,把这个交给祖父。祖父对我深有成见,我身边又都是那边的人,着实难以将消息递给祖父。” 林大小姐好似知道林熙菡的疑问,淡淡苦笑道,“本想通过我娘、或者老太太传了出去,但是家里太乱,她们身边不干净来着,而我大闹了几回,祖父都不曾将我的闹腾放在心上,也是我往日为人太失败了。” 林熙菡微微点头,林大小姐又耳语,“一定亲自交给祖父,我二伯、六哥也是走了岔路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干什么,干什么,无法无天了,大丫头,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不成。” 林二老太太领着一对丫鬟婆子,踹开了大门,正好看到林大小姐打骂林熙菡,气得双手颤抖,龙头拐杖都拿不住,“简直,简直是,简直是泼妇……”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二老太太让奴才阻止了凌霜阁的闹剧,指着林大小姐发问。 林熙菡也是一件林二老太太就冲了过去,抱住林二老太太委屈的哭到,“二祖祖,二祖祖,你总算来了。” “好孩子,莫怕,莫怕,二祖祖替你做主。”林二老太太看林熙菡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可怜,皱起的包子脸,里面掐满了委屈。 大丫头太过分了,为了一个住处,竟然欺凌起幼妹了,不过是住所来着,都说家祭后,就让给她了。何至于此不依不饶来着,难不成不合她心意,她就要搅得天翻地覆。简直和她那糟心的娘一个样,老大这般去了,也和她不贤惠有关。 林二老太太这一想,心里越发不满意了,大声质问道,“大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非得没脸没皮地闹腾不成。都说这凌霜阁给你住了,你还要那般,便是片刻都等不及,跑过来打骂九娘的丫鬟吗?……” 林二老太太一连串的质问,根本对林大小姐起不来半点作用,她反而比林熙菡更委屈,一下子痛哭起来,“老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进院子就对着我大吼大叫,难不成你对我娘有怨气,我就不是你孙女了。什么叫我打骂九娘丫鬟,你怎么不说是九娘奴才仗势欺人啊,你看她几个奴才,我才几个奴才。……” 林大小姐无耻的反咬一口,让满园子的奴才又气愤又无奈,林二老太太也被这大孙女的无耻给气得快晕了。 林熙菡撅着嘴,一下子委屈得不行,边哭边道,“才不是呢,才不是呢!兰嬷嬷她们才不会,大姐姐的下人会武功,会武功,兰嬷嬷打不过。呜呜……” 林熙菡细声细气的哭腔像幼猫般可怜,字字清晰的说法,让林二老太太又怜惜又生气,她倒是不知道大丫头还带了几个会拳脚的奴才,这内宅里带会拳脚的奴才,干什么,难不成想害人。 “来人,把这两个挑唆主子的下人,拉下去打死了。”那两个奴才挣脱下人束缚,满脸不服,林二老太太复有想到这两个是曾家的奴才,心里越发怨恨,气到,“对了,她们是曾家的狗奴才,怕是不服我们林家的家规,给我送到曾家去。他们竟然不满意我们林家的女儿,我们家羞愧,也更不敢用他们家的下人了。” “老太太,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我的下人……”林大小姐支支吾吾得不服气道。 林二老太太冷漠地扫了自己孙女两眼,哼了一声道,“莫说你的下人,你是我孙女,就是你,我想打还是能打的,来人将大小姐送回她屋子,没我吩咐,不放她出来。” “我要帮道凌霜阁,你说好的。”林大小姐反驳到。 就是紫藤苑也是住不得。你还是住到南竹庵吃些斋念些佛,反省两日。” 林二老太太看着桀骜不驯的大孙女,一肚子火气,更低着声音道,“你若是不服气,便送你曾家去。” 林大小姐不服气的噤声,眉眼满是逆气,却转身对林熙菡露出一笑,林熙菡会意,吓得林熙菡后面的丫鬟巧儿一脸提防。 这闹剧一结束,林二老太太让人送了两匣子玩物,替林大小姐赔礼,林熙菡自然让人道了谢,便算了。 兰嬷嬷见了偷偷抹泪,一脸心疼。 林熙菡等人安静,才趁着午睡,偷偷看了纸团,林熙菡看了一段,微微叹气。 林大小姐骄纵些,却不是心黑的,到底恋着娘家。 大胤朝,当今上位并不是众望所归,阴差阳错的结果。 先帝时,现是独宠张贵妃母子,后是妖后之乱,再来是三定太子,先帝宠信信任的从来没当今母子。 当今生母不过是渔妇,且嫁过人,若不是机缘巧合得了宠幸,又一朝得子,怕是连个宫门都进不去的。 就是这样,七王之乱后,朝廷诸多变化,先帝爷的儿子死的死,亡的亡,剩下来的,还得用只有当今,先帝都是百般不愿意的,一直到临死才册封了当今为太子。 但这样,临走还摆了当今一道,给当今封了个大不了几岁的母后赵太后。只是怕当今生母粗鄙,成了太后,日后追封,要葬入皇陵,丢了先帝爷的脸面,故意册封了最后一个皇后,占了皇陵的位置,不让当今生母葬在他身边。 先帝种种做法,让当今心里憋屈,又无可奈何,以至于当今对先帝留下的老臣也是心思复杂。 当今非世家出生,深恨世家门楣,立志于铲除世家,重建皇族独尊。故继位以来,罢免李相一族,打压赵氏一族等世家,大肆提拔以楼相为首的寒门子弟,排挤保皇派,大力扶持革新派。 然世家有世家优势,寒门有寒门的缺陷。 以楼相为首的革新派,在享受了权利财富地位的同时,野心*也不断膨胀,他们变得越发贪得无厌,结党营私,败坏超纲,更是与老的世家结成了新的联盟,打压寒门子弟。 整个朝廷还不及仅有世家子弟的朝廷清明,至少世家子弟享受了几世财富,对蝇头小利,财富没有那些贪婪的渴求。 而革新派的寒门子弟,从朝不保夕到醉生梦死,像吸食五石散般,明知会死,却另可撑死,吃相着实难看。 朝廷这块点心太小了,不管是革新派,还是保守派都不希望有新的势力诞生。 当今年轻气盛,忘记了帝王心术,也尝到他亲手酿的苦果,他想重新重用保守派来平衡革新派,好在提拔新的势力。 可惜世家本没派系,革新派上位,很多世家已经与革新派勾结起来了,便是未曾勾结的,也不会明打明的投靠当今,去帮助那几乎被赶出朝廷的保守派。再者保守派中坚力量早已被当今抄家灭族了,剩下的都是不坚挺的保守派。 而曾家便是那个投靠楼氏一族的革新世家,林家却是无派系,或者是不坚挺的保守派。 只忠于家族,忠于天下,却不忠于皇权,更不忠于任何派系,甚至另可不入朝为官,也不变家族之志。 林大姐传来的消息,曾家要对付林家,看来,林国公是和当今投诚了。 怕是林玉煊之事也是这场当今和林氏角逐的筹码,现是追封爵位、传承爵位到明旨暗旨,都是双方试探的结果。 不过,林大姐的消息真真假假,林熙菡不想过多揣测,她只是做个传信人。大厦将倾,她只是小小的沙砾,起不来任何力挽狂澜的作用。 可这信怎么传呢? 内宅与外宅不通,按照规矩,是亲生子女,父亲见女儿都是不能随意见的,不然林大小姐也不至于传个消息这么难,林大老爷再世,直接递上去了就成了,可她来了林府多久,到林大老爷没了,也没单独见上一面。 林大小姐找自己,不过是看在自己身边的奴才不是林家老宅的家生子,没有弯弯绕绕的关系,消息漏不出去。 可正是如此,这消息也更是难以传出去。 “小姐,小姐,三太太请你去芙蓉渠赏玩,说是七爷给您送了些玩物,让你去取着呢。” 惠儿进门给林熙菡揭开纱幔,挑了落绡,扶着林熙菡起床道。 林七爷,林熙杨。 林熙菡突然一喜,这林府她唯一可信的反而是看似糊涂纨绔,实则心清肚明的毒公子林熙杨 第八十一章 反算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万家灯火、夜色沁凉,林大小姐站在南竹庵的紫藤花下,心如暮霭沉沉叠叠,渐莫夜空。 林大小姐单手折了一串紫藤果,紫藤花开着春季,美丽的紫色海洋早在夏日里尘埃里堕落,腐烂的花枝上结出了又苦又涩的紫黑色果子。 林大小姐摘了一颗,品尝了一下,浓郁的苦涩突然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的日子看似花团锦簇,却过了季,留下的不过是挣扎求生的苦果。 娘家无视,夫家算计,与夫无情,与子无义,可又怎么样呢,像她这样被娘家抛弃,被夫家威胁算计的人,哪怕是跌入尘埃里,也有活下去权利。 林大小姐扔了手里的花枝,碾过去,淡淡的汁水渐到了绣着并蒂莲的绣鞋上。 曾二爷明明贪恋这林三太太,却拿捏着自己、哄骗着自己来算计林家,好趁着林家倒台了,人才两得。 “夫人,这也是为了二房,缴了那批银子,还不都是进了夫人口袋。若是日后成了大事,夫人更是曾家的功臣,小生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夫人的好。“ “再者,林家也不过是失了些银钱,碍不着什么事儿,便是当今追究起来,曾家也会帮着林家脱罪的。” “况且,林家便是真的没了,也碍不着夫人什么。夫人也是知道的,府里最是欺凌你们母女的,林府好的时候不曾善待你们,岳母好好的掌家太太过得还不如一个管事奴才过得体面,这过得什么日子,连我这女婿都看不惯的,何况夫人这个做女儿的,忍心让岳母受这罪吗?林家失了势,反而好着呢。至少岳母有你这个曾家奶奶,也不敢薄待了去。” 曾二爷的话一声声戳到了林大小姐的心坎里,林大小姐听了进去,却嗤笑不已。 曾家还真当自己是个傻的,便是傻的,做为嫡出大小姐,也是进了林家族学的学了十来年的,哪里成日讲着的事儿,早早刻在了脑海里。 林家是对林大小姐不怎么样,林大太太不得宠。性子又执拗倔强,不是个讨喜的,人也不聪明。老太爷老太太看不上她,林大太太在府里的确不如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一的管事儿体面。 以至于林大小姐这个嫡出长小姐也是吃尽奴才使得绊子,受尽了委屈,再加上各怀心思的奴才挑唆,才养成如今这般泼辣骄纵的性子。惹得两府的老太太们厌烦不已。 林大小姐也对林府怨恨不已,巴不得林府几个主子遭些大灾。 特别是林大小姐知道了自己夫君当日求娶自己,根本不是天降缘分,而是一个好色之徒跑错园子惹错草,林二老太太明明不看好曾二爷,反而打发自己这个祸害。任由自己进火海,林三太太明明知道曾二爷对她不安好心,可为了给大房添堵。反而勾搭着他,林六爷明明是自己同胞亲兄弟为了权财,反而出卖亲姐姐,瞒着男娼女盗的事儿。 林大小姐就对林府那群人恨之入骨,巴不得他们遭了灾。通通不得好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林家终究是她娘家,娘家不好了。她更不得好。莫说权势地位了,林家一倒,自己不过是一碗毒水的事儿,曾家那大水缸比林家可是脏多了。 比起只是漠视欺骗她的林府,曾家才是让她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的地方。 宠妾灭妻,刁奴欺主,婆婆虐待,自己那生生落了孩子。 林大小姐摸摸那再也生不孩子的肚子,眼里的戾气越胜,自己不得好,曾家更不能得好。 曾家倒了,自己还能继续做林家大小姐,林家倒了,却是做不得曾二奶奶的。 “小姐,老太爷让人给你送了一本经书,说是林家姑娘总该知些理儿,好好抄上些,反省一些。”丫鬟给林大小姐送上了经书,忐忑不安,自己姑娘性子暴戾,老太爷这打脸教训,还不让这位大小姐又闹腾起来。 林大小姐却不似丫鬟揣测那般,扔了经书,打摔东西,辱骂奴才,反而面露浅笑,眼神祥和的拿过经书,细细看了起来,“你去给外面的奴才二钱赏银,给老太爷道,孙女知道了,必不负老太爷嘱托。” 林熙菡此时也是忐忑不安的练着帖子,林熙菡参合了事情,通过林七爷的回礼,也不知道传没传到林七爷处,林七爷传给了林二老太爷没。 “小小姐,林二老太爷让人给你送了本《棋经十三篇》,说是新著,但着实值得一观。” 巧儿恭敬的给林熙菡地上一本新书,上面还泛着淡淡墨香,张拟此人林熙菡还是听过一二,乃是大胤有名的国手,不曾想到他都出了书。 林熙菡随意打开正是渡情篇,里面夹着一片枫叶,下面正压着一行字,“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林熙菡一愣,林二老太爷是嫌弃自己管得太宽了不成。可枫叶下面又压着一枚铜钱。 林熙菡笑了,这林家的男人还都是一个样,话不说,只能意会。 林二老爷意思是外圆内方,但圆滑聪明不能太露,反而惹人警惕。林熙菡年纪小,没必要压得太紧,天真些,傻些,任性些也是合该的。 林熙菡笑笑对巧儿问,“老太爷没的什么吩咐的吗?” 巧儿也被主子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想了会儿,摇摇头,又道,“老太爷是没吩咐什么,只是老太爷身边的王管事儿问了我,小姐日常的生活,说是府里有了什么委屈,尽管找他。” “噢。”旁边的惠儿好似想起什么,“晚上府里的大管事儿传唤了安伯,兰嬷嬷怕什么事儿去了外院问了安伯。” 林熙菡又静默了片刻,思付了一下,到底没头绪,难不成林二老太爷只是对自己劝诫了一番,还是等兰嬷嬷回来再问一下。 此时让林熙菡和林大小姐烦恼不已的林二老太爷,却悠哉悠哉的躺在藤椅上。裹着毯子,摇着椅子,品着茶,旁边还有个小厮掐着宫灯,忍着秋凉。 “老太爷,这事儿……”王管事犹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林二老太爷挥手,领着管事儿进了书房。 “老太爷,曾老太爷前些日子病了去,曾大爷带着曾老太爷求医去了。不在曾府。曾家女眷们由着忧心曾老太爷病情的曾老太太领着去庙里坐净月,要吃一旬月的斋。满曾府的只有曾二爷留在曾府撑着,说是明日里要来府里陪不是。接了林大小姐家去的。” 林二老爷摆摆手,让王管事儿停住,道,“京里曾大老爷这个御史又做了什么?” “曾大老爷在京里又告倒了吏部尚书左安知。左大人如今下了狱,正等着大理寺传讯。”王管事恭敬地答道。捧上花册子。 “左安知明里是楼相的人,却早几年就投了牛大人。” 林二老太爷细看了一下,冷哼几声,“想不到曾仁贤两年前就勾结了楼相,早早算计了林家这个小辈姻亲。怕是打着接着林家参倒首辅牛大人,谁都知道牛大人乃是林家姻亲。最是和大哥关系密切的。林家是前朝余孽,藏着前朝宝藏,牛大人这个相交了大半世的姻亲。怎么会不知,怕也是前朝遗臣。” “最可怕的是大哥这个兵马顶梁柱没了,牛大人内忧外患,不得不保大哥,圣上虽是接了保守派、林家的投诚。到底态度暧昧,牛大人不顶事。圣上也是会顺手牵羊将计就计的抛弃林家,提拔他真的心腹。” 林二老太爷的茶杯在案几发出哐当声响。 “好个青天白日曾。他是打着大义灭亲,不仅不是前朝遗臣,反而是大大的忠臣。这等子大功,曾大老爷总是会连升两级。而牛大人倒了,跟着牛大人的纪阁老怕是也是要退了的。当今身边没什么人了,总不能让革新派一直把持朝政吧。” “这时候,曾老头这个潜伏了三年的老阁臣,清流出生,为人刚正不阿,最主要的是手上既有赵党类保守党的人,又有林曾二族江南十来年提拔的寒门官员。一入内阁,怕是与楼相并驾齐驱来着。真真是好大的胃口。” 林二老太爷嗤笑不已,清俊的脸一笑,嘴角露出淡淡的细纹,显得风雅中透着几分讽刺的不羁,“他也不看看当今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思,还当是先帝那等心宽不识阴谋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当今上位手上就是不干不净的,耍阴谋的老祖,又是个翻脸无情,薄情多疑的性子。曾老头今日为了权势算计了盟友,他日也难说,当今那性子能容得了他。怕是林家一倒,曾家末日也到了来着。曾老,老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不及当年蠢人李。贪欲误人脑。” “人蠢不要紧,就怕看不清。事情办好了吧,等着看曾家的笑话来着。” 林二老太爷放下曾家的事儿,又问王管事儿,林熙菡和林大小姐的事儿,林二老太爷幽幽叹气,“过段日子,给家里请上几个嬷嬷,府里的小姐们着实荒废了些,特别是九娘那儿将晏嬷嬷调了去。” “老太爷,这是不是太过了些。晏嬷嬷那性子,哪里是闺阁小姐受得起的,怕是小姐的灵性都交没了。” 王管事忧心道,这晏嬷嬷说是懂规矩的老嬷嬷,但是个刻板严厉的,交出来的小姐也都是个木头人儿,当年甚至将林二老太爷膝下的幼女逼了死,若不是晏嬷嬷,林二老太太也不会和林二老太爷分了院子,几乎老死不往来的样子。 这晏嬷嬷再惹了事端,怕是不好解决的,九小姐不得国公府的心,到底是嫡亲孙女,国公府老太太又是个难缠的。 “不怕交了个没灵性的木头,就怕太聪明的林家女,更怕喜欢耍聪明的聪明人。”林二老太爷淡淡道。 ps: 呵呵,作者糊涂,刚知道要上架了 第八十一章 天下棋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姑苏城里动荡不安,先是曾二爷告姻亲林家乃是前朝遗臣,将前朝宝藏藏在家中地下密室,还拉出林家嫡长女作证。 一番作为,事情闹得极大,打得林家措手不及,当今亲自下旨,抄林家老宅,并遣派不参与各党的伍爵爷、高大人、五皇子亲自审查此事。 正在曾家得意林家抄家果真抄出了密室百万白银,却有林大姐忠仆状告曾二爷宠妾灭妻,囚禁虐杀嫡妻,那个作证的嫡亲不是林家大小姐。 世人震惊不已时,林家大小姐也反水说自己不是林家大小姐,林家大小姐半年前就被杀害,自己因长得相象被曾家逼迫陷害林家的,并有玉佩为证,现知道生父生母已死,不愿意陷害忠良,才说出真相。 更离奇的是林大小姐的身世,五皇子查出林大小姐竟然是林二老太爷外甥女。 乃是原湖广总督李弦与林老太爷次女的独生女,只因为当年七王动乱,湖广总督忠义满门被逆秦王屠杀,本因由忠仆护送于外家,却阴差阳错流落民间。 外孙女肖像舅舅,林大小姐似父,本不稀奇。 后又曾家世仆不耐严刑,透露不仅林家不是前朝遗臣,曾家才是,曾家祠堂内有暗室供奉了前朝皇室的排位,更招出曾家乃是末代女皇私生子之后。 事情闹大,五皇子当即回禀朝廷,立即抄了曾家祠堂,果真搜出曾家内设暗室的各种违逆器物及前朝皇室供奉。 五皇子更在密室抄出了末代皇室的宝藏的藏宝图,当即连夜遣人送回京都。 这案子一波三折,没过多久,林家更是翻案,百万白银乃是传家之银,为几十世积载。上面印有历代当家人的私印,林家又奉上历代账簿。 五皇子等人经过盘查,林家账目清晰,证据明确,不曾隐瞒,况且世家经几个朝代积累,才百万白银着实不多。 后林家又献上一半族银于朝廷赈灾之用,当今不仅免了林家这场冤案,还伸了林家在李党倒台运动中的冤案,林二老太爷、林二老爷、林三老爷均恢复官身。可到吏部报到听从官职。 而曾家被查抄,曾大老爷、曾二爷、曾家家眷等满门主仆,除潜逃的曾老太爷、曾大爷均是下狱听从发落。 曾家背弃盟友。为世人不齿,曾大老爷为御史标榜清流直臣,参告朝臣极多,几乎得罪了大半朝廷,此次下狱。曾家日子极为难熬。 至于那个真李家小姐,假林家大小姐,林二老太爷不计前嫌,怜惜她孤苦,将她接入林府。 没过多久,京里案子便出来。曾府满门抄斩,与曾家勾连的楼氏一党也损失大半成员。 林家上官牛家也不得好,牛氏一派亦有诸多密友朝臣与曾家关系密切。 不管是想打死牛党的革新派还是想反算计的保守派。或者是夹缝生存想要渔翁得利的第三派清流都是损失惨重。 曾家害人不浅,勾连太多啊,果真不怕敌人阴险,就怕队友蠢笨。 唯独当今稳坐钓鱼台,趁着革新派、保守派青黄交接。人力不足时,大肆提拔了青壮年低级官员、心腹。 大家新官入朝堂。一下子朝廷花团锦簇起来,楼党不能一家独大,牛党也不是两虎相争,清流也谋不了三足鼎立。 当今这猎人坐在高台上冷漠得看着他的朝臣,暗地里指使清流与保守派结盟,共同对付楼党,让他们三方实力消耗,党不成党。 革新派、保守派、清流明知当今意图,可早就入了当今的棋盘,不得不入局。 林二老太爷这个曾林战争中心情复杂,又庆幸又懊悔,更多的是惶恐不安,他明明诸多算计,族银早已搬空,何至于一夜间全然大变,祠堂的银子到了老宅,这般大的动静,满府无人得知。 林大小姐却淡淡的搬回了紫藤苑,与林熙菡一墙之隔,幽幽望着对面的凌霜楼,淡淡道,“终于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围墙。” “小姐,如今你成了这般身份,如何是好,老太爷也太……”林大小姐身边唯一留下的丫鬟含着泪,替自己小姐担忧。 “林家大小姐如何,李家大小姐如何,不过是男人权势交易的器物,做一个大家子顶着刀刃想要买卖你的大小姐,不若做一个无牵无挂的大小姐。” 林大小姐面上完全没有往日的暴戾,淡然祥和,那些骄纵蛮横,粗鲁无脑的行为全然不像这个美丽淡雅的女人所为。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好吗?” 小丫头想到暴戾疯狂的小姐,痛哭忧伤的小姐,讽刺狠辣的小姐,不禁点点头。 小丫头知道自己主子不是世人所知的形象,可是却不曾知道她是这般美丽淡然。 “去,将这送给九娘,算是我还她的人情,她露了脸,老太爷不是好相与的。”林大小姐袖子里递出林二老太爷刚送的两张地契给小丫鬟。 “小姐,你日后……”小丫鬟一看是早年小姐谋划了的东西,惊讶道。 “呵呵,我原就不稀罕这些,只不过不想让他们得了好。如今,我也报了仇……” 林大小姐想到林二老太爷惶恐懊悔的表情,心里就一阵爽快。帮她的她会还,欠她的她会讨,老太爷算计了一辈子,妻子,女儿,孙子,孙女,媳妇通通是他棋盘上的棋子,随意摆弄践踏。不知道如今身为棋子,不知命运的感觉如何。 老宅让族里丢了大半族银,林二老太太、林三太太怕是要在妯娌族里往来受尽委屈吧,特别是林三太太丢了两个她不知道的金矿,又给府里招惹了灾难,怕是日子难熬,没什么闲情挑唆林二老太太,母亲日子也好过些吧。 想到她给林三老爷送的那朵娇花,不比林三太太艳丽。却是难得的烟雨梨花,最主要是像极了早逝的何姨娘。 至于那个看似帮着自己,实则打着渔翁得利的幕后人,不好意思,虽然没得罪林大小姐,但林家到底是她娘家,没得让外人算计了去,不若好处给当今,林家吃了点亏,让林二老太爷也少些算计。也算是给自己薄命无情的老爹报了仇,更给当今卖了好。 日后自己那长房长孙的弟弟到底是想要往上爬的,情分不深。也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朝廷上的翻云覆雨,姑苏城的动荡不安,两个世家之争,幕后黑手的失算,这些种种。无人知道只是林大小姐一个小女人的反复无常的戏弄。 大家不知道,林熙菡自然也不知道。 林家安稳了,林二老太爷便遣了个老嬷嬷来,成日管着林熙菡,手段厉害,林熙菡着实吃了苦头。惹得心疼主子的兰嬷嬷一下子爆发了,二人整日里斗来斗去,让林熙菡头疼不已。 “这是大姐姐的意思。”林熙菡接过林大小姐送来的地契。很是惊讶,她不过是传个话,哪有什么厉害的。 小丫鬟点点头,林熙菡一看,没想到大姐姐身边还有个老实的丫鬟。“大姐姐给了我,她怎么办呀?她嫁妆在曾家抄家早就七零八落了。如今就是找回来,也是难以为继的,总要一段日子才能缓过来的。” 林熙菡又想林大小姐倒不缺庄子,怕是缺的是这整理产业的银钱,遂想了想,让巧儿去梅香那取了银票,递给小丫鬟,小丫鬟不敢要,林熙菡塞到她手里,道,“大姐姐年长我,她送于我了,我也不好拒绝的。我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回礼,这些银票算是给大姐姐那的回礼,还望大姐姐莫要嫌弃九娘不懂礼。” 小丫鬟听是回礼,倒是不能拒绝的,接了过,道了谢,回禀了林大小姐。 林大小姐捂嘴笑笑,“怪不得老太爷不放心,倒是个聪明的。老太爷那巴不得天下女子都是猪脑的,九娘这儿有的折腾来着。不过好在她不是咱们家的,上面有个国公爷顶着。” 林熙菡送了银票,接过烫手山芋,递给兰嬷嬷道,“嬷嬷,你看要不要将这地契送还给三伯母来着。” “小小姐,怕是别了,你这送去打的是三太太的脸,她和林大小姐斗法,这林大小姐想方设法的得了,却随手给了隔房堂妹,不是明摆着燥三太太的吗。”兰嬷嬷赶紧阻止。 林熙菡想想有理,便让兰嬷嬷收了地契,日后再做打算。 正有洗手小憩,外面丫鬟来报,白霜霜小姐来了。 林熙菡一惊,这白家大小姐前一段日子扫了脸面,就不曾来过,尤其是林家动乱,她怕牵连了她,很是慌慌张张的不顾体统,背着背信忘义的名声,硬是要出了府,住到崔家在姑苏的别院。 林府平反了,林熙菡还当她不好意思再来林府了,怎么得又来了。 “表妹,你可要帮帮我,我真真是顶顶冤枉来着。”白霜霜人还没进屋,就娇娇弱弱的哭声传来。 林熙菡捂头,暗叹,怎么几日不见,表姐又做了几分。 白霜霜踩着特有扭臀步,妖妖娆娆的进了屋子,穿着掐花百幅群,素色夹袄,上面不是绣着花色,而是绸带编绣的花纹,很是别致,特别她年纪小,一身粉粉嫩嫩的装束很是娇俏可人。 特别是一双烟雾蒙蒙的眼又多几分江南烟雨的诗意,只是有几分眼熟,这做派好似辛娘。 林熙菡不禁问道,“霜霜表姐,近日和辛姨娘把话来着。” “辛姨娘是个心善柔弱的,我见她母女在府上无依无靠就接了来崔家别院住了一段日子。” 白霜霜好似极不愿意说这个话题,林熙菡知道她隐瞒诸多,也不与她计较,就此揭过去。 “霜霜表姐,来九娘这儿,有什么事儿吗?” “表妹,你可要替我伸伸冤。我比李相爷还冤枉……” 白霜霜一把抓住林熙菡,摆出辛娘特色的楚楚可怜脸诉苦,林熙菡却忍不住发笑,辛娘人美做作厉害,但是技术熟练,看得自然,可白霜霜初学,性子又没辛娘城府,着实学得有些假,林熙菡看了不仅不觉得可怜,反而好笑。 白霜霜看林熙菡似笑非笑的捂着脸,自动归为被自己感动,立即啪里啪啦的诉苦解释道,“当日不是我贪身怕死,怕被林府拖累,哪是想着若是林家出了事儿,我好给崔家报信,让外祖母速速救了表妹,帮了林家。哪里想着满府上下没个知道我苦心的,个个冷眼看我,当我是白眼狼,我是在太冤枉了,呜呜……太冤枉了,表妹,你可得帮我与老太太老太爷分辨分辨,不能让我这么冤枉……” 林熙菡陡然无语。 第八十三章 冷处理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喊冤,好似哑巴唱歌,光有形而不声,假的很,林熙菡也难得和她分辨,有些头疼地唤了巧儿给白霜霜递了条帕子。 巧儿心里不屑,板着脸给白霜霜递了条干净的帕子,白霜霜假模假样的接过帕子擦擦没有泪水的眼,兰花指妖媚得似唱曲儿的。 这擦帕子的动作也是娇柔好看得紧,只是白霜霜做起来总不似辛娘那般自然,有些做作的让人好笑。 兰嬷嬷看了不成样子,想着白霜霜到底是崔家外孙女儿,林熙菡与她同是崔家外孙女,若是旁人见了,还当崔家姑娘教出来的都是一个人。 遂皱紧眉头,咳嗽了两声,道,“霜霜小姐,不是老奴多嘴,原先我也是奶过大姑娘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也是大姑娘的奶娘,您若是听进去老奴的话,老奴就放肆的说上一二句。” 白霜霜是知道兰嬷嬷的,崔家家生子,奶过崔家上一辈儿三个主子,崔大姑娘,崔三爷,崔二姑娘,最后做了崔二姑娘崔诗韵的教养嬷嬷。 奴才里地位尊崇,古人重视礼法孝道,长辈身边便是个奶妈子都是半个长辈,后世不是有个大帝奶妈子做了顶顶有名的国公夫人,后继位的皇帝都要给她的脸面。 白霜霜心里不屑这种封建礼法,但是碍于古代求生,勉强点头,装做和善道,“嬷嬷说什么话呢,您是姨妈身边经年老仆,也是奶过我娘的,在我心里就似半个外祖母来着。” 白霜霜说得勉强,一样的话,说在林熙菡嘴里就没这般假,但兰嬷嬷本来也不是替白霜霜考虑的,不过是怕牵扯了自己小小姐。自然也装作没看见白霜霜的不情愿道,“霜霜小姐,为人善良宽和,想来奴才们也少了几分尊重,乱指使主子做不合礼节的事儿。霜霜小姐,若是把老奴的话放在心上,回去还是换了这教养嬷嬷的事儿。” “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我失礼?”白霜霜听了兰嬷嬷说的委婉,但满是意味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板着脸发问道。 兰嬷嬷有些失望,这霜霜小姐看着城府,满肚子的心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没听出自己的暗示来着,可做奴才的话,点到为止,白霜霜不听。兰嬷嬷也不打算多说了,再说就太越界了。 “霜霜小姐,是老奴多嘴了。” 兰嬷嬷不多言,白霜霜却不愿意放过敲打狗奴才的机会,遂道,“嬷嬷是从奴才堆里爬出来的。做奴才的忠心不忠心,有没有能力这都不重要,最主要是别忘了身份。九娘年纪小。尊重您,您也是姨母身边得意的,我们心里当你是自己人。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还忘您老别忘了身份。到底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白霜霜这指着脸骂人的话。兰嬷嬷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年纪了还真没听过。就是崔老夫人那般想弄死兰嬷嬷一家给白霜霜铺路,面上也没做成白霜霜这样的。 但白霜霜在林熙菡园子里,林熙菡没发话,兰嬷嬷也不好和白霜霜吵起来,毕竟丢的是林熙菡的脸面。 兰嬷嬷忍了,林熙菡忍不得,打狗还看主人的,自己的奴才还轮不到旁人来教训,再者兰嬷嬷一片忠心,这么大年纪了,没的让小辈指着脸骂的。 “表姐,你这话过了,兰嬷嬷什么身份,她都是我林家的人,还不是白家的人。表姐想要敲打,还是敲打自家来着。再者身份束缚从来不是问题,九娘心中嬷嬷便是九娘亲祖母。“ “九娘是惯会做人的,表姐也不做这个人人踩的筏子。九娘心里怎么想的,九娘自己知道。” 白霜霜嗤笑不已,心中越发不屑,这些古人等级分明,却故作情深,无时无刻不借机拉拢,着实让人恶心,真真是好手段。 林熙菡自然听从白霜霜的满口讽刺,她心中不耐烦闺阁里的打花腔,微皱眉头,“霜霜表姐来我院子里,难不成就打算和我争论些子敲打主仆的理儿。” 白霜霜心里本来就有火气,刚进林府,就被一群不知好歹的奴才给蔑视戏耍了,好不容易进了林府,还受林熙菡这个小丫头主仆的嘲讽。 是的,自己身份不怎么样,又遭了白家黑心人污蔑,算不得体面。可,还是顶顶古老的白氏一族的嫡出大小姐,凭什么要受一棒子狗奴才的气,再不成还是结了两世记忆的天命之人。 还有林熙菡这死丫头,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林家不重视,崔家无视,就连外祖母都是偏帮自己的,她凭什么给气自己受,她身边一个老妖婆凭什么指责自己不上规矩。 没见识的东西,现在成日里规矩,不知道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白霜霜心里腹语不已,狠狠骂了林家满门主仆,这次好受些,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嘴脸,“表妹,你可要替我做主,帮帮我,给我分辨分辨,我不是怕被牵连了,才搬出林府的,而是为了林府好,才暂时搬出去的。不然满府的奴才都指着我鼻子骂。” 白霜霜一面求着林熙菡帮忙,一面还继续寒碜着林熙菡主仆。 林熙菡实在不能够理解白霜霜的性子,她是有什么强大的信心,得罪了人,还让人为她卖命来着。 “表姐,你要让我怎么帮你来着?”林熙菡讽刺笑笑。 “你帮我求见一下林二老太爷,我见了林二老太爷,说了一二便好的。表妹的恩情,我不会忘了去。”白霜霜一见林熙菡好似答应了,立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林熙菡着实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闺门绣女哪里能随便见外男的,林熙菡和林二老太爷是族孙辈,还不能随便见了的,白霜霜一个外姓女见外姓男,又没什么天大的理由,跑去见林二老太爷实在不体面。 何况林家又没指着鼻子骂你。你跑去解释,不是不打自招吗? 除非,白霜霜另有打算…… “表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林家上下就没有一个误会你的,都知道你的苦心,再者大难临头,没的让旁人受牵连的,便是你不走,家里也会安排你出去的。你根本没必要特意见老太爷的。” “你这就是不帮我了?” 白霜霜脑补林熙菡的心思。冷嗤了两声,“表妹,何必如此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你若是觉得表姐扫了你脸面,我就给你就给你家嬷嬷敬茶道个歉得了。” 白霜霜半讽半讥的话刺得林熙菡乐了,“表姐还真是知九娘的心思。兰嬷嬷奶过姨妈和母亲的,按照大胤的理儿,长辈们都该遵着的。表姐指着脸骂,就和打骂姨妈、母亲没什么二样,着实失礼。九娘心里不痛快,也招待不了表姐,更去不得老太爷处。” “表妹,你……”白霜霜头次见林熙菡不顾脸面。有些呕到了。 林熙菡接过巧儿递来的茶,递给白霜霜,“恁。表姐,快给兰嬷嬷陪个理儿。兰嬷嬷算是咱两半个祖母来着。” 白霜霜想着日后出了事儿,林熙菡要替自己背的黑锅,忍辱负重地接过林熙菡递过来的白瓷杯,道。“嬷嬷也是霜霜失礼了,还忘嬷嬷不要计较来着。” 白霜霜不甘不愿的赔礼。让兰嬷嬷心生警惕,便故作自负接过茶盏,道,“也不是老奴卖弄身份,着实是霜霜小姐的行仪有些不符合大家规矩,这走路喝茶的样子倒像出自扬州瘦马嬷嬷,不怎么上规矩,不伦不类的。” 兰嬷嬷说到瘦马嬷嬷,白霜霜脸青了又红,心里很骂老奴才眼睛利得很,面上倒是坦然听训的样子。 兰嬷嬷越发心知肚明。 “霜霜,若是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这边倒是可以介绍一二”兰嬷嬷指着晏嬷嬷道,“晏嬷嬷乃是老资年的嬷嬷,不说宫里的教养嬷嬷,就是宫外各家各户的嬷嬷,她都是认识一二的。” 晏嬷嬷和兰嬷嬷很是不对付,但同是嬷嬷出生,白霜霜看不上兰嬷嬷是个奴才出生,和指着晏嬷嬷脸骂没什么二样,自然同仇敌忾。 “兰嬷嬷客气了,老奴也不过是比别人多吃两碗饭,多认识些人。不过,霜霜小姐,老奴同兰嬷嬷一个样儿,您身边那嬷嬷怕不仅上不得台面,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兰花指,盘腿腰不仅不是好楼子里的规矩,反而是下等馆子,不伦不类的样儿。扬州大馆子的瘦马养的比闺阁小姐还规矩,请的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走出规矩和大家小姐没二样。毕竟她们都是到大家里做姨奶奶的,不同于一般贱妾,总要上些规矩的。” 瘦马并是后世所理解的那种类似于歌妓,身份低贱,任人买卖,实则瘦马本身就是古代调教了用来做妾的,和楼子里的妓不同,她们学习教养比一般闺阁小姐还严厉几分,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均是多有所长。 既然生来做妾的,那自然不会被糟蹋得比贱妾,婢妾低,江南官员甚至在往来迎客都不用自己嫡妻操办,反而让精通礼仪宴席的瘦马妾操办接待女眷。 大胤嫡庶分明,妾的等级也是分明的,能够和正妻女眷说上话的妾,不是良妾,也差不到哪里。可见瘦马出身的妾不会均是低贱的。 其实然也。 瘦马有三,一是馆子挑选买卖来的穷丫头,入了奴籍,隶属各馆,身份低贱,等同奴婢,做了妾,也是任人买卖的奴才。 二是契买,与馆子签了十年到二十年的契书,等同买妾,主家可买卖,却不能打杀,比贱妾,婢妾地位高多了。买卖合同至,或恢复良籍离去,或从新纳为良妾,或重新签契约,都是不曾入贱籍的良民。 三则是一般有名的大馆里的瘦马,她们都是平民寒门为了晋升高门的便捷路儿,她们生在良籍,学了瘦马所学,由大馆子和各家拉媒保线,纳入高门为妾,等同于良妾。 这也是史上那位张皇后被骂歌姬,却能入宫门的原因。她虽是馆子里调教的,但是不曾入贱籍,只不过生为农户,学了些手段而已。没看到张皇后入宫为妃,皇帝也没改了她户籍,大臣骂她身份低,却不说她卑贱吗? 这类是各馆最喜的,因为大胤妾待身份地位过低,贱妾不过银钱事儿。而馆子里的良妾不同,身份除了正妻。地位最高,若是有了子嗣,也是鱼跃龙门。再者她们入了高门,又没背景身份,手里没人,自然想到第二个娘家,往往与馆子官商勾结。共同图利。 甚至有些新兴世家和寒门官员,手中无银钱,故意求纳这类瘦马,好与各馆勾结,图谋钱财。瘦马、大同婆子类的馆子在大胤屡禁不止,最大的原因。除了色,更有财,乃至权势。 故兰嬷嬷说白霜霜举止类瘦马。对于世家千金来说是有些贬低,对于寒门子弟却不算贬低,而晏嬷嬷说白霜霜说下等馆子爬上来的,那才真是指着鼻子大骂的侮辱。 林熙菡看白霜霜却面容不曾大变,心中奇怪霜霜表姐难不成听不出来里面的差别。还是表姐心思深沉,忍了下去。 林熙菡觉得怕是真没听出来里面的意思差别来着。 “嬷嬷说的是。我回去就换了教养嬷嬷。”白霜霜心里听了不是滋味,但想着林熙菡已经暗示了若是不赔礼,她便不帮着让自己见林二老太爷,想着日后给她留的绊子,白霜霜心里舒坦了一二。 白霜霜能屈能伸,给兰嬷嬷敬了茶,林熙菡也不好继续踩着她,便道,“表姐要见老太爷,我是求见不得的,我身边的晏嬷嬷是老太爷那处儿出来的,她认识些人,表姐要去,她领着去就是了。” 白霜霜一听林熙菡不陪自己去求见林二老太爷,心里不乐意,她可是怕出事,故意找个背黑锅的哪里肯来着,“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陪我求见老太爷的吗?” 林熙菡不悦道,“表姐,话不能这么说,我只道心中有气,招待不得表姐,更见不了林二老太爷,没说要陪你拜见老太爷。” 白霜霜自是知道林熙菡没直接答应,可意思暗示了,她强硬道,“表妹,不是表姐说你,生为姐姐总要教养妹妹的,表妹,人要言而有信,去见老太爷,是你答应了我的。” 林熙菡不搭理她,点头称是,却让人拉了帖子练习起来。 白霜霜有些恼怒,抢下林熙菡的笔,强颜笑道,“表妹,这表姐和你说话,你还练习太不给面子了吧。” “表姐说的是,你要说什么,九娘听着就是了。”林熙菡又重新拿了笔,接着练字儿。 白霜霜对林熙菡的冷处理也没什么办法,遂道,“你和我去了老太爷处,再回来练习便成了。” “好。”林熙菡点头答应。可眼皮都不抬,继续练习。 白霜霜越发对林熙菡这种无视生气了,“表妹,你既然答应了,为何还在写字,总不会想反悔吧。” “我这不是再给去老太爷那儿努力吗。我答应表姐去见老太爷,可老太爷吩咐我写完了这摞书,再带去拜见他的。” 林熙菡指着案几上的一摞厚厚的书,很不厚道的对白霜霜笑笑。 白霜霜陡然有林熙菡开始的无语之感。 “表妹,你这是故意戏耍我……” 白霜霜见硬的不成,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好不可怜,“表妹,你不帮我……” “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贬低我……” “看不起我没了父亲,还让奴才欺压我……” “表妹,我心里是当你亲姐妹的,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白霜霜可怜的哭诉,弱不禁风的娇柔,不仅没让凌霜阁的奴才同情谴责林熙菡,反而凌霜阁自上而下的主子奴才该干嘛就干嘛,完全无视白霜霜。 白霜霜哭了一会儿,很是不得劲儿,不该如此的,后世小说中,不管是女配还是女主,乃至炮灰,只要是小白花一哭,总有人帮着的,给女主、女配、炮灰们都添了不知道多少堵儿。 且白霜霜在崔家屡试不爽,便是林家几个庶女也吃了她不少亏,为何在此如此。 林熙菡若是知道白霜霜的想法,恐怕是嗤笑不已,崔家她不知道,但是林家上下都看着白霜霜的做作,嘲笑不断。 只是她欺负的都是些庶女,林家主子们没的为了几个地位低下的庶女得罪外面的嫡出小姐来着,再者白霜霜到底是姻亲崔家的外孙女儿,总要给崔家面子的。 白霜霜又哭了一会儿,实在哭不动了,林熙菡让巧儿给白霜霜送了梳洗的水。 白霜霜接了热毛巾,感动得眼泪汪汪,拉住巧儿不停的或明或暗控诉林熙菡,好不可怜。 巧儿被拉着听了一大段话头疼,也是可怜给林熙菡使眼色,赶紧让这位没脸没皮的走吧。 林熙菡不厚道的暗笑,坐在那儿读书写字,吃点心,悠哉悠哉的。 更让白折腾了一翻的白霜霜越发又气又呕。 白霜霜又休息了片刻,接着哭诉,也不知道是哭多了不成,不停得打饱嗝,一张口就是一个饱嗝,白霜霜又羞又燥,这下眼泪是真的流了下来。 “呵呵……”林熙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白霜霜递了一杯茶,笑道,“表姐,我看你是着了凉,还是会去看些大夫吃吃药吧。” 白霜霜可怜巴巴的看着林熙菡,“表妹,嗝,表妹,嗝,老太爷,嗝……” 林熙菡憋着笑,“表姐,老太爷年纪大了,他受不了凉,风寒过人,你啊,还是好了再去的……” “不行,嗝,我真的有事,嗝……”白霜霜被几个饱嗝打得眼泪直掉,人都快打晕了,可林熙菡故作不知,一个劲的让人送白霜霜回去。 白霜霜暗想要是回了崔家别院,怕是再也进不来林府,林府上下都不乐意自己进来,白霜霜一咬牙,本来想卖好林二老太爷的,要知道林二老太爷可是王爷的外祖父,现在只能便宜了自己这个便宜表妹。 白霜霜看着和自己不合,总是给自己添堵的表妹,心里不甘,又想这事儿做了,反而让人猜忌,再者林二老太爷的性子,怕是得不到好,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拉着林熙菡一起做垫背,遂将手里的纸条递给林熙菡,道,“表妹,还劳烦你送给老太爷。” 林熙菡不接,白霜霜放在茶几上,便辞别了。 白霜霜一走,凌霜阁奴婢们都松了口气,真真是碎碎叨叨的让人受不了。 林熙菡接过一看,笑笑,撕碎了,扔进了香炉里。 巧儿见了有些疑问,林熙菡不说,写了一封信,让季嬷嬷送给薛家的乡兵快马送给薛二爷。 林二老太爷那儿报信,林熙菡吃过亏,也不想再让这位疑神疑鬼的老太爷又把箭头对着自己。白霜霜的消息是真是假,让那位最会推理算计的薛二爷烦恼去吧。 第八十四章 使绊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出了门,越发不甘心,可如今她手上没能用的,白家的奴才都是势利眼,她和她娘出了白家身边除了个崔老嬷嬷外带几个不成事的丫鬟,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到了崔府又都是崔家的家生子儿,往日算计旁人还好,算计了林熙菡怕是不成的。别看外祖母心疼自己,可那是对旁人,要是对林熙菡,到底也是她外孙女,明打明的对付林熙菡,她听了去,心里是有想法的。崔家人不能用? 林家的更可笑了。 林家奴才都是林家家生子,哪里能帮着自己。刚才自己哭的那般委屈伤心,旁边两个死木头都装聋作哑。 白霜霜这一想,狠狠瞪了两眼身边小丫鬟。 小丫鬟也委屈,她们是林家家生子,祖上世代为奴,要是伺候自己主子内斗还好说,伺候外面的主子,哪有帮着旁人家主子欺负自己主子的理儿。 这勾结外人,不是一个人打杀,可是满门没命的事儿。 再者九小姐也不曾欺负白霜霜小姐,反而白霜霜小姐还是接着九小姐的名儿挤进林家的,占了正主的名分,揭穿了不思悔过,还欺负起正主儿,不管是什么理儿,她们都是不能帮着白大小姐的。 现在她们没把白霜霜使的绊子,和六爷计划说出去,还是看着霜霜小姐待她们不薄,往事使银钱分量也足。 两小丫头表情委屈,低头不敢回嘴,那闷沉的样子就和林熙菡不搭理蔑视她的样子一模一样,白霜霜心里的火腾的就上来了,真是一家主仆一个德行,不是看不起我吗? 你怎知道日后林家满门的下场,白霜霜想到林家满门最后就因为林家大小姐无法无天。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心里就得意万分。 又想到林玉煊一家却是脱了林家宗族的,没受林家牵连,可如今林玉煊一家死了,就剩下贼心贼匪的林熙菡死丫头,现在林熙菡无依无靠,只能依附林家,怕是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白霜霜得意笑笑,轻蔑地看了两眼身边的丫鬟,又嘲讽地看了看远处白墙灰瓦。亭台阁楼,玲珑精美,雅致别趣。 近看假山池水。山水相依,池水清澈,游鱼戏水,山木争艳,自然成趣。山后有竹。青竹翠翠,不受严寒。竹后有池廊、轩、亭,夹岸有叠石、曲桥,疏密有致,相得益彰。 有竹,岂可无菊? 池岸低矮。以鹅软石蜿蜿蜒蜒,随意垒叠而成,沿着趣味盎然的石阶间隙间后高或低的插着各种各色的菊花。好似美人戏鱼,热闹却不嘈杂。 好一幅月色名园图。 好一座名满天下,梦回萦绕的林家园。 好一个月碎宫娥心无泪,只惜姑苏林家郎。 可又怎么样呢? 林家百年老宅,最后被伪帝一把大火烧毁在春风里。让人梦回萦绕的林家园只能从人们回忆里依稀可见。 林家满门皆因林家大小姐得罪了顾家女。落得满府抄斩,林家满门只剩下拒不降的林玉煊独自一人站在朝廷支持了大胤半个世纪。 白霜霜嗤笑又轻蔑的看着满园美景。多看看,以后看不到了,现在你们蔑视我鄙视我看不起我,他日有的是你们求我。 更,白霜霜冷笑,更何况那个能撑到当今回朝的林玉煊早就死在了胶州匪祸里,林家怕是死得更早,等不到林家小辈崛起之日了。 白霜霜这一想,更把往日没将胶州匪祸告知姨母,导致疼爱自己的姨母逝世的懊悔抛在脑海里。反而庆幸,要不是他们死了,万一林玉煊新帝得势,她岂不是要受林熙菡大半辈子的气。 白霜霜咬牙切齿,心里打定主意,不把后续的灾难告诉林家众人,让他们继续受罪。 心里也有了几分想要回崔家的心思。崔家虽然没落了点,后期也没什么得用的人,到底安安稳稳的走过了皇位更迭。 白霜霜这边定了心思,林熙蔷那般也定了心。 林熙菡偷偷给辛娘母子银钱,又给她们出了主意,可辛娘母女还是不甘心,这般回京城,若是由老宅送回,怎么的都有个良妾名分,但自寻回去,不过未明的妾,更可能大妇不认,还是外室,乃至于打杀了去。 辛娘母女自有打算,故拉扯糊弄了白霜霜,躲过了林熙棠的人,留在崔府姑苏别院又盘横了大半月,等林熙棠的人都回了京城,这才又悔又懊的起了打算。 她们懊悔,林熙菡却道合该她们运气,林熙棠当她们偷偷跑回京城,遣了人半路截杀,谁料大半月没消息,早当她们躲在京城某处,才匆匆赶回京城,找她们算账。 林熙菡看着静坐在自己身前的辛娘母女,煞是觉得她们和白霜霜还真有缘分,来凌霜阁都像说好的。 一个来了,一个走,一个走了,一个来。 “蔷姐姐,说的事儿,我倒是帮不了,只是这安排船马,九娘手上有个老仆还是能帮忙安排一下的。” 林熙菡话一落,林熙蔷面露一喜,她本没有求林熙菡请送她们回去,要真是林熙菡的奴才送她们回去,岂不是得罪了国公府的大夫人,林熙菡这般卖力帮她,她还不放心来着。 现如今只是帮忙安排一下船马,镖师,仆从林熙蔷自己安排更放心。 林熙蔷是个聪明的,点到为止,辛娘这做娘的却面露不满,觉得林熙菡帮人帮到底,就该送她们回京城。 辛娘兰花指一摆,扭腰做了福,脸上露出楚楚可怜,无依无靠的样子,刚想说什么,林熙蔷就朝她腿上一个轻踹,狠狠剜了她一眼。 辛娘不服,也知道自己女儿是聪明的,去胶州路上,母女二人吃多了亏,差点被卖了去。好在女儿聪明才逃了出来,自此她对女儿就有了些又怕又怨的心思。 林熙蔷瞪了她,她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立即改了口风,叹息道,“奴家真是谢过九小姐了,奴家母女命贱如泥,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若是早日九小姐这般心地善良。宽容高贵的真世家大小姐,也不会……” 辛娘滔滔不绝的赞叹,感动。像唱戏文一样把林熙菡表扬了一顿,言辞夸张,语气却真诚的好似肺腑之言,让林熙菡哭笑不得,不得不佩服。辛娘拍马屁和算计人一样肉麻得狠。 林熙蔷也是神色尴尬,淡淡露出腼腆得笑,“九小姐,我娘市井上来的,粗俗了几分。” 辛娘挑眉斜眼,怎么粗俗了。自己不要太高贵文雅啊,温柔如水啊,那个街坊那个不赞叹啊。 辛娘摸摸发髻。衣饰,不曾有失礼的地方。 只是想到莫不是这是女儿贬低自己反面衬托林家九小姐,还真是自己的女儿,聪明的紧。 “是的,是的。奴家出生卑微,不太懂大家的规矩。”辛娘收敛了几分。立马半娇羞地侧着头,眼里透出二分羞意,三分泪光,脸上憋出淡淡的红晕,颤声道,“还望九小姐不要介意了才好。” 这世家小姑娘可比大街坊村里人心思复杂多了,一个个小姑娘都是人精似的,先是那个满肚子心眼白霜霜,再来就是这个不吭不响闷坏的萝卜头,就自己这女儿有了她老子一半种也比自己这个当年娘的鬼心眼多。 哎,辛娘忧伤了。 想她也算是十里洋场混过的,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自己姐姐也是从小调教她,可她八百个心眼都比不上那些小鬼头。 辛娘这番作态,若是不熟悉她的,倒是会愧疚二分,但林熙菡一是年纪小,还不知道羞愧这个词,二是早早知道辛娘的人,她的作态还真是好笑。 “辛姨娘客气了,我只是看您形体姿态优雅,多看了两眼。” 林熙菡笑笑不以为意,辛娘母女虽然给她添了堵不少,但到底没害着她什么,不过是想占些便宜,也算是知道分寸的,而且辛娘做作得好看,没恶心到她,反而很有意思。 反观自己表姐,把人当傻子,算计了人太明显了,话里话外的小手段也就糊弄韩嬗雅那等没个家教的,大家从族学里学的就是这类手段,有几个没看出来,她那些小挑唆小算计。 只是没碍着利益,故作不知罢了。 便是那些娇柔做作的姿态也不及辛娘做的好看,太过妖媚不正经,表情假得眼泪水不支持。 辛娘母女也不把林熙菡客气话当真。 林熙蔷真是被羞煞了,对自家娘天然的虚假也没什么主意,好在辛娘做得像那么回事,不熟悉的,不知道本质的,也不会多想,偏偏蠢男人和大妇应该差不多了。 林熙蔷接过巧儿递过来的腰牌,就行了礼,拉着辛娘就匆匆的告辞了。 “姑娘,老太爷请您过去说说话?”晏嬷嬷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死人脸朝林熙菡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语气平平道。 “老太爷有什么事吗?”林熙菡奇了,这白霜霜刚想让自己见老太爷,老太爷就找来,林熙菡淡淡瞥了眼晏嬷嬷。 “这个您可以问老太爷?”晏嬷嬷平静道。 “哪有什么人见过老太爷吗?”林熙菡挑眉问道。 “这个您可以问老太爷?”晏嬷嬷冷淡道。 “您是觉得我不是您主子吗?还是您还当老太爷是您的主子?”林熙菡还真被晏嬷嬷惹出几分火气来。白霜霜刚走,晏嬷嬷就出去,老太爷就传唤自己,便是傻子也知道几分。 晏嬷嬷犹豫了两下,直接道,“姑娘,虽然暂时是我的主子,但我卖身契在老太爷,所以老奴的真主子是老太爷,要听老太爷的话的。” 林熙菡被晏嬷嬷这直接又坦白的话刺得没气了,她不禁问道,“你原先是哪里做事儿的?” “老奴先是孝懿仁皇后的身边伺候的,后来到了先太孙殿里,再后来犯了事儿被赶了出宫,由老太爷收留,后又做了林三小姐的教养嬷嬷,再者跟着九姑娘暂做教养嬷嬷。” 晏嬷嬷语气平淡,兰嬷嬷却急得跳脚,“你就是那个逼死林三姑奶奶的狠毒晦气的教养嬷嬷,老太爷这是安什么心,把你安排过来啊。” 兰嬷嬷心恨啊,这林家老宅也是个靠不住的,把个逼死人嬷嬷送过来安什么心啊。 “不行,小小姐,我要和你一起去见见老太爷,你这教养嬷嬷要换换。”去见老太爷虽是不大合礼数,但是事关自己小小姐,就是没了命,她也是要去的。 兰嬷嬷边说边拿眼睛剜晏嬷嬷,晏嬷嬷仍是无表情,无视,林熙菡看兰嬷嬷老母鸡护子样,心中一暖,甜甜笑道,“嬷嬷,你放心,我收自家奴才,会和二老太爷说清楚的。” 林熙菡抱着兰嬷嬷的身子,有些撒娇道,“嬷嬷,嬷嬷,我都长大了,你就放心吧。我想吃栗子糕和蟹肉小笼,这园子里也就嬷嬷会做杭州名点心。” 兰嬷嬷看小小姐白胖胖的身子,软绵绵的声音,这一撒娇,心都酥了,想到自己小小姐看着老实,却是鬼精的。 再者她打定主意告诉崔老太爷,让崔老太爷给小小姐做主,也就点头,出去指使一帮丫鬟,拢袖做些小小姐爱吃的点心。 林熙菡打发了兰嬷嬷,也转身淡淡问晏嬷嬷,道,“晏嬷嬷,三姑妈真的是你逼死吗?” 晏嬷嬷眼泪闪过泪光,还是咬牙淡淡道,“是的。” “我不信。”林熙菡笑道,“就是,我也留你。” 晏嬷嬷一愣,眼里情绪不明,又平平道,“我是老太爷安排的,姑娘留不留也一个样的。” 林熙菡笑笑,“走,去,老太爷那儿。” 第八十五章 敲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住的园子叫做泰安居,是极具姑苏特色的园子,也是林家老宅的老地儿,内设岛、竹坞、松岗、曲水,几乎可单独成住所。 泰安居三分之一的地儿为人工湖,其余陆地,主要分为,星月岛、沧浪亭、醉相思三个部分。 星月岛是林二老太爷的休息住所,老太爷退下来就常年待在此处。是月岛是个半岛,从池边假山后蜿蜿蜒蜒从南往东延伸出来,形状似上玄月,又似船坞,很是雅致。 林家先祖就倚着形状直接临湖建了亭台楼榭,正中间便是林二老太爷的住所,号做往昔楼。 月岛正对面,怀抱一个五角星状的小岛,五角各建三处垂钓台,二处观荷亭,正中间最大的地儿建了个八角宝塔,是林家有名的藏书阁,共十三层,号博海渊。 两排对联是林家老祖劝学的古诗,“少时笑看春流水,老来哭诉秋水逝”,正宗门联乃是“光阴似水苦读处”。 这对联并不雅致,至少对于饱读诗书的林氏后人来说,不过是个黄毛小儿之做。但是对于林氏先祖这个年过半百才进学的贫户老汉来说,却是极为难得的。 当时天下还处于诸国纷乱之时,各国文字都不曾统一,而姑苏列数的越国,还懵懂未曾开化,人穿麻衣,吃栗,未曾有姓,奴隶制度刚刚废除。 林家第一先祖少时为马奴,因战争有功,断了一条胳膊,主人心悦,大王宣布奴为民,主子就第一个让林家先祖成了民,管理村。 姑苏便是林家先祖所管的村。山林遍布,多瘴气,虫蚁,沼泽,野兽。林氏先祖带着五百户人,烧山圩田,建立了老林村,后随着越国发展,老林村人口增加,从老林村四周开始发展成了五林村。再来成林宫,也就相当于城。 这个时候先祖业已成第五代了,越国也开始成为真正的国。再后来越国与吴国发生战争,姑苏就成了吴都。 此时吴都建立,林氏一族已经是姑苏此地有名的地绅,但他们不懂文字,只懂得最粗鄙的管理计算和种田养鱼。很是受当时吴国贵族富商鄙视,地位低下,甚至没有姓氏。 最后第八代先祖年过半百,人之将死,突然觉得林氏一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日日夜夜辛勤劳作。却食无肉,穿无依,还要受贵士们践踏嘲笑。这与朝生夕死。无有作为的浮游有和区别。 就此,他开始了求学生涯,日学一字,学满三年,学成归族。讲授族人,建姓为林。后来更是成了吴宫新大人。林氏一族也就成新兴的吴国望族,开始世家之旅。 而这幅门联就是此位先祖花甲年所做,惋惜自己少时未曾想到学习,改变林氏一族,年老却有些无力,也是劝诫林氏一族后辈多多勉励。 故,林氏后人不管如何自负才学,也不曾嘲笑过此平庸之作。 林熙菡此时便站在这副古老的门联前,感慨万千。 林二老太爷唤林熙菡到藏书塔叙话,林熙菡很是奇怪。 林二老太爷恭谨勤政,罢官十来年,仍然是日日都在博海渊,这个星岛西北角的竹坞办公,谋划林氏一族崛起。 可今日,林二老太爷却在藏书塔,这个林家几乎不踏脚开门的宝塔见林熙菡,让林熙菡好奇中又有三分忐忑。 星岛位于月岛与博海渊,三处均以曲拱桥、飞廊桥相连,藏书塔位于星岛之上,按理说应该人来人往的,实则不然。 藏书阁内设林家经年收藏,故历代有族长掌管,藏书阁内资料书籍珍贵,林氏族人怕损坏。每年安排族内有志才子,分文别类抄写,抄本留于族学借阅。 藏书塔收藏海量,需日以继夜要抄三年才能抄完,书本珍贵上至开蒙古籍,下至现时新书,故林氏一族能够被安排来抄书的,皆是族内删选的才学兼备的青年才子。 其的是,在此抄过书的后人皆是留于青史,或有一技之长,或才名远播,或力往狂澜,无一是无能之辈。 不管是族外之人,还是族内之人,都对藏书塔向往至极,可却少有人能进。 盖因藏书塔五十年方放人前往,且仅有一人。 林二老太爷让林熙菡来藏书塔见他,她着实心慌,难不成让自己来看管藏书阁三年,林熙菡嗤笑不已,这等子做梦的想法,她是想都不敢想。 林熙菡可不觉得自己有天大的面子,或者天生才智让林二老爷惊叹到违例,给自己开藏书阁,让自己进去一观。 可就这天下奇了的事儿,林熙菡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发生了。 林二老太爷踱着步子,看着林熙菡,不说一句话,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开锁,道,“九娘,你知道藏书塔的事儿?” 林熙菡点点头,肃穆道,“自是知道的,林家意志之地,内存百万书册,堪比皇家图库,乃大胤三大藏书地。五十年一开,进者求学三年,出着都是青史之徒。” “那我今天就带你看看。” 林二老太爷突然推开藏书塔的大门,林熙菡陡然惊呆了,整个宝塔竟然空空无也。 林熙菡进了门又惊又奇,神色惊讶不已。 林二老太爷,呵呵一笑,“走,我带你走走这十三层宝塔。” 林熙菡心中太惊,默默不语,一步步跟着林二老太爷从一层走至了第十三层,面对空空无也的宝塔,林熙菡从心惊到心碎,再到心痛,最后麻木。 林熙菡望着空空无也的第十三层,最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藏书塔什么都没有,林家的百万书册呢?林家的书呢?怎么什么都没有。” “谁说没有的。”林二老太爷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指着宝塔一层又一层的墙壁,道,“你没看到宝塔上的字吗?” “可是,可是那都只是林家祖先的事迹而已。”林熙菡喃喃道。 “这就是林家宝塔的全部。它本来就是除了这些老祖宗的名录就什么都没有。”林二老太爷坚定道。 林家流传上百年的藏书塔什么都没有。 林熙菡脑袋懵了,“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林二老太爷看着人工湖幽幽叹息,“怎么可能,每个进林家宝塔的后人都是如此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家藏书塔就是个谎言。” “是啊,怎么可能?” “这个谎言是林家最大的秘密,传了上百年的谎言。”林二老太爷指着空空无也的宝塔,厉声道,“可就是这个天大的谎言。造就了林家江南第一书香门第的名望,让林家从土著望族晋升为世家门第,也让林家压住了真正的书香门第。崔氏一族。” “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些进宝塔的人会……”林熙菡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我今天带你来的目的。”林二老太爷挥挥手让林熙菡至他身前,他指着外面的景致,“你看外面的景致多美。” 林熙菡看着夕阳西下,昏花的余光洒在宁静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好似碎了的金子,四周对影成趣的湘妃竹衬着各色的菊花,遥望听楼雨榭,松柏桂枝正立眼前,淡淡的桂花香弥漫在空中。 十三层离得远了,极淡极清。却越发纯正清明。 林熙菡深吸一口气,叹道,“真美。” “可惜。要保住这样的美景,却是要靠后辈勉励。林氏一族看似风光却暗藏危机,林家比起来经年的世家太过薄弱了。”林二老太爷叹息,面露微微担忧,“二十年前。你父亲林玉煊也来过这里,他极富才学。是林家这一代的顶梁柱,可惜他走得早了。林氏一族堪忧,现在却只能看小辈了。” 林二老太爷夕阳西下的幽叹在静静的天空越发让人心酸,林熙菡不禁心中一痛。 “九娘,我知道你聪明,可是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来这里吗?”林二老太爷对着眼含泪花的林熙菡问。 林熙菡摇摇头。 “因为你是林玉煊的女儿,林家肩负重任的林玉煊的女儿,我不希望你走了岔路,让老七伤心。” 林二老太爷肃然道,“因为你是林氏族人,林家的女儿,我有责任,有权利去,教导你,帮助你。” “九丫头,你太过锋芒毕露,少了几分孩子气,内敛太过,就不似你这年龄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你太过早智、心思深沉。”林二老太爷背过手,悠然道,“适当的暴露锐气、才智,反而是更精确的装挫。要知道有句话叫做少年锐气,少城府,过多内敛,多心机。比起高深莫测、沉默寡言的人,人们更放心才智外露、盛气凌人的人。过多的藏拙,反而是更多的表露锋芒。” “万事万物要有个度子。” 林熙菡一惊,她是有些小心,不愿意多说,怕惹了事端,没想到反而让人起了提防的心态,觉得自己心思深沉,有心机,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样的情况也许对付白霜霜那样的人有些作用,让她们放心,不会被算计得措手不防。 但是人这一生永远不会只和白霜霜这类人相交,白霜霜永远不是她的敌人,反而让藏在暗处旁观之人警惕,失了好感,这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林熙菡暗想,看来偶尔的少年锐气也是合该的。 “我这有些藏书,让晏嬷嬷教导你一二,你看看还得用不得用。” 林二老太爷慈爱地看着林熙菡,语气里三分怜爱七分慎重,“少时多学东西,总是不亏的,你年纪小,多用些学,也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林熙菡见林二老太爷的神色,听了他温润的教导,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感动,何况她听了觉得林二老太爷的话很是得用,细想下很有道理,遂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林二老太爷看林熙菡好似想通了,摆手便道,“你下去吧。我看看日落在出去。” 林熙菡行了礼,看过一层层的林家列祖。对着宝塔行了礼。 林二老太爷看林熙菡走远了,才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 “一把年纪装模作样,糊弄小辈,你羞不羞啊。” 林二老太太从宝塔另一侧上了来,嗤笑不已,“这林家每个辈分的,只要还能看得去,都被你哄到宝塔里,说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付以重托。让他们自以为担任了林氏一族的重任。实际上这里不过是哄外人又哄内人的事儿。林小七当年被你哄在此处关了三年读书,现在又来哄他女儿,你到底羞不羞啊。” “族长不过就是哄着小辈上进的位置吗?我还不是为了林家好。才来着的。” 林二老太爷揉揉腿,直喘粗气,“哎,老胳膊老腿,爬不动了。也就只能再这段日子敲打几个了。” 林二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行,就收着点。把个年纪一点的小姑娘吓唬来,也好意思的。” “哎,你还别小瞧这女娃娃。这丫头们最是会坏事儿的。你看大丫头那手段,装傻一装好几年。你我都看错眼。就是我提防了两下,也险被她害了些,差点要老命来着。” 林二老太爷眯着眼。道,“我看着小七的女儿也是不简单,寸丁大,心思重,鬼的狠。要不是年纪小,还不能吓住她。我这番敲打。让她知道她的心思,我都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日后也不会犯错。” “哼――”林二老太太冷哼,“怕是有人挑唆了两句,你来折腾九娘来的。” 林二老太爷被揭穿,有些尴尬,“老婆子,是六郎说了些闲话,但我没放在心上。今天喊了九娘也是怕她走了岔道。她年纪小,多些娇蛮过错,反而让长辈心疼,旁人放心。何况大嫂也是放心有个傻的孙女的。” 林二老太太心中不屑,但听到国公府老太太的事儿,倒知道林二老太爷说的是实处儿。 “那你把晏家那老婆子给九娘换了去?” “这林家女儿笨些不要紧,早智我心难安,你看那家不是有个聪明人,才那般下场。” 林二老太爷指着西北角,划了字,林二老太太也知道他的意思,遂道,“那你把晏家的卖身契给了我,小姑娘和我求了去,我总不能不给吧。” 林二老太爷不愿意,看着执拗的老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卖身契,给林二老太太,“看来你心里也是有数的,猜到九娘要卖身契了。” “若是她不要,我还放心着。她要了,我更不放心。”林二老太爷叹息。 “你呀,就是想得多,婆婆妈妈,如今才混不过大哥。你给九娘的话,我完全转给你。”林二老太太讽刺道。 林熙菡出了泰安居,身子很累,心却不累,归心似箭,想要和兰嬷嬷好生商议,突见新栽的松树,想到这藏书塔不是五十年一开,林玉煊如何见得,自己又是如何见得。 林二老太爷的话不会和藏书塔一样是天大的谎言吧。 林熙菡心中信了几分,难不成是有人给林二老太爷说了什么。 林熙菡转身对泰安居丫鬟问道,“姐姐,今个里,老太爷这儿,就我来了吗,怎么不曾见读书的哥哥们?” “呵呵,九小姐客气了。唤奴婢潇湘就成了。少爷们自是天天来的,只是早上老太爷不舒服,今日里不曾来。不过下午的时候六爷带了霜霜小姐来拜别了一二,老太爷不曾见霜霜小姐,见了六爷。” 说话的是眉间一颗胭脂痣的娇俏丫鬟,二八年华,水葱般的可人,一笑间流光溢彩,很是美丽,谈吐文雅,声色绵软。 林熙菡听了她甜丝丝了声音,却八分火气,好个白霜霜。 林熙菡心中对白霜霜和林六爷恼恨不已,对林二老太爷的敲打却听进了去。 林二老太爷目的不厚道,但言辞的确是帮了林熙菡。 林熙菡几个过于小心紧张,反之也让别人警惕紧张。 林熙菡年纪小,就是反了错,不过是年少无知。可是等到年纪大了,再犯了错,反而是作模作样,心思深沉,往日七分好,都成了八分错。 不若一点点进步,让人放心。 林熙菡这一想,就轻松了不少。 第八十六章 国公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反复揣测这国公府老太太牛氏的态度,牛老太太却清闲得插着花,与旁人早起插花盆艺不同,牛老太太的习性却是夜里插花。 寂静的夜,老太太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暗想着白日里媳妇们的斗法,心里嗤笑不已,又暗自得意。 天天修剪花枝,剪了那不服管教的枝叶,才能是一盆好盆栽、好花艺。 “六太太又病了?” 管事嬷嬷吞吞吐吐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还是您老人家料事如神?六太太身子骨弱,这一秋凉,就得了风寒。” “哼――,春夏秋冬四个季,她哪个季节不病着,只要哪个嫂嫂出了事儿,她就病了。真是个废物!烂泥扶不上墙,下手将机会送到她眼前,她都不敢接,就这样的胆子,还敢谋划七房,活该连大门都出不得,让十一郎个小辈堵了回去。” 牛老太太一个用力,剪断一株富贵菊,管事嬷嬷眼角抽搐了两下,惶恐地低了头,哆嗦了两下。 “呵呵呵……” 牛老太太见状,爽朗笑了起来,“林常家的,你怕什么,不过是几十年银子的事儿,我还会为一株菊花怨怪你不成。何况是我剪断,又不是你弄断的是吧。” 牛老太太语气温和,笑容慈祥,葱白的手指保养的完全不似这个年纪的老太太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金錾花的指套衬着墨绿的花叶格外的好看。 管事嬷嬷却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牛老太太也收了笑语嫣嫣的脸,五色百花琉璃灯下,神色不定。 “真真是扫兴得紧。你个老东西何必呢?” “老太太,老奴错了。真的错了?我只是想替老太太分忧,才给十一爷透了消息,我错了,错不该自作主张……” 老嬷嬷磕头磕得狠,不仅磕破了头,且血流了满面,可见是真心的害怕。 “你跟了我有四十多年了吧,你有个孙女叫心秀长得还真标志,如今在十一爷房里吧。” 牛老太太语气淡淡,在寂静的夜下。管事嬷嬷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 “你是错了。可错不是自作主张,讨好两边主子,而是心大了点。十一郎过继了七房,得了郡公爵位,你家孙女也是个郡公姨娘。再生个儿子,那是脱了贱籍的身份了。” 牛老太太每说一个字,管事嬷嬷就哆嗦一下,最后管事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含糊得喊着,不知所谓的求饶。 夜。很静。 屋子里只有呼吸声,和管事嬷嬷喘息声、喃喃求饶声,随着夜空的黑暗。她仿佛等死般,几不可闻的求饶声也没了。 她只盼着牛老太太看在她伺候了几十年,又识相,不曾以功求饶的份上,莫要牵连了家人。让他们能够留一条命。 “这次便算了。看着你伺候了我几十年的份上,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牛老太太高高抬起,轻轻发下,林常家的不敢置信的看着牛老太太。这个主子什么样的性子,她捏着脑袋伺候了四十年,那是一清二楚。放下,怎么会放下。 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亲自扶起林常家的,叹息道,“你也伺候我四十多年了,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青葱的样子,可现在我们都老了,白发横生,声音苍老,我对旁人能下些恨手。可对你,澄心,到底是情分不同的。” “小姐,小姐……”林常家的脑海里也回忆起年少往事,不禁感动得泪眼盈眶,“小姐,小姐,我对不住你。” “哎――,你一把年纪了,为子孙考虑,也是人之常情。我原道让你们家的都能赎了身,销了奴籍,不要世代都是低人一等,受人践踏,也圆了你我主仆几十年的情分。不曾想到……” “小姐。老奴对不住你啊,澄心对不住你啊……”林常家的失声痛哭,玳瑁栉都激动得掉了下来。 牛老太太拍拍林常家的肩,又道,“好了,一把年纪的老太婆,哭成这样像话吗?” 牛老太太又亲自给林常家的递了水,梳洗。 “你和十一家的几个做的事儿,我会给你们压了下去的,只是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以后莫要做了。这胶州匪祸,你们勾结倭寇的事儿万一泄露出去,那不仅是身首异处的事儿,更是抄家灭族的。国公爷都是压不下去的。” “老太太,老太太,如今老奴也不敢瞒着您了。我们当日也不曾想勾结倭寇的,只是蕙小姐……” 林常家的也不敢隐瞒,抬头对牛老太太细道,“我家三媳妇原是十一爷的奶嬷嬷,她家小三又是十一爷的长随,自来情分非比寻常。一日,大房的蕙小姐和十一爷道了些事儿,说是赚些钱财的,十一爷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就交代了我家孙子做了事儿。谁知道这蕙小姐,果真非比寻常,这每个事儿都是料事如神,十一爷自此就万事顺心,不管是银钱人事,甚至官场的消息,蕙小姐都比旁人神通,十一爷自然就万事顺着蕙小姐。” 林常家的在淡淡的晕光下回忆,脑里有些茫然,“年前,蕙小姐说今年有大灾,十一爷的机会就在南边……” “什么大灾?”牛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知道。蕙小姐没说,她只说让十一爷找苏州的一个名士翟健,告诉他胶州有倭寇,然后让人拖住七老爷一天,找几个人吓唬一下崔七太太。我家得了命,想着这七老爷早走一天,晚走一天,碍着什么事儿,就让家里孙女连着家生子把菡小姐哄了出去。菡小姐,找不着,七老爷夫妻自然走不得。到处找菡小姐。” “不曾想到,菡小姐是真的没了,林府也真的进了贼人,到处烧杀,这时候胶州城竟然破了,满城无人,七老爷只能带着家丁守城,让人护着崔七太太先出去。”林常家的捂脸痛哭。 “那后来呢?七老爷和七太太到底怎么死的?”牛老太太越发觉得胶州匪祸,里面大有隐情,有些急切地问道。 “后来。我家孙女就不知道了。她是跟着林家下人逃出去的,不曾和崔七太太一路,匪祸第三天。杏秀打听了一下,只知道七老爷殉城,崔七太太也跟着殉情,直到胶州满府都没了人,她才偷偷回了来。” “知道。蕙儿为何让老七多留一天,她是不是故意……”牛老太太眼神狠厉,心里不明。 “这,老奴不知。但想来不是,蕙儿小姐听说七爷夫妻没了,很是不可置信。还反复问了杏秀,甚至问了是不是假死之类。口里喃喃不该的,为何胶州城兵马不在了。怎么会没有兵马。明明是官拜一品,独撑三朝的之类的。怎么没了崔氏这个祸害,反而,反而没了林家擎天柱了。”林常家的犹豫了一下,细想起了蕙儿小姐的神色。 “我看蕙儿小姐的意思。她怕只是想给崔氏添堵,害了崔氏来着。” 针对崔氏。那也是奇怪的。 牛老太太心里越发揣测这是不是老大家的意思,老七一家五六年没回国公府,蕙儿也对着夫妇怕都没什么映像。 何故,故意让他们经受匪祸,故意让崔氏在匪祸中遭灾。 牛老太太细想大概还能猜出蕙儿的手段。 这倭寇最好奸淫掳掠了,若是胶州兵马都在,老七又在匪祸这一天,必是要让城门守城的。 家里没个男人,家丁多数又去找菡丫头,这个时候有了外男闯进了崔氏的厢房,怕是崔氏有七八嘴说不清。 狠一点的,透露了崔氏被倭寇侮辱了,崔氏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呢?蕙儿有给你们透露什么消息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牛老太太又问。 “倒是没什么,自从七老爷一家子没了,蕙儿小姐,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都没回过身,连铺子里也没出什么新的赚钱的主意。”林常家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牛老太太两眼,又道,“只有菡小姐,找到的时候,蕙儿小姐没有放在心里。倒是十一爷说大老爷那儿姑苏留了个蔷小姐,蕙儿小姐,才惊问那个林熙菡是谁?” “噢――”牛老太太沉吟,“难不成蕙儿丫头,一直当菡丫头活不过来的,会是那个私生女假扮。” 林常家的点点头。 牛老太太又想了一下,对林常家的道,“把你家杏秀和你家媳妇唤过来,我有些话问问。” 林常家的磕了头,行了礼,就去唤她媳妇孙女。 牛老太太见林常家的走远了,对拿了花灯走出来的一青衣中年美妇道,“你说林常家的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假是不敢假的,真不见得全真。怕是说一半,留一半。至少水灾,她们发灾难财的事儿,还是对老太太蛮得紧。我查了一下,她们做的事儿,还真不少。”青衣美妇冷笑一声,“下至最赚钱的买卖,上至皇宫贵族的私事,乃至朝廷的动态都知之甚详。” “看来母亲大人的这个孙女的确不同凡响,有着预见能力,而且心思多疑,一边利用老十一,一边用着老三、老九,糊弄大太太将嫁妆都交给了她,她自己还偷偷遣了心腹开铺子,建庄子,养人才。” 青衣美妇将手里的册子扔给牛老太太,“手也够长,大房一半奴才都收买了去,其他几房,就是老太太身边都有她的人,甚至京城几个有名的小姐,公子身边都藏了她的钉子。不知道的还当她起了谋反的心思。” “您啊,还是敲打她一下吧。她这张狂的事儿,看着谨慎,实在满京城的老字辈都看到了。若不是她手段更多祸害自己人,她这动作,当今还当是林家家长授意的来着。” 青衣美妇喝了半盏茶,又道,“没看父亲又是弃了老七的爵位,又是弃了兵权,圣上都是不放心的来着。当今可不信有个小丫头有预测能力,他只当林家势力大得满天下秘密都瞒不住,更觉得林家奇人多,可预测险情,却不为朝廷效力。如今都打起了林家藏书塔的主意,可藏书塔能有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老祖宗糊弄小辈上进的东西。” 牛老太太也是叹息不已,“二老太爷那儿做了准备了?” “做了,一把火烧了去,总要有个理由。可是就是烧了,当今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青衣美妇冷嗤,“这人聪明不聪明不要紧,只要做事有些顾忌,总是没什么大灾的。蕙儿丫头是个灵慧的,但是太慧了,却胆大妄为,不知道警惕,就成了晦气,给家里遭灾。” “年纪小,大些就知道好歹了。”牛老太太维护道。 “哼――”青衣美妇又是一阵冷哼,“你就护着吧。大房虽是林家传承,但是不是唯一。我没了一个嫡出弟弟,还有一个嫡出弟弟,再不行还有几个庶出的兄弟,不见得只要这个嫡出的大哥。” “青鸾――”牛老太太不赞成。 “哼――” 美妇瞥了两眼牛老太太 ,嘴角勾出淡淡的讽刺,“怎么说的不对。若不是你护着蕙儿丫头,她那些人那些手段,连大门都出不得。你看她害死了你亲生儿子,你都没个表示,难不成我们兄弟姐妹只有大哥是你亲生的,旁的是生是死都碍不着什么事儿。” “青鸾,我这是为了大家好。”牛老太太叹息,没有刚才对林常家的威严平淡,反而有些纠结痛苦。 “得了吧。为大家好,我不知道。为大哥好,我是见着的,旁人吗,老七死了,连个接香火都没,老三,家都回不得,至于我嘛,看似风光,实在生不如死。”美妇厉声中透着凄凉。 牛老太太不想接女儿的话,岔开道,“我听蕙儿丫头,身边伺候的说,蕙儿再知道菡丫头身份时候说,菡丫头是变数,会毁掉一下,是菡丫头害死了七房全部人。” “得了吧,这话,你也信,别寒碜人了。蕙丫头就和她娘一个样儿,害了人,闯了祸,总是推脱给别人,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害人。” 林青鸾抬眉挑眼斜看牛老太太,“母亲大人,您该不会为了蕙丫头一句话,扔下菡丫头添堵吧。” “我想让菡丫头留在江南。” “母亲――”林青鸾站起来,厉声道,“二老太爷一家可是要回京里谋官职的,你把菡丫头一个无父无母的留给姑苏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你于心何忍。你不是最重视国公府的体面吗,你现在做的是什么?” “菡丫头年纪小,身子弱,这长途跋涉易出些事儿,我让她留在她外祖家住上一段时日,总是为她好的,又不是不让她回来了,她到底是林家的女儿。” 林青鸾耻笑道,“是啊,为她好。你不过是觉得崔氏是个祸害,崔氏的孩子更是祸害,崔氏让老七和你分了心,你自然对这唯一孙女眼不见为净。从菡丫头到姑苏,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打算认这个孙女。好,你不认,我是认的。” 林青鸾怒气冲冲站起来,拔腿就走。 “青鸾,你干什么?”牛老太太喊道。 “接我外甥女回王府。” 牛老太太大惊,喊道,“快拦住,快拦住三姑奶奶,快拦住三姑奶奶。” “老太太,老太爷吃了败仗,被押解回来了……” “什么……” “什么……” 牛老太太和林青鸾同时一惊。 第八十六章 兵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糊弄林熙菡,林熙菡心中又郁闷又无奈,也有几分感激,不管林二老太爷真心关系林熙菡也好,还是怕林熙菡日后似林大小姐般害了林家也好,至少出发点是好的。 他提醒了林熙菡一个事实,人处在一年龄阶段就该做一个年龄阶段的事儿,对万事万物小心提防过度,旁人亦会因此对你提防小心。 何况像林二老太爷这样的人精,经历的事情多了,更喜欢娇俏随便一点的孩子,有灵性不失孩子气,过于稳重的,反而失了天性。 特别是林熙菡打探了一二林国公、崔老太爷此类老爷子、老太太们更喜欢活泼灵性的孩子,就知道自己这般太过识趣,反而会让他们心生警惕,反感,觉得这么小就阴沉城府。 林熙菡自从发现了这点,便开始苦笑着,改变性子,会除了学习,偶尔会和蘅娘姐妹耍玩,主动去林二老太太处撒娇太乖,让自己看起来更天真些。 林熙菡的一番举动也让林二老太爷满意了些,他给林熙菡送了些玩物、书册,甚至还唤了林熙菡去泰安居,指点了她围棋。 比起当日林府的不闻不问,简直是天大的改变。 林熙菡在林府日子越发悠闲,读书赏花,学琴棋书画,甚至还偷偷和蘅娘姐妹姨娘学了几段舞,不雅,也不失礼。 对比林熙菡的悠闲,林二老太爷却烦恼不已。 林大老爷去了,三年孝期,小辈们不能入朝为官,但林二老爷、林三老爷、林二老太爷还是能入朝为官,故林大老爷七九过了,林家老宅爷们都开始收拾家当。前往京城谋官。 但,此时党政严重,朝廷不清。 林家是明确的牛党、保皇派,又于一个月前入了当今的手,牛党与当今联手还好,林家天然纽带。 可,林曾逆臣案,陛下黑手多,下手狠,一下子拉拔了自己人。搅浑了朝堂的水。 当今和保皇派的结盟就像隔夜的洗脚水,今时今用,如今已隔夜。又臭又酸,毒不死人,也恶心人。 林家也成了处处惹人嫌弃的擦脚步。 林家与曾家的斗争,看似获胜,实则两边不讨好。 这样的时间。林家入朝,简直是保皇派和当今天然出气筒,对付其他党派的炮灰,或者成为双方博弈的筹码。 林二老太爷不想彼时入朝,又觉得等不起。 林二老太爷早已年过半百,两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人一生有多长,他们都过了大半辈子了,等不起啊。 再者。自李党倒台,林家朝廷里就没什么人,林家朝堂上大小官不少,却都是平庸无能之辈,职位不高也不是人们重要的位置。能在朝堂上发话,不过就是人多势众而已。 不然也不会跟着牛党捡些残羹冷炙。差点被曾家给压了下去。 而真正得用的林玉煊亡于胶州匪祸,林国公也是打算趁着最后一次抗蛮站,给林家多些声望,荣退下来的。 林国公这一去,林家最高的官不过是四品,和伍家黄口小二只差两级。这偌大的林府,人才济济的林氏一族,实在等不起。 “报――”一骑兵马疾驰进了林府,银甲血衣,看着让人心里就发颤。 “二老太爷,国公爷,国公爷兵败了,被押解至京。” 骑士给林二老太爷递上书信。 林二老太爷打开自己大哥的信,忍不住叹息,这下不用选择了。 林家不说是否入朝廷,怕是满门官位性命难保。 林国公用了几十年的青春收复了幽州十三府,现在却年老失节,丢了城池,最主要是兵防图被盗。 林氏兵防与其他地方兵防不同,林氏兵防全然由林国公一人保存,如今被盗,丢了城池,说是内奸,怕是难以取信。 何况政治这东西,从来要的都不是证据。 楼氏一党在林曾案中,失了先机,丢了诸多岗位,被其他党派瓜分了地盘,更让楼氏一党一家独大之势,一去不返,此时心中怕对林氏一党不满至极,咬牙切齿的搜罗捏造证据陷害林氏。 这时林国公打败原因出于兵防图,对楼党而言,简直天降喜讯。 林二老太爷心有城府,也忍不住担忧,“陛下对大哥定了罪吗?” “大人被押在大理寺多时,陛下一直都没有发话。”骑士哽咽。 林二老太爷微微松气,当今到底没做绝,给老人一丝活路。 “但是,大人幽州时就受了重伤,如今地牢阴暗,食宿粗糙,大人身子根本吃不开。” “大人,您帮帮国公爷吧。“ 骑士抢拉着林二老太爷哭诉道,“楼相他们诬陷公爷乃是通敌叛国,故意出卖幽州兵防图,才致使兵败如山倒。这样荒诞的诬陷何其可笑。国公爷什么样的人,朝廷谁人不知,便是天下谁都可以勾结蛮族,唯独国公爷不成。你要救救国公爷啊……” “国公府的老太太怎么说?牛大人、伍大人怎么说?当今有什么表示?”林二老太爷发问。 “什么表示,故作不知,装聋作哑,让我们等,等国公爷消息。” 骑士面露愤愤,又道,“我从幽州过来,连夜疾驰,先到京城,给国公府老太太、牛大人、伍大人先后求了救,但无一人关心此事。甚至差点没死成,却死在豪奴家丁棍棒下。大难临头,各有各盘算,国公爷裹尸马革四十载,不能没英勇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小人的阴谋下。” 林二老太爷听了骑士的叙述,又见林国公四字密信,大概此次事件没那么简单,至少绝不是楼相简单的构陷。这兵防图泄露没那么简单。 各地方兵防图都是重中之重,秘密中的秘密,若不是本地兵马大臣必是难以得知,何至于胶州、幽州。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同一年都丢失。 最主要的是丢失的均是保皇派,换儿言之都是楼党敌对势力。 但是若说楼党做的,又不然,第一楼党一派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兵部并没有可靠之徒,再者每次保皇派失算,楼党也不曾得到半点好处。 再者楼党要是真有如此手段,怕是当今寝食难安。便是让保皇派地了势力,也是会灭了革新派的。 难不成有其他方势力,清流不成气候。不过是几个书呆子的呐喊,又迂腐又愚蠢,陛下新提拔的一些年少志气的,根基不稳,当今也不会挖自己墙角。 “哎。我知道你是大哥一手养大的,视大哥如同生身之父,情分非比寻常。可大哥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幽州之祸,不似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若真的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便不要再参与这事儿,好好保全自己才是。” 林二老太爷话语含糊。但意思却是明了的,骑士面露愤怒苍凉,更多却是触目惊心的哀痛。失落下的不敢置信。 林二老太爷别过头,不敢看骑士的眼,递过信道,“这是大哥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骑士接过信,一看。大喊,“怎么可能?” 信上赫然只有四个字。“保住来人”。 林二老太爷看骑士不敢相信,便叹息道,“大哥给了几封信?是不是林国公老太太一封,牛大人一封,还有我这儿一封。” 骑士点点头。 “大哥从弃文从武,就做好了这一天准备。第一封信,也是给国公府的后事交代,第二封拖得是牛大人保全林氏。最后一封,他便是保的是你这个半子。” 林二老太爷怜悯地看着震惊不已的骑士,又道,“他知道你性子冲动,若是留在京城,怕是会拼了命的替他伸冤,到时命都没有了。才故意让你来姑苏,避灾的,你在京城,定是入了那背后人眼。” “大人――”骑士失声痛哭。 “我要替大人报仇,要替国公爷报仇――” 林二老太爷也不阻止他发泄,心中悲凉横生,林家已经退让这一步了,陛下你是不给林家留后路啊。 骑士铁血男儿,痛哭无声有泪,暗自摸住长枪,青经横露,虎目横瞠,目布血丝,白齿森森。 忽站起,直走。 林二老太爷一见,道不好,大喊,“慢着,你若想大哥心不甘,给大哥惹祸,你就走。” 骑士红眼大喝,“我不过是……” “闭嘴。”林二老太爷中气十足,“这幽州匪祸,没这么简单。不单是蛮族和楼党事儿,内里藏着很多东西。你若是此时去找楼党算账,正好中了幕后之人气。何况大哥罪名未下,此时你去,不过显得大哥做贼心虚。再者打草惊蛇,看不出幕后主使。” 骑士不服,但知道自己不如林二老太爷见多识广,也不知如何救助国公爷,咬牙叹息不已。 “你若是真心为大哥好,就乖乖呆在姑苏城,我给你安排个身份,等大哥翻了案,再回京城。” “菡小姐处就成了。“ 骑士听能翻案,脸色平静了多,隧道,“国公爷本来就是派我来接菡小姐的,只是路上耽搁了,又听幽州失手,才又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若是大人翻案了,我也要带小姐回京的。” “你去见见九娘还成,但要是留在九娘身边难了些,她是内宅女孩,年纪小也是人言可畏的。”林二老太爷淡淡道。 “那怎么成,不寸步不让的保护九小姐,哪里成的。”骑士摇头拒绝。 林二老太爷又一叹,“内阁多规矩,你要让小九好过,还要按着规矩来,这闺阁比部队里还严格的。你看翟家和林家结亲不过是因为那家男女不小心撞了一下。难不成,你还想去九娘他们。” 林二老太爷一梗,让骑士无语,他怎么能娶个毛头丫头。 林二老太爷也只是损损骑士的,真的骑士想去,他还不愿意的。 林二老太爷又见骑士没落的直立在门口,一脸伤感,无奈,遂道,“你若是真想留在九娘那儿,你不如去薛家给九娘的乡兵团,既帮着九娘练兵” 第八十八章 无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国公惨败,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亲自审问,业已三日了。 林家人周旋在朝廷上下,当今态度却暧昧不清。 牛老太太最后一次踉跄着从牛府出了来,木然无语回了林府,下令一切静听圣恩,禁止林氏上下满门活动,然后亲自前往地牢见了林国公最后一面。 十日后,当今下旨澄清林国公通敌判国,尽数冤枉,并亲自下旨让太医院替林国公救治,然林国公回京业已受重伤,不曾得到妥善救治,入了地牢反手严刑拷打,此时已病入膏肓。 当今恢复林国公清明圣旨一至,林国公怅然一笑,就去了。 当今大痛,满朝哀痛,大胤失了一个顶梁柱,大胤朝北方一个壁垒去也。 当今追封林国公为靖安王,并让林国公葬入先帝皇陵右侧。 林国公府也受到当今厚待,林国公嫡长子林玉煜原爵系承国公爵位,外放嫡次子林玉烨也加恩赐三等子爵,外嫁继妃林青鸾也加授品阶等同元妃。 就连林熙菡这个几乎被遗忘的林玉煊嫡女也加授柔安族姬(类似于县主)。 纵使如此,不管当今做得如何漂亮,林国公府如何光鲜亮丽,也改变不了林国公府的没落,以及当今对林国公府的芥蒂。 先帝在世,林玉煜与张氏兄弟曾于救驾之功,林玉煜也落下了顽疾,退出兵部,先帝惋惜不已,曾许诺林玉煜原爵承袭。 继妃林青鸾加授品阶本就该加授的,只不过皇室有意无意的遗忘了,如今就是补偿也不为过。再者一个出嫁女,对林府来说,不过好看而已。 而林玉烨性子懦弱。外放十几年不曾有建树,何况一个三等子爵在贵人皇室多如犬的京城,实在掀不起浪花。 何况林国公林氏一脉的掌权人大丧,国公府的小辈治丧守孝要满三年,朝廷竞争激烈,这些林家的后起之秀退下来,三年后再谋官,就难了。 最可惜的是林玉煊的郡公爵位,只换了林熙菡这个在大胤好无作用的族姬品阶,既无授地又无职权。不过是日后嫁入多个身份而已。 林氏一族哪怕就知道林玉煊的郡公,只是当今对林氏、牛氏一党的试探而已,当今根本不会下发。但当圣旨下来时,林氏一族还是幻想破灭,挖心之痛。 当今圣旨下发,林氏一族的失落,导致国公府阴气森森。特别是长房继夫人嫡出的蕙小姐的隐香谷更是阴沉中带着一丝疯狂。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林熙蕙喃喃自语,为什么历史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 明明林玉煊一家不曾死,给林家带来了滔天权势。 明明林国公也不曾死,后来更是在伪帝内乱是,带着八万儿郎从幽州十三府杀了回来,救了当今。平了内乱。 明明林家二老太爷一房今年入朝为官,二老太爷已逝嫡幼女成了河间王继妃。 正是由于这位姑妈无子为继妃,地位不稳。才打定主意从林家挑选一女为世子妃,带着原配二子来到国公府。 一场桃花宴却是悲剧的开始,林熙蕙痛苦一生的起源。 世子一眼相中了林熙蕙,而林熙蕙却与世子密友伍敬行相爱慕。 世子身份高贵又钟情林熙蕙,哪怕林熙蕙百般不愿意。也与世子定了亲。 两个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长公主之孙伍敬行悲愤离京,也躲过了伪帝乱,甚至得无子贤王赏识,过继给三贤王为嗣,最后成为新的贤王。 伪帝乱,林氏一族措手不及,撑门男丁在林家掌门人保护下逃了出去。 她的爹爹、三个叔叔、四个哥哥都死在伪帝屠刀下。 独留下林家女眷饱受摧残蹂躏,六婶婶咬舌自尽,二婶没了一只眼,几个妹妹的脸也刮花了。 而她堪堪在世子以命相救下保全了性命。 纵使伪帝乱平,林家女眷的声望也难以恢复,谁会要娶以渡资费活下的林家女。 而这个时候伍敬行却风光无限的回来了,以贤王世子,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回来了,他依旧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可她却堕入尘埃。 他不嫌弃她,伸出手将她从满是污泥里救了出来,可命运再一次抛弃了他们。 贤王妃不同意世子娶一个名誉不洁的女人。 而她的七婶,那个伪帝乱,明明有能力保护林家女眷,却无视她们,看着她们痛苦沦落的七婶婶,又一次毁掉了她的幸福。 崔诗韵借着她与贤王妃的闺中情分,将自己的亲侄女崔明椘嫁给了伍敬行,毁掉了她与他的可能。 她不服,疼爱她的哥哥们也不服,他们做了抗争,对付了崔氏一族,却被识破,反而害了她的哥哥或死或残,她也被对她包含期望的长辈失望了,关进了家庙悔过。 桃花再开时,她约了他,想要最后一搏,却阴差阳错与伍敬安有染。 桃花落了,他大婚,她也大婚。他娶了崔明椘,她却嫁给了名满天下的恶棍伍敬安,他的弟弟。 新帝继任,伍敬安醉死在荷花池里,她站在旁边冷笑,伍家人深恨她,告她杀夫淫荡,她不辨也不解释,他失望震惊地看着她,她的心都碎了。 雪夜,她躲开伍看守,只是看了一眼早就进了林家庵堂的大夫人,踹着他送她的玉佩,吊死在烧毁的国公府门前。 前世她恨命运不公,恨崔氏无情,恨崔明椘无耻,更恨伍敬安、伍家人对她的种种薄待,她发誓若是她能回来,她一定要报仇,一定要重振林家声望,一定要与她再续前缘。 所以她从地狱里回来了,她要纠正第一个错误,断掉崔明椘的臂膀,让高高在上的崔诗韵尝尝任人践踏的滋味。 她使计故意拖延林玉煊夫妇上任钱塘的时间,请了人趁着匪祸侮辱崔诗韵。让崔诗韵没了名节,生不如死。 为此,她甚至故意泄露后世在伍家看到的胶州兵防图泄露给与倭寇勾结的名士翟健,好让倭寇攻城这事儿拖住林玉煊回府救崔诗韵的脚步,甚至多带些下人去城池防守,让崔诗韵更无法抗争。 可是,她真的没想要胶州城破,她是知道胶州兵马力量,薛虬是大胤后世有名的勇将,小小倭寇根本打不败他的。她记得当时胶州倭寇,不过一个时辰就被薛虬打退了去的。 她没想要林玉煊夫妇死于这场匪祸,她最多希望崔诗韵死了算了。但是林玉煊是她的七叔,给林家带来无数荣耀和权势的七叔,她就是希望所有人死,都不希望他死。 为什么七叔会死,为什么七叔死了。胶州城破了,为什么祖父那边幽州城的兵防图也会外泄,为什么祖父会死了? 为什么? 这到底为什么? 林家两个最重要的顶梁柱没了,她该怎么办? 她从后世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势的重要性。 若不是林玉煊后世权势滔天,她欺凌打杀伍敬安的侍妾子嗣。甚至将伍敬安逼死在荷花池,伍家仍然拿她无可奈何,不就是碍于林玉煊的面子。林伍二家的联姻。 现在,林国公和林玉煊没了,一个是现在的支撑,一个是未来的支撑,哪怕她心里觉得她的哥哥们不比七房差。也知道百年难得一个林玉煊。 林家难道真的要没落成三流世家,和寒门小世家为伍? 她的那些铺子、庄子、财富。还有她的计划都要搁浅。 甚至她和他还是再一次有缘无分。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林熙蕙不是天真无知的闺阁少女,觉得只要相爱,就能嫁入豪门,这是不可能的。 世家联姻第一要诀就是门第,第二才是个人声誉之类的。 门不当户不对,哪怕结仇,哪怕毁掉这个子嗣,都不会让他们联姻的。 因为世家门风,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个家族,几十户人的事儿,他们另可终身不娶,也会降低门楣。一个子嗣没了,还有千百子嗣,但是门风没了,他们就堕入末流,再也爬不上来了。 这也是为何前世林家女眷声明极差,可有林家儿郎在,林家风骨在,她们依然是宴会的焦点,除了受损的女眷嫁不了顶级豪门,但她那些毁容的妹妹们仍然嫁了无数人艳羡的好儿郎。 林熙蕙不甘心,她总觉得是什么让她的算计出错了。 柔安族姬,柔安族姬? 对了,是小堂妹,这个早该死透的,为何会活下来? 若是没有这个小堂妹,说不定林玉煊就不会死,七房不亡,林国公说不定也不会死。 纵使林玉煊死了,国公死了,可是没有小表妹,那林玉煊的那个郡公就不会变成毫无用处的一个族姬身份,她的十一哥就又是一个郡公了。 这都是小堂妹的错,她该死,她要让一切变成正轨。 “老太太,老太太,蕙小姐,蕙小姐……”林常家的哆哆嗦嗦地将信鸽上的信递给牛老太太。 牛老太太淡淡看了一眼,知道了就让她下去了。 林常家的满府疑问,却不敢发问,踟蹰片刻,就退了下去了。 牛老太太见林常家的出去了,又打开信件细看,道,“阿桂,蕙丫头年纪小,手段粗糙了点,你看若是她流了痕迹,帮她抹掉了去。” “老太太——”桂嬷嬷犹豫地接过信,“老太太,你倒底是和国公爷发过誓的,没的和个丫头计较,何况七房都没了,就剩下她,日后总是吃苦的。何必令自己受了誓。” 桂嬷嬷说的委婉,意思却是相当明确的,怕牛老太太应了毒誓。 “人这一生,活着的时候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誓约都不过是求个心安的罢了。何况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的血脉了,不想让那个女人的孩子压了我孩子一辈子,死了还留一个讨人嫌的丫头片子祸害我的子孙。” 牛老太太冷嘲地笑笑,“我去看他,他什么都没说,没有交代儿子孙子。也没有考虑林氏一脉,甚至没有问问我这个和他过了一辈子的妻子。只是道老七先走他一步,他也要走了,放心不下老七的女娃娃,让我发誓莫要害了她去。” “老七长这么大,我都没害了去,他的女儿,我还会害吗?竟然我不管害没害,他都当我蛇蝎心肠,那我也不管旁人的孙女。我只护住我的孙女就成了。” 牛老太太说得平淡。话里心酸却让桂嬷嬷落泪不已。 “老七那个郡公爵位,当今说是成的。他拒绝了,只是上书推了爵位。让当今看护一下老七的独女。” 牛老太太的眼泪没有流下来,可心里却是流着泪的,“他不放心我,甚至用后世子孙的爵位换当今的一个承诺。” “老太太,不是的。国公爷正是为了林家好,才没授那个爵位。”桂嬷嬷劝道。 “哼,别哄我了。当今要除了林家,不管林家有没有爵位,都是容不下的。当今若是能容下林家,一个空头的爵位又碍着什么。” 牛老太太痴笑不已。“林家是他的林家,他不管,我管着。他忍心林家没落,我却是不成的。蕙丫头是个心思重,手段狠的,不是个好的,可是她天赋异能。能够预知后世,总是上天对林家的赐福。不亡林家。她说菡丫头有碍林家,怕是真的有碍,她没见过菡丫头,怎么知道的,必是她预知的。” 牛老太太掐断指甲,“就算蕙丫头错了,就当给她练练手,咱们家如今要想崛起,总要有几个护着娘家,又够狠够辣的姑奶奶。” 牛老太太话里意思,让桂嬷嬷倒抽了口气,老太太是让七房给蕙小姐做试手的玩物。 老太太不是不知,她是一直都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蕙小姐练手,说不准那些事儿,还有她帮衬了进去。 桂嬷嬷心凉了。 一夜,姑苏林家老宅,突然火光滔天。 “起火了,起火了……” 满园子人声鼎沸,林熙菡也被涛涛喊声惊醒,和着衣裳与兰嬷嬷几个跑了出去。 只见南面大火好似天降雷火,烧得极旺,一直顺着风从南烧到北,滔天火势根本挡不住,各园子的下人都拿着器物,打着水朝南跑去。 姑苏的园林宅院都是依山伴水,没个园都有水,但不知道为何,南边的火,好似天降的烈火,火根本没法灭掉,反而越烧越旺。 甚至有下人喊“天火,湖水烧起来了。” 林熙菡心中忐忑不安,好似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熊熊大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不仅从林二老太爷的泰安居烧到*春,甚至东院和西院,老爷和少爷的园子都牵连了起来。 可火却怎么灭都灭不了,下人的水一浇,反而越发烧旺了。 唯一庆幸的是,林二老太爷今天封书院,带着林家大大小小的男丁通通去祭祖封书院了,不然前面都是家中男丁的住宅,怕是人在里面都遭了殃。 而林二老太太带着两房媳妇,外加孙媳妇一起上香礼佛。 唯独府上的小姐留了下来。但是小姐们住的琼楼阁、紫藤苑和凌霜楼,自成一岛四面环水,除了三条外通的长廊什么都没有。 林熙菡心中知道火烧不到,却不知为何,心中极为不安。 “巧儿,去看看园子外面的长廊,府里有水吗?” 小姐园子的四环河,水流都是人工的,只有三尺三深,二十二尺宽,若是放了水,做了手脚,怕是这里有危险。 巧儿去看了一下,回来笑道,“小姐,水多着呢,满满的,被这南边火光都映黄了。” “不好,快,油脂——”晏嬷嬷木头脸变色,大喊,“快抱着小小姐,从东边门出去,有油脂。” “什么?”林熙菡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兰嬷嬷用湿了的被子裹了起来,让季嬷嬷拉着走了去。 “嬷嬷,嬷嬷,还没通知大姐姐、蘅娘姐妹呢?” 林熙菡被季嬷嬷抱着,心里急切,蘅娘姐妹还在琼楼阁,隔壁的林大姐都不知道这些事儿。 “顾不得了。”兰嬷嬷看着火光已经烧到*春,这滔天而来的火光里,满是松脂的味道,而且听着轰轰烈烈的声音,府里下人嘈杂的声音都往后涌来。 “再不走,前面下人来了,就更出不去了。” 林熙菡心里也知道,但是还是不忍不通知一下蘅娘姐妹,就这样走了。 惠儿见主子犹豫不决,一咬牙道,“主子,我跑得快,喊一下其他小姐们。” 巧儿见惠儿这般说,也道,“我虽然跑得不快,通知隔壁大小姐还成的。” 林熙菡也舍不得惠儿、巧儿,又怕在拖更来不及,灵机一动,爬到了墙头,大喊,“有松脂,河里有松脂。” 巧儿几个见主子喊了,会意,凌霜阁的下人都朝隔壁喊了去。 “什么?”紫藤苑的下人正看着对面的*春的火,都想着紫藤苑在四面环水的岛上,不碍事儿,出了去,怕是就立马遇火灾了,还不如等火灭了。 “河里被浇了松脂,铺满了松脂——”巧儿嗓门大,一声长喊,紫藤苑下人一下子慌张起来。 林大小姐一下出来,站在对面的台子上问,“河里有松脂——” 凌霜阁的一群人挥手示意,又道,“朝对面喊,凌霜阁出西门。” 林大小姐也知道意思,让人敲了警铃,朝西边喊了“松脂,西门跑。”遂领着下人往东门走。 林熙菡等人也迅速从东门的长廊往外跑去。 出了东角门,就是十一坊,都是住着林家族人,怕是这场火浇了如此多的松脂,一定会牵连到四周住所。 好在族人们看着大火都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若是有火烧来,也跑得了的。 但是路上人多口杂,林熙菡等均是老弱妇孺,怕是有人浑水摸鱼,出了意外就不得的。 林熙菡一出门就被季嬷嬷抱着往东跑,不敢停下来,一面让巧儿,梅香几个就通知自己孙子,驾着马车去陈英乡兵住所。 林熙菡、兰嬷嬷们都知道这场火怕是不简单。 林熙菡结合藏书阁的事儿,更是猜测怕是林家给当今做的戏。 不然不会是这么巧,只剩下住在四面环水的小姐,其他主子得势下人都不在。 至于为何四面环水的水流被浇了松脂,怕是林家也遭人算计了,老宅主子做戏心再狠也不会小姐们一个不留。 若是如此,林熙菡也只能认了,林二老太爷够狠,用十来个小辈做戏。 林熙菡远远望着接天连地的火,想着美如仙境的老宅,心叹可惜了。 第八十九章 之灾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 林熙菡正在感慨老宅毁灭,却听到人群一声大喊,掉头一看,见一帮高大的男子拥着几个矮小的身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林熙莹姐妹三。 自从林大老爷没了,林二老太爷满门都避在家中,林熙莹这个二房嫡长女也自是被接了回来,在家中桃花堂的老庵堂反省。 桃花庵位于东院是二房的最里,离老太爷的泰安堂比老太太的*春还近上三分,更不用说位于*春后的小姐的几个闺居,早就遇到了滔天大火。 桃花庵一着火仆从就救了她出来,送她置看似安全的琼楼阁。 没想到闺居岛的人工湖竟然被人浇上了一层松脂,没一会儿功夫就火光滔天。 好在有人早早通知了,林熙莹才能和幼妹林熙芸逃了出去。 可是琼楼阁的小姐们太多了,仆从又多多跑去救活,大多失散,仅有几个得势的小姐身边留着几个忠仆。 若是往日,林熙莹作为二房嫡长,也算是一呼百应。 如今她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她被送入庵堂,失了势,身边就奶嬷嬷忠心不二。大火突来,奶嬷嬷以命相救,好不容易让抱她出来,才发现奶嬷嬷亲生女儿还在火海中,奶嬷嬷只得让人送她先置琼楼阁。 奶嬷嬷又冲进火海就亲生女,生死不知。 琼楼阁大火,林熙莹身无贴心人,只得跟着妹妹的奶嬷嬷匆匆逃出火海,不想刚出火海,就被一群抢孩子的恶汉围住。 恶汉人多势重,十来人团团围住,林熙莹大声呵斥吓退恶人。“这里是林府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恶汉中为首者不仅没被被吓退,反而大笑,“抓的就是林府小姐,来一个,百两银钱。” 林熙莹不是幼妹,她知道这些歹人敢光明正大的抓人,怕不只是求财,抓了去,怕是不仅没命那么简单。 故越发惶恐。一边命幼妹丫鬟护住自己,一边往后逃。 林熙莹更没想到的是幼妹林熙芸的丫鬟竟然不护着自己,反而随着奶嬷嬷抱着林熙芸先行逃跑了。 林熙莹陡然有种被抛弃背叛的感觉。 先是奶嬷嬷为了自己亲生女儿将自己抛弃在火场外。冲进了火里。后是幼妹的丫鬟嬷嬷也是牺牲自己,护着妹妹。 难不成因为自己失势,就任人践踏了吗? 凭什么,同样是林家的女儿,有人有奴才下人护着。而她却被抛弃在恶人跟前。 恶汉冲进来围住她时,她一时恶从胆边生,咬了抓她的歹人,大喊,她只是个小丫鬟,刚才跑的才是小姐。她知道他们往哪里逃。 于是林熙莹带着恶汉们追上了林熙芸一行人。 看着幼妹无知懵懂的眼,奶嬷嬷几个不敢置信的样子。 林熙莹突然又后悔了,她内疚。她难受,她又不甘。 这时她看到害她流落这般境地的林熙菡,更是恨之入骨,同样是小姐,都是林家女。要倒霉一起倒霉。 林熙菡一行人不曾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大汉围住。后面还跟着被绑的林熙芸主仆,而林熙莹却单独站在大汉头目身边露出得意又闪烁的笑。 林熙菡有些奇怪,刚才看情形像是林熙莹几个被绑了的,现在又看着像林熙莹请来的,可若是林熙莹请来报复自己的,她为何绑着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主仆呢? 要知道林熙芸年纪小,又是林熙莹同母妹妹,二人感情一向很好,她对林熙莹可是唯命是从。 林熙莹请了人绑她,怕是不大可能。 不曾等林熙菡多想,林熙莹就指着林熙菡对旁边大汉喊道,“快抓住她,中间穿素服的那个,她可是郡公爷林玉煊的嫡女,指不定你最要抓的就是她。” 林熙莹话一落,旁边的为首的三角眼大汉立马露出惊喜的眼神,迅速命令手下抓住林熙菡。 林熙菡主仆虽是老弱妇孺,架不住人多,闺居被火烧,凌霜阁最先发现,故上下十来个奴才都是齐了的。 再者林熙菡被下过黑手,哪怕是在林家也是常年心不安,害怕出事,屋里几个粗使丫鬟都是力气大,泼辣的,不如会拳脚的丫鬟,但一时纠缠,大汉也拿她们没办法。 或打或踹或用牙咬,大汉们一时有些狼狈。 林熙菡主仆慌张,没乱手脚,兰嬷嬷、季嬷嬷两个嬷嬷护着林熙菡堪堪往后挪动,一时拖不得身,但也能逃出去。 巧儿突然泼辣的刺伤了一大汉,兰嬷嬷一时眼睛,抱起林熙菡就往外跑冲出包围圈。 林熙莹见林熙菡竟然能逃走,凭什么逃走,让我一个留下。 林熙莹爆发出比逃出升天更大的力气,向兰嬷嬷撞了出去。 “兰嬷嬷――” 兰嬷嬷的头撞在了硬邦邦的石板上,血从头上留了出来,林熙菡摸着滴在脸上的血,脑袋一下子懵了。 兰嬷嬷年纪大了,一路从凌霜阁跑出内院,跑出长廊,跑出林府,走了那么多路,现在又抱着林熙菡已经是使出浑身力气了。 这是突然被林熙莹从侧面撞来,一下子摔倒在地。 摔倒时还将林熙菡护在怀里。 林熙菡傻傻的趴在地上,看着兰嬷嬷,不知道流泪,也不知道害怕。 “兰嬷嬷――” 林熙菡嘀喃。 兰嬷嬷自林熙菡出生一直照料她,林玉煊夫妇逝世,更是像母兽一样将林熙菡护着她怀里,给她挡风挡雨,让她这个父家不喜,外家不爱的孤女能够无忧无虑的生活。 没有让她辗转流离,为她保全私产,为她调教丫鬟,为了打理起居,甚至是各房人事,兰嬷嬷都是日夜揣摩,怕让她这小主子丢了体面。又怕小主子做多了惹人眼,更怕护不住她。 常常因为她的前程偷偷抹泪,因为她受人欺凌无视愤怒忧伤,因为她的嫁妆体面担忧不已。 她一直在想,父母留给她最大的财富,除了生命,怕就是身边的忠仆。 可如今兰嬷嬷却倒在了地上,也许不会再醒来了。 林熙菡不敢触碰兰嬷嬷,怕是摸到的冰凉,摸到的鲜血。更怕兰嬷嬷没了呼吸。 林熙菡傻了,林熙莹也被变故惊呆了。 她杀了人,杀了人。 林熙莹耍个很多手段害过人。甚至下过令处死仆从,可是第一次亲手做这样的事情。 她死了,死了? 死了没? 林熙莹也傻傻站着,不敢走,也不敢留。 这时一排马蹄声踏过。 巧儿抬头一看。为首的正是薛家送来的乡兵护卫首领陈英。 “小姐,得救了。大家快看,得救了。” 巧儿大声鼓舞士气,“干掉这几个毛贼,陈英来了,乡军来……” 凌霜阁下人们一下子士气大涨。尤其几个和乡兵学了几天腿脚的粗使丫鬟,更是勇猛了几分。 与之相反的是一直有所顾虑,束手束脚的恶汉。 恶汉中身形较瘦小的一个汉子。快步走到大汉首领身边,道,“是真的士兵,那马是军马,马蹄上打的上等精铁。用的也是好刀。怕是湘军。” “他奶奶的。被姓翟的糊弄了。”贼匪首领面露恶意,心中暗道。湘军,姓翟的不是说只抓几个小姐的来着的,不会他故意陷害我们,就是为了抓了我们。怪不得几个丫头上万两白银,原来是爷的买命钱。 大汉恶狠狠的唾了口水,看了眼刀光四射的乡兵配刀,喝了一声,“走……” 一行人就匆匆从背面黑暗中跑了。 “九小姐,没事吧?”陈英干净利落的下了马,给季嬷嬷行了拱手礼,却见林熙菡傻傻趴着。 季嬷嬷心疼的抱起林熙菡,哄哄,见林熙菡死抓兰嬷嬷的手臂,巧儿上前摸摸兰嬷嬷的身子,道,“兰嬷嬷还活着,快请大夫。” 林熙菡这才松了衣袖,醒过来,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麻烦陈师傅疏通人群,莫要冲撞嬷嬷,快马请几个大夫来。” 林熙菡吩咐,陈英也立即开始吩咐手下。 兰嬷嬷年纪大了,摔得狠,又是头上出血,林熙菡不敢随便动。 倒是陈英乡兵中有个年纪不大的,懂些跌打损伤,先用了药粉给兰嬷嬷止了血,猜兰嬷嬷怕是摔伤胫骨,不敢随便挪动。 林熙菡暗恨自己得过且过的性子,不想惹事,可这世道柿子挑软的,事儿总是惹自己。 小半个时辰,大夫就被拉了过来,还好兰嬷嬷只是脑袋摔在青石板上,年纪大一时被撞晕过去了,没什么大事,除了头上的伤,就是脚上扭了一下,回去几贴药就行了。 林熙菡这才放下心,眼泪再也收不住地流。 林熙菡一哭,凌霜阁的丫鬟婆子,特别几个小丫鬟,想到这一晚上的折腾,都是放下心来,委屈的哭了起来。 得救的林熙芸主仆亦是抱头痛哭。 陈英这些乡兵有些无奈地看着哭成一片的女人。 林熙莹看着三三两两,身边围满下人的林熙菡、林熙芸,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外,又是嫉妒又是怨恨,不禁恶狠狠地朝林熙菡几个瞪眼,口露讥讽,“难不成老不死的死了。也是,有林熙菡这个祸害,早就该克死了。” “啪――” 林熙莹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林熙菡,“你打我,你还敢打我。” 林熙菡一声不响,又闪了林熙莹一个耳光,林熙莹愤怒了,“你怎么敢打我?“ 林熙菡鄙视得看了她两眼,又闪了她一个耳光,就抛开她,让人将兰嬷嬷扶到马车上。 林熙莹看林熙菡不仅打她,还无视她,心中又愤怒又憋屈,她拦住要上马车的林熙菡,大声道,“林熙菡,你怎么敢打我?你太无理了,我要告诉老太太,我要你付出代价。” 林熙菡看着林熙莹疯狗一样趴在马车前沿。拉着林熙菡的脚讨说法,丑陋的似下九流的乞丐婆。 林熙菡淡淡看了林熙莹一眼,板开林熙莹的手,朝上面踩了几脚,推开龇牙咧嘴的林熙莹,就进了车厢,才吩咐道,“让人送林熙芸主仆去林七高祖?” “那个呢?”陈英指着地上的林熙莹道。 “至于她,不关我的事。”陈英会意。 梅香突然发现自己小姐变了。 “小姐,你……” 若是往日她哪怕对林熙莹恼了。也会顾虑情面礼节送林熙莹去林七高祖处。 “我该长大了。我是主子不能总让你们护着。” 三角眼喘着粗气躲在暗巷子,看着不远处的大宅子,面露恨意。 “翟健。你这个兔崽子,龟孙子,摆了爷一道,让爷做顶罪羊。没那么便宜,爷不会放过你的。” “快。那边有血,怕是首犯在那儿。” “快追――” 三角眼一看衙门人将至,捂着伤口,跨了墙,匆匆逃远了。 “林家藏书塔没了……”为什么会这样。 林熙蕙坐在围榻上,看着飞鹰传书不敢置信。 她不过是让翟健绑了林熙菡。怎么会这样? 林家藏书塔对林氏一族有多重要,不管前世后世她都是心知肚明。 她重生就有一个心愿,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藏书塔。特别是在林家没了两个顶梁柱之后,她更想保护林家的骄傲。 林熙蕙茫然了,她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如前世一般。 什么都没有的林家,如何位列顶级豪门,如何和半个皇族的伍家联姻。她和他难道再一次有缘无分吗? 林熙蕙心中越发惶恐害怕。也越发野心膨胀。 她暗暗下决定,不管日后如何。她一定要冠盖满京华,有情人成眷属。 林家藏书塔没了,林家老宅遭了火灾,不仅林熙蕙大小姐知道了,京城有头有脸的家族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众人们对林氏又同情又幸灾乐祸,纷纷都置办礼物,劝慰国公府的众人。 这里面的人却不包含当今。 当今听到这消息,只和云妃道,“这狡猾的老狐狸,手倒是快着呢。” 云妃巧笑嫣然道,“圣上怕是喜欢的就是这类老狐狸,不然也不会给林家选择的机会。” “云妃知我心。林家虽然有几个不懂事的,但这哪家哪户没有。林国公到底为大胤撑起半辈子,抵抗了北蛮。我若是太多卸磨杀驴,会让朝廷不安。” 当今呵呵一笑,“再者楼相的手太长了,需要林家这类热心又不失本心的人。何况我与林玉煊情分非比寻常,总不能他身死就处置了林家吧。” “呵呵……” 云妃娇笑,满地的洒金衬着云锦格外好看,“陛下若是真的想要林大人顺心,还是帮他女儿吧。帮着林家,还不呕死状元郎。” “哎,林家对七郎的确是过了些。可惜,我不能帮着他出气,林家再不好,也是他家,将来她女儿总要靠着林家的。” 当今叹息不已,“我欠林玉煊三条命,回报不了。也不能回报,生为皇帝,该以江山为重,不能意气用事。” “牛林两家需要,但不能太过,不然又是一个楼党。” 云妃看当今说的细,后宫不得干政,怕听了不该听的,故意装作糊涂,拿着早冷的茶,小口细酌,一看就是不爱听的。 当今见了也是一叹。 “云妃太谨慎了些,没了往日园子里的灵性。” 当今悄然感叹。 云妃见口露讥笑。 “高大人,属下归” 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了内房,一看满目琳琅宝物,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主子能力,悲的是主家背景。 “打听清楚了。” “是的,姓翟的说是京城漏的消息,他甚至觉得是女子提供的。” 高大人听了心中越发不对劲。 这闺阁小姐,如何知道兵防图和造船工艺。 高大人心中怀疑,再听完翟健全部叙述,心中疑惑更深。 第九十章 反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三思而后行,吾日三省吾身” 林熙菡年纪小,不代表她没有思考。她回到姑苏,回到宗族,心有安定,但却无时无刻不处于紧张排挤的空间里。 不管林二老太太的欢迎,林三太太的欢喜,还有林二老太爷看似关系的敲打,都各有各的意味。 林二老太太的欢迎更多是对女儿热闹的欢喜,若是有个同等地位的女孩来老宅,林二老太太也是欢迎的。她欢喜的是林熙菡嫡出的身份,她善待的是她的体面,喜欢的并不是林熙菡这个人。 不然林大小姐、林熙莹与林熙菡的纠纷里,也不会不痛不痒的敲打一下,用些物什补偿一下林熙菡,就不了了之了。林熙菡到底不是她的亲孙女。 林三太太欢喜的不过是她无女又与林熙菡没有利益纠纷,若是林七少爷能够真的过继到七房,怕是林三太太对林熙菡就没那么喜欢了,更多的是巴不得林熙菡没了,好将七房产业通通给林熙杨。 这在林熙菡与韩嬗雅纠纷下,林熙菡就看出来了,更多的是敷衍、和稀泥。 而林二老太爷对林熙菡这个莫名出现的侄孙女更多的应该是不喜不厌,甚至厌多过于喜。 林二老太爷是一个大家长,他的孙子孙女,族内晚辈太多了,林熙菡只是一个其中一个年纪小,有些小聪明的。对于林二老太爷来说,林熙菡可有可无,甚至怕女子太聪明,巴不得少了些祸害。 林熙菡来姑苏就做好了,被无视抛弃的准备。 三不娶的女子本来对一个家族就是没什么利益的,她的存在还或多或少的有碍林氏一族的利益。 但林熙菡没想到林二老太爷竟然想烧死自己等几个孙女来作为像陛下投诚的牺牲品。 这个和林熙菡来姑苏的目的差别大了。 林熙菡来姑苏除了想要正名,更多是在胶州惹了薛夫人眼。怕没有了性命。而来姑苏,虽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会被漠视无视,但她身份在那儿,按照规矩,林熙菡该有的族里不会少得了她。再差至少有个性命,不受外人随意践踏,可如今林熙菡发现留在姑苏,她也难保性命。 林熙菡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她是爹娘唯一的女儿。她只想让七房延续下去,好好活下去,才能让七房的下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若是她没了。她身边的人,兰嬷嬷、安伯一家子,季嬷嬷、季大叔一家,林祥叔叔,赵冬赵春叔叔都将不一样了。 还有对她忠心的巧儿、惠儿几个丫头只怕也很难保全。 她是七房唯一的孩子。在当今面前挂了名的。活着的时候,也不会多关注,但是她死了,文章就多了。 这场纠纷,主子能有什么过错,有过错的都是奴才。 胶州匪祸死得人太多了。她短短的生命里看到太多的死亡,她不喜欢有人死亡,至少她身边的人都好好活着。 可这世道死不容易。活着更难。 林熙菡静静的坐在兰嬷嬷床边,默默不语。 季嬷嬷旁边看着,含着泪水,兰嬷嬷是林熙菡的教养嬷嬷,情分深。难道她情分就少了。她是林熙菡的奶嬷嬷,也是带到她进学的。 她看着小主子从娇俏可人、撒娇耍赖。到如今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她如何不心疼,如何不难受。 可又能如何呢? 她是奴才,除了一腔忠心热血,别无她用,若是孙子还不曾毁容,还能出仕当官给小主子做主。但就是如此,一个从寒门下仆爬上来的官吏要和人才辈出的世家官僚相斗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过是让世家为脸面,估计一二。 她是奴才,她生在世家大宅院,处的烂泥地里,看枝头的主子,也看得更清楚。 世家的脸面建立在钱权利益上的。 若是有利益,哪怕是撕了伪善的脸面,*裸受人鄙视嘲笑,世家为了利益也是在所不惜的。 只是看着这利益大小是否局够让世家牺牲名誉。 且看千年世家赵家,嫁女誓死不为妾,曾拒绝过几代帝王几纳妃。世人都说,赵家女连做皇后,还要看皇帝满不满意来着。 到了最后,当今狠起来,捏着了赵家的门脉,收缴了矿山,要抄了赵氏一门。赵氏族长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将一对嫡出的姐妹花送进了宫里,连个妃子都没捞着。 再者小主子到底是林氏女,生为女子本艰难,生为世家女子本应为家族牺牲。小主子的事儿,外人知道了,不过是闲说淡话,叹息几声,到底是事不关己,一夜秋风过,还有几人记得。 何况哪家不是如此。 季嬷嬷不知如何规劝小小姐。 “嬷嬷,你醒了――” 林熙菡抓住兰嬷嬷的衣袖,惊喜道。 “小小姐,不要难过。老婆子没事,不过摔了跤,又不是纸糊的,睡睡就好了。明日还能继续伺候小小姐。”兰嬷嬷面露笑意,轻松道。 “嬷嬷,说什么话呢。你呀,年纪不小了,哪里摔得起。” 林熙菡抱住兰嬷嬷的胳膊,娇嗔道, “若是嬷嬷不听话,九娘就罚嬷嬷天天吃萝卜。” 兰嬷嬷谨遵主仆条例,不得吃异味的食物,萝卜吃多了有燥气,让兰嬷嬷吃萝卜不仅是生理上的难受,更是心里上的难受。 果然兰嬷嬷面露苦笑,皱着眉头,“怎么小小姐又变得调皮起来了。” “还不是你这出事,吓坏小小姐了,这金豆子不停的掉,咱们的库银我快掉门了。”季嬷嬷一笑。 “好不容易守起来的规矩都没了一二。”难得晏嬷嬷也插了一句。 季嬷嬷不喜晏嬷嬷翻了白眼,道,“这也好。我家小小姐年纪小,成日都规矩和宫里的老嬷嬷没二样,我看的难受,又心发慌。” “季嬷嬷不喜欢我规矩懂事?”林熙菡翻身抱住季嬷嬷,眨巴眼问。 季嬷嬷心一下都软了。“小小姐是我带大的,怎么样,嬷嬷都喜欢。只是小小姐心里不喜欢,学得没了什么朝气,我看的心疼。” “那以后我不成日里板着脸规矩,背那些条文规定了。”林熙菡承诺。 “这,这怎么行……”晏嬷嬷立马皱起眉,“老太爷可是会不高兴的,世家小姐就该规矩。” “怎么不行。难不成世家小姐的规矩就是成日里木着脸,不思不想来着。我可是知道世家闺阁里有一条。待人如沐春风,与人为善。成日里冰着脸,还不与人结仇。” 林熙菡冷笑反驳。“还是老太爷高兴了,就是不规矩也是世家规矩,不高兴了的,就是规矩也不能规矩。这世家就林二老太爷一个人说了算。” “九姑娘,这老太爷可是长辈。他说着的,小辈就该听着。”晏嬷嬷又皱眉劝诫道,“老太爷总是不会害了您的。” 林熙菡嗤笑,不会害却要烧死自己几个。 “嬷嬷我只道一句,您是让我学习老太爷的规矩,一辈子留在林家。让人家笑话林家没规矩。还是让我学习大胤世家的规矩,彰显林氏风范呢?” 晏嬷嬷有些被堵到,她也知道林二老太爷让自己教林熙菡的规矩实在太过严苛了。完全把人往木头人里教导,并不完全符合世家标志,但也没违背。 往日九小姐听了进去,忍了,也遵着。 现在九小姐不听了。她没办法。她知道林熙菡到底不是一般五六岁的孩子,可以轻易糊弄。走南闯北,见得多了,不是像琼楼阁的小姐,十岁前大门都没出过。 “噗――” 兰嬷嬷嘲讽笑道,“想来,晏嬷嬷是林家出来的嬷嬷,觉得崔家的礼仪规矩比不上林家。 晏嬷嬷脸一红,她强调规矩,林熙菡身边可是有兰嬷嬷,季嬷嬷两个老嬷嬷,就是兰嬷嬷乃是书香世家崔氏一族的教养嬷嬷,实话比林家有底蕴多了。 崔氏一族在汉朝、唐朝就是一等一的世家。 而林氏一脉真正崛起在于前朝女帝时期,对比老牌,到底没那么底气。 这也是林氏一族强调贞洁、坚贞的缘由,旁的世家女不定守节,林氏一族的寡女必须守节。 这贞洁牌坊不过是给林氏一脉脸上添光的东西,更是彰显比旁的世家更有门风的东西。 故林家对家族女子随着林家崛起,越发严苛保守。 特别是林二老太爷幼女出了那事儿,林二老太爷对早慧的女子越发往死里调教,巴不得都是不会说话 的木头人。 “九小姐,老太爷总是不会害你的。” 晏嬷嬷低喃道,她心里也知道林二老太爷过了,但她是林二老太爷的人,总不好…… “算了。嬷嬷,如今,九娘也只是和你说一声。你教的好的,我就学,不好的,我就听着过去了。” 林熙菡也看出来了林二老太爷也就是找的这个油盐不进的死心眼安排在自己身边,她哪怕是拿了晏嬷嬷的身契,也没法子收了晏嬷嬷的心。 如果是收不来的人才,不若不要了去。 林熙菡对兰嬷嬷点点头,兰嬷嬷见状,意会知道晏嬷嬷往后就排了在外。 说实话,兰嬷嬷心里可惜了。 晏嬷嬷死心眼了点,但人不错,是个忠心的,哪怕她是林二老太爷派来的,但林二老太爷没下令她害林熙菡,她还是一心一意的伺候林熙菡。 而且晏嬷嬷懂得多,会的也多,在兰嬷嬷身边着实帮衬了不少,她教的规矩也不错,是宫里的东西也多,就是林熙菡不进宫的,将来嫁人世家贵妇来往,也是上得了台面。 这也是她多次犯了忌讳,林熙菡也忍了去的原因。原想服了她,但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收不了,就弃了吧。 晏嬷嬷看情形,知道自己日后被排挤在外,眼神黯淡了几分,她知道她要是弃了老太爷。林熙菡必是与她贴心的。但是她不能,她也不愿林熙菡,她也看出来,这火肯定是林二老太爷放的,至于闺居岛湖里的松脂到底是不是林二老太爷做的已经不重要了。 林二老太爷带着府里的男人,让老夫人带着媳妇管事儿,独把几个孙女留了下来,就是弃了孙女儿,让她们自求多福的来着。 林熙菡这边因林二老太爷多思虑。 林二老太爷也接到了下人的通知,他比林熙菡知道得更多。 “你是说。浇了松脂,是趁着救活,打水。反而偷偷把松脂倒入了水流的。” “是的,老太爷。小的,抓住的几个浑水摸鱼的下人,都是针线房的老妈子,她们住在*春和闺居岛交接的西侧绣房。府里火开了,一边喊着救活,一边拿着盆打水。*春后面和闺居岛中间就只有环岛湖有水,她们去打水,小的也不曾多想,没想到是拿盆浇上松脂的。” 王管事摸着汉水。小心翼翼道。 “你是说西侧绣房的老妈子。”林二老太爷沉吟。 “是的,老太爷,都是这西侧的老妈子都是平日给老太太、小姐们屋子里的下人制衣做物什的。这里量大,故人也多,事儿也忙,少有出门的,所以府上很少注意到她们。” 王管事看了林二老太爷又道。“这西侧绣房的管事是邓诚家的,夜里起火时。她就出了意外,掉在自家井里没了。” “邓诚。” 林二老太爷还是知道的,他是老大身边的人,对老大忠心不过的,林大小姐还在闺居岛,怕是不会他做的。 “和邓诚住一个院子,还有哪几家?”林家家生子都住在林府后面的三刀巷子里,起了四排连屋,一个小院子连着一个小院子的,两三家又一个小院子。 “没了。”王管事神色有些羞敛尴尬,小心地看着林二老太爷的神色道,“这邓诚一家子嗣多,屋里住不开,就和旁的几家赎钱买了屋子,一院子都是他家的。” 林二老太爷也知道这内里的事儿,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也不曾计较,点点。 “哦,一个院子里,还有一个老婆子,一个瘫掉的老婆子。”王管事突然想到邓诚一日喝酒道院子里有个老太婆瘫子,他不好赶了出去 ,只是把她挪到了茅房边上了去。 “这就对了。”林二老太爷拍腿道,“去看看那老太婆原来是先老太太再世身边伺候的,叫做蕊珠的。” 王管事听了立马出去查探了,没两个时辰就来报,“老太爷,果真是的,果真是的,可那老婆子已经咬舌自尽了。” “不用查了,她的人都不是简单的。”林二老太爷心中一叹,大嫂心太狠了,一个丫头片子也只得下狠手,自己还有几个孙女在园子里来着。 林二老太爷虽是将满园子孙女做了弃子,但何尝不是一种试探,看哪些是能得用的,日后也好好培养一二。 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嫡女,怕嫡女不安分,给家族蒙羞。 但这不妨碍他喜欢聪明的庶女,聪明的庶女比无能的庶女值钱多了,出了事,又不碍着家族名声,反正不上族谱的,他不认,何人知道。 可现在林二老太太差点毁了他日后的盘算,他心里不快活了。 林二老太爷尊重牛老太太也是因为她是他大嫂,长嫂如母,礼节上的问题,再者双方有共同利益,现在碍着了,林二老太爷就有了心结。 何况牛老太太当日在他母亲身边放了那么多棋子,他不计较,不代表他舒坦,不然也不会林国公将姑苏大半祖业给了他,他立马就将牛老太太留在老宅的暗子都除了干净。 可就这样牛老太太还能让个瘫子算计了他去,他心中有些不舒坦了,老宅可是林二老太爷的地盘,年纪越大越惜命。 这一想,林二老太爷便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名册交给王管事,道,“这名册上的都除了去吧。” 王管事点头。 “咱们老计划的事儿不用那些人,用上衙门送上来贼匪。你记着把十一郎和翟健的事儿抹了去。” 林二老太爷看着微微亮起的夜空,心里暗想,大哥没了,二府早就分家了,这姑苏林和京都林还是分开来着好。 何况不知道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当今最后下死手,他可不想带着满门替京都林陪葬。 十一郎的事儿就算是姑苏林府给京城林府的最后一次礼物吧。 人还是识趣点好。 他老了,折腾不起。他的子孙也折腾不起。 “又是两房争斗的戏码?”当今漫步在石阶上,问身边的太监。“可不是。” 小太监长得唇红齿白,一笑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他做着谄媚的动作,却也不让人讨厌。 “今早就回报上来的,说是起火几日前,那个打算回京都的十一个玉公子接了一个急信就返回姑苏了。然后又和贼匪翟健联系上了,这还没几日,这姑苏林府就烧了起来。若说这里没什么勾当,奴才都不信。” “呵呵……” 当今大笑,道,“你个奴才都是灵窍的,可这事儿,还真没这么简单。若是这个玉公子真有这个神算烧了藏书塔,倒不是和姑苏林氏有仇,反而是大恩来着。不过不管他是不是烧了塔的人,但正好给林二老头子一个漂亮的好理由。” “陛下,高大人来信让问,是不是处置了翟健,还有林家……”小太监低声道了密信,神色中有三分狠辣七分阴沉。 “放着,看那后面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人和事儿。你看若不是留着翟健,咱们也勾不出,林家、楼家、唐家、安南王,这可真是个大大的好鱼儿。”当今一笑,神色里也有*分阴毒狠辣。 小太监哆嗦了两下,不敢吱声。 “你个奴才,怎么不滑嘴油舌了。该不是也偷偷犯了什么事儿了吧。”当今看小太监被吓住,故意板着脸,又不阴不阳道。 “没的,奴才这狗胆狗命都是陛下的,哪里有胆量背着陛下做事儿。就是违逆犯事也定是陛下吩咐的。奴才不过是被天子怒给震慑住了。” 小太监见当今神色不曾愠怒,反而眼里有戏谑,立马表忠心。 “合着你犯事儿,还是我指使来着。”当今摸着玉板子。 小太监一看当今这动作,就知道过了危机,露出乖巧的笑脸道,“陛下让做的事儿就是合理的,哪有犯事儿的说法。” “呵呵……” 当今一笑,淡淡看了小太监两眼,警告道,“你是没胆子犯事儿。但我身边的人,不仅自己不能犯错,家里的也得管住了,不然林国公就是前车之鉴。你家大哥竟然从湘地接了来,就好好的在京城里呆着,不要没事瞎逛,否则……” 小太监陡然吓趴下来,跪在地上给当今连连磕了几个头,“谨遵圣令。” 小太监还当大总管下去了,自己得了宠,管着陛下的鹰爪通信的事儿,也不比大总管差,看着高高在上的大臣们也小心翼翼喊上一声公公,更是得意的将老家的亲戚接到京里享福。 没想到这等子小事儿,当今也是知道的。这宫里宫外,当今还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今让他管着的绝对不是唯一一支人脉。 “狗奴才,还趴着干什么,还不滚过来。” “遵命。”小太监撑着瘫软的身子,强撑着站起来,两腿还在哆嗦,这宫里混命的,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想到前日趾高气扬的大总管,昨日就没了气。小太监强打起精神,露出乖巧的笑,恭恭敬敬的小步跟着当今。 第九十一章 桑树园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一场大火烧掉了谎言和罪证,却烧不到人心上的龌蹉。 这场在林二老太爷算计中又出乎意料的大火将整个林府烧得一干二净,甚至牵连了林宅附近的民房。 好在林氏一族常聚居,烧掉的大多数是林氏族人的产业,到没有涉及姑苏其他居民的产业。 但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姑苏遗留下的林氏族人更多是贫穷孤寡之人,此次大火不仅烧掉了他们大部分家当,更烧掉了他们生存之地。 这时林二老太爷作为代理族长站了出来,召开了宗族大会。 “林氏一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林二老太爷沉重又悲愤地望苍天呐喊,“林家的藏书阁没了,林家上万册的密宝书籍通通被奸贼烧毁了。” “啊――”现场哗然。 林氏族人虽然知道林府大火滔天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但不曾想到被严严把手,位于湖心的藏书塔也会被烧掉。 “二老太爷,藏书塔不是在湖中央吗?那么多水怎么会烧掉的?” 果真有族人提出疑问。 “是松脂,通通是松脂,湖里被洒了松脂。”林六爷林熙松不等林二老太爷回答,就神情激动道。 “啊――” “天杀的,那要多少松脂啊……” “这不会是哪家要对付我们吧……” “是曾氏余孽吧……” “不是,曾氏不过逃出两个人哪里有那么大的手笔” “这是个阴谋,一定是害怕林家崛起的几个世家……” 族人议论纷纷。 林二老太爷这时候含着老泪,悲沧道,“林氏一脉从春秋越国到今朝大胤,已有千年。祖上一直克恭克顺、不矜不伐,致力于书香传承。收藏千年百家书册,不求权势俗名,只求万世传承。” 林二老太爷低沉苍老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族人静默细听,神情激动,却不发一语。 “然酆矢王朝,女帝当道,世家空有才学,闭关自守,只为虚名。不为黎民。”林二老太爷悲愤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族人仿佛回到了女帝时代。 “林氏祖先不忍民不聊生,百姓苦楚。从山林出,入俗事,隐士高洁,为世人知……故创立林氏一族,建宝塔。移出万册书籍,只求林氏一脉世代为天下谋福祉,传承代代书香文书。” 族人在林二老太爷的叙述中,为先祖的高洁义士而自豪,更为生为林家人自豪。 “可如今,林家的万册书籍。千年传承却在俗事阴谋中化灰烬。”林二老太爷悲呛的扬天呐喊,“我愧对先祖啊,林氏子孙愧对先祖啊……” 林二老太爷的哭喊。让族人也不禁跟着落泪,满大厅的族人扬天长哭,哭声一片。 “老太爷,老太爷,你小心啊……” “老太爷。你怎么了……” 林二老太爷情绪太激动,悲愤下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二老太爷。您可不能出事啊……”族人大喊。 林二老太爷强撑着身子,金白着脸,咬牙切齿道,“天要亡林家,天下人要亡林家,天下世家看不惯林家。林家的意志都在,都不会亡。” “我林敬之指天发誓,纵使没了百万书册,亦要重振林家,让林氏一脉名扬天下。” “重振林家,重振林家……” “重振林家……” 林二老太爷引入激动的情绪感染了对林氏忠诚的众人。 林二老太爷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林敬之,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若是无这等*,也不求着虚名,然林氏一脉没了百万书册,就是断了林氏宗脉的传承啊。唯有重振林氏,才能重整百万书册。” 林二老太爷的解释,更让下面冷静的族人也不禁跟着深思,为自己刚才揣测羞愧,林二老太爷下面的话,更是让他们大叹林二老太爷真正为宗族着想,大公无私。 “我林敬之代表嫡系两府,取个人这一脉资产双倍赔偿族人在此次火灾中的损失,并且重建宗学,供奉族中有才之士进学入仕。” “啊――” 林二老太爷竟然要双倍赔偿族人损失,那可不是小数目,若是赔偿了林二老太爷非得倾家荡产不可,而且还要供族中人进学。 林二老太爷这一举动赢得族人一至交好,特别是老奸巨猾的听了林二老太爷说自己出费,还不忘给京都林大老爷林国公那房拉人心,实在非为名利权势,只为一腔赤诚之心。 林二老太爷一番举动和叙述,迅速赢得林氏族人的敬仰和忠心,以至于后来林国公府的林大老爷要收回族长之位,难之又难,不得不故意歉让,将族长之位彻底给林二老太爷这一脉继承了。 林熙菡作为女子,自然无法出席这场族中大会。 但是不妨碍她听到族人到处赞叹林二老太爷这一房的事情。 也不妨碍她发现自此林氏一脉的向心力越发凝聚,以至于嘈杂简陋的环境阻碍不了林氏童子的上进心。 姑苏民间也有流传,“寒风刺骨秋衫薄,洼下玉郎苦读书”,“清风踏白霜,美目凝晨露,娇娥见玉郎,不觉苦秋寒。”,“仙音朗朗一夜梦,唯恐梦断不欲醒,忽见窗外仙人至,原是林家美少年。”,这样描写林氏美少年残垣断壁下苦读书场景。 特别是秋闱和来年的春闱,林氏一族几乎包揽近一半的名额,以至于林氏玉郎的美名传遍了大胤朝,成为大胤朝最受欢迎的女婿。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林二老太爷这个老狐狸的手笔,没了藏书塔这个吓人的名头,总有个更让人放心又不少利益的美名。 而林熙菡心中哪怕对林二老太爷存着芥蒂,也不得不佩服林二老爷的狡猾睿智。 林二老太爷这一手干的着实漂亮,林府也烧掉着实干净,连个稍微能住的地方都没有,真真是片瓦不存。 林二老太爷家上上下下没个住所。林二老太爷为表示决心带着林家爷们都搭着几个草棚临时住在建地旁边,一边看着林府和族人房屋建设,一边教导族内少年读书。 而女眷们,不是跟着两个太太借住姻亲,就是去各房别院。 林熙菡谢绝了林三太太相邀去韩家的好意,也不曾跟着林二老太太去西山别院。 反而独自带着凌霜阁上下去了阳澄西湖的盛泽荡,那里林玉煊置办了一千多亩的桑树园和一个织布坊。 原先林玉煊结合东西方纺织机,设计制作了一款结合风力水力的大纺车,说是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之时用来利名的。 可惜林玉煊早逝。这块地儿就一直荒废着。 林熙菡发现族人不仅不可靠,而且还心存恶意,心里不安。就想着多些筹码,不打算富家天下,至少在势力平衡时有让别人利用和交换的条件,总不至于像这次火灾一样,随意弃了的。 林熙菡与兰嬷嬷一干老仆。原是打算低调着,保护家业,混到林熙菡出了嫁就万事大吉了。 可现实告诉林熙菡等人。 在这个世道,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等着任人宰割,随意践踏。 有利用价值的人。哪怕被人算计,但同时正因为他的利用价值,也受到人保护。 故。林熙菡想自保,她手上必须有东西。 纺织这东西只是财,世家耻于说财,但历朝历代王朝变更都脱离不了大商贾的身影。世家要风雅,要品味。要锦衣玉食都离不开钱财这肮脏物。 就连林熙菡在姑苏林府里的日子,吃穿用度比其他房的小姐过得都好。除了按照规矩林熙菡是嫡出嫡出,更有林熙菡身边丫鬟婆子的打赏给的足。 不管哪房人来了,就是蘅娘身边伺候的,林熙菡的赏赐也是丰厚的,除了不能顶了长辈的例儿,林熙菡算是家中小姐的独一份。 所以各房丫鬟婆子喜欢帮着林熙菡办事儿,林熙菡消息也比别人灵便,一些子长辈身边的事儿,林熙菡逗或多或少的知道些,这也是林熙菡一些子小算计能躲开的原因。 也是白霜霜、韩嬗雅折腾事儿,林熙菡都能无视的原因,她们办不成的,这事儿刚有苗头,就被禀报了林熙菡,林熙菡直接不搭理,就完事儿了。 反而白霜霜、韩嬗雅劳心劳力的白折腾,最后也只能愤愤地看到林熙菡瞪上两眼就了事儿了。 林熙菡来到桑树园,才发现自己爹爹果真是随心所至。 这桑树园真是什么都没有,一千五百亩桑树倒是种的好好的,但是无人搭理,长得枝繁叶茂同时也是枝叶相连,根叶粗老,根本不符合养蚕的要求。 而织布坊,外面看着不错,一排排织布房建得整齐,里面却空荡荡的,连块木头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偌大的桑树园不仅无人看守,而且连个可以住的草棚。 林熙菡主仆顿时傻眼了。 “什么人,来我们胡家村做啥?” 一群脏兮兮的小子拿着芦苇杆指着林熙菡的马车,中间个子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更是叉腰呵斥。 陈英这些乡兵自然不怕这十来个小屁孩,反而颇有兴致地戏弄,道,“哎呦,大当家刚说要拐了些小子的,你看这边不是有一群吗?嗯,中间这个最壮最好着呢。” 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听了陈英的话也不害怕,反而翻了白眼,往地吐了一口水,“简直是毛蟹子,朝天看,瞎搅和。听人家说拐女娃的没听说要男娃的。二缺。” “二缺,啥二缺,二缺不是回家了吗?”后面开裆裤的胖墩一听老大喊二缺就跑了来。 陈英十来个乡兵忍不住笑了。 “去去,一边凉快去。”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觉得小弟丢了脸,呵斥了一句,便让下去了,“你们什么人啊,来胡家村做啥?” 陈英见小男孩不信,觉得这男娃倒是机灵的,“你不怕我们是拐子吗?” 小男孩旁边的更小的小豆丁。也眨巴这眼问,“拐子给饭吃吗?” “给的,白花花大米饭。” 陈英见这孩子更小,比小小姐还小,瘦巴巴的,就一个大脑袋极大,像两个芦材棒撑着一个寒瓜,又可怜又可爱,懵懂的看着陈英,仿佛没听懂陈英白花花大米饭的意思。 陈英心里一酸。从怀里掏出一包子肉干递了去。 那小豆丁看着小男孩一眼,小男孩快速接过去,从里面掏出一大块塞到小豆丁嘴里。说,“是肉,吃的,好吃的。” 小豆丁含在嘴里,不知道咬。只是含着吸着口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小男孩也是笑笑,也小心挖了一块肉含在嘴里,然后将肉藏了一小半,将剩余的肉与十来个小子分了起来。 十来个小子乐呵呵的舔着点肉渣,都是乐呵呵的。 陈英越发觉得这乡里的孩子没心眼。随便肉就吃了,还真是大胆。 小男孩好似看出了陈英的想法,翻了白眼。无语看了一下天。 然后谄媚地给陈英磕了个头,道,“大爷,来胡家村贵干来着,小的叫虎头。旁边是侬弟,叫棒头。要侬兄弟给大爷领路不?” 陈英被虎头的变脸吓着了,这娃怎么变脸这么快。 “大爷侬一帮兄弟都是胡家村良民,看大爷在此怕是找人的吧。”虎头很是机灵的指了指林玉煊的那片桑树林,道,“那是个傻不垃圾的土财主买的桑园,从买了来,就曾来过。除了好多年前,让侬村里的村民种了桑树,盖了屋子,就没的人了。大爷要找他家是找不得的。” 陈英有些好笑地看着虎头寸丁们骂着状元郎是傻不啦叽的土财主。 “我们家主子就是这家园子的土财主。” 虎头愣了一下,尴尬了片刻,就突然抱住陈英大腿哭道,“小的,总算盼到大爷来了。小的一家一直等着主子们呢。” 陈英又被这娃给愣了一下,这还没反应,虎头又推着棒头道,“快哭,这就是给侬爷爷每年一贯钱守园子的大善人家。” 棒头被一拍差点被肉哽死了,吐出肉,又捡起来含着,支支吾吾地抱住陈英大腿,不知道说什么。 陈英这才听出来,感情是林七爷不是没请人守桑树园,而是请了个不靠谱的老头子守了桑树园。 陈英看着这桑树园边上连个茅草屋都没,就知道老头子工作咋样了。 陈英这从小男孩口中打听些消息,就禀告了马车上的主子。 林熙菡早就透过车窗,看到陈英几个和小男孩的闹剧,心里觉得有趣,让人又给几个孩子发了点心和糖果,惹得一群孩子欢呼。 更让虎头下定决心,要抱着这桑园主子的大腿,像他爷爷一样天天混吃等死,还有一贯钱拿。 当然若是能像春花姐姐一样进了府里做了奴才,只要拍马做活,不仅能吃饱,穿好衣,还能拿月钱,最主要的是年纪大了,还不用花钱买媳妇,都是主子赐个娇滴滴的丫鬟做媳妇。 虎头想得美美的,仿佛看到自己就像地主家的工头一样成天吆喝佃农耍威风。佃农们天天骂着狗奴才,背地里羡慕地紧。 虎头的目标就是做一个跟进主子的狗奴才。 陈英前面开路,看着虎头笑得天真的嫩脸,怎么都觉得怪怪的,难不成是土匪的新招,用小孩子糊弄人 ,于是越发警惕,让乡兵结成队形,将林熙菡的马车护在中间。 “做啥?兔崽子,你今天里哪里鬼混来着,半水缸的水都没打。”一个农妇粗鲁的冲了过来,让高度紧张的车队,立马把了阵,刀抽了出来,吓得农妇哇哇大叫,连连求饶,“大王,饶命,大王,小的家贫,啥都没有。” 林熙菡听了躲在咯咯发笑,这陈英今日还真是几个身份变个不停来着。 兰嬷嬷几个也是觉得好笑,巧儿更是挤眉弄眼的学着农妇说话。 陈英一头冷汗,这看农妇倒不像是土匪扮的。 “哪家是歪嘴胡家?”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 农妇又见虎头眨眼不停,不是大王在,恨不得揍他一顿。 虎头见不行,若是不倒清楚。怕是要挨揍的,“这是爷看的桑园的主子。” “你爷那傻……” 农妇一听是桑树园的主子,一下子反应过来,露出虎头一模一样谄媚的笑容,哭诉道,“主子可来了,小的一家可等到主子了。” 陈英一见终于可以说话了,就让人回禀了林熙菡,倒是怕要借宿农家。 林熙菡见了这农村里有趣,就点头同意了。 倒是兰嬷嬷极为不同意。说是这借宿,不过是将车赶到农家院子里,屋里是不能住的。这农家床上是肮脏物和跳骚的。 林熙菡倒没想住进去,只是看着有趣,特别是她刚才看到小男孩一群队伍里,还有小女孩,她年纪小。也好奇得紧。 兰嬷嬷见林熙菡不是要住进去,只是借了火烧水煮饭之类的,也是同意了的。 虎头一家不知道是天生热情好客,还是因为是旧主,招待林熙菡主仆极为热情,不仅将腌制了过年的腊肉拿了出来。还杀了鸡招待林熙菡主仆。 林熙菡自然不能让他们亏了去,让巧儿给了她一锭银子,虎头娘称了一下。至少十两,更是喜得连嘴都没合上。 到了下午虎头爹才回来,虎头爹是在隔壁村做短工的,长得极为憨厚,说话做事也不似虎头母子灵巧。但是个实在的,总算让兰嬷嬷眉头松了下来。 通过虎头爹才知道林玉煊这地儿其实买了至少十来年了。原先是芦苇荡,官家算的是荒地,林玉煊买来就是荒在那儿的,后来林玉煊突发奇想又将四周荒地买下来,烧了填了沼泽,种上了桑树,这才有一千五百亩桑树林。 但桑树林种了去,又不曾搭理过,原先只请了虎头爷爷歪嘴胡看着,莫让人伐了烧了树。 歪嘴胡在世时候,还常去守林,他走了,就是虎头大伯继承了这差事。 虎头爹说这话神色有些抱歉尴尬,倒是虎头娘有几分得意,想要说什么,但是碍着虎头爹又咽了下去。 兰嬷嬷自然听出来意味了。 林熙菡与兰嬷嬷对视了一下,道,“家父,原打算种桑养蚕的,后来一直忙碌,没的时间,现在我也是打算种桑养蚕的。可桑园,胡伯,你也是看出来的,极大,怕是缺些人手,最主要的是还要建个院子,好偶尔来住上一住。” 林熙菡话里意思明确,就是差人手。 虎头爹想了一会儿道,“胡家村靠芦苇荡,没什么好地儿,大多数都佃种隔壁村的地儿,又捕些鱼虾贴补家用,混个混饱。人手是足的,只这看园子,建土屋成的。但养蚕抽丝,建小姐屋子,胡家村的人不行,要请织女的。” 虎头爹说的实在,林熙菡反而对他放心了些。 “这倒是不急的。我们这养蚕织布都有些人手,教教就会了的,只是这土屋还是要尽快建起来的。我们也只是住上一段时间,就去了的,还不要像府里那般得体。” 林熙菡话一落,虎头娘就面露惊醒,虽不敢插男人的话,但是神色喜悦,旁边又是倒水又是端茶殷勤得过分,直到虎头爹瞪了眼,才收敛。 “若是建些土屋,小的倒是能帮小姐。”虎头爹最终还是下口推荐了自己。 林熙菡就等着他的话。林熙菡个人觉得虎头爹稳重大气,心中有度,不是轻浮也不是奸猾的,但是又怕他撑不住场面,没什么胆气,就想若是他没自荐的勇气,不如不用。 现在他咬牙应承下来,到底还是有这个魄力的,林熙菡也喜见乐成。 PS: 作者故事里的诗句大多数都是作者胡编乱造,个人原创,所以不咋样,还请见谅。 第九十二章 添堵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农家建屋子一向快,多些人手大半个月变能建好,林熙菡是主子,乡下人的畏惧,虎头爹一干农户更是建的精细,这一计算时间至少要一个多月。 这么长时间,林熙菡自然是呆不得的,按照世家规矩,林熙菡这等擅自脱离长辈的行为就是违逆的,只碍于林熙菡受了惊,林二老太爷一家又不是直系亲属,才放了林熙菡到别院住上一段时间。 可住个十天半月还成,一个多月乃至于几个月,是大大不成的。 林熙菡在虎头爹家中借住了一夜,便让虎头领着和陈英护卫一起逛起了胡家村。 胡家村靠盛泽荡西侧,水产丰富,地广人希,四周都是芦苇荡之类的荒地,不曾开发。 林熙菡摸着地上的肥泥,学着林玉煊的样子细细打量,唤了季嬷嬷的儿子季希逋,道,“季伯伯,您看着土是不是很肥沃,适合栽种。” 季希逋乃是季嬷嬷的儿子,原是替林玉煊管着庄子的,为人不及他的父亲季成德老成精明,也不及幼子天资聪慧,是个憨厚本分,又不善经济的,以至于林玉煊放他们全家出奴籍,季希逋继承父业经营自家老字号店铺,还落得个半死不活。 但其有个好处就是脚踏实地,擅农事。 他替林玉煊管了十几年庄子,事事亲躬,还为了给主子庄子增产特意给朝廷遣到胶州治田的官员学习了大半年。 季希逋一听小主子唤他,他凑近细看,又趴在地上搓了把土,进了芦苇荡打量一番,道,“这芦苇荡是潮湖积流的湿地,土地经年演变也是肥沃的。四周草木茂盛、鸟类繁多,若是好好经营,改造不失为良田。但小的不建议小小姐治理着芦苇荡。” “为什么?”林熙菡奇怪了,往日林父只要看到胶州良地就让官府改造良田,为何这地儿能改造,却不改造呢。 “小小姐,你想着芦苇荡土地肥沃,为何四周村人、地主乃至官衙都不曾改造。”季希逋说起治田仿佛换了个人,“来的路上,我就细细打量了。上了船坞游湖时候。我又细查了一番,芦苇荡改造弊大于利。” “其一,芦苇荡改动好资太过。整个盛泽荡就是老阳澄湖淤堆出的湿地,内里细小河流沼泽极多,且盛泽荡中间亦有内小湖,这么大的改造,花费巨资不过是千亩良田。”季希逋摇头叹道。“故当地乡绅、官衙才不曾改造它,最多附近一些民户围了外围些小荒地,细细改造打理,种菜养家。” 林熙菡想到虎头说他们去芦苇荡捉鸟,掉沼泽的事儿,又想到小尖头船一路穿过的小河。知道季希逋所言不虚。 “其二,内里风险多,地质浅薄。地势多低,春秋潮汛,就是改造成良田也是极易淹没,一年经营皆化为乌有。而另外部分地势高甚又多是沙硕石块,不适合栽种庄家。只能重些耐旱不挑地儿的庄稼,可那些作物却是不值钱的。” 这个林熙菡倒是不大清楚的。只是知道发洪水是可怕的,想到前段日子在山上避洪水,的确是靠天吃饭,亏得紧。 “三来,管理难。小小姐不是此处地主,又不是此处农户,不过寻人管理。这芦苇荡虽然不值钱,但四周农家却是赖以生存。江浙等富饶之地,土地兼并严重。” 季希逋说这话时候,故意压低声音,清道,“小的来时就打听了,这围着芦苇荡几个村子多数都是没有自己地的佃农,均租种地主的地。大胤乃三分税收,江南地主多数都是四五分租子,佃农不过少少二三分收益,堪堪温饱。故芦苇荡附近的佃农均是除了日日守在地里,空闲均是一家老小,守着芦苇荡挖野菜,捕鱼,抓鸟蛇,来贴补家用的。” “小姐,断人生计,等同毁人家国。若是老爷还在,小姐也是不惧此事,官家子弟不惧贱农。可如今,老爷不在了,小姐 买了荒地改造,怕是难上加难。改造未有成,林氏一族不帮扶小姐,出了事儿,为了声誉,反而会推给小姐。改造成了,利益过大,林氏一脉怕是又会谋财害命。” 季希逋幽幽一叹,季嬷嬷和兰嬷嬷也不是无知的,内里意思还是明白的。 “小小姐,若是真的想要这荒地,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买了下来,先放着,等小小姐将来嫁了人,有小姑爷撑腰再做打算。”兰嬷嬷听了季希逋的话,也知道这芦苇荡此时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不禁劝诫道。 林熙菡沉思片刻,又道,“季大伯,您看着芦苇荡可除了种田有些其他经济的。” “芦苇荡的确是个宝,内有水八仙,鱼类鸟类鼠兔皆多,然大胤世家贵族皆有自家庄园,少有从外采购的,且主子少,消耗得也少,贫户良民温饱难济,日日做活,只求填饱肚皮,哪里有那闲钱买这些东西。就是有点银钱时间的,不若买了工具,自家去捕获来着。这些子东西着实难卖。” 季希逋这一想又很难想出个法子,“倒是北面,物资短缺,但这些东西都是难以保存的,从姑苏到大胤极北怕是要一年来着,而且途中又众多关口,税收路费,只盼赚的钱能够路费,最主要的是商行不能入,入口商契难拿,还引人注意。所以这芦苇荡若是不能种粮食,怕是难有经济的。这怕也是老爷当时改造种桑树的原因,种桑养蚕,织布刺绣,这银钱又多,贵族世家消耗也大,最主要的是极易储存和运输。” 季希逋说的是实情,大胤处于小农经济,地主阶级是仓库里粮食都烂成泥,佃农平民却是难求温饱,所以大部分吃食是很难卖出的,就是商户的酒楼食行也是少有采买,多是自己庄子上来的,便是收购些猎户农家的土特产,也是贱价。 而林熙菡若是买了大片芦苇荡还是这般贱价。就是亏损的,要缴纳荒地税收的可不是几文钱积累起来的,便是头三年无税收,后三年也是有比及良田二分税,更何况之后与良田无二。 这也是朝廷连连鼓励开荒,大多数还是官家聘用逃荒佃农去开荒,或者小富农家手有余钱才去买一两块荒地。 不是平民无知,皆是赋税繁重,生计艰难。 林熙菡听了后,还是心有不甘。地乃传承,不管是哪个人看到一大片地,却不能占有。总是惋惜不已的。 “那能不能多买些种桑树,养蚕。” “这丝绸布匹是通用值钱的,就是陈布卖到北蛮也是大笔银钱,不怕似土产般卖不出贱卖。”林熙菡想想又指着胡家村道,“再者我们可以聘胡家村村人帮着养蚕织布。也不曾断了他们生计,总比芦苇荡原先收益多。” 季希逋笑笑,又观察了地形,道,“种桑树是成的,树不像稻米需要挖土填河围成一片片田地。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也是成的,又没稻米挑田精细。管理起来也方便。” “只是,若是这么大的桑园,小小姐是归林氏,还是归小小姐呢?” 可是布坊利润大,但里面的风险也多。季希逋在不同经济世情,也是清楚的知道。若是林熙菡小小姐只是守着千亩的桑园织坊,林家也看不上的。现在改造这么大片桑园这织坊不小,利润太大了,林家绝对是放不下的。 林熙菡就知道就是没有这么大块桑园,织机一出就会惹得林家注意,她也不打算瞒着,可季希逋却是不知道的。 林熙菡笑笑,给季希逋道,“爹爹再世时候,曾经有个大织机,一次可出几十锭子,用水车推力,一个纺车日可纺麻百斤。” 季希逋骇然不信。 林熙菡笑笑不语,让兰嬷嬷取了匣子里的纺车图,季希逋不太懂纺织,但做了十来年的庄园管事,一般庄子上都是有纺织房的,土家纺车,他一见还是知道这纺车不凡。 “小小姐,你这东西是遭祸根的。”季希逋小心将图纸递给兰嬷嬷,搓着手,心有余悸的劝诫林熙菡。 “呵呵……” 林熙菡笑笑,“季伯伯,我就不怕它遭祸,就怕它不遭祸。” 季希逋一愣,呆呆地看着林熙菡。 “季伯伯,这东西,大财,不说我守不住,就是林家也是守不住的。” 林熙菡拍拍放着图纸匣子,无所谓地笑道,“前些日子火灾,族人遭祸,二祖父大义倾尽家财扶持宗族,我作为爹爹的女儿,怎能坐视不管。我觉得带爹爹将这福泽百姓的大纺车献给宗族,易于族人。” 季希逋一听若是送给族里,那小小姐给族中立了一功,怕是国公府再有打算,也要顾及族人想法,不会太过薄待小小姐。 季希逋这一想,也觉得是大大的好主意,只是这福泽百姓的功劳给林氏祖宗,这带来无尽利润的大纺车给了宗族,季希逋虽知道是个好主意。 但想到是少爷留给小小姐护身的遗物,就心有不甘,“小小姐,莫不如一分为二,一份交由族中,一份让薛大人上报朝廷,好歹让今上知道这是老爷的遗物,总是能惠及小小姐的。” 这功劳不能全然给林氏一族得了去,让今上知道是状元的主意,总能让当今想起状元郎的独女。 旁边听了好久的陈英也是连连点头称是。忠君爱国,这等好事自是上报朝廷才好,若是林家私欲极重,藏着瞒着自家搞了织坊大肆敛财,不顾天下,怎的好。 倒是兰嬷嬷听出林熙菡的意思,淡淡笑笑。 “林二老太爷不是糊涂的,他知道如何做的。”林熙菡狡猾的笑笑。 林熙菡自然知道季希逋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林二老太爷给自己添那么多堵,还不待给他增加些烦恼。 林熙菡的纺车图纸果真让林二老太爷烦恼不已。 藏书塔的事儿刚刚一把大火解决了,让今上当林家没了百万书册,也暂时相信那百万书册不过是林家扬名的利器。 林熙菡这百斤纺车图就来。 林二老太爷不是不信林熙菡的话,也不是不信林玉煊这纺车真假,而是这纺车图留不留是个问题。 留吧,定是要上报朝廷。 今上怕是不得不怀疑百万书册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是林家一直有着书册只是藏了起来。不愿意献给朝廷。 不然怎的,大胤泱泱大国,旁人家都没出,便是纺织世家也没出着几十锭的水力纺车,偏偏林家这个从不涉纺织的书香世家有着呢。 定是有这方面的古书秘籍的。 若是有纺织方面的,那旁的,军事武器,帝王心术,乃至于医术药籍,这些是不是也有呢? 林二老太爷献了纺织图。今上又让上交旁的,林二老太爷从哪里找 百万书册呢? 毁掉,不上报朝廷。 林二老太爷被今上几手吓煞了。总觉得身边到处都是今上的人。也不知道九娘这图上交到他手上有多少看到,今上是不是早就知道大纺车的事儿。若是今上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如今就是试探一下自己,自己不曾上交,岂不是给林氏一脉惹祸根子。 再者九娘是不是天真无知。还是不知事情大小。 这图纸和信件就夹在了他送林熙菡的棋谱里,更主要的是她还没提醒林二老太爷,就让个小厮送给林二老太爷。 林二老太爷当时正在给族人子弟讲课,随手扔到了茅屋窗台上。 苏州知府有感佩服林二老太爷的草堂授课之举,特意来拜访林二老太爷,正巧看到了棋谱。又不小心弄掉了图纸和信件,看到了这些内容。 林二老太爷便是此时和苏州知府勾结瞒着远在天外的今上,可也瞒不住满屋子的族中子弟。堵不住众口。 在苏州知府惊叹下,满屋子的族中子弟发现的图纸。 这百斤纺车利润,对于身无片瓦的林氏族人犹如天降横财,救命稻草,何况林熙菡信中还指名是林玉煊交给林氏族人的。给宗族谋利的。 现在林二老太爷不仅面临朝廷的压力,还面临族人压力。更有二者的矛盾。 林二老太爷不管怎么做都是错,一张图纸一下子把林二老太爷费劲心机造势的局面打破。 献给朝廷,今上不满意,他想着更多,族人更不满意,本来独吞的大饼却是满天下的分。 不献吧,林二老太爷是不忠不义,贪婪好财之辈,今上恼恨,林氏就是滔天大祸,族人更是怨怪林二老太爷私心重,贪钱财,不孝不贤,不符合林氏达济天下的祖训。 “九娘,真真是给我添乱啊。”林二老太爷不禁怀疑林熙菡不会是故意折腾老头子吧,仰天长叹,“女子,还是蠢笨些好。” 林熙菡等人看了芦苇荡就去镇上客栈租住,巧儿、惠儿四个丫头乐呵得不行。 她们虽是农家贫户出生,但早过够了那日子,现在日日过上副小姐的日子,就怕见原先的地儿,对村里生活半分没兴致。 林熙菡好奇住了一晚农家,最不自在的就是四个丫头,她们着实怕林熙菡一个好奇又待在黑漆漆,没有宫灯,满屋子水汽霉味的地方。 “我到觉得农家好着呢。” 林熙菡也奇怪小丫头不思农家来着,道, “有鱼有鸟,小狗小鸡,菜是现摘现吃,村子里可以到处逛,农家热情,处处把话,不像大院子里连说个话喘个气都要想想,就是出门逛也是来回几个小园子,很是没劲儿。” 林熙菡奇怪,丫头才觉得主子奇怪的。 巧儿翻翻白眼,轻声道,“小姐,那是没待在村里过,这要是村里吃得不精致穿的不妥帖也算了。鸡屎鸟屎满天飞,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好玩的。” 惠儿也斟酌道,“村里姑娘家也不是随意可以玩耍的,总是她们没日没夜做活。又是割草捡菜,养鸡放羊,又是带弟弟妹妹,做饭洗衣,没事儿还要上山摘果子找野物,农忙时候还要下地种田抓虫。天不亮睁眼,天黑还做活,一年四季,腰没直过。还吃不饱,穿不暖,女儿家总是吃的最差,做的最多,任打任骂,一到难事灾难,还要面临被卖被杀的事儿。哪里有大家小姐好,虽是委屈了,但总有口饱饭来着。” “都是不容易的,大家小姐也是养的好些,买卖来着。” 林熙菡听了也是叹息不已,心中难过,这女儿家总是最委屈的。 惠儿也知道自己那句被卖被杀刺道小姐的伤口,一时噤了音。 兰嬷嬷也不想自己小小姐难过,就扯开话题,问出了心中疑问,“小小姐,这姑爷大纺车若是送了出去,这桑树园、织坊建了干啥?” 若是天下人人都用新式织坊,自己那个织坊又没什么特殊,哪有什么利润。 兰嬷嬷一问,林熙菡嘿嘿一笑,道,“哪能天下人人都用着的,必是归了朝廷下面来着。或者一些当权的世家也建立织坊。” “可是嬷嬷,不管这织坊建多建少,都离不开蚕茧来着。” 林熙菡一说,兰嬷嬷点头,心中更疑问了。 “但朝廷能让农户均是都弃了种田的良田,通通种上桑树。若是如此荒废农业,日后粮食吃不上,不会坏了大胤统治。” 林熙菡指着对面的酒肆,高高酒牌下面一个红色的限字,“朝廷必是如这般有限桑令,禁止弃田养桑。” “良田不能种桑树,桑树少了,养的蚕也少了,蚕虽然少了,可是织坊却多了,纺车的产量也大了,蚕茧就供不应求了。日后我们就是织坊不生产,光买些蚕茧也是值钱的。”林熙菡淡淡道。 “那倒是,看来这织坊改建不改建也是不碍事的。”兰嬷嬷点头道。 “织坊还是要建的,若是他日这些大商贾联合起来挤压桑户,茧价压低,我们还可以自己生产或者借着探听商会消息,再不成有个可进可退的出路。” 林熙菡解释完,兰嬷嬷一个劲儿的自傲自己主子聪慧。 林熙菡却神色悲凉地摸着林玉煊留下在胶州府衙的遗书《胶州政要》。 第九十三章 算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并没有太多机会思考纺车的事情,他已经被族人县衙推到了风头。 姑苏知府秦梓闵是秦氏一族族人,名分上挂靠了冀州秦氏,实际上不过挂了族名。 世人皆知其乃是投机取巧之辈,占了个气运才到了姑苏这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林二老太爷却从不曾小巧这个比寒门子还低贱的世家子。 姑苏这地方不大不小,也不是京都、燕都那等子政治中心,却是有名的富饶繁荣之地,大胤风土谣谚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唐朝韦庄就曾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故若说天下财富江南占了天下之四五,那苏杭两地就占了其中之三。 林氏宗族是姑苏古老的地方望族,可追溯春秋越国,自然知道姑苏历朝历代的知府官衙是极为难做的,就林二老太爷所知能大胤朝能在姑苏连任四年的,大胤朝五个指头数得过来。 而秦梓闵这等谄媚奸诈的小人就是这五个指头之一,这等子人物林二老太爷如何敢小瞧。 林二老太爷看着秦梓闵的发家密信,越发不敢不声不响站在茅屋外吹凉风的姑苏知府。 秦梓闵是个妙人,家中世代为“倾脚头”(也就是掏粪工),这个行当极为不雅,但却是个极为赚钱的行业。 大胤城市拥挤局促,大多数居民无坑厕,多用马桶,脏污不能随意倾倒,必是要请“倾脚头”运送马桶倒入郊外。 大胤朝市区管理极为严格,一城市划分多个区每区划分多个街坊道,各设置官衙。用于管理市容和户籍人口清查。若是发现随意大小便,或者乱朝河流大街倾倒秽物,轻则罚银,重者杖罚,甚至有三次屡教不改者徒刑一年(也就是发配流放三千里一年)。 这么严重的刑罚,自然那为数不多的“倾脚”费,市民也是不计较的。 所以“倾脚头”是个极为吃香的行业,再者大胤朝每行每业都有契户制度,经商的必须要经商文书,买鱼的必须再鱼市办理采鱼证。自然倒夜香的也是要在衙役办理“倾脚头”上岗证。 各个行业也不似现代多是竞争抵制的,而是互惠互利相互勾结的多,统一按照规定加入商会。划分经营领域,统一市场价格,互不侵犯。 由此可见“倾脚头”也是个垄断行业。 秦梓闵生在这样的“倾脚头”世家,不说锦衣玉食,也是生活富足的。按理说秦梓闵应该继承父业,继续“倾脚头”事业的。 然秦梓闵生来就和旁人家的孩子不同,他除了天子聪颖,而且心性敏感骄傲的。 总角之年,他发现自己虽然有薄产,却是人人轻贱的。他变发誓不做富足“倾脚头”,宁做穷苦农家子。 这一志向自然让以自己事业为傲的秦父大为不满,秦父打骂责罚不曾让倔强的秦梓闵。反而让他离家出走,乞讨到了秦氏族地。 并不知道如何获得秦氏族长的欣赏,让他认养到了族中一无子孤寡老人名下,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的考了功名做了状元。 听了秦梓闵这些事例,世人一般只道贱门子励志发家史。 林二老太爷看了却是越发警惕小心。要知道一个穷苦的人忍耐贫寒发家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没有享受过富裕。过着贫寒的日子,早就习惯了。但是一个生活富足的富家子弃了不愁吃穿的生活乞讨三年,只为了找个脱离贱业机会,可见他心智坚定的。 而当时秦梓闵总角之年就有如此深远想法,越发难能可贵,少年造成。 但最让林二老太爷感到心有戒备的都不是这些。 秦氏族长想要将秦梓闵认养至族中,却怕给秦氏留个夺人子嗣的话柄,要知道秦梓闵可是秦父独子,不然秦梓闵做下轻贱反抗父辈这等子事情,秦父也不会多年找寻,秦梓闵不肯归家,也遣人追随。 秦梓闵归家三日,秦父就做下侮杀人妻女,判绞刑的罪行,秦梓闵也悲愤下过继到秦氏宗族之事。 其中没有秦梓闵很难让人相信,要知道林二老太爷这份详细报告明明查探出秦父无第二子的原因就是秦梓闵幼得顽疾,需狗宝,秦父亲寻,惹了狗祸,没了命根子,再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才对秦梓闵珍若至宝。 这等子阉人如何辱杀人妻女来着,怕只怕秦梓闵为了权势地位对秦父设下的一个局。 何况秦梓闵后来所为完全是个小人行径,翻脸无情,玩恩负义,心狠手辣,只图权利,就连当日帮过的他的秦氏族长也是被他坑害家破人亡,糟糠之妻也是随意下台,只要主子给他好处,让他咬谁就咬谁,完全不在乎脸面和道德。 林二老太爷看着茅屋外无视旁人为官的秦知府,他身穿便服,脚却穿着官靴,站了大半个时辰,却神态轻松,举止有度,毫无急躁怨怼,反而看到四周往来的百姓,面露清雅的微笑,溢出可亲可敬的笑意。 小人若是只是小人,也不那么害怕了,只怕不仅是小人。 秦梓闵是个小人,他偏偏行事作风极似君子,他不贪财好色,姑苏任上五年不取分文,不谋私利,做的都是福泽黎民的事儿,且行事圆滑老辣,维护百姓同时有不曾得罪当地乡绅富户。 姑苏世家才子甚至还赞颂他的高洁。 秦梓闵他有伪君子的手段,又有小人的脸面,甚至还有三分义士隐士的气度,实在是难对付的复杂人,再来他的务实还是在今上那儿挂了名的。 林二老太爷幽幽叹气,让人将秦梓闵请了进来。 “闵打扰老太爷,心有不安。” 秦梓闵一进草堂就爽朗一笑,热情中带着恭敬给林二老太爷行了个晚辈礼,然后寒暄片刻,就单刀直入得,道了。来意。 “晚辈昨日回去,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盖因林状元那幅纺车太过匠心独具,让晚辈惊艳不已。老太爷可否再请出来让晚辈观摩下来,好日夜参详。” 秦梓闵如此坦荡直接的提出这般过分无耻的要求,让林二老太爷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林二老太爷原先当他是政客,现在才看他是卑鄙无耻的政客。 林二老太爷心中思付,不知道他是来分功的,还是来贪利的。更有或者是今上让他来试探的。 要知道秦梓闵为人做派让世家不耻,可他做事务实,擅长政务。极得今上喜爱,若不是他出生低微,下手又太过狠辣,极易得罪人,羽翼未丰。留在京中易出祸事,也不会让他留任姑苏多年。 “不是老朽心胸狭隘,不让大人观摩,而是此纺车事关重大,老朽业已计划禀报朝廷了。” 林二老太爷不容多想打算,直接选择最稳妥的打算。 秦梓闵似笑非笑地看了林二老太爷两眼。神情晦涩难辨,片刻才道,“老太爷所思甚远。闵浅薄了。大纺车乃是林氏族中生计,秦某作为一方父母官也是不能亏待了忠君之士,不若如此,姑苏府衙出织坊建地与林氏合作建立织坊,发展姑苏丝绸。” 林二老太爷恨不得指天骂地。这林家是缺地开织坊的吗?何况一块地值什么银钱,林氏又不是缺地皮的。秦梓闵这话和明抢无二。 “知府大人爱民如子,一心为民谋福利,老朽心中佩服又感动,本不该拒绝的。但此图即以上交朝廷,一切皆看朝廷指示,老朽不敢随意开设织坊,谋取私利。” “哈哈……” 秦梓闵面容大气爽朗一笑,无一丝不悦,又诚恳温语,道,“老太爷果真是忠君爱国,脂膏不润,视金钱如粪土。” 秦梓闵说的轻松,毫无芥蒂,林二老太爷却越发觉得秦梓闵心思深沉,视为当朝一大伪君子。 “不过当今最重务实农桑,怕是拿了大纺车也是不会大肆推广,甚至会制定限桑令,恐农人弃田养桑,误了根基。最多还是由各地衙门组织推广大纺车,选取荒地,聘贫户养桑,织女织布。” 秦梓闵语速极慢,字字清晰,有种特殊的力量从每个字里透出,越发容易打动人。 “闵为姑苏知府,他日亦是受陛下嘱托此事,然闵观姑苏第一稳妥世家当属林氏一脉,故决定衙门还是与林氏一脉合作的好。”秦梓闵说完轻柔地拿起茶盏,温雅地品起了茶。 林二老太爷面色不便,眼神却凌厉了两分。 秦梓闵这是威胁他不成。 林二老太爷当然知道,今上的性子,大纺车一上交,必是并入内廷监,发布限桑令,让各地衙门挑选部分良商,与机关政府合作,成立新式织坊,内廷监、各地方衙门、织坊三权并列,共同谋求利益。 这当中,内廷监天高地远,今上抄家敛财却不是真正的贪财之辈,盖因先帝挥霍,内存不丰,朝廷入不敷出,就连赈灾的银钱都是东挪西挪,故织坊建立,今上也无经历关注。 而织坊商户本就低贱,又是各地衙门选定,皆是攀附之辈,也没什么话语权。 后期当今下达指示,林氏一脉进献图纸,必是能够分上一分,然这织坊话语权却皆在姑苏知府,这秦梓闵是在威胁自己,早晚都要和他合作的,早一点,晚一点,毫无差别,若是得罪了他,怕是日后多的是小鞋。 林二老太爷心中犹豫,早晚是没差别,但朝廷的事情谁说得清,大纺车利润极大,今上就是不在乎,这朝廷上的世家官员还不在乎,千里求官只为财,世家重视宗族利益,哪里能不为家族考虑。 再来,林氏如今守孝龟缩家中,如今朝廷没什么势力,也不是一个秦梓闵这等贪吏猾胥威胁得了的,哪怕他背后有人,林二老太爷也是不能弱了气势。 “老太爷,内待监陈老让我把这个托付给您。”秦梓闵从怀里递出一个竹牌,上面有个“陈”字,让林二老太爷面色变了两变。 林二老太爷眼神凌厉,面露凶恶。“秦大人,你是威胁老朽。” “不,老太爷,秦某不过是区区四品小官,怎的也不会威胁公侯世家,而是告诉老太爷,这事儿不是你我说得算的。”秦梓闵指着天空,林二老太爷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再者陈公公还让我给老太爷带了这东西。” 秦梓闵心中嗤笑,知道这些世家看不上自己。哪怕明知道自己背后是秦氏一脉,知道自己隶属于清流,还是看不起贱门子。 可他们不知道。这些世家一个都不是他的靠山,他的靠山是真正想要拉拔寒门的人。 林二老太爷看了秦梓闵递上的一金鱼袋,二银鱼袋还有一个鹿角,眼里忍不住的狂热,又忽而瞥过眼。调开头,侧着身子沉思不语。(金鱼袋代表三品上官职,银鱼袋代表五品以上官职) 秦梓闵不慌不忙地等着林二老太爷思考,片刻,林二老太爷就毫无芥蒂的哈哈一笑,拍拍秦梓闵的肩膀。笑道,“子都,来姑苏已有五年了吧。老朽还不曾和子都喝茶品斋,走,老朽,六孙刚聘了一素斋大师,子都和老朽品一品。看看是否和口味。” 子都是秦梓闵一般关系不亲近的是不会随意唤的,林二老太爷这般唤秦梓闵便是同意了去的。秦梓闵神色仍然是疏朗大气,绑紧的肩膀却放下来几分。 幸不辱使命,莫负皇恩。 “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秦梓闵以林二老太爷原先官职论处,也是拉近二人关系,林二老太爷神色越发轻松喜悦。 林二老太爷与秦梓闵详谈正欢,离二人不过几里之外的林熙棠却遭遇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 林熙棠来苏州过继不成,反遭嘲笑,怒气冲冲的回京都,半路接到亲妹妹林熙蕙的密信,他又连夜重返姑苏,到了苏州本地,又听到祖父过世的消息。 作为孙子,他本该直接回京城的,但对比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爷爷,姑苏当地巨大的利益和心中不甘,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要知道他可是听妹妹林熙蕙说了林玉煊擅长经济,有聚宝盆之称,三年后更是给今上进献万千家财,赢得今上信任。 他如今意外死了,那笔钱财必是给了独女的。 林熙棠一向认为自己声誉钟鸣鼎食之家,不说视金钱如粪土,也算是见多识广,视金钱平常,然听到妹妹说道是供三军几十年军饷的财物,他心中愤怒了,这林玉煊一脉也是国公府人,凭什么把林家的财产献给今上,为他一个人谋取好处,简直数典忘祖之辈。 所以林熙棠才放下功名赶到姑苏,想要过继七房,好保住林家产业,莫要让个女儿家得了财产去了旁人家。 他联系谋士翟健,谋求林家藏书塔,突逢大火,一招不慎露了马脚,没找到书册。最主要的是他在此次算计中请了贼匪顺手抓了林熙菡,好逼问出林玉煊的私产。 而这次聘请的贼匪,却让他如今处境难堪。 “少爷,你还是老实呆着吧,什么时候想起你是哪家的,能够换了我们几个兄弟买命钱,兄弟们就放了你。否则除了死,还有多着的手段对付你。” 林熙棠哪里敢透露自己身份,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聘贼匪对付自己堂妹,还企图偷窃藏书塔的书册,名声败坏,怕不是逐出宗族的事儿,性命都难说,强撑着身子应声道,“义兄,必是会全额赎出我的。” 三角眼想到惨死的兄弟,心中就怨恨不已,要不是这公子哥没事让自己去抓个小娘皮,哪里能遭这个灾。 那些深宅大院的小姐,高门大户的子弟,他对付不了,还对付不了一个形单影只,仅一个下仆的小户公子哥儿。 何况看他长得似娘们,还不知做什么勾当的,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去抓个小女娃娃。 三角眼扬扬铁钩子,将林熙棠一脚踹进了门内,大喝一声,“你那至交最好靠谱一点,不然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林熙棠捂着摔痛的胳膊,面露阴毒,却咬牙不吭声,三角眼见了又是一通好打,直至林熙棠到底求饶,才放了过。 三角眼吐口水,“果真是皮贱的,不打不乖。”又想到林熙棠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又多次逃跑,怕是前几日打断的腿长好些,又是朝林熙棠腿上踩了几脚,让林熙棠疼地发晕,又意志坚定晕不过去。 此时他倒有些恨自己为何心智坚定,不似真的文弱书生,早早晕了过去,三角眼早看出他往昔假晕的手段。 三角眼出了口气才出门,林熙棠这才睁开眼,摸着肮脏的手,又恶心又厌恶地朝墙上擦擦,撑着墙壁一点又一点的往外挪动,这几日他装作日益衰弱,让三角眼也放心了一二,出门的时间也越发长,他计算了一下三角眼的来回的时间,只要他挪到巷子,像行人呼救,找到自己长随就得了救的。 也是林熙棠运气好,他这一点点挪到巷子门口,拉出长长的血污,正好被旁边巷子的一个好心老汉见了,将他救了回去。 这是林熙棠运气,却不是老汉的运气,他救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条毒蛇。 林熙棠自负聪明,少有才名,性子清傲,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最看重旁人眼里的风度,出入无不华衣美饰,面容光洁,发饰服帖,仪态有风仪,是京城有名的玉公子。 如今却浑身恶臭,血污满地,肮脏难看,形容狼狈的被一平民老汉看了去,他怎么能够容忍。 何况三角眼的事情,给他自负的聪明敲响了一个警钟。 若不是他骨子里看不上三角眼,不曾把他放在心中,也不会在三角眼朋党被抓,三角眼找上他长随索要无度,他自负不曾见过三角眼,也不会让三角眼摸到了他才是幕后主使。 若不是自负拳脚,心中无惧,也不会独自遇到三角眼,还无视轻贱之,更被其偷袭暗算了,关了在屋里敲断腿脚,勒索侮辱。 更不会丑态被一个贱民所见。 最主要的是…… 林熙棠看着旁边流着口水的傻姑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口水滴落在他腿上,他就呕吐难耐。 林熙棠怨恨不已,吃着稀薄的米粥,心中认定老汉是轻视薄待他,才让一个傻子照顾他。 他哪里知道,老汉家贫,为了给他治腿,更是将家中积蓄使了出去,如今没米下锅,只能让家中傻女儿照顾林熙棠,自己出外做活,挣些米粮。 故林熙棠修养了三日,等到长随接了他去,就一把大火烧了老汉的住所,老汉回来看到烧毁的家园和尸身不全的女儿,痛苦不已,也给林熙棠及京城林氏留下无尽的后患。 第九十四章 谣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棠自回翟健处,请了大夫看了腿脚,花了银钱,好不容治疗好了,也落下阴雨疼痛的顽疾。 而姑苏一年四季都是湿气极重,雨水多,林熙棠短短一月就遭受了七次阴天折磨,暴瘦了下来,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衣冠楚楚,频频惹得妇人回顾。 翟健这等子老修士也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赞叹道,“晋安兄,果真风度翩翩,惹人怜爱啊。” 翟健不过是一句调笑之语,林熙棠却觉得其中意味深沉,让他心中极为不舒坦,碍于日后权势,忍耐了下去,却也面色微冷,挤出淡淡的笑。 翟健不知是不曾见到,还是心胸宽广,也不恼,反而越发殷勤道,“晋安兄,此次你吃了大亏,为兄已经将那贼人抓了来,你看要如何处置。” “好,好……” 翟健这一说,林熙棠心中一喜,真心一笑,犹如玉树开花,甚是华美非常,翟健心赞,果真是林氏美儿郎,真真色如春花,颜似冠玉,妇人怎能不喜。 翟健眼神微闪,也跟着露出暧昧不清的笑意。 “皓白先生,还不带我去见见那贼人。”林熙棠见翟健神色恍惚,心中有些不悦,面不改色催促道,“我遭了贼子断腿之痛,也是要让他也尝一尝。” 林熙棠面露狠辣阴沉,打定主意要狠狠教训贼子,让他生不如死,这般歹毒的神色在美人脸上不仅不难看,反而显得阴柔之美,冷月之艳。 翟健也跟着打了攀附进献的主意,遂道,“晋安,忠厚纯善,要我说这贼子断了晋安腿。侮辱晋安多日。咱们不仅要断他的腿,还要抽他的经,让他生不如死,才能体现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志气。” 林熙棠也遂点头称是,觉得翟健果真是那人一等一的谋士,擅掌人心,一句普通的话都能人听得舒坦。 特别是林熙堂从妹妹林熙蕙口中得知自己那个早死的七叔虽是做了内阁掌了权谋半个世纪,却支撑得艰难,尤其后期不得新帝信任。权谋受制约,哪里有翟健先平后扬,一等一的爽快。 再者林玉煊因自己动作早死了。而翟健却活着,更觉得翟健比林玉煊胜出一筹。 “皓白知我心,我不仅要让那贼子付出代价,还要让那害我入了此等境遇的人也生不如死。”林熙棠说得温柔,神色却阴郁晦涩中透着几分狠辣。 翟健看他如同海棠花华丽娇艳。美丽却有毒,心中那点子主意,越发膨胀,人有*,他是男人好权利,出卖一些。总是没什么的,何况男人总是不吃亏。 但是…… 翟健看着林熙棠还稚嫩的脸,听着里面贼子惨叫的声音。心中暗叹,现在进献了,怕是误了主子大事的,不若等着日后再…… 林熙棠整整让人折磨了一宿三角眼,才踏入地牢。嫌弃地看着三角眼瘫如烂泥的身体,才面容舒缓的走了出来。 “恭喜晋安兄大仇得报。为兄心中为晋安兄欢喜。”翟健一见林熙棠出来,就喜笑颜开道,“摆上酒席,我与晋安兄小酌几杯。” “呵呵,酒可以喝,宴席还待我报了仇,再办。” 翟健自然知道林熙棠指的是什么,不过是自己算计不成功的迁怒罢了,有些人就这样,他算计了你活该被宰被杀,可是若是他算计你不成,就是你犯了滔天大罪。这等子人不管你是反抗还是等死都是得罪了他的,和这种人相交唯有不牵涉他的利益或者一次性打死了他。 翟健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越发仗义道,“晋安兄,若是要报仇,是否要为兄帮助一二,林氏一族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呵呵……,皓白兄说笑了,我出生林氏,怎么会对付林氏来着。只是林氏一族族长之位被小人窃居,我心中不忿族人被糊弄,定要揭穿了他,维护林氏嫡支正统。” 林熙棠摆手否认,又倾身对翟健耳语道,“不过,为弟身为林氏一族之人,身边人手也是不好动用的,还劳烦皓白兄帮小弟一些子忙……” 林八老太爷躺在茅屋的靠椅上眯着眼晒太阳,没想到过了一辈子安稳的日子,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这等子罪。 茅屋是临时搭建的湿气又重,满屋子的土腥味,让这个喜好调香的林八老太爷熏得晕乎乎的,成日里睡不着,好不容易外面晒了会儿太阳,眯着眼晕乎乎的睡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霹雳乓啷的声音惹得林八老太爷一肚子火气,扔起拐子朝二子砸了去,砸的二儿子满头是包,吱呀咧嘴的喊痛。 “痛,你还知道痛,成日里不归家,不知道你老子我,心还痛着呢!” 林二老太爷怎么心中不痛,和旁的族人不痛,他是旁枝,不及嫡支富足,也是小富的,尤其他在族里聚居的巷子里有三处房产,两处都是后墙改建了一排店铺,借着林氏名头,租给那些子没有商号的流贩生意。 每季不多,也有个二三千银钱,比一般旺铺店面还多上一倍。要知道大胤商人管制严格,商人店铺必须要办理经商文书,租赁房产也要上缴契书,否则通通属于违法行为,要罚没大笔银钱,所以大胤经商办户相当麻烦,耗时久,潜规则多。 这也就算了,大胤因通商海贸利润丰厚,朝廷得了益处,也不似女帝时期,官僚贵族鄙视商贸,反而通通私下经营利润丰厚的产业,就连今上没登基前都有个船行多与蛮夷合作。今上私下还有个“过路走”的外号,就是他看到了必是要打捞一笔的。 故今上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细化商税,大到买卖税,小到契书润笔费,零零总总近千百商税,狠狠把那些奸商割肉放血了一回。 故大胤经商不仅麻烦、潜规则多。而且负担极重一不小心就要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最主要的是商人子不能为官,就是置田换门,也是要等到三代,这样商人没地位,大富很容易成为朝廷贵族宰杀的猪彘。 所以大胤又想做小生意赚些钱,又怕赋税麻烦风险的大胤百姓就想了个办法,成为流贩货郎。 挑着东西到巷子里买卖。 林八老太爷正是看到这些夜市的利润,站着地形的优势。将家里后墙挪了几丈搭了棚子,做起夜市场地租用的生意。 可惜,一场大火通通化为乌有。不仅如此家中经年收藏财务也没了,他怎么不心疼。 这一想,又看到二子不成器的东西,还在家中游手好闲、消耗钱财,气就从脚底冒到脑门。拿起拐杖又追着打杀。 “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打死了也省掉了每日茶米钱。” “老爷子,你可不能这样,我是你儿子,你不能成日里看着那肮脏物儿,难不成儿子还比上死物亲。” 林八老太爷的次子名唤林玉炮。乃是大过年出生,他出生,林八老太爷正参加家宴喝的醉熏熏的。下人来报说生了个公子,哭声比炮竹还响亮,喝醉的林八老太爷就随口宴席上给儿子取了这么个不雅的名字,以至于林八老太爷一直怀疑老二不争气是不是名字没取好,后来子孙取名字。未出生就找算师算好。 “我呸――”林八老太爷一听儿子说钱财是死物,更是火冒三丈。“儿子有个什么用,不过是春天里的毛毛草,多得泛滥,除了吃喝花用我钱财,什么都没有,就留几泡屎尿,要我说最是肮脏的就是你这个没用处的屎尿包。” 林玉炮名字不雅,却是个爱附庸风雅,一听老爷子如此粗俗,不禁直皱眉,林八老太爷看他生在穷门贫户,还 一副公子哥做派,更是气愤异样,又是拿起拐杖下死手打。 “老爷子,你不能这样无故打人的,儿子这是犯了什么错,你喊打喊杀的。”林玉炮长得极富有林家男子特征,面如冠玉,四肢修长,躲过了老爷子的几个长棍,闪到一边问老爷子发火的因缘。 “啧啧,老子打儿子还需要理由。我想打你就打你。”林八老太爷年纪大,但是爱健身漫步,比林玉炮这个没事逛戏院溜狗的公子哥体力足,趁林玉炮一个闪神,就抓住他胳膊,打了起来。 “老爷子――”林玉炮好想哭,林八老太爷不讲理,他还真没法子,只得一边挡着棍棒,一边大喊,“爹啊,爹啊,你说吧,说吧,到底怎么样才不打我啊。” “等我打累了就不打了。”又是几个棍棒。 “哎呦,哎呦,爹啊,爹,你轻点啊。啊――,爹啊,你什么时候累啊。” “早着呢,我今天还没去漫步,体力足呢,儿子,你忍着点。” “忍不住啊,爹你一句话,到底怎么才能轻点。” 林八老太爷看二子哭天喊地的惨样,心里骂了一句软蛋,下手更狠了几分,想到在这儿子身上花费的银钱又是心疼,“真真是恨不得你是女儿身,女儿好歹还能换些聘礼,你就糟蹋老子的银钱。” “老爷子,这不是我的,我也不愿意啊。”林玉炮也委屈,他也想生在长房嫡支,成日里吃喝玩乐还有人捧着,不愁生计,哪像他喝口好茶都要挨老子的揍。 林八老太爷眯眼,“你的意思是嫌弃我这当老子的没用。” 林玉炮一看老爷子发怒的前兆,更是惊慌捂住脸,大喊,“儿子不敢――” “不敢,只是不敢,不代表不想。”林八老太爷抄起旁边的椅子朝林玉炮砸了过来,林玉炮一看老子动真格了,这一下来,还不了半条命。 “老爷子饶命,爹饶命啊。我有钱,我有钱,儿子有钱……”林玉炮从怀里掏出荷包,举在头顶上,递给林八老太爷。 林八老太爷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竟然是整整五千两银子,一巴掌打在林玉炮脸上,吓得林玉炮懵了,“没的。真的没的,还有剩下的三百两,我买了前朝古董花去了。” “你个败家子,买那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 林八老太爷一听儿子花去了三百两买个古董,又是一阵子恼火,可是他现在没功夫计较这些,他看着银票,淡淡道,“他让你干什么啊?是不是又做什么肮脏事儿。” 林玉炮吃了一惊,老子原来都知道是他。又听林八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更是惊得哭天喊地道,“爹爹。那我不是我放的,我去了就有火了,滔天大火。我只是给他们引了密道而已。” 林八老太爷脸都气绿了,怪不得他还奇怪来着,这么大的火。整个老宅的奴才都不知道,感情是这畜生将他家制约嫡支的密道出卖了去,林八老太爷立即赏了林玉炮两个耳光,打的林玉炮焉头焉脑的。 “你个畜生还瞒着我,那带路钱,你怕是早就花了去了。这银钱必是新的事情。”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这个败家子是有一分花一分,近一个月过去了。这银钱早就化作什么了,那是留的住的。 “再不说实话,今天必是打死你的。” 林玉炮见瞒不住老子了,也不顾得义气了,他老子那是一言九鼎的。说道做到,有钱也得有命花。小心斟酌道,“这棠哥儿,毕竟是咱们长房嫡脉,老宅这支也只是代理来着的,咱们总要替子孙打算……” “屁……,说人话。”林八老太爷可不听儿子打花腔。 林玉炮一见老子样,就收起心,老实交代了去,“棠哥儿说二老太爷不顾族中利益,族人死活,将大纺车交给朝廷,谋了他们一家官职,简直是其心可诛……” 林八老太爷看儿子愚不可及的脑袋还想说服他,一个耳光子又闪了下去,“直接说,他让你干啥?” “棠哥儿说,二老太爷私吞了国公府七房的私产,他愿意替国公府将这笔私产交出来供给族人花用。”林玉炮委屈啊,这老爷子怎么这么没耐性。 “所以呢?”林八老太爷皱眉,这私产他也遣人去收缴的,胶州那儿哪里有油水,就是有,几家也瓜分了,挑唆太不高明了。 “老爷子,我知道你想这胶州产业都是你让人收的,是差不了的。但你想啊,咱们那老七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精,他能不给独女留条后路吗,必是给菡丫头留了大笔产业的。”林玉炮一看有苗头,小心道。 “这林二老太爷特意收留了林熙菡,怕只怕就是打得这笔私产的主意,不然林二老太爷哪里有那么大气,将大半家产赔偿给族人,定是收了比祖产更多的银钱。” 比祖产更多的银钱,林八老太爷心中也是抽了口气,这还真不是不可能,旁人不知道老七的身份,自己几个还能不知道,若是真留了,那可是几个世家代代积累比林家祖产多去了。 再者,他也是听说了的,国公府并没有那批钱财,牛老太太才和长房大哥夫妻翻脸了的。 老二,好个老狐狸,自己说嘛,他和大哥面和心不和,还能冒着得罪大嫂收养这个大哥心爱儿子的独女,这没天大的利润,能干的嘛。 “那棠哥儿让你干什么来着的?” “他让找人绑了菡丫头,从她口里套出钱财多少,在联系族人去草堂哄闹,让二老太爷吐出那笔私产。”林玉炮见老爷子意动,就直接道出打算。 “呸――”林八老太爷又是一个巴掌下来,“怪不得,不着旁人,就找你。” “爹,你干啥?”林玉炮捂着脸,委屈的问。 “你这个没脑袋的,这事儿棠哥儿为何不自己做,让你做?” “不是他是堂哥,不忍心逼迫妹妹吗?” “那你还是堂叔来着,长辈来着,就忍心。” 林玉炮想点头,一看老爷子巴掌,又摇摇头,林八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这是嫡出的斗法,拿咱们旁枝开刷,参合不起。” “这怎么行。我可是收了钱的,再说九丫头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占了林家产业。”林玉炮反驳道。 林八老太爷抄起椅子又是一顿打杀,打骂,“你个榆木疙瘩,猪脑袋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若是九娘的真有这私产,还等到你去绑人,这林熙棠自己早就去了,国公府手段早就使出来。这不过是拿你做出头鬼,算计二老太爷一家子来着。” “爹,你说他骗我。他可是带我去了见菡丫头的桑树园,上千亩的地儿还有一大片看不见底的荒地。”林玉炮吃惊,棠哥儿那般风采人物也会骗人。 “你也说了只是上千亩桑园和大片荒地,要是真的手上有私产,买那亏本的荒地干啥,不若买良田来着。”林八老太爷淡淡讽刺道,“你若是不甘心,怕拿了棠哥儿钱,心里不舒坦,不若替他散布一下谣言就成了。” 林玉炮一听老爷子说没钱,也歇了志气,焉头焉脑地看了两眼老爷子,又道,“爹,那竟然不办事儿,就把钱给我,还了去。” “呸――”林八老太爷一口水吐在林玉炮脸上,“进了老子腰包,就是老子的银钱,我还没死,就谋我私产,我非要你好看。”又是一顿棍棒伺候。 林玉炮被老子打得浑身没好地儿,才扶着墙出去,找上了往日好的去散布了林二老太爷私吞了七房私产,林熙菡手上有大笔银钱,这才偷偷摸摸的躲了林熙棠回了家去。 林熙棠从来不指望林玉炮的,正是要他散布谣言来着的。 林熙棠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又让人载着他去了衙门,下一步该是这里了。 第九十五章 纠纷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玉炮的谣言慢慢在族中传开,惹得族人议论纷纷,或贪婪,或无视,或怜悯,或意会,也有愤怒中带着几分嫉妒,更有沉默中的算计。 总之,谣言毕竟是谣言,大家心中有数,但没有绝对把握是不会公开闹到林二老太爷处。 毕竟现阶段林二老太爷还替姑苏族人建着住所,赔偿费用也不曾给了族人,若是为了不明真相的谣言,闹开了岂不是鸡飞蛋打。 再者林氏藏书塔刚刚烧毁,正是族人神经紧张的时候,林二老太爷侵吞七房私产不管是真是假,族人都要三思几分的,怕是外人阴谋。 林氏一族对比私心极重的其他世家,还算向心力极重,特别是族中族学不曾停过,只要是林氏一脉的子嗣,入了族谱就要伤族学的。族学学的最多的就是家族利益,这一洗脑就是十来年,私心重不合群的,也有了几分家族荣誉感。 林玉炮这谣言宣传并不如林熙棠所料的族人对林二老太爷芥蒂甚深,贫寒粗俗的林氏旁枝闹到林二老太爷处处大大失手,引发大动荡。 林熙棠那个趁着老宅与族人大闹,浑水摸鱼让老宅的人伤了族人,又加深族人与老宅的纠纷间隙的计划也不曾能开展开来。 反而林二老太爷早早察觉了暗中人施手离间对付林氏宗族,唤族中耆老相商,倒有人挑拨林氏宗族,意图暗算林氏。 林氏族人自然恼怒非常,反而把几个到处散播谣言的小辈处罚了一番。林玉炮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几个哥们,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躲在家中做人。 林八老太爷也是笑眯眯的数着银票,冷眼看嫡支两房斗法。 林熙棠这一算计失算得不冤。 国公府一房远在京都,作为林国公幽州领兵。林氏一族在京都的人质,府上人轻易不能离京。 国公府的小一辈自然不曾上过族学,接受家族教导,接受更多的是牛老太太的国公府利益,私人利益的教育。 林熙棠骨子里没有宗族,也皆当旁人一般,易被私利所获。 不过这失算他也不难过,本来他就没怎么看重这一手段,若不是怕打招老鼠弄碎了玉瓶,林二老太爷是代理族长。出了事儿祸害了林氏一族,牵连了国公府,林熙棠也不做这温柔的手段。 林熙棠这边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林二老太爷那儿。林熙菡这边也没多好过。 虎头爷爷歪嘴胡有二子,长子是虎头的大伯对眼胡,次子就是虎头的爹爹三棒头,歪嘴胡死后,对眼胡就继承了老爹的差事。守桑树园。 对眼胡和他爹一般生有残疾,却不同于他爹老实本分,继承了守园子的差事不仅白拿钱,没守过园子,而且将桑园随意租借给了隔壁村的地主,换了银钱。 林玉煊经年不回姑苏。早就忘了此处桑园,也不曾想到往昔荒凉的废地如今成了枝繁叶茂的桑树园,再者林玉煊当日走得急。去上任,临时也忘了安排此处的管事儿。 就连安三接收的产业多去了,许多都是荒地废地,也想不起来此处的园子,还一直当着是块荒地来着。 若不是林熙菡突发奇想。想找个离林府别院远些的地头,也想不到这块地儿。 林熙菡回来了。自然要收回园子,好好打理的。 可如今园子被个不相干的租给了地主家的,纠纷也就多了起来。 林熙菡多次与人通知了胡地主,要收了园子,更让人押着对眼胡去了胡地主那儿,送还银钱,让人收回那张不合理的契书。 可胡地主仗着自己有个表舅做了县丞,不仅不置之不理,反而大打出手,说是要告了林熙菡被信毁契,又是威胁又是恐吓。 林熙菡一个恼怒,让季希逋带了薛二爷的帖子递给了吴县县令,知道了林熙菡是世家千金,胡地主才收敛了二分。 桑树不值什么银钱,农家除了养些蚕,吃些桑葚,也不觉得这桑树有什么赚钱的地方。 胡地主从一个小小的学徒发家成了五百亩地的小地主,自然眼光不一般。 就说这桑树园,他花了五十两租了二十年契,才五年就翻了十来翻,给他有加了百亩良田,他当然不想放手。 何况他头几年不过是抱着又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养些蚕茧就收回成本赚了百两银钱,后三年他才狠狠专研了桑树养蚕。 养了些好茧赚了近千年银子,特别是今年开春,他听了一个养老归乡御医说道,桑葚又叫圣果,能够养心益智补血滋阴,乌发美白,生津止渴,润肠燥,一等一的好物,更与老御医合作做了桑葚酒,桑叶茶,短短九个月就是头四年的三倍收益。 这个时候让他放手,他哪里甘心。 就算他放手了,他哪里找这么大的一个桑园,来做桑葚酒、桑叶茶来赔偿商贾的定金。 要知道大胤做买卖敲定大的合约,一般商贾情愿到衙门备案,来确保利益。 民间契书对双方诚信制约非常严重,契书上面不仅有买卖双方的姓名地址,家产备注,和赔偿约定,还有中保人签押,要是胡地主不完成契书,那么他不仅要丧尽家财来赔偿巨额毁约金,更是丧失了诚信难以到各个银号借贷,替他担保的妻弟也是不得好的,没有了诚信财产。 胡地主也估算了自己产业,他是觉得赔偿不起的,可逃债,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出入进城都要契书的大胤朝,哪怕进个城门都要盘查户契和游历经商文书,一般百姓还不能流串各地,抓到了一律视为奸细,发卖做苦役,军奴。 再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他老婆孩子都跑不了。家产发卖资不抵债,一律发卖为官奴,世代为奴,对注重传承的大胤人比砍头还难受,且胡地主的中保人乃是他的妻弟,他赔不起就要他妻弟倾家荡产的赔偿,若是两家赔不起,族人、母族、妻族还要受牵连。 故就是胡地主想跑,家里人也不敢让他跑,甚至怕出了事儿。还会先抓了他见官。一个人倒霉,受了刑罚,总比几个家族倒霉来得好。 胡地主愁白了头。一个咬牙,让人抓了对眼胡,说是要告林熙菡主仆联合诈骗。 胡地主也知道这事儿不靠谱,又得罪大世家,但他是拿命搏一搏。让这贵人抬抬手,放了自家,让自己做完了契书上的买卖。 林熙菡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听着虎头爹三棒头的汇报,咯咯发笑,“这胡地主也是个有趣的,这拿人见官。还来禀报人家的,就不怕这被告的反告了他不成。” 林熙菡话一说将虎头爹旁边的小厮逼得汗水直流,眼里惶恐极甚。主子不得好,他也是不得好,一家发卖官奴如何是好。 “小姐――” 虎头爹三棒头欲言又止,这对眼胡是他兄弟,哪怕两兄弟不合。也是一个肚皮出来的,但三棒头也知道这五年就是几千两银子。莫说农家就是大户人家也是个大笔银钱,他心里有数,到底话说不出来。 林熙菡也不看三棒头,继续和虎头爹旁边的小厮道,“去,和你家主子说了,让他告去吧,我家管家正打算去衙门上告谋人私产的事儿。” 胡地主私下里与仆从签订契书,一无主家家印,二无主家手书,三无官家印章,这与勾结仆从,谋人私产的罪名,明打明的,何况对眼胡还不是林熙菡的家奴,更不曾与林熙菡签订守园子的契书,他买卖租赁桑树园完全是不成立的。 小厮自然不想听这话儿,但是林熙菡已经让人撵了他出去,他只能耷拉脑袋回去禀报。 新屋子湿气重,仆人已经去了湿,然林熙菡还是觉得有些湿,又让丫鬟们点了香烧了竹炭去湿。林熙菡做了一会儿,等异味散了去,才回屋里拿了本书,到园子里晒太阳。 小厮没一会儿又和虎头爹进了院子,兰嬷嬷看这一进一出,实在不上规矩,但乡下地方讲究不起来,也就忍了。 小厮这次来,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百两银钱,给林熙菡奉上。 “主家奉上银钱,还望小姐笑纳,不计前嫌。” 虎头爹也是睁大眼吃惊地看着银两,惊奇道,“这胡地主还真大方,可见是诚意的。” 林熙菡不搭理他,虎头爹低了头,知道自己状过了,神色有些愧疚。 林熙菡看着一排银两,这胡地主是个妙人,“你回去,和你家主子说,要谈事儿,还是拿点诚意来的,这等银钱我还看不上。” “就是,就是,百两银子,姑奶奶一月水粉钱还不够,还送给我家小姐,果真是乡下来的土财主,一股子土腥味儿。” 巧儿也是个刻薄的,她早年家中佃农,受尽地主家的欺压,胡地主狗眼看人低,见了好欺负的就咬,凶恶点,就摇尾乞怜,这种品性和她老家的土财主没什么二样,自是见了心中大恨,这打脸的事儿做的干净利落。 小厮一出门,林熙菡就调笑道,“巧儿姐姐这水粉钱都赶上我月钱了,姐姐什么时候也给点九娘水粉,好去卖了换银钱。” “呵呵,旁人是土腥味儿,咱们巧儿姐姐是什么味儿,一股子桃花味儿。” 惠儿见林熙菡打趣,也是跟着调笑了一番。 巧儿也知道大家打趣她,也不恼,笑道,“反正不是那猫尿味儿,否则满屋子的姐姐们早就熏晕过去了。” “呵呵……” 众人皆一笑。 屋里丫鬟婆子调笑,虎头爹这个大汉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尴尬的立着,最后咬了牙,吐出道,“小姐,您能不能放了我大哥,他欠下的银钱,从我月钱里扣。” 林熙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虎头爹,你觉得对眼胡犯的事儿就是银钱的事儿吗?” “小姐,我也知道我大哥不该,谋了主家产业私自租赁是不该的,是大大的错事。” 虎头爹老实的磕头认错道,“但是小姐,求您放过大哥吧,求求您了,他毕竟是我大哥,我不能不管他。” 虎头爹苦苦哀求,眼里闪过泪花,这农家汉子流了眼泪,让林熙菡心里不忍,又喟叹,“好,我同意,同意你大哥抵了赔偿,我就不去衙门告他。” 虎头爹面露一喜,林熙菡又道,“你先别高兴,你知道对眼胡要还的银钱,再高兴。” 虎头爹听林熙菡的话,又是一吃惊,“不是只有五十两银子吗?我月余月钱八钱,不吃不喝五年就能还清的。” “呵呵……” 巧儿嘲笑道,“三棒子大叔,没想到往日里看你老是,没想到却是个精怪的。那是对眼胡收了胡地主的好处费,难不成你当小姐替对眼胡还给胡地主的银钱就是所有银钱了吗?感情咱们上千亩的桑园不值钱啊?三棒子大叔,你知道胡地主占了五年桑树园赚了多少银钱吗?至少这个数。” 巧儿挥挥五根纤长的手指,虎头爹惊叫,“这么多。” 巧儿冷笑,“多什么多,若是桑树园留在小姐手上,而不是留在胡地主这等见识浅薄的,怎么会只有堪堪五千两来着。” 虎头爹还当是五百两来着,没想到是五千两,这巨款一下子压塌了汉子的肩,他便是卖儿卖女的也是还不清的。 “三棒子大叔,这五千两银钱,您打算怎么还啊,就是全家做了官奴也是还不上的。”巧儿有些落井下石的话让虎头爹神色有些恍惚,匆匆给林熙菡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巧儿,三棒子大叔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你刚才的话对他来说,太过刻薄了点。”惠儿刚才当着外人给巧儿留余面,现在虎头爹出去,就实在数落道。 惠儿的数落其实也怕林熙菡觉得巧儿为人刻薄,见林熙菡神色未变,也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了,但她还是觉得说话做事要给人留余地,还是继续数落了巧儿几句。 巧儿不以为然,翻翻白眼道,“好人不见得办好事儿,我若是不点醒他,他还不知道为了他那大兄弟干出什么蠢事儿。现在让他心里难受,总比他日被人诓骗了,家破人亡的来得好。” 巧儿神色晦涩,林熙微叹,拍拍巧儿的手,巧儿脸露一丝动容。 胡地主这边听了小厮的回话,又是皱眉又是喜笑,又是苦恼又是无奈,这家主子到底是什么的意思。 第九十六章 诈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胡地主打定主意和林熙菡当面详谈,却不知道如何跟个小姑娘家的谈这买卖。 他心里知道林熙菡不过是个小女儿家,哪里懂这些,必是有高人指点。但是林熙菡是主子,哪怕他知道谈买卖的必不是林熙菡,也不能无视她,不然这等子世家千金小姐一个不乐意就玩完了,反正世家子占着大量的良田好地,也不稀罕这点子改造桑园。 无奈,他真的没和小姑娘相处过,世人重男轻女,儿子他是成日领着,吃得好穿得暖,还花大笔银钱聘请夫子教导读书写字,以期改换门楣。 女儿嘛,他有三个,出嫁的长女,十岁的次女,八岁的幼女,均是扔给各自的娘,除了逢年过节给几个小礼物红包,他还真没仔细打量过,更不用说关心这类小姑娘家喜好。 这一想,他唤了小厮询问了林熙菡大概的年龄,又将柳姨娘和幼女唤了来,看了两眼幼女,长相精致可爱,说话玲珑乖巧,是个讨喜的。又想到不知道林熙菡脾性,幼女是庶出的,世家子最重嫡庶来着,若是带个庶女,当轻视她就不好,想着还是让嫡次女出了来。 胡地主有一妻两妾,妻子吴氏是发家前娶的,不过是个农家女,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两妾一妾是后来发达了,纳的卖酒的商家女柳氏,生了二子,一女,还有一个是贱妾,一个歌女,平日里来了客人,待客来着,自然不能让她生育子嗣。 胡地主最爱的是柳氏,美貌娇柔,巧言善语。还给他生了聪明伶俐的长子、次子,就连生的女儿也比上头两个讨喜。最怜惜的却是歌女媚娘,那么多贵人商贾没选,就选中了他这个土财主,他怎能不感动,再来胡地主怕被玷污血统门楣,偷偷给媚娘灌了药,让她一辈子不能生育,他心中有愧。没有孩子,意味着媚娘下辈子没有依靠。她付了他痴情,他却毁了她下半辈子,所以胡地主最怜惜媚娘来着。 胡地主最不喜的就是泼辣粗俗的糟糠之妻吴氏以及大字不识几个的幼子。和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儿。 “这个逆女,这个逆女,成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让老子等她,简直无法无天了。回来再教训她。” 胡地主等了大半个时辰。二女还不曾来,很是生气,板着脸吹着两瓣小胡子,踱着小步子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 柳氏见知道老爷不耐烦了,嫣然一笑,善解人意地劝慰。“哎呦,老爷,二小姐怕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咱们再等半个时辰,总是能等到的。” “什么还要等半个时辰?”胡地主火了,两瓣小胡子都气翘起来,“就是我能等,这大家小姐也等不得的。不等了。反正她那样儿,人家小姐上规矩也看不上。” “走――”胡地主提袖就走。心里下定决心,回来要好好教训逆女。 柳姨娘眼露笑意,面上却是一脸焦急的劝慰,“老爷,都怪奴家说错话了,再等一会儿,小半会儿,二小姐一定会到的。” 胡地主有佐性,他定了主意,你越劝他,他越是不停,提脚就走,一会儿就跑到了门厅,让人套了马车,柳姨娘提着襦裙,好似跟不上的后面喊着老爷“慢点,慢点”。 林熙菡放下最后两个黑子,终于完成纵横十九道,合成“田”字形,以七十八子堵死兰嬷嬷,三子胜出。 也终于等到胡地主协家小登门的消息。 “小姐的棋力,比以往胜出。”季嬷嬷淡淡品评,兰嬷嬷不胜棋力,只能算做中下品,林熙菡师从林玉煊这擅棋力之人,能胜出也纯属正常。 “看来,该给小姐请个围棋先生了。”兰嬷嬷舒爽的笑道。 林熙菡却皱眉道,“父亲,可以三十八子完成这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却整整差了一倍有余,着实不成。” “小姐,技艺记得清楚,但少了实战经验,又没了那份心性自然差了点。”季嬷嬷安慰道,“等小姐,年长,心性成长起来,自然棋力会比如今更厉害。” 林熙菡点点头,思付一下,下棋中的错误,越发觉得人聪明不是脑袋灵活,手段了得,而是有沉着在胸,稳重冷静,兼有不骄不躁,眼光长远,不计较一时得失。 若是自己能忍住兰嬷嬷堵围,先洒子,也不会走了互攻的路子,自然也就省了后续的棋子。 人不争一时意气,才能得后期大利。 兰嬷嬷、季嬷嬷见林熙菡能够从下棋中思考,没有被一时成功给迷住,相视一笑。 “小姐,人生如棋,不若再一盘棋。”季嬷嬷指着胡地主进园子的马车,笑道。 “走,给客人上些好茶来。” 林熙菡也是一笑,又进了屋内,让巧儿命煮上一壶姑苏人最爱的碧螺春。 胡地主协着家小跟着季希逋进了林熙菡这处宅院。 柳姨娘看着这园子不及自家宅子精美大气,占地也狭小,一看就是刚刚建成,连个假山池水都没有,心中揣测这桑园主子也是个没落的,不然也不会来这乡下地方,这一想,面上就少了几分恭谨,多了几分轻松,更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而胡地主却是相反的。 他跟着管家季希逋边走边聊,季希逋谈吐文雅中带着几分书生气,见识光,说话风趣中又有几分诚恳,这是个精明不是厚道的人。 胡地主心中这样评价季希逋,却越发对林熙菡主家升起了警惕,不知不觉中也对季希逋说话恭敬了几分。 季希逋不擅长经济,不代表他没能力,更多的是因为世家很多大型暴利的产业都涉及了阴暗的一面。 比如涉及盐茶的产业,各家虽有盐分子,但私盐利润高,多少都涉及那些,毕竟大胤经商利润高。但赋税太高了。 就连往日季希逋自家店铺做土布的都是涉及了或多或少欺压土人的方面。 而季希逋却是做不得这买卖的,他心有不忍,不能做出那种让丘陵土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还继续欺压他们,廉价购买精美繁琐的土布。他不欺压,多给土人银钱,就得罪同行,以至于被相互挤压得几乎倒了商行。 若不是仗着林玉煊的面子,怕是同行都找他拼命来着。最后调解,他家退出了这个土人土布这个最赚钱的生意,做上了不咸不淡的买卖。堪堪维持往昔。 季嬷嬷觉得自家儿子懦弱,不擅长经济,做不得买卖,林熙菡却不这样想。 季大叔也许不擅长做那些暴利的买卖,却是个做本分生意的能手。否则也不会经营的庄子都比旁人多了三分收益,让他管理桑园的买卖是在好不过的。 为了这事儿,季嬷嬷是愁白了头,天天念叨季希逋莫要坏了小姐的生意,季希逋一边苦笑,一边无奈的听着。 他是知道自己商铺经营不同于先父经营得那般盈利。家中人就小瞧了他,可他只是做不来那些事儿,不代表他买卖做得不如先父好。不然也不会失了暴力买卖,也还能和往昔持平。 但这些事儿,内宅的妇孺却是不懂的,他说了反而让母亲更不放心,只能暗下决心。要帮小姐拿下这些买卖。 “那之后呢?那弗林人(拜占庭人),他们的国家正在打仗。自然也就没时间和我们船行计较买卖,甚至祈求我们带着他们一家离开大秦(也是古罗马旧称),无偿贡献他们蚕种和养蚕技术,甚至愿意出售大批的织染奴婢给我们。” “那你们收了吗?”胡地主吞吞吐吐,喘着粗气问。 “当然,我们不仅买了大批弗林人、锡兰人(今斯里兰卡)、身毒人(印度),最神奇的是我们回程里,还有许多扶桑、倭国女人竟然争相上船做奴婢,让我们带她们走,甚至……” 季希逋露出淡淡腼腆的笑意,胡地主会意,但他感兴趣却不是这些,连忙问,“后来那些人呢?” “那些人,我们船只吃水有限,自然不会什么人都要,自然是挑选身强体健,美貌无异味,又有非凡技艺的人……”季希逋自然知道胡地主想问的不是这些,他想知道的是那些能够镶金刺绣的技工,或者会织染各种毛毯、丝绸的人。 季希逋又和胡地主寒暄了片刻,就是不说那些买了,带来的鬼子怎么样了,有没有给季希逋带来利润,急得他搔首弄耳。 季希逋看铺垫了差不多了,才道,“后来,人多带过来,我家老爷就道,恩,外面贩卖来的器物织品又贵,大胤海上贸易风险又大税收又多,不若自家开设作坊,让那些蛮夷奴婢做家乡的产品,低些价在民间买卖……” 胡地主瞪大眼睛,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急切地问道,“后来呢?这得多少银钱啊?” “胡老爷,您这是问的是什么啊?问的是那一件啊,那些子产业产品太多了,你不挑个问,小的也不知道您问的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那个……” 胡地主忙吞下口水,差点被口水呛到,直翻白眼,才咽下口水。 “就是布匹的买卖,一批弗林人的布多少银钱。” 柳姨娘也早就被季希逋的故事吸引了,她知道自己家就做的是花布买卖,旁的他们也不知道,就是这个最清楚。 “我们没有做布,做的都是大秦锦缎。”季希逋淡淡道。 “那就这个,就这个一匹多少银钱。”胡地主拉着季希逋问道。 “这么多。”季希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 “二两银子。”柳姨娘觉得快疯了。 “八两银子。” 胡地主推开柳姨娘,不屑道,“没见识的娘们,这舶来品有那么便宜吗?没看到县丞大人带了个波斯地毯就有二十银钱来着的,这一匹锦缎比及波斯地毯精美,怎么也值八两银子,大秦可比波斯远多了。” 季希逋淡淡一笑,摇摇头。 胡地主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快要随风飞舞。 “难不成比波斯地毯还贵上几倍八十两银钱?”胡地主不敢置信的看着季希逋,小心地试探道。 “是的。八十两银钱。” 季希逋斩钉截铁的声音让胡地主快晕过去了,天啊,一匹八十两银钱,那他一年累死累活干的都是啥啊。 季希逋仿佛觉得胡地主刺激得还不够,又补充道,“八十两一尺布,不是一匹。” 胡地主说不出话,心里只有一个字,“娘”。 “所以胡老爷,你知道当我家小姐知道你把我家桑园那般糟蹋。养些不值钱的蚕茧,她有多愤怒吗?” 季希逋阴渗渗的声音一出,胡老爷彻底晕过去了。 “老爷。老爷……”柳姨娘大喊,季希逋吩咐,让人送胡地主进了厢房再休息。 胡地主进了厢房,一听季希逋离开厢房的声音,就抱着被子想要痛哭啊。 天啊。我的娘啊,这要多少银钱啊。我糟蹋了多少银钱啊。 胡地主脑袋灵活的计算了一下银钱,心痛得恨不得死了去。 我的个去,我这个天打雷劈的败家子啊。 又想到要是林熙菡告自己谋夺私产,按照这个来算,他就是扒了几层皮。几辈子都还不上啊。 这可如何是好,抵死不认,还是玉石俱焚。 可就是他死了。也是以卵击石,不值一击,不要他一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林熙菡还毫发无损。 他知道自大胤建国来,大胤皇朝不似女帝时期。鼓励海贸,开辟通商港口。研究开发新式船只武器,早就不是女帝时期,只认大食,波斯人。 来大胤做买卖的人,除了金发碧眼,红毛鬼,还有黑皮肤的,棕色皮肤的,甚至还有白毛鬼(铂金色)。 可那些鬼子都是鬼精鬼精的,那些子精美的器物宝石对于民间来说都是天价的产品,而大胤世家把持了绝大多数海上贸易,他们贩卖的又多是赚钱奢侈品,为了保证利润也是卖的极高。 故能在大胤做上海上贸易,或者像林熙菡这般能够虎口夺食,甚至把鬼子的人都买进了大胤,没个背景地位,很难办成。 胡地主只是个乡下小地主,最大靠山就是吴县县丞,还是个想抱世家大腿抱不上的。 “胡老爷,您身子还好吗?” 胡地主这一想,一听季希逋声音,就立马转身抱住季希逋的大腿,哭诉道,“大兄弟啊,你可得救救我啊,救救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啊,救救我啊……” 季希逋看着胡地主痛哭流涕,心道上了钩,面容却是一入既往的温润儒雅,淡然道,“胡老爷,你快起来,这般像什么话,小的,就是个奴才,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来,我不起来……” 胡地主死抱着季希逋的大腿,就是咬牙不起来,“大兄弟,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不起来啊,小弟我,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了。” 季希逋被胡地主赖皮样逗笑了,无奈道,“胡老爷,胡老爷,你先起来,再说,你到底想要让我帮什么忙?” “你先答应,我在起来。”胡地主撅着屁股,抱紧大腿道。 “胡老爷,胡老爷,您是个老爷,小的是奴才,哪有什么是您做不了,小的能帮的。” “大兄弟,啊,大兄弟……” 胡地主抱着季希逋的腿痛哭流涕起来,“我完了,完了。我不该贪财,贪小便宜啊……我收了定金,这一赔就是八千两啊,我陪不起啊……” 季希逋从胡地主淡淡叙述中知道了大概,胡地主请了御医,二人合作了桑葚酒和桑叶茶的买卖,这按照大胤契书买卖赔偿,至少是产品的三倍,还要给官衙一倍,这等于胡地主至少要赔偿八千两银子。 怪不得胡地主怎么会为了个不是他家的桑树园,明知是死,还死扛着林熙菡,感情是没退路了。 季希逋听着胡地主叙述他做桑葚酒和桑叶茶的经过,季希逋听了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倒是个会琢磨赚钱的。 “胡老爷,让我说您什么好呢?哎,你是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贪财……”季希逋说胡地主错了,胡地主立马老实认错。 “我说你错了,是说您不该做如此贱价的买卖,为了区区八千两就折腾得要死要活,我为你委屈啊。” 季希逋拍拍衣衫,去了身上的灰尘,又道,“您看,您还是做地主的,还不及我个做奴才的体面来着。” 季希逋话一落,胡地主也打量起了季希逋,季希逋不过是做个闺阁小丫头身边的管事儿,就穿着湖绸锦缎,脚蹬鹿皮靴,配着珊瑚玛瑙的坠子和汉白玉玉配,特别是腰间玉带竟然是金镶玉麒麟腰带,愣是把胡地主羡慕得眼珠子掉了下来。 他羡慕得瞄着季希逋上下,丧头丧脑道,“做地主苦啊,靠天靠地吃饭,算着兜里两钱过日子,还受官家肮脏气,哪有大兄弟这管事儿做得好,穿金戴银,还见大世面。真羡慕大兄弟啊。” “呵呵,我这样的胡老爷就羡慕了,我家王大管事儿,您还没见过呢。穿金戴银好说的,家有十来倾良田,出入豪车美宅,家里娇妻宠妾,就是知府老爷见了他都是礼遇二分,一般子小官儿想见他都难上加难。” 季希逋笑道,胡地主不信,哪能一个奴才比官爷还威风的。 季希逋又笑,“胡老爷,你还别不信,你看当日吴县县令见了我是啥态度?” 胡老爷想到县令对季希逋的殷勤,县丞老爷警告自己莫要得罪贵人的小心态度,心中信了七八分。 “说实话,我原先家中也是有几个庄子上千亩良田,又有两三个店铺商行,不过见做地主商贾又受气又没地位,官老爷盘剥得厉害,心想不如投靠了世家官僚,才入了小姐的门。” 季希逋淡淡叙述了过往,又道,“胡老爷,你猜怎么的,我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手里有什么产业?” 季希逋从怀里掏出一把子契书,胡地主见了都是季希逋的名字,摸摸恨不得是自己的,又从怀里掏出火石,敲打两下,点燃蜡烛,将其中一地契的印章放在火上烤了两下,激动道,“没晕开,没晕开,是真的……” 大胤契书,衙门统一盖上衙门的章,然后采用特殊染料涂上,达到颜色不晕不染的目的。 胡地主兴奋片刻又丧气得喃喃道,“怎么会是真的呢?”那自己这个地主做了还有什么意思,累死累活积累的还不如人家随便出来的一个奴才混得强,早知道也跟着卖身进府了。 “哎,早知道我也投靠入府了。” “只要有心,现在也不晚,小姐正等咱们呢,快进去吧。” 季希逋淡淡的话,在胡地主心中敲响了。 ps: 大胤背景好多都是借鉴的宋朝,包括当中的一些律法,契书制度,还有通商往来都是借鉴的宋朝。 第九十七章 逼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季管事儿,刚才一番话不会就是给我下套儿的吧,就是为了哄骗自己投靠了主家。 胡地主心思一动,有些疑心,品出些意味儿,皱眉细想,除了几百亩良田还真没什么好谋算的,只要林熙菡咬死不让自己租用桑园,又到官衙告了自己,自己那看似还不错的身家均是一吹即破的全都被发卖了来着。 这林家要是真想要了自家身家便是胡家发卖了时候,直接从衙门贱买变成了。 胡地主不是那等子看话本游记就当真的人,他底层打滚多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还真不值得林家如此谋算。 几百亩田地对于世家子还真不算什么,和自己计较他们还怕丢了身份。 这也是胡地主缠着林熙菡的原因,自家狗屁膏药的缠着,就是把着世家子的心态,他们重门风面子甚于重财,为了些子桑园,惹得满城风雨,他们宁可丢了园子,意图后期计较,也是不愿意闹到衙门的,和个贱民对峙公堂,失了体统。 “我听说世家轻易不收外来的奴婢,像我这样半路投靠来的成不?”胡地主试探了一下季管事儿,看是否本来就是哄骗自己的。 “胡老爷,您这是想投靠?” 季希逋面露吃惊,又有些怪异的看了胡地主两眼,劝道,“胡老爷,您是老爷,做这奴才到底没了体面,背了祖宗,哪有做良民自在。” 胡地主眼神闪烁,“大兄弟,你也不是投靠了主家来着?” “我这是没办法,做的是土人的买卖,内里的黑手太多,参合着两面受气。才不想做个任人践踏的商户,不若投靠个主家,来撑腰。” 季希逋又劝道,“你也知道的,大胤商人地位低,税负又高,朝廷里没人撑腰,卖个牙粉都不成的。” “胡地主,你却是不同,你家是农户。后代子孙还是能科举,改换门楣的。” 季希逋的劝慰直接戳到胡地主心坎里,他骨子里还是不愿意做奴婢的。他家儿子可是读书写字的,还是能当官改换门楣的。 他见季希逋劝诫自己一副非常不愿意自己投靠林熙菡的态度,心中又松气又失望。 季希逋见时间差不多了,就领着胡地主进了屋内。 屋子里熏着说不出味儿的香料,似梅花香。又像掺着桂花的味儿,清甜中有几分雅香,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胡地主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两穿着杏色襦裙的清秀少女各提着玉壶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拿一只白玉莲花盏。给胡地主倒了一杯蜜汁水儿,清甜的香味儿在鼻间盈动,胡地主忍不住一口喝了下去。 却见清秀丫鬟又递上一小巧的银盆。贴身抵到胡地主胸前,胡地主一愣,不知道干啥的,伸出手,却只能放半只手。 抬头瞄了眼季管事。见他姿态优雅的含了半盏蜜汁水,又吐到丫鬟捧着的小银盆里。胡地主这才知道是漱口的香露,窘迫地吐了两口水,才装模作样的学着季希逋擦擦脸,起了身子。 “走,胡老爷,小姐里面等着呢。”季希逋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胡地主的举止,热情地招呼胡地主进内厢房。 胡地主低着头又扫了两眼屋里伺候的两丫鬟,两丫鬟对刚才场景熟视无睹,仿佛胡地主从来没有做过失礼的举止,依然面容平静,形容端庄,恭敬地立在后面。 胡地主轻叹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这才跟着季希逋进了内厢房。 胡地主一进内厢房,就见两个穿着银杏色褙子的少女对坐下棋,又有一个面容端庄,举手投足间极具风度的贵妇人在二人身后指点。 胡地主暗暗揣测身份,见其气质高贵,像是有些身份的,但她站在两少女后面,指点的样子又不像个主子该做的,再者他是知道桑园最大的主子不过是小丫头片子,三人年纪都对不上号。 那贵妇人一见胡地主进来,轻笑一声,“胡老爷来了,巧儿,快给地主老爷上茶。” 贵妇人边喊边引着胡地主坐到了左下手的紫檀卷书式扶手椅上,又让人唤了小姐来。 胡地主恍惚地坐上了椅子,接过一娇俏可人的美貌丫鬟递来的碧螺春,小品了一口,清香弥漫、鲜爽生津,口味凉田中参杂着涩涩的香气,实在是上品。 纵使是胡地主是吴县人,也不曾尝过如此正品的碧螺春,可见不是贡品也是大老爷们私藏的上品。 “小姐来了。”一声清脆的喊声,胡地主慌忙站起来。 见一白胖可爱的女童穿着雪缎夹袄,六福襦裙,由一个穿着蜀锦的窄袖对襟褙子老妇人牵着走进来,老妇人衣裙看着式样简单,但缎子却是上好的缎子。 胡地主曾看过蜀地商人贩卖的蜀锦,有一匹珍藏的锦缎说是百两一匹,正和老妇人的一模一样。 此时,他见了着实瞪大眼,一点也不敢小瞧林熙菡身上看似平常的雪缎。 “你就是胡地主,也没多张一双腿,怎么落下‘毛脚蟹’的外号。”清脆的声音带着调皮的音色。 “小姐好。” 胡地主一听林熙菡发话,就知道她才是主子,赶紧问了好,才小心的回答道,“这乡下人粗俗,混爱给人取诨名,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 “那你诈骗我家桑园也是当不得真的了。”林熙菡状似天真的话有些刺到胡地主。 胡地主支吾两声,解释道,“原是不知道是小姐家的,都是对眼胡糊弄了我。我也是被骗得好苦,还签了契书。” “噢。”林熙菡好似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反而又接着问到胡地主的外号,“你为何叫毛脚蟹啊?” “听说是毛手毛脚又横行霸道来着!”刚才下棋的其中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突然眨着眼插话道。 “哦,原来是这般。胡地主是真的吗?”林熙菡对这个话题好似极为感兴趣。 胡地主真心不知道如何回答,含糊了两声,又道,“这不知道来着。乡下人瞎取的诨名。” “噢,那你回去吧。我还要打双陆呢?” 林熙菡突然对胡地主失了兴致,孩子气的撵了胡地主出去。 “林小姐不是有事和我谈着的吗?我们不是要谈桑园的事吗?” 胡地主一愣,急切道。 “谁说我要谈桑园的事儿的,那不是都定好了吗?” “那小姐让我来干啥?”胡地主可不想直接被打发走。 林熙菡不耐烦答道,“不是好奇你的诨名,喊来问问吗?” 胡地主愤怒又无奈地看着林熙菡娇小的身子,厚着脸皮道,“那小姐,如今也知道了我诨名。不若我们谈谈桑园的处理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我们桑园的事情不是都谈好了吗?” “什么时候谈好了。”胡地主莫名其妙又吃惊。 “早上来着。不是说好,一去告我,我去告你。看谁告得成功来着的。我正无聊来着,没想到你就想到了这等好玩的手法。”林熙菡皱着眉头,眼里却是蠢蠢欲动的喜色,对胡地主赞叹道,“你是个聪明会玩的。” “什么啊?” 胡地主想了很多说法。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怎么没想到林熙菡喊他来就是为了玩,根本不打算好好商谈,就打着告衙门玩的心思。 “小姐,这到衙门打官司可不是什么好玩的,要出人命的。” 林熙菡皱眉生气答道,“怎么你想反悔?这可不行。我和家中姐妹都商议了定要打赢你这场官司,你不打怎么玩啊,我可是堵上一箱子的玩物来着的。” “小姐。这官司不打了不打了,这是要死人的,不好玩的。不若我给小姐寻些好玩的,你看成不……” 胡地主对林熙菡劝诫道,“不若我给小姐赔上一箱子玩物。” “那不成。你必须打官司,我可是赔上一箱子玩物的。”林熙菡孩子气的不同意。嘟着嘴一脸不满。 胡地主抓耳挠腮,实在不知道如何和个女娃打交道,尤其是个打不得骂不到又胆大包天的想打官司玩的女童,只能道,“我给小姐陪上一箱子玩物。” “哦,你家也有好玩的玩物。”林熙菡睁大眼睛天真好奇的看着胡地主。 胡地主胡乱点头,只想打消林熙菡的主意。 “是这种吗?”林熙菡让人抬出一箱子玩偶,打开道,“不是这种我不要。” 胡地主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这哪里是玩偶,分明是一箱子金子,这一箱子金子都是打造成各式各样的动物玩偶,或坐或跃,形态可掬,制作精美,形象逼真,最主要的是金玩偶上还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珠宝,很是华丽可爱。 “小姐,金子做的太重的,拿着不好玩,有没有轻一点的,我运过来也方便。” 胡地主可怜巴巴的哀求道,林熙菡不耐烦的让丫鬟又拉出一箱子玩物,胡地主打开这倒是很轻的,都是羽纱做的各式女童的形态玩偶,可是羽纱是百鸟柔毛织成,一般民间买都买不到,而玩偶的眼睛发饰均是上好的宝石打造,这一箱子轻轻的玩偶价值比那箱子金子只高不低。 胡地主是看出来,还是和自己打官司来玩最便宜,怪不得这满屋子的奴才不劝诫,敢情是自己这儿折腾最不花银钱。 胡地主痴痴傻傻的发愣,林熙菡早就跑开去玩了。 等到胡地主被拉了出屋子,才理解隔壁酸秀才那句,“唯小女子难养也“,意思了。 真的很难养,特别是碰不得说不清,又生活富足的世家千金更是难上加难啊。 胡地主本来打算巧舌令黄的连哄带骗,威胁加求救的耍赖态度来对付桑园主子,让他放自己一条后路。 可到了才发现有多荒唐。 桑园主子是没把千亩桑园放在眼里,可她就打着要看自己被告官,打板子下狱,倾家荡产来玩儿。 最主要的是胡地主无从下手,贪财的给财,好脸的给脸,人都有缺点,胡地主针对缺点,再加上死缠烂打不要脸 赖着总能驳斥一条生路。 可如今他面前是个五六岁女童,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忌,她就想打官司玩儿。而一般胡地主能够拿的 出来的东西又是人家看不上的。 难不成他一家老小就被当做世家游戏玩了去。 胡地主不甘心,他又见季希逋过来,赶紧抱上去,求想办法。 第九十八章 合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小姐,年幼贪玩,却极为不好糊弄,性子执拗,越是不让干的越是想干。胡老爷让我劝着不上告,怕是不成的,再来我已经将状纸上交给县令,现在说撤诉,和县令也不好交待。”季希逋怜悯地看着胡地主。 “什么都上诉了,那你还让我来……”胡地主心中又憋屈又愤怒,敢情折腾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废话,是耍着我玩来着。 “小姐,不过是想知道您的诨名。” 季希逋神色淡淡,举止有风度,白净斯文的脸看得正直又儒雅,可说起来的话却胡地主感到可笑又悲凉。 他觉得他就像笼子里的老鼠,上跳下窜,只求保命,旁人还拿着木棍逗弄他。 胡地主浑浑噩噩地回了去,也不曾想到妾女还在桑园,等下人禀报柳姨娘三小姐回来,还乐呵呵地带了一堆赏赐。 他才惊醒,不对,这桑园的主子小,不懂事,不代表下面的奴才不懂事儿。世家子在无法无天,也不会拿朝廷法度逗着玩,最主要的是要是逗着玩,季希逋这个大管事儿也不会和自己说那么多的话儿。 胡地主仔细想着季希逋的话儿,越想越觉得意味多儿,特别是他根本没有必要和自己说蛮夷技匠,桑园的利润,还有暗示他也是投靠…… “老爷,你看这镯子漂亮吗?” 柳姨娘伸出玉臂,上面是珐琅掐丝纯金牡丹手镯,金烨烨得衬着彩花的陶瓷格外好看,尤其是那珐琅制成的牡丹形象逼着,花瓣层次分明,颜色丰富渐变,这镯子贵重不在大小,而是技艺。这珐琅掐丝的技艺大胤朝只有京城的六福斋有。 “这是六福斋的收藏。”胡地主有些吃惊,六福斋是前朝就有名的珠宝商行,他的名气之大,东西之贵,首饰之精美,已经是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就连胡地主这个完全不关注的乡下土地主,也是对它大名久仰。 “老爷,你看这个。” 柳姨娘也回答,又让人取来了两朵珠花。这是两朵羽毛点翠的珠花,金、银片的托蒂,用金线绕城精美的图案。上面在一层层沾上翠蓝色、雪青色的翠羽,一层又一层,颜色极为艳丽、富丽堂皇,尤其中间还有一个紫黑色珍珠做的花蕊,细看里面还有个福字。胡地主一看就知道,此珠花制作非常繁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柳姨娘看平日里完全不关心珠宝首饰的胡地主也忍不住细看她的珠花,心中得意非常,面上轻笑道,“小姐。极喜欢三娘子乖巧灵动,一时高兴就赏了我的。三娘子那儿还有好些玉石玩儿来着。” “你是说玉石做的玩物。”胡地主忍不住摸头,还好自己最后没有糊涂答应送礼。不然哪里送得起,敢情小姐抬出来的还是最便宜的。 “是啊,通通是上好的美玉制成的,我今个是看到世家富贵了,连三娘子和小姐玩儿的双陆都是大片大片的美玉珠宝制成。我还听小姐屋里的丫鬟说。今日赏赐我的这珠花都是三百两银钱的,快赶上老爷几百亩地的出息了。” 柳姨娘又有些得意的把着珠花佩戴。胡老爷看得心疼,连连道,“这好东西,快收起来的,莫要弄坏了才好。” 柳姨娘有些不高兴,“要我说,老爷这地主做的没意思,我这姨娘过得还不如小姐房里随意一个丫鬟过得好,随便一个赏赐都顶了老爷累死累活一年的收成。怨不得县丞老爷一家子都做了官,老太太还成日到陆家请安。” 吴县县丞的母亲原是陆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据说极为得宠,到了出嫁年纪,老太太给她置办了嫁妆,嫁给了县丞他爹,等到县丞大了,又求了陆家老太太给儿子谋了官。 胡地主听了柳姨娘碎碎叨叨的闲话儿,心里有些想法,又听柳姨娘道,“老爷,你说我把三娘送到小姐身边做伴当怎么样,指不定我家还多了个官家女婿、大官孙子。” “什么?“胡地主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爷,你听我说了吗?” 柳姨娘娇嗔,神色颇为不悦,“我这是为三娘好,出生我们这样的人家,老爷不过是个地主,三娘最多嫁了差不多的地主、商贾,能有多大出息。不说日后三娘她几个哥哥是否能取了功名,就是有了功名,三娘也一把年纪,等不起。” “可去了小姐那儿不一样了,这世家子随便拉出一个不是大老爷,就是个官,三娘得了宠,还能嫁的差的。”柳姨娘眯眼打算。 她心里想的更多,若是做了小姐陪嫁,只不定她还有个王公贵族的外孙儿来着,这日后能不拉拔自己娘舅,可这话不能和老爷说,世人嫡庶观念重,但她知道规矩也难不住人情,自家不就是如此。 柳姨娘的话,胡地主心里有几分犹疑,又对日里事儿有了几分明了,怕是季大管事儿是看上自己了,想要收了自家,但又不好明说,只得使了大棒加蜜枣的手段。 若是主动投靠,是赏赐丰富,后福大大的,但不听话,就是倾家荡产,发卖官奴。 只是到底是做了奴才的,哪有良民妥帖。 不及胡地主多想,下人就来报,县里衙门传唤有人告胡地主谋人私产,拿了胡地主去。 胡地主一个瘫倒,再也不敢多想,踹着私章就往林熙菡处跑,他是知道现在只是通报,再晚些怕是下狱了。 “季大管事儿,季大兄弟,你快救救小弟啊……” 胡地主一进到季希逋就一个扑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季希逋的大腿,哭喊,“快让人撤诉,我这百十来斤的棒子肉也耐不住官老爷的棍棒伺候,救救我啊,季大兄弟啊……” 季希逋暗想,这胡地主也是下得来脸面的。 “这胡老爷。我可不能救你,我是小姐的奴才,哪里能背着主家帮外人。” “不行,不行……”季希逋摇手拒绝。 胡地主转动两下眼,不是救不了,而是不能救。 胡地主暗想反正不投靠也是个做奴才的命,还不如投靠来着好,一咬牙,道,“季大兄弟。我怎么是外人来着,我也是咱家小姐的奴才。季大兄弟,你可不能自家人打自家人。私事还是私了的好。” 胡地主慌忙递出自己的红契(相当于户口本)、私章,一脸哀求道,“我仰慕自家老爷的风采,佩服季管事的为人,自愿投靠。还求季大管事,收了我做这奴才。” 季管事吃了一惊,不慌不忙地收了胡地主的红契、私章,才道,“胡老爷,你这是何必呢。不过是买卖的事儿。我让人递了帖子就成的。” 胡地主苦笑,这是说的好听,要是不送上了红契。能放过自己来着的,“季管事,还求您写份卖身契,让我画押,盖章来着。我也好放心。” 季希逋淡笑不语,给胡地主递了一份契书。胡地主看也不看就画押,按手印。 胡地主画完押,就失魂落魄的打着旋,要走。 “胡老爷,别忙走,这里还有你一份契书来着。”季希逋语言温柔地唤回胡地主。 “怎么卖身契,还要给奴才契书。”胡老爷神色疑惑,他没卖过身,也买过奴才,他还真没听说要给奴才契书的。 “谁说这是卖身契的?”季希逋有些愠怒,“我加收奴才也是讲究的,怎么也做不来逼良为奴的事儿,就连我投靠,要不是和老爷有些情面,老爷也是不收的。” “那这是什么?”敢情自己想做奴才,人家还不收。 胡地主又想该不会季希逋不想帮忙来着,“季管事儿,你可不能不帮兄弟啊,我心里就当你和自己兄弟没二样啊。” “哼――,我季希逋虽是个奴才也是说话算话的,来人让人拿了我的帖子,送给县令老爷。” 季希逋冷哼一声,板着脸,让下人拿了帖子给官衙送去,又将胡地主刚刚签的契书全都递了出去,道,“原先看你是个热忱的,想要和小姐合作,才和你签了契书,没想到……,你拿去吧,咱们家还当不起,逼良为贱的名声。” “合作?”胡地主耳尖听了去,立马惊喜问道。要知道和世家做买卖都是有钱的买卖,和自己有什么合作来着。 胡地主见了讪笑,连连将契书递过去,“季兄弟,你可别和小弟我计较,我是不识字来着,根本不知道契书上写着啥。” “去,去给胡老爷念着。”季希逋吩咐小厮拿起契书念了起来。 “……治於办桑……三股于胡大汉,七股于林氏女……于十一月二日……” 文嗖嗖的用语,胡地主听了大概,也知道林小姐是想要屯田养蚕,但手里没人,又怕费事,才和自己合作买卖,自己占三成股,她占七层。 胡地主陡然有种喜从天降,一下子冰天火海,一下子春暖花开,这滋味一时苦,一时甜,他还当他要卖身为奴,半辈子奋斗给他人做嫁衣。 没想到不仅身家抱住,小命保住,还得了惊天大买卖,不花一文钱,还白得三层股,这真真是…… 胡地主说不出话来,抱住季希逋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兄弟啊,大兄弟,日后,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啊。你是我再世父母啊,你说向东,兄弟我就绝不向西,你说撵牛,我绝不撵养,日后我就是你的一条狗啊……” 胡地主这没脸没皮的投靠用语还真是让季希逋很是哭笑不得。 季希逋僵着脸,好好劝了胡地主几句,惹得他指天发誓又说了大段没羞没耻、恶心至极的马屁,才打发走喜得脚都飘起来的胡地主。 胡地主一走,巧儿和林熙菡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怎么收了这东西,白给他三层好处来着。” 巧儿不满至极,“像他这样的,合该让他做了奴才吃惊苦头。” “说什么呢?小姐也是看他是个人才,最适合做些事儿,才收了去的。”惠儿看不惯巧儿这什么话都说,指着主子绝对的脾气。 “什么人才。没脸没皮,欺压百姓,不要脸也是个本事儿。”巧儿很是不屑撇嘴,道,“我可是听说他手里几百亩地至少有一半是趁着荒年从贫农手里换来的,灾难更是逼得村里的佃农卖儿卖女来着,这样的人也算人才,狗才还差不多。”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人才?”林熙菡淡淡一笑,看着契书问。 “自然是季大叔这种心地善良,见多识广的。再不然也是三棒头虎头他爹那种为人义气,管得住人的人。”巧儿想都没想答道,“总之都是忠厚本分。又有能力的人,不是胡地主这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无耻之徒。” “那,若是遇到对眼胡这样出卖主子的下人如何处置?”林熙菡又问。 “自然打杀了去卖……”巧儿脱口而出,又欲言而止,“小姐是说三棒头容易被人情绊住。有些事儿做不了。” “不是有些事儿做不了。而是三棒头这样的人,热血忠厚,为人傥荡,有顾恋情分道义。”林熙菡淡淡道。 “那不是正好吗?他忠厚重情,自然也对主子忠心。”虎头爹那么多优点不正好吗,怎么季大叔和小姐都皱眉。 “他重情。不代表忠心。他忠于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不代表忠于的是道义,更不代表忠于是主家。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内心舒坦,维持厚道人的形象。” “这是什么意思?”巧儿越发不解。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往常见你是聪明的,怎么这么糊涂啊。”惠儿指着巧儿的脑袋骂道,“你没看到对眼胡犯了事儿,愧对了小姐。三棒头来求小姐,还拿人情逼着小姐。小姐拒绝了,这些日子也消极怠工了来着。” “这不是为自己兄弟担忧吗?……”巧儿讪笑也说不过自己。 “要是真担忧,那日他狠了心,说是愿意一家妻小抵了对眼胡,小姐早就放了他了。他的厚道忠义分远近,不分善恶,打着小姐不缺金银,就厚脸皮来以资抵债,却不想承担全部,说到底是极为自私的。” “对,小姐是不缺这些。但是凭什么他们惹了祸事,还让小姐替他们还,他们既不是小姐的父母兄弟,又是什么恩人,不过是个连奴才都算不上的不相干的人,凭什么他们背叛了主家,还让主家替他们背黑锅。主家不帮他们,让他们承担过错,就怨恨不已来着。” “这样的厚道人虚伪得紧,还不若胡地主这样没脸没皮,贪身怕死,又唯利是图的人,至少他还知道趋利避害,为双方合作利益考虑。” “可是若是三棒头这样的重用了,旁人一个人情,他就完全不顾主子的利益,到处拿主子的利益来卖人情,做好名声,简直是踏着主子的名声利益来成全自己,这是什么厚道人啊。”惠儿反驳道。 林熙菡点点头,到底惠儿看得清些,那日她试探了一下三棒头,说是要打杀了对眼胡,送官家,他就来求。 他嘴上说着要以工抵债,却只提对眼胡收的胡地主的好处费,半点不提桑园的损失,明明林熙菡让人放话胡地主从桑园捞了五千两银钱,他听见了还故意装作只当五百两。 只是把着主子的心态,想要收用他,正好放了对眼胡,卖人情给他。 他是个面憨心奸的。 旁人见了他这般,怕是觉得他重情义,为人厚道,兄长那般对他,他还替长兄背债务,怕是要重用他的。 林熙菡却自小被林玉煊带着常去衙门观案子,见多了,也看多了这样的手段,故才故意试探了一二。 先是放话说对眼胡送去了衙门,要送命的,村里风传,三棒头现在得用,定是来求人情的。 若是三棒头明知对眼胡的事儿至少要还上五千两银子,主家不松口,三棒头仍然愿意帮着兄长还银钱。 他就是真厚道的,林熙菡就放过二兄弟。 可是三棒头,先是故意卖弄装作不知五千银钱,只提对眼胡好处费,不说桑园损失,就有些心存不良。 林熙菡已经当面提了五千两,他还到五百两,好似林熙菡故意刁难他,他不得不无奈放弃救对眼胡。 林熙菡就知道他不是真正厚道人,而是被俗名所累的虚伪人。 更何况,这些日子,三棒头故意满村满户做出痛苦失落样,又消息怠工,好像老实人是被林熙菡这无情的主家逼迫没了办法,惹得村人对三棒头一家又同情又赞叹,对林熙菡也是暗道无情贪婪,也对对眼胡这偷卖主家东西的贼人和胡地主这个谋人私产的奸猾人大骂不已。 敢情这事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人,就三棒头这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又毫无损失的局外人倒成了最大的苦主,和大大的好人。 反而是胡地主这个大大奸诈小人,没让人林熙菡失望。 他是贪婪奸诈,粗俗无耻,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够出卖,却逼到最后也没想到谋人性命,了结了这场官司。 当然也许他是不敢,毕竟害了一个世家子,怕是没那么了结,但至少他心存畏惧,识时务。 而且对比三棒头所忠于的世人看法,这等子摸不清的虚名,还是只是贪图利润金钱的胡地主更好掌握。 虽然知道惠儿说得对,但巧儿心中还是不服,“那胡地主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更有钱有权的收买他,他怕是又会背叛了主子。” “本来就没指望他不背叛,这世上的背叛是要看利润大小来着的。”林熙菡笑笑,“再来还有这个……” 林熙菡挥挥手,巧儿一惊,“是卖身契。” “对,我本来就没打算收奴才,要是他按照契书老老实实地合作,我这就是张废纸。要是他不老实,就直接到衙门本案,让他做了奴籍,断了他家前程,做了对不起主家的事儿,直接打杀就完事了。” 林熙菡狡猾地笑笑,“他贪再多,谋再多,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季希逋也跟着狡猾笑笑,他本来就不喜欢胡地主这样的人,下手自然狠。 有时候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是用胡地主这样的人来的好,人都是欺善怕恶的,主子年纪小,不能坏了名声,自己又干不了。胡地主本来干的多了,现在多干一点也没什么。 “季大叔,胡地主的红契还在吗?在的话,明日里再挂些荒地在他名下,桑园还是多分些人担着好。” 林熙菡人还在林氏一族,这么多荒地滩涂不能都挂在她副契上,薛虬看着比林氏族人靠谱点,但人都有私心,也有所偏爱,要是他日为了薛家子嗣,林熙菡还是第一个被牺牲的。 惠儿这才知道林熙菡花这么多功夫收用一个胡地主干嘛。原是给林家看的一个烟雾弹,作为一个烟雾弹,胡地主这个地主的确比一个佃农的三棒头靠谱多了。 林熙菡不会大用三棒头,也不会不用。 这小姐让巧儿和自己参与进来,怕是为了日后管事儿打算,这一想惠儿脸露出一丝羞涩。 林熙菡扭头朝她笑笑,更是让她又激动又害羞。 第九十九章 真奸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哎呦,虎头娘,你也来洗衣服啊……” 干瘦的襦裙妇人看到虎头娘就热情地招呼,让开一块干净的石板道,“快来这儿坐,侬(我,苏州话)这儿干净着呢!” 虎头娘“哎”了一声捧着木盆凑过去。 谁料旁边的一粗壮妇人一把撞开虎头娘挤了过去,抢占了青石板洗了起衣服来。 虎头娘一看是隔壁胡三家的,性子霸道,目中无人,头朝天、脚朝地,仗着男人是胡地主的狗腿子长工成日里欺负人,村里妇人都厌烦她,但怕得罪了她,她男人收租子时给家里使幺蛾子,只能忍了。 往昔虎头娘也是其中之一。 夫荣妻贵,她男人如今给世家小姐做事儿,可比胡三家的一个狗腿子身份高了。 再来小姐是要让胡地主好看的,日后地主老爷,她家男人都是不怕的。 她这个给世家做事男人的媳妇,更是不能怕了一个狗腿子媳妇。 这一想,虎头娘心中万分得意,甚至觉得自己身份很是不一般,高傲中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看着四周的村妇。 四周的农妇被虎头娘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不舒坦,也避了开她的眼光,唯有胡三家的反而冷嘲地看了虎头娘。 虎头娘被胡三家的眼光刺得有三分心虚,又想到如今身负不同,更多的傲气,挺着胸,往胡三家的身后一站,“让开,胡三家的,这是侬(我)的地儿。” “哎呦,什么时候,村里最穷最懒,一家缺德长不对头的歪嘴胡家买了地。还是咱们村的青石河畔。”胡三家的冷嘲热讽。 “这是侬先占的石板,就该让侬先用。” 虎头娘精明泼辣,是个能喊能骂的,骨子里却是欺软怕硬的,她一看胡三家的粗壮的胳膊比她大腿还粗,她就怯了,但想到如今不怕了她,骨气勇气,挺着胸对着胡三家的喊道。 “噗嗤――,没听说过。无主的地头,不用契书,谁占了就是谁家的来着。” 胡三家的嗤笑。“按你的说法,你家那块地儿也是侬家狗,你家没买地基的时候,它成日里在那儿撒屎撒尿,你家什么时候还了它狗窝。” 明知道胡三家的骂人。众人听了有趣,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虎头娘越发觉得村人嘲笑她,心里委屈气愤,大喊声,“让你胡说――”。一把上前推开胡三家的推进了湖里。 彼时已经是初冬,姑苏低头暖些,还没结冰。但淡淡的湿寒有些阴涩涩的冷,胡三家的被推倒和离,衣服一下子湿了,又冷又气。 虎头娘还站在岸上,看着落魄的胡三家的。心中升起无尽的得意和爽快,轻蔑的看着胡三家的。不曾逃跑,以一副教训奴才的口吻道,“这次看小姐面上,你若在胡说八道,定要你好看。” “你个小不要脸的,竟然敢推侬(我),你当你是谁?” 虎头娘突然反抗,胡三家的被推得措手不及,这时,虎头娘没跑,等爬了上来,立马脱了湿哒哒的外衣,朝虎头娘冲了过去,上去两耳光,二人扭打起来。 “哎,一村的别打了……“ “怎么能打起……“ 洗衣服的妇人也跟着纷纷劝道,两个心里有气的,根本听不进去。 虎头娘身子看着不弱,村里妇人也打过不少架,教训不少妇人,但胡三家的女人是个膘肥体壮有近二百斤的胖子,个子高,快到七尺大汉的个头,虎头娘五尺多的个头就娇小多了。 “哎呦,哎呦,别打了,别打了……胡狗家的、胡四牛家的……快帮我……” 虎头娘看打不过了,赶紧吆喝几个村里的玩得好的姐妹。 几个妇人想帮虎头娘,但畏惧胡三家的碗口大的拳头,尤其是干瘦的胡四牛家的,身子看起来还没胡三家的一半大,几个妇人很是畏惧。 “还敢叫帮手,哼――” 胡三家的冷哼一声,将虎头娘压到在地,拎着虎头娘的头发,扇了两耳光,虎头娘脸顿时肿了起来,旁人见了更是害怕,只能旁边劝道,“胡三家的,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胡三家的嗤笑,“今个,可不是侬和她打起来,纯属她找死。” “呸,你才找死呢――”村人忌讳死不死,虎头娘心里听了死就害怕,也顾得挨打又回了嘴,胡三家的过着又赏了她几个耳光,疼得虎头娘哇哇大叫。 被点名来劝的几个妇人越发害怕,有些胆怯的往后缩了缩,胡三家的看着这群没用的妇人团伙,心中极为不屑。 虎头娘看了心中又急又气愤不已,口不择言地威胁道,“胡四牛家的,胡狗家的,胡杨树家的,你们男人可是在侬(我)男人手上做事的,全奈侬男人才得了差事,若是今日侬不得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虎头娘原在村里和胡三家的半斤八两都是讨人嫌的,一个是蛮不讲理,一个是满口就她有理,也没什么朋友。 好在三棒头为人爽利义气,很有人缘,才没落得和胡三一家人见人厌,等三棒头得了林熙菡差事,也不曾忘了提拔往日和他好的兄弟,帮着村人到了林熙菡桑园做事,越发在村中有了威信,而虎头娘那些小错也就无伤大雅,胡四牛家的几个也得自己男人提示和虎头娘好了起来。 她这般威胁四个人,四人心中极为不满,对她这几日见了起来的亲近顿时没了几个。但碍于权势只能拢起袖子,来拉帮架。 胡三家的,不怕几个妇人,但是一个对五个,怕是要吃些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没想到三棒头家的,你还敢威胁人。什么叫在你男人手上做事。都是给林家小姐做事的,不过和你家熟悉,让你男人给村里人传个信儿,大家萝卜大小一般,没谁比谁高贵的。” 胡三家的不讨喜,但话比虎头娘说的好听,四个妇人脸色稍好。 “再来,如今林家小姐把桑园早就交给胡地主管理了,日后胡地主还聘不聘用你还难说……” 胡三家的冷笑道。 众人皆一惊。林家小姐可是和胡地主都快上衙门了去的,怎么能把桑园交给胡地主管理来着。 “什么。这不可能?”相对于众人的吃惊,虎头娘可是不敢置信。 要知道对眼胡出了事儿,胡地主都推给了对眼胡。两家早就闹翻了,她男人碍着亲戚关系,自是不会两不相帮,反而帮着自己哥哥,村里到处传播胡地主坏话。借着林家小姐要买大批的地,种桑树养蚕的名头,让胡地主的佃农和胡地主作对,到林家小姐处做活,大大得罪了胡地主。 不说成了什么仇吧,胡地主看到虎头家的也是咬牙切齿。若是桑园被交给胡地主家的,那胡地主定不会让她男人做事。 特别他家没田,四周的地主也是一路的。如今得罪了胡地主,四周的地主也不会租田给她家,她一家子都把希望放在林小姐的庄子,打着做桑园管事儿的主意。 “这不可能,侬家完全没听说。” 这天堂和地狱的距离。让虎头娘简直是无法相信。 “哼,怎么主子的事儿。还要和你个跑腿的说。地主和小姐本来都是一个层面的,自然比侬们土农亲近。本来就是你家对眼胡黑心肝的骗了小姐,碍不着地主老爷的事儿。老爷小姐们,喝个茶,说个话,误会就解了。” 胡三家的突然觉得打击虎头娘,拳头不如这些消息管用,也不打虎头娘,反而说得更多,“再来,你们村里风传的那些白眼狼的话儿,当小姐听不到,看不出你的心思……” 胡三家的这一说,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均是讪笑尴尬不已,心里越发忐忑,尤其是想到胡地主管着桑园,怕是好日子不好过了。 又想到指不定就是她们传的那些瞎话,让小姐失了管桑园的兴致,才把事儿交给胡地主来着。 胡地主和那小姐可不一样,是个真黑心的,在他手上没三分肉都要炸出七分油,怕是成日里做活,还没什么银钱,哪有如今好吃好喝,活儿还不重,银子又多,来着好。 心里不尽恨起了虎头家,这要不是他们做错了事儿,反而想逃了事儿,逼着小姐,哪会让小姐把桑园租给胡地主来着。 均是顾不得拉架,匆匆抱起木盆给家里男人通风报信。 胡三家的见人跑了,又有是对虎头娘打了几下,哼着小调,捧着盆子归家。 虎头娘失魂落魄的归家,和三棒头说了事儿。 三棒头狠狠吸了口土烟,皱着眉头,出了门去。 “小姐,虎头爹果真来求见了。”巧儿兴奋地传了口信。 “让他进来吧。”林熙菡淡淡道。 三棒头一进门,还是老实憨厚样,本分的给林熙菡行了个庄稼人的礼节,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等回话。 林熙菡故作不知,整整在旁边玩了半个时辰,三棒头仍然是那副欲言又止,满脸苦恼的样子,就是不主动发话。 “巧儿姐姐,我累了要去睡了。” 虎头爹一听林熙菡要进屋里休息,这次焦急了起来,“小姐,小姐,我有话说。” 虎头爹也是会说官话的,他是姑苏人,大胤的官话是从女帝时继承下来的,第一代女帝是江南人,故她后来改变的官话是吴语结合京都语改编而成。 虎头爹自然很轻易就学会的官话,大多数吴地人都会说官话,只是他们习惯用方言。 但吴地的上层却是常年用官话,为的就是入仕进大胤最有权势的京都,口音无一丝乡土气息,故林熙菡还是官话说得多,方言极少。她身边接触的人也知道这点,少说方言,怕年纪小的说多方言,再说官话改不过来。 可虎头爹明知道这点,却故意用方言说话,只是为了表现自己淳朴老实样,林熙菡也就从这个细节,才对他起了疑心,试探一二。 “你有什么话,你说吧。” 林熙菡倒想看看虎头爹会说什么。 “小姐――”虎头爹一下子给林熙菡又跪下来,“小姐,你可不能上了胡地主的当啊。” “胡地主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黑心黑肺人,心胸狭隘,最记仇的,他若是经营了桑园定是会给小姐使坏的。” 虎头爹决口不提,他与胡地主的矛盾只是一副憨厚的老实为林熙菡考虑的样子。 “那不会吧,我们签了契书的。”林熙菡也故作吃惊,引虎头爹说话。 “小姐,您是厚道人,不知道这管理园子里,里内做头最多了。就拿胡地主家的斗来说吧,都是称米的,他家的斗比人家的撑起了少了几斤几两的,都是因为他家在斗下面做了手脚。” 虎头爹一脸哭丧像,“胡地主发家至今,靠的就是耍这些手段,他管着园子定会给小姐耍手段的。” “这样啊,那怎么办才好,我家庄子多,可没人管这处儿。”林熙菡也做出苦恼状。 一百章 假奸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虎头爹也不给林熙菡出主意,反而也跟着后面思考,就等着林熙菡想到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熙菡还没想出个主意,虎头爹有些急了,这女娃怎么这么笨啊。 遂道,“小人,倒是想了主意,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那你说吧。”林熙菡淡淡道。 “小姐,不若下面找个为人厚道本分,村里又有人缘的管着桑园,又正好监督胡地主,免得日后他亏了小姐那一份。”三棒头一副无意想到的样子。 “可这人不好找,三棒头叔叔,你说谁来做这个管事儿好。”林熙菡神色不变。 “这可要问小姐,小人可不懂。”虎头爹脸上露出一脸憨厚笑。 林熙菡见他还沉得住气,也不急,一一说了人名儿,又否认了去,就是没想到虎头爹,三棒头脸上有了几分不耐。 巧儿才朝林熙菡一笑,“小姐,我看三棒头大叔最适合了。为人忠厚义气,村里没有不服他的,让他做了管事儿,定能够管理好了下面人,桑园也不能让胡地主施了手段。” 林熙菡与巧儿相视一笑,嘟着嘴,“那最好了,我也喜欢三棒头叔叔。” 三棒头眼露惊喜,脸上却是忠厚的笑容,嘴上连连推辞,故作憨厚怕自己做砸了事儿的惶恐样,直到林熙菡一口定下他,才感激涕零,一副感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样子。 林熙菡见事情定了下来,又让季管事取了契书,让三棒头签了契书。 三棒头看了契书,心中犹豫,怕是签得是死契,频频朝林熙菡看,林熙菡故作不知。季希逋又催的慌,让他这个不大识字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契书,才咬咬牙道,“小的,不会写字,不若画个押如何。” 说完在契书上画了个圈。 季希逋与林熙菡冷笑,倒是个奸猾的,这随便画个这等子押在大胤不算数,难不成他当旁人都是傻的吗。 也许他不是当旁人傻,只是想着旁人当他憨厚不懂契书的事儿。若是个世家主子也懒的和个小庄头计较,也不说什么了。 可林熙菡却不愿意,林熙菡朝季希逋看了两眼。 季希逋温润一笑。道,“三棒头兄弟,这可是不是死契,死契就一张纸,我们这儿是两张来着。不信你带着出去找个先生看看。” 三棒头被季希逋点破心思,也不敢耍滑头,脸上讪讪,接过契书,犹豫下又细看是否有死字。 要知道大胤卖身契有三种,一种是临时合作的短工。时辰很多,长一点一个季度,短一点的两三天。一种是长工。长一点几十年,短一点的几年,这二者都是有自由身份,不是奴籍,还是良民。只是在主家打工,主家有买卖他们工作时间权。没有打杀权,甚至很明细规定了他们的工种和最低月钱。 最后一种最惨,是卖身契,一入门生死无论,全凭主家。 三棒头不识字,但他曾经看人家下葬礼记下了一个死字。 他看了五六遍,没个像死字的,才放心的签了契书。 签了契书,他才喜滋滋的拿了第一张纸出了门。 “没想到虎头爹这个老实的比胡地主还奸诈多疑。”巧儿看了这次过程,打赌输给了惠儿,她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大为受教。 “可是,小姐,他这性子怕是也不会好的,日后桑园发展起来,他做久了也是背后小动作不断的,又没个制衡的,很不好办。”巧儿又觉得虎头爹不是好的,只签个短契书,怕是管不住他的。 “呵呵……”林熙菡笑笑,“巧儿姐姐,还真是个天生管家婆子,到处担心。季大叔快给巧儿姐姐看看来着。” 季希逋应了一声,将剩下的一张从中间一分,竟然是两半,两张契书,一个是短工契书,一个是死契,均是签了三棒头的押和盖了他的指印。 “怎么回事儿。”巧儿疑惑。 “这可不是一般澄心纸,而是改良的澄心纸,内有三层,可分层。”林熙菡笑道,“季大叔夜里将纸的二三层分开,用松墨在第二层印上了死契,又压好合了起来,这样,从正面就完全看不出字来,就是反面不照着光看,也是看不出来的。宣纸本就有点渗水,我们按手印的印泥又不是不晕的泥,而是劣质印泥,稀薄渗水,一下子就清晰无比的印到里面。反而是第一层的短契晕染开了。三棒头若是个奸猾的自然不会要这一张,定是选前面那张没晕染的。” 巧儿愣住了,觉得自己小姐太奸诈了。 惠儿也跟着旁边发笑好一会儿,又道,“小姐,这三棒头哪怕是短工,在桑园怕是也不是安分的,为何不选个良善的。” “良善的制得住胡地主,能制得住乱七八糟的人事儿。” “最主要的是咱们这个桑园,日后大着呢,用到的人也多着,不是只有胡家村的人,到时候三棒头怕是那些手段使不出来的。胡家村如今信服他,最重要的是他是胡家村人,不敢害胡家村人。” “但日后旁的村人来了,各有各的利益,哪里会信他。再来胡家村必是希望一家村独大,可旁村也想出头,便是他做的再好,人再好,涉及了利益,也是里外不讨好。” 林熙菡看着窗外的小树苗,幽幽道,“虎头也不是什么经纬之才,不过小聪明而已,那是能管住手里的长工就不错了,还有什么精力谋算。” “而且桑园日后发展好了,短契时间内,他老老实实做,不犯大事儿,短工一结束,他是续签也好,不续期也好,我都好好待他。” “若是给桑园惹了大灾,不过是发卖的事儿。” 惠儿理解林熙菡的意思,这不管胡地主还是虎头只是手上没人临时用着,日后待考察。 桑园这边的事儿了解了,林熙菡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这不管胡地主还是三棒头都是为利益驱使,有些小心机的人,算不得真正的奸诈狡猾之辈,只是俗人而已。 但世家里却有一群泯灭良知的人,那才是真正奸诈小人。 “什么?” 林熙蕙不敢置信的看着奴仆的汇报,她现在被牛老太太看得紧,林熙棠不曾回来参加林国公的葬礼,非常惹人非议,长房只道他出了事儿没收到信,如今生死不知来着。 林熙蕙也打着将计就计,道林熙棠失了踪,等老宅事情了结,林熙棠随便找个土匪借口,躲了养伤回来,不曾听到林国公逝世的消息,就混囵过去。 长房父母心中揣测很多,林熙蕙道不知十一哥的事儿,父母自然信了,但牛老太太老人精,半点不信她的话,反而处处限制她的自由,看着她,打探林熙棠的踪迹,还有他们的密谋。 林熙蕙最近被管得紧了,消息也不如往日灵通,这次趁着和表姐出门逛园子,才躲到了自家店铺,听到了姑苏的消息。 “你是十一哥来信说,林熙菡贡献了七叔的大纺车图。”林熙蕙皱着眉头,“怎会这样呢?” 林熙蕙原是想弄死林熙菡这个不定因素,又怕引起的蝴蝶效应更大,又想着林玉煊后世那些惊天动人的功绩,怕留了些给隐秘处的忠仆或者是独女,若是杀了林熙菡这些都通通没了的。 到底是林家的东西,哪里能丢了的。 再来,老宅那边的族人越发不听话,而国公府如今没了权势,丁忧在家,有了败相,父亲又是个没用的。 就让林熙棠谋回族长之位,给父亲,能够集中族中力量重振国公府盛威。 精力集中在老宅,对林熙菡也没了精力对付。 故林熙蕙最后下手时,留了林熙菡一命,反而让林熙棠绑了林熙菡主仆,套出林玉煊的身家,给自家后面谋划用。 没想到自己等人的揣测成真,原先对林熙菡可有可无的态度,导致于林熙棠花了大批人马在老宅处,找的那些匪徒也是个无用的,反而将林熙菡主仆逃了出去。 林熙菡主仆心中害怕,将林玉煊这个可以给林氏一族带了无尽利润的大纺车就这样贱价送了出去。 林熙蕙心中痛惜不已,林熙菡这个蠢货,放着下蛋的金鸡不用,反而送出去,图一时之好。着实是个蠢人。 林熙蕙前世就听说林玉煊那个大纺车给朝廷带来多少多少的利润,他又多不顾惜,就恨得咬牙切齿,国公府那个时候早就入不敷出了。 林玉煊手上随便扔出一个就可以解国公府和自己燃眉之急,他偏不,反而全为了私仇和权势把这些都给了朝廷,看着国公府败落和自己等人凄苦生活,视若无睹。 她就发誓日后通通要夺了回来。 可惜的是她是女眷,只知道崔诗韵开设的首饰、脂粉铺子,重生后借鉴了,大大赚了一笔,给自己带来大量的利润。 但林玉煊的那些纺车、织机,还有船图等等这些,她却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 看来这个小堂妹死不得,也放不过。 第一百一章 翻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手上有很多产业,但多数是林玉煊在世置办的私产。 不是国公府盯得紧,一动就给国公府的发现,就是牵扯方方面面利益关系,不是林熙菡这个身份能把控的。 皆是轻易动不得,有等于无。至少林熙菡没有嫁个能撑腰的婆家,是没法子遏制住虎视眈眈的众人和奴大欺主的各地管事。 而剩下部分中的崔诗韵的嫁妆交由国公府大太太掌管,崔家旁边看着,林熙菡这豆丁大的身子也是完全做不了主的。 江南水灾时,薛家答应帮着林熙菡讨回嫁妆,交由薛氏托管,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最主要的是孤女托管嫁妆要在衙门当面陈诉,必须要有林熙菡本人在场。 这也是京城国公府一直不让林熙菡回京,留她在老宅替亲人受大孝和阻止林祥来姑苏的原因之一。 只要林熙菡一直回不了京城,薛家也要不了嫁妆托管权,只能像崔氏一样从旁边监视着,林熙菡现在年纪小,才五六岁,这离林熙菡出嫁还有至少十年,够国公府谋划了去,心狠一点的,让林熙菡豆蔻之年后毁掉名声一直嫁不出,这笔嫁妆更是名正言顺的留在国公府。 林熙菡常想林熙棠没有一次性折腾死自己,指不定就是怕林熙菡死了去,崔诗韵十里红妆就要还回崔家,才一一到关键时刻放了手。 林熙菡苦笑地看着车窗外枯黄的树枝,姑苏的冬季没有北方寒冷,草木也没有那么寂寥,还是能看到一点绿黄。 可正是这点绿黄,看得人心越发心酸。 对比国公府对付老宅的手段,对自己算是温和的了,嘴上这样说。林熙菡还是心理发疼。 林熙菡离开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却好似离开了几个春秋,老宅旧址上房屋重新修建差不多,老宅的人也一下子成熟多了。 最典型的就是前来接走林熙菡的林熙杨,往日他都是纨绔公子,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话刻薄尖酸中带着几分直爽明白。 现在却像沉默的火山,一言不发,眉头微皱,好似无数心思。说话也是稳重谨慎多了。 一个人也许会变,但是不会变坏这般大,何况人的性子最难改变。除非是受了大的打击。 林熙菡不知道老宅发生了什么,但想像也知道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国公府对族长之位早就凶相毕露,手段百出,要不是牛老太太和林二老太爷这两个看得远的老祖宗压着,怕是国公府早就和老宅闹得分宗。 就是这样林熙棠还不是偷偷来了姑苏。制造事端。 再来大纺车的利润之大,不仅朝廷、族人心有算计,就连世家望族也是手段全出,何况是嫡支的国公府。 “去,让人打听一下老宅的事儿,尤其是三房。”林熙菡人在吴县。离家远,老宅又没什么人,自然城里发生的事儿不大清楚。 巧儿应了一声。拿了一些果子点心找老宅相好的下人,聊起八卦,打听起消息来。惠儿也是吩咐陈英去外面探一些消息来着。 与往日不同,不是巧儿消息先回来,反而是惠儿那边消息先回了来。城里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儿,除了林家与官府的作坊合做。就是有曾家大爷抓的事儿。 曾大爷是林大小姐的大伯,和不成器的大姐夫不同,为人谦恭善学,少有才名,没有曾家事儿拖累,怕也是日后阁臣的料子。朝廷天罗地网,他也能逃之夭夭,跟让朝廷连他的出逃方向都没摸清。 “怎么曾大老爷抓了得,不是说早就逃离了大胤,音信全无的?”曾大爷逃了两月余,要是有消息,早该抓了去,怎么会现在才抓到,怎么都觉得有隐情。“林熙菡疑惑道。 惠儿也不像巧儿爱卖弄,主子问话,就乖巧地回答,“说是曾大爷没跑了走,而是躲在了城里,伺机报复。这次就是知府夫人操办赏梅宴上,搞破坏被抓获的。” “有人受伤吗?”林熙菡问道。林曾世仇,曾大爷去赏梅宴必是针对林家的。 不过这曾大爷是脑袋崩坏了,跑到这么多世家女眷的赏梅宴破坏,范围太大了点,目标不明确,那么多女眷,守卫严格,哪里能得逞。 曾家主要仇敌就是林家,与其到赏梅宴上找茬,还不如再放一把火烧了林家干脆。 林家老宅现在没了,林氏男丁多在草堂苦读,这一把火指不定就烧了林氏一族的希望,找着女眷茬算什么。 “没,曾大爷刚一到梅林,就被下人们发现,一把抓获了来着。”惠儿实在回答。 林熙菡突然有种曾大爷是种特意跑到在赏梅被抓的感觉。 “那抓到曾大爷的有哪些大人还是哪家主子?” 林熙菡发问,惠儿奇道,“小姐,怎么知道不是下人抓住的?” 又见林熙菡眼神严厉,也不多嘴,直道,“林大小姐和六爷让人抓了的,哦,还有林七爷,杨少爷,杨少爷当时浑身是血,和曾大爷狠狠搏斗了一番。为了这个杨少爷还受了知府嘉奖。” 林熙菡哦了一声,还没等林熙菡细想,巧儿就回了来。 “小姐,小姐,告诉你个大消息。”巧儿满脸八卦的兴奋神色。 林熙菡有些头疼这丫头对八卦的狂热,巧儿一看主子想听,就神秘的低语道,“三太太病了。” “什么病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这算什么消息?”惠儿不屑撇嘴。 “不是,不是,这病的不一般?”巧儿解释。 “三太太病得怎么样了?身子还好吗?到底为何病了?”林熙菡对林 三太太还是比旁人多些情分,三个问一下子问重点。 “病得怎么样,奴婢但是知道的,一直缠绵病床,没下得来床,很是不行,就连杨少爷退婚也没能管。至于为何病了。奴婢不知道,但听说不简单。”巧儿皱着眉头道。 林熙菡心中一叹,何止不简单,怕是很是不简单。 “走,咱们去拜见一下三伯母。” “对不起,九小姐,太太如今还病着,人都醒来,怕是见不得九小姐的。还请九小姐等太太好些再来。” 林熙菡几日去拜见了多次,次次被婉转的拒绝了。林熙菡心中越发觉得有问题。这今日还真的要见了林三太太。 “璎珞姐姐,我就去看两眼三伯母,看三伯母病好些没。三伯母就是睡了,我也不发出动静,惊了三伯母。” 林熙菡边说边给璎珞递了荷包,有些哀求地看着璎珞。 老太太身边出来的都是胆大的,受贿成风。往日璎珞也是个好钱财的,她摸了两下荷包分量足足的,没收,低声对林熙菡道,“九小姐,这是老太太亲自吩咐来着的。还请别人奴婢为难。” 林熙菡听了这话知道璎珞不是故意用老太太来压着自己,内里已经透了些意思,林三太太怕不是病了。而是让人关了起来,内里隐情很多,又想到林三太太赏梅宴回来就病了,这里面和赏梅宴大有关系,或者是曾大爷大有关系。 林熙菡幽幽叹了口气。“谢谢姐姐,打扰姐姐了。这个你收着。”说完又将荷包递给了璎珞。璎珞也跟着叹息,收了荷包。 “走,去蘅娘那儿坐坐。” 蘅娘姐妹最近日子不好过,三房主母病了,后宅没个能做主的撑腰,二房女眷独大,很是受林二太太母女的气,看到林熙菡来,就立刻问,“太太身子如何,见到人了吗?” 显然蘅娘姐妹也是不曾拜见到人的。 林熙菡摇头,连到,“三伯母病的严重,都不曾醒来,连人都没见到。” 蘅娘姐妹一听,也对视了一眼,道,“太太从赏梅宴出来,就脸色不对,看着就病的厉害。” 又是赏梅宴,心里有些不舒服,蘅娘姐妹一见林熙菡的样子,大概也猜出些什么,蘅娘琢磨了一下,遂道,“九娘,不是我胡思乱想,我猜这事儿,怕是和大姐有些关系?” “怎么说?”林熙菡思路有些连贯起来。 “九娘,你也知道大姐姐和太太有些误会,平日里见了太太不说尊着礼节给太太问好,就连个眼皮都不给太太。赏梅宴是知府太太发的帖子,但林家白事儿多,按礼也是可以不去的,太太本想着多事之秋,林家事儿多,三房和大房又谣传不和的,怕有大伯才刚死,弟媳妇就乐滋滋去宴会的话儿,打定主意不去。” 蘅娘看了两眼林熙菡,见林熙菡点头,又道,“没想到大姐姐亲自求了太太,倒是她心里不舒坦,想去散散心,怕独自去了赏梅宴有人说闲话。” “所以三伯母是大堂姐撺掇了去的?”林熙菡大概也听出来蘅娘的意思是大堂姐心怀不轨邀请三伯母的,这赏梅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定是有大堂姐参与。 “是的,太太心里对大姐姐愧疚,总是想弥补大姐姐,莫说就是去个赏梅宴,就是挖了她的心,她也是愿意的。所以大姐姐说要去赏梅宴,太太就立即收拾打理了出行的行头,还怕大姐姐一个去了孤单,很是劝了老太太将家中姐妹都带了去,这样大姐姐在里面也就不尴尬了。” 蘅娘神色有几分不平,对林大姐的话里有些不满,“没想到太太的一番好意,换来的是所谓的‘病了’。” 林熙菡不想被蘅娘的不平左右了,遂又道,“赏梅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蘅娘道。 林熙菡有些愣住,蘅娘抬头看着林熙菡,道,“九娘,你也许觉得我揣测过度了,还是小人之心,但是我说的绝对是句句属实。我和莼娘去了赏梅宴,太太一向对我姐妹不薄,宴会上一直带着我和莼娘拜见各家太太夫人,好为日后做打算。” “而大姐姐也就用上太太的时候,语气好些,赏梅宴上根本从头到尾都不曾搭理太太,太太有些伤心,也知道心结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决的,遂也不曾在意。到了梅林。我们就和大姐姐分了开,逛梅林。” “我们逛了一会儿,莼娘说摘些花儿回去做梅花糕来着,我们就去摘梅花,太太一旁看着,这时大姐姐突然遣人来唤了太太。然后太太怕大姐姐有什么事儿,就让我和莼娘先去宴席,她去去就来。” 蘅娘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儿,脸上有些泛白,“然后。太太那儿怕是出了事儿!” “为何这般说?”林熙菡问,出了事就是出了事儿,怎么说怕是呢? “太太的贴身丫鬟死了。碧溪死了,被人掐死在梅林里,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是谁,而太太也失了踪。我和莼娘怕太太遭了凶,就找大姐姐。问话,大姐姐不仅不承认,反而说太太是个狐媚子,不知道在哪里勾搭男人来着。气得我和莼娘又无奈又愤恨。” 蘅娘这般说还脸露愤怒,就连莼娘也是一脸生气道,“大姐姐就是个乖张刻薄的。” 林熙菡不接话。又问,“那后来呢?你们如何找到三伯母的。” “没找到,都没找到。是太太自己回来的。我们满园子找太太,太太反而是在宴会旁边的亭子里小憩了。”莼娘抢先说道。 蘅娘还是白着脸道,“但我知道不是,太太回宴会的时候,不仅精神恍惚。脸上惨白,而且。而且……” 蘅娘皱眉看了看林熙菡身边伺候的,林熙菡理解意思,怕是说些隐秘的,遂让巧儿几个小了去,看住门。 “太太的衣服都是新换的,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素服,但是料子看着就比咱们家的好,特别是太太收在长袖子的手腕上有红痕,像是被捆绑了去的。”蘅娘脸色有些红晕,她娘出生低贱,是贱籍出生,她自然比旁人早早懂些事儿。 “你是说三伯母遭了灾。”林熙菡虽不懂蘅娘说的什么意思,但是被绑了,定是不好的事儿。 蘅娘点点头。 “那这事儿和大姐姐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大姐姐唤了三伯母去,三伯母出了事儿就一定是大姐姐来着。 “虽是我揣测,但是我这儿也是有依据的。太太出了梅林神色就极为恍惚惶恐,看着就让人心疼,我和蘅娘怕太太出了事儿,一直跟着上了马车。”蘅娘一想到这儿,语气就重了起来,神色极为愤懑,“谁知道,我们一上马车,大姐姐就撵了我们下去,和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当时就气得吐了血,回来就一直病了。” “你说太太病了的事儿是不是和大姐姐有关系?就是梅林不是她害了太太,太太吐血总是她害的。” 林熙菡听出来了,大姐姐纵使不是梅林事儿害人的主谋,但也是压到三伯母的最后一根稻草,有落井下石之嫌。 大姐姐到底有失厚道。 “你说三房和大房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大姐姐如何对三太太,不过是太太主持中馈的事儿,但是家中做主的都是老太太,太太不过是个听令人。大太太如今下场也多是她自作自受,与太太有什么关系,就是有的,也不过是妯娌间的琐事,各家各户的均是有的。“ 莼娘年纪小,看得也小,她们姐妹二人地位低,年纪小,身边没人,也没林熙菡知道的消息多,只当是三太太和林大太太争掌家人的恨事儿。 却不知道林大小姐和林三太太还有些隐秘的仇恨,故自然很是不忿。 林熙菡不说话,有些事儿,还是不能说的。这林三太太和林大姐姐间的事儿,不是谁对谁错能说得清。 蘅娘是个聪明的,见林熙菡不说话,也知道这事儿,她们小辈不好多提,就又拉着莼娘、林熙菡说旁的。 林熙菡一边听着蘅娘说趣话,一边想到曾大公子被抓,想到林三太太遭不测,会不会二者有什么关联,是曾大公子绑了三太太。 不对,这曾大公子是落水狗般狼狈不堪的人物,哪里有这样的人脉势力再满是官家女眷的赏梅宴折腾,要是他有这样能力也不会宴会最后被抓。 怕是有人故意拿曾大公子做了引开视线的借口。 三伯母到底遭遇了什么,谁害了她,为何林家咽了下去,让林三太太病着呢? 林熙菡这边想就有人来报,林三太太不行了。 林熙菡心中一惊,陡然泪如雨下。 第一百二章 覆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韩氏病得很重,缠绵病床已久,巴掌大的脸尖刻得让人害怕,明亮的眼也暗淡得像秋日里的云,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 可这把枯骨却有着惊人美貌。 有这样的人,岁月带不走她的美丽,病痛也不能损她半分容颜。 林韩氏就是这样的美人,尖小的脸给她多添了楚楚可人的忧伤,暗淡的眸子在粉白的樱唇下泛着忧郁的秋水、清凉的哀伤,就连枯骨般的身子在白玉般的肌肤下映衬下越发给整个人添上了哀愁痛苦的柔弱美。 林韩氏清纯中透着妖艳的美貌带着秋日的沁凉,少三分艳丽,多了八分扣人心弦的柔弱美,激发人深藏的怜悯。 林二老太太忍住抱住林韩氏哭道,“绡月,绡月,是姨妈对不住你啊,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啊……” “人有命,这就是我的命啊。”林韩氏淡淡看着林二老太太,没有劝慰她,也没有怨恨她,宁静的眸子扫过众人像镜面一样倒印出人的丑陋。 林二老太太看得越发心酸,失声痛哭起来。 林二太太避过脸,不敢对视。 林家几个姑娘各个在林二老太太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很是美貌。 唯有林熙菡和蘅娘姐妹哭得鼻头发红,眼眶红肿,形容狼狈。 而林家爷们,林二老太爷,林家二房,林家爷们还想着避嫌,不敢进林三太太的厢房。 林韩氏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要看的人,淡淡回了眸子,林二老太太见了破口大骂道,“快,快给我把老三这个混账东西绑了来,他一个大丈夫。妻子病了,不在身边,混囵耍到哪里去。” 林韩氏嘴角微启,露出淡淡的嘲讽,道,“不必了,没的污了三爷的眼。” “绡月……” “姨妈,你若是还当我是你侄女,你就让我好好走吧。” 林韩氏没有听林二老太太解释,直接道。 “人都死了,母子也不必避嫌来着。” 林韩氏淡淡嘲讽,不仅让林二老太太羞愧。就连外面听着林家男子也是脸露难堪。 林韩氏的两个儿子更是红着眼,怨愤的看着压着他们的,不让他们进来兄弟。 林二老太太叹息一声,“让杨儿两兄弟进来吧。” “娘――” 一声娘让林韩氏心都碎了。若不是为了两儿子,她如何忍得下。忍得下那等子罪孽。 林韩氏悲痛的身子发抖,手指发颤,却不敢触碰两个儿子。 林熙杨两兄弟更是痛哭得扑过去,抱住林韩氏消瘦得似薄纸般的身子骨。 林韩氏眼中的泪珠终于热不住滑了下来。 “娘,对不住你们二兄弟。” “不,是我们不好。对不住娘,娘你没错,错的是别人。是这满府吃你肉,喝你血的奸人。”林熙杨悲愤道,年幼的弟弟哭得说不出话,直跟着林熙杨连连点头。 有这句话就够了。满府的人诋毁她,满天下的人看她笑话。都没关系,只要她的儿子知道她。相信她,这就够了。 林韩氏淡淡笑意从眼角渗出,抚摸着两个儿子,道,“杨儿,樟儿不哭,人死有命,人终究一死,我不过是比旁人早登极乐,早得道而已。” “呜呜……”满屋子的哭声,又有几分真。 林韩氏看了两眼林二老太太,细声道,“姨妈,我膝下两子均离成家立业不远,我心中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拜托您一件事,蘅娘姐妹在我身边已久,待我至诚。我亦许诺,将二人记入良妾名下,好让二人有了身份。如今,我怕我走后,三爷新娶,二人前程难定,不若记在我名下,充当嫡女。” “这……”林二老太太有些犹豫,林氏一族是只规定贱妾之流所生的庶女上不得族谱,不曾说此等庶女不能记在太太名下,但世家望族庶女记到名下少之又少,何况是个贱妾之女。 “老太太,我是为了林家名声死的,怎么这点要求也是不曾的。”林韩氏讽刺道。 “好,我答应你。”林二老太太最终还是圆了自己侄女的遗愿。 “来,莼娘、蘅娘到我跟前来。” 林韩氏唤了蘅娘姐妹,蘅娘姐妹走去,忍不住又流泪喊道,“母亲――” 林韩氏点点头,对林熙杨兄弟道,“你们两妹妹年纪小,日后好好替娘照顾她们。” 林熙杨兄弟连点头,蘅娘姐妹更是痛哭不已。 林韩氏却露出淡淡笑意,好似晚秋的阳光,“我名下嫁妆不多,里面也长大了,该交给你们了。我的田契庄子你们两兄弟均分,八十九台嫁妆首饰类的就分成三份,两分给蘅娘、莼娘做嫁妆,一份给九娘添妆,不往喊我一声伯母。” 林韩氏话一落,林熙杨二兄弟无异义,满屋子的林家小姐却很眼神不善的看着蘅娘三人。 蘅娘两姐妹不过是林家最低贱的庶女,能够挂到林韩氏名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林三太太还给她们嫁妆,简直是太过分了。 更可笑的林熙菡不过是隔房的国公府侄女,林韩氏竟然给林熙菡嫁妆,着实是病糊涂了。 林熙菡也是听了这一消息一懵,遂立刻反应道,“三伯母,您疼九娘,九娘心里有数,只是这添妆还是等三伯母日后好了起来,亲自看九娘出嫁添妆。” 林熙菡看出来了林三太太这病最主要是心病,她不想活了,还有林氏逼迫。 林熙菡的意思,林韩氏知道,她淡淡笑笑,不甚为意,“我是活不成的。” 林熙菡心一惊。 林韩氏拍拍她的手,道,“我给你嫁妆除了当你是亲生女儿,心里也是有私心的,日后若是杨儿他们遭了灾,你拉拔一下他们。” “三伯母……” “绡月……” 林韩氏这话里意味太重了,什么样的事儿。让她将儿子不托付给林氏一族,不托付给亲姨妈亲婆婆,也不托付给娘家丈夫,反而托付给一个年纪点点,长成难说的隔房侄女,还这么郑重其事。 林二老太太脸色极为不好看,但是忍住不曾说。 林熙杨两兄弟更是眼里恨意藏都藏不住。 林熙菡、蘅娘姐妹就是在迟钝,也知道林三太太怕是被林家长辈逼着去死的。 林熙菡也不推辞了,林三太太这是托自己偷偷给两个儿子留个后路,她不知道林三太太如何知道自己有办法置办私产。不让人察觉的,但是不妨碍她知道林三太太必是替她隐瞒了些,也不妨碍她愿意帮衬林三太太。 遂。林熙菡摸住林韩氏的手,比划了两下,林韩氏 脸露笑意,道,“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林韩氏软软倒在床上,神色倦怠恍惚,不语。 林二老太太自是拉着林熙菡几人,让屋里众人出了去。 林熙菡一出门,就见韩嬗雅领着仆从冲了进来,“快。快让我见姑姑,见姑姑,我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的。快让我见姑姑……” 韩嬗雅芙在屋外大吵大闹,林氏仆从却怎么也不让她进屋子见林韩氏,韩嬗雅坐在门外痛哭流涕。 她见到林熙菡来,像见了救命稻草,大叫道。“林熙菡,你是屋里的主子。快让我进去见我姑姑,快让我见我姑姑……” 韩嬗雅哭得可怜,眼里满是真情,林熙菡不忍拒绝,但林二老太太却是极为不满的瞪了两眼,也顾不得她也是她侄孙女辈,有些怨愤地吩咐道,“满府的人是死的吗? 林熙菡见林二老太太态度,就知道这韩林两家必是起了间隙。 林熙菡越发觉得林三太太出的事儿不简单,至少是影响几个府的声誉的。 “为什么不让我见姑姑,为什么不让我见姑姑,我是她亲侄女,亲侄女,凭什么不让我见姑姑……” 韩嬗雅哭喊道,她不满,她伤心,她惶恐。 她的姑姑,待她如亲女,疼她,爱她的姑姑怎么会病了,怎么会不行了的。 还有为什么家里人都不让她来。 这是她的亲姑姑,韩氏的姑奶奶,为什么她病的这么重,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 林熙菡见韩嬗雅对林三太太还是有些真情的,心中叹息,劝道,“三太太身子骨弱,现下歇息了,你还是不要打扰了去才好。” 韩嬗雅往常总是和林熙菡对着干,现在倒听得进林熙菡的话,含着泪水,傻傻的问,“姑姑身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醒来?……” 韩嬗雅的话里,她怕是要等林三太太醒来就进去的。 林熙菡不敢回答她,林韩氏好不了,怕是也醒不来了。 旁边的管事韩十一家的也知道主子情况,到底不忍心韩嬗雅这个养在太太跟头的亲侄女为难,遂道,“珍姐儿,奴婢给您看看太太醒了没?” 林三太太也是不曾睡下的,她听了韩嬗雅的哭喊,也是心都碎了,她不敢见自家的侄女,怕日后她的名声会污了她,可是这样的哭喊她哪里是忍得住,到底让人请了韩嬗雅进来。 “姑姑,你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韩嬗雅炮竹般的连连发问。 “傻孩子,傻孩子……” 林韩氏怜爱的抚摸着亲侄女,看着侄女还是这边痴傻无知,想到她走后,韩家那样的地儿,那样的父母,怕是这侄女难得好的。 林韩氏朝韩十一家的点点头,让韩十一家的取出一个黑匣子,递给韩嬗雅,“本来怕惹了人眼,悄悄给你的,但是你来了,也省了韩十一家的再走一趟。” 韩十一家的打开黑匣子里面是满满的银票和地契。 “你把这些收在衣兜里好好藏好,不要让知道了。”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 “我要姑姑将来我出门了再给我,我不要……”韩嬗雅再傻也听出来,林韩氏是交代后事了。 林韩氏也不劝她,接着道,“你是韩家嫡出大小姐,父在,母亡,看似尊贵,其实不然。那里面心存恶意的太多了,给你珠宝首饰,贵重物,你也是保不住的,不若这些好藏的契书银票。” “再来韩家明面上不会亏待你的,少不了你嫁妆,更不会贪了你母亲的嫁妆,只是后宅到底是需要打点的,你没个长辈替你打点是 要吃亏的,这些银钱留于你打点一二。而田契,怕是有个万一,这里好歹是个后路……” 韩嬗雅知道姑姑是真心替自己考虑,可是她还是不愿意,不愿意听,怕听完了,姑姑就真的没了。 林韩氏见韩嬗雅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担忧,遂于韩十一家的吩咐道,“日后几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小姐,你放心,奴婢必是护得少爷小姐们安全的。”韩十一家的抹泪。 林韩氏点点头,无力地让她们出去。 韩嬗雅不愿走,韩十一家的道,“太太累了,不让她休息,怎的好。” 韩嬗雅不甘不愿地退下,临走还频频回头张望。 韩十一家的叹息不已。 韩十一家的叹息不已,林二老太爷处也叹息不已,这个月来祸事不断,如今又因老三家的,惹上了安南王,他这一房怕是难保了。 “老太爷得救,得救了,大爷信来,信来了……” 王管事少有的神色激动让林二老太爷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接过信一看,脸上一笑,拍拍林三老爷的肩膀,道,“老三,你媳妇保住了。” 第一百三章 圣意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舒心的坐着花架下,喝起了茶,不是小口小口的品,而是大口大口的喝,全然没有世家风度。 也难怪林二老太爷心里欢喜,盖因这个月难得有个舒心事儿。 先是老宅大火从小火引发了族地大火,差点让林二老太爷倾家荡产,好不容易用大损失挽回圣心,拉拢了族人。 林熙菡的大纺车又推出来,让林二老太爷左右为难,差点让好不容易拉回来的圣心又没了去,还遭到苏州知府的威胁恐吓,各个世家的试探,族人的猜忌。 林二老太爷是花了百般心思周旋在各个方面,勉强维持一个平衡。 林二老太爷庄子上又爆出逼死佃农的事儿,事情小,影响却大,林家好不容易民间清名就没了。 好在族人上下齐心,才查出来是小人作怪,了解了事端。 刚松一口气,林三姑奶奶打杀夫家婢妾的事儿又冒出俩,这林三小姐打杀奴婢妾待没什么,可惜是她打杀的有孕的妾室,最主要的是当着众人面害了去。 差点丢了林家满门的脸面,若不是林熙菡提到了吴县有个归老家的御医,诊断出这妾待根本没有身孕,反而是故意陷害主母,才再一次挽回了林氏一脉的名声,也挽回林二老太爷一家在族人心中地位。 这还没完,林氏族内有些生意,接二连三的受人威胁破坏,若不是林二老太爷喝姑苏知府合作,有了他幕后之人的提点,怕是这些产业荡然不存的。 这些零零碎碎的见不得的事端数不胜数,让林家好生热闹了一番。 最过分的却是赏梅宴的事儿,差点让整个林氏遭殃,牵动了林二老太爷的隐秘神经。觉得老头子不还击一下,还当老宅是纸糊的。 “看来是这内宅也松懈不得。林大小姐的手段让林二老太爷开始少了几分欣赏,多了几分耻寒。” 赏梅宴本来就是安南王世子算计林大小姐的事儿,想要通过姻亲拉拢林氏一脉,得了纺织的声音。 没想到林大小姐提前得了消息,却不动声色拿捏林三太太对她的歉意,哄得林三太太去了梅林,遭这等子算计。 不知道是林三太太好运,还是林三太太悲剧。 林三太太人长得美,性子温柔。半路正巧遇上今上亲妹,先帝十三女,很得她欢喜。就二人同行把话。 十三公主还是先帝时册封的公主,当今改了皇家女的称号,如今皆是帝姬,县姬之类的。不要小瞧这称号不过是个名头,没什么说法。 其实不然。今上如何狡诈的人了,他见原先大胤公主太嚣张跋扈,甚至多有参与朝廷争斗,如今改了称号,不仅没了名头,且也少了原先公主的权限。 所以十三公主如今也是大胤朝现存的少有公主之一。由此可见她如何得宠。 十三公主得宠也是有原因的,她长相一般,不得圣宠。生母地位卑贱,哥哥现在的皇上也是个没有势力的。 就连十三公主的称号也是当时皇帝愧疚将她做了弃子嫁给难安王,才给的。 要知道安南王乃是南诏降臣改投,皇家对代代安南王都是新生警惕,想要灭了他们。又没有大过,怕寒了降臣的心。大胤过了几代这降臣也多与世家联姻,关系错综复杂。 再者安南王手上太祖免死金牌可免死,南诏臣民对旧国有牵绊,皇家怕动了安南王,引起南诏动乱。 无视他们吧,他们行为又伤了皇室宗族的心。 皇家对降臣不曾使用暴力手段,却是施了软刀子,代代让皇家公主嫁给安南王世子,却均是查不出的早逝,让皇家溶血计划落空。 尤其是这代安南王不仅克死了先帝姐姐豫安公主,后来还克死先帝赐的几个朝中重臣,就连世子母亲这个安南王抢着圣旨前娶的妻子也是难产而亡。 十三公主嫁进去怎么不是个弃子。 十三公主年近三十,嫁进安南王府不得宠,也无人敢冷淡,特别是今上登基,安南王家更是供着她,但不管多舒心,公主有个事儿总是不顺心的,就是十三公主无子,世子又和她不一心,丈夫处处提防她。 她心里不痛快,梅林里闲逛,遇到合心的林三太太自然是邀请着逛起了林子。 没想到出事了,她和林三太太遇到安南王世子,世子不仅不曾恭敬的像他们问好,反而失了神志般的遇对她们图谋不轨。 公主和林三太太皆是身娇体弱的小女子,自然打不过身强体壮,又日日习武的世子爷,很快就被打得无还手之力。 特别是公主身份尊贵,千娇百宠,一下子就被世子扑倒,要知道她可是世子继母,若是和世子发生关系,逆伦,哪怕是公主,也免不了一死。 林三太太一个惊吓,公主没了,她也是必不活的,小小的林家更是不用说了。 林三太太一个狠心,拿起石头就砸晕了世子。 后来林三太太和公主二人假装无事,让公主府的人善后,哪想世子爷醒来去被砸傻了。 安南王膝下仅一子,就是世子这个独苗苗,他现今年过五十,怕是终生再也不得二子了,世子傻了,不是亡了安南王这一支来着。 安南王也知道世子无礼,此事不能透出去的,否则雷霆之怒,哪怕是安南王府也是扛不住的,何况世子逆伦,天理不容,安南王不得讨公道。 安南王拿公主没办法,却不是拿林家没办法,他一句话就是要林韩氏赔命,林韩氏自然只能赔命的。 林家无奈,只能让林韩氏自我了结,林家也知道就是林韩氏没了,安南王也是不放过林家的,故向今上效忠求救,今上压下旨意不语,林家忐忑。不知前程。 好在十三公主是个良善的,她自知是林韩氏救了她,林家救了她,亲自写信与今上求情,请今上看着同胞兄妹份上 救林韩氏一命。 今上怜惜守活寡的妹妹,遂恩准了旨意,悄悄给安南王一顿敲打,又下旨封了林韩氏三品夫人。 林三老爷是免了差事的,也不曾与林韩氏请封,如今封林韩氏一个三品夫人。这是安抚林家,许诺林三老爷一个三品官职。 林二老太爷怎能不开心,这算是因祸得福。旁人看到林韩氏的封号,他更看到今上是放下对林氏一族的成见,这藏书塔的事儿算是了了,这大纺车的猜忌也算是暂时放下了。 林二老太爷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茶,这今上对林氏放下心结。他也不怕动作惹了今上的眼。 那他也能收拾家里的内奸和外面的那些算计林家的人。 林二老太爷舒心了,就吩咐人给林韩氏好好看看身子骨,甚至亲自给林韩氏请了大夫调理身子骨。 林三老爷也是乐呵呵地进了三房临时的屋子,一脸恩爱如常的进了林三太太的房了,对林三太太感激道,“多亏夫人机警。不仅救了公主,还救了林府,还给为夫带来了天大的好处。最主要的是夫人与公主有救命之恩,日后杨儿……” 林三老爷絮絮叨叨的闲话,让林三太太不屑又心寒,这就是林二老太爷这自诩天下一等一的人物教出的儿子,皆是薄情无能之辈。 林三太太勉强应付完林三老爷。就哄得早就晕了脑袋的林三老爷出了门,去他书房处。折腾起来。 林国公没了,林国公是林氏一族的正经老族长,他没了,不说族里要多守孝,林二老太爷这最亲的一支更是要大守的。 林三老爷自是不能与家中妻妾欢好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林三老爷收用了几个婢女,灌了红花,留于书房中享用。 林三太太好了起来,还得了诰书(又称诰命),除了让满府女眷羡慕不已,林二太太恨之入骨,更让林家姑娘们对蘅娘姐妹嫉恨不已。 “麻雀飞到枝头也成不了凤凰。”林熙莹嫉妒不已的看着蘅娘姐妹,往日里,她生为二房嫡长是这个园子里地位最尊贵的,可蘅娘姐妹记在林韩氏这个二品夫人名下,自是比她这无品无阶的二房嫡长值钱多了。 蘅娘含笑不语,淡然蔑视。 莼娘吐舌,笑道,“有些子麻雀还飞不上枝头来着,只能站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叽叽喳喳。” “你说什么,你这个卑贱的庶女。难不成你当记在三婶婶名下,就能换了肚皮,麻雀变不成凤凰,再耍手段,也改变不了你生母是个千人骑万人骑的。” 林熙莹有些被刺到了伤口,口出秽语,蘅娘姐妹出生低贱,是个宴会待客的妾待,林熙莹也是直接往蘅娘姐妹身上撒盐。 林熙菡有些看不下去了,遂道,“麻雀是变不成凤凰,但是能通过自身努力吃掉害虫,博得庄家人欢喜,总比乌鸦满口灾祸讨喜得多。” “你是说我是乌鸦,你才是乌鸦来着。” 林熙莹没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堂妹也改开口讽刺自己,要知道当日自己差点害死她和她的嬷嬷,也不过是是扔下她,推开她,也没骂她一句。 现在不是当三房崛起,二房就没落了,就来践踏她。 林熙莹这一想对林熙菡三人越发愤恨不已。 “小姐,珍小姐求见你呢?”林熙莹差点和林熙菡三人大吵起来,巧儿就来汇报。 林熙菡一听是韩嬗雅有些奇怪,二人是个有间隙,韩嬗雅除了给自己添乱,找自己就没什么好事儿。 林熙菡心中警惕,不敢耽搁,就回了屋子,招待那个灾星。 第一百三章 恩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果然,一进屋子,就见韩嬗雅横眉瞪目,板着一张俏脸,刻薄地审问,“林熙菡,你怎么才回来,该不是躲我吧,躲也没用,今天你非得把话说清楚了才行。” 林熙菡被韩嬗雅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愣住,又冷笑一声,这没事找茬来着,也不搭理她,对屋里的丫鬟喊道,“怎么没给珍姐儿上茶,没看到她渴得冒烟,话里都烧地慌。” 丫鬟们会意,给韩嬗雅上了一盏茶。 韩嬗雅虽然听林熙菡的话不顺口,但她等了两个时辰,早就又渴又饿,茶一上来,她就憋了眼林熙菡道,“什么样的主子,就什么样的奴才,待客的礼节都不懂,到现在才上茶。” 韩嬗雅斥责讽刺完林熙菡,心里舒畅了几分,拿起茶杯,大口喝了一口。 “噗——”韩嬗雅一口喝下去,整张脸都苦成一团,喷出茶汁,却觉得满口苦涩,咳了半响,那味儿都没散去。 “林熙菡,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林熙菡淡淡地嘲笑看着韩嬗雅,也不语。 “林熙菡,你太没礼貌了,怎么能给我的茶里乱放东西,我要告诉姑姑,我要让姨婆惩罚你。”韩嬗雅的姑姑是林三太太,三太太的姨妈是林二老太太,她也能沾边喊林二老太太一声姨婆,实则不过是个不相干的。 这等子虚张声势,拉着林二老太太的大旗来吓唬林熙菡,林熙菡当然不理睬。 林熙菡又不理她,韩嬗雅心里越发气愤,啪的一声把茶杯放到茶碟上,“你是什么意思,林熙菡,不愿意和我说话。还是不屑和我说话,你当你是谁啊,凭什么装清高,自认自己了不起,还给我茶里下东西。没爹没娘的就是没教养。” “那你这教养,怎么还有爹妈。” 林熙菡自然不和韩嬗雅计较,只是冷淡的一句。 “什么?”韩嬗雅一时没听出林熙菡的话,又见林熙菡嘲讽地看着自己叉腰大骂的样子,又见林熙菡屋里丫鬟不屑讽刺的眼,顿时反应过来了。 韩嬗雅瞬间眼眶都红了。 她亲娘早逝。爹爹是不问内宅,只顾风流快活,耳根子又软。万事都让听继母指挥。 韩嬗雅有爹等于没爹,而继母更不用说,不是亲生的,又碍着亲生女儿的位置,没毒害了她。就是个良善的了,能对继女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个不闻不问四字。 正是因为韩嬗雅在继母手上混日子不容易,才得林韩氏怜惜,带到林府教养,可惜是韩嬗雅在韩府早就养成了跋扈无理的性子。林韩是花了再多心思也不过养成了面上看似和善懂事,背地里变本加厉的刻薄跋扈。 韩嬗雅听出来林熙菡是骂她没教养,有亲爹还不如没爹。这下子捅到了韩嬗雅的伤口了。 “林熙菡,你个贱人。”韩嬗雅炮竹一般的冲了过来,抬起手就要扇林熙菡一个耳光。 季嬷嬷一把抓住韩嬗雅,将韩嬗雅拎到旁边,问。“小姐,请恕我无理。我把这位小姐扔出去,行吗?” 季嬷嬷对韩嬗雅这小丫头片子早就忍无可忍了,先是无端挑衅欺负林熙菡,接着又诋毁林熙菡,没事处处来蹦跶惹人嫌弃,现在更是上演全武行的闹起打自己小姐。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是小姐,自己小姐就是不是小姐了,自己小小姐还是郡公嫡女,国公嫡孙女,崔氏名正言顺的外孙女,凭什么受个八竿子打不着,韩氏小丫头片子的气。 林熙菡点点头,“辛苦,季嬷嬷了。” “林熙菡,你太无理了,太没礼貌了,太……,不仅给我茶里下东西,还驱赶我。你还状元女,郡公女来着,连基本的待客礼节都不懂。”韩嬗雅自然不愿意那么丢脸被扔出去,上下挣脱不掉,就开始数落林熙菡。 “你懂礼。怎么世家小姐基本的礼节都不懂。”林熙菡指着茶杯,面无表情道,“这是苦丁茶,进学第一堂课就是辨别各种茶,你上学了吗?” 林熙菡一副你没文化,你是文盲的样子,瞬间让韩嬗雅羞红了脸,她这才发现刚才喝的的确是苦丁茶。 苦丁茶具有清热消暑的作用,也有明目益智的作用。 林熙菡给韩嬗雅上苦丁茶,其实是教训韩嬗雅消消火外,还有嘲笑韩嬗雅眼盲心瞎、智商低的意思。 这种雅骂在世家小姐交际圈里很正常,可是韩嬗雅最基本的世家交际规则都不懂,也难怪林熙菡觉得她是文盲。 “哎,小姐,也难怪,韩小姐是平民女,自是不学这些。”季嬷嬷这话简直是明打明的打韩嬗雅的脸。 韩家虽然是姑苏望族,却是没有爵位的,韩嬗雅的亲爹又无功名,自然是平民之后。 对比下,林熙菡的祖父国公,父亲郡公,母亲亦是公侯女,自己还有族姬(相当于县主)封号,是一等一的世家子。 “那又怎么样,就是世家子也分三六五等的,那等子没爹没娘的,五不娶的克寡相,还比上平民贱户的女子讨人喜。” 季嬷嬷这种明显的冷嘲热讽,韩嬗雅自是不接受,她心气一向高,原来听了白霜霜撺掇早就习惯当林熙菡是个卑贱的外室子,哪里还能接受自己的愚昧,林熙菡身份比自己高的事实,直接讽刺林熙菡嫁不出。 林熙菡突然笑了,她嘲讽地看着韩嬗雅,果真是狗咬人,不知道尾巴短,“珍姐儿,不要伤心,丧妇长女不娶,嫁不出不是你的错。” “什么?”韩嬗雅还是没听出来。 林熙菡也懒得搭理,倒是巧儿好心的解释,道,“就是珍姐儿,你在五不娶之内,丧妇长女不娶,不是丧夫长女。” 韩嬗雅这才听懂。原来自己也在内,来时她只听白霜霜说林熙菡是丧妇长女,将来定是嫁不好的,哪怕是郡公家的小姐,皇帝封的族姬也是嫁不出去的。 白霜霜嘲讽的笑容,和二人背地里辱骂林熙菡的话,她一下子觉得就是再骂自己,白霜霜在骂林熙菡的时候是不是背地里也在这样骂自己,嘲笑自己。甚至还当自己是傻子,自己骂了自己也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的。霜霜一定不是没想到我,没想到我也是…… 韩嬗雅自己骗不了自己,她和白霜霜姐妹情深。自然什么都告诉了白霜霜的,哪怕是韩家*,还有她娘早逝,爹爹是个薄情的,继母刻薄的话儿。她都诉苦般的告诉了白霜霜,霜霜若是当她是朋友,怎么会不知道来着。 那霜霜为何不告诉我,丧妇长女是五不娶,林熙菡是因为丧母,才列为五不娶。和她一模一样来着。 林熙菡嘲讽地看看韩嬗雅,真是个傻的,明知被糊弄了。还装作不知。 韩嬗雅这一想,季嬷嬷已经把她拎到门外。 “不,林熙菡我有话,问你,别敢我走……” 韩嬗雅拉住门。不让人关门,直接喊道。“我问你,问你,姑姑是不是把嫁妆分给你了,分给你了……” 韩嬗雅声音有几分凄厉和绝望,有些幼兽的呻吟,林熙菡不知道她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回答她,都是惹到她的,也懒得回答。 “林熙菡,你不说话,我就不走,不走,夹死我,也不走。”韩嬗雅耍赖的抱住门,让季嬷嬷和下人关不上门。 “关你什么事儿?” “什么?”韩嬗雅还是不清醒。 林熙菡看韩嬗雅对林三太太感情很深,难得好心道,“关你什么事儿,三伯母又不是你娘,她嫁妆分给谁关你什么事儿,你又不是她生的。” “可是,可是我是她的侄女……”韩嬗雅急切道。 “说是侄女,三伯母在韩家有那么多侄女,难不成各个都要分嫁妆,难不成韩家窘迫到向出嫁女讨要嫁妆的。而且不管是大胤律法还是族规,没有规定出嫁女要分嫁妆给娘家的侄女的吧?有权利享受三伯母嫁妆的除了三伯母本人就是她的子女。” 林熙菡不能够理解韩嬗雅的纠结,三伯母的嫁妆她爱给谁就给谁,就连她父母丈夫都没权利去指责,韩嬗雅一个侄女,有什么资格质疑。 “可我是不同的,不同的,姑姑不该这么对我,不该这么对我,她那么疼我,为何最后,没给我,反而给你……”韩嬗雅低语。 林熙菡这下听明白韩嬗雅的意思了。 敢情林三太太的好心和疼爱,反而成了韩嬗雅怨怼的理由。 她觉得林三太太就该最疼爱她,甚至比得上林韩氏亲生子女。 而林三太太最后赴死的关头,除了嫁妆大头分给了林韩氏两子,剩余的没有分给韩嬗雅,反而分给了蘅娘姐妹和林熙菡这三个在韩嬗雅心里比不上她的人。 她心里不能够接受,反而对林三太太产生了怨怼,才跑到林熙菡这里质问确认。 “为什么不可以。你有什么不同,没多长一张嘴,多添一条腿。”林熙菡嗤笑,“你不是她生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是三伯母心善看你可怜,才收留你,照顾你,替你谋划,难到这还犯了错不成。” 林熙菡一向认为人应该知道感恩,旁人帮你是道义,不帮你也是理所当然,这世上没有谁该无条件的帮助谁,哪怕是亲生父母对待自己也是有理由。 这就是薛夫人那般对待林熙菡,林熙菡还能忍让的原因。 薛家到底对林熙菡有过帮助,哪怕他们是碍于名声,碍于对林玉煊的恩情,或者碍于薛林世交,但是薛家到底收留了林熙菡,找寻过林熙菡,甚至给林熙菡上了红契,有退路。 这是恩情,无关目的。林熙菡不喜欢别人欠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欠别人。 同样也是林熙菡不喜欢白霜霜和韩嬗雅的理由,不是她们总是无端挑衅和给林熙菡找麻烦。 而是她们那种天下她们第一,旁人应该怎么样怎样她们,一旦不满足她们的心思,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错误,完全忘记旁人曾经对她们的帮助。 这等白眼狼霸道自私的性子,林熙菡着实不喜。 难不成因为别人帮助你,满足了你第一次的想法,后期不让你满意,不能满足你们的贪欲就是大逆不道了,简直可笑。 林熙菡曾经听过一句话,“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这句话是天下最可笑的话。 凭什么你可以负尽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尽你,若是人人都和你一般想法,那不是各个都是利己主义者,各个都负尽天下人来着。 每个人都算计针对彼此,又凭什么指着对方不道义,负了自己来着。 第一百五章 分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心中觉得这句话应该改成,“负天下人者必教天下人所负。” 林熙菡一向知道,为善者不一定有好报,但为恶者一定没有好报。 所以她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从不指望得到回报,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犯过,我回之。”的想法,冷眼看世事,走自己的路。 有着从不做第一个种下恶果的人,但也不会任人宰割的独身主义思想。她常想若是恶人伤了你,你就肆意伤害牵连不相干的,那与恶人不是无异,又凭什么指着恶人为恶,恶人对你的伤害呢,你不是一般无二。 林熙菡淡笑,韩嬗雅这种心态,林三太太也许会伤心,她是真心疼爱的韩嬗雅,没想到这个侄女会因为她对她不够好,反而忘了往昔恩情,怨恨不已。 但是林三太太绝对不会良心不安,她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她看韩嬗雅可怜,不想见小姑娘被韩家毁掉,才将她接来,对她好。 至于韩嬗雅是否会知恩图报,那都是无关紧要。 人做善事,本来就是感性的,图的是自己良心能够得到安宁,并非为了得到什么好处,带着目的去做,这样动机不纯,得不到好报也属于正常。 只是从这事情上,林三太太应该会把放在韩嬗雅身上的情义收回来些,不让自己被伤到罢。 “打扰九小姐了,珍姐儿也是为了三太太身子愁坏了,才失神来着,还望九小姐莫要介怀。我这就接走珍姐儿。” 林熙菡不曾想太久,韩十一家的就来接走韩嬗雅,林熙菡笑笑点点头。 又过了几日,林府的新宅院从新建好。朝廷的嘉奖林三太太的圣旨也来了。 林家老宅成员全都是去接旨意,领圣恩的,林熙菡是去不得的,她是国公府的,不是姑苏林府的,就像她封族姬的圣旨也是下发到国公府,不曾到姑苏。 两家到底是分了家的,特别是国公一死,两家情分更淡了。 随着林二老太爷与国公府的斗法,林熙菡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不仅府上下人多有怠慢。就连府里的主子见了林熙菡也很是尴尬。 特别是林熙棠算计林府的事儿被揭穿了,两府几乎情分尽断。 年前,国公府提出与姑苏林氏分宗的事情。林熙菡越发不能待在姑苏林府,她提出去西山庄子。 林熙菡在西山庄子度过了新的一年,这段时间她也通过兰嬷嬷一家,季大叔一家改造了几个荒废的庄子,比如西山的果园、上方山的茶园。不指望有多大收益,好歹自负盈亏,没想到细心经营到也有了不少收益。 值得喜庆的事情,季希逋在阳澄湖湖西买下的大片芦苇荡的事儿,因符合朝廷开荒辟地的政策,又不曾砍伐树木。有为山林之道,反而种桑养蚕,改荒为良的做法。很是让朝廷满意,足足免掉后五年的山林税(这种粮食属于田税,种果树桑园等树木竹林皆属于山林税,但是很多地方为了功绩,反而把大多数老百姓的山林税也划入田赋)。 山林税一出。林熙菡放心不少,她就怕桑园改造会被划入田赋。那样负担就是极重的。现在朝廷认可桑园属于山林税种,林熙菡也敢大胆放心的购买荒地改造桑园。 后来林熙菡看邸报,朝廷下放了禁桑令,禁止将良田改造成桑园才知道为何朝廷嘉奖。 原来朝廷、地方和乡绅合作大纺车纺织业,这样就需要大量的蚕茧,又害怕乡民愚昧荒废良田,大胤无粮可食,又下了禁桑令,禁止用田种桑。 这样矛盾的旨意让朝廷很为难,这时林熙菡这变废为桑的主意,给朝廷和百姓指名了方向,想赚钱就开荒,不仅解决了桑的问题,还给大胤增加了更多赋税,缓解了国库压力。 今上一个乐意,就给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一些奖励。 不仅林熙菡的桑园得到了奖励,就连胡地主跟风买了几片荒地,也得了几百两银子的嘉奖,一辈子地里混的,还能让皇帝老子关注到,简直是给祖上增光。 喜得胡地主恨不得把林熙菡供起来,他更觉得他能够得到奖励,不是桑园主意好,而是林熙菡靠山硬。 毕竟不是没人变荒为良,就连他的几百亩良田有一半也是祖上开荒得来的,为何单单林熙菡能够得到嘉奖,还不是人家靠山硬。 特别是季希逋告诉他,林熙菡有族姬封号,相当于先帝时的县主,更让胡地主惊呆了,他心里认定了他是跟着皇族混日子,指天发誓要为主子敬重,甚至想要签契书,一家子卖身为奴,季希逋赶紧拦下来,说主子需要低调的外围人员。 胡地主才安稳又得意的卖力开荒养蚕,压迫佃农,当然他在季希逋提点下聪明多了,学会了以佃农治佃农,大棒头加甜枣的手段。 让虎头爹三棒头专门做压迫佃农的事儿,比如逼着看守佃农工作,不让泥腿子偷懒,比如搜佃农是否有偷主家的东西什么的零零碎碎的事儿。 看似得到重要,实则极为得罪人。 胡地主却是没事儿给张家修一下屋子,给西家一袋米这样的小事儿,得到了好名声。 而三棒头却因为权势的享受和想在主子面前表现,或者为了利益,越发压迫佃农,甚至比胡地主手段更狠辣,吓得胡地主越发觉得自己是良善人,还斥责三棒头莫要太过欺压良民。 季希逋看了这样的事儿,也觉得林熙菡眼光好。 他不知道不是林熙菡眼光好,而是世家本来就是大胤朝最顶级的地主,世家与佃农的利益是不可调和的,除非世家落入尘埃,将田地都分给贫农,否则他们就是永远不可能相安无事的。 反而是胡地主这样的土地主,哪怕他再恶毒。他与林熙菡的利益是一致的,地主阶级的思想也是一致的。 当然也有胡地主本来就是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事儿的土地主,比及三棒头这样从底层爬上来,野心极大,又擅长伪装的人安全多了。 清明节,祖祭的时候,国公府再一次对姑苏老宅发起了攻击,说是国公府为嫡支嫡系,乃是名正言顺的的族长人选。而老宅说为族长是为族人追求利益的,为族人服务的。需要品德高尚的贤良人居之,而国公府的大老爷,儿子出卖宗族。陷害族人,老子外养外室,私生女,大大违背了宗族的家规家律,莫说做族长。就是逐出宗族也是应该的。 事情闹得极大,不仅闹到衙门,惊动了今上,牛老太太还哭诉到太后处,惹得天下人耻笑。 最后今上和太后亲自做主,国公府和姑苏林氏分宗。国公府一脉族地为京城,姑苏林氏一脉为姑苏。 族人到底心系祖上,大多数族人还是跟着林二老太爷回归姑苏林氏。只剩下少部分还依附国公府在京城谋生的族人不得不留于国公府这一支。 此次事件国公府和姑苏林氏谁也没获胜,两败俱伤,唯有今上得益,卖了两府人情,还得到姑苏林氏的忠心。最后还减掉了保守党牛党的部分羽翼,简直是大大的欢快事儿。巴不得天下世家天天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然今上这等精明人也以此为例,如法炮制了几次,狠狠打压几个世家,让各党世家子老实多了。 现在今上的棒子就是不听话,给你分宗,你家宗族再厉害,分得七七八八,还有一条心吗? 今上欢快了,林熙菡却是不欢快的。 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分宗,林熙菡留在姑苏留不得。 可是不知道是国公府的忽视,还是姑苏林氏的手段,国公府的人没有提及国公府七房这支的处理。 国公府既没有提出接林熙菡回国公府教养,也没有将林玉煊夫妇从祖坟迁到京城。 反而是为林国公的遗址坟地大打出手,闹到了朝廷,又一次让今上做了个决定,林国公逝世心归故乡,葬入姑苏,而京都再建一个衣冠冢。 林玉煊夫妇的坟地本该归国公府新坟地,可国公府装聋作哑,林熙菡又年幼,拿国公府毫无办法。 最后求救于崔氏外祖和义父薛虬。 二人直接上书朝廷,斥责国公府无德无良,今上大怒,斥责牛老太太不慈,国公府大老爷不仁不义,直接让林玉煊这一支归入姑苏林氏这一支。 可就是这样,今上还是无法让林玉煊这一支不承认牛老太太这个生母,林熙菡不认牛老太太这个祖母,再者今上已经训斥过国公府,再次打国公府的脸面,就寒了臣子的心了。 故林国公留下分给七房产业以及崔氏嫁妆,今上也不好从牛老太太取出归于崔氏或者薛氏托管,反而只能让三府按照大胤遗孤律法来办。 也就是说将林玉煊夫妇分得产业及崔氏嫁妆造册存入银号,让银号专人管理,而契书一式三份,一份归于衙门,一份归于姑苏林氏宗族,一份归于薛氏、崔氏、国公府三家共存。而嫁妆册子则原稿在衙门,副稿在银号,手抄稿,四者各有。 这种做法,薛氏、崔氏、国公府当然都是不满意的了。 崔氏特别是崔老太太觉得国公府一直怠慢自己姑娘及外孙女,不然不会祖坟都不让进,外孙女还留在姑苏,没到京城。就想着一定要自己保存,不然牛老太婆这个黑心肝的,指不定会怎么折腾败掉七房产业。 要知道银号托管嫁妆,但是那些庄子、铺子不过是管着契书,管理人员自然还都是国公府的人。 国公府的人完全可以败掉这些产业,比如说铺子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一次性租赁五十年,然后林熙菡拿到嫁妆时候,根本无法用,这不是有苦难言吗。 而薛氏代表的是林熙菡,林熙菡当然很不满意,圣上这般做代表着自己的教养和出嫁问题还是由国公府做主的,这样一来岂不是林熙菡任人宰割,国公府完全可以将自己嫁个自己人,那时候自己的嫁妆还不都是国公府的。命不知道能保住几年。 按照大胤的律法,林熙菡出嫁后,死后有子,嫁妆归子,无子丧或子皆夭折,那些产业从新收归娘家。 同样的到底,国公府也是大大不满意。本来这些产业,七房分到的产业,完全可以无视,其他几房分掉算了。而崔氏嫁妆,更是要等林熙菡出嫁或者夭折,崔氏一脉才能追究。可是那都是十来年后了,到时候说得清还是说不清都是两码子事儿。 本来到嘴的肥头却要从嘴里扒出来,国公府能满意吗? 特别是牛老太太,她当七房没了,就万事皆空。她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被死掉的林国公摆了一道。他竟然给今上留一封分家遗书,说道自己死后,若是国公府分家,要将七房那份留出来,族田族业归宗族。国公府私产私田这份皆作为林熙菡嫁妆,让林熙菡出嫁用。 简直是气死牛老太太了,本来想着搞死七房。就万事皆空,国公府通通属于她亲生儿子,没想到老头子竟然打着送给旁人家,也不打算给他们亲生儿子。 牛老太太躺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不甘心的哭诉到太后皇后处。让后宫对老太太很是同情,又让今上为难。 这还没完。牛老太太哭诉完了,崔老太太竟然长途跋涉的跑到了京城要告御状,说是她女儿是被牛老太太谋杀了去的,最主要的是崔老太太还真有了证据说道胶州匪祸时,国公府遣人假冒匪人倭寇去胶州林府,祸害谋划崔氏,崔氏还给崔老太太留了遗书。 崔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边哭边磕头,血泪交纵,着实凄惨可怜,以至于感性的后宫娘娘们也皆都信了崔老太太几分。 崔老太太说道女儿被牛老太太害得没了孩子,和女婿躲到胶州避开牛老太太的刁难之类的事儿,京城贵妇还真信几分。要知道当时崔诗韵怀孕已经八个多月,突然流产,不留在京城养身,反而与林玉煊匆匆伤人,极为可疑。 牛老太太不甘示弱,也是哭诉,可怜巴巴,不敢辩驳的样子,反衬崔老太太恶毒。只是后宫妃嫔都是这般斗出来的,不大信牛老太太的做作,特别是她旁推侧引的说崔氏坏话时,京城贵妇皆不信,崔氏为人有口碑,且再恶毒的人,也不会恶毒了自己,还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让旁人得意。 这场口水战打了足足有三个月,春天过了,夏天都来了,崔老太太和牛老太太的口水战都没打完。 以至于抓到了当日林熙菡房里的杏秀如今改名心秀,牛老太太才棋差一招,丢了大脸面。 好在心秀也是个对国公府忠心不二的,咬死不承认受人指使勾结匪徒谋划主家的。最后在严刑下,撑不住,也只说自己贪财,勾结了外人偷东西,不曾想到是恶匪害人,导致于主家皆亡,又害怕事情爆发,露了马脚,才偷偷回了国公府,改了名。国公府主子是全然不知道此事。 杏秀的话,是人都不信的,要知道她家是国公府经年家生子,能差那点钱财,再者能做世代家生子的,都是极为忠心不二的,能害家里主子的唯有受当家掌权人指使,不然绝不会害了家里主子的。 只是没等旁人审问,她就咬断自己的经脉,流血而亡。 牛老太太也趁机大喊冤枉。 众人无奈,拿国公府无法,只能不了了之。 最后在崔老太太、牛老太太的各自哭诉下,太后老太太没办法,亲自下保证给林熙菡族姬指婚,给林熙菡查看嫁妆,才将两位都很是不满的老太太扫出皇宫,并下令,牛老太太身上有孝不要来宫里了,崔老太太路途遥远还是快回杭州吧。 这场官司算是了结了,可林熙菡的教养却无人提及。 林熙菡不能独自留在了姑苏自家园子,还是崔老太太回杭州路上接走了林熙菡,她得意说自家亲自教养,总比去牛老婆子手上受罪好多了。 第一百六章 入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氏一脉在唐朝前就是山东有名的望族,可惜在唐末牵涉武氏案,族人遭受李唐疯狂屠杀,不得不隐姓埋名躲藏迁移,一直到女帝登基,才最后一批定居杭州的族人才得以保全。 到了酆矢王朝,更因先祖曾授恩于女帝,得到了女帝庇护,没落的崔氏一族才逐渐恢复世家地位,到了女哀帝末年崔氏俨然已经是和赵氏一族并列的八大宗族。 崔氏比土绅爬上来的林氏更具底蕴和威望,哪怕如今崔氏业已没落,族人皆平庸,不及林氏一族聪慧灵秀,也不及林氏一族势力大,影响广,受大胤两代帝皇重视。 林氏与崔氏争夺江南第一世家的位置已经超过百年了。 可提到江南第一望族,旁人还是第一个说到崔氏。 这也是牛老太太一直看不惯崔诗韵,林氏一族待崔诗韵冷淡的原因之一,除了牛老太太本身就不爱幼子一家,更有林崔两族的斗争。 崔老太太是个风趣健谈、天生乐观的老太太,带着林熙菡、白霜霜回崔府,一路说笑不停。 尽管京城牛老太太呕到了崔老太太,老太太还是不曾对林熙菡有半点迁怒,反而一路极为关照,让白霜霜吃醋不已。 林熙菡看了暗暗发笑,霜霜表姐太辛苦了,又要老太太面前保持善良乖巧的世家子形象,又要偷着空隙给林熙菡使绊子,还要拉着林熙菡在老太太面前作秀好姐姐,更要背地里死命踩、算计林熙菡。 最惨的是她那些子手段,一心将人往好处想的崔老太太根本没理解她的小手段,让白霜霜呕到不行。 实在太累,霜霜表姐。 林熙菡一路笑破肚皮,终于到了崔府。 崔府的奴仆早就候着。一下京杭大运河,府上马车就候着。 “表妹,你看长幼有序,这姐姐就不好意思了,占了第二辆马车。”一下船,白霜霜就急哄哄的让丫鬟占了第二辆马车,故作姿态的对林熙菡说道。 大胤朝马车位置代表家族身份,也代表世家地位,白霜霜顾不得好姐姐的脸面占了第二辆马车是要告诉崔府下人,这同样是外孙女儿。她是占第一位的,比林熙菡高的。 林熙菡笑笑,也不语。径自去了第三辆马车。 这地位不是靠这点子小手段才出来的,她是世家嫡女,白霜霜却是个身份不明的,哪怕占着第一位也无关紧要的。 倒是崔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见了悄悄耳语告诉了崔老太太,崔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原先老头子说三道四,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霜霜怕是心思多了点,我这两外孙女在一处,怕是小的要吃亏的。” “去去,把小九唤了来。”又想到要是如今就喊了林熙菡上她马车。不是变相的打霜霜的脸面,手心手背都是肉,又道。“算了,还是到崔家巷的时候,让两丫头到我马车上来,免得现在来了,和我老婆子挤在一处累得慌。” 崔氏的宅邸很具有先唐特色。色调简洁明快,门窗朴实无华。非常的庄重大气,让人一进就心胸开阔,心情舒畅。 而最让林熙菡喜欢的却是崔氏宅邸的莲花瓦和崔氏的围墙。 唐朝流行瓦当,唐朝的瓦当多是莲花纹的瓦当,而崔氏的莲花瓦与别处不同,更印有十二字祖训。 每当正午时分,阳光一照,祖训正好在大门空旷的院子上照映出十二字祖训,每到这个时候,崔氏一脉的人均会直立站起来,默背崔氏祖训。 林熙菡幼年听崔诗韵提及,就好奇不已。 而崔府的围墙,崔诗韵并不曾提及,是林熙菡自己发现。 从崔家巷经过,可以看到崔府的外墙壁,上面印满了各种壁画,有先贤图、问道图、求学图和徙迁图等表达崔氏一脉家族发展史的笔画,长达六十多尺,采用彩绘,形象逼着。 林熙菡和白霜霜被崔老太太领到她的马车上,就一直揭开帘子,一边看图,一边听崔老太太讲家族史,非常有意思。 林熙菡一行人一进崔府,就听崔大太太安排好了住所,让老太太一行人现在去梳洗一番,好松快些参加家宴。 崔老太太一听就眉开眼笑了,她老人家一路累得慌,骨头都坐散了,此时就想洗漱一下,小憩一下,遂道,“极好,我老婆子累得慌,要好好休息一下。你让老大家的别等了,好好安排一下家宴,最近吃的都是京华菜,吃得嘴都生疮了。” 崔家老例和林氏老例不同,讲究洁面见人,故为了表示尊重彼此,这个形象不雅,是双方都不得见面的。 所以崔老太太是崔府老祖宗,崔大太太也不曾似旁家一般在内院门外等候,反而要等老太太梳洗过了,才在老太太院门外候着。 崔老太太发话,那婆子应了一声,就笑着回禀了崔大太太。 另一穿着八宝褙子的仆妇给林熙菡鞠了一躬,和气地弯着腰笑道,“大太太给孙小姐安排了苦蚕斋,原先二姑奶奶的院子,还望孙小姐莫要嫌弃。” 林熙菡噙着泪点点头,崔老太太也是想到这个自幼早慧、心地善良的二女儿,心酸不已,又见林熙菡面容与幼女越发相似,心中怜爱大胜。 “我的乖孙女,快去看看吧,你娘的屋子是咱们家最清雅的地儿。” 白霜霜原先不屑的,她住的屋子亦是崔家大姑奶奶的旧址和林熙菡的一处并排位于正院,崔老太太屋后,是个极为精巧的绣楼,换做月华斋,比喻像月宫一样精美,可见屋子之精致。 现在听到名字难听的苦蚕斋比月华斋还清雅,心里就极为不舒服,露出一抹笑意,拉着崔老太太故作天真地问,“哦,外祖母,还有比月华斋精美的地方?” 崔老太太身边老仆从听了微皱眉头。倒是崔老太太不爱多想的,直接道,“呵呵,这满府的园子就只有大丫头你娘的屋子最是华贵的。苦蚕斋,论精巧是绝对比不上月华斋的,但是论清雅,那是天下一等一的。” “哦,这有什么区别来着,外祖母,我可要去看看。”白霜霜听罢。心里越发不痛快,往日里她在崔府住的、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头一份的,就连崔家正经大小姐崔明椘也是半点比不上的。没想到这林熙菡的院子竟然比她还好。 “你们小辈车马劳顿,还是各自先回屋子梳洗休息一下,等家宴后,霜霜,你有的是时间拜访小表妹。”崔老太太显然没听懂白霜霜的意思。她赶了几个月的路程了,累得半死,只想着洗洗睡一觉,不愿意拖着老身子骨去逛园子。 白霜霜暗想这等都进了屋子,还换的回来吗? “苦蚕斋比月华斋好,我是做姐姐的。又不会抢了九娘的,外祖母,你偏心。一等一的好园子见都不让我见一面,难不成,我就是那等子眼皮子浅的吗?” 说罢,白霜霜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林熙菡看了也是目瞪口呆,至于吗。不就是一个住所,还是临时的。自己与白霜霜都是做客的,屋子再好,也是不相干的。 “霜霜,这有什么好看的?这满府的园子就你屋子最奢华,连我和你外祖父的屋子也是比不得。” 白霜霜口里的酸意,连崔老太太都听出来,皱了眉头,直接问, “大家这么累,你何必打扰九娘来着,日后有的是机会逛园子。何况苦蚕斋有没什么景致可逛的,你要逛园子,不如逛月华斋来。” 崔老太太实在不理解白霜霜对逛苦蚕斋的兴致,在她想来逛苦蚕斋,不若逛庙堂。 白霜霜只当崔老太太偏心林熙菡,原是七八假装,现如今倒是真的哭起来了。 林熙菡倒是听出崔老太太的深意,“外祖母,怕是表姐好奇苦蚕斋的名号,要是老太太说了里面的深意,怕是表姐也不委屈了。” 林熙菡半讽半嘲,让崔老太太身后的老奴歪了歪嘴,崔老太太一听白霜霜哭诉的是好奇,不是让她要命的拖着半散的身子逛园子,就乐道,“这还真有来头,你娘啊,自小就是个精怪善良的,天生比旁人家孩子多了一份悲天悯人的心。一日,你外祖父带着几个孩子去农家玩,遇到了养蚕的,听养蚕的说了养蚕的辛苦,旁人都没多想,偏你娘心善,想到了老百姓苦,日日劳作,却穿不上一件新衣。回来就将园子改名苦蚕斋,将她月钱、首饰、新衣,包括园子的修缮费用均用来施舍穷苦百姓。” “她这荒唐的念头,我还当她孩子心性来着,也就同意了,不曾想到真是十年如一日,到了她出嫁,她园子都不曾修缮过,,园子就光秃秃的没一朵花来,比爷们还爷们。” “还有这丫头月钱还真不曾拿过,不曾做过一件新衣首饰,还真是倔强的坏丫头,老太爷也任由她不成体统。”崔老太太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是疼惜骄傲。 白霜霜见了心里更是难受,不屑道,“那这苦蚕斋如此简陋,还是一等一的清雅,可见是内里装置一等一的好。” 崔老太太如今听白霜霜还是一副不罢休的,听出是攀比心态,想到她往日在崔府也是小动作不断的正对自己亲孙女,心里也有些不乐意了,“这屋子清不清雅 ,要看住的人雅不雅,我就两个女儿,屋子里的装置一模一样,没的偏心哪个的,就是偏心还是偏心大丫头多些。” 被崔老太太一刺,白霜霜瞬间又红了眼眶,委屈起来。 崔老太太边说边想到自己还真对大丫头偏心了些,小女儿懂事,大女儿让人愁,小女儿活着的时候,自己还真是关心大女儿多了些。 那时总想小女儿近一些,嫁的又好,大女儿是个命苦的,远嫁,又遇到个黑心肝的,自是想着多花些心思在大女儿那儿,日后等大女儿好些了,再多关心一下小女儿,没想到如今想关心都没机会了。 这一想,崔老太太对小女儿的愧疚疼爱之情越发深刻起来,尤其想到自家小外孙女没爹没娘的,还受牛老太太那个老妖婆算计,那个心都揉碎了。 一把抱住林熙菡,疼爱道,“我的乖孙女,来了崔家莫怕,你外祖父,外祖母,你舅舅舅妈,还有你表哥表姐都是疼你的。一定不让你受林家的糟糠气,你也不用像在林家那般小心翼翼,谁要是欺负了你,我祖母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林熙菡乖乖巧巧的不多说话,点点头,看着崔老太太一脸孺慕,让崔老太太见了又觉得性子和小女儿一般,心里越是移情了几分。 连连保证道,“我的好孙女,好孙女。外祖母一定让你成为崔家名门闺秀,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也一定不放过牛老太婆的。” 崔老太太没头没脑的咬牙切齿,让林熙菡又一愣,觉得自己外祖母还真不像自己娘的性格,可见是个真的,心思不多的。 倒是白霜霜心里见了又对林熙菡多了几分怨怼,这外祖母说是疼爱她,可是为何不替她娘和她找白家做主,反而愿意为了替林熙菡得罪国公府,告状告到了皇宫里,如今更是保证日后还帮林熙菡做主,让她情何以堪。 白霜霜心里对崔氏起了怨恨,怪崔氏不替他们做主,却不曾想到若是白崔氏,崔大姑奶奶要是在白府行得正,坐得端,会让崔氏族长受了白府肮脏气,崔老太爷不替女儿做主,气呼呼地大骂长女,将长女偷偷带回来,却送到乡下庄子上吗? 可人就这样,只看到旁人对她不好的,看不到旁人对她好的,只咬着旁人的短处,没看到自己短处。 崔老太太又搂着林熙菡说了好一会儿话儿,才神色倦怠的让仆从领着林熙菡去梳洗,又见白霜霜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心里也是几分疼惜,又拉过白霜霜道,“霜霜,九娘是个命苦的,林家又是虎狼之地,她吃了好些苦头,你是姐姐,可要好好照顾妹妹啊。” 白霜霜暗想郡公女儿,国公孙女,她苦,我算什么,林家公侯世家还是虎狼之地,白家岂不是阎罗地狱,着实偏心太过了。 白霜霜这般想,面上却露出乖巧涩弱的神色,道,“我是姐姐,定会照顾好妹妹的。而且九娘可爱,正是霜霜最想要的妹妹了。” 崔老太太面露满意,两个寸丁大的孩子吃些小醋使些小性子也正常,小孩家家的就是有些不快,也是一夜就没了的,哪有什么心思来着。 这一想,崔老太太又觉得自己刚才对大外孙女态度恶劣了点,解释道,“你小姨的屋子是真真比不得你母亲的屋子的,她那屋子寡淡的很,只是她是个爱书的,满屋子的书比你外祖父还多,所以才叫做清雅地儿。” 崔老太太这般解释,自认为是解了外孙女心结,又见大外孙女面露笑意道,“啊,我也是爱看书,日后还要和表妹多借些书看看。” “你若爱看,就去看吧,只是一点莫要弄坏了才好,这可是你小姨遗物。”崔老太太随意道。 白霜霜又露出极为乖巧可爱的笑容,撒娇道,“刚才霜霜还当外祖母不喜欢霜霜了呢” 崔老太太笑道,“我就两外孙女不喜欢你,喜欢谁。” 崔老太太见两外孙女都是好的,心里也乐呵起来,自己儿子女儿到孙子孙女都是好的,就连两个外孙女也是难道的好人品,真是自己的血脉啊。 这一想崔老太太就得意了几分,看白霜霜也是左看右看的好。 白霜霜也是拍马奉承了一段时间,又让崔老太太对她喜爱了几分,看老太太精神不济,才笑着辞别,回了月华斋。 第一百七章 姨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一觉睡到近响午,不过大家也体谅她们旅途劳累,一直等到崔老太太、林熙菡、白霜霜全醒来才摆了家宴。 对比林府的人多,崔府的主子极少,除了崔老太爷两夫妻大家长,就只有崔大爷一家子。 崔大爷比崔大姑奶奶小一岁,比崔诗韵长一岁,上面一姐姐,下面一弟弟,一妹妹,姐妹已出嫁,弟弟已分家,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娶的妻子乃是与崔氏同为唐代十大世家的天水赵氏,非出女帝的开封赵氏,自唐代业已没落了,若不是如此崔大爷还真是娶不上赵氏宗正嫡长女,何况崔大爷妻赵氏还是少有贤名的。 据说当年赵氏一族根本看不上崔氏一脉,就连崔氏族长家的大公子也不曾求娶到,盖因崔老太爷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死皮赖脸的给懦弱的儿子求了这么个面面俱到,明事理,擅持家的媳妇。 不过赵氏也不负崔老太爷下的血本,不仅持家有方,还给小姑子崔诗韵找个贤婿,夫妻恩爱多年,哪怕是崔诗韵夫妇没了,崔老太爷也是感激她的。 当然不仅崔老太爷、崔大爷感激信服她,就连婆婆,小叔子也是多听她的话的,小叔子的妻子*帝姬也是赵氏谋划来的。 *帝姬夫妇现如今住在京城,隔三差五的就给赵氏赏赐东西,*帝姬更是赵氏为心腹,没事就求教嫂子出谋划策。 除了白霜霜母女,整个崔府就没有不喜欢赵氏的,林熙菡常常听崔诗韵说她的长嫂怎么的,怎么的,以至于林熙菡没见到大舅母就信服不已,后来大些随着崔诗韵去崔府拜年更是喜欢得不行。 崔赵氏也对林熙菡极为疼爱,只是为人喜好按规矩办事。轻易不破规矩,林熙菡去林府,她就念叨着接回崔府来教养,只是公公婆婆没发话,她也不好做主。 后来杏秀的事儿也皆是她遣人调查来的,又是她谋划了崔老太太上京告状的事儿,才替林熙菡争取来一些嫁妆自主权,更是捅了牛老太太一刀,给小姑子报了仇。 林熙菡随着丫鬟一进大厅,第一眼就看向崔赵氏。含着眼泪冲进了崔赵氏怀里,唤了一声,“舅母——” 崔大太太样貌不是最精致灵秀的。她样子只能算中等,鹅蛋脸,柳叶眉,略圆的鼻头,眼睛不大但是很明亮。神情温柔可亲,抿嘴一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总得来说很端庄,符合世家媳妇的标准,但是真心不美。 尤其是站在满屋子美人间。越发显得她长相平庸。 可林熙菡却觉得她是满屋子最醒目的,盖因她气质慈和亲切,好似全身上下飘着淡淡的光。就连她膝下的几个子女也沾了她的光,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林熙菡抱着崔赵氏总有种温暖的感觉。 “九娘来了,快给舅母看看,有没有长高些。” 崔赵氏也心疼小姑娘,想到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小姑子。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又见林熙菡成熟了不少。一丁点大就少了娇憨,着实吃了不少苦。 她抱住林熙菡,颠了颠,“我家九娘吃了不少苦,都瘦了。” 旁边的表哥崔明源仔细打量了肥肥的表妹,奇怪道,“哪有瘦掉啊,还是那个汤圆子,滚一圈都起不来。” 一句话羞得林熙菡越发不敢露脸,整个头都埋到崔赵氏怀里,惹得众人忍笑不已。 崔明源是崔赵氏嫡次子,性子有些直憨,和崔老太太有几分相似,最讨崔老太太欢心,往日被老太太宠着,越发憨直,让崔赵氏头疼不已。 崔赵氏横了他一眼,吓得他莫名其妙的摸摸头,又朝哥哥崔明渊望去,赵氏长子也是掩袖子一笑,妹妹崔明椘眨巴眼,偷笑。 崔明源越发不能理解,又见亲娘板着脸,大哥比了二,才想到元宵节,小表妹随姑妈来玩,自己说她胖,她给自己汤圆包辣子的事儿,嘴里仿佛麻了麻,缩着脑袋,连连解释道,“嗯嗯,是比原先瘦多了,原先是大汤圆,现在都成了小汤圆。” 这哪壶不该提哪壶,林熙菡忍不住朝崔明源翻了个白眼,黑白分明的眼,圆圆脸做这个动作就像松鼠般精灵可爱,让众人萌笑不已。 更让林熙菡害羞的埋在崔赵氏胸前,像个松鼠埋在树洞里只露出个大尾巴,可崔赵氏是女眷,体力不足,抱着林熙菡这个小肉弹,实在累得慌,有些支撑不住的,又怕林熙菡摔着。 这个松鼠没找个支撑得主她的树洞。 众人见了这滑稽场景越发啼笑皆非。 特别是崔明源一向神经大条,看到好笑的场景,不似众人忍着笑意,反而夸张的哈哈大笑。 让崔大太太气打一处,放下林熙菡,拉住林熙菡的手,冷笑一声,“小二,昨天听夫子说,你又没完全功课,我看日日罚你打手心,也不是事儿。尤其表妹来了,你做哥哥的总要带着耍玩来着,这般罚是不好的。” “娘,你要让呆夫子不罚我。” 崔明源面露惊喜,直保证道,“娘只要不在挨打手心,莫说陪表妹玩了,就是上山下地,挨棍棒都行,那玩意儿打在手上疼不说,还着实不方便,还不如打了腿,好歹还有手耍玩。” 崔明源呆直的样子,就连反应最慢的崔老太太都看不下去,连连翻白眼,捂住脸装作没看到,随着崔老太爷坐到席位上。 “是啊,不罚你了,我一向觉得打骂是不管事儿的。这要罚要罚到益处,不若这样,小二,你以后犯了错。就抄书,功课没完成,少一个字就抄一遍中庸,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门玩。犯了错,错小,抄祖训。错大抄族规。” 崔赵氏笑眯眯的吩咐道,然后又抱着林熙菡坐到她旁边,让丫鬟给林熙菡端了盆子,亲自给林熙菡擦擦手。 崔明源哀叹,“还不如直接打手心来的痛快,这怕是抄到我孙子长大了还没抄完。” 众人又一笑。 崔老太太看满屋子的都齐了,就差白霜霜母子未到,就问道,“大姑娘难不成来没从庄子上回来。” “前几天就回来了,怕是有事耽搁了。我让去催催。”崔大太太没发话,崔大爷老实的答道。 “快人催催……”崔老太太也是不多想的,直接吩咐。 “催什么催。她一个大人还不及小孩子家懂事,不知道早点来啊,成日里折腾幺蛾子,从回了家,崔府就安稳过。” 崔老太爷对崔大姑奶奶意见很大。以至于听到崔大姑奶奶的名字就来气,崔老太太有些怕老头子,但心里不服气,疼女儿心占上头,“这不是一家人的聚餐,哪能少一个来着。” “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和她没脸没皮的一家人。赏她碗饭吃就是看情分来着。” 崔老太爷嘴上凶狠,口气却松了几分,音量也小了几分,一看林熙菡大眼直盯着他看,就露出一抹笑意。“来来,我的乖孙女。好久没见外祖父了,有没有相念来着。” “可想外公了,想得慌了,每每吃饭就想着外公家的西湖醋鱼,叫花鸡,龙井虾……”林熙菡一听崔老太爷发话问,就竖起手指一一数着撒娇。 乐得崔老太爷直问,“你是想外公家的吃食,还是想外公人来着。” 林熙菡皱眉想了一会儿,答道,“都想。” 一下子逗乐了众人,也缓解了刚才的气氛,林熙菡也松了一口气。 崔老太爷也笑眯着眼,亲自给林熙菡夹了鱼肉放在碗里,让丫鬟给林熙菡送去,“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在外公家,想要什么就要什么,直接和你舅母,和你外婆要,要是她们没有,直接找我要来着。” 崔老太爷宠溺的话让崔赵氏松了口气,自己公公对崔大姑奶奶的态度,让崔赵氏怕崔老太爷因为林家和崔家的间隙,对林熙菡没个好脸色,没想到倒是对这个外孙女还是一样的疼爱。 只是为何同样是外孙女,同样是女儿,同样在两府让老太爷受了气,丢了脸,老太爷态度不同来着。 崔赵氏知道崔老太爷不是个偏心的,崔大姑奶奶白家的事儿怕是有隐情,让老太爷这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才那般不满。 崔老太爷给林熙菡夹菜,崔老太太见了又想起外孙女往日来崔府爱吃的,又让人上了几道芙蓉水晶虾、蒜香怪鳝等河鲜。 崔老太爷见给林熙菡夹菜,林熙菡也不吃,就问,“小九,不饿吗,还是不和胃口。” “我等大姨和表姐一起吃。”林熙菡早就发现崔大太太一家都没敢吃菜,唯有老太爷自己是吃喝起来。崔外公、崔外婆是长辈他们能够不等,林熙菡是晚辈不能不等。 崔老太爷深深看了林熙菡一眼,叹了口气,道,“到底是吃了苦头的孩子,比往日懂事多了。” 想到小女儿,老头子也心疼起来,对崔大爷道,“我就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一个母亲出来的,你可要好好对待弟弟妹妹,还有他们的孩子。特别是你小妹没了,独了这一个。” 崔大爷老实的连连点头,崔大太太更是恳切道,“小妹的孩子也就是咱们家的孩子,老太爷您放心。” 崔老太爷看媳妇保证,放心了些,不是他说,他这儿子还真不行,是个老实本分过头,容易被亲情糊弄的,他放心的说,“你是个好的媳妇,这个家多亏你啊。” 崔大太太也知道老太爷的意思,淡淡一笑,也不谦虚。 崔老太爷满意点头,吩咐道,“快去,快去催催,吃个饭都像公鸡生蛋让人等着,你去问问大姑奶奶,让老子娘等她,是个什么理儿。没看见我孙子、孙女的都饿坏了吗。” 下人又出去催了一下,还没见崔大姑奶奶来,崔老太爷真的生气了,发火道,“吃吧,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吩咐下人给孙子孙女、外孙夹菜吃饭。 崔老太太想说大女儿还没来。崔老太爷瞪了眼,“你要是不想吃,就出去,简直无法无天了,我在我家,吃个饭还吃不安稳,还要饿肚皮,简直是笑话。” 崔老太太不敢说话,崔大爷也不敢说话,他也知道大妹让老爷子等了她一个时辰简直有违孝道。 遂。崔大爷,崔老太太两个最能发话的不说话,下面的小辈自然面露笑意大口吃了起来。 特别是崔明渊、崔明源正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的时候。早就饿得慌,崔明渊年长还好些,吃得快,但看着文雅。 崔明源就顾不得了,吃得越发欢快。 崔老太太看了也不多说起来。一时宴席上宾主尽欢起来。 崔赵氏一边给林熙菡夹菜,一边眼光八方,让人丫鬟伺候各个主子吃菜,很是体贴周道。 快要吃完了,白大奶奶崔大姑奶奶才领着白霜霜姗姗来迟,一见众人都吃完。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红着眼,委屈的拉着白霜霜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你爹我,还没死呢。”崔老太爷正火大,现在看到大女儿这副晦气样,一肚子闷火。“吃个饭,拖拖拉拉。母鸡下蛋。还有脸哭。” 崔大姑奶奶一副委屈中想说不敢说的样子,让崔老太心疼不已,“老头子,发什么火,大女儿必是有什么缘由才晚着的。” 崔老太爷不说话,崔老太太示意崔大姑奶奶,崔大姑奶奶崔诗琴才抽抽搭搭地说起来,“我是给侄女,给妹妹女儿准备些东西。” 林熙菡一听到提到自己也抬头看了起来,她吃完口中的最后一口菜,细细打量起崔大姑奶奶,看着和崔诗韵长得很像,却不会让人看错,崔诗韵气质清华,崔诗琴却娇柔可爱,一眼看不去根本想不到是一家人。 崔老太爷脸色稍缓,“你还是有些长进的,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崔诗琴一拍手,后面丫鬟拿出一个食盒,里面摆着两盘菜,一盘水煮捞上来的青菜,一盘豆腐,盐看起来都没放。 崔老太爷顿时气煞了,“你什么意思,你给你第一见面的侄女就这东西。” 崔老太爷抬手,差点打到崔诗琴,崔诗琴害怕直躲到大哥身后,崔大爷赶紧护住妹妹,“爹,你先别发火,先让姐姐说说来着。”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又作怪了的。”崔老太爷不屑。 “爹,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的。我就是再没良心,也是和妹妹感情深厚,她女儿我心中一向当亲生一般无二,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九娘正在守孝期,哪里能吃得了荤腥。”崔诗琴一副天大委屈,无人理解样,哭哭啼啼的喊冤。 林熙菡一听愣了,崔赵氏也冷笑一声,敢情是针对自己这个当家奶奶来着的。 “姐姐,还没上宴席,就念叨我们给九娘吃荤腥,不让她守孝,敢情妹妹眼中崔府就是那等子不忠不义、不知礼数孝道的虎狼之地啊。” “弟妹,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怕你不小心忘了……”崔大姑奶奶指着满桌子的菜,意有所指。 “纵使我忽略了,老太爷、老太太还会忽略。” 崔赵氏淡笑,“难不成满府上下就妹妹知道守孝,我们都不知道,老太爷、老太太都不疼女儿。” “那这是什么?”崔大姑奶奶听出崔赵氏话里意味,指着桌上的菜问道。 “这是素斋。”崔赵氏答道。 “什么?这不可能。”崔大姑奶奶不敢相信这么像鱼肉的菜,闻起来也是一模一样的是素斋。 “我想九娘虽是守孝的,也不能亏待了孩子,孩子到底是长身子的。”崔老太爷听了连连点头,“就特意请了有名的素斋师傅用豆腐、竹笋做成肉素斋。没想到让姐姐误会了。” 崔赵氏说完就让人夹了一道菜给崔大姑奶奶尝尝。 崔大姑奶奶吃完脸就白了,果真是素斋。 崔赵氏也不是轻易放过人的,又道,“大姑奶奶重孝,只是不能光让妹妹家的幼女守孝,你们母女也该守起来,我记得妹夫还没满年来着。“ 崔赵氏话一落,崔老太爷就看女儿衣服,骂了一句,“滚,少折腾妖蛾子。” 第一百八章 女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大姑奶奶简直不敢相信亲爹说的话,她是好心,就算弄错了,也不能如此无礼的让她“滚”啊。 “爹,你怎么能让我滚呢,滚呢……” 崔大姑奶奶委屈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崔大姑奶奶长相很清雅,可是气质却有种天真纯美感,可怜巴巴得看着众人,越发显得无辜又可怜。 “我是好心,大家都说九娘在守孝,不能食荤,只能吃素,大嫂又没告诉我,她请的是素斋师傅,没烧荤菜。呜呜……” “那大姐的意思是怨怪我没通知大姐了。”崔赵氏语气平淡,崔大爷往后缩了两下,不敢帮可怜的姐姐。 崔氏兄弟装作望天无语,崔明椘朝林熙菡眨巴两眼,抿嘴偷笑。林熙菡也是和小表姐相处过的,自然知道她是在嘲笑崔大姑奶奶,二人相视一笑。 “不不,弟妹,你千万别误会,我从不曾有这样的想法。我相信你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故意不告诉我,若是你知道的话。” 崔大姑奶奶的话里歧义很多,越发让崔赵氏生气,她给崔老太爷磕了个头,跪下道,“媳妇,有罪。素斋师傅是媳妇请来的,恕媳妇不能认同大姑奶奶的话,我请素斋师傅是因为小妹刚去没多久,我心疼自己孩子,特意为九娘准备的。但绝对不知道大姐会特意来抓九娘守孝的问题,甚至觉得崔府满府的人都会不让九娘守孝。” 崔大姑奶奶一见崔赵氏动真格,直接揭穿她的眼药水,有些傻眼,连连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认为弟媳妇算计我,我只是……” 满府嘲讽的眼神。让崔大姑奶奶越发尴尬,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的道,“我是想让大家开心,才特意去煮了素菜来,呜呜……只是想让大家开心……” 崔大姑奶奶手段一般,眼药水上的明显,满府除了崔老太太、崔大爷没几个听不出来的,连林熙菡和崔明椘都极为不屑,崔明源还学嘴学舌的说着崔大姑奶奶的话偷偷讲给林熙菡姐妹听。捧笑不已。 “哼——,开心,你少折腾些幺蛾子我就开心多了。”崔老太爷冷哼。“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拿白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崔家折腾,有下一次,我就送你回白家家庙,守孝去。” 崔老太爷着实被这几个月来。崔大姑奶奶那些子小算计恶心到了,你要是高明也就算了,崔老太爷认栽,可是除了使绊子,哭诉,话里上眼药水。实在没什么厉害的手段,很是让崔老太爷看不上眼。 崔老太爷看着畏畏缩缩躲在崔老太太后面的崔诗琴,也懒得说她。唤了一声下面的孙子、孙女还有林熙菡四兄妹,到书房说话,就扔下一干人走了。 崔赵氏见公公出面警告了大姑奶奶,也见好就收,随意给崔老太行了个礼。就借着查账的由头,拉走了崔大爷。 屋里只剩下崔老太、崔大姑奶奶和白霜霜。 等众人走远了。崔老太看不见崔老太爷的身子,一腔爱女之心才敢发泄出来,指着几乎看不见的背影,大骂,“你个心黑的老头子,女儿也是好心,你干嘛骂来着……” 说完老太爱怜的抱着自己哭得凄惨的女儿,心痛极了,这个女儿自小单纯柔弱,又没嫁了好人家,年少守寡,才这般处处讨好别人,又不得章法。这要说错,也都是命运的错,哪里能怪到女儿身上来着。 只是崔老太心里不满老头对女儿的态度,嘴上却是不敢说的,她怕极了老头子,也只敢背后替大女儿抱不平,让儿子贴补一下大女儿。 当面崔老太却是闭口不谈,就怕得罪自己心狠的老头,和厉害的媳妇。 “还是娘,你把我放在心上,旁人都是巴不得我死的。”崔大姑奶奶语气凄凉至极,又让崔老太太心疼几分,抱着崔大姑奶奶连连喊好女儿。 崔大姑奶奶一面花腔,一面对崔老太不屑至极,老太是个没用的,连个媳妇都压不住,累得她个姑奶奶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这一想,又对崔老太多了几分不耐烦,看了一眼白霜霜使眼色,才勉强压下厌烦,柔弱露出衣袖,衣袖袖口竟然露了线头。 “怎么会这样,你大嫂没给做夏装吗?”崔老太在京城为了小女儿嫁妆打官司,一直是从春天打到了夏天,家里的事儿都交由媳妇管理。 “大嫂持掌中馈,很是繁忙,那能面面俱到的。”崔大姑奶奶善解人意道。 崔老太性子简单,她出生于与皇族沾亲带故的世家柳家,祖父是太宗太傅,堂叔是先帝太傅,哥哥做过先帝所有皇子的讲师,算是帝师世家。 只是柳氏一脉是明确的保皇党,与早逝的慧德太子关系过于密切,今上一继位,柳氏一脉就急流勇退,到了今上大肆任用革新派来压制保皇党,柳氏更是识趣的收敛势力,控制族人出世,渐渐淡出人们视线,到现今,大胤贵族才淡淡遗忘了柳氏一族。 崔老太太出生这样的家族,少时身份尊贵,又是家中嫡幼女,自是千娇百宠,养成了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缺心眼性子。 等到出嫁了柳太傅为她的性子愁得不行,找了几年才找到了崔老太爷这个品性好,又聪明,还能管得住女儿的好相公,以保证崔老太衣食无忧,生活安乐。 不过崔老太也是天生好命的,嫁人后又有福运,儿女双全,婆婆疼爱,等到婆婆没了,又有了个好儿媳妇,这一辈子没愁过没累过。 唯一不顺心的就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守寡还没儿子,小女儿一家没了,就留个外孙女。 在这样环境下过了一辈子的老太太,你能指望她有心眼,听得懂大女儿的挑拨离间吗? 崔老太果真没听懂大女儿的话,她听了觉得大女儿说得对。连连点头道,“是啊,我这媳妇就好啊,家里事多,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要是缺啥,少啥,直接和你大嫂说,不然她那么忙,哪里记得来着。” 崔大姑奶奶陡然有些欲哭无泪。这亲娘,什么都好,就是不把人往坏处想。这说好是好,自己好利用,说不好是不好,那就是你通过她算计谁都没用,她会直接去问。直接做,事发后也是直接出卖。 不然,自家算计九娘身份,老太太也不会得意的把这个主意告诉崔老太爷,惹得崔老太爷恨煞崔大姑奶奶,也坏了白霜霜后来的好事儿。让林熙菡得了身份。 崔老太看女儿有些忸捏,不愿意,有些不乐意。直接道,“那是你弟媳妇,是你娘家,你来要件衣服总行的,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说你呀不如韵儿讨你爹欢喜。就是太矫情了。” 崔大姑奶奶被憋着了,那是为了衣服不好意思来着。而是夏装才送来,她故意弄坏衣服,想要和老娘要些银子来着。 白霜霜看自家娘是个没用的,实在等她说清楚了,崔老太太怕是听睡着了,直接厚脸皮道,“外婆,外婆,是这样的。外公下个月生辰了,我娘想给外公准备寿旦礼,一时手上银子不够,想要和外婆借些。” 崔老太婆身后的老仆,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心里暗骂道,这个不上路子的,哪有给老子过生日买寿礼和老娘要银子来着,又不是小,都出嫁多年了。 老仆让身边丫鬟出了门。 “要多少,一会儿让云奴给你送去。” 崔老太一听女儿没银子,很是吃惊,“只是你嫁妆呢,那么多压箱底,还有铺子和庄子,怎么连个寿礼的银子都没有。” 崔老太说话太直接,以至于连白霜霜这样的厚脸皮都羞红了脸,崔大姑奶奶更是红了眼眶哭了起来。 崔老太顿时觉得自己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儿,有些讪讪道,“乖女儿,你别哭了,娘不过是担心,问上一问,没了就算了。日后你再出嫁,府上再给你准备就成了。” 崔老太这般直接许诺,让旁边的老奴急切地看着门外,直到一会儿丫鬟传了话,她才不甘不愿地当做没听到老太太的话。 让丫鬟给崔老太取了五百两。 崔老太五百两刚递给崔大姑奶奶,崔大姑奶奶很是欢喜,又见白霜霜耷拉脸,也立刻收起喜色,露出淡淡不满,哀怨。 崔老太太疑惑看了一会儿,又问,“银子太少,你们到底给老头子买了什么贵重物品。你爹性子又爱贵重的,不要花了银钱,反而遭骂,不若买些简单实在的。我觉得就是不买,随便做些什么,也比花上大钱讨你爹欢心。” 崔老太太一说,崔大姑奶奶和白霜霜脸都僵了,她们刚打算拿了银子,就随便准备些,理由就是后来知道老太更爱心意,不爱贵重,才亲手做的。 崔老太太一下子说破了,她们后来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厚着脸皮继续用这个套路来着。 崔老太太后面的老仆也是冷冷嗤笑,板着脸道,“大小姐,若是后面这银子用不到,就还了老太太,这是老太太最后一点体己银子了。” 云奴的话说得崔大姑奶奶有些脸红,觉得云奴一向偏爱妹妹,针对她,故作吃惊道,“我娘可是崔府的主母,怎么会只有这点体己银子。“ 云奴冷笑道,“再大的家业,也对不住水蛭日吸月吸来着。何况老太太的嫁妆在大小姐、小姐出嫁的时候就平分给你们两姐妹了。手上剩下的体己,几十年都没少过,反而在太太们和二小姐的孝敬下多了起来。可惜大小姐回来才不到一年,老太太的体己就被您天天来摸空了。” “你——”崔大姑奶奶心中极其不满,但是想到云奴和崔老太从小一起长大,一生未嫁照顾崔老太,二人情分极深,何况云奴还做过崔大姑奶奶的教养嬷嬷,她说两句刺耳的话,崔大姑奶奶还真不好和她计较。 好在云奴是个知分寸的,说罢。就没再说,恭敬的站在崔老太身后,仿佛刚才的话全然没说过。 这才让崔大姑奶奶免了尴尬,崔大姑奶奶看亲娘处捞不到银钱,就随意聊了几句,和白霜霜告退了。 “没了银钱,连个面子情都不做。”云奴看了崔大姑奶奶的作为越发看不下去,替主子报不平。 崔老太也叹了口气,她生的她知道,这大姑娘不是个好的。但再不好,也是她生的,她哪里舍得责怪。再说不过是一点银钱而已。 钱财一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给小辈用,难不成还带到棺材里去。 云奴见了很是叹息,道。“老太太,你这般,日后渊哥儿、源哥儿娶妻,椘姐儿、菡小姐出嫁,你可怎么好,难不成还随例。你孙子辈可不止那一个。”云奴努努嘴,指着白霜霜的身影。 崔老太笑叹一句,“你呀。就是看不清,人呀,就要难得糊涂,我人糊涂,心不糊涂。小事错,大事错不了。这几个孙子辈的我都一般备着来着。” 云奴想到压箱底,放了些心,又思付一下,道,“这钥匙还是丢在我这儿,省得小姐你又被糊弄过去,亏了其他小主子。” 崔老太也知道云奴的意思,不以为意笑道,“好了,这聪明事儿就交给聪明人,我这笨人懒人最是该偷懒来着。” “哎,要是二小姐还在就好了。”云奴想到都是自己小姐,怎么崔诗韵和崔诗琴性子就差这么大来着。 崔老太也是心一酸,“人死不能复生,我没了一个女儿,总希望另一个活的好些的。日后别在大姑娘面前提二姑娘,她不听了不开心。” “大姑奶奶的性子,听了个好的,她都不开心。”云奴嘲讽道。 崔赵氏得了崔老太身边老仆的信,也不以为意,这老太太私己想给谁就给谁,她做媳妇的不眼皮浅,老人给了是情分,感激,不给也是理所当然。 生为长房媳妇,她这点度量还是有点,就算不喜欢崔大姑奶奶,老太太乐意将她体己私藏都给了崔大姑奶奶,她也不难过,只要不害了崔家祖产就成。 这边崔老太爷也得了信,他却没崔赵氏好脾气,一边觉得自己儿媳妇果真没娶错是大度豁达的,一边又骂老妻子糊涂,更恨煞自己这个丢人现眼的长女。 崔老太爷那个恨啊,他去白家族长那儿是丢尽脸面,才报下这个女儿一命,没想到她白家折腾不够,到了崔家还没事都要刮三天妖风。 养的个女儿也是心眼比筛子多,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除了把心眼用到自家人身上,恶心些人,半点用处都没。 她要是个真聪明有成算的,就是野心了点,狠毒了些,他也愿意成全她,至于造化看她自家了。 可如今说聪明有些小聪明,说笨又笨得很,最主要的还是眼大心空,自认聪明人,目视无人,却是被聪明人看在眼里愚弄的,把柄一堆,半点城府都没有。 崔老太爷头疼啊,这嫁了个女儿,本想祸害旁人家的,没想到还带了个祸害回来,这个要怎么才嫁得出去,又不惹人闲话的。 算了,还小,日后再说。 而白霜霜这个崔老太爷愁得不行的外孙女又想到了崔明椘这个她认为的女主身上,想到崔明椘日后会冠盖满京华,嫁给贤王,青史留名,就嫉妒不已。 刚得知后世记忆时,她一心只想着先改变地位,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崔明椘地位相同,再来争斗,所以才一心谋算林熙菡,因为林熙菡占了她的身份位置。 可现在她抢不到林熙菡的身份地位了,林熙菡又不是她后来的敌人,她也无意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反而要将心思放到这个和她最终成为死敌的崔明椘身上。 白霜霜想到崔明椘身上就有种蛋疼的感觉,标准的宅斗女主啊,有地位有男人还有智商和奇遇,自己这个几字留名的炮灰不好逆袭啊。 第一百九章 流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有些小手段,那些手段皆是后世宅斗电影、宅斗小说以及后世之魂个人的社会经验。 那些手段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绊子,着实不够狠毒,她甚至大胤律法和宗族规矩都摸不清,更不精通毒术蛊术,连奴婢的调教也不懂,一味讲究人人平等,却又做不到真正的发下架子。 以至于被她针对的崔明椘都替她担心,她这个样子能在世家活下去,再大一些去见客,闺阁小姐的潜规则,此君全然不懂,岂不是给崔府闹笑话。 万一,某千金雅骂她,她听不懂,不驳回,旁人当她默认了来着,那不是哑巴亏了。再来世家千金讲故事,古例都是用来反讽的,有暗意的,她听懂了,又来个冷笑话什么的,还不是冷场至极。 崔府上下对这个外孙女的担心,白霜霜却是不懂的,她只知道自己拥有上下五千年的精髓知识,拥有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信息,还知道大胤朝的历史以及女主的未来,她天生比旁人占优势。 自得其乐的每天一例坚持不懈给崔府大太太上药水搞破坏,坚持不懈地给崔明椘在糊涂外祖母面前使绊子,努力让糊涂外祖母心被她母女收拢来,好对付崔明椘,或者坚持不懈拉拢收买着崔府上下的奴才。 可惜她的坚持不懈,并没有像故事一样让她得到什么,除了她手段不高明外,还有就是现实生活毕竟是现实生活,人性是复杂的,不是单纯的喜欢或者讨厌,糊涂和聪明也只在一线间。 崔府是个不适合她发挥的场地,有一天白霜霜突然如此想到。 崔老太是个小事糊涂,大事精明的。她喜欢白霜霜母子,亦喜欢儿子孙子孙女,她怜惜白霜霜母子,偶尔为了白霜霜斥责一下崔明椘,不是因为她讨厌崔明椘,也不是白霜霜眼药水有用了,而是亲近划分,崔明椘是她孙女,她能管着,白霜霜再是外孙女。也是旁的府上的,她管不得。 白霜霜发现崔明椘并没有伤到根骨,反而越发端庄娴雅。行事周全。 而林熙菡和崔明椘也在白霜霜的刺激下,吸取了白霜霜的教训,认识了自己的不足,学习了很多东西。 崔老太爷暗暗看在心里,也有很多想法。 林熙菡过完六岁生日就和两个表姐被崔老太爷送入了女学。 女学是官家和乡绅办理的官学。里面除了学习女四书、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管家御奴还有一般的养生、骑射、牌九、投壶、品茶、布菜以及辨识衣料、珠宝、香料等等零零碎碎的世家生活所需的一切技能。 大大小小课业共计超过六十多种,每日从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起至戌时止(十九点到二十一点),除了膳食,此间时间均是排的满满的课业。 繁重的课业压得各有小心思的世家小姐不得不全力以赴的学习,否则考不过季度考核,就要比旁人晚一年进入社交场所。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世家联姻,除了门当户对,还要看品行四德。可这些非常的虚,又非常的实在。 世家考核这些非常仔细,各种花宴上夫人们通过种种观察,看闺阁千金的仪态言语,服饰搭配。雅趣对话(各种游戏比赛)来看四德。 还有就是从女学成绩来看,毕竟宴会上会偶有失眼。但女学成绩是实打实的。 林熙菡本身生为丧妇长女,属于五不娶,受人嫌弃,若是想要日后不受排挤,那必是要上女学,来改变命运的,三年孝期已过,怕是国公府又要和崔府打官司了,那个时候林熙菡想上女学,国公府不一定让她上。 自是比旁人认真得多,成绩在女学也是相当不错,再加上有个上了大三岁,多上三年的优秀表姐崔明椘帮助下学习进步也快,不仅早早超过同龄,甚至崔舅母不断开小灶直追上了三年女学的崔表姐。 而白霜霜开始还有心思耍小手段,但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她这个比同龄晚了两年上女学的,在女学不仅没有任何优势,反而属于受人嫌弃,拖后腿的。 她只得放下些小心思,度过眼前的难关,免得被她看不上眼的孩子瞧不起,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哪里能够真的静的下心来学习,也许有些东西,她更有优势,更有远见,更有思维,但是学习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枯燥复杂的常识,她比一般女童更难以吸收。 白霜霜学习陷入了困境,等到林熙菡已经进入崔明椘所在的甲字班时,白霜霜还留在童子科,她才真正的清醒过来,哪怕她有后世灵魂,知道很多大胤人不知道的新奇事物,也知道旁人的未来,她也该改变不了,她不懂大胤的事情,她需要学习世家生存技能。 白霜霜很快沉静下来,也求到了崔赵氏处,请舅母开小灶。 崔舅母是个大度的,不曾刁难,毫无成见地直接让白霜霜和崔明椘、林熙菡一起学习。 此举也让白霜霜不得不承认崔赵氏是个真正的女君子。 人放下成见,好好相处,白霜霜发现往昔,她厌恶、她怨恨的人也不是很难让人接受。 她满心对崔明椘提防、算计,相处久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崔明椘是个真明媚、善良的女孩。 时光匆匆,流年似水,很快到了第三年春天。 林熙菡守孝的日子也快结束了,崔舅母不知道国公府什么时候发难,将林熙菡领回去,毁掉这个孩子。 崔舅母忧心忡忡地放下所有的事情,停掉了白霜霜、崔明椘的私下课业,她全心全意将林熙菡的休闲时间填满,恨不得将所有能教的,不能教的通通教会,好让林熙菡多长大一点,多懂一些,更明白事理。免得被糊弄,被算计,被迫害。 这样她才对得起早逝的小姑子,公公婆婆的信任,还有林熙菡对她的喜爱,更对得起她的心。 崔舅母的偏心之举,崔明椘没有丝毫嫉妒,反而对小表妹心疼不已,就连功利性重、好嫉妒的白霜霜也不曾多说什么,细心地帮林熙菡处理掉学堂那些让林熙菡分心的事情。 可林熙菡守孝满了一年。林国公府都不曾提及到林熙菡这个小孙女,让林熙菡回到京城。 反倒是崔舅舅回京赴任工部侍郎主管屯田、虞部、水部三司,标志着被今上遗忘的保皇党的柳党一脉重新进入了人们的眼线。也意味着林熙菡与崔家人不得不进入京城贵族的视角中。 柳党是保守党的中流砥柱,历经三朝,把持大胤朝大部分势力,与当时的李党、勋贵、皇族形成四方平衡的势力。 可惜是随着各种权利斗争、皇权变更,柳氏一党的敌人、朋友都消失在历史河流中。柳氏一脉的太过聪明和稳重比多智的李氏、悠久的赵氏更让皇族不放心。 聪慧的柳氏一脉族人趁着李党没落,新帝政策改革,迅速撤退朝廷,将朝堂的势力通通丢给新帝信任的革新派。 甚至连各种姻亲多退出朝堂或者担任不大的官职。 柳党走得干脆,今上也无意刁难,不恋劝的柳氏一脉得以全身而退。而那些曾经和他旗鼓相当的族党早就抄家灭族,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崔氏一脉就是标准的老保皇党,柳党一脉的人。崔老太爷离开朝堂也盖因柳党,崔大舅不为四品上官,四品推官,闲赋家中也均因党争,怕官高成了党派争斗的顶罪羊。 崔老太太的亲兄弟是先帝诸位皇子的老师。亦是今上的蒙学老师,是“守常兼容”保守派思想领头羊。柳氏权党的首领,可惜他的思想不容于刚即位一心想要“变俗革新”的新帝及他一手捧起来的楼氏革新派,又不容于彻底维护旧统治的李氏保皇党及皇室宗族。 故柳氏一派急流勇退,不参与两种思想交锋的激流中。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李氏保皇党势力被今上绞杀旦尽,全族没落,张氏皇族被抄家灭门,勋贵一盘散沙,新的保皇党牛氏被压制得说不出话来,赵氏一脉也只能是找些清流代言人。 而今上曾经的心腹党派楼氏成了新的李氏,甚至还不及下任皇帝上任,就被曾经的主子对准心口,怕是不多久,今上就要磨刀霍霍。 崔老太爷看着儿子的任命书,幽幽叹口气,“怕是今上对柳氏一脉的试探吧。” 长子六年前就能升任四品官,老太爷见今上二期都不曾让儿子升职,也是知道意思的,就让长子以病推了官,在家中休养至今。 可如今这个病了六年的人,今上突然下旨让长子担任工部侍郎四品官,让崔老太爷又惊讶又了然。 朝廷争斗日益激化,革新派的势力大到今上把持不住了。 “今上让你管着屯田、虞部、水部的事儿,是对你的信任,你万万不可玩忽职守,丢了崔家脸面,辜负了今上信任。” 崔老太爷仔细看了一眼年纪不小,却仍是一脸憨厚忠直样子的长子,心里微微放心,道,“我看你这方面也是不精通的,资质又愚钝,就少参与上下级间的餐会,多多和司农研究一下增产的事儿,好好研究一下河道儿,免得误了正事。若是有些宴会实在要参与,免得得罪了上司同僚,不若让你媳妇参与去,反正你去也是最笨得罪人的,你媳妇是聪慧擅人事的,她一定能处理好的。” 崔老太爷说的不客气,崔大爷却连连点头,一点没有不快,他知道他和娘一样就不擅长这些,这各种人事宴会还是让擅长的人来做。老太爷就是不说,他也是不爱去的。 崔老太爷看长子神色没有勉强,放心了些,男人都有野心,他怕他不在京里,长子就逆了媳妇,到时眼皮子浅,为了权势走错了路。好在如今看来,长子还是不曾被权势勾了心的,还是个听话。 崔老太爷这一想又舒心了些,又想到老亲戚,已经死掉的林国公,暗想自己老太太和儿子不聪明,但胜在本分听话,不惹事儿,你看老亲家林老头英明了一世,最后因为有个自作聪明的老太婆和蠢笨贪婪的长子长媳,就毁了一世英明,国公府的根基。 “这娶个贤惠媳妇受益府上几代人,是个大事儿,大孙子年纪大,想看孙媳妇的事儿,你和儿媳就不用管了,我身子骨还结实,还能想看想看。” 崔大老爷听了半点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答应。 崔老太爷一想,这事儿和儿子讲不管用的,还是和媳妇儿来讲的好,就立即和儿子吩咐道,“你让儿媳妇到了京里看看有没有好的,年纪小的没关系,二孙子也不小了,孙女也大了,这把名单送到杭州,我再琢磨琢磨。还有九娘这次也是要回京里的,霜霜也不好留着,也一起带到京里去。” 崔老太爷这话说的明白,儿媳定是能懂的。 白霜霜近几年有长进,少幺蛾子,儿媳谋划一下,还是能嫁到京里的,离得远了,后面又折腾什么事儿,也碍不着崔府。 崔老太爷的心思,崔大爷是半点没懂,他想得单纯,老实告诉媳妇就是了。甚至他还觉得老太爷对姐姐母女的气大概是没了,是不是姐姐的事儿,老太爷也可以放过去了。 不过崔大老爷怕老子,不敢问,只得回去先问一下媳妇,反正媳妇说的,老太爷也不生气。 这一想,崔大老爷心情有些急迫。 崔老太爷看儿子急切的样子,到对自己不让儿子为官六年的事儿有些愧疚,哪个男人不想掌权,到底是亏待了老大的,心想要不要替老大好好谋划一番,又想马上大孙子要出仕的,大孙子天资聪慧,不能因这个不咋成器的儿子耽搁了。 还是继续计划,等孙子升上去,就让儿子辞官,给孙子挪位置。 崔老太爷谋划子孙计,崔大老爷还是一心替姐姐高兴,念叨是否要告诉姐姐,还是先让媳妇谋划一下。 第一百一十章 路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表姐妹三人参加完桃花宴,就听到崔大舅母说让她们准备一下,要去京城。 三人均是很吃惊。 尤其是林熙菡她都做好了在杭州嫁人生子终老的准备,“是国公府让人来接我吗?” 林熙菡满心厌恶和忐忑,她和国公府没见过一面的家人完全没有感情,这几年来也完全没有打听过国公府的消息,这要是去了京城,肯定是受气受累,哪里有自己外租家自在。 “倒不是,是你舅舅要去京城上任,怕是一去就多年的,你外公就让咱们都去京城。”崔舅母说得很轻,道理却是明白的,“九娘,国公府的到底是你父亲那边的,你京里遇到林家长辈亲戚可不要失了礼哦。” 林熙菡点点头,“知道的。” 崔明椘也是一听不是国公府来接人,也替林熙菡松了一口,“还好不是国公府,不然咱们三姐妹都要分开来的。” “噗嗤——”白霜霜见林熙菡与崔明椘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是好笑,“国公府到底是九娘亲祖家,又不是什么虎狼之地,有什么好害怕的,再来不行,大不了九娘再回崔府就成了。” 这三年白霜霜少了心思使那些子雕虫小技,三姐妹感情倒是好了些,虽然白霜霜心里还是不喜欢崔明椘和林熙菡的,但至少面上过得去,不涉及她利益时候,还是能够和气相处,不会疯了一样攀咬人。 反而外人面前,保持姐妹利益一致的大局观,私下里也能够三姐妹调笑两句。 “这国公府对九娘来说还不真是龙潭虎穴来着。”崔明椘一笑。 林熙菡也跟着一笑,“这人涉及到了利益,亲戚也比虎狼蛇虫可怕,禽兽吃人是本能。人伤人也是本能。” 林熙菡笑骂国公府的人是禽兽,崔明椘被她的促狭逗笑了,道,“还真当国公府和你不是一个祖宗来的。” “自是不是,我和表姐流的是一个血脉。” 崔舅母见林熙菡不认林府认崔府,又欣慰又担忧,遂道,“你们三个别嘴上没把锁的,有些话能随便说的。尤其是九娘,崔府是你外家。林府才是你本家,可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了去,让人笑话了你。” “知道了。舅母。我就是胳膊往外拐,也不对外说去。”林熙菡一笑,崔明椘也对视一笑,白霜霜捂嘴偷笑。 崔舅母看着三个越发淘气的女孩,也只能最后警告了。“你们三个,要是在京里给我丢了脸面,定是会好好教训你们的。” 和崔舅母相处久了,也知道她是嘴硬心软的,她板着脸上规矩,三个孩子也不似从前般害怕。崔舅母暗暗叹气,心道到京城一定请个规矩严格的嬷嬷,免得在京里社交出了错。丢了脸。 一抬头,又见三小姑娘在一旁打闹,更是头疼招呼她们出去她们各自园子收拾东西。 白霜霜一进屋子就开始东挑西拣地收拾东西,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总觉得个个都是要的,又个个无用的。心里正烦着,就见崔大姑奶奶含着泪进了来。 白霜霜陡然有种不妙感,问,“娘出了什么事……” 没等白霜霜哭完,崔大姑奶奶就哇的一声哭得像孩子。 白霜霜一愣,她一时不知道她娘是装的,还是真哭,崔大姑奶奶惯是爱哭的,却一向不曾在白霜霜跟前哭,她只有目的在特殊人面前哭。 故崔大姑奶奶在白霜霜面前哭起来,白霜霜一时傻眼了,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崔大姑奶奶见自家女儿看到自己哭了既不安慰,也不劝解,而是傻站着,又想到女儿能回京城,自己却不能回去。 一时怨愤加嫉妒的语气道,“该不是你能回京城,就不把我这个娘放在心里了吧。” 崔大姑奶奶的酸意弥漫着整个屋子,脸上挂着不满让面容有些扭曲。 白霜霜却不曾在意,她被崔大姑奶奶话中潜在意思吸引了,“娘,难道你不能回京,我回去,你自是能回去的。” “呜呜……,你外公不让我回去,说怕我给你丢人……”崔大姑奶奶一想到自己知道能回京城别提多高兴了。 兴致冲冲地从崔老太太处要了些银票打算多买些杭州特产带给京城里亲戚朋友。 就被告之崔大舅一家,外带两个外孙女是回得去京城的,自己却要留在杭州,崔大姑奶奶别提多委屈了。 哭闹到崔老太爷处,却被亲爹叉了出来,说自己回京城给全家丢脸。 “我怎么就丢人,丢人,再丢人也是他生的,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崔大姑奶奶愤懑道,“霜霜,你一定要给我求情,求老太爷让我回去,我是白家的媳妇,凭什么一直留着杭州……” 白霜霜一时有些尴尬,崔老太爷一向不喜欢自己母女,自己这些年忙得没空给家里人添堵,少在崔老太爷面前卖现,崔老太爷反而对白霜霜好脸色起来。 只是一提到崔大姑奶奶,崔老太爷还是怒气直冲,白霜霜是半点不敢在老太爷面前给崔大姑奶奶求情。 再者白霜霜也是看出来,崔大姑奶奶还是不去京城的好。 当年事情久了,白霜霜也是记不清的,但是她还是知道崔大姑奶奶和白大爷没少在京城做糟心事儿,给亲戚朋友添乱,是社交圈有名的不受欢迎。 就因为两夫妻在京城没什么社交圈、朋友圈,白大爷在京任职,才迷上了寻花问柳,着实是闲得慌。 至于崔大姑奶奶更因为无聊,除了和小妾斗法,就没个什么事儿做的,才养成如今这副怨天怨地的性子。 而白霜霜如今也业已十一岁了,明后两年必是要定下亲的,定下亲事就开始学习男方家中规矩,认识男方社交圈,模拟男方家中产业,以便于日后主持中馈。定亲两三年,按照规矩十五出嫁。 这就是完整的世家嫁女模式。 这段时间,崔大姑奶奶这个在京里关系网差的,不仅对白霜霜半点益处都没有,反而会给白霜霜除了添乱,就惹事。 白霜霜自是和崔老太爷一般不希望崔大姑奶奶回京城给自己添乱的,她怎么会愿意给崔大姑奶奶求情,便是她求了,也半点用处都没。 崔大姑奶奶哭诉了一段时间,见亲女儿意兴阑珊。面上看不出来,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白霜霜的不耐烦,顿时火了起来。瞪了一眼,白霜霜,也不诉苦,说道,“你就给个话。到底给不给我求情,若是你还当我是你娘,就带我去京城。” 崔大姑奶奶娇蛮样又让白霜霜傻眼,她娘往日使这些手段对付旁人她没感觉,对起她来也是这般,着实让她难受。 “你去给我和老太爷求情。要不是不去,就是不孝,我就到衙门告你。让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崔大姑奶奶的语气满是嫉恨,一点都不像作为一个母亲的该说的话,更让白霜霜无语的是她发现她娘态度是认真的。 “娘,你也是知道老太爷最厌恶我们了,就是我去了。不仅半点没用,反而让我们母女更讨他厌烦。说不准我们两个都回不到京城了。”白霜霜无奈劝解道,自家娘一直没长大,实在让人头疼。 “那我不管,不管你是和老太爷求情也好,还是和你舅舅求情也好,反正我要回京城。”崔大姑奶奶暗想,要是她不能回去,旁人一个都不行,亲生女儿也是。 崔大姑奶奶的反常顿时引起了白霜霜的注意,白霜霜细想一下,脸色变了一下,问道,“娘,你该不是不希望我嫁人吧。” 崔大姑奶奶一时有些被揭穿了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呢?你是认为你娘是那等子自私自利的,不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反而让她留着陪她守寡。” 崔大姑奶奶的反问,让白霜霜放心下又疑惑,她不多语,反而小心解释道,“娘,我会给你和舅母她们求情,至于管用不管用,我也是不知道的。” 崔大姑奶奶心虚下,也不多闹,听了白霜霜的话,就匆匆告辞了。 崔大姑奶奶不甘罢休的态度一下子到不了了之,就白霜霜一句话搞定了,怎的不让白霜霜生疑。 白霜霜一生疑,她就不仅不曾给崔大姑奶奶求情,反而崔大舅说是让她娘也回京城看看去,她立即反驳道,京城是崔大姑奶奶的伤心之地,她是不愿意回去的。 崔大舅一听是姐姐女儿的说的,怕是如此的,时间又紧,也不曾与崔大姑奶奶说道,等崔大舅一家都出发了,崔大姑奶奶去看女儿,才发现一群人早就走了。 崔大姑奶奶又伤心又失望,更有无尽怨愤。 林熙菡一行人走的是水路,从杭州出发,走京杭大运河,至通州下,一路极为顺利。 崔大舅母还在每个渡口休息时,带着林熙菡三女孩逛沿河城市,购买当地特产,学习认识各地物价和风土人情,林熙菡三女孩大长见识。 同时也方便林熙菡安排下人沿河置办了些店铺,四年过去了,季希逋在苏杭江南等地开发的荒地,均早在桑树林和织坊就产生收益。 桑树林不仅能够提供大量的蚕茧卖给官家大纺车织坊,桑葚酒和桑葚果酱也大卖。 去年胡地主这个成日琢磨赚钱的,听到南朝梁吴兴人(今浙江)就有人稻田养鱼,唐朝关东高粱林养鸡的事件,就琢磨着桑园除了养蚕之类的是否也可以养些鱼蟹鸡鸭之类的,不指望现在的储藏技术能让肉类赚钱,但开个酒楼自负盈亏,还是很成算。 这事儿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了,各地桑园蓄水养鱼,放养鸡鸭,不仅减少桑园成本支出,给桑园仆从提供食材,还能贱价卖给当地县城居民,也算平衡了物价,勉强负担了桑园的支出。 当然不是胡地主不想赚钱,高价买卖,只是世家官员酒楼都有庄子,少有外购的,老百姓都是混温饱的,太贵买不起。买这些的都是小户人家以及寒门小吏。 而大多数桑园牲畜均是落入了桑园仆从、佃农和织坊织工口中,越发让胡地主落了个大善人的好名声。 说道织坊,林熙菡这个原先不大看好能够和官家织坊一样收益的织坊,反而是林熙菡手上获益最多的。 季希逋当日糊弄胡地主的话,让这小老头记上了心上,天天念叨大老爷能不能手缝里漏些藩国女奴或者蚕种。 季希逋这个老实人被缠的没办法,又不愿意在小人面前丢了脸面,求到了赵冬赵春兄弟处。 赵冬赵春兄弟分别负责了林玉煊海上贸易和西北塞上交易,如今林玉煊没了,但那些产业没有消失。 只是没有官家撑腰。艰难了三分,收益虽少,还是比一般产业收益多。特别是胶州海贸,由于薛家撑腰,不仅没减产,反而增加了不少。 老伙计求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回航回程,拐买些女奴和蚕种而已。 赵冬赵春兄弟又是个忠心的,怕小主子还要其他的事儿,不仅带来了海外纺织技术,更把炼金制器物的一些技术也带了回来。 经过在胶州试养了一段时间,还真的找到了多种能够适合在大胤环境下生存的蚕种。 当第一批海外织布出来时。季希逋就得意的将蚕种和女奴送到了桑园,喜得胡地主抱着季希逋直喊亲爹,更视小主子为天人。 这件事情也让赵氏兄弟看到了出外。海上贸易收益大,风险也大,大胤赋税又重,还需要官衙撑腰才能做大,不如取夷技术。做夷器来卖。 以至于后期林玉煊的海上生意成了贩奴团,赵氏兄弟专门购买和拐买他国女奴用来生产他国产品在大胤假冒正品来卖。特别是藩国多有打仗且国家未曾统一,奴隶价格极为廉价,就那扶桑女奴来说吧。 扶桑国不曾统一,不大地方大大小小的氏族国家却多过百,常年打仗,女子不仅承担生儿育女,还要种田养家,饱受欺凌,生活与官家矿场奴隶无二,实在凄惨。 赵氏兄弟船飘到扶桑,只道带她们去天朝,莫说银钱,一碗白米饭就蜂拥而至,最后赵氏兄弟带回来的扶桑女奴最多,赵氏兄弟很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让寸大的扶桑国亡国灭种了。 季希逋却不管这些,随着江浙两地的桑园扩展,他手上的官府买奴和佃农都不够用了,再来契书太多,易引起官家注意,他忙着趁人不注意买桑园就疲于奔命了,何况买奴才来着。 这个时候番邦奴隶最好,大胤法律只保护大胤百姓,番邦的奴婢属于黑市奴隶,根本不需要契书,后期她们和大胤男奴生子,皆属于家奴,给她们子嗣造册就成了。 大胤法律没规定家生子不可以多生子。 后来等林熙菡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桑园一大半的仆从都是番邦人,一眼望去都是各色人种。 这次林熙菡来京城,季希逋江南桑园太过繁忙,林熙菡不好将他带出,就留他与季嬷嬷在江南,带走了季嬷嬷孙子脸上刀疤的季燕庭和兰嬷嬷一家以及安伯、兰嬷嬷调教的一批管事婢女。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不惯林熙菡路程太过顺利了,她们一到通州,不仅崔大舅母安排的马车被京城贵人给劫走了,而且通州根本租不到马车。 崔大舅母只得让一家老小于通州驿站暂住。 驿站简陋,住所狭小,崔大舅一家又是不张扬的,没有听驿站官吏的话占了最好的甲等住所,反而占了符合崔大舅官职的住所。 官吏收了崔大舅的银钱,崔大舅又没给他添乱,倒是还更配合他管理,他自是欢喜无比,给崔大舅挑了个不大但是环境最好的。 就是这样,驿站毕竟是驿站,好也不过是相对的。 林熙菡和两表姐换洗了衣衫,就迷迷糊糊躺下了,还没睡着,外面就传来了打闹声。 林熙菡听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很是耳熟,心里不由好奇。 林熙菡和着衣服,和兰嬷嬷朝外面望去,没一会身边的丫鬟回报,是隔壁家的官吏妻妾争宠,妻子教训小妾来着。 “听着倒不像个年轻的,怕是个老妾来着。”林熙菡听那惨叫声像是个老奴才。 旁边的巧儿嫣然一笑,道,“那叫的哪是妾来,妾自是美貌非凡的,教训了伤了脸面哪能伺候男人,招待客人,给主子添脸,自是教训的妾身边的老奴。” 林熙菡点点头,又听巧儿道,“听说那妾还是咱们胶州的美女来着,很是能耐,勾得男主人任上当她是二夫人,如今男主人妻子来了,自然要教训一下她,免得没了规矩。” “倒是老奴可怜了些。”林熙菡这一听,也理解了些,只是怜惜无辜被迁怒的老奴才。 “主子,你还别可怜这老奴才,刚才我是打听了一下,这老奴才可是鬼主意多着,出卖旧主子,投靠现在的主子,现在主子身边的计策都是她出的,手段狠辣的很,又个欺压人的手段叫做什么来着……” 巧儿想了一会儿,道,“叫做人皮绣花——” 林熙菡脑里一闪而过,原来是她,冷着脸,哼笑一声,“去把华嬷嬷唤了过来。告诉她往日的旧仇,如今找着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京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胶州被拐环琅阁已经是记忆深处的事儿,林熙菡在那儿待了不过短短两三月,对环琅阁记忆只停留在课业多,女童多,规矩多这一处儿,并没有太深的记忆。 唯一记忆深刻,还时常噩梦惊醒的就是环琅阁罚李荀棐的“活人皮绣花”,纵使时隔三年,林熙菡想起来时都是一身冷汗。 这场噩梦的制造者就是外面凄惨哀嚎的老奴陈嬷嬷,更讽刺的是如今她所受的痛苦就是她曾赖以骄傲的绝技“活人皮绣花”。 林熙菡听着陈嬷嬷的惨叫,静静发呆,片刻道,“我幼学曾听夫子将过一则故事,平望人王均,喜欢吃蛙,制作一根二尺长的铁针,捕到青蛙,就用铁针穿在蛙的颈脖上,等串满长针正是一盘蛙膳。王均,喜乐烹食之。一日王均到亲戚家做客,晚上远处有人家失火,王均幸灾乐祸,爬上了屋顶,隔岸观火,乐极生悲,一下子掉了下去。” “亲戚家临河居,怕遭贼,墙外种满铁条,又尖又长,像一根长针直立,王均从屋顶掉一下,铁条直穿他颈脖。他似他往日所食青蛙般怎么挣脱也挣脱不掉,哀嚎而死。” 林熙菡的故事很平淡简单,旁边的丫鬟听了却骇然觉得颈脖凉飕飕的,听着外面的惨叫声,支吾一句,“这世上总有些巧合。” 林熙菡见吓到小丫鬟,轻轻一笑,“有些事儿,看似巧合,何尝不是应了佛家那句善恶终有报的恩果循环。” 小丫鬟默然,垂首不语。 屋外的华嬷嬷听了却眼里含泪,她如今的下场何尝不是报应,可惜那些害了华家的人如何不曾报应来着。 林熙菡听到敲门声,便指着窗外道。“嬷嬷,我已让人赎了陈嬷嬷,你看你如何处置?” “随她去吧。” 华嬷嬷透过窗外,看着躺在泥泞里陈嬷嬷,衣衫褴褛,满是血污,就是离得远,也仿佛能看到她扭曲的容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恨的人如斗沙,恨我的亦如斗沙,太多太细密。我都快记不清了,只能挑着第一个让我痛的人来复仇。” 岁月像抓不住的流星,在你不经意间就爬上了额头,可就有些人,天生受上苍的喜爱。连花心的青春也不愿意离开她,脆弱的美貌十年如一日的保存。 林三太太林韩氏是这样的美人,华妈妈亦是这样的美人。 林熙菡看着她光洁的额头,灿若星辰的眼,芙蓉花般艳丽的唇,还有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无法阻挡的风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她还是没有变。依然是那般美貌。 林熙菡陡然想起环琅阁第一件见到华妈妈的惊艳,更想起回杭州就起她时的狼狈不堪和三年的守护。 三年前,林玉煊夫妇过世一年多,姑苏林府和京都国公府分宗,却故意不将林玉煊夫妇坟地迁入京城族地。将林熙菡扔在已经不是她族人的姑苏林府,却霸占七房产业和崔诗韵的嫁妆。至林熙菡死活于不顾。 这等卑鄙无耻的行为惹怒了崔氏一族,在林熙菡的求救和崔大舅母的谋划下,崔外祖母代表崔氏和国公府的牛老太太打起御状,最后在种种局势下,今上和稀泥般,让林玉煊夫妇的产业和嫁妆交由银号和官府托管,日后留给林熙菡做嫁妆。 而林熙菡的教养问题在今上的默认下,被崔府接收了。 林国公府不知道是被崔氏惹怒了,还是根本就不关心林熙菡,或者两者皆是,林熙菡去崔氏的事儿,国公府和林氏族人不曾提出半点异义。 林熙菡回杭州的路程很是顺利,唯独笠泽江交叉口货船发生口角冲突,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华妈妈。 华妈妈曾今让林熙菡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曾真正伤害她们,反而林熙菡这么多年细想下,惊觉当年华妈妈是放了水,让自己等人自主逃跑。 林熙菡对她心情复杂,一时晕了头,硬是赖着和兰嬷嬷要救下华妈妈,兰嬷嬷没办法,不想让主子伤心失落,只得恼怒不已的饿就下华嬷嬷,也对华嬷嬷是处处提防。 一直到后来,华妈妈在林熙菡身边安分守己得过分,几乎不出现在人前,兰嬷嬷才放心一二。 特别是季希逋性子少了几分变通,来钱塘(浙江加部分江苏南边一点)和官家打交道买桑园,很是迂腐差点引起官家注意。 要知道大胤朝除购买良田,购买山地、滩涂等非田赋田地,超过一定量是要按十一五增加山林税。何况林熙菡还是非出嫁女,以副契文书购买总是引起猜测,若是被林氏一脉知道了,也是得不偿失的。 华妈妈出面,多次谋划,才让林熙菡的桑园织坊能够迅速发展起来。 兰嬷嬷看华妈妈不惹事,懂规矩,又知趣,还能给小主子带来好处,勉强接受了华嬷嬷,这次季嬷嬷留在了钱塘一带,兰嬷嬷左思右想才带上华嬷嬷,可见算是接受了华嬷嬷。 至于华嬷嬷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落到那等地步,林熙菡是一概不知,华嬷嬷不说,她便不问,最基本的尊重,林熙菡再小,也是知道的。 陈嬷嬷的卖身契办好了,华嬷嬷也不等林熙菡回话,便让人将陈嬷嬷带下去,转身对林熙菡道,“她这个心思不正,又狠毒,擅长揣摩人心思,又没信誉的谁都出卖,唯独一点好处就是手上技术天下一等一的。” 林熙菡知道华嬷嬷的意思,与其让陈嬷嬷知道了林熙菡的身份,日后拿捏林熙菡拐卖的事儿威胁了林熙菡,不若带下去,不让她知道了主子是谁。 只是人皮绣花,林熙菡还是不寒而栗,身边还是用不着的。 林熙菡不说话,脸上表情就出卖了她的心思,华嬷嬷看了知道她的意思,笑道,“这陈嬷嬷外家是湘绣传人,父家是苏绣,夫家是蜀绣,后来流落胶州一代绣房,学的又是粤绣,算是极几家之长,日后织坊大了,总要做些刺绣成品的,让陈嬷嬷调教下面灵秀的女仆总是好的。” 林熙菡这才听明白她的意思,第二日就让陈嬷嬷随着崔家船回了钱塘,让季嬷嬷送她去桑园。 通州到京城的马车走了大半日,便远远看到了巍峨壮丽的城墙。 大胤有四京,西京洛阳,东京江源,南京江宁,北京燕京,均是繁华昌盛之地,一是除东京外均做过历朝国都的。 洛阳长安唐朝国都,自是一番唐朝绮丽风情,高大庄重,色彩鲜活明丽,一直到女帝当家,亦做过酆矢王朝三代君主的国都,就连东京江源也是那个时候第二代女帝打下来的,当时这一代是附属国高丽、百济、新罗,因不服从女子做主,被女帝一怒之下攻打下来,现在这三国都成了大胤朝的三府。 南京江宁是酆矢王朝最后一代君主的国都,末帝是个性子柔弱胆小的小女子,天生悲天悯人,并不适合做君主,奈何她的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只能无奈做了皇帝,后来种了蛮族的苦肉计,废除了第一代女帝的亡国灭种政策,让蛮族得以喘息,攻入了酆矢王朝。 胆小弱懦的女帝仓皇出逃到江宁,留下王夫也就大胤太祖在幽州抗蛮。 大胤太祖北方抗蛮十年,女帝却在南朝花天酒地十年。二人多次 十年北方平定下来,王夫气恨女帝多情,为此事争吵不休,女帝不以为然。 大胤太祖一怒之下黄袍加身,在攻打下来的蛮族领地登基称帝,建立了大胤王朝,封燕京为国都,也就是如今的国都。 女帝这才发现王夫已经和自己恩断义绝,后悔无比,但二人也断无可能。 最后女帝将酆矢王朝亲手献给王夫,太祖为帝,她为后,以求原谅,结束夫妻二人间隙,也结束大胤朝三百年历史。 而林熙菡一行人如今正站在有着一段香艳情史的大胤朝国都外,等着接受国都美景的洗礼。 崔家在京都也是又老宅院,只是常年不住人,很是荒废破败,而今上旨意太突然,以至于崔家来不及细节方面的整理。 崔大舅母看着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的宅院,还是建议一家老小先到弟媳家公主府暂住一两日,等老宅去了湿气再去。 崔家二媳妇身份在皇室很是尴尬,帝姬本不是大胤朝皇帝亲娘家,是大胤朝先太子的姬妾子,因太子没了,徒留她一个不能即位的主子。 先帝爷按照大胤例收她为长女,用来和亲。 帝姬性子刚烈,誓死不嫁蛮人,而林老太爷又在长城外攻打南蛮,收复了大胤大片失,当今蛮族不成气候,林老太爷差不多完成了新帝遗愿。 原先大胤国弱打不过蛮族,只得和亲。 现如今大胤国富明强,林国公一干老臣又有信心收复失地,今上自是不拦着。 经过十来年努力,大胤朝失地均被收复,今上也对曾经得力干将起了疑心。 林国公一干戎马臣子均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第一章 车祸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大胤立国已近百年,帝都建城三十有余,繁华不亚于前朝南都,高楼酒肆耸立,商铺豪宅林立,车马人群川流不息。十一区,二十八街,七十九大路,上百条中路,不计数小路,人如潮水,香车宝马。大道横铺三十尺,耐不住香车宝马、人太多,堵车、车祸频频发生。 这不,淳安街齐丽舍又发生一起车祸。 往东华门的西向路上,三家贵人马车撞在了一处,各持身份对峙了半个时辰。 庞大的车队几乎占据了转角口,堵住了整个人来人往的南北通道,后面被挡住了行程的车队怨声怨气,却没家敢上前说道。 盖因三家发生车祸的真真是如今大胤最顶级的贵人。 头一个是当朝首辅改革派领头羊楼相家的马车,堪是朝臣一等权贵,里面坐的又是楼家拜佛归来的老祖宗,楼相的母亲,楼老太太。 第二个是皇太后娘家,千年世家,清流一脉的赵氏,实权不及楼氏,可民间美名、外戚身份却是楼氏这等子新兴世家万万不及的。层层车帘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但是能让谦逊著称的赵氏与首辅家对上,怕也是家中地位尊崇的。 第三个倒是林熙菡的熟人,回胶州城遇上的伍氏兄弟。 伍氏兄弟神情严肃,两兄弟一胖一瘦,一俊一丑的坐着一白一黑的高头大马立在轿子左右,任由下人与楼氏和赵氏冲突,没有半点退让,着实奇怪。 要知道伍家虽是长公主后人,今上心腹,如今今上大力提拔的世家,也掩饰不了。替今上办事的伍家兄弟太年轻,要尊老爱幼角度反而是最亏的。 伍氏兄弟到底年幼。 果然楼府楼老太太拿捏这辈分,楼府下人带着老太太指令,让伍氏兄弟让路。 林熙菡正当这事儿算是完了,不曾想到伍氏兄弟随便递了个令牌给楼府和赵府的人看了去,两府立马给伍氏兄弟的马车让了路。 精明的楼老太太甚至亲自下了马车到马车跟前和马车的人打了个招呼。 崔明椘见了笑道,“这马车上的人一定非富极贵。” 林熙菡暗想,这能让伍氏勋贵守护的自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又见崔明椘轻笑不语,会意一笑。原来说的是今上出游。 林熙菡揣测马车上人身份,伍氏兄弟也看了崔家马车,让人遣了崔大舅去说话。 崔大舅神色激动地留下崔府老小。等林熙菡一行人都到了帝姬的宅院,崔大舅还是一脸恍惚外加无与伦比的荣幸。 崔大舅母很是担忧,以至于到了帝姬府得知帝姬有孕都不曾半点开心。 帝姬体寒,崔小舅夫妇膝下空虚,到如今都没个子嗣。帝姬心怀愧疚,多次让人给驸马纳妾,都被崔小舅拒绝了。 崔小舅是学儒士,一向认为子嗣乃天定,与女人多寡无关。 林熙菡姐妹的到来填补了帝姬府的空虚,帝姬许是怀孕了。极为喜爱女孩家的,尤其是喜欢巧言擅语,长相文弱的白霜霜。三个女孩中拉着白霜霜说话最多,其次喜爱的是崔大舅母的女儿崔明椘。 对林熙菡神色淡淡,话语不多,虽不失礼,着实过于冷淡。 等出了帝姬屋子。兰嬷嬷才告诉林熙菡,帝姬少年仰慕过林玉煊。现在林氏夫妇没了,帝姬见了林熙菡总要避嫌的。 自此,林熙菡在帝姬府上深入浅出了起来。 崔大舅上任满一月,长公主府上送帖子请崔府上下的主子参加赏花宴会。 白霜霜和林熙菡不是崔府的主子,到底是不好去的,林熙菡不打算去了,借口身子不舒坦留在了帝姬府上,至于白霜霜最好各种宴会花宴来着,千方百计厚着脸留在帝姬身边去了宴会。 表姐们都去花宴,林熙菡也无聊,就带着巧儿、惠儿两丫鬟逛起了园子。 帝姬属于今上新改的封号,没了公主的封邑,只享有封号等级的俸银和御赐甲第(公主府)。 也不知道是否是帝姬没收了今上心怀愧疚,故帝姬们的御赐甲第均修建得极为精美华丽,比王府多有之而不及。 而福慧帝姬这个首位封为没公主封邑的帝姬宅院堪称公主府之最。 帝姬府在寸土寸金的皇城占地三十余亩,共计七十二件房舍,堂屋四进五重,外有三处花园,主轴线上建有影壁、府门、仪门、静宜堂、垂花门、寝殿、后罩房等。 整个府宅建造方正,符合大胤讲究的山水明净、屋亮眼阔的风水,整个帝姬府异常美丽。 尤其是帝姬府那个有名的百花园,收罗了天下有名的奇花异草,种类之繁多高达近万,几乎花费了福慧帝姬近三年的收益。 一年四季皆是繁花似锦、百花斗艳。 林熙菡处在这样的园子里,哪怕是心情烦闷,也舒畅了许多了。 她近日比让季嬷嬷孙子打探,少有成效,比当日兰嬷嬷述说得更多,林玉煊作为今上心腹,曾在京都为官多年,提出了很多改革政策,得罪了许多京城勋贵。 特别是他那取缔皇室女的封邑的建议,几乎得罪了大胤皇族所以女性,要知道女人都是记仇的,就连福慧帝姬这等宽厚大气的都不能免俗的对林玉煊这个独女难掩厌恶,何况大胤皇族那些跋扈成性的皇女。 怕是林熙菡一出门就要被撕成碎片,怨怪今上要给林熙菡一个族姬的封号,敢情除了林玉煊的爵位恩赐,还有这等子事情。 林熙菡性子谨慎,没把握大胤皇女的性子前,也不打算随便出门,免得遇到了贵女,被打杀得无还手之力。 林熙菡在园子逛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见小花厅旁一排竹林很是清幽雅静,就让惠儿取些瓜果,她与巧儿躲到竹林里休息。 “帝姬月带处理了吗?” “倒是处置了,只是帝姬那儿如何是好?”说话的声音极为熟悉,又是提到帝姬这个称谓的,由不得林熙菡心中一警惕,透过竹林深处,朝小花厅望去。 说话的时一个老一少的奴才,穿着体面大方,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容长脸,高额头,腰肢粗壮的正是福慧帝姬身边伺候的李嬷嬷,而和她说话的亦是帝姬屋里伺候的水笙。 “这也是没办法的,若是有二法,帝姬也做不得这样的事儿。”李嬷嬷眉目愁苦,叹息不已。 “这万一他日被揭穿了,驸马与帝姬的情分荡然无存。”水笙心里忐忑不安,“再来今上说了日后与驸马和帝姬头子加封爵位,帝姬如此做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若是帝姬有二法,必是不如此做的,可惜帝姬怕是终身无子的。” 李嬷嬷苦笑一声,叹息道,“帝姬少时在王府多受继夫人欺压,先皇后怜悯才接入宫中,可惜帝姬早就伤了身子,留下了此地祸害。如今帝姬与驸马夫妻看着恩爱,可帝姬哪里能任由驸马膝下空虚,若是帝姬一直无子,总要替驸马纳妾的,大胤又不是前朝,最重女德来着。” “再来,那孩子毕竟也是皇家血脉,帝姬亲侄儿,帝姬哪能让他流落民间,不若成全了帝姬与他的母子情分,再来留在林家,对林家也是大善的,亦是林家护身符。”李嬷嬷解释道。 “嬷嬷,若是如此大善,不若回禀了驸马,驸马爷和帝姬情分深,总是理解了去的。” 水笙建议道,“要知道帝姬脉录都是交在太医院的,这日后查起来是个为难的,再来皇女产子,处了用宫里的嬷嬷还有旁的御医医女守候着的。帝姬再能干,到底不擅长这些,手上人脉不多,这事儿没有驸马爷做的平滑。” “你疯了不成。帝姬喜脉早就报上去了。” 李嬷嬷听了水笙的话不仅没有同意,反而脸上色大变的掐了两把水笙,“这事儿已经是开弓没有回旋的箭了。天知你知我知,切莫外传,若是传出去,除了你我二人没命,更是给帝姬遭祸,给王府给林府遭灾的事儿。你要知道宫里那位最是心狠手辣来着。” 李嬷嬷一提醒,水笙想到今上最是眼里不容半点沙子的性子,不管帝姬有没有做下混肴林氏血脉的事儿,但是她如今可是报了朝廷有孕的,若是揭穿了,怕是容不下帝姬的。 水笙惊吓下连连点头,心里忐忑这事哪里是能瞒得住驸马爷的,但是也不敢多说。 林熙菡和巧儿趴在竹林里,等李嬷嬷和水笙离开小花厅才跟着出去。 水笙和李嬷嬷是在垂花门分开,李嬷嬷回了正堂,水笙一路向西,林熙菡和巧儿心里不安,偷偷跟着水笙到了一处偏殿。 只见水笙将一小包沾了血污的衣衫月带扔进了偏殿的壁炉里,加了炭火,见火势汹汹烧了起来,才慌张看了几眼四周,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林熙菡等水笙走远,就领着巧儿进了厢房内,指着壁炉里残余物问,“这是什么?” 林熙菡年纪小,还不知这些事儿,巧儿半天才红着脸羞答答道,“那是女儿家的秘事,每月都有的。” 又见林熙菡一脸茫然,听不懂,再道,“这怀孕了便是没的。” 林熙菡才恍然大悟,怨不得水笙李嬷嬷要烧了这些,心里想到帝姬要用旁人家的孩子顶替了小叔的孩子,心里就不痛快。 又怕李嬷嬷说的那些事端,心里又迟疑了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交给崔大舅母打算了去。 第二章 陷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这一等就是两日,直到第三天,崔大舅母才满脸疲惫不堪的和同样憔悴的福慧帝姬回来。 林熙菡还没来得及将此事禀告崔大舅母,已经“五个月”的福慧帝姬就已身子不适,不耐炎热为借口,匆匆到避暑山庄养胎去了。 而崔大舅母却半句话都来不及和林熙菡说道,收拾了崔明椘和白霜霜的衣物又再次拜访长公主府。 林熙菡年纪小又是寄住的,没什么发言权,只能干着急的看着崔大舅母急切不耐的赶去长公主府,半点不敢添乱,思付着崔大舅母回来了再将此事禀报了她。 心里也很是疑惑,长公主发生了什么,可惜是外面没露半点风声,或者是林熙菡根本被看管起来,根本探不到府外消息。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反而是消失很久的崔大舅舅被抬着回来,崔小舅一旁满腹心思的照顾着崔大舅。 “男儿大丈夫,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护住妻儿,如今到卖女求荣起来……”崔大舅哭诉的内容让林熙菡心惊,她刚想问出了什么事。 “九娘,你先回屋子休息,夏至将至,京城暑气大,我送你去帝姬那儿避避暑。”崔小舅神情严肃,眼神有些狠厉,整个面容变得阴鸷起来。 林熙菡心里害怕,但是想到表姐妹情分,还是问了句,“表姐,那儿出了什么事儿了吗,我想去陪陪表姐……” 没等林熙菡说完,崔小舅用一种林熙菡难以理解的复杂目光看着林熙菡,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般,林熙菡心一堵,有些难受。 大半个时辰,崔小舅也没回答林熙菡的问题。语气温和了几分,“明天若是我回来,就送你去庄子上,若是没回来,你就好好呆在院子里,谁来了,都装作不知道。” 林熙菡点点头,她有种预感,可能崔家的事儿会和林国公府有关,不然崔小舅也不会对自己态度如此复杂。 林熙菡一出生就没和这个舅舅相处过。也不曾见过一面,只是听母亲崔诗韵说道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最要好,只是林熙菡来了京都。却不曾感觉到半点崔诗韵与崔小舅的感情。 崔小舅和福慧帝姬对林熙菡的态度客气又冷淡,总有种看不见的膜挡住了亲人之间的感情。 林熙菡知道自己再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反而惹了人厌烦。 林熙菡回了屋子就通知季希逋儿子再次出门打探,还没等林熙菡这边打探出来,满京城的流言一夜间放了出来。 崔明椘在长公主府还真的出了大事。也真的和林国公府有关,崔家、林家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崔明椘在百花宴上游湖和唐国公府的嫡长女唐婉一起被推进了湖里,被两个纨绔子弟救了起来,看光了身子,此生怕是只能嫁给这两个京城有名恶少。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长公主御赐甲第建在了大胤皇宫北面的三座桥胡同,正是位于十刹海西边。临湖而建,风景宜人。 长公主极爱湖边风景,说道每日临湖游。赛过做神仙,又让人沿着湖边种了近十亩的花木林,号做闲花斋。 又在闲花斋内建造了个半在湖中半在岸上的秋舫坞,而百花宴就设置在秋舫坞上。 长公主性子爱热闹,京城举行各种宴会。又爱牵姻缘线,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会举行百花宴。用以少女少女想看。 秋舫坞上坐着一群看湖光的千金闺秀,而湖面上一片片小花船上,坐的就是京城贵公子。 长公主的百花宴会成就了无数姻缘,也成了大胤京都最让人向往的宴会,举办多年从不曾出错。 没想到一出事,就是个这么大的事儿。 崔家大小姐崔明椘和唐国公家大小姐唐婉二人一见如故,便携手坐到秋舫坞避近处把话,没想到的是京城四公子突至,贵族小姐争相相看,崔明椘和唐婉位置又凑巧最看得清公子四人的地儿。 那些犯花痴的小姐都不等崔明椘和唐婉站起来,就将她们挤到了最外面,又不知道谁推了一下,一下子将最外面的崔明椘和唐婉推进了十刹海。 十刹海可不是内院的不足三尺三的小湖,而是近五百顷的京都内海,宽而深,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没命的。 二人皆不会游水,掉在十刹海一下就没了声息,好在湖面上多是贵公子的船坞,众公子救美没寻到人,反而让两个恶少救了去。 这两恶少皆是没品没德纨绔子弟,家里也是败落的中等勋贵,不过是靠拍着今上独子大皇子的马屁,才能在京里混开,得了恶犬名号。 好不容易天下大美人,还都是权势世家之后,有权有钱又有貌,怎么不死命攀附,当场就嚷开说湖里有了肌肤之亲,必是要结合的。 崔家人和唐家人气得狠,也来不及和他们计较,二府小姐早就昏厥,不知死活,只能先救了人,再计较,想着他们总不会无端疯咬,毁了自己名声来抢个媳妇。 可世上无耻之徒,你不能高估他们底线,二人精明的长辈当场就宣布与唐崔两家联姻。 等崔家和唐家再次反映过来,早就整个百花宴传得沸沸,大家都知道唐家小姐和崔家小姐是被两恶少救起,看了身子。 二府吃了哑巴亏,只能咽下去,先救女儿再说。 崔明椘和唐婉救起一直昏迷不醒,下人给二人换衣物,擦干身子,请了御医,才发现二人还受了伤。 不知道被湖里什么利器刮伤了,崔明椘伤了腿,唐婉脸上受了伤,伤口又深又利,泡了大半日湖水,伤口早就发白了,人还没醒,身上就发热,伤口就化脓,药又喂不进去。 长公主的医女和唐母、崔大舅母整整守了一天一夜,才将自己闺女盼醒了,只是他们还没来得急高兴。 御医就宣布,崔明椘伤了经脉,又化过脓的,怕是好不了的,日后要拐脚来着,唐婉伤了脸,伤口见骨,肉里被脓水烂掉了些,几乎好不了,毁了容。 崔唐两家伤心痛苦下,两个无耻纨绔家得到了消息,又来撒盐,说是家里不曾取一个拐子和毁容女。 崔唐两家气愤不已,要和两家理论,两家理论不过,出了个馊主意,满京城的放话说,崔唐两家女儿花痴看男人掉到河里,成了拐子和丑女,怕嫁不出,又恩将仇报,赖上了救命恩人。 世人不管真相,只得了香艳消息,大肆宣传取乐,一下子毁掉了两府的名声。 崔唐二府与两恶少家打官司一直打到了御前,今上批干脆仇家变亲家,四家人皆不满意,都说被陷害的,整个事件都是有人策划的。 既然四家意见一致要抓幕后主使者,作为明君的今上,自然是同意的。 花费了半个月,这事儿还真发现很多端疑。 比如说崔明椘二人本不是坐那儿的,是公主的丫鬟提醒的,比如说四公子出场的船是故意安排到那处的,原先并不是在那儿,比如说小姐们也是被人引去崔明椘二人处的,且栏杆是被锯开涂了粘胶,一碰即断的。 更神奇的是两纨绔家还解释道,当时并不是二人救了唐婉和崔明椘,而是好似水里有人,推着她们去了他们的船,他们顺手捞上来的等等。 这里面涉及到的也人也极多,除了当事人和举办宴会的长公主府,还有其他贵勋世家,更有林国公府参与换掉了四位京城名少出场的船,让他们晚到的事儿。 这些零零碎碎看起来不经意,却联成了一道网。 今上想处理,发现人太多,有点难度,又发现他的独子也在里面。今上投鼠忌器,只能让四家人都不了了之。 两家恶少自然感激戴德,崔唐不满,法不责众,也拿参与的人没办法,再者今上只有肚子大皇子一子,日后指不定就是新帝,崔唐也不敢得罪大皇子一脉太过。 崔家低气压氛围又维持了大半个月,崔大舅母一直不曾回来,崔小舅也忙得晕头转向,崔大舅也成日不归家,一直到崔大舅升职的圣旨到了,崔大舅才苦笑的回来接了圣旨。 而这段时间林熙菡也不好过,崔唐两家明面上不敢违逆圣意,私下里还是对主要参与的当事人下了手,首当其冲就是林国公府。 日前惹了今上厌恶,又闲赋在家,家中子弟不出息,又没投靠什么大后台。 柿子挑软的,四家很快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林熙菡作为林国公的亲孙女,崔家上下多少心里有疙瘩,对林熙菡的态度也是暗昧不清的差多了。物质上不少,情感上却冷淡多了。 林熙菡也是看透了,不管崔家如何疼爱自己,在大事面前,还是当自己是外人的,也许是林熙菡多想了,他们只是看自己年纪小,怕漏什么口风。但是那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还是让林熙菡非常难受。 林熙菡从 “九娘,我送你去长公主府,让你去劝劝你表姐可好。”崔小舅突然满脸疲焦躁地对二队林熙菡说。 第三章 假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好。” 崔小舅见林熙菡似平日般乖巧地答应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想到崔诗韵与自己的情分,自己却难以对林熙菡亲近,脸上露出几分愧疚,又道,“你表姐那儿出了些事儿,性子变了不少,舅舅想着你和她自小关系好,你说的话,她还是听得的。” “嗯。”林熙菡心里想问很多话,但看崔小舅一副身累心累的样子,也觉得问得越多越是往小舅伤口上撒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 崔小舅大概也看出林熙菡的心思,见林熙菡想问不敢问的,乖巧又沉默的样子,心里有一阵难过,他知道寄人篱下,很是难过,不正如他刚进帝姬府时的样子。 崔小舅这一想,心里越发愧疚,拉过林熙菡,细细打量,林熙菡眉目比往昔清晰多了,婴儿肥也渐渐褪去,五官越发清隽明丽,那与崔诗韵三分想像处越发让崔小舅心酸怜爱。 这到底是二姐的女儿,霜霜长得和二姐再像,也不是二姐的女儿,这个才是二姐最后的血脉。 崔小舅抬起手,想要摸摸林熙菡的头,可又看到林熙菡那标志性的林家人眉眼,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长叹了一声,轻声道,“长公主温柔可亲,对小辈最是慈爱不过了,你只要多听多看多思,万事不出头,必是……” 崔小舅絮絮叨叨的吩咐,合起来一个意思,就是长公主虽然为人看似温柔慈爱,平易近人,但到底是皇家的女儿,骨子里尊贵高傲,过去撒痴耍娇,拍马奉迎。不若不远不近的相处着。 一动不若一静,人自古如此,热心与人相交,古人易得好感,相处久了却易将缺点暴露,惹人厌烦。 而长公主这样的贵人,只要不得了厌恶,便是好的了,没必要满心满意得她欢喜,要知道贵人喜爱易得也易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了她喜爱帮助,日后也是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林熙菡一向认为处心积虑得人欢喜。等同算计欺骗,日后暴露本性,聪明人反应过来,反而越发怨恨,毕竟一个人不能装一辈子。 崔小舅吩咐林熙菡。林熙菡皆乖巧应承,又见她一脸懵懂,心里很是担心,遂又道,“长公主先帝元后嫡长女,自小得先帝宠爱。也得今上尊敬,嫁于靖忠伯,生有二子。长子有三男一女。次子亦有三男。长公主府算是枝繁叶茂、人丁兴旺。” “长公主最爱嫡三孙伍敬行,最宠嫡幼伍敬安,最放心的却是嫡长伍敬远,前两者你远着,免得出了事儿。后者伍敬远与我相交最好。他必是帮你的,你年纪小。也没什么误会,他家长女也和你相差不大。” 崔小舅将腰间的玉佩递给林熙菡,还是不放心,道,“伍敬行文武双全,俊美非凡,极得闺阁女眷喜爱,伍敬安正好相反,恶少一枚,最爱欺负人,你带着这个玉佩,长公主府别有心思的人总是会少了些主意。” 林熙菡接过玉佩,没发现二样,材质做工极为简单。 崔小舅见林熙菡歪脑袋,一脸严肃认真配着她那张圆润的脸异常的可爱,忍不住捏了一下,道,“别看,就是个普通玉佩,但是里面意义不同。” 崔小舅没说什么意义,林熙菡也没问。 崔小舅心里想着林熙菡去长公主府,身边跟着的是兰嬷嬷,她年纪小,不惹人注意,自己这边也托了长公主家的几个公子照顾一下,总是没的什么事儿的。 崔小舅和林熙菡之间亲近不起来,但几个侄女,崔小舅却是最关心她的,不然也不会怕林崔两府的事儿,影响小孩家,故意将她限制在府上,怕她听了闲话受气。 来接林熙菡的除了长公主家的和崔家的奴才,还有崔大舅母也回了来,她脸色惨白,面容素净,却精神气儿比前一段时间好多了,想来是崔大表姐近日情况稍有进展了。 崔大舅母领着林熙菡上了马车,神色淡淡,摸了摸林熙菡的头,叹了口气,道,“你到了公主府就像进崔府一般,无需卑躬屈膝的讨好,该如何做就如何做,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切记莫犯了官家忌讳,等你表姐腿伤能够移动,我们就回来。” 林熙菡总觉得到长公主府看表姐,里面怕不仅是看表姐,定是有隐情的,只是大舅母不说,她也是不多问的。 林熙菡神色犹豫了半刻,频频看了马车上的丫鬟,还是道,“大舅母,九娘想和你说悄悄话。” 林熙菡一向乖巧少言少语,难得提了要求,还是光明正大的说小话,崔大舅母一愣,还是点头让旁边两丫鬟下了马车,去了后面马车。 林熙菡见车上只剩下林熙菡、崔大舅母、兰嬷嬷三人,才道,“大舅母,小舅母没怀孕。” “你说什么?”崔大舅母脸色顿变,怪不得她当日总觉得帝姬的肚子看着有些不妥,敢情是在这儿。 “九娘,你细细说来,到底是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有没有旁人发现?” “那天,我在竹林……”林熙菡细细叙述了她在竹林,偏殿所见所听,将事情情况叙述完整。 崔大舅母脸色越发难看,又想到帝姬的肚子,小叔子的欣喜,今上的性子,整个人都充满了恼火,“我说,她当日怎么晕得那般快,原来不是伺候我女儿累得,而是拿我女儿做幌子,好让她躲到庄子上,行驶偷龙转凤的事儿,她难道都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当这事儿不会被揭穿不成。岂不知天下没有不揭穿的秘密,更没有真正心胸开阔的帝皇。” 崔大舅母发飙,林熙菡不敢插话,只得小心道,“听说那孩子是帝姬的侄子,怕是帝姬的一番怜爱才做下这事儿。” 崔大舅母嗤笑,怜惜子侄是有的,更是怕没了子嗣。挡不住小叔子纳妾,才做这事儿,又想贤名又不想与人共夫,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儿。 只是这些事儿崔大舅母不好和个孩子多说,冷笑一声,“若不是同是妯娌,她出了事儿,崔家亦不得好,我也是懒得做这惹人嫌弃的官家婆。” 崔大舅母嘴上说的硬气,林熙菡却知道她心是最软的。她心里除了担心崔家,也是担心帝姬的。 帝姬这事儿说大说小,皇家的女儿本来就和旁人家不一样的。就是揭发了崔家反而是受害者,今上也心知肚明怪不到崔家,又罚也不过是样子罚。 林熙菡咧嘴一笑,“崔家大小事儿,总是赖着大舅母的。大舅母不做这婆子,怕是大舅要做这个婆子来着。” 林熙菡戏言崔大舅母是崔家掌事管家婆,说明了崔大舅掌家人身份,到底让崔大舅母心定了下来,她是长子嫡妻,这事儿她不管。就是老太爷管,总不能让老太爷从杭州赶来吧。 再来帝姬的肚子怕是装不住了,如今躲到庄子上就是打着七月早产的主意。让孩子早早见人,免得留在京里,今上眼皮子下不好操作。 这一想崔大舅母心里紧张起来,遂对林熙菡道,“你和马车先去长公主府。我去别院看一下帝姬。旁人问,就道帝姬这胎不稳。让我去主持大局来着。” 崔大舅母话一落,林熙菡点点头,这是要让帝姬这“胎”早早落了。 帝姬这胎没了,崔家是放心了,小舅夫妻怕是难过的。 相当稍显冷淡的崔小舅,林熙菡心中就一阵子难过。 林熙菡一进长公主府,长公主的下人就道,家里的主子都去了宫里,还没回来,就领着林熙菡去了崔明椘那儿。 才短短一个月未见,崔明椘确像一夜长大了般,整个人都大变了样。 “九娘,你来了。这段日子,没见你,倒是瘦多了。” 她人瘦得出奇,颧骨凸出,面色惨白,唇色全无,笑容却如往昔一般。 林熙菡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忍住,故作平淡道,“我日日折腾少食,总要瘦掉些,才不枉费我花的心思。” 崔明椘咯咯一笑,伸出手捏捏林熙菡的脸,道,“是瘦了些,可惜怎的,都没瘦到脸上,还是那么的圆润,二哥见了定是要说汤圆来着。” 林熙菡也顺着她的手,想要反掐回去,看表姐没半丁点的肉,又收了回来。 “表姐,前日里,我又寻了一对花头鹦,个头比大绯胸鹦鹉小,羽毛是浅橄榄色,一个头上是鲜艳的玫瑰红,一个头上是素雅的灰蓝色,你猜猜哪个是雌鸟,哪个是雄鸟,你若是猜对了我就送你。” 林熙菡半点不曾过问崔明椘的腿,让崔明椘大松了口气,她这段日子听太多的人天天念叨她的腿,就连母亲也不例外。 这让她很是厌烦难受,仿佛不一次次撕开她的伤口,告诉她,她是一个拐子,那些人心里就不舒坦。 她知道那些人有的是不安好心,更多的是关心她,但她还是难受的厉害。 表妹来了,半点不曾当她是个残废,还当如从前一般,仿佛这点伤口不值一提,很快就好了。 这让崔明椘心里舒服多了,也跟着林熙菡聊起了鹦鹉,“这一般鸟类都是越好看颜色越鲜艳就是雌的,我猜是玫瑰红的是雄的,灰蓝色是雌的……” “哎,表姐你猜对了。” 林熙菡叹了口气,哀怨的看了眼崔明椘,仿佛崔明椘夺了她情人,这等子模样让崔明椘本来可有可无的心情,变得有了几分喜悦得意,“表妹哦,你的鹦鹉明日还是快快送到表姐处……” “啊……” 林熙菡痛苦的捂着脸大叫,“表姐,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刚会说了‘小姐,俏佳人’,表姐你就要得了去……不若,我用旁的宝贝和表姐换,比如那串珊瑚帘子,宝石发簪,表姐你要啥都行……” 林熙菡哀嚎不已的样子,让崔明椘咯咯发笑,她心一轻松,眉目见的郁郁散去了不少,笑道,“表妹,愿赌服输,那些子旁的,日后你再输了,再给我也成。” “啊……,表姐,你太坏了。” 林熙菡嘟着嘴,蹙着眉头,有些圆润的脸挤成一团,指责崔明椘,神情娇憨可爱,像被欺负的小狗,又无力又委屈,让崔明椘直乐呵。 “前段日子,长公主赐了我一只长毛狗,掉毛厉害,我不大喜欢,就拿这个与你换吧。” 林熙菡最喜欢小狗了,此时听来了一只番邦够,立即开心的蹦了起来,拉住崔明椘的胳膊撒娇道,“表姐,你最好,我最欢喜你了……” 林熙菡这般崔明椘好多了,帝姬这般却氛围紧张了起来。 第四章 暗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嫂子,你怎么来了?椘姐儿伤势好些了吗?谁下得手查出来了吗?” 福慧帝姬膝下无子,对长房几个孩子还是很有感情的,尤其是崔明椘长相精致,性子乖巧,正是福慧帝姬心中最佳女儿形象。 福慧帝姬又因家事不得不利用了侄女的意外,逃出京城世家贵人的视线,心下里对崔明椘担忧中添了几分愧疚,一看长嫂来了,就忍不住问起小侄女的状况来。 “长公主亲自请了太医局的大国手张正,椘姐儿现下伤势已经好多了。”崔大舅母不曾说大国手出马,崔明椘的伤势也只是好多了,并不曾好,“只是不知帝姬如今身子骨可好?” “那倒是好的。张御医最是擅长经骨皮外伤,椘姐儿的腿这下定是无碍的。” 福慧帝姬仿佛没听明白崔大舅母的潜台词,一听是张院丞看了小侄女的腿,立马松了口气,又道,“只是张院丞不大擅长妇科,椘姐儿在水里有些久,初夏的水不太严凉,到底还是有几分寒气的,若不是不注意,日后非得落了几分寒症。嫂子,你看,你拿了我的名帖请窦才窦御医给椘姐儿把一下脉,免得日后落了顽疾。” 崔大舅母苦笑应了一声,没心思应付福慧帝姬的好意,直接试探问,“椘姐儿,年纪小,受点伤不大要紧。只是帝姬你这身子可得注意点,你们夫妻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个果,真真要多多上心。” 崔大舅母再次直白的问到福慧帝姬的孕事,让福慧帝姬没法子避而不答,只得尴尬的笑笑,红着脸道,“我只是身子弱了些。没什么大碍,修养些就好多了。” “这怎么行。”崔大舅母板着脸,严肃道,“别怪你嫂子我托大。” “我是生过的知道,女儿家这头胎不仅对孩子重要,对女儿家更是重要的,要是养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别院荒废,哪有府里妥帖,不若帝姬你还是回了去的好。” “这不行的。” 崔大舅母说明来意。劝福慧帝姬会公主府养胎,福慧帝姬一听,神色多了几分焦躁。继而又冷静下来道,“京里烦闷的慌,人多口杂事端多,夏日里我又不耐热,还是留在别院里好。再说生产还在两三月后。” 崔大舅母也不劝福慧帝姬回去,又道,“帝姬不耐烦京里,要留在别院也没什么,就是这里离御医院丞远些,要是有个万一也没人。不若拿了帖子请上个御医、两三个医女暂驻在别院。好给帝姬常把脉。” 福慧帝姬一听又要请御医来,还是怕崔大舅母惹了些不干净的人手来,又道。“我身边的大夫都是府里家养的,医术不比太医局的御医差。这再请御医就是多是一举了。” 福慧帝姬话说得满,崔大舅母也不曾反驳,深深看了帝姬两眼,不再提此话题。 福慧帝姬见崔大舅母不在紧追着她怀孕的事儿。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暗道还是早早将“孩子”生了下来。 崔大舅母见此情形。已经可以肯定福慧帝姬的假孕的事儿和来别院的打算,她和福慧帝姬把话了一会儿,旁推侧引的打探到别院的情形,才淡淡叹气道,“昨日,小叔于家中说了一故事,边说边叹,神色怅然又哀痛,唯恐他日拖累崔家满门,倒是让崔氏逐他出族。我和相公惊吓不已,问他原因,他又不说,规劝他,他又不听,没得因一个故事就要离了家族的。还望帝姬随我回去,好好劝了小叔。” “什么故事?” 福慧帝姬心中有事,心虚不已,一时忘了担忧夫君,反而问道驸马对崔家人讲的故事。 “故事倒是稀疏平常的紧,不过是个母鸡孵蛋的事儿。”崔大舅母眼神深邃的看着福慧帝姬,福慧帝姬心虚地避开崔大舅母的眼,崔大舅母还是叹息再道,“帝姬还是随我回去,劝劝小叔,我看小叔怕是认真的。” “我倒是奇怪了什么样的母鸡孵蛋的故事让驸马做出这等子失常的举止,还望嫂嫂告之。”福慧帝姬故作平淡道。 崔大舅母意味深长的看这福慧帝姬道,“是个相当粗鄙的故事。农人家贫,子偷嘴,将母鸡抱窝的蛋偷食,农人担忧母鸡无蛋抱窝,日后不下蛋,就将鸭蛋放在鸡窝里,给母鸡孵蛋,母鸡孵蛋孵出鸭子,受鸡圈排挤,与小鸭相依为命。鸭长大,下河浮水,母鸡随之,遂淹死。” 福慧帝姬听完顿时有种恼羞成怒之感,又是窝火又是羞愧,更多的是惶恐无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驸马知道了,驸马知道了。 福慧帝姬心中暗想,驸马一定是知道我要做的事儿,不然不会说这样的故事暗示嫂子伯伯,也不会嚷着要出族,怕日后牵连了崔氏满门。 福慧帝姬心中忐忑不已,左思右想,还是下不来绝对,以至于什么时候崔大舅母走了也不曾得之。 林熙菡与崔明椘嬉闹半响,才见到多日不曾见的表姐白霜霜。 她衣着华贵,态度端庄高贵,眉宇间满是志得意满喜气,半点不似往日常做愁苦柔弱做派。 白霜霜为长,林熙菡首先与她打了招呼,便静坐在一旁,也不与她多话。 白霜霜早年和林熙菡又间隙,就是后来改善了,又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情分,但二人关系还是一直不冷不热。 所以白霜霜与林熙菡如平常般,无什么话说。 但奇怪的是白霜霜进了屋子,竟然表情讪讪地看了两眼崔明椘就不曾多话,反而想着和林熙菡搭话来,来改善屋里的气氛。 要知道崔明椘是个心胸宽广与人为善的,认识的人少有不喜的,她天生善解人意,很能忍让他人,故往日白霜霜多次排挤打压她,甚至背地里给她使绊子,她知道了。也从不曾当面给白霜霜脸色看。 不曾想到长公主府上,崔明椘道是给了白霜霜难堪。 白霜霜坐在屋里大半个时辰,崔明椘都不曾与白霜霜说一句话,屋里崔明椘的丫鬟胭脂也给白霜霜上茶。 最奇怪的是白霜霜的态度,白霜霜这位表姐,林熙菡还是清楚的,心胸狭隘,事事爱计较,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围着她转,她冷落了旁人那是应该。若是旁人冷落了她就是大逆不道,从没体谅别人的说法。 往常崔明椘若是这般冷待她,她不是哭哭啼啼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显得崔明椘嫉恨欺负她,就是义正言辞的端着长辈的脸孔教训比她大的表姐。 今日里,在崔明椘这儿受了冷脸,也不曾半点难堪,反而神色带着几分愧疚和不安。 林熙菡是越看越稀奇。自己白大表姐不说是个没良心,但绝对是个自私自利没心没肺的,竟然也会有愧疚之感。 林熙菡暗等着白家表姐什么时候开始使绊子、上眼药水的时候,果然外面有人通报伍家小姐来访,白霜霜开始掩面哭泣。 “霜霜表姐,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进门是个穿红衣服的娇憨女孩,她一进屋子,就看到崔明椘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神色冷漠的看着白霜霜哭泣。显得白霜霜格外的可怜无依,不禁让女孩正义感大发。 “你是谁?为什么在公主府?”女孩嘟着嘴,皱着柳叶眉,问得话很无理,却不显得霸道。反而因单纯乌黑的眼,显得分外娇俏可人。 林熙菡细细打量一下。年不过九岁上下,五官精致,肌肤白皙,美目稍圆,口鼻稍小,整个人看起来像大大的陶瓷娃娃,非常可爱。 林熙菡再看她那一身金丝银线的云锦,一看就是宫中御赐上品,林熙菡心下一定,原来是伍家的大小姐,长公主唯一的孙女,伍清雅。 伍清雅祖母大长公主,生母康平郡主,父亲靖忠伯世子,在大胤勋贵满地走的京都,也是一等一的贵女。 “见过伍小姐,我表姐妹再此打扰了。”伍清雅不曾通报姓名就质问林熙菡,实在失礼,林熙菡不答应太过自傲,林熙菡答又太过谄媚。 伍清雅挑眉看了一眼林熙菡,倒是个好样貌的,只是世家贵女少有貌丑的,这也不稀罕。只是她温顺的样貌下,却有一双不符合年龄的双眸,怎么说呢,不是那种单纯懵懂也不是狡猾睿智,有种看透的淡然,也有种什么都不知道的谨然,实在奇怪的很。 伍清雅一向对她未知的东西,保持警惕,刚才一腔想要教训的心思,歇了几分,切莫阴沟翻船,遂拉着白霜霜出了门,眉眼不抬一下的走了。 伍清雅、白霜霜一走,崔明椘神色放松了几分,又添了几分郁郁。 林熙菡一看,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表姐和霜霜怎么了?” “九娘,我悔不改听你言。” 崔明椘神色失落又伤感,“我原先当霜霜表妹纵使小心思、小手段不断,但到底胆小,不敢伤人性命,就想着都是一家姐妹,没的让人闹了笑话,她那手段,大家心知肚明,不理便是了。没想到小手段在突发事件下,也是害死人的。” “这次事件,都是我连累了唐家大小姐。”崔明椘苦笑道。 “怎么说?百花宴上与白霜霜有些瓜葛来着。”林熙菡一下子就猜中了。 “那日是霜霜挤兑我去了小桥厢的,而且我知道霜霜是发现了小桥厢的栏杆是处理过的,一不小心人就掉到了水里。” 崔明椘心里难过,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有些间隙,但是后来处了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她没胆子害人性命,也没手段做下这些算计,她只是发现了那些害人的陷井,借势伤人罢了。可是,我想,我们到底是一家的,我不得好,难不成借住外家的她就能得好了,她难道不曾想到我们均是我母亲教养的来着,这闹归闹,怎么把脸面扔到旁人眼里来着。” 崔明椘想不通,世家小姐均是有宗族感,盖因世家女子的名声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着。白霜霜这等损人不利的手段,不过是徒惹人嘲笑罢了。 不说崔明椘想不通,林熙菡也想不通,她心里甚至觉得白霜霜根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不然哪里有这么不着调,害人害己的手段和稀奇古怪的想法来着。 比如白霜霜就曾经想要到街上开个店铺什么的,闹了诸多笑话。 开店铺什么的,她一年纪小,不曾到出嫁年纪,无户契,哪里开得了。二是她手上又没得用的人,竟然想着自己抛头露面的干。最最可笑的是,她竟然一想天开的让崔姨母立女户,去开店铺。 要知道像崔姨妈这样的寡妇立女户是非常危险的事儿。她们母女立了女户就不能借住崔府了,这按照崔家分家概念,立女户有分家产的权利,出嫁女二寡再立女户,就是独身关系,与崔氏一族断了干系。可要是和崔家没关系了,她们还有什么靠山。何况寡妇立女户表示她对夫君不满,对白氏宗族不满,白霜霜这样是要被白氏宗族领了去的。白霜霜不回白家就要被除了族,这白家族里出的嫁妆可比白霜霜开小店铺赚的银钱多去了。 再来立女户,开店铺,属于光明正大的从商,那按照大胤律法,就要从士族落到了商籍,与良落贱无异。 更让人无语的是,崔大舅母看她有兴致,也属于管家学习的一点,就说道让崔大姑奶奶拿了嫁妆的开店铺让白霜霜练手,崔大舅母出个管事帮衬一段日子。 可白霜霜却千防夜防的怀疑崔大舅母谋了她的产业,自己偷偷找了她的乳母的儿子开了个店铺。 实在让人无语,她那点子店铺就是开到满大街,也没什么银钱。要知道她开的脂粉铺稀罕是稀罕,新奇是新奇,可是行有行规,商有商规。 莫名出来的东西,那个世家千金敢随便乱用,就是试用,内宅小姐手段层出不穷。还有个儿媳妇和婆婆斗,下毒下在脂粉里,整整下了二十年,最后让婆婆变成了她的傀儡,让干啥就干啥,若不是婆婆死后,尸骨都变色了,世人还不知道的。世家千金不敢用,平民女子无银钱,也是少有购买的,利润到底比不上一些流通的老物。 再来涉及到民声那些东西,都是要到衙门备案,特别是吃的用的东西,一定要衙门确认无害,才能够用,否则一旦出了事儿是要发配的。故不曾经过确认的东西就往外面卖,那不仅是罚银钱的事儿,还要到衙门坐监一个月。 白霜霜开个店铺,一连三个月,崔大舅母天天给她收拾烂摊子,她还怀疑东怀疑西,遮遮掩掩的,崔大舅母一气之下,不管了,然后她的店铺当天就出了事儿,管事被带走了,衙门也有人上告,商行通报此不合规店铺,不予脂粉商行承认。 最后白霜霜竟然怀疑崔大舅母是在谋划她的店铺使的手段,大闹到崔老太爷处,挤兑崔大舅母,说是要献出配方,将利润通通给崔家。 崔老太爷当场就撕了配方,揍了她一顿,简直是无法无天的异想天开,气煞老太爷了。 崔大舅母也呕死了,当日借管事给她用,就是怕她不懂官场商行的规矩,给她通门路的,她不愿意,还当崔大姑奶奶手上有人的。好吧,后来发现没人,崔大舅母收拾烂摊子,她还不配合,处处捣蛋,要不是崔家是江南第一望族,非被那些看不惯的整死了。 白霜霜自私自利,好歹看清局势,可这等子一心不为自己,害了别人,却不想想后果,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第五章 不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亲点,这般碰跳,非得摔坏了不可。” 一个穿着八宝团花褙子的老嬷嬷一脸心疼的抱住从花辇上跳下来的伍清雅,又转身对旁边的大丫鬟嗔怪道,“你个死丫头,眼睛长到脚板子底下去了,小主子下车也不知道接着点,去,去掌事嬷嬷那儿领上三个板子。” “洪嬷嬷,我又不是纸糊的,这寸丁点高的花辇,便是摔着了也没的什么的。”伍清雅见自小身边 伺候的丫鬟眼泪汪汪的哀求自己,自然很是护着。 洪嬷嬷淡笑,眼里透着满意,嘴上却道,“主子不乐意归主子不乐意,但做奴才的不知道也是错的。赏她三个板子也是她该受的。” “呵呵。”伍清雅嬉笑一声,抱着洪嬷嬷撒娇道,“嬷嬷,知道您最讲究规矩了,可缦娘这丫头粗心糊涂了点,却是难得的忠心,今日您就看在我面子上免了她的罚。” 洪嬷嬷眼里都是笑意,一把搂住伍清雅道,“我的小主子,您呀,就是心肠软了点,恁,今个小主子替你求情,就免了三大板子,罚你饿上一顿醒醒神。” 缦娘却连到谢嬷嬷不罚,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伍清雅一听还要罚不吃饭,有点不依,拉住洪嬷嬷撒娇。 白霜霜一见心里不大痛快了,一个老奴才,凭的打骂主子说身边的大丫鬟,还让小主子求她,简直是典型的奴大欺主。 “嬷嬷,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缦娘吧。”白霜霜语气平静温和,眼里的指责却怎么也藏不住,就差不多要指着洪嬷嬷鼻子骂。狗奴才了,仿佛洪嬷嬷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洪嬷嬷陡然被白霜霜哽到了,她谁啊,她的面子,没听说过哪家小姐插手旁人家的家务事儿的,再来她没看出来,我这是敲打缦娘,又给小主子有机会施恩缦娘,这是替主子调教奴才来着? 洪嬷嬷打量了两眼白霜霜,到底真的是白家大小姐。崔家外甥女吗? 给她面子,洪嬷嬷又好气又好笑,这几十年过去。还真没几个人敢和她这般说话的,就连长公主和今上都对她礼遇万分。 洪嬷嬷出生南兰陵洪氏旁枝庶女,祖上世代与南兰陵萧氏通婚,先帝时她就是元后身边的从四品女史,元后突然没了。老圣人不放心长公主,她就自请去了长公主身边做了教导嬷嬷,专门负责长公主的礼仪教导问题,算是长公主的启蒙老师。 就连今上幼年,生母不得宠,地位卑微。饱受欺凌,还多亏长公主怜惜幼弟,多多照顾他们母子。今上和太后才得以保全,活下来。 再来洪嬷嬷曾受长公主所托,教导了年幼的圣上礼仪规矩以及识字读书,与今上情分非比寻常,洪嬷嬷身份计较起来相当于今上的乳母。 当然。天启元年,柳党李党还在朝堂的时候。洪嬷嬷就被册封为正一品保圣夫人了。 只是严格意义上,洪嬷嬷与先帝元后萧氏有远房表姐妹关系,少年父母双亡由萧家养大,与元后情同姐妹,元后进宫,她亦进宫参选做了女官,照顾元后。 元后去世了,她又终身未嫁,一心照顾小主子,年老了也不愿意会洪氏族中享福,而是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长公主,看着长公主嫁人生子,子孙满堂。 这等忠义之人,的确受人尊敬,何况她本是万般灵巧,谨守本分,不曾逾越半分的。 长公主心中把她当做生母,故公主府没一个不尊重她的,不然天之骄女伍清雅也不会和洪嬷嬷撒娇,任由洪嬷嬷训斥她身边的丫鬟。 伍清雅也一时尴尬起来,她不知道说白霜霜太单纯善良,还是太蠢笨无知,小官寒门家知道的事儿也不知道。 伍清雅没办法,别看她是长公主最爱的孙女,但论到地位,怕是祖母心中洪嬷嬷要比自己重要多了。 “嬷嬷……”伍清雅想要给白霜霜求情,看着洪嬷嬷平静的脸,却说不出话来,有些羞愧。 洪嬷嬷安抚的拍拍伍清雅的肩,淡淡看了两眼白霜霜正义善良的嘴脸,对缦娘吩咐道,“既然白家大小姐给你求情,这就算了吧。” 缦娘听了洪嬷嬷不惩罚的消息,不仅没高兴,反而脸都塌下来了,整个人都满是绝望失落,怨恨地看了白霜霜一眼,又低头不语,全然没有刚才活泼的样子。 白霜霜被缦娘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这下,她也猜出来绝对不是感觉。想到崔大舅母往日交过她的规矩,又和调教奴才的手段,她才看出来里面的门道。 洪嬷嬷是提点缦娘,才骂她,罚她三个板子,不过是虚枪一枚,表的是对小主子伍清雅的关心,又提点缦娘多多上心主子,再来让伍清雅求情也是给伍清雅施恩的机会。 本来缦娘今天罚了顿饭,明日怕是要升等级的,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白霜霜突然一个不知所谓的求情,让人家几年的努力白费了,能不怨恨吗。 白霜霜这下一脸懊恼了,她不是几年前的小丫头,仗着后世的记忆,自以为就会在世家贵女间混得如鱼得水。 她上了几年女学又得了些崔大舅母教导,心里还是知道些,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骨子里的习性,关键时候怎么改的来。 她有现代人思想,自然受现代思想的制约,往往不知道、不记得、也不习惯古代的潜规则和各种暗语。 好在伍清雅是个厚道的,她真心和白霜霜相交,就看在白霜霜比旁人单纯的份上,此时见她面露懊悔,也只能给朋友收拾烂摊子了。 伍清雅对洪嬷嬷讪笑一下,撒娇道,“嬷嬷,前段日子,祖母说嬷嬷有些虚喘。我寻了个补肺汤合玉屏风散的方子,听说是老圣人原先用过的方子,对着肺虚最管用了。” 洪嬷嬷一听是伍清雅寻的是补肺汤合玉屏风散的方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方子难寻是一回事儿,这心意却是难得。 伍清雅见洪嬷嬷面子上没有不高兴,才给白霜霜使了个眼色,白霜霜立即会意,乖巧地给洪嬷嬷行了个礼,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道,“霜霜,年纪小又不曾见过京里的大世面儿。做了失礼的事儿,还望嬷嬷不和我计较。” 洪嬷嬷这般大年纪了,人也比年青时候宽厚柔软,见小姑娘一副知错的可怜样,哪怕知道是装的。也不愿意和个小辈计较,也不多说,点点头,就吩咐下面的丫鬟照顾白霜霜和伍清雅换鞋袜进屋。 初夏,有些燥热,白霜霜和伍清雅宫里转了一圈又到崔明椘、唐婉那儿转了一圈。脚上早就出了泾汗,进里外房屋子换了鞋袜,总是舒服的。 伍清雅看白霜霜一直到换洗好了。脸上笑意还是有些勉强,伍清雅难得有个合心意的同龄,也是不乐意白霜霜不高兴地,遂道,“嬷嬷看起来严肃又凶悍。其实心最软得紧,从不随意打罚旁人。刚才她罚缦娘,不过是吓唬一下,真的罚不了那里去的。” 白霜霜听出来伍清雅的意思,这洪嬷嬷不是真的罚奴才,也不会和自己计较的,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平日里受那些皇亲贵女的欺辱也就算了,还要受个老太婆的气,怎的心里都不舒坦地紧。 白霜霜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伍清雅有些不满了,本来就是她做事不成体统,犯了错,自己替她收拾烂摊子,她不感激一下,反而一脸勉强,这是什么意思。 伍清雅这等天子骄子,本来性子就极傲气,她能与白霜霜相交,不过是她看与旁人不同,性子奇特,什么都不懂,单纯得紧,长得柔弱,让总是做小妹的伍清雅有做大姐姐的感觉。 再来白霜霜又会讲新奇的故事,又会做些好玩的玩意儿,让孤单寂寞的伍清雅很是得趣儿。 但如今白霜霜不上规矩就算了,还易得罪人,作为自小生活在复杂的交友圈的伍清雅这是个不利的因素,她可不想没事儿替给伴当背黑锅,得罪人。 何况她如今看来白霜霜也不是个知感恩的,别拉拔手,他日背后插刀。 这一想,伍清雅对白霜霜神色冷漠了几分,嘴上也没那么热情了,吩咐下人伺候她们换上新鞋,就进长公主屋里拜见。 白霜霜自然不知道伍清雅心思百转,她自视甚高,心里伍清雅就是个好骗的,她随便装装,伍清雅就是信的。 “不曾想到十年过去,圣人终于想通了。柳太傅能够出山重内阁,此乃大胤的幸事。”说话的是头梳高髻,身穿素锦褙子的女子,听了长公主的消息,她一脸惊喜的站了起来,发表感慨。 白霜霜随着伍清雅行了礼,偷偷打量了这个年纪近四十,却长相极美的妇人。 她面容白净,眼如点漆,长相娇弱秀丽,一点看不出来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特别是她眉宇间似有似无的哀愁,有着令人心惊的美态,保守简约的直襟褙子包裹在丰满成熟的身段,好似成熟的蜜桃。 这个年纪大的妇人正是长公主次子伍承志的嫡妻子晏氏。 与晏氏的惊喜不同,旁边另一个桃李之年的妇人,却微微皱眉,轻叹道,“怕是没那么容易的。柳大人曾为帝师,为官近甲子年,为大胤立下汗马功劳,若是柳老入朝,按资历按政绩,当朝已经没有职位堪供柳老了。“ “怎么没有?”晏氏有些不满,微皱眉头,“首辅张大人已退,圣人今朝提到柳大人,不就是让柳大人为首辅来着。” 与晏氏意见相反的年轻妇人,长相平庸,不过肤白唇红的一般秀丽,却是大胤朝一等世家,汴梁赵氏,她当然知道柳大人适合做首辅,圣人也愿意柳大人做首辅,只是如今楼氏当朝,不是圣人所想就能所得的。 她不好当面驳斥婶子,只得微皱眉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看了两眼晏氏,片刻方道,“柳几道为官清廉,做事稳重有度,若是他当朝,必是大胤之福,百姓之福,但楼相正当天命,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入阁近十年,熟悉政务。” 长公主的意思明白,柳几道是合适的,今上也愿意的,但是他年纪是个问题,年近古稀,按照大胤早就到了致仕之年。 与之相反的,楼相内阁十年,天命年,年富力强,朝廷势力大,正等着张老下去,他再进一步,现在被柳老叼了碗里肉,怕是不容易的。 长公主话一落,儿媳妇和孙媳妇都不说话了,她们立场不同,各有心思,长公主心中一叹,满靖忠伯的女眷就四人,已经分为三派了,日后几个孙子均成家立业,这平衡不好把握。 “这朝廷的事儿虽是男儿家的事儿,但是如今外面风云不断,我们女眷家中总要安稳些,别给男人添乱。故,等宗儿娘宫里回来,你们就消停些,不要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好好家中待着,过两日,靖忠伯府和长公主府就均去避暑山庄消暑去了。” 长公主说的宗儿娘正是她长媳康平,她和长公主同是皇族,均是代表的皇家利益。 长公主话一落,二媳妇和孙媳妇均点头答是。 长公主看着面上答应了,心里各有心思的媳妇,淡淡一笑,只要面上不是长公主府参与的就行了,背地里那是个娘家的事儿。 白霜霜偷听这长公主婆媳的对话,却是半点听不懂内里的意思,只得频频看向伍清雅,伍清雅却听得仔细,眼里满是兴奋,半点不愿意搭理白霜霜。 第六章 唐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长公主看着下面小动作不断的二人,微微皱眉。 自己孙女还是懂些规矩的,只是这个白家大小姐不成调地狠。 往日看她是个有趣的,心思多却没什么真的成算,手段简单,没什么危险,正适合给孙女做个伴当,解了孙女孤单,又能让孙女长些见识。 再来她表姐在长公主府出了事儿,抬举她也是给崔氏一门脸面,变相的示好。 只是如今这伴当拖累了主子,长公主就是很是不愿意的,到底是身份不够,才上不得台面来着。 长公主想着躺在府里的唐家大小姐和崔家大小姐可惜了,这两个最是合适做玩伴的,如今却成了这下场。 长公主怎么想都不舒坦,谁算计了公主府,一个处理不好,就给公主府招了崔、唐两个仇家。 长公主府看着权势大,背后是皇族和伍氏两族撑腰,可天大地大,大不过皇权,百年沧桑,万事难说,崔、唐这等子百年世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惹上了怕不是头疼的事儿。 还好,自家有了些准备,又有些手段,迅速找到了推波人,崔、唐两世家又是明理的,不曾迁怒公主府,只是两个伤到的小姐的婚事还是要帮忙安排一下,怕日后落了间隙。 “你个皮猴,才从宫里出来的,就满城的跑,没得安闲的。”长公主嘴上抱怨着孙女不着家的跑,手上却心疼地将孙女拉到身边,又让丫鬟给她端了些荔枝,道,“这是今天新供的西园挂绿,果肉细腻,幽香清甜。吃起来爽脆如梨,你们也偿偿。” 白霜霜抬头一看,就见颗颗西园挂绿外壳一个个被丫鬟剥净,露出饱满晶莹的果肉,散发阵阵幽香,被轻放在干净的瓷盘上,很是吸引人。 白霜霜对这个后世天价荔枝很是馋涎,眼珠子都瞪出来看这个传说中的荔枝有什么不同,要知道这龙头凤尾的挂绿,后世一颗就拍卖五十多万。 后世魂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自然是没见过。只能心里艳羡不已,现如今白霜霜这个古代贵女能吃到这等昂贵的荔枝,自是眼睛不眨的盯着。 旁边伺候的丫鬟神色不自然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伍清雅也是有些羞窘,偷偷推了两下白霜霜,却见白霜霜全然没反应,神魂不知道在何处,伍清雅顿时燥得脸都烧红了。 长公主露出点好笑。自家孙女脸皮还是薄得紧,这白霜霜眼皮浅的留在她身边,固然坏处多,但有一点就是让她脸皮跟着厚点。 这一盘盘荔枝终于剥好了,丫鬟们顺着座次,给长公主、二太太、大奶奶、伍清雅和白霜霜端上了一盘盘果肉。 荔枝刚放下。白霜霜偷偷打量几个大人,见大人们都忙着谈论国事,立马将一颗果肉塞到嘴里。真香真甜,太好吃了。 这一个好吃,白霜霜就一个接一个的吃了起来,还发出咀嚼的声音。 众人不禁停了声音,均看向吃的乐呵的白霜霜。 伍清雅腾的耳尖都红了。一下子忍不住了,眼眶发红。眼泪直打转,她感觉太丢脸了,自己这个玩伴太丢脸了,还丢脸丢到祖母这边。 好在世家小姐的风度,让她强忍住泪意,假装没看到没听到,挤出一点笑容,故意岔开视线道,“这荔枝不是六月底才有吗,怎么早了大半个月来着。” “呵呵,清雅,你这倒是问对了?”赵氏也知道小姑子的难堪,发出爽朗的笑声,转移众人视线,道,“这往常西园挂绿都是六月底到七月初才有熟果,快马加鞭运到京都也要到八月底各家才分到这荔枝。夏天里日头热,这荔枝就是冰镇着也是口感全无。” “那这怎么还有这么新鲜的荔枝?”伍清雅故作好奇问道。 “这荔枝是头年放在果盆里养大,春日里就从南国送到北地,一直养在温泉山庄里,那里地热,自是比旁的地方早了一段日子。” 赵氏笑道,“说起来咱们还都是沾了周老太太娘家的光。” “是唐国公府的老夫人,唐婉的祖母吗?” “自是,不然还有哪个老太太。”长公主也跟着会意一笑,“周家原是江南盐商,前朝号周半山,据说家里的盐高过了山头。我记得周老太太娘家是先帝德丰年间入选供奉的皇商,供的是云锦、雨花茶之类的,怎么也供上了南国的荔枝来着。” “呵呵,老太太,这媳妇知道的。”晏二太太笑道,“周老太太娘家早几年就败落了,她娘家侄子又在江宁出了人命官司,差点出族,丢了这皇商的差事,才保住了家中身份,跑到了京里投靠了老太太。老太太就这独一个亲侄子,也不能看着他家没了收益,才遣了家中人打点,再南边搞了个这荔枝的小收益。” 长公主会意一笑,“这哪家倒霉催的祖业被个纨绔子弟得了去的。” “呵呵,长公主,您这话孙媳妇可是要说不对的。这倒霉催的原先就是有个上好的祖业,上好的荔枝,入不到圣人眼,也是零落乡间无人知,如今投了唐家名下,不过给个纨绔子弟分子钱,给哪家不是给。如今却得了个传世的差事,附赠唐家大靠山,指不定谁亏谁得利来着。” 屋里都是灵巧人,哪个听不出来,是唐家和个商贾合作搞了产业,却挂的是纨绔子的名头,均是呵呵笑起来。 伍清雅性子有几分较真,看众人聊完了唐家周家怕是又想到白霜霜不着调的,刚想着怎么再找个话题,就见白霜霜吃完了整整一大盘子的荔枝,还喳喳嘴地看着自己的果盘。 顿时没了胃口,很是生气的,将一大盘子荔枝赏赐给旁边丫鬟,丫鬟叩头感激,接过果盘小心的递下去,却不曾半点急不可耐的品尝。 伍清雅满意点点头。这才应该是正常反应,不管多好的东西,总是要谨守礼节,不可过于贪恋。 伍清雅满意了,白霜霜却是不满的皱皱眉,觉得伍清雅果真是纨绔子弟,败家子,一盘荔枝赏赐给丫鬟也不给她,觉得伍清雅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心里不高兴。脸上没什么不满的情绪,眼里不满却怎么也藏不住。 伍清雅一打量,心里更是冷淡了几分。 这白霜霜也太不着调。往常也不曾见她如此,前段日子,她虽然礼仪风度一般,但还符合礼节,只是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的一些规矩没有融到骨子里,一不小心,情绪一激动,就露了出来马脚。 平日里为了些子金银珠宝眼冒精光也就算了,如今为了个吃食暴露那么多缺陷,实在不该。 伍清雅心里不大愿意和白霜霜深交。又不想弃了难得朋友。 伍清雅性子傲,地位高,一般身份差不多的不是和她不和脾性。就是家族政治立场不同,不然就是牵扯朝廷纠纷。 身份低的,不是她看不上眼,就是人家姑娘也是有骨气的,不愿意低声下气的和她相交。 自己家里她又是个独苗。没个姐妹,着实孤单。 可是白霜霜…… 伍清雅的纠结。白霜霜自然不知道,她吃完荔枝,满肚子吐槽大胤土豪们,心里暗恨,她那败家子的爹娘,白家也是世家,几世积载就被她爹她爷给败光了,这还不算,最惨的是她还有个不事生产的娘,那么一大笔嫁妆也能不明不白的花光。 累得她个大家小姐,成日里为了几两银钱计较,这也是她得了崔家几年照顾,都看不惯崔明椘、林熙菡的道理。 凭什么都是表姐妹,一样的身份,却有的活得轻轻松松,有的活得那么辛辛苦苦来着。 何况崔明椘这堪称后世小说中女主的表姐,未来还是她的绊脚石,二人必是不死不休的争夺,她一点也不后悔顺势而为,害了崔明椘成了瘸子,这对崔明椘是个好事儿,不然日后还得她亲自下手害死她。 林熙菡和崔明椘闲聊了几句,才得了人通传唐家大小姐来了,林熙菡终于见到了崔明椘赞叹不已的唐家大小姐。 “听说你那聪慧可人的小表妹了,也不唤了我来拜见一二。难不成是得了妹妹,就忘了姐姐,还是怕我见了好妹妹,拐了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唐家大小姐这失礼得举止半点不让人厌烦,反而她天生绵软剔透的声音说什么都给人一种缠绵娇滴的美感,光听她的声音,骨头就酥软了。 “哪是我有了姐姐忘了妹妹,是某人有了亲妹妹,就忘了我这假妹妹来着,我哪给上门讨人嫌来着。”崔明椘一向端庄温柔,很少调侃他人,可见二人是个亲厚的。 唐婉嫣然一笑,带着特有的甜意道,“我的好妹妹,你还计较二娘的话儿啊。你可是我的红颜知己,自古就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前日可是为了你这红颜,差点烂了这张脸。” “你还说。”崔明椘一听唐婉提到前日里的事实,就一阵后怕,直道,“那天可真是吓死我了。一大盆滚烫的药汤,要是再浇在你这都已经受了伤的脸,怕是伤上加上,变成了红烧美人来着。” “我这脸比城墙还结实,莫说刀割石划,沸水烫,就是火烧怕是不碍事儿的。” 唐婉边指着脸戏谑,边亲热地打量林熙菡,从袖子里递出一绣着莲花的荷包,道,“好妹妹,早就听你家表姐念叨,一直盼着你来了,这荷包绣得不好,还忘妹妹不要介意。” “谢谢唐姐姐。” 林熙菡也是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接过荷包,行了礼,按照规矩送了一个她亲手绣的帕子。 只是这绣技和唐婉这练了多年的是不能比的,唐婉接过赞叹道,“好个漂亮的苏绣,至少做了三年的功。” 林熙菡一听唐婉一口道出她学习刺绣的时间,捏着唐婉那绣得精致,不比大师差二分的刺绣,很是羞愧,连道,“初学,技艺不精让姐姐见笑了。姐姐的京绣比老二十年的绣工都精湛。” “呵呵……” 唐婉呵呵一笑。道,“妹妹果真是实在人,我那刺绣要是能比得上老绣工,这满京城的绣品都卖不出了。你是没见过我家二妹的绣工,那是老皇城的娘娘都称赞有加的。” 说完,又递给林熙菡看她的香包,道,“看,这就是我二妹做的香包。” 林熙菡一看是个绣着富贵牡丹的香包,技艺精湛。绣工的确比唐婉好,只是对比唐婉淡淡的雾下早荷图,她还是喜欢唐婉的绣品。绣品如人品,唐婉的绣品充满了灵性,比她二妹那上好的绣品,更能打动人心。 一个求的是林下隐士,一个求的是人间富贵。 “我还是喜欢姐姐的荷包。”林熙菡直接道。 唐婉淡淡看了林熙菡一眼。又笑着看了眼崔明椘,道,“果真是表姐妹,这眼光也是一样的。” 唐婉的调侃,崔明椘不已为意,搂住林熙菡。得意道,“也不看看是谁家妹妹,能和你那心怀不轨的姐妹一样。都是满心满眼的富贵吗?” 唐婉看不惯崔明椘得意嘴脸,泼冷水的笑道,“我家几个不成器的妹妹们好歹被我打发走了,你可是有个赶不走的糟心白表妹来着。” 崔明椘一梗,说不出话来。唐婉也拉着林熙菡抿嘴一笑,三人玩闹了好一会儿。 崔明椘方才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二妹回去,你家老太太有说什么吗?” “呵呵,椘妹妹,你还计较二娘那句话来着,她真心不是有意的,再来她也受了罚。” 唐婉知道崔明椘对二妹的怀疑,只是她自来和二妹情分深,又熟知她的性子,总是大不大信二妹伤人之心的,“二妹性子弱懦又担心,她也是受了惊吓,才将手里的汤药撒了出去,差点泼到你,我替她给你道歉来着。” “哼——,不会又是没期限的经文吧。”崔明椘一听就知道唐婉没把她的怀疑放在心上,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也太多了,先是给唐婉煎药煎错了方子,差点毒死唐婉,让唐婉伤口恶化,再来又端了滚烫没有凉的药汁故意往唐婉脸上泼。 崔明椘那天可是看清楚的,那一大盅的药汁就是冲着唐婉的脸去的,要不是自己故意摔倒,让唐婉冲来扶自己,这唐婉一张脸是彻底的毁掉了。 就这样旁边的丫鬟还是烫的半死不活,自己故意嚷着唐二娘烫自己,就是让唐婉能够有机会除了这害人的东西,没想到唐婉这个聪明人也看不清唐芮心怀不轨,反而帮着唐芮求情,彻底失了这个惩罚唐芮的机会。 唐婉听好友的话,有些尴尬,只得苦笑一声,“二娘,就这么不合你的眼。” “她心怀不轨,为人阴沉沉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再说她总是那多不小心,怎么能让人不防着点。” 崔明椘脸上全然是对唐芮的不喜,林熙菡是第一次看到表姐明明白白的讨厌一个人,可见这个唐芮怕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表姐这般直白的评价一个姐姐心中的好妹妹,怕是不起半点效果,反而让唐婉私下里更是照顾被误会的妹妹。 “呵呵,唐家姐姐,这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我家表姐也是关心你,才多想了些。” 林熙菡一想,笑者劝慰道,“只是最为不曾交涉过的我,不得不劝一句。你家二姐姐天生糊涂,是个容易不小心出错伤人,无意坏事儿的,你若是不管着些,今日伤的是自己人,不碍事,他日伤了贵人,怕是你家妹妹是吃不起的。唐姐姐,你若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多多让人警惕了她,以免她不小心惹了事儿,害了她。” 林熙菡这话,一说倒是让唐婉听进去些。 她也觉得二妹最近不知为何越发的糊涂,总是出错,前一段时间不小心伤了三妹的脸,还得娘摔伤,又让哥哥受了罚,她就有些疲于收拾烂摊子,若不是知道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没有坏心眼的,她也和旁人一样,怀疑她是否故意陷害旁人了。 只是如今林熙菡这句话说了她觉得还是有理的。毕竟二妹总是这般不小心伤到人,会让人误会她是心思狠毒的人,日后惹了大仇家,她也是担不起的,不若看着她,免得她总是犯错。 林熙菡不知道她一句话,还真的救了很多人,让唐婉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只是见了太多人总是找着各种借口,伤害了别人,还表示自己的无辜可怜。 比如白霜霜,比如辛娘母女,比如林家人,再比如薛家。 一想到薛家,林熙菡还觉得过一段日子,要找个时间,禀报了崔大舅母,好去看看薛二哥一家。 第七章 霸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陪着崔明椘在长公主府修养了一段日子,却不曾见过长公主府的主子们,除了林熙菡生为林国公府的九小姐,国公府如今又成了楼相一脉,与长公主府属于政敌,长公主府要与林府划清界限,不好接见林熙菡这个小辈,以免朝堂有不恰当的想法。 更重要的一点是林玉煊的皇女改封号无封地的建议,彻底得罪了大胤所有皇族女性。 长公主她虽然是先帝时期的公主,今上改封号碍不着她的事儿,但是不妨碍她有侄女、孙女。 按照老例长公主也可以到陛下面前给伍清雅求个郡主的封号来着,现在林玉煊搞了那一出,帝姬的封号都不值钱,更不用提宗姬来着。 伍清雅就是有个宗姬的封号,也不过是个名,还要受皇家女的规矩限制,半点没好处。 故林熙菡在长公主府不仅没按照老例见到了长公主府的主人们,就连崔明椘也受了冷遇,不似前一段日子三天两头有家中主仆来看望慰问崔明椘着个受害者,仿佛整个长公主府的主子一下子都离了家。 崔明椘这般聪慧的人瞬间明白了公主府的意思,她待得憋屈,甚至打算不顾脚伤不能挪动,就想回到福慧帝姬的住所,还好崔大舅母劝着,说御医道了半个月就能挪动了,让她忍着点,崔明椘才强忍下不满。 与崔明椘义愤填膺不同,林熙菡倒是很是淡定,她受到的冷遇多了,早就习惯了,只要不上门找茬,她都能够无视一切。 只是看崔明椘生气得厉害,她这个死宅属性的人。也出去走走,免得崔明椘看到她,又想到事儿,心里难受。 崔明椘是客,住的不是长公主府的内院,而是客院,这里离十刹海的别院很近,有个稻香馆,里面仿者农家竹舍建造了一排屋子,四周还种着各色的瓜果蔬菜。充满了农趣。 林熙菡让巧儿、惠儿搬了三张躺椅放到葫芦架下,便摸着长长的豆角,小巧的葫芦。眯着眼小憩。 “你们也躺着歇歇,等到了膳食的时候,咱们再回去。” 巧儿得了主子令,也不客气,学着林熙菡的样。眯着眼道,“这真是舒服得紧,躺着还真有乡下胡地主的气势。” “噗嗤——”惠儿一笑,“我还真不知道,你这般思恋胡地主来着。” 巧儿也不介意惠儿的调笑,嬉皮笑脸道。“能不思恋来着,那里是咱们的老根底儿,有桑园有织坊。还有季大叔,季嬷嬷这些人。可到了京里面,咱们就是个透明人,半点不得人尊重。” 巧儿也是来了京里,处处跟着林熙菡受冷落。早就一肚子火了。 先是福慧帝姬府上的冷淡,再来是长公主府的无视。虽说没个刻意刁难,但这无视冷落就是最大的怠慢。 “要我说,小姐就该多多去些宴会什么的,让人家知道咱们郡公还是有个族姬来着。”巧儿一向说话大胆,和林熙菡关系近,也无什么顾忌。 惠儿怕巧儿说的话伤了小主子,但见林熙菡还是眯着眼,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遂道,“你少说两句,无视总比算计来得好,你看崔大小姐那般灵秀,就是出个府,赏个宴,都受这罪过,你看我家小姐小胳膊小腿的出了事儿如何是好。” “倒也是,躲在府里不出门,没什么意思,也不用受罪。”巧儿一想到崔大小姐绑得一层层的腿,心里就发寒,她宁可成日里不得趣,也是不愿意主子遭罪。 巧儿、惠儿这边闲话,突然听到一阵哭声,林熙菡示意,巧儿、惠儿闭了嘴,三人细听起来。 “呜呜……” “我怎么这么命苦,惹了这煞星,呜呜……” “早知道我就不手贱,送这碗绿豆汤了,呜呜……” 林熙菡透过珠帘般的绿色豆荚,看见一上身穿着桃红色山茶花大袖衫,下身穿着同花样的红色百褶裙的娇俏少女,掩面痛哭。 旁边一穿着天蓝色百合花样对襟褙子的同龄少女,抚着她的背劝道,“兰馥,你别哭了,好歹六爷是真心喜欢你,才讨了去的,这做六爷身边的一等丫鬟,总比做三爷的身边的二等丫鬟来得好。再说,日后……” “呜呜……,我当你是朋友,才和你说道的,想不到你还说这等子风凉话。六爷那身边的丫鬟是好做的吗?要是好做,你怎么不去做。”叫兰馥的丫鬟听了旁边丫鬟的劝,不仅没有好受些,反而立马生气的反驳道。 “我倒是愿意去的,六爷看着凶了点,但心眼又不坏。” 旁边那丫头叹息一声,说得真诚,可早就生气的兰馥哪里听地冷哼一声。 “还真真是个忠心的好丫鬟,你若是对六爷一片心意,怎的不舔着脸上门,如今在我这儿表忠心,六爷哪里听的。再来你若是对六爷心之所向,那日怎的就让我这个傻的给六爷送了绿豆汤来着,不亲自上去的,可见你也就说说而已,心里却不是这般。” 兰馥冷嘲热讽道。 旁边的丫鬟一听当即眼眶就红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兰馥,我做了好几年姐妹了,我兰心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是对六爷没半点偏见,要是我能去六爷那儿,我一定是愿意顶了你去的。可是我和你都是做奴才的,主子说啥就是啥,要谁就是谁,半点不由人。你又何必这样伤我来着。” 兰馥眉宇郁郁稍淡,好似有些被兰心说动,兰心见了又道,“再来六爷除了长得骇人,人却是个不错的,他真心喜欢你,你去了,必是得好的。” 兰馥突然嗤笑了一声,蔑视地看了两眼兰心,“兰心啊,兰心。你还真当我是傻的。你若是觉得六爷好,当日就不会故意装病,不给六爷、三爷送小食,让我个不相干的送去,惹了闲话。再来府上谁不知道,靖忠伯府、长公主,六个小爷,前五个人中龙凤,集了天家灵气,最后一个却是将满府的恶气都吸了进去的恶少。” 兰心一听兰馥直接撕破脸面的说法。脸上有些不好看,义正言辞地训斥道,“兰馥。你这是说什么话来着,你我都是做奴才的,你怎么能这般说主子,你不怕……” “怕什么。”兰馥打断兰心的话,森冷的一笑。“我虽是做奴才的,改不了出生,还改不了命来着。我就是不喜欢六爷,又痴又肥,又丑又笨,整个人就和个傻子没二样。我若跟了他,哪有半点前程。我便是死了,也不是不愿意去……” “那你便去死吧。”兰馥话里的冷嘲未完。后面就突然蹿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胖子,一把将兰馥踹进了河里,他满脸横肉,神情狰狞,一张饼大的脸。几乎被肉挤得看不见五官,林熙菡突然觉得好眼熟。 刚才还气焰张狂。很是清傲的兰馥顿时狼狈不堪的趴在水里,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又看到小胖子,吓得几乎快晕了过去,一点没有刚才的冷艳傲气,抓住岸边的手,也一直发颤,整个人好似冬天的落叶,霜打了般没有半点骨气。 小胖子看着她狼狈样,嗤笑不已道,“你不是打算你死都愿意进少爷我房里伺候我来着,那少爷成全你,你去死吧。” 小胖子又将兰馥手狠狠踩了几下,将她再次推进了河里,这样反复多次,不仅兰馥吓得半死,就连旁边一直知心姐姐般的兰心,也吓得头都不敢抬,半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爷,爷,六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想去六爷屋里,想去啊……”一次次死亡的危机真的吓傻胆小的兰馥。 小胖子冷笑问道,“你想去我屋里?” 兰馥在水中委屈的连连点头,哭得泪水和河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不愿意去。”小胖子眼中闪着 冷光,好似兰馥一说不愿意就撕掉她。 “六爷,我要去的,我愿意去的。”兰馥又吓得一直在水里求饶,旁边的兰心也吓得直流眼泪。 恶少的名头不仅满京城的百姓知道,害怕,就连长公主府下人们也是害怕不已,这六爷做的坏事儿,还真的不少。 巧儿旁边看着直皱眉,就连惠儿也有一丝不满,倒是林熙菡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可惜,我不要你去了——”伍六爷话一落,伸出手掐着兰馥的脖子,兰馥就面如死灰,整个人害怕的发抖,颤巍巍的声音直到,“饶命,饶命……” 旁边看着的兰心,也是跟着兰馥直直磕头求饶。 伍六爷掐了半会儿兰馥,兰馥以为自己窒息而死时,他才放了手,细细打量了两眼兰心,吓得兰心立即闭了嘴,不敢抬头。 “刚才是你说原就打算去我屋里的。”伍六爷突然又问。 兰心心里不愿意看兰馥的样子,也更不敢开口拒绝,只得恐惧又害怕的点头。 “说出来,你到底愿不愿意去,你支吾一声。”伍六爷冷静的看着兰心,又伸出手卡住兰馥的脖子,兰馥眼睛都被掐得直翻白眼,兰心立即大声喊道,“愿意,愿意。” 伍六爷这才冷嘲的看了兰心几眼,放下兰馥,指着兰心道,“既然你愿意到我屋里来,你就来。” “至于你嘛,你不愿意到我那儿,只打算做三哥身边的粗使丫鬟,我便让你回去做粗使丫鬟。”伍六爷又对兰馥道,兰馥听了伍六爷的话,不知道该欢喜还是痛苦,这能跟着兰心苦笑的道谢。 “既然都同意了,还不滚,难不成还想背后辱骂我不成。” 伍六爷对二人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大骂二人,赶走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一走,小胖子伍六爷才瘫坐在地上,看着河里的倒影,默默不语,半刻才对着河水骂道,“整个长相丑陋,为人粗鄙的为什么不像家里的哥哥一样,难不成你真的是那些人说的是个野种。” 小胖子对着河水大骂了一会儿,才消气,躺在地上沉默了片刻,才默默离开。 “哎,怪不得小主子就喜欢躲在花架下,原是各种偷听八卦来着。”巧儿一想到每次跟着主子只要到花架下,总是能遇到看到各种绯闻事端。 “闭嘴,巧儿你简直是……”惠儿对巧儿的这张什么都说的嘴很是头疼。 “伍六爷也是个命苦的。” 林熙菡看着二人各种神展一阵好笑,又想到伍六爷竟然是当年的小胖墩,都这般大了,还留个恶少的名头,只是霸王也是有烦恼,长得丑讨人嫌,连个丫鬟都不屑他,都需要各种恐吓威胁。 第八章 醒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有痛、麻、酥三感否?” 张院丞坐在帷帐外询问里面给崔明椘看腿的医女。 医女不曾说话,张院丞心下明白,暗叹一声,又对医女道,“扎扎看足三里和解溪两处穴道。” “啊——”里面听到崔明椘一声惊呼。 张院丞微露喜色,崔大舅母急忙上前问,“张院丞,椘姐儿这腿怎么样了?” “崔夫人莫急,望闻问切,这崔小姐的伤势还要等陈医女问玩了细则,我再给崔小姐把把脉,才能下决断。” 张院丞嘴上劝道,心里却对崔明椘的伤势七八分清楚,这外伤,伤到了胫骨,和脉搏没多大关节了。 张院丞话至此,崔大舅母也不好再催着问,只能满心焦虑地等着陈医女出来。 片刻,陈医女就提着针灸匣子出来,与张院丞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医理,林熙菡和崔大舅母都不曾听懂,倒是白霜霜旁边听着好似明了了几分,面露一喜。 林熙菡一看,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料。 张院丞出来一会儿,就和崔大舅母说了片刻话了,崔大舅母顿时面如死灰,拉着张院丞出了厢房。 林熙菡透过外窗正巧看到二人一直走到不远处的小花轩,崔大舅母见四下无人,才一副小心翼翼的又问了几句,神色似哀求什么,张院丞又摇头又点头,举止非常激动。 二人外面整整讨论了半个时辰,崔大舅母恢复了面色,强撑出一抹笑意,亲自送走了张院丞和跟着张院丞身后沉默的陈医女。 林熙菡心中忧虑,想要探询一下张院丞对崔表姐的伤势结论,但看崔大舅母防备的样子,也知道崔大舅母并不愿意自己和白霜霜知道崔大表姐的伤势。 不过林熙菡看二人神色举止就知道崔大表姐的伤势怕是不得好。只是不知道不好的程度,若是影响行走,成了瘸子,崔表姐的情形就不大好了。 《礼记》中:“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 林熙菡不过是受天灾*,丧母成了“丧妇长子”就受世人歧视、践踏,家族不容。世家冷落。 若是崔表姐成了瘸子,就属于“恶疾”,比林熙菡这类“丧妇长子”还受世人不容。再者崔表姐“恶疾”同时属于“七出”之列,就是日后夫家畏惧崔家势力,他日也是随时能够休掉崔表姐的。 比林熙菡前程更堪忧,林熙菡隶属于孤女,她若是出嫁了。娶的人就休不得她,弃不得她,贬不得她,除非她死,夫君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薄待她。 孤女受律法遗孤政策保护,又受礼法三不去保护。还受世俗宗族维护。林熙菡是愁嫁,崔表姐要是成了“跛”,就是嫁不得。嫁不如不嫁。 可是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孤独终老呢? 林熙菡不算聪慧,但是也大概猜出了崔明椘伤势大概很不好,至少短时间是不得好的,也难怪崔大舅母连林熙菡都防着,就是怕人知道了崔明椘的伤势。日后不好给崔明椘做些打算。 林熙菡心中知道,自然不会跑到崔明椘面前多说什么。 但是白霜霜却不是善茬。她在钱塘被送到女学里,憋屈了三年,压着本性和崔明椘、林熙菡二人做了三四年好姐妹,心里早就呕得慌,此时能够讽刺一句女主,她自是不会放过的,若是女主气得一命呜呼,更是妙哉。 “恭喜表姐了,一看张院丞、大舅母一脸欢喜的样子,就知道表姐的腿伤是比不碍事的,怕是明日里就能和我们耍玩赴宴来着。” 白霜霜笑若春花,一脸真心的恭喜崔明椘,心里却嘲笑不已,自己还没动手,就跛掉女主,果真是穿越女无敌。 崔明椘扫了两眼,外厢房伺候的几个丫鬟,心中明白白霜霜的主意,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失态,发个脾气,将自己瘸掉的事儿,从长公主下人们嘴里传出去,真是不知所谓,马不知马脸长,就是自己是个瘸子,也比个身份不清不白的来得好。 崔明椘从白霜霜算计她出事,害得她伤了腿,再到长公主府这段日子里,白霜霜无时无刻的挤兑,姐妹情分早就没了。 如今自己落难,她还这般落井下氏,姐妹微薄的情分更是全无,她淡淡地扫了眼白霜霜,轻笑一声道,“那我在此就谢过表妹的吉言,等我伤好了,怕是红寺赏菊宴又要召开了,霜霜表妹这般人品,斗技大会,定是会搏个好彩头。” 白霜霜顿时脸色一僵,莫说红寺赏菊宴,是至少四品以上官眷才能去,白大老爷身前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白霜霜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就说去斗技搏彩,她去不是搏彩,是去丢人来着。 “我听说这个红寺的闺秀斗技,不仅有琴棋书画四艺搏技,还设有骑射、蹴鞠、牌九、投壶、茶艺、裁衣、制花、刺绣、闻香、赏古、清谈等共计三十九个技艺,每个斗技的世家千金任意挑选四个来和对方搏技,等到胜出者再到下一轮,再另选四技进行搏技,这样算来几乎比完了所有技能。”林熙菡一听崔表姐损白霜霜,也暗暗发笑,好心的提供了确切的消息。 白霜霜一听三十九个才艺脸都骇得发白,她整整上了三年女学,不仅降了等级留在学前班,成了钱塘女学历代唯一的滞留不进级的世家千金,更是六十多种学艺有*分均是不合格的世家千金。 白霜霜苦学三年闺女,东西是大大的学了不少,但是这也让她一听到闺学技艺就想吐。 特别是在崔明椘和林熙菡这两个疯狂学习,从不休息的学霸面前,她实在被压地喘不过气,哪怕是后来崔大舅母天天给她补课,她也只能在闺学喘过气来,能够至少和同等的世家千金齐平。 这也是她完全不顾及三年情分。狠心害崔明椘的原因之一。 她对崔明椘的害怕、警惕,除了知道崔明椘几乎同小说中女主一模一样让人艳羡的幸运未来,更多的是崔明椘已经在日常生活中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嫉妒得发狂。 白霜霜自认不是好人,但她的底线是不亲自下手害人性命,可是崔明椘却让她疯魔般的起了杀心,她有点理解那些小说中的女配心态了,尤其是崔明椘如此不屑一顾又平淡无奇的说起她完全无法掌握的东西时,她真的想要掐死崔明椘。 白霜霜被林熙菡和崔明椘一搭一撬地讽刺,脸色都变得铁青。表情狰狞,眼露杀机。 林熙菡暗叹,还真是受不得委屈的。这点气就受不得了,她平日里戳人伤口的时候,怎么不顾及旁人感觉的。 真是奇怪的很,伤人是理所当然,被人伤了就是旁人的过错 。这天下的理都成了她的不成。 “这有什么,不都是女学的学的技艺吗?哪个世家千金不会这些来着。”崔明椘无所谓一笑,“再来,二人斗技,不过双方任意选四个技艺,实在简单的很。” 崔明椘又是无所谓。不屑一顾的态度,更让白霜霜又羞囧又气恨,咬牙切齿地瞪了两眼两个古代学霸们。往日装模作样的姐妹情深顿时全无。 想当初白霜霜刚进女学时候,还想着要通过她的才学和后世的记忆,一鸣惊人,惊艳小伙伴们,狠狠的压到女主。成为女学第一人。 可惜,现实如此的残酷。 她真的是惊吓到小伙伴们。只不过和她想的是全然相反的。 琴棋书画,琴她原先想着她虽然指法生疏,但是她记得后世很多名曲,天知道后世什么高山流水竟然是残缺版,很多地方都是后世加工过的,不及原本的雅致轻灵,很多闺学同窗当她是学艺不精,忘了去的。而她又提供的很多现代名曲,那些古人们竟然嫌弃匠气太重,音色太杂,不适合琴。 特别悲剧的是夫子后来考博记音感,弹起了《广陵止息》、《汉宫秋》、《夕阳箫鼓》,白霜霜半点没有听出来《广陵止息》就是《广陵散》,古琴版的《汉宫秋》就是琵琶版《汉宫秋月》原型,后世大大有名的《春江花月夜》是《夕阳箫鼓》的一小部分内容改编。 白霜霜一下子被一群*岁的女童当做家教不行,没蒙过学的文盲,就连她后来拿出后世经典,说是自己改编创新来着,女夫子们也是都当她不好学,学的一知半解。 琴棋书画一开始就垫底,后面的棋不是象棋,是根本不懂老规则围棋,书法竟然是要写小篆之类的古字体,画更不用说了,先从各种流派开始,要意境要空灵什么的,后世的素描、水粉半点不行也就算了,连她打算创新画界的明暗手法之类的,原来在汉朝画界就有了。 搞得最后,古代萝莉都当她是文盲,都道家世不行,小世家没见识,没好好蒙学。 白霜霜一出来,现代人都知道的古代闺学必学技能琴棋书画都惨不忍睹了,更不用说白霜霜以及后世之魂从来没听说过的古代闺秀技艺。 白霜霜想到往日在女学的三年痛苦,心中不仅对崔明椘、林熙菡表姐妹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怨毒,更对崔大舅母和崔家老少都起了恨意,转头对刚走到前檐廊,快要进闺房的崔大舅母露出一丝的狠毒。 林熙菡见她一副恨毒天下的态度,尤其是对崔大舅母也起了狠毒的心思,心里一下起了火气,立马不留余面道,“表姐,真真的世家千金自然觉得无趣又简单,可是那些子不伦不类的,成日里琢磨着攀龙附凤的,不把心思用到学业上的自然是不成的。他们不要说三十多种课业了,就连一两个都不能合格,斗技一场都是不成的。” 白霜霜一听林熙菡骂她,本就暗火横生,顿时更添三分明火,嗤笑一声道,“世家千金怎的了,不是世家千金又怎的了,总比无父无母,又瘸又拐的来得好,到底是全妇人,嫁得出去的。” 五不娶,一般嫁不出,大胤又道嫁了人的女子才是全妇人,不能嫁人的自然不是全妇人。 白霜霜骂林熙菡无父无母,骂崔明椘是跛子,简直是看人家哪里痛,往哪里戳。 崔明椘有雅量,淡淡讽刺看了两眼白霜霜,不发表一语。 林熙菡却没有这个度量,她一般是你无视我也好,冷落我也好,只要不惹毛了她,她是全然无所谓的。 但是白霜霜涉及了她父母,她是半点都不成的,当即反讽道,“不管是不是全妇人,好歹是人。身份都没有,上不来族谱,没有户籍的,连人都不算,甚至做奴才也是做不得的,只能入了贱籍做了贱业。” 林熙菡这一说,白霜霜才反应过来,她一直忽略或者不想承认的事情。 在大胤朝,黑户是没有任何权利保障的,由于严格的户籍制度,就连自卖自身做好人家的奴婢都难,只能流落街头或者入了贱籍从贱业,或者到了矿产上做黑奴。 而白大老爷是个糊涂的,当年为了个妾待,要休妻,可是崔大姑奶奶是给他父母守过孝的,休不得。就想了个阴损的主意,说崔大姑奶奶偷人,犯了淫戒,这个唯一可以休妻条件。 这等子龌蹉的主意,自然让白霜霜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成了身份不明的野种,要不是崔家势力大,白家宗族不糊涂,还要脸,怕是崔大姑奶奶早就被休掉了。 只是这样白大老爷还是坑了崔大姑奶奶母女,他临死前写了一封休书,上面写明休妻缘由白霜霜非他子乃是崔氏偷人子,导致于成了白氏宗族侵吞白家长房财产的证据,更让白霜霜到现在都不曾上族谱,也登记不了户籍。 大胤奸生子是上不得户籍的,白霜霜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她们母女是冤枉的,但是白大老爷死了,他的死前休书成了遗愿,作为遗愿按照大胤法律是有优先权的。 故白霜霜现在还是黑户,日后出嫁都很难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这大概也是前世白霜霜好歹是个世家千金,竟然成了崔明椘的陪嫁原因。 白霜霜顿时脸色惨白,她不该现在就得罪崔明椘,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崔明椘不得好,她日后也许也跟着不得好。 白霜霜这一愣神,崔大舅母进来都不曾有反应,也不曾来得急装可怜,告林熙菡的状。 崔大舅母自然也看到了几个女孩的神情和对峙,她状若无事,红着眼看了两眼自己女儿,又故作淡定道,“我们怕是要提前离开长公主府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崔明椘原先还想避开母亲伤心的眼神,可听了崔大舅母的话,还是一惊,要知道张院正这等御医不是崔大舅母请得来的,张院正是老御医,属于骨科外伤的头等御医,就连宫里娘娘都是难得请到他出诊,如今替崔明椘这个 世家女看病,更多是看在长公主面上。 这也是崔大舅母明知长公主府不欢迎崔府众人,舔着脸赖在长公主府养伤的原因。 “不是打算过两天才回去的吗?”崔明椘疑惑,她的伤,还需要换药针灸两三天,才能进行下一个疗程来着。 白霜霜也很是疑惑的看向崔大舅母,自己大舅母,她还是清楚的,顶顶疼爱女儿来着,对崔明椘比两个儿子还好,怎么会突然不顾女儿的腿伤要回去,难道崔明椘的腿完全看不好。 唯一林熙菡心中大概猜测一二。 第九章 流产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大舅母一见几个孩子神色,也猜出来他们心中所想,遂道,“是福慧帝姬那儿出了事儿,帝姬别院小了产,府里没人打点,让我回去照看一二。我看椘姐儿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张院正又答应去帝姬府上替你出诊,我们也就不便打扰长公主了。” “怎么会这样?”崔大舅母说得平淡,还是让众人一惊,尤其是崔明椘她和帝姬关系亲密,脸上露出几分伤感,“小叔和帝姬盼了这么多年,怎么就……” 与崔明椘不同,更得帝姬夫妇宠爱的白霜霜反而松了一口气,露出果然又侥幸的神色。 崔大舅母一见,心里微微发寒。 果真是个白眼狼,半点不顾及外家情分,自己对她三年照顾,崔明椘、林熙菡和她的姐妹情分,就下手害了椘姐儿。如今连完全没有纠纷,对她宠爱非常的福慧帝姬出了事儿,她还庆幸不已。 崔大舅母又想到林熙菡乖乖巧巧,哪怕福慧帝姬夫妇对她有偏见冷落非常,也因帝姬的事儿担忧不已。 这一比较,崔大舅母便把往日对白霜霜不多的心思又全然转到了崔明椘、林熙菡表姐妹身上。 福慧帝姬出事的地儿是帝姬府而是别院,故帝姬做小月自是要在别院做的。 崔大舅母领着三个女孩做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才赶到别院。 林熙菡进了别院只见整个别院的气氛异常的压抑,下人们都是脸上死气沉沉的,她心中知道福慧帝姬的身孕假的很,只是不知道这奴才做戏也这么像,还是福慧帝姬消息蛮得紧,满府上下没人知道。 “大夫人,您来了。帝姬正等着您呢?”出来说话的是帝姬身边的张嬷嬷,她是先太子身边的老人,后来被先帝指给了襁褓中的帝姬,与帝姬情分非比寻常。 她一边说,一边让下人们领着林熙菡三人去小厢房,又见崔明椘坐着花辇,怕是伤还不曾好,遂让人抬着崔明椘一起进了小厢房。 林熙菡三人进了小厢房,才发现不是去福慧帝姬处,而是个旁边休息的小厢房,遂道。“怎么的到了这儿,我们三人还不曾拜见帝姬来着。” “就是,嬷嬷。您是不是弄错了地府。” 白霜霜也不和林熙菡对付,她心中好奇,正打算好好盘查一下历史上福慧帝姬无子,不曾听说有孕,是否就是流了孩子的事儿。如今被请到一边去,也有些不满。 林熙菡、白霜霜二人问得唐突,但也不算失礼,直接坦白,张嬷嬷自是不生气,和气的解释道。“三位小姐都是不曾出嫁的,去了女儿家小月子的地方有些冲撞,帝姬就让你们在小厢房坐坐。等了崔大奶奶再回去。” “哎,原是这个理儿。只是帝姬这一病,我们也担忧的紧,打算看望一下来着的。” 白霜霜不比林熙菡、崔明椘两个葫芦嘴,紧的很。不大官腔,她说话很是讨巧。张嬷嬷一听,知道他们担忧帝姬,心中也欢喜,笑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帝姬月子出完了,就回帝姬府了。” 崔大舅母一进福慧帝姬的厢房,就看见福慧帝姬脸色蜡黄,躺在床上,面如死灰,一看到崔大舅母来了,便道,“大嫂,大嫂,你可要帮帮我,帮帮我……” 崔大舅母见福慧帝姬神色不对,立马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呜呜……” 福慧帝姬神色慌张,哭泣不已,崔大舅母也不劝她,只是直视福慧帝姬的眼,让福慧帝姬无处可藏才道,“你若是不说,这事儿我不仅帮不到你,反而在幕后之人操作下越来越糟。” 福慧帝姬听崔大舅母如此说来,也知道若是不说崔大舅母定是不帮她的,才哭泣道,“驸马知道了,驸马知道了这事儿……” 崔大舅母心中一道果然如此,遂劝道,“你慢慢说来,二弟是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后面又是什么反应?” 那日崔大舅母暗示了福慧帝姬,福慧帝姬左思右想怀疑驸马是否知道这事儿,自作聪明地装病让人唤了崔小舅过来。 崔小舅心疼帝姬,又心疼她肚里的孩子,自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别院,一进别院就是上下的打量帝姬,看她是否安好。 帝姬心虚,还当驸马猜出什么来,连连躲着,崔小舅是个心思细的,有些疑惑,但当做了怀孕妇人总是奇怪了些,也不曾多想。 这样,福慧帝姬不放心,又接连试探几次崔小舅,才确认崔小舅全然不知道这事儿,心里又犹豫了几次,打算是否要偷偷将哥哥家的孩子抱了来。 一直到过了近一个月,都不曾听说崔大舅母将此事告诉崔小舅,才放下心,遵从*,打算将孩子抱来,生米煮成熟饭,崔大舅母就是告诉的崔家上下,也全然是晚了的。 毕竟崔家总不能不顾全家老少死活,将这事儿捅了出去,犯欺君之罪吧。 哪里料到崔小舅近一个月连连被福慧帝姬坐胎不稳的事儿给吓怕了,半个月前就不曾回城里,而是留在别院的外院,一直关注了福慧帝姬屋里的事儿,就怕万一福慧帝姬胎儿出了事儿。 说来也巧,福慧帝姬一放出自己早产的消息,刚将准备好的稳婆找了来,崔小舅一马当先的拉了他准备好的稳婆和大夫,一下子揭穿了福慧帝姬的西洋戏。 更惨的事儿,崔小舅是个喜好多思多想的一直怀疑福慧帝姬坐胎不稳,定是有小人作祟,更怕帝姬生产,有人耍阴谋,早早在帝姬院子四周埋伏了一群手下,当场抓获鬼鬼祟祟的搂着孩子的稳婆。 一通乱打,省问,稳婆当场把福慧帝姬的事儿通通交代给了崔小舅。 崔小舅不曾听完稳婆的话,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冷着脸让人将稳婆灌了药,让稳婆不曾将下面的话说完。就让人以谋害帝姬,谋害帝姬子,来混爻勋贵血脉的名义定了罪。 他当即让人把孩子送到慈幼局,对外发布福慧帝姬流产的事儿,然后就连夜骑马走了。 “呜呜……” “呜呜……,大嫂,驸马一定是怨了我,他那天连一句话都没和我说,面都没和我见上一面就走了……” 福慧帝姬委屈道,“驸马。一定是不原谅我了,恼恨我了……” “大嫂,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驸马。看着温和,性子最是执拗了,他心里定是恼恨我的,我这段日子都病了好几日了,驸马都不曾来过。往常他从不如此的,往常……” 崔大嫂听了福慧帝姬的叙述,暗叹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叔的性子。他不介意你二人有无子嗣,他介意的是你为了外人来欺骗他。” “呜呜……,我知道错了。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 福慧帝姬哭得凄惨无比,半点无梨花带雨的美态,看见是真的伤心,崔大嫂虽然恼怒福慧帝姬无法无天的天真想法。但是又了解福慧帝姬天之骄女,被今上皇后护得周全。不知道世事,又知道她无子的痛苦,很是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儿,认同却很难,尤其她做事儿根本不考虑后果,更难认可。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的事儿,而是总要找到二叔,让他们夫妇和好如初,不管怎样福慧帝姬都是先太子嫡女,今上养女。身份尊贵,只要不是干了违逆的事儿,总是不碍事的。 “小叔,最近没回帝姬府,帝姬,你知道小叔去了哪里了吗?” “没回去?”福慧帝姬一听崔小舅连帝姬府都不曾回去,更是担忧害怕不已,知道事情有些闹大了,眼泪直流,“驸马,没回帝姬府,他能去哪里啊……” “帝姬,您真的不知道小叔去哪里了?“ 崔大舅母见福慧帝姬一脸茫然,心叹,“帝姬,驸马平日有什么爱好,或是爱去哪里,您知道吗?也许他会去这些地儿散心来着。” 福慧帝姬一听立马羞愧得缩了缩手,往常都是驸马爷全心全意的照顾她,她还真不知道驸马爷喜好什么,“我们自从结成夫妇,一向都是同进同出的,家中大小事儿,也都是嬷嬷和驸马爷做主。驸马有什么爱好,我真的不知道。” 崔大舅母一听福慧帝姬一说心中顿时越发心疼小叔子,小叔子本是个青年才俊,可惜遇上了个福慧帝姬,一见倾心,旁人打着躲的大胤帝姬,他硬生生的扒上去,都是情字一字误认。 要知道大胤的皇女本来就尊贵,不及前朝跋扈,但皇家子嗣本来就不好相与,娶个公主,就和供个佛一般,不喜欢,还不能纳妾待。 再来大胤的驸马爷均是要弃了仕途的,不能为官任职的,大胤好一点男子都不愿意做驸马。 若是本来就是个无才无德还好,至少还能图个富贵,可是对于崔小舅这等世家子弟又生有才学的,做了驸马实在是大大的亏事儿。 何况现在的帝姬又不像公主,又没有封地,连富贵都比不上一般世家。 故当年崔小舅娶了福慧帝姬,旁人都当他傻了的。 可崔小舅甘之如饴,无所谓丢了官职和仕途,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先崔大舅母还保持着善意的支持,如今崔大舅母倒是理解崔老爷的死都不同意的 原因。 这个帝姬再善良单纯,也不代表她不伤人,她伤得最重的就是崔老太爷的儿子崔小舅。 福慧帝姬哭哭啼啼好半会儿,委屈极了就是想不起来驸马回去那儿。 “啊……”福慧帝姬身边的丫鬟突然想到,“驸马爷不会去那里了吧……” “哪里?”福慧帝姬不解问道。 “龙泉寺。”小丫鬟道。 “那个小庙宇?”福慧帝姬疑惑不解。 “帝姬?”小丫鬟看了眼崔大舅母,还是小声道,“年前,驸马爷不是和帝姬上山种了对银杏树,怕树遭后人砍伐,就给庙里的和尚捐了万两白银,让他们修建一些佛塔庙宇,好给帝姬祈福,求个子嗣来着。” 小丫鬟里面很多话没说,福慧帝姬却反应过来,顿时脸色惨白,她还记得,驸马当时戏说,若是日后夫妻二人情分尽了或者帝姬早走于他,他就到庙里做个小和尚,故才给寺庙捐献银钱。 “呜呜……”福慧帝姬想到这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大喊道,“快快,快把驸马招了回来……” 崔大舅母也是一件福慧帝姬失态的样子,也知道小叔子怕是做的事儿不简单,神色冷峻地也让崔府的下人,跟着去将崔小舅带回来。 “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福慧帝姬从来没有这把后悔。 “帝姬,你别哭,到底什么事儿,你说清楚。”崔大舅母也顾不得天之骄女的眼泪,直接问事端。 第十章 暴风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那孩子,那我想养在名下的孩子,是,是福安郡王的孩子。”福慧帝姬半响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清。 崔大舅母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得呆住了,完全忘记了往昔的礼节,一把抓住福慧帝姬的小臂,死死地盯住福慧帝姬的眼,“你说什么?是谁的遗腹子。” “是福安,是福安的孩子……”福慧帝姬失声痛哭,“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可是那时福安的孩子……” 崔大舅母顿时失声,竟然不是荒诞*的福平郡王的子嗣,而是早就销声匿迹的逆贼福安的孩子。 崔大舅母沉默了半刻中,才沙哑着声音问,“福安郡王谋逆案早就在三年前就了断了,福安郡王也早就死了三年,如何还能有个刚出生的遗腹子……” 崔大舅母到底是话没讲完,她心里清楚福慧帝姬不会撒谎,只是怕揭开的事实会给崔家带来无法预估的灾难。 福慧帝姬被*裸的揭开了所有秘密,反而坦然了些,不在哭哭啼啼,安静下来,“福安没有死。父王生前留了一些老人,我们偷偷把他换了出来,藏在了京郊别院。” “帝姬,你怎么能――”崔大舅母抽了一口冷气,站起来,“福安郡王那是犯了谋逆罪,那是犯了谋逆罪的。” “就是犯了谋逆罪的又怎么样,这天下本来就该他的,他是皇爷爷嫡亲的皇长孙,是天下最正统的继承人,是这个天下的主――。” 福慧帝姬尖叫的站起来。 崔大舅母死死的按住她,掐住她的嘴,颤抖着声音,“福慧帝姬,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这天下已经是陛下的了,已经是陛下的,和先太子全然无关,陛下没有做太子的时候,先太子已经去了,不管谁做皇帝都和先太子无关,更和福安郡王无关。” 崔大舅母话一落,福慧帝姬泪流满面,神色绝望又凄然。 崔大舅母心中不忍,又道。“生父养父,养恩大于生恩,帝姬难道忘了陛下和娘娘对帝姬姐弟的养育之恩吗?对帝姬姐弟十多年的疼爱呵护了吗?帝姬说这样的话。是否能够问心无愧?” 福慧帝姬想到父皇的关心疼爱,又想到那几乎无映像的父王、母妃,顿时心如百感交集,又伤心又难过,不知道如何选择。 半响。崔大舅母看福慧帝姬心情平复,才放下她,幽幽叹息道,“帝姬听我劝,也许很多人都说若是先太子没有病去,这天下必是他的。您和福安郡王必是如何。但是先太子到底命薄,他去了,这天下就与你姐弟全然无关。帝姬。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陛下,当年八王中任意一个登基,你兄妹二人都无法保全。” “可是,可是福安他是我的亲弟弟。他是我唯一的同胞亲弟弟,他是母妃临死交到我手上让我保护的亲弟弟。而且他还那么小,他还没加冠,没加冠,父皇就要判他斩立决,就要让他死……” “我不能让他死,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还那么小,还没弱冠,才志学之年(15岁),那么年轻,怎么能够去死……” “父皇那么疼爱他,为什么不救他,怎么能让他去死……” “他是冤枉的,我不能让他死,不能……” “父皇那么疼我们,为什么不救他……“ “为什么判他死刑……” “为什么让他去死……” 福慧帝姬掩面痛哭,半点没有往昔的风度。 “陛下并没有让福安郡王死,福安郡王就像陛下的亲子一般,陛下舍不得他死。”崔大舅母劝道。 “可是就是父皇也救不了他,救不了他,天下人都想让他死,朝廷上,后宫里人人都想他死,就连太后也想让他死,他是先太子的嫡子,最纯正最正统的血脉,没人能容得下他,只要他是皇家子弟,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所以陛下让福安郡王离开了皇室,保全了他一命。” 崔大舅母本来不打算说的,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福慧帝姬是福安的嫡亲姐姐,福慧帝姬要干的事情崔家怎么会不知道,今上怎么会不知道。 崔大舅母原先也是不知的,但是福慧帝姬一说先太子身边的人,她就揣测出来了。 福安郡王被福安救出的事情,怕是今上是一直清清楚楚的,甚至就是他谋划的。 不然就是福慧帝姬真的手上有些人,大胤的地牢也是不好截的,就是换了替身,这福安郡王身份不同,皇室也会派人认尸的,怎么会无人发现,若是没人处理后续,如何能够让人不知。 尤其是崔大舅母出生赵氏一门,不及汴京赵氏根深蒂固,权势滔天,但也是老资年的世家,有些事情还是相当清楚的。 今上和先太子兄弟情深,先太子在世时,今上就是他最有力的右手,先太子临死不仅将妻儿托付给弟弟,同时也将手上的势力通通托付给了今上,可以说先太子的人就是今上的人。 崔大舅母甚至揣测今上最后那么痛快的处决福安郡王,就是留了后招,借福慧帝姬的手来救出福安郡王。 何况今上虽然年富力强,但膝下仅有一子,还是今上极为不喜的皇长子,今上几乎不可能立他。 世人都猜测今上他日怕是要将皇位传给先太子的儿子,毕竟今上不仅将先太子的子嗣均养在皇后膝下,更对先太子三子均颇为偏爱。 特别是年纪最幼,襁褓中就被今上收养的福安郡王,朝廷众人都道福安郡王比皇长子更有可能继承皇位。 以至于三年前福安郡王被查出来参与了滔天谋逆,众人皆不信,今上更是一直压着案子,让整整查了半年,一直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福安郡王,今上仍然让查。 太后说出,“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今上若是包庇福安,太后就不认昏君儿子,今上都不曾改口。 直到水灾、旱灾、雪灾,天灾*下,引发的流民起义,一直查出福安郡王为了夺权,大肆敛财,将大胤近两年的粮食都聚敛起来,高价抛售粮食,才导致各地衙门无粮赈灾。 今上这才下令关押福安郡王,审查福安郡王结党谋财案,半点不提夺权谋逆。 可惜,后续还是从胶州匪祸、幽州蛮族军机泄露案的蛛丝马脚中查出均与福安郡王有关,都是福安郡王手下人所做。 而更可怕的是蛮族首领那儿也承认了福安郡王与蛮族的交易,还拿出了福安郡王的信物,福安郡王身上也搜出了蛮族信物,导致于今上都无法给福安郡王辩解。 今上这才亲自下旨,判福安郡王斩立决。 “什么?大嫂你是什么意思?”福慧帝姬脸色煞白,她一下子猜出了崔大舅母的意思。 “嗯,就是那个意思。福慧帝姬你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先太子建立的风闻处吧,我听公公曾经说过风闻处早先就是由还是皇子的陛下建立的。” 崔大舅母话还没落,福慧帝姬如五雷轰顶,恍然醒悟地哭道,“父皇,我对不住你,呜呜……” 崔大舅母知道福慧帝姬憋屈了三年,对今上起了很多间隙,特别是她一面瞒着福安郡王事情,一面还有替欺上瞒下,欺瞒皇室夫家,为弟弟谋划,本就不是聪慧的她,更是精力交瘁。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知道事情是这样,我就不会早早瞒着驸马,伤了父皇的心,伤了驸马的心。” 福慧帝姬一想到每次去宫中,皇后娘娘欲言又止,还有父皇身边的大总管也是神色复杂,特别是这三年福慧帝姬赌气,根本不见今上,今上也不曾对她冷落,连连赏赐不断,她就心中愧疚。 她自作聪明,枉做小人,心中无数次不怨恨父皇对福安的无情,更想象她生父若在,她和福安会如何,甚至听了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的挑唆,私下里无时无刻的不怀疑父皇与她生父先太子的死有关,觉得这天下本来该是她弟弟的。 可是她深深知道,此事是与父皇无关的,就是父王再世,做了皇帝,也不一定是福安的。 而她还亲眼看见了谁谋害了父王,只是那人生前她不能说,那人死后她更不能说。 “帝姬,事已至此,哭泣半点无用,我们还是补救的好。”崔大舅母也不劝福慧帝姬,她心中知道福慧帝姬这事儿是公开不得,但是私下里也没那么糟糕,“帝姬,你速速进宫,私下里与陛下透透口风,看陛下如何说道,毕竟福安郡王的子嗣总不能成了无名无分的人,总要让陛下安排一下。” 福慧帝姬连连点头,“只是驸马?” “我会去说的。”崔大舅母保证,“二弟心里只是气你出了这等子无法无天的主意,若是知道事情缘由,也是能体谅你的。” 福慧帝姬舒了口气,刚想换衣服,回京中,就见贴身丫鬟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不及行礼,就喊道,“帝姬,帝姬,爷,爷没了。” 福慧帝姬脑里一空,摇了摇两下,想要晕过去,崔大舅母扶住她,大声呵斥道,“谁没了?” “是住在温泉别馆的主子……” 丫鬟没说完,福慧帝姬就一声“弟弟”晕了过去。 崔大舅母也是一惊,“是福安郡王。” 第十一章 骤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事情紧急,崔大舅母也来不及等福慧帝姬醒来,直接追问丫鬟,“福安郡王到底怎么了?” 那丫鬟是福慧帝姬心腹,本不打算将事情告诉崔大舅母,但听崔大舅母一下就说出福安郡王,福慧帝姬又晕过去了,没个能做主的,只得咬牙细声道,“福安郡王失踪了……” 崔大舅母舒了口气,她还当福安郡王是人去了的,只要人没死,就好,放下一颗心,又道,“福安郡王什么时候发现没了的?身边当时跟着哪些人?哪些人还在否?” “福安郡王自从来了别院,就不曾出过门,成日里饮酒作乐,来解忧愁,平日里也不敢与人往来。”小丫鬟淡淡回忆道,“除了……” “除了什么?”崔大舅母一见小丫鬟犹豫,就知道有隐情,厉声呵斥道,“除了什么,快说。” 小丫鬟一看崔大舅母的架势,怕是不似福慧帝姬般好糊弄,崔大舅母的厉害她曾经早就见识过了,半点不敢隐瞒,“福安郡王来别院是个隐秘的事儿,帝姬又盘查得严,怕福安郡王出了事儿,平日里不仅不让福安郡王随意走动,更是从来不让外人去别院的。” “只是时隔三年,福安郡王的事儿早就淡了去,京里的人也忘了郡王的事儿。福安郡王年纪小,性子跳脱,自是耐不住的,别院里听歌玩乐早就腻得慌,也对帝姬精心细选的美人失了兴致。喜好上了便装出游,最爱与农家贫户子戏耍。” 丫鬟眼神游移,福慧帝姬的温泉别院乃是她父兄管着的,福安郡王在别院,是个主子,她父兄自有讨好的打算,觉得福安郡王的爱好不算什么厉害的事儿。也不慎在意,又见福安郡王便装三年,也不曾有人察觉,就松懈了。 崔大舅母何等人,一下子就猜出了下面的意思,“你们就纵容福安郡王出外游玩,现在郡王出了事儿,是你们承担得起的吗。” 小丫鬟哭喊求饶,崔大舅母不曾发话,福慧帝姬却是恨恨的想来。“好啊,往日我的话,都是耳边的风。大风一吹就散了,半点不曾到心里。” “主子饶命,饶命……” 小丫鬟叙述道,“主子饶命,平日里。福安郡王的确常常出去游玩,从不曾出事,我们才放心来着的。” 福慧帝姬也无心细听,直接问道,“福安是哪里出事的?” “帝姬,帝姬。实在是不知道。”小丫鬟哭诉。 “怎么会不知道来着,我让你们那么多人跟着福安,你竟然回答我不知道。他就是便装了,你们也不曾跟着去。”福慧帝姬顿时愤怒不已。 “福安郡王平日是爱出去玩,但是云娘有了身子,郡王心中担心,就不曾出去玩了。今日突然没了。满府上下也不曾听说郡王有出去过……” 小丫鬟也是疑惑不解,福安郡王虽是个爱玩乐。却是个体谅人的,每次出去,总是会老老实实带上人来着。这次根本就没有听说出门,也不曾带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不成。 “没出门,人找不到,难不成是凭空消失了不成?” 福慧又急又怒,仆从也是惊吓不已,崔大舅母却是心中有几分思量,“帝姬息息怒,怕是还真的有可能凭空消失。” “帝姬,我们先去温泉别院看看。”崔大舅母说的话福慧帝姬还是听的,立即点头,就带着崔大舅母前往温泉别院。 崔大舅母走得急,也不曾和别院的林熙菡表姐妹三人打招呼,林熙菡三人也是不知道,就在别院屋子里休息。 崔大舅母走了半个钟头,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林熙菡、崔明椘姐妹二人就趴在软榻上一边看着雨打残荷,一边下着围棋。 白霜霜也丝毫不在乎三人早就撕破脸面,大大咧咧地坐在林熙菡身边,一边指使巧儿、惠儿给她端茶倒水,一边挑三拣四地训斥丫鬟,非要搞得林熙菡、崔明椘兴致全无不可。 “霜霜表姐,你若是嫌弃我这儿的茶不合口,水不合心意,人又不讨你欢心,你还是回去的好。”林熙菡看白霜霜越发不着调,也越来越难忍她。 “九娘,你说什么话呢?你怎么能赶我走呢?我好歹是你姐姐,你就是不喜欢我,也不能不顾礼节的欺辱长者。”白霜霜一连串的指责,林熙菡园子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均是各做各的事儿,懒得理她。 “不好意思,表妹,险胜一子。”崔明椘落下最后一白子,恰巧比林熙菡多一子,围住林熙菡。 林熙菡输了棋,心中也不难过,嬉笑道,“表姐的棋,下得还是那么好,不过我也不错,再过两年我也定会胜了表姐的。” 崔明椘被林熙菡臭屁的嘴脸逗笑了,泼冷水道,“就你这棋,有技术无心术,再过几十年,我也能胜过你。” 林熙菡挑眉,“怎说,几十年后,你都老了,再有心术也没精力下了。” “几十年后,我老了,你也老了。”林熙菡陡然响起她不过比表姐小三岁,表姐老了,她也老了。 崔明椘见状,淡笑不语,微微看看棋盘,棋如人品,林表妹人聪明得紧,但是心不够狠,下棋总是不到最后给人余地。 而白霜霜,崔明椘看着还一直很有耐性赖在此处的白霜霜,脑袋不算灵光,但胜在没有底线,人够狠,特别是比三年前,她长大了,看多了主子打杀奴才,也少了几分怜悯之心,更利益至上了。 “嘭——” 小厢房的门被粗暴的打开,崔明椘身边秋瑟匆匆赶了进来,“不好了,别院被禁军围住了……” 秋瑟来不及通知,就被粗暴的推开,走进三穿着“天武”军服的军士,为首的是位加戴七品云骑卫佩饰铠甲的军士。 “打扰了,崔小姐,在下是天武军的章孝宽。”云骑卫章孝宽给崔明椘行了拱手礼,吩咐手下两个手下围住厢房的门,不让林熙菡三人一行人出门,就带着一大群天武军搜索起福慧帝姬的别院。 林熙菡暗暗思索原因,细想天武军是哪个军队,突然倒抽了口气。 这是维护皇城的军队,是今上的心腹军队,根据林玉煊留下的老资料,如今天武军隶属于汴京赵家人管着,也就代表天武君是赵太后的人。 福慧帝姬得罪了东太后,东太后赵太后非陛下生母,陛下生母是出生卑微的西太后,却是先帝继后,陛下嫡母,世人以左为尊,东为长,可以说皇城里东太后最大。 汴京赵氏不仅是千年世家,更是清流之首,虽然被今上打压不断,但朝堂势力仍与今上曾经一手扶持的改革派不相上下。 现在福慧帝姬的别院被天武军如此光明正大的强行搜索,这与直接与福慧帝姬、崔氏一脉翻脸无二样。 特别是林熙菡爱看邸报,她对朝廷上消息灵敏度比一般闺阁千金敏感。 章孝宽,不过蜀地小地主家庭出生,读书不成,又无特技,若不出意外,不过又是个当地土地主的命。 但是乃和他命好,他父意外身亡,家产被宗族夺取,他不忿,去府衙告状,聪慧城府受府尹赏识,认作义子。 更巧的是这个府尹是赵氏一脉嫡子,却蜀地就是镀金的,没两年就调回中央,章孝宽自然是跟着义父,为义父做些不方便的事儿。 后来章孝宽更因为三年前义军作乱入了赵太后的眼,一举将他塞进了天武军,没两年他就从无名小卒升任了正七品云骑尉,据说专门替赵太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林熙菡见章孝宽带着天武军在福慧帝姬无所顾忌的横冲直撞,更是笃定章孝宽来着不善且不是打无把握的仗。 林熙菡心中着急,但是连个大门都出去,就郁闷非常的和崔明椘继续下了棋,可心中有事儿,没两局就败给了崔明椘。 “九娘,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崔府没犯事儿,也是不怕抓拿了我们。就是太后也是不成的。” 崔明椘说的话,林熙菡听了心下放心不少。崔明椘如此肯定不是知道赵太后不会和崔家完全翻脸,不然就是崔大舅母另有安排。 “崔小姐,再次打扰了。”章孝宽这次进来少了几分洒脱,阴沉者脸,压抑火气的问崔明椘,“请问崔小姐,知道福慧帝姬去向吗?” “福慧帝姬出门了吗?”崔明椘面露惊讶,崔大舅母来福慧帝姬别院,总感觉出了什么大事儿,不会大雨倾盆如此匆匆往外赶,跑到福慧帝姬这儿不时的提点。 再来还有福慧帝姬这个孕妇,一般情况下更是别无可能出去。 章孝宽见崔明椘脸色不变,怕是不曾说谎,也少了几分试探,真心又对崔明椘道,“崔小姐,这是太后懿旨的事儿,若是知道福慧帝姬的去向,还请通告。” “章大人,我们姐妹刚从长公主处出来,刚到别院,实在不知道这京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崔小姐,希望你们说实话,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怕是不仅崔家保不了你,就连陛下都难。”章威胁道,声音好似银器刮过瓷盘,刺耳的紧,说完他身边的近卫军抄出马刀狠狠劈在桌面上,小茶几顿时被劈成两半。 崔明椘不以为意,林熙菡感觉无杀意,也不慎关注,倒是白霜霜先是惊吓,再是鄙视,更有淡淡心虚的情绪。 第十二章 无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章孝宽见崔家三表姐妹神色不变,心里一赞果真是世家千金,但是有些胆色,他心中也明白福慧帝姬的事儿必然是不曾告之三人。 但保着宁可错杀一百,亦不放过一个的心态,对天武军士兵使了个眼色,道,“那这就不好意思了,崔小姐,还请你们三姐妹陪小官走一走。” 章孝宽语气平静,淡淡杀意在室内流转。 白霜霜看着明晃晃的刀光,强忍害怕,故作高傲坚强姿态,淡然道,“章大人,您莫不是忘了帝都能够下令缉拿犯人的只有燕京府府尹,而不是云骑尉。” 章孝宽打量着颤抖着身子,还故作镇定的少女,心里有几分欣赏,遂道,“白小姐,下官虽然是小小的云骑尉,却是天武军的云骑尉。” “那又怎么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是天武军,还御林军,都是陛下的臣子,都要按照陛下制定的律法行事。” 白霜霜没有听明白章孝宽的好心暗示,反而当做拿住了章孝宽,大声呵斥道,“就连陛下都不能随意违背律法,难不成章大人还以为您堪比陛下不成了。” 章孝宽深深看了一眼白霜霜,面露失望,原来是个傻大胆的,还当是个有成算的,连天武军的意味是什么都没明白。 是的,陛下的旨意是不能违背,大胤的法律不能违背,但是任何朝代都有特权,别忘了陛下头顶上还有太后这座大山,两宫太后,尤其是嫡母赵太后更是大山的大山。至少陛下心里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碍于礼法忍了去,一直到赵太后老了,陛下的权势大得能一言天下。才能除掉太后。 崔明椘听章孝宽言语间并没有恶意,知道他乃是听命行事,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悄悄给章孝宽递上银票,才小声地问道,“章大人,我表妹年少,多有得罪,还敢问上一句,太后寻福慧帝姬有何事?” 章孝宽捏捏手上的银票。见是一叠子百两银票,心里淡淡满意,斟酌了一下。才拱手道,“这也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儿,有人揭发福慧帝姬及其夫家崔氏私藏逆臣叛党,故让我前来搜查,所以多有得罪处。还望崔小姐切莫介意,多多配合。” 众人一听逆臣乱党皆是倒抽口气,白霜霜更是煞白了脸,她想到小说中的女主皆是义正言辞的否认诬陷,证明自己的清白,赢得大家的赞赏。强撑起害怕,义正言辞道,“这不可能。我崔氏一门皆是忠君爱国之辈。绝不会参与乱党所为,请章大人莫要随意诬陷。” 白霜霜话一落,林熙菡恨不得扇她两个耳光,她搞清楚状况没,崔氏忠义。难道福慧帝姬这个皇家子嗣就不忠义了。有没有私藏乱党重来不是重点,而是谁算计了崔氏。他们算计崔氏的目的是什么,何况对本身对崔家手下留情的章孝宽说这话不是惹人厌弃吗,让章孝宽如何心无芥蒂的透露消息来着。 好在章孝宽没有把这个无什么地位的白家大小姐放在心上,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只是淡淡讥笑地看了两眼白霜霜,继续对崔明椘道,“崔大小姐请放心,我等也只是请诸位离开别院去他处坐坐,等福慧帝姬回来,自是会将诸位安全送达。” “大人,敢问是进军营,还是进别处?”崔明椘试探道。 “白大小姐,不是说到府尹了吗?咱们去京兆尹处传个话来着。” 章孝宽话一落,林熙菡和崔明椘皆面露一笑,这个不曾将自己等人送去密处和军营看管起来,只是到京兆尹这个明处过个堂,想来也是个干系不大的。 “这怎么行。” 白霜霜一听真的要去府尹,听说进衙门的都是要先上刑的,这是动真格了,顿时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喊道,“你们怎么能随意拿人,又没有京兆尹的下达文书,又没有圣旨凭什么拿我们。” 章孝宽本来就是打算将崔氏三姐妹私下关押起来,问出福慧帝姬的去向,或者是引来福慧帝姬,交了差事的。 只是见崔氏三姐妹是个知趣的,他本来做爪牙久了,心里有些个想法,不想一下子将所有世家得罪,日后落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才好心的将崔氏三姐妹送到府尹那儿过了话放出来,免得被手下一帮兵痞子关在不清不白的地儿,坏了名声。 没想这白霜霜不知所谓地得寸进尺,刚才还暗示想去京兆尹那儿,现在又不想去了,这不是耍人玩吗,有些不高兴了,“白大小姐,若是不愿去过堂,下官就请你到京区大营坐上一坐。” 这姑娘家到一帮大老爷们处,能有个什么好的,去京区大营做的,除了军妓就是贱籍妓子。崔氏三姐妹纵使是被胁迫了,怕也是坏了名声的,何况军营里可不都是普通兵士,还有京里的纨绔勋贵,出了事儿,难说。 白霜霜再傻也知道这个事儿,立即少了刚才傲骨的姿态,露出柔弱无依的姿态,楚楚可怜道,“章大人,我知道您是听命行事,不该如此为难您。但是霜霜虽不是崔家人,只是个外孙女儿,也不忍崔府被如此冤枉,还请章大人明察。” 白霜霜话说得文雅含蓄了点,但意思却两个一时崔府被冤枉,章孝宽助纣为虐。二是白霜霜只是外孙女和崔家没关系。 在场都是聪明人,一听皆是露出讥讽姿态。 “白大小姐,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崔家冤不冤枉与我没干系,有什么冤枉的到太后处说。再来我也不是抓你们姐妹三个,只是请你们去坐坐,等福慧帝姬回来了,自是送你们回来的,你是谁家的外孙女都是没干系的。” 章孝宽本来还对小丫头那点子勇气有些欣赏的,此时半点好感全无。他个人觉得请崔府三女出去坐坐,半点无恶意,目标是福慧帝姬。又不会害她们性命,白霜霜至于如此吗。 白霜霜却不这么想,她只看到一帮子带刀铠甲军士横冲直撞的冲进了别院,上来就是喊打喊杀的,更是要拿了她们几个,又是大营又是京兆尹,若是跟了他们出去,必是没了性命,着了算计。 她本来重生就不容易,先是莫名其妙现代死了去。又是穿到古代,被个白霜霜原魂差点吞噬,好不容易等到林府大火。元魂受了法则的重击,她才逆魂,吸收了原魂,成为了全新的白霜霜。 这般折腾,她自是比旁人惜命得多。 白霜霜开动脑经。暗想这个章大人是太后一脉,崔家是保皇党,算是政敌,但为人贪念,收了崔明椘的银钱,立马大变样。算是贾雨村型的投机派,遂道,“章大人。马超曾是张鲁的手下,可最后还是投了刘皇叔,盖因刘皇叔才是正统汉家血脉。福慧帝姬乃是皇室血脉,崔氏更是忠君义士,我想大人高义。必不会冤枉好人的” 白霜霜心中呐喊,太后非正统。皇上才是正统。 章孝宽陡然失笑了,这姑娘是个聪明的,但怎么有点分不清状况的聪明,不管谁正统不正统与他何干,他生来就是太后党,已经变无可变了,若是投了皇帝,才两面不讨好,没有人会喜欢三姓家奴。再来就是他是太后党,太后倒台了,陛下也不会一干子打死众人,何况他这个小人物。 特别他行事小心,什么人不该得罪,什么人该得罪,他清清楚楚。 这白大小姐,也太胆小了,只不过是请她们坐坐,等到了福慧帝姬就放了她们。他押着她们,也只是他地位低,一般福慧帝姬这类天之娇女,根本不听他的,若是留了话,让福慧帝姬去宫里,福慧帝姬必是当没听到的。 可他却交不了差事,丢了饭碗的,也只能出此下策,一时惹了福慧帝姬,总比丢了饭碗强。 只是这白大小姐怎么了? 他是当他会谋害了她,还是当她重要得需要谋害她,更或者忠君爱国得无时无刻不想着替陛下感化他,只是他明明记得白家属于楼相一派,早就辜负圣恩了。 “白小姐放心,我只是请你们去京兆尹坐一坐,京兆尹大人曾是崔氏姻亲柳老的门下弟子。”章孝宽意思明白,这燕京府是你提出来要去的,也是你们崔氏自家人,总是放心的吧。他只是把事情闹大,提醒福慧帝姬这是太后的意思,福慧帝姬不好明打太后的脸,总是要自动进宫的吧。 白霜霜脸色更是煞白,糊里糊涂又想说什么,崔明椘却没有耐心,更怕她说些莫名其妙的。 “秋瑟,扶白小姐歇息一下,霜霜她累了。”崔明椘狠狠瞪了两眼白霜霜,吩咐丫鬟拉着白霜霜坐到了内厢房,白霜霜想要挣扎,可她哪里是秋瑟这个二八双华的对手,被秋瑟和文琴捂着嘴拉了下去。 崔明椘这才淡淡微笑着对章孝宽道,“大人,外面下着大雨,不若诸位军士先在此休息一二,喝上些汤茶,等雨小些,再走。” 崔明椘几句话试探里知道天武军前来不曾被下了死令,时间上还可以拖延。 章孝宽有些犹豫,林熙菡又接着笑道,“大人,福慧帝姬辰时还在园子里,想必也不曾离得远,又被大雨耽搁了,说不准雨小,大人也能够等到福慧帝姬,交差了去的。” 章孝宽这一想也是,东太后的命令本来就是从福慧帝姬处搜出乱党,将福慧帝姬一起带回宫里,只是如今福慧帝姬去向不明,乱党又不曾收到半点消息,他怕不好交差,就先拿了崔氏三姐妹逼出福慧帝姬,也算是交了差。 如今听到福慧帝姬只是出去了,过段时候就能回来,心里自是乐意等上一等,带福慧帝姬回宫里,总比带着崔氏三姐妹好。 闺阁千金出个什么意外,就是得罪了崔氏满门和当今世家豪门,鬼都知道世家联姻,一表三亲。 “那小官就在此谢过崔大小姐了。”章孝宽也不客气,当即让两个士兵守住厢房大门,他下去让一群兵士吩咐暂留别院,等福慧帝姬归来。 崔明椘也是个聪慧的,立即吩咐下人给兵士准备了姜汤和火盆,让他们出出湿寒,又风干衣裳。 章孝宽喝了两口姜汤,对崔大小姐心中也升出几分好感,这世家千金就是通透的,年纪不大,却是通世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崔明椘又让人准备了一些肉食、酒菜,天武军的士兵也是喜乐的大吃大喝起来。 福慧帝姬却是失魂落魄地带着家丁侍卫大雨中四处搜寻福安郡王,滔天大雨将所有的踪迹都清洗的一干二净,福慧帝姬找了大半日皆是全无收获。 福慧帝姬心中发凉,捂住脸,不禁痛哭。 “帝姬,怕是福安郡王的事儿,必是要让陛下做主的,没有陛下的势力,我们这些人手根本找不到福安郡王。”崔大舅母道,“帝姬,不要犹豫了,时间来不及了,福安郡王一日没消息,就危险一日。“ 福慧帝姬心中一惊,颤抖着声音道,“是的,是的,福安。父皇一定有办法找到福安的。” 福慧帝姬狠狠甩了两下马鞭道,“我进宫,大嫂,你先回去,看看驸马去哪里了。” 第十三章 结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大舅母亦点头称是,就领着一干家丁看着福慧帝姬随着侍卫远去,才会别院。 林熙菡等人此时也等福慧帝姬一干人等近三个时辰,林熙菡一直以为章孝宽会等得极为不耐烦,但是没想到他是什么打算,一直等到崔大舅母回来,天武军得了福慧帝姬进宫的消息,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去。 林熙菡几人心中诸多想法,特别是天武军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做法,让三人心中思绪极多,但是崔大舅母却不愿多说,三人只好忍住。 可事情到底是不曾瞒住,随着崔小舅的失踪,福慧帝姬血渐宫门,这些事情闹得越发大。 甚至流传出赵太后原谋害先太子,后为斩草除根又逼杀太子遗孤的谣言在大胤王朝。 这个流言虽然看似荒诞,但是极为可信,不仅大胤朝的老百姓相信,就连朝廷上的官员和大胤的皇族也暗自揣测。 毕竟先太子死得不明不白,临死前又给先帝上了“赵氏狼子野心,不可立”的遗诏。 大胤朝的某些人暗自想想越发觉得事情真相就是如此。 当年妖后张氏和先太子斗得两败俱伤,八王做乱,妖后张氏被赐死,太子无故吐血而亡,这天下最后竟然落到了年纪小,出生卑微,声望低,最被人无视的今上身上。 大家怀疑过先帝权谋,怀疑过虎视眈眈的乱党,怀疑过蛮族谋划,怀疑过世家内阁斗争,怀疑过诸多藩王,甚至怀疑过渔翁得利坐上皇位的陛下,唯独不曾想起深深宫闱里年青的太后。 可现在被人提及了,大家才陡然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大赢家,所有人都被算计了。 若是没有八王作乱,就没有赵氏的崛起,没有妖后赐死,就没有勋贵没落,更没有赵氏清流一党的建立,没有太子暴死,就没有今上册立太子,更没有先帝平衡政策下的赵太后,也完全不存在如今这个比陛下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太后。 是。陛下是天子,但是陛下也是个儿子,他不能不孝顺。性子强硬的东宫太后,简直是皇宫里一言天下的霸主。 何况福安郡王的事情看似真相,但是福安郡王年纪小,性子平淡,陛下又疼爱。完全不必行谋逆之事,因为陛下曾经多次提及要他日完璧归赵,就连无嗣的皇后也疼福安郡王姐弟三人如亲子。 可以说大胤不管宫里宫外对福安郡王都抱有善意。 唯独赵太后极为厌恶先太子遗嗣,曾多次当面给福安郡王三姐弟下马威。 多次阻止陛下对福安郡王的违逆,甚至当面呵斥过,大胤不曾听过不传儿子传侄子的事例。 再加上三年福安郡王的案子。陛下一直都不愿意下结论,多次包庇福安郡王,反而是东太后不仅咬定是福安作乱。不听福安辩解,认定福安有谋逆之心,而且后续赵氏一脉还是收集乱党作乱证据,揭发乱党作乱,抓拿福安一干乱党的首功。 这种种的事情。怎能不让大胤朝臣心中揣测不已。 特别是福安郡王已经死了三年,赵太后还攀咬上了先太子一脉唯一的嫡女福慧帝姬。说福慧帝姬私藏已经死了福安郡王。 更是暗绑驸马,以至于驸马失踪。 生生将柔弱的福慧帝姬逼得撞宫门以死明志。 这下大胤的世家勋贵沸腾了,朝臣不满了。 先太子为人贤德宽厚,当年就是众之所望的帝王,谁料到这样的可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的人物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已经让众人叹息不已。 先太子死后近十几年不仅朝廷上无数大臣念叨,就连大胤的百姓都没事惦念,读书人歌颂他,世家敬仰他,勋贵们亦是赞美他,就连大胤的皇族也不敢不承认他们心中有先太子。 何况陛下登基追封先太子为皇,赵太后所代表的赵氏一脉竭力反对,已经让朝臣们不满至极,对她的行为有所怀疑。 如今先太子爱女差点死在太后宫门前,怎么能让大胤人愤怒。 福安郡王,你可以说他是皇子,日后会动摇大胤的统治,太后下手,不满也能理解。 福平郡王,你可以说他是纨绔子弟,小以惩戒,也无可厚非。 但是福慧帝姬一个弱质女流,一向以文弱善良闻名,不要说参与朝廷政权更迭了,就连一般的算计都应付不来,是大胤有名的胆小纯良人,不然当年陛下和皇后也不会光挑驸马就愁了多年。 可现在这等子无害无威的福慧帝姬都被逼得撞了宫门来明志,东宫太后到底有多跋扈嚣张,有多心狠手辣,有多无所顾忌,若是朝廷的大人再不顾忌,岂不是女帝作乱的时候。 百姓夜游,太学作乱,学子百姓静坐宫门,以求圣人做主。 朝廷上沸腾了,一摞一摞的上告太后违逆的折子就像雪花一般飘到御书房,人走过去都会被整个陷进去。 更不用说以监察百官文明天下的御史了,他们前期顾忌清流首领赵氏一脉,毕竟大多数御史均属于清流一脉的人,但是整个天下都沸腾,直谏不阿为命的御史怎么畏于权势,坐视太后无法乱纪、祸乱朝纲。 于是赵太后在一*怒骂、死谏中病倒了,可是这些并没有随着她的病倒而停止,直到赵氏一脉的头领赵芳庭被罢免官职,赵氏嫡系诸多官员都被袭击,赵太后不得不妥协。 六月六,赵太后夜梦先皇斥责她对子嗣管教过严,导致朝廷百姓误会,故赵太后决定去法源寺礼佛三年。 天知道世家不信佛,多信道,尤其是赵氏一脉。 东太后这借口起得极不含蓄,让人一看就知道赵太后的不甘不愿,只是赵太后退让到底是让朝臣百姓勉强接受。 林熙菡看着一波又一波的大戏,着实可笑,这里面人人都有人人的算计,人人都有人人的利益,人人都有人人的收获,唯独福慧帝姬一干人等是明打明的棋子,半点好处皆没。 最后不过是陛下对福慧帝姬体恤一二,给了些赏赐,但是对比福慧帝姬失了弟弟又失了丈夫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对于崔家来说也是难抑的痛楚,几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口伤还没养好,二子中一子又杳无音讯,命归太难。 这种疼痛就是几年后,崔小舅回了来,也不曾消减。 林熙菡看着邸报,又听着巧儿从外面传来的消息,暗暗琢磨着朝廷的动局,发现林国公府在里面也不是没有动作,至少林熙菡的大伯终于在时隔多年继承了林国公的国公爵位。 要知道这么多年了,明明林大伯是接任国公爵位最佳人选,今上也承认了他的地位,可到最后就是没有将国公的事儿落实,印章一直不下发。 林大伯早就放弃了国公府的爵位,国公府也早就当陛下打算撤掉国公这个爵位,没想到最后陛下不声不响地将印章发下来,说宫里的管事忘了去,现在才发现印章不曾下发。 怎的不让国公府哭笑不得,又惊又喜。 “九小姐,帝姬唤您去说说话。”林熙菡对诸多事情的思付还没理清,就又福慧帝姬身边的丫鬟不曾通报,就直接走进来对林熙菡道明来意。 林熙菡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两眼,也不曾说话。 那丫鬟见林熙菡不理睬她,有些不乐意,又大声嚷道,“九小姐,你听我说话没,福慧帝姬唤你过去来着。” 林熙菡冷笑地扫了她两眼,对巧儿道,“屋里的下人都是死的不成,什么东西都随便放进来不成。” 巧儿也早就看小丫鬟没大没小的样子,愤怒不已,遂跟着林熙菡朝屋外骂道,“屋外的人都死了不成,没看到主子被狗吓到了。” 小丫鬟听巧儿骂她狗,脸色铁青,神情愤怒,只是人家没点名指姓,她驳斥了,反而似默认。 屋外守着的帝姬府的下人一看是福慧帝姬身边的丫鬟洛裳,也不敢说话,值得连连磕头,像林熙菡求饶。 洛裳见状眼里有三分得意,她是福慧帝姬身边管事的大女儿,可以说是福慧帝姬看着长大,福慧帝姬又无子,心里对她堪比亲女,这些帝姬府的下人哪里会为了外面的小姐得罪她来着。 再来她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今天对林熙菡态度不敬皆是出于对福慧帝姬的维护。 “九小姐,您啊,还是别为难府里的下人了,他们就是狗也是帝姬的狗,和九小姐你是不相干的。”洛裳嘲讽道。 “那倒是我的错了。” 林熙菡嗤笑,没想到如今帝姬府的人对自己从无视不满到让丫鬟上门挑衅来着。 “奴婢没说,但是九小姐您自己清楚就成了。”洛裳半点无顾忌的挑衅林熙菡。 “也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来着,就是某些牙尖嘴利的,吃过主子一两顿剩菜剩饭就当自己是人了。做主子的,哪里能和个狗计较”洛裳听林熙菡骂她狗,心里极为不满,恨恨等着林熙菡。 林熙菡不以为意,蔑视地看了两眼洛裳,又道,“可惜我这人最不会看眼色了,就是不是自己养的畜生,看了不舒服,也要打杀一二。巧儿,你们几个绑了她,给我就训她,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在放开。” 林熙菡指着洛裳微笑的吩咐道。 第十四章 奇怪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络裳整张脸都被扇红了,她心里满是怨恨,愤怒地看着林熙菡,林熙菡也不管她,直接开口问道,“帝姬寻我有什么事儿吗?” 络裳心里根本不打算回答林熙菡,可是她知道她再怎么得势,也是个奴婢,林熙菡顾忌她,她就能作践,林熙菡不顾及她,她还真的奈何不得林熙菡。 只能弱弱的含糊答道,“帝姬,就是唤九小姐过去,没说什么……” 林熙菡自是知道她没说实话,但看她态度,闪闪烁烁的眼神林熙菡就知道答案,吩咐巧儿出去唤了崔大舅母,她带着惠儿就去了福慧帝姬的院子。 福慧帝姬的性子从宫里出来,就变得越发阴晴不定了,好在她是没什么手段的,心地良善,不会害人,但是抱怨两句还会有的。 林熙菡不怕在她那儿受气,林玉煊夫妇没了,她受气的日子多去了,要是天天气,人都活不下去了。 心里不在乎的人,哪怕再怎么样,也是不难过的。 林熙菡只是怕福慧帝姬又着了什么道,引发后续纠纷,坏了崔家名声,给自己添乱。 林熙菡去福慧帝姬处没有做轿子,走得很慢,到了帝姬处,福慧帝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一看到林熙菡,张口就想问什么,身边的宝蓝色直领褙子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她才垂下眼,咽下话。 林熙菡似笑非笑地扫了两眼那个老嬷嬷,面容看起来有些严肃,鼻子过于高挺,有种刻薄高傲的感觉,林熙菡看她,她有些恼怒,眼神严厉了几分。直视林熙菡。 林熙菡也不避开,淡淡扫扫老嬷嬷上下,最终老嬷嬷恼羞成怒转开头。 福慧帝姬等林熙菡坐下来,才强撑着身子,扯出半点笑容问,“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曾好好和外甥女说说话,今个庄上进了些瓜果,就唤九娘过来尝尝。” 福慧帝姬一张口,就知道不是个很会打花腔的。有些话没必要挑开说,说了反而会让林熙菡想到帝姬府上的冷遇,还不如直接说做舅母的唤外甥女过来相亲相亲。 林熙菡垂着目。遮住眼里的思绪,轻轻一笑,极为干净明亮的笑容,让福慧帝姬眼神闪了闪。 “帝姬,唤九娘过来。九娘极为欢喜。这段日子正苦夏,总是吃不下饭菜,有些新鲜水果再好不过了。” 林熙菡说得客气,福慧帝姬却有三分尴尬,林熙菡哪里是苦夏,而是她为了赌气。送去的食材都不是什么新鲜的。 福慧帝姬不接话,让人递上了切好的香瓜,林熙菡也不客套。自顾自地接过香瓜就吃了起来,室内一下子沉闷下来。 半响,福慧帝姬还是不曾憋得住,开口询问道,“九娘和赵家夫人很熟吗?” 福慧帝姬的话有些唐突又直白。林熙菡一愣,将口中的瓜肉咀嚼下去。才道,“哪个赵夫人?” “吏部侍郎刘祯的妻子。” 福慧帝姬说得很急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不认识。”林熙菡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福慧帝姬旁边的老嬷嬷急切地插话道,口里满是怀疑,“九小姐,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熙菡有些不乐意,什么意思,自己来京都才几天,除了去长公主那段日子,连大门都没出过。 “九娘,来帝姬府,谨守礼教,从不曾出过府,除了去长公主探望表姐,再来我去哪里身边都跟着帝姬的人,见过什么,去过哪里,帝姬您这边还不知道吗?” 林熙菡话里有淡淡嘲讽,福慧帝姬有一瞬间尴尬,“刘赵氏出生汴京赵氏,太后的娘家。” 林熙菡有些理解福慧帝姬的敏感,福慧帝姬现在和赵氏一脉是撕破脸的敌对,对赵氏的出嫁女自然没有好感,只是这与她何干。 福慧帝姬喜的,厌的,那是帝姬自己的事儿,半点与林熙菡不相干。 “不认识。” “九小姐,你好好想想,就是您没出过府,之前林大人可是交友满天下来着,是不是林大人的……”老嬷嬷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话里话外就是林熙菡或者林玉煊生前与赵氏一脉相交甚笃,语气里满是指责和省问。 林熙菡嘲讽地看着,她今早还为福慧帝姬不平,人家的箭就射向自己了。 林熙菡越来越对闺阁这些事儿不耐烦了,许是长大了,人浮躁了,没了耐心,但是她待久了,真的烦了。 她忍,她让,她退,可是旁人不见得让她退,她发现她越来越无处可退了。 “那又怎么样?那个赵夫人与家父是否有相交,是否认识我,那与我何干,与福慧帝姬何干,与嬷嬷你何干?” 自然是没关系。 “可是……” 福慧帝姬和老嬷嬷哑然无语。 “帝姬,若是没有旁的事儿,九娘退下了。” 林熙菡不待福慧帝姬反应,就带着几个丫鬟出门。 “慢着――” 福慧帝姬见林熙菡什么都没说,直接行了礼就走,脸顿时掉了下来,拉得比马脸还长,“九娘,我还没让你走呢。” “那帝姬,你有什么事吗?”前面的丫鬟挡住了门,林熙菡也板着脸转身问道。 “没有,为什么不让我走?” “九娘,我也是你小舅妈,非得有事才能和你闲聊吗?” 福慧帝姬语气里有些委屈,面容软了下来,林熙菡也知道帝姬心中有怨气无处撒,才对她态度恶劣的,但是理解归理解,林熙菡却不想做帝姬撒气的软柿子。 现在福慧帝姬话软了下来,她即是皇女,身份尊贵又是她的舅母,外家长辈,林熙菡也不好直接和她翻脸。 舅母想拉亲戚情分,林熙菡就乖乖坐在她原先的位置上。喝茶,不发一言。 福慧帝姬本就不是南嘉帝姬那般长袖善舞的人,不会不着痕迹的拉动气氛,又拉不下架子来,和林熙菡推心置腹。 她憋了半天,等林熙菡主动问及刚才的事儿,但林熙菡性子又是冷淡异常的,帝姬不问,她就做木头人。 福慧帝姬心里越发憋屈,福慧帝姬的性子文弱。是陛下皇后宠出来的绵软,没心机,没主见。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相反她的脾气比跋扈嚣张的南嘉帝姬还大,一旦倔强起来比南嘉帝姬还麻烦,至少皇宫的长大的其他人还知道能屈能伸。 福慧帝姬骨子里是不知道妥协,她从前不固执。不是她没有固执的脾性,否则不会明知福安郡王的事儿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依然固执的一做就是三年。 而是这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帝姬,从来不需要靠跋扈手段去争取一些东西,因为最好的东西还在她没想到去要的时候,天下最宠爱她的陛下和皇后就统统送到她眼前。所以养成了她不争抢,不吵闹的绵软性子。 可现在不行了。 因为她发现,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心容易。先是她千娇百宠的弟弟,福安被陷害成死刑,再来弟弟和丈夫都失了踪,她也差点在宫里没了命,她甚至发现无所不能的皇帝夫妇也是不能无所顾忌的保护她。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她委屈,她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她心中最无害,最无视,最弱小的林熙菡竟然背着她和赵家人来往,她怎么能不愤怒。 “九娘,赵家可是太后的娘家,你小舅舅才失了踪的……”福慧帝姬话里带着淡淡的指责。 “小舅舅的事情查出来是谁绑了他了吗?” “啊?” 福慧帝姬一愣,林熙菡又正色道,“查出来是太后娘家赵氏绑了小舅舅了吗?” 自然没有,不然也不会现在没有消息,福慧帝姬说不出话来。 “帝姬,你只是怀疑,不代表就是现实,京兆尹拿人都要有文书证据的,太后是天下最珍贵的人,是帝姬的祖母,她有必要绑了小舅舅吗?至少现在这个时候还需要吗?” 福安郡王和崔小舅的事情看似是赵家干的,实则难说,赵氏家族绑了福安郡王定是会直接送到宫里,大审特审出一堆朋党,包括崔家和福慧帝姬,而不是现在不明不白的失踪。 至于崔小舅,更没有必要了,只要福安郡王出来,整个崔府和福慧帝姬谁逃得出去,一律都是犯了事儿的。 林熙菡语重心长的说些话,福慧帝姬并不能理解,反而觉得林熙菡一颗心都偏到了敌对人家去了。 “我知道九娘你对我和你舅舅有些误会,觉得我和你舅舅对你冷淡得狠,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这些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她僵硬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熙菡,好似林熙菡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露出又失望又受伤的神情道,“但是九娘,这都不代表我和你舅舅不喜欢你,不关心你,否则我也不会在三年前冒着得罪牛阁老,帮着婆婆高御状了。” 林熙菡神色稍缓,她知道福慧帝姬和崔小舅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们还是难得的良善人,甚至也并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碍于一些事儿不得不冷淡自己,但是这些都不代表林熙菡愿意接受长辈的负面情绪,或者面临他们不明不白的指责。 福慧帝姬见林熙菡面容平和,不似刚才似冷非冷的样子,好似说动了她,福慧帝姬又语重心长道,“我今天这么生气,除了是赵氏害了我和你舅舅,更主要的是那个刘赵氏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福慧帝姬一想到刘赵氏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平日里当她是个好的,她却背地里算计自己,根据自己的行程猜测出福安的行踪,让福安失踪。 “你舅舅,我不知道他怎么失了踪的,但是这个他那天来别院就是刘侍郎算计了的,我估计你舅舅失踪十之*也和他有关系。我不让你和姓赵的来往,也是为你好,那个女人口蜜腹剑,不留意,你就和我一样着了算计。” 福慧帝姬说话有些直白,林熙菡还真不好意思和绕弯着说,就直接道,“那个赵夫人,我真的不认识帝姬。” 福慧帝姬一看林熙菡样子不像撒谎,就让人取出一叠名帖问道,“那她怎么总是请你去参加家里的宴会来着。” 林熙菡一看,也是奇怪,细细来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惊讶的问道,“赵夫人是不是发错了,还是碍于林国公府才发的?” 福慧帝姬和老嬷嬷面面相觑,见林熙菡的样子也是实在不知道,半响,老嬷嬷才语气客气地说,“九小姐,据老奴所知国公府属于保皇派一向和清流赵氏不对付的,而且老林国公被诬告在牢里,病逝,这里面和楼相构陷,还与清流赵氏的上告也有很大的关系。新国公在是宽宏大量的,也不会不顾杀父之仇,至少大胤舆论也是放不过他的。” 老嬷嬷一看就是比福慧帝姬精明的,她一说,福慧帝姬也跟着点头。 三人顿时有些傻眼了 第十五章 回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又拿出名帖细看,见下面有个盛开的海棠花,突然问道,“赵夫人和胶州总兵薛虬薛大人是什么关系?” “薛大人的夫人和刘赵氏虽是堂兄妹,但两家是不合的。”福慧帝姬也知道林熙菡是薛虬的义女,但薛大人的夫人和刘赵氏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儿,整个大胤都是知道,根本不会从那边往来起来。 不然福慧帝姬也不会看到名帖那么愤怒,林熙菡根本就没可能和刘赵氏相交,刘赵氏怎么会给林熙菡下名帖呢? 这由不得福慧帝姬胡思乱想,怕林熙菡年纪小,受人撺掇了,行了岔事儿,偷偷害了崔家。 林熙菡也是诧异非常,若是薛娇在赵氏那儿,还有可能,只是没听说薛娇与这个刘赵氏来往。 三人半天想不出头绪,就当刘赵氏用意就是挑唆林熙菡与崔氏一门的关系。 福慧帝姬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道,“往日也算相亲,没想到这等子不入流的手段都失了的。” 林熙菡不语,刘赵氏不见得施什么手段,只是福慧帝姬心中认定了旁人不安好心,自是见个个都不好心。 再来刘赵氏原先的名帖很多都是福慧帝姬还不曾与刘赵氏翻脸的时候的帖子,也不知道福慧帝姬那个时候就扣押下这些名帖是出于什么心思。 福慧帝姬此时见林熙菡,又觉得自己突然看到名帖,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给林熙菡定罪,实在冲动了些,心里有几分内疚,又和气对林熙菡道,“九娘。不管这赵氏出于什么目的,九娘你还是避着点。” 福慧帝姬说完,又吩咐下人取了些首饰,交给林熙菡,笑道,“这是京城德丰号新出的首饰,不及老货实在,样子却是个新颖的,你们小姑娘家的再适合不过了。” 林熙菡随意扫了一样是套粉色八宝合浦珍珠,珠身细腻光滑。颗颗质地大小均匀,不比贡品差,可见福慧帝姬倒也不是糊弄林熙菡。而是花了心思的。 林熙菡面色微暖,让惠儿接了去,给福慧帝姬行了个礼,道,“谢谢。帝姬赏赐。” 福慧帝姬见林熙菡接了礼物,也没小姑娘般欢喜,还是一般恭敬有加,早熟得让她心里又难堪又心酸,语气越发温和道,“九娘。你不必这般客气,我和你小舅舅心里是当你一家人的,只是……” “哎。不说也罢。”福慧帝姬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小舅舅前一段日子还给你们姐妹三个准备了些首饰,只是定制的首饰,时间上不大来得及。他在的时候,还没好。他走了倒是好了。” 福慧帝姬说完,就见福慧帝姬身后的老嬷嬷从里面取了一中等匣子,里面有三个一式一样的小匣子,一次打开依次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簪、蓝宝石蜻蜓头戏水头花。 林熙菡一看就知道这些首饰是给谁准备的。 三个首饰论价值是一般无二的,但适合的年龄曾却是不同的。 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看起来大气端庄,正适合已经走进社交圈,挑选夫婿,准备定亲的崔明椘。 而白霜霜年龄也不小了,也要考虑亲事,走进社交圈,但她到底不及崔明椘年纪大,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穿金带红,显得老气,带着娇俏可爱的,又嫌幼稚。正适合稳重中不失娇俏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簪。 至于林熙菡,她年纪实在小,五官完全没长大,婚嫁又嫌早,这时候步入社交圈,也是个做陪衬的。而蓝宝石蜻蜓头戏水头花这类可爱中带着三分少女气息的头花正适合林熙菡这个年龄层。 比及福慧帝姬那个过于贵重的珍珠头面更实用,也看得出崔小舅对林熙菡要比福慧帝姬真心多了。 林熙菡又道了谢,接过长者赐,半点没有再看其他两个,直接挑中那个蓝宝石蜻蜓戏水头花。 福慧帝姬不曾注意这个细节,倒是福慧帝姬身边那个严肃的老嬷嬷,细细打量了林熙菡两眼,严肃的面容也温和了几分。 林熙菡和福慧帝姬的纠纷都快了结了,崔大舅母才和巧儿急冲冲得赶过来。 “大嫂,你来什么事儿吗?我正要去你那儿看椘姐儿。” 福慧帝姬见崔大舅母来了,神色有些疑惑,但是没多想,直接问道,“你现在来了也好,过一会儿走的时候让人把驸马给椘姐儿准备的步摇带了回去。” 福慧帝姬说完,老嬷嬷也不似刚才那般对林熙菡,直接把红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递给崔大舅母身后的丫鬟。 “那我带椘姐儿谢过帝姬和驸马了。”崔大舅母和福慧帝姬关系好,也不故作矫情,直接嘻嘻一笑,又 道,“只是,林家来人了。” “林家不一直在京里的吗,就是姑苏那房也早就来人了。”福慧帝姬不已为意。 崔大舅母叹息道,“不是,国公府来帝姬这儿,想把九娘接了回去。” 福慧帝姬顿时脸上都变了,她是不大喜欢林玉煊的女儿,只要一看林玉煊相关的就不知不觉想到曾经林玉煊对她打量的事儿。 但是林熙菡到底是崔家外孙女,还轮不到已经没落的林家人作践。 “没的,我们老崔家交了这么多年,他突然说接了去,就接了去,再来九娘如今无父无母,也没有自己亲爷爷,崔家这个外家又不是养不起,没的听说有外家,还去伯伯家的。” 福慧帝姬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林大伯母微微皱眉,细声道,“话是这么个礼,但林家到底是九娘日后真正的娘家靠山,不去怎的都会得罪了去。” 林大伯母有些欣慰,这个弟媳人不错,就是对九娘一家有心结,这才万事都能找到不舒服的地方,冷落无视九娘。 现在这话就是标志着福慧帝姬认可了福慧帝姬,这下一般人也不会欺辱了九娘。 “这没的听说出嫁女的女儿一定要祖母来教养的。这是哪个例儿,哪个礼节。” 崔大舅母见福慧帝姬能对林熙菡没了芥蒂,心里放心了几分,又道,“哎,林国公一家都是奸猾的,前些日子他们进了宫,求了陛下,将九娘接到府里教养。” “陛下业已经同意了。”崔大舅母无奈道。 “什么?” 林熙菡和福慧帝姬接口连声,心里皆是一惊。 林熙菡心中揣测不已,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要去自己从没进去过的林国公府走一圈。 三年前,林熙菡与薛二爷发现能够预测胶州兵变、能够预测水灾的商号,自是严密关注这个商号。 这个商号不仅发灾难财,而且故意引导和隐瞒灾难,就为了赚取更多的钱财。 林熙菡一干人等自是不满至极。 现实无数次破坏商号的生意,林熙菡更是将海外的船行交给了薛二爷,用以去藩国买卖粮食,缓解大胤内陆的粮食差价,以至于那个商号故意收集的大量粮食并没有像他们所预料的一般大肆发了灾难财。 朝廷长达两年的赈灾举动导致大胤的粮食是近几十年最便宜的,大大缓解遭受灾难的百姓生活压力。 商号也因为大胤的储存技术不如想象的好,商号储存的粮食超过三年,损耗极多,时间久了,新米成为陈米,价格也降低了许多,这样一来反而亏掉了很多。 再来大胤后期赈灾中加大了商号的捐款力度和商号的税收,制定了新的平衡价格平衡法令,导致于拥有太多商号的大商贾,投机取巧过程中遭受大胤新出台的经济制衡的法令制约。 特别是被重点关注的发灾难财的商号,几乎均被查封了。 那个有可能早就猜到胶州匪祸的商号,更是被罚得倾家荡产。 薛二爷也因这些优异的表现连升三级,得到了陛下的高度关注,算是这三四年来的新贵。 而林熙菡也是在薛二爷的长期调查中发现那个商号就是林国公府的大房夫人私下里开的商号。 林熙菡当时得到确切消息时,整个人心都凉了,对林国公府那点子情分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故崔老太太上京告御状,林熙菡半点没听林氏宗族的话,劝着点,反而将手上的证据一摞地扔给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拿着这些证据更是怨恨林国公不已,差点气没顺过来,气了去。 和牛老太太打官司也是半点不留情面,一直给林熙菡闹出来清静。 没想到这国公府也是个能忍的人多,林熙菡当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进国公府的时候,他还请了自己回家了。 第十六章 开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国公府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学府巷,四周住的均是清贵世家,每府的院落建的都不大,国公府却占了太半个巷子。 林熙菡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欺辱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事情刚刚相反,整个国公府都是热情的迎接了。 牛老太太亲自迎接了林熙菡。 “天可怜见,我终于见了我苦命的乖孙孙……” 牛老太太一脸慈爱的抱着林熙菡,激动得连满头白发多在风中发颤,不敢置信地摸着林熙菡的脸,感动得流下眼泪,“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旁边几个中年妇人也均是沾着帕子抹泪,絮叨了林熙菡父母的事儿。 牛老太太亦是跟着回忆起林玉煊夫妇的往事,叙述着对儿子儿媳的想念,顺便表达了对林熙菡父女的慈爱。 林熙菡一时被牛老太太的情真意切给吓懵了。 这老太太一直光明正大的表现着对崔诗韵母子的厌恶,就连林国公再世时想要接了林熙菡回国公府,她也是丝毫不顾忌林熙菡是个遗孤,将林熙菡丢了没什么情分的族人。 此时这种情真意切让林熙菡不是感动,反而是害怕。 林熙菡瞥了眼兰嬷嬷,见兰嬷嬷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她才放心了一二,也跟着摸着眼泪,表达了对林国公府这些亲人的想念。 天知道林熙菡根本没见过这些亲人,半点情分全无。 牛老太太又见火候,差不多了,又给林熙菡依次介绍了现任国公夫人甄氏,二房太太文氏,三房太太李氏,四房太太周氏。五房太太柳氏还有六房太太高氏和几个嫂嫂,就让林熙菡自己认识余下的一群亲戚。 国公府子嗣繁茂,家里人多,林熙菡处在一群妇人中间,差点被满屋子的胭脂熏晕过去。 只得晕头晕脑的点头行礼,接过见面礼。 林熙菡累得气喘吁吁,才认清了人,拜见完了长辈,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牛老太太仍是慈眉善目地看着众人,待林熙菡实在被绕晕了,才一脸疼爱的解围道。“你们这些猴子,就不能一一来,累得我乖孙女人都认不清了。” 众人皆一笑。牛老太太这绵里藏针的一手,看似没什么,就埋了诸多手脚。 没人当牛老太太对林熙菡真心的,若是真心,也不会让个亲孙女傻乎乎的乱认亲。至少要办个家宴,大房的长嫂领着一一分批认识。 而不是像现在,如同个远方亲戚般取笑。 只是牛老太太做主了,林熙菡还真不能当面驳斥,拒绝了就是不认父家,日后认不清家中亲戚也是为人蠢笨。或者目中无人,连累晕也是不成的,累晕了。旁人不会说老太太过分。只会说林熙菡娇贵得狠,见个长辈都晕。 林熙菡拜见完了才放心,她接了牛老太太的下马威,放心多了,至少牛老太太一直对她温和。反而易让人放了警惕,失了理智。 现在看透了不过面子情。内里手段多,林熙菡警惕些,总能混过去。 牛老太太满意地看了众人态度,才敲了两下桌子道,“一群猴儿快下去吧。别打扰了我和乖孙女相亲相亲。” “是,老太太。” 一众妇人又是一阵轻笑。 特别是为首地长房长孙媳妇牛氏更是挑眉嬉笑道,“老太太是有了孙女,不要孙女媳妇,咱们一帮惹人嫌的,还不快退下去。” “知道,还耍舌头,快快下去,这满屋子的香味儿都熏死人了。”牛老太太也不以为意,面上微露嫌弃的吆喝众人下去,眼里却满是笑意,想来也不是真的嫌弃这些孙媳妇。 这一屋子的媳妇婆婆的走了一大半,整个屋子里果真清静多了,就剩下牛老太太和国公夫人甄氏。 “你大伯母是主持中馈的,家里的事儿都由她做主,你有什么事儿尽管找她。若是她不得闲,那个刚才最爱耍口舌的,是你大堂哥的媳妇,别号唤做‘四全儿’,是个办事妥帖的,平日里也拉帮着你大伯母主持中馈,你找她准没错。”林熙菡乖巧的点点头。 牛老太太又指着林熙菡,对甄夫人挑眉吩咐道,“这是你七弟唯一的女儿,她日后受了什么委屈,我都拿你是问。” “老太太,这说什么话呢?媳妇难道在您眼里这么上不得台面。”甄夫人嗔怪了两句道,“莫说这是七弟的独苗苗了,就是冲着七弟妹的情分,我也拿出一百分的心思对付侄女。” 甄夫人边说边拉过林熙菡,搂在坏里细细打量,带着慈爱又怜惜的口气道,“天可怜见,就冲着九娘这般惹人怜爱的样貌,我的心都软了,哪里能不当亲闺女来着。” “你知道就好。” 牛老太太哼了一声,又露出淡淡伤感痛惜的神色道,“平常人家都宠着小儿子,林家家规严厉,做不来这事儿。” “可你七弟是我一把年纪才生下来的,当时猫一般大小,都怕养不活,哪里能不放在心上疼。真真是含着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好不容易长大了,他那不孝的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颗心都搅成末了。他如今就剩下九娘这一个血脉,你要是薄待了她,就是挖我心头的肉。” 牛老太太说的情真意切很是感人,屋里的下人也听得抹泪。 甄夫人也是一脸伤痛道,“老太太莫说你了,七叔和他大伯年龄差得大,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不疼吗?现在七叔走了,九娘我是真心将她当亲闺女的……” 牛老太太和甄夫人一唱一和的表了许久情,却瞥见林熙菡不声不响的神情木讷,也不知道上来拉拉情分,只是随着牛老太太和甄夫人的话擦擦眼泪。 让牛老太太呕了一呕,顿时失了表演的兴致。 林熙菡说她信牛老太太的做作吧,她偏偏不上来表情讨好,说她不信吧。每次老太太和甄氏说道感动处,小姑娘眼泪水直流,一脸感动地看着老太太。 牛老太太想着林家老宅、崔府和帝姬府得来的消息均是个不爱说话,有些木讷的,遂道,“九娘,我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你大伯母带你去你屋里转转,看看还缺什么,晚膳时。在让你和家中几个姐妹见上一见。” “姐姐们……”林熙菡这才露出几分孩子气。 “她们那群猴儿,最是顽劣的,现下都在京都女学。申时才下学,晚膳时你们再见一见。” “哦……”林熙菡抬头朝牛老太太 看去,“我……” 林熙菡没说完,牛老太太赶紧打断道,“九娘。我看你如今才来京里,京里的人事不熟悉,也不曾见过京里的趣处儿,明日我让你几个嫂嫂带你去京里转转,趁着明年女学上学前,好好玩玩。上了学,你就是想玩,也没得时间耍子。” 京都女学春季招人。林熙菡现在进去,就是插班生。 京都女学又不是一般的闺学,里面的贵人又多,女学夫子皆是傲气又背景的,想要插班是极难的。这要花费极多的金钱和人情。牛老太太自是不愿意。 她对七房间隙极深,要不是看在那一大笔的银钱份上。她很难忍住做这个虚情假意的慈祖母。 “老太太,外祖家春季就给九娘报了女学,只是陪崔家表姐,才一直耽搁了没去。现在姐妹们都去了,九娘也不好特殊。”林熙菡一下知道牛老太太的意思。 她当日留在帝姬府,不曾去上女学,不是她没考过女学的课,而是先是崔大舅母一家还不曾安定下来,她们不好去上学,再来崔大表姐在长公主府出了事儿,她也不好提出来独自一人去女学。更有后来帝姬府出了大事,福慧帝姬受了重伤,崔小舅又失踪,她更不好无视别人的伤痛,要求去上女学。 如今回了国公府,其他姐妹都在女学,也是不好留她一个人的。 林熙菡话一落,牛老太太瞬间有些尴尬,“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时候不早了,媳妇还要给九娘安排住所,你啊,还是先放了九娘,有什么话儿,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把九娘借给我用用,不然晚上九娘住的不舒服,就是媳妇的罪过了。” 甄夫人看出了牛老太太的尴尬,很是轻松的解了气氛。 “你个促狭的。住所不好,还怪到了老太太话多,你若是安排好了,还差老太太的唠叨时间。” 牛老太太喜欢甄夫人的灵巧点点头道,“算了,老婆子也不为难你,省得被你背后念叨。” 甄夫人抿嘴一笑,“媳妇就是念叨也是念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牛老太太被逗乐了,“走吧,走吧,不留一个水壶嘴。” 甄夫人给林熙菡安排的院子极大,一点不像个小姐的小绣楼,半点不失分寸,反而好得过了分。 甄夫人仿佛看着林熙菡心中的忐忑道,“九娘,你也别觉得这屋子越了阶,这原先是你爹爹的院子,如今老子不在了,给女儿住也是合该的。” “啊――” 林熙菡这一看,若是爷们的园子也不算大了,只是看着园子的方位离牛老太太的屋子极近,离大房也是极近的,一般大户人家按照屋子的远近就能看到屋住家中的得宠程度。 这点真的跟爹娘在世所说的家中地位半点不一样,特别是看园子建造精致,也不是什么简陋的,七房当年在国公府不算最得宠的,也不该是传说中的那般差来着。 甄夫人看出来林熙菡心中疑惑,淡淡叹气道,“大伯母原先不该说什么的。只是不想七弟走了,你才这般大年纪,就误会老太太。儿子娘心头肉,做娘的就没有不疼儿子的。只是老太太是爱之切,责之深,对七弟期盼大了,要求也多了。没想到惹了七弟七妹的误会,惹了崔家的多想。” 是吗? 甄夫人的话,林熙菡没有反驳,但是心中主意却定了。 第十七章 客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又进了内厢房,屋里面装饰倒不甚富丽堂皇,只有少量的简单家具,和着一些玉壶春瓶上面穿插着竹枝茉莉凌霄,给简陋的屋子添上了半分素雅。 甄夫人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尴尬,“七叔,是好清静素雅的,屋里一向不爱添置什么东西,后来外放了,贴身都又带走了,下人们一时也不知道给这里添上什么了。” 对着林熙菡黑白分明的眼,稚嫩单纯的脸,甄夫人也觉得自己编不下去。 甄夫人和七房关系想来冷冷淡淡,林玉煊夫妇在世的时候,她是牛老太太的心腹媳妇,老太太不喜的,她自是不喜的,自然和七房关系冷淡。 再来林玉煊外放多年,一直不曾回国公府,甄夫人和七房夫妇更是不相干,也不会来他们的屋子里来看看。 早知道屋里添置这么简单,她也不会看外面装置还算体面,话说得太多了。 老太太这儿做的不高明。 甄夫人看着兰嬷嬷似笑非笑的眼,心里有些淡淡不满,纵使不喜欢这个儿子,没的做这明面上的薄待,不是给旁人家笑话来着。 再来甄夫人心中牛老太太一直是冷静理智的人,怎么对付上了七房就那么的沉静不下心来,十年前对崔诗韵如此,四年前对崔诗韵女儿亦是如此。 甄夫人是个周全人,心里念头一闪,立马不救了来,“不过,九娘,你女儿家自是和男儿家不同的,你若是有什么喜欢就按你屋子里来。” 林熙菡露齿一笑,扫了扫屋子。 “大伯母,九娘没什么喜好。看这里其实就挺好的。” 林熙菡倒是说了实话,她是懒人,真的对生活上没什么追求,只要舒服就行了。 这屋子旁人看得空荡荡的简单,林熙菡却觉得正好,清爽得舒服,她什么的屋子都住过了,奢华富丽,风雅趣味的,但对于她来说。只要能住就成了。 许是天生性子冷淡,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对什么都没有要求。 林熙菡没什么要求。甄夫人却是不爱留话柄的,她笑笑,摸摸林熙菡的头,“果真是孩子,还不知道装饰屋子来的。哪有闺阁小姐,屋里这么简单的。” 甄夫人指了指身边几个丫鬟,又道,“去我库房里,挑些屏风,玉瓶。石玩来,给这里还有这里统统摆上。” 丫鬟们听了吩咐,立即小步去了库房。没有一会儿就按照甄氏要求摆置起来。 晚膳是摆在牛老太太院里的,林家爷们一向不进内院,又担着差事,也就不曾来,来的都是国公府的媳妇和小姐。满满摆了三桌。 林熙菡这个被标榜是牛老太太乖孙女的自是坐在牛老太太的下手,她的对面就是国公府的甄夫人。左手边是二房文夫人,一次坐着几房夫人。 国公府遵循的大胤老例,儿媳妇是要伺候婆婆吃饭的。 只是儿媳妇有了自己的媳妇,为了不打当婆婆的脸,维护做婆婆脸面,有了媳妇的婆婆自然不用伺候自己的婆婆吃饭,而是孙媳妇伺候大家吃饭,有句老话就是十年媳妇熬成婆。 这也是很多现代人看古代婆婆成天催着儿子娶媳妇的一个原因。 故牛老太太这一桌坐的都是婆婆级别的人,对面两桌,一桌是儿媳妇的桌,一桌是孙女的桌,婆婆这一桌,孙媳妇是要帮着布菜的,等婆婆们吃的七七八八他,他们菜回到自己桌上吃饭。 林熙菡如今坐在这一桌,犹如鹤立鸡群,很是尴尬。 林熙菡看到比自己大多的嫂子们像丫鬟一样的伺候自己用膳,心里别扭极了,也知道牛老太太看似抬举自己,实在是帮自己拉仇恨值。 特别是…… “妹妹,你尝尝,这是今年庄上新进的,口感不似一般的苦涩,反而香甜地狠。” 长孙媳妇小牛氏笑靥如花地连连给自己布菜,更让林熙菡。 林熙菡沉默地接过,尝了尝,才道,“果真清甜,没一丝苦涩。” “只要妹妹喜欢就好。” 小牛氏越发笑得明媚,“这笋子可是老太太几年前特意从南边大理移植过来的甜竹笋,口感和毛竹笋不同,没那点子苦腥味儿。整整耗费了近千两银子,养了几年才出了这点子笋,就为了妹妹你回来能尝一尝。” 小牛氏话一完,满屋子皆是对老太太慈爱的盛赞,林熙菡也只好跟着虚情假意一番。 小牛氏见林熙菡接过她的橄榄枝,心里高兴,面容越发和气,又道,“说来我和妹妹还是极为有缘分的。” 林熙菡一听也好奇,在场都是她的亲戚,几百年相视才换来一世相守,能成为亲戚就是缘分。 小牛氏见林熙菡好奇,眉宇间也有了几分得意,“我母亲姓陈,和薛虬薛大人是姨兄妹,按辈分算,我和九娘还算表姐妹。” 林熙菡这才明白,还真是缘分,又是大嫂又是姐姐的,世家联姻平凡,一抬头就是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 林熙菡也跟着众人捂住一笑道,“大嫂人看起来漂亮又体面,我倒是宁愿喊大嫂‘姐姐’来着,总比便宜了臭男人好着。” “哎呀,我来往了。”一身红色张扬大袖袍,红襦裙的少女巧笑嫣然地走了进来,一个大步走到牛老太太跟前,亲昵的搂着牛老太太,自顾自的坐在了牛老太太最珍贵的位置。 “大嫂,你刚才在说什么来着。也让我听了乐一乐。”少女说得有些无理直白,却有能得爽快劲儿,让人听了也不难受,觉得她太过趾高气扬了。 小牛氏抿嘴一笑,“还能有什么来着,不过是说老太太特意准备的竹笋找到了有缘人罢了。” 林熙蕙也是知道三年前老太太移植来的竹笋,只是没想到是这位姑娘准备的。 自从三年前她乱出主意惹得圣人猜忌,以至于国公府损失极大,她的生父也差点没了爵位,好在圣人查不出来和国公府不相干,没有过多为难。 可她的日子却是极为难过,牛老太太对她的不知怎的查出来她外面的产业,均是收缴了去,又故意限制了她的行踪,还有给了她几个丫鬟,专门休整她严不对口和荒诞的行为。 那是她重生一来,最落魄憋屈的一年。 算计七叔,只打算处理掉祸家的崔诗韵,没想到打到了老鼠打翻了玉瓶,丢了七叔这个林家最大的靠山之一。 打算利用翟健和日后的圣人提前打好关系,没想到这个翟健曾经还不是那个人奴才,反而被他利用了一番。 打算压到老宅林氏一房,没想到分家,还败坏了名声,惹得老宅林氏的猜忌,最后导致于分宗。 打算阻止林国公回京,没想到却机缘巧合害死了国公府最大的靠山林国公。 甚至打算利用记忆中的大事件,赚些横财,没想到竟然有人将海外的粮食一下子运了过来,导致于大胤朝此时成了历史上无价最低的时候,自己白白亏损了一大笔,动用了储存的资本,以图东山再起。 事情如此不顺,让她怀疑蝴蝶效应引发的各种后续,现实记忆和梦中的记忆是大半不一样的。 这也让她消停了一会儿,不敢肆意害人了。 直到几年过去了,崔明椘回到了京城,她才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想到崔明椘瘸了,她最大的仇人已经对付不了她,她心中就一个劲儿的欢喜,对林熙菡这个变数也和颜悦色起来。 “前段日子就想请妹妹来府上做客了,只是崔府霸道得紧,对咱们家误会又极深,几次都不曾见到妹妹。”林熙蕙温柔大气道。 林熙菡听这句话,怎么琢磨怎么怪,又听林熙蕙道,“现在好了,妹妹来府里做客,也让家里姐妹和九娘相亲相亲。” 林熙菡这才反应过来。 林玉煊虽然过世了,但国公府有他的一份,林家七房也是林国公府也是她的家,没想到林熙蕙却全然当这国公府是她独一家的。 “呵呵,国公府毕竟是我的家,是父亲母亲的家,是九娘的根,九娘回来自是正常的。” 林熙菡话一落,林熙蕙也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仔细打量了两眼林熙菡,神色有几分若有所思。 第十八章 指鹿为马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今生诸事与前世不一,特别是从胶州匪祸开始,好像抽调了多诺米的第一张牌,引发一系列后续。 林熙蕙一直当是她的动作原因才引发才产生的蝴蝶效应,可如今看来不全然是。 至少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小堂妹,很是不简单。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小堂妹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很多事情里她是否也参合进去。 纵使这些不相干,但这个不该存在的,就是不该存在,否则会让历史不同。 林熙蕙前世不过中人之姿,不算什么聪慧能干的,否则也不会死得凄惨,落得重生的下场。今生她能够做下那么多事儿,更多的依仗的是别人不知道的未来。 若是未来全然不一,她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她打算恢复历史。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这个不该存在的堂妹消失,不然她也不会建议将小堂妹接了回来。 林熙蕙的目光阴森森地让林熙菡心里发寒,直打哆嗦,忍不住向后退一步。 林熙菡自从没了父母,多受冷落无视,但还没见过这么狠毒的眼神,就连当日里最恨毒了她的薛夫人也不过是那等子怨恨不已。 林熙蕙突然一笑,粉腮随着笑意泛着淡淡的红,眼睛越发水润,似俏似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青涩的面容,妖媚的神情,给整个添上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她又嗲又娇地作势要打自己几下,“姐姐,说错了话,该打,该打。” 又抬头冲着桌上的牛老太太笑笑,发嗲地和林熙菡撒娇道,“九娘你可不要怪罪姐姐哦。” 牛老太太也是对视一笑。指着她头骂道,“你个泼猴,就是爱作奸耍滑,怎的又欺负上妹妹了。” 林熙蕙委屈娇声道,“人家才没有呢。只是过于疼爱妹妹,才说错话,惹得妹妹不高兴来着。” 她的眼果真雾气越发重,嘟着的嘴,又倔强又可怜,好似被人误会了的姐姐。 众人听了均是不忍责怪。小心劝慰的,至少桌上的妇人均是轻笑,无什么怪罪。姐妹嬉闹不值一提。 “九娘,你可不要因为姐姐一句戏言,就怪罪姐姐哦。” 可惜林熙菡年纪小却不笨,又是懵懂无知之年,她根本故作疑惑道。“怪什么,姐姐你做错了什么要九娘来怪罪的。” 林熙菡无知的话,让林熙蕙笑脸发僵。 对面桌又一个水红色留仙裙的双丫少女嗤笑一声,“姐姐,就是爱自作多情,小心过度。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什么人看什么人是什么样。我看九娘就是大度没坏心眼的,自是不会怪罪姐姐的,只是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怪罪九妹妹来着呢?” 林熙蕙听了那少女的话。也不恼,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又笑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九妹妹见谅。” 说完又极度坦荡地给林熙菡行了个礼,林熙菡当然不能让她行礼。上前拉住她。 林熙蕙趁势拉着林熙菡的手,突然凑到林熙菡耳边阴渗渗地小声道。“海棠那丫头死得好惨。” 海棠那丫头是林熙菡在胶州时房里的丫鬟,可惜胶州匪祸被匪寇一刀砍掉了脑袋,自从那之后林熙菡就得了惊厥之症,只要听到“海棠”二字就会惊厥,兰嬷嬷来了,她才好些,一直到在崔府养了三年,林熙菡却控制住心结。 只是林熙蕙如何得知胶州的海棠,又如何得知她死得很惨。 林熙蕙的话吓得林熙菡差点推倒林熙蕙,可林熙蕙却狠狠往后倒,林熙菡只得林熙蕙不能倒,否则从旁人看来就是她生气推到了林熙蕙,这整个屋里不仅仅是国公府的媳妇儿,还有京城林氏旁枝有头有脸的媳妇,一个推到,什么话都来了,更会牵涉到崔氏。 林熙菡死死抓紧林熙蕙的手,眼里满是惊惧,林熙蕙越发娇笑得意,低着头凑在了林熙菡耳边。 “真的死得好惨,脑袋和身子分成两半,血留了一地,血腥味儿弥漫在芬芳的花香里,好可怕啊……” 她的声音轻柔,眼神恶毒,好似地狱里上来的恶鬼,那些描写海棠死状的话,让林熙菡忍不住发晕。 林熙菡又惊又吓,心里发痛,心跳加速,眼前发黑,整个身子都发软,手上也软了,力气松了下来,暗下去的视线里看到林熙蕙微微抬起的嘴角,林熙菡一咬牙,死死拽着林熙蕙往后倾倒。 不能晕,不能晕。 众人看了眼这边姐妹调笑,自顾自的说笑,姐妹知礼,却没发现姐妹这瞬间的作为。 一声巨大的响声林熙蕙和林熙菡倒在了屏风上,林熙蕙整个身子压在林熙菡身上,二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推倒了旁边的案几和花瓶,发出巨大的响声。 林熙蕙和林熙菡均是砸晕了过去,屋里一下安静了,众人一个发愣。 刚才的水红色留仙裙少女冷笑地看了两眼,才喊道,“快快,姐姐把妹妹推倒了。” “蕙小姐……” “菡小姐……” 屋内乱成一团。 “闭嘴,别喊,快去请大夫。” 牛老太太铁青着脸,又转身问道,“刚才谁看清了什么回事?” 众人皆不敢说话,国公府准备好的说辞,看如今情形一下子说不出来,牛老太太也是恨恨不已,眼睛直射留仙裙少女旁边的绿色短袖褙子女孩。 绿衣女孩哆嗦了两声,才含泪,吞吞吐吐道,“是,是九妹妹不小心推到了四姐姐。” 接着绿衣少女旁边和林熙菡差不多大的一个丫头更是义愤填膺地道,“我看是这个小堂妹对咱们家又怨恨,故意推了四姐姐的,刚才好大力气哦,一起下就将屏风都推倒了。” 这二人起了头,旁边又有一堆人陆陆续续的作证。 有的道,是九娘心里对林府起了怨怼。有的道都是崔府撺掇的,不然点大的小孩,哪有这么得恶毒来着,又有点道,都是意外,只是礼节到底比不上林家来着。 “九娘年纪小,想来不是故意的,怕是不小心推了蕙姐儿一下,只是没想到自己没站稳才摔伤了来着。” 小牛氏更是哭哭啼啼地总结道,“孩子到底小。崔家是外家,哪里比得起家里的教养。” 牛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快点让大夫来看看。切莫将此事传了出去。坏了自家名声。” 老太太意思,众人自是明白的。 唯有留仙裙少女冷笑一声,“祖母,事情正好相反,我离得近。看得清楚,明明是四姐姐心里不忿推到了九娘。哪有推人的人把自己砸晕,还让旁人压在自己身上来着的。” 牛老太太被留仙裙少女一哽,气得脸色发白,“闭嘴,薇姐儿。我知道你平日里和蕙姐儿有间隙,但是不能这般冤枉她来着……” “哼――”林熙薇嗤笑不已,“谁和她有间隙。我是看不上她,做作矫情,但不至于指鹿为马,心黑眼瞎得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来着。人都死了,还害人家女儿。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林熙薇话说得大逆不道,完全不顾忌在场的长辈的面子。但是众人仍是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有个掌实权又有个得宠的贵妃姐姐。 “薇姐儿,你当我不敢处置你来着。”牛老太太脸一沉。 “老太太是做祖母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是满天编瞎话来着,还是怎么样,这做晚辈的是半点没法子,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对付个没父没母的,下作手段太过了……” 牛老太太没等林熙薇话说完,一个巴掌就打了下去,林熙薇半张脸都红了。 林熙薇仍然桀骜不驯地倔强着头,她自小无母,上面能干的父兄,下有做疼爱她的姐姐,就是恨得牙痒痒的牛老太太在她倔强起来的时候,也拿她没办法。 她上不怕死,下不怕打,就是个死倔的,坏了名声也半点无畏惧。 “老太太,你打啊,反正孙女就是个坏名声的,你最好打死我……” 二房文氏见婆婆冷眼,不甘不愿地舔着脸,连连对林熙薇使眼色,道,“薇姐啊,你看错了,别说话。” 林熙薇冷笑“我就是眼睛瞎了的总比心瞎了的人看得清楚。” “你这是不孝,不孝……”牛老太太被林熙薇这等子无法无天的忤逆给气着了,“我要送你去祠堂,去衙门。” “孝道前面还有个慈。”林熙薇冷笑不已,“正好我还想问问谋杀孤女,是个什么罪过,谋财害命又是个什么罪过……” “薇姐儿――” 文氏快哭了出来,婆婆做事情是认真的,万一真的去告了,老太太就是不慈,旁人也拿她没办法的。不然二房也不会卑躬屈膝如此。 最是傲气的七房最后不也是家破人亡来着,老太太心黑心毒,不管谁,让她不顺心,她什么手段都来的。 文氏庶出,性子鄙薄,又爱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对继女却是个好的,林熙薇也知道文氏是为了她好,她的嫁娶还掌握在牛老太太手中,没必要帮着不相干的七房出头,只是她自小爱打抱不平,看不管些不平之事。 林熙薇又见了一眼躺在地上,半响没人去管的林熙菡,叹了一口气,恨恨的推了门,“我倒要看着老太爷劈不劈死一帮毒心人。” 众人一听,也皆是脸色不自然,特别是那些依附国公府的旁枝夫人,不皆是黑心肝的,只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得罪自己的饭碗,着实不值得,只能不吭声来表示。 而六房李氏原是和七房关系不错的,但她胆小懦弱,半点不敢为林熙菡出头,只能让丫鬟偷偷去禀报了七房的下人。 牛老太太看情形和她原来打算的不一样,但好歹算是开始了第一步,慢慢来,总能让死丫头没了出路,让崔氏没法子出头,让七房的东西还给她的孩子。 第十九章 失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惊厥症又叫做惊风症,病因是外感时邪、内蕴痰热积滞、暴受惊恐三类,多是五岁前幼童易得。 胶州匪祸,林熙菡才五岁,亲面临身边人惨死,躲避杀刀,被拐卖被残害,好不容易逃回胶州,又受薛夫人欺辱,暴惊暴吓,惊风症入骨。就连回到姑苏老宅,也是多次面临死地。 林熙菡身处险境,由不得她生病,一直是瞒着外面,躲着众人调养,就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了,趁她昏迷,让她梦中睡死。 兰嬷嬷和林熙菡小心瞒着此症状,不说林家、外人是不知此事,就连崔大舅母一家也半点不知,只有林熙菡身边贴身伺候的兰嬷嬷、季嬷嬷知道此事。 众人皆当她爱吃爱喝,白胖自然爱睡,无人怀疑她乃是病状,且五、六岁时候,多次高热发作,徘徊生死。 特别是林熙菡到了崔家,没什么烦心事儿,万事顺心,经过多年调养,年纪渐长,此病自然就好了些,外人更是半点不得知道。 没想到的是林熙蕙却知道林熙菡身有恶候,林熙菡怎能不惊。 何况林熙菡除了幼年多次受惊,还由于海棠的死,心存心结。 她一直觉得若是当日她不曾跑到东园赏花,也许海棠那些人就不会死,她不是失踪,林玉煊夫妇早早离开胶州亦不会死。 心中存着心结,林熙菡惊厥症随着年龄成长,看似好了,却存下了隐患,她的惊厥症复发了,而且极为严重。 牛老太太打算是很好。 她本打算趁着家宴,一方面表示她对林熙菡的慈爱,一方面表现林熙菡的不孝。对国公府心怀怨恨。 以至于逼迫长姐行礼,欺负长姐致长姐受伤。 林熙蕙在京城名声一向很好,她性子温柔大方,又不失爽朗明媚,闺阁行事从不曾出错,就是与人冲突了,一般人也会觉得她没错。 再来林熙蕙受伤,牛老太太亦做好了完全准备,先是宴上媳妇夫人均是林氏家中媳妇,便是旁枝的几个夫人。心中有想法,为了京城林氏一脉的名誉,也不会对外说出真相。 何况牛老太太本来就没打算让林氏之人对外散布这些谣言。她请了更适合的人选,一个给林熙蕙看病的大夫,一个名声还不错的,专看跌打损伤的大夫,他只要轻轻在外面一感叹。 “小姑娘年纪小。却是黑心的。” 就能够把林熙菡打到谷底,随着好奇慢慢的人们就知道林熙菡的桀骜不驯,林熙菡的不孝不悌,林熙菡对国公府的怨恨。 更让人们揣测崔氏,世家贵勋,何至于此。当然是故意的,故意的挑唆孩子对林氏一脉的怨恨什么的,这样就会把当年崔林御前官司的错误全权推给崔氏。 这个时候林国公府再出来不明不白的替崔氏和林熙菡澄清。越发会让人觉得国公府的大度宽容的世家之风。 可惜牛老太太打算好好的,她却不知道人不会按照她的剧本来。 她不知道林熙菡有这么严重的惊厥症,也不知道小儿惊风还会复发,更不知道自己嫡亲孙女林熙蕙明知道林熙菡有惊厥症,还不告诉她。私下做主。 以至于林熙菡惊厥症复发,昏迷不醒。抽搐、高热、口吐白沫,甚至呼吸断续。 林熙菡这样的症状,国公府半点不敢耽误,人活着到他们手上,一天不到就玩死了,不说崔氏不会放过他们,就连陛下亦不会放过他们。 林熙菡是遗孤,而且是功臣之后,殉城义士遗孤,活着的时候,天下人不见得关注,但不明不白的一死,那是天下皆知的事儿。 功臣无嗣,遗孤夭折,让人心酸心寒。 何况林熙菡本不愿意回国公府,陛下刚将她一送回国公府就死了。 岂不是让人怀疑是陛下懿旨让国公府的鸩杀了她吗? 今上自然不愿意担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声,故若是林熙菡死了,唯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下死手的处置国公府来以示清白。 牛老太太的双手发颤,她可以想象林熙菡一死,国公府的下场,国公府已经是遭了今上厌弃的,要不是他们乖乖听从今上指挥,老实听命,如今还有些用处,怕是早就没了的。 而牛阁老如今看似风光,但下面有太多的把柄,指不定哪一日就抄家族灭的。 今上不是旁人,不是先帝,甚至不是大胤的任何皇帝,他看似温和谦逊,却是下手狠辣,又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不动你时候,你蹦跶厉害,他也不管,一但动了,就是要命的。 “御医来了吗?御医来了吗?”牛老太太反复催问。 “已经在路上了,是皇后娘娘亲自下旨的,将太医局三个专治小儿候疾的都遣了来……”甄夫人叹息道。 “那就好,那就好。”牛老太太身子发软的坐在圆椅上,又问,“怎么会有惊厥症呢?老二那边怎么没说过,崔家怎么也没提过。” “怕是他们也不知道。”甄夫人回答道,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别人家的孩子,能又多少心来着。” 二房夫人文氏骨子里爱说闲话,嘴巴发痒道,“怕是就想瞒着咱们家来着……” “弟妹——”甄夫人有点不乐意。 现在这个时候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若不是你们撺掇老太太,让老太太沉不住气,这个时候下手,惹人闲话,会有这事儿吗?就是要下手,也要等处久了再来。 何况甄夫人一向不把林熙菡这个孤女放在眼里,她只是舍不得到了她手的财物,却觉得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赶。 文氏就是喜欢家长里短,处处惹闲话,但你说她真的是什么坏心眼,亦不见得,她就是想到了就忍不住说出来。 李氏和高氏垂着目不说话,李氏是心里难过。有点懊悔自己的胆小怕事,高氏却是嘲讽不已。 至于四房周氏和五房柳氏却是背景墙一般,无语也无表情。 牛老太太此时也没心情折腾这些,又忐忑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惊厥症不是时辰很短吗?” “老太太,您先歇息。这惊厥症短归短,但也分情况的,九娘这样的怕是老候症,才发作的严重。孙媳妇曾听过这六岁后就一般不复发了。但一个复发就是要命的……” 小牛氏一边劝慰,一边头疼解释,心里也是一阵烦闷。她原劝老太太夺回七房的那些家当,盖因那些产业着实太多了,比大房少些,但是大房一分家,却比他们日后手上多。那些产业凭什么都给外嫁的孙女。还是和国公府不亲的,给个外人不若给老太太的重孙。 只是她没想到牛老太太这么早就下手了,还没和她商量就和小姑做起了事儿。 现在下手太过明显了,才进府,人情况都没摸清楚,贸贸然的下手。看出事了吧? 还不如等人住下来了,时间久了,有了情分。找个牛家旁枝的男人,给点钱财,将九娘嫁过去,然后就让她没了。 无子无嗣的这些产业不是光明正大的给了国公府了吗? 现在好了。 林老九一死,明眼人都看出来里面的问题。不说陛下的处置,崔氏的追究。就这产业里崔诗韵那惊吓人的嫁妆也是还给崔家的。毕竟林老九没嫁人,她一死,就属于夭折,这些产业都是还给崔氏的。 小牛氏一边腹语不已,一边安慰烦闷的牛老太太,至于几房的姑娘早就回了去,就连同是当事人的林熙蕙也回了去。 “来了,来了……”二孙媳妇小高氏推开门,引着一行人进来,小声道,“是宫里的老御医,还带了医女……” 牛老太太也没心思听小高氏说完,立马,推开她,迎了上去,抹泪道,“还请大人帮我那孙女看看,着实严重前面还吐了白沫来着……” 老太太跟着御医边絮絮叨叨,边引着他们进屋子。 几个御医也多插话,反而对牛老太太情真意切的担忧,心里有几分感动,遂道,“老人家放心,这候症严重,也是看得好的,平日里注意长大了就少有复发的。” 牛老太太当然不关心林熙菡会不会复发,她只要在这个时候不发就行,旁的时候就是死了也与她不相干。 此时听到御医道来,立即又问,“现在严重吗?碍不碍事。” “这还要看看的。”牛老太太的问话御医又好笑又无语,但是很能够理解老太太的担忧,也就不多语,几个御医一一进去查看,立即让医女下去煎药。 “怎么样了?”御医刚出来,牛老太太几个围了过去,只是三个老御医眼神奇怪的看了几眼府里的众人,半响才道,“惊风还算严重,属于惊吓过度引起,但是这最不主要的,而是医女查看发现贵府小姐身上有新伤,一看就是不超过两个时辰的伤。有撞击的瘀青,还有被东西的割伤,擦伤,掐伤,还有轻微的内伤……” 说话的是年纪大的院丞周老,他一向做人圆润,说话比较含蓄,倒是旁边两位年轻点的御医神色有几分不屑,这崔家和林家的事儿几年前就闹得满城风雨,就连林熙菡回国公府的事儿,几天前福慧帝姬还跑到宫里哭诉,怕外甥女在国公府受了欺负,被皇后太后训斥了一顿来着。 没想到担忧还成了真,还一天功夫,人就差点没了。 牛老太太也看出御医的态度,只是如今她不能将她原先的设计拿出来用,若是随便一个大夫,她还能随便糊弄一下,只是这御医都是宫里出来的,宫里各种手段多去了,她一说。 御医一看林熙蕙的伤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国公府更是咬死了欺负孤女,算计孤女,还破坏孤女的名声。 牛老太太日后的动作是半点不能来。 牛老太太只得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小孩家的玩闹来着。” 这样的说法也没比上面好到哪里去。 “哦——” 御医们也不多说,但表情明白,让牛老太太更是一呕的慌,牛老太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是懊悔又是气愤。 特别是那个年轻的御医还没出门就来了句,“还是福慧帝姬担心的对。” 更是让牛老太太委屈得不行。 她从来没想过现在就要林熙菡的命,她只是打算破坏一下林熙菡的名声而已,慢慢的通过各种小事儿,让林熙菡没了名声,日后崔氏都无法给她找个差点的丈夫,只能嫁给牛老太太准备好的男人。 可如今,还不知道后续如何来着。 林熙菡被医女灌了药,温度渐渐降了下去,人也模模糊糊的睡了,折腾了大半夜的众人,送走了御医也各个的都晕乎乎的回去了。 林熙菡看了一眼趴在床边红着眼的兰嬷嬷道,“嬷嬷,你也下去休息吧。” “九小姐,你——”林熙菡狡猾地一笑。 第二十章 一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一夜间满城风雨。 牛老太太成了皇城最不慈的祖母,比修行的东太后还受人唾弃,好歹东太后和福慧帝姬没什么血缘关系,林熙菡却是牛老太太的嫡亲孙女。 大胤朝还没出过因和媳妇关系不好,就下死手的对付自己儿子唯一的血脉来着的。 牛老太太的刻薄狠毒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也有很多人反驳,说道牛老太太平日里是最最慈善不过的,怕是巧合或者误会来着的。 可惜当城西的李大夫突然被烧死,他家独女上告林国公府杀人灭口的时候,整个京都轰动了。 众人皆有看热闹的心态,这世家勋贵婆媳斗,妻妾斗,祖孙斗,姐妹兄弟斗均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没有像林家手段这么拙劣的,留了这么个把柄在外面,还告到了衙门里去,将脸面*裸地撕开给旁人看,简直是丢尽世家脸面。 众人睁大眼睛看好戏,没多就大理寺通知下来,却连堂都没开,那个上告不成立,是诬告,告人的不过是孤女,是李家寄居的一个孤女,根本就不是李大夫的女儿。 这就是真相,所有大戏统统不了了之。 众人自是不信,又气又恨,什么话都来了。 这衙门都是朝皇城开的,平头老百姓哪里告得了老世家出生的国公府,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们提到国公府均是暧昧一笑。 牛老太太呕得躺在家中半天没缓过气来,哀切切地道,“那丫头招了没,招了没……” “老太太招了,大理寺里的大人传信说那丫头是个孤女,不是旁人遣了来的。她三个月前乞讨至江南,李大夫夫人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下来。她心中感激李家恩情,才会在李家一家皆亡,才会假冒独女将国公府告上了衙门的……”牛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瑞珠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意思就是咱们林家是杀人灭口的黑心肝,我是遭天打雷劈的毒祖母了不成。” 汝窑陶瓷杯砸在地上,哐当的发出刺耳的声音,碎了一地的渣滓差点渐到瑞珠的脸上,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背后算计了国公府……” 牛老太太捂着头,气得心口发疼。她根本是请了李大夫说一句林熙蕙被林熙菡推伤的话,但是没有让李大夫完全出去败坏林熙菡的名声,说什么林熙菡跋扈伤人。不敬祖母之类的话。 有些话适当的暗示就成了,太多了反而让人觉得假。 再来林熙菡现在还是她的孙女,挂着国公府的名号,她要是太坏了,也是不成的。那样旁人就会觉得是林氏女骨子里不行,谁教导都是教导不好的,根本不会觉得是崔家的错。这和老太太的主意是相违背的。 牛老太太打算的是一点点败坏林熙菡的名声,且将教养不当的罪名统统推给崔氏,这样崔氏没有办法拒绝亲祖母教养孙女,或者暗地里帮助林熙菡。她才有机会和理由下死手的管教林熙菡。 然后老太太将林熙菡教养成完全听指挥的木头人,这个时候再将林熙菡推出去说浪子回头,体现林府家教胜过崔氏。 特别是林熙菡经过几年的死命调教。自是半点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到时候随便牛家找个人嫁了出去,一两年就让她去了。 七房那些子东西还不随着无嗣出嫁女的嫁妆名义通通还给国公府。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林熙菡这个死丫头竟然有惊厥症,还差点死了出去。她那个李大夫的棋子是半点不能用,只能让御医来了。医女又发现了林熙菡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伤口,让老太太失了先机,成了林国公府欺辱孤女,一天就让人生死不知。 更可怕的是还没等得及她下手,改变风传,她的心腹大夫一夜间全家被烧死,林国公府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孤女告上了堂,一切切脱光在人前,让老太太半点手段不敢使,就怕这幕后之人是否还有下一步棋。 牛老太太憋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打算让人传一下似是而非的闲话,满肚子的计策一个还没来得及使唤,就被安上了一堆名词。 牛老太太有冤无处伸,就是伸了也没人信,再来这些种种最后根本没有直接给她定罪,反而说是被收留的孤女诬告,可就是什么都没结论,给这个时候的她洗白,更让人觉得就是她。 大家都不说,但是心里已经给她定罪。 牛老太太这个时候甚至巴不得大理寺审查出来的是那个孤女是李家真正的女儿,或者就是熬过刑,不承认是诬告牛老太太,让国公府能和孤女当庭对质,将一切*裸呈现在众人眼前。 可那个孤女明明是硬骨头的告人,为什么告的时候天下皆知,牢里还没怎么审查,又一个什么都招供了,说不是李家的女儿,让堂根本没法子开。 怎的不让天下人觉得是国公府背地里使了手段。 “怎么就不是李家的亲女儿呢?哪怕是仆从也好。”老太太暗恨不已,“老婆子我有口难言……” 按照大胤朝的律法,非意外天灾*,枉死者的家属和忠仆有权利去大理寺衙门去投案,告他杀主谋,但是旁人无权利。 特别是被定义成天灾*的死亡。李大夫家是大火,烧死了全家,当时被定义成天灾*,非他杀。 现在被杀,也只有李氏亲属和下仆才能告。孤女投案,身份不明,这个案子只能按原判下去。 “孤女身份真的是孤女?”牛老太太心中怀疑不已,“她和崔家、楼家还有赵家这里面都有关系吗?” “不曾听说过,大老爷特意请人细查了过,她孤女的确是孤女,就连去李大夫家也是机缘巧合,半点没有算计过的痕迹。特别她祖上上蛮荒土人转的良民,和世家搭不上关系。” “是不是被人收买了?”牛老太太又问。 “这不知。”瑞珠琢磨了一下回答。 “怎么会不知道。不知来着。你们吃什么饭的,那些子人又是吃什么饭的,大理寺的人没有动刑吗?这里面往死里审啊?”牛老太太一听不知道就暴怒起来,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被不知道的人害了去的。 “那个孤女是良民,是上告是义告,属于情法斟酌间,按理是打了二十大板就不能再上刑的。”瑞珠还有话吞在肚子里。大理寺又不是国公府开的,大理寺的官们也不能为了国公府,再众人眼皮子底下作祟啊。 “好一个算计,这个人简直是把崔家和林家都摸透了。把国公府的主子的行动都摸透了。”牛老太太瘫坐在软榻上,低喃道。 “老太太,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好好将九娘养好了,过几日举办一下赏荷宴,请京城贵妇好好看看林家祖孙姐妹情深,解了众人误会。”甄夫人斟酌了一下叹道。 “脸都撕破了,糊个纸有什么用。旁人早就看出来事儿,这宴会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文氏边吃着旁边的点心,边听戏般听这事儿,突然冒出这一句。 二房文氏又一个嘴贱,脱口而出。气得牛老太太死命地瞪了她两眼,指着文氏的脸破口大骂道,“你个没事满口喷粪的。滚滚……” 这下文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道,“老太太,赏荷宴办的好,定能让咱们家挽回名声。不会觉得我们欺压孤女来着……” 文氏说得诚恳,可这事儿怎么听都像在戳牛老太太胸口。牛老太太不忍再看着文氏一眼,就怕直接扇她几个耳光,她现在名声已经不好了,不能再有个殴打庶子媳妇的名声。 “你给我出去,出去……”牛老太太指着门,冷静吩咐文氏。 文氏心里委屈,她完全是好心,现在办赏荷宴不是更心虚的表现吗?还不如省点钱,好分家,公公都死了三年,还不让国公府分家,也不知道老太太想什么心思,一点也不顾公公遗言。 文氏看老太太生气,只能卑躬屈膝地给老太太磕头谢罪,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往后看,最后到了门口才道,“这赏荷宴办大办小来着,是从公中出,还是从老太太私房出……” 没说完就背景老太太一个茶盏吓得又叫又跳的走了去的。 “二嫂一向说话不成体统,老太太您还是不要和她计较来着。” 一向当壁画的四房周氏冷眼看了眼文氏和老太太的对话,心里暗自发笑不已,才屈身朝牛老太太行了个礼才道, “只是二嫂话里的意思是对的。这个时候国公府正在人眼前,做什么都是错,不若等一段时间,京里其他的事儿占了旁人的视线,咱们再办个花宴来着,解了众人误会。” 牛老太太听了成理由,点点头,旁边的一直发愣的柳氏又突然开口道,“崔家还没上述,怕是九娘不见得能留在林家。” 牛老太太婆媳突然一惊,国公府婆媳心思各异,各有各的主张,但有一件事儿意见是统一的,就是要让林九留在林家。 当然里面的心思也是全然不同的。 牛老太太和甄氏整个大房就没打算让林老九活到双十,打定主意要将林老九限制成木偶人,日后随意发配了人,得了产业。 二房文氏倒是没什么心思,她就是爱到处煽风点火,本来林老九留不留与她无关,反正七房的产业也到不来二房的手,只是一听林老九手上的私房多,她倒是起了点占些小便宜的心思,反正都是一家人,二房穷,开销大,给点小银钱总是成的。 三房李氏倒是好心的,她原是和崔诗韵关系好,多知道些事儿,她觉得林熙菡留在崔家不见得是个好事儿,至少福慧帝姬那边和林家是有旧怨的,就算不害了林熙菡,也不见得多爱护,还不如留在林家,至少是亲祖父家。 四房周氏和柳氏心里想法更多,她们府上没什么地位,七房又是不相干的,也从来不曾相处过,大房吃了大头,总有些汤给她们。特别柳氏因娘家缘故看了林熙菡的嫁妆单子,心里想法更多,同样是儿子,凭什么这般同人不同命,那些子东西与其给外家的孙女,不如给国公的孙子。 高氏却是心思最难测的,她看似府上最懦弱胆小没地位的,但是府里该她的也没少过,她冷眼看众人,不参与任何事儿,反正多也多不来她,少也少不了她,嫡庶的斗争,总有带上她的。 “惊厥症是个大病,惊风病人病后又多得其他小病,九娘病的重,崔家若是疼惜她,总不能让挪了她回去。”柳氏淡淡的话语,让众人一个发寒。 甄氏思付了一下,又道,“老太太,您是祖母,哪有害祖母的。我听说东太后和福慧帝姬那事儿也是个误会,您不若去庙里拜见一下太后娘娘来着。” “那倒是。哪里有祖母还孙女的,必是旁人挑唆了来着。”牛老太太满意的看着大房甄氏,点点头。 第二十一章 套一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小小姐,可不许你再这么吓嬷嬷了。”兰嬷嬷心有余悸地吩咐林熙菡。 林熙菡笑笑,搂着兰嬷嬷的腰撒娇道,“哪能呢?这不是当时情况突发了点,才这般做的。” “小小姐,你这惊风症是真的复发来着。”兰嬷嬷还是不放心地又问。 “没,一点都没。”林熙菡边笑边跳下了床,绕着兰嬷嬷让她看了一下,“又道,你看我这般精神怎的像发病来着。” “那太医怎么没看出来?”兰嬷嬷极为疑惑,太医局的医术怎么会看出来。 “许是太医看出了我旧疾可能会复发,才这般道来的。” 林熙菡当然不会告诉兰嬷嬷当时她的确复发了惊风症,只是惊风症发作时间短,她一瞬间刺下了合谷穴,又在和林熙蕙撞击的同时吐出了口吐物,才能暂缓惊厥症,等到众人醒悟她快死了,请来了御医。 不然人怕是真的交待在家宴上,好在等到了御医,御医又看到了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捡着的碎瓷片割的伤口,想到让医女检查她的全身,从而注意到她被撞出去,被林熙蕙压到的内外伤,以及她自己故意的掐伤。 也让牛老太太不能胡编乱造自己推林熙蕙,导致于二人均摔倒,毕竟推人的不会被压,而是压人,何况就是牛老太太一口咬定是自己推拉林熙蕙才受伤的,她也可以说是被掐疼了,才摔开林熙蕙的。 林熙蕙身上没有伤,最多不过是脚扭了一下,还有手撑着地的擦伤,她也不好再借着林熙菡的名义往上爬。 “还会复发,御医看出来了。小小姐,咱们还是要开些复发的药。” 兰嬷嬷听了林熙菡的解释。心里还是疑惑不已,半点不信,只是一听林熙菡说她有可能复发,立马急躁了起来。 “御医刚给我看了开的药,就是有些误会,想来也是符合我身子状况的。再说林府总是让人不放心的,等回了崔府再看。” 兰嬷嬷还是不放心,“只是……” “嬷嬷,若是老太太知道我是装了的,怕又是有说法来着的。”林熙菡这样说了。兰嬷嬷没法子拒绝,只得小声道,“我去看了药。御医开的,想来还是有点用处的,小小姐,你喝了点看,好用。就喝了去,不好用,就不要喝了,等过段日子,我偷偷请大夫进来调养。” 兰嬷嬷一出门,林熙菡才放心做下。海棠的事儿,林熙蕙如何得知,她原先也看到了国公府的身影。但是没想过那么细,毕竟这是她父亲的亲爹亲妈家,做父母的害谁也不会害亲子孙。 可海棠死的事情,她不曾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看到匪贼。偷偷逃了出去的。 知道海棠死状的只有那个杀海棠的匪贼,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查到,薛家、崔家、林府均查了半点消息都没。 林熙蕙如何得知,林熙菡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趁着牛老太太某次算计自己,将计就计回崔家,但是如今她却打算知道海棠的死和林家有没有关系,胶州匪祸林府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老太太让人送来了老鳖汤……”没一会儿,巧儿就进来递上一盅老鳖汤。 牛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死,相信以形补形,旁人都道老活物吃多了能够延寿,她天天必是一盅的老活物将补。 林熙菡抬眉,巧儿又乖觉道,“听下面的人说,老太太送来的是鳖是好几十年的老鳖,最是难得的了。” 林熙菡淡笑不语,巧儿一下子眼眶都红了,她跪下了磕头道,“求小姐责罚奴婢吧,不要赶了奴婢走。” 林熙菡去家宴,屋子里人多,自是不能带上太多丫鬟,只带了巧儿一人进园子,没想到出事的事儿,巧儿竟然不在身边,着实让林熙菡震惊。 “你自己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赶走你。”林熙菡淡笑。 “我不该离了小姐身边,不该……” “巧儿,你觉得你错在此处吗?”林熙菡嗤笑,“你离开我身边是牛老太太的令儿,莫说你了,当着那么多人面,我也不能让你不听老太太的令儿。” “我是问你,为何去了那么久,往日看你最精怪了,老太太的那个令儿完全难不住你,怎的会差了那么久的时辰,才到……“ 林熙菡心里难过的不是巧儿擅离职守,而是她去了,没回来。 “是,是……”巧儿忍不住哭涕道,“奴婢看到了季嬷嬷,看到了季嬷嬷……” “你跟踪季嬷嬷了去,那为什么不禀报小姐来着。”兰嬷嬷推开门问道。 “只怕她是看到了,但是心恋着季嬷嬷对她的恩德,才……”林熙菡不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你这个死丫头,真真是心思用到了歪处。”兰嬷嬷忍不住捶打了巧儿几下,她自然知道巧儿想到哪里了。 巧儿是看本该留在江南的季嬷嬷却跟到了林国公府,还成了林国公府的老婆子,怎的不怀疑季嬷嬷背主。 可巧儿又顾恋季嬷嬷和她多年上下级情分,没把事儿告诉主子的,打算偷偷跟踪了劝服季嬷嬷再做打算。 只是…… “怕是季嬷嬷来找林祥来着。”林熙菡淡叹,“季嬷嬷到底是放不下那个仇恨啊。” “我看老季婆子不仅是放不下仇恨,还放不下小小姐你,她哪里舍得扔下小小姐你一个人来着。”兰嬷嬷也跟着叹息道,“这样也好,林祥到底是国公府的老资年,他家中老小都是在府上混日子的,帮着小姐着实累得慌,老季婆子跟着他也好。” 林熙菡点点头,“不要联系季嬷嬷,有事她总会联系咱们的。” “听到没有死丫头。”兰嬷嬷插着手点点巧儿,“不要把咱们这些老婆子想得那么的龌蹉来着。我们忠心不比你们这些死丫头少。” 巧儿嗤笑一声,又看兰嬷嬷瞪眼,才道。“奴婢擅做主张,自己去领了罚。” 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子,让兰嬷嬷又气又恨,“小小姐,这些子丫头,无法无天了,你倒是不能这么宠着的。” “嬷嬷,若是不心疼,刚才就不是训话,直接撵了去的。”林熙菡笑着给兰嬷嬷递了盏茶。“也不知道那大理寺的案子是不是季嬷嬷做的。” “那还真难说。”兰嬷嬷也是一个疑惑,这脸皮闹到外面去,不管是林家和崔家都是不愿意的。这世道人犯错,都是各打一半,难说清个理儿。不若让林家吃了个闷亏,告到御前,让林熙菡直接回到崔家。 “但按季老婆子的性子。不是像做这事儿的人。” “不管是谁,总是帮了咱们一把。”林熙菡不想闹大,不是顾忌日后林氏没了名声,她不好出嫁,反正她是五不娶,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而是这世上再多的诡计总有揭穿的时候。今日算计旁人的利剑,就是他日旁人害死你的利剑。 她若是下了手,看似得胜了牛老太太。何尝不是留了个把柄给旁人,何况她人生又不是只有国公府的人了,只有牛老太太一个敌对的。 “那孤女告衙门到底是谁的手段?” 不仅林熙菡疑惑,林熙蕙和崔大舅母也是疑惑不解,什么人才能把林国公府摸得透透的。 崔大舅母有崔家势力。也算是厉害的,可也半点不知道城西李大夫和牛老太太的关系。李大夫从来没到国公府出过诊,看起来半点关系也没。 更不知道李大夫家还有个孤女,也不曾想到牛老太太会在林熙菡回去第一天就下手,按照牛老太太的脾气至少等个十天半月再下手,什么时候牛老太太的性子变得这般急躁了来着。 林熙蕙也是好不惊讶,她是知道林熙菡有惊厥症的,更知道这个病发病时一个不注意,就没了的,特别是高热,没法子降温,又是瞬间发病,一不小心就断了气的。 林熙蕙十天前就给老太太熏了让人心神烦躁的香,又不断的撺掇牛老太太让林熙菡回国公府,更是将林熙菡嫁妆单子偷偷散布给府上其他五房,惹得其他五房的人心思浮躁,直接通过林贵妃那儿让林熙菡回了国公府。 又撺掇牛老太太先下手为强,算计林熙菡的名声,才有机会扇崔氏耳光,将林熙菡的教养控制权掌握手中,自然日后林熙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只是她和老太太说的,却和她想得不一样。 她从来不是稀罕那点子银钱,她要的是林熙菡的命。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和林熙菡一起受了轻伤,然后大度放过林熙菡,牛老太太自是不会和林熙菡计较,而是让她们两个去厢房,请李大夫来看看。 她就和林熙菡独自待在一个屋子里,她随便说起海棠的事儿,胶州的事儿,自然会让林熙菡的惊厥症复发,林熙菡的惊厥症和一般小儿惊厥症不同,她是暴吓引起的,更多的是心里因素。 林熙菡发病差不多了,她就悄悄出去,说妹妹好似过于害怕晕过去。等姗姗来迟的李大夫到了,林熙菡早就吓死了,若是没死,就让民间大夫随便给林熙菡开个醒神的药,药不对口,身子怕是也折腾差不多了。 至于崔氏也不好计较林熙菡的事儿,毕竟小儿胆小吓死的,也碍不着林氏一门,何况林熙菡是犯了错,众人又不曾责罚她,只是没有安慰她而已。自己吓死自己,谁的错? 只是没想到林熙菡会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死死的拉住自己,就是不让“意外”发生,她只能在众人面前让她发病,更没想到她发病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为何突然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和林熙菡同时摔晕。 以至于失去了趁着林熙菡晕倒,呼吁众人蜂拥而至的“关心”林熙菡,让她呼吸不过来,窒息而死的机会。 更让愚蠢的林府众人,请了御医来,这一步错,步步错,让国公府反而成了害人者。 特别是那个李大夫不知被何人算计了去,又是何人发现了国公府的计谋,又是从和得知李大夫和国公府的关系。 要知道这个李大夫的事儿,还是前世她已经嫁人了,一次牛老太太算计林玉煊夫妇,差点让林玉煊没了命的时候,才被众人知道这个李大夫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牛老太太资助过的乞丐。 老太太几十年从来没有联系过,专门用来对付七房的棋子。 可那个对付国公府的幕后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亦是再世之人。 林熙蕙这一想,心中直发寒,她突然发现自从胶州匪祸,她好似就被人算计在内,许根本就不是她重来引起的变化,也不是小堂妹的意外活的变化。 而是有另一个熟知未来的人引起的变化。 她最可怕的敌人也不是崔家和林熙菡,而是那个藏头藏尾却知道未来一切的敌人。 第二十二章 产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手脚发凉,心中越发不甘,上苍既然让她重来,必是天受天之所爱,她从前的冤屈定要像那些人讨来。 兰嬷嬷进了小厨房,取了半盏瓷壶,掺着食料搅拌均匀,俏俏投给仙鹤园的仙鹤,等了半响见仙鹤没什么大碍,才吹了一下盅里的汤药,温度恰好,捧着小盅进了林熙菡的住所。 “小小姐,这药,我给了园子里的仙鹤问了些,看来是没什么大碍,就怕是些子慢性毒药。”兰嬷嬷心思细腻,又过度担心林熙菡,总觉得心神不灵,“不若唤了华嬷嬷看看。” 坏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熙菡虽觉得国公府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再下手,但换个角度想想,就是众人皆觉得他们不会下手,也正是好时机,遂点头称是。 华妈妈身份特殊,原是在环琅阁做些不体面的事儿,若是走漏了风声或是被认识的人见了总是个灾难,故从跟了林熙菡就不在人前走动,哪怕她业已毁了半张脸。 “主子是惊厥症多有阳虚的症状,这药不过是地黄 山药 山茱萸 茯苓 牡丹皮 泽泻 桂枝 附子 牛膝 车前子之类温补的药,想来太医局也是知道主子年纪小,大补不得,药倒是好药。” “那倒是好的。”兰嬷嬷一听面露微笑,若是这药也是坏的,林熙菡还要忍耐几天,从外面重新请了大夫,开些妥善的药。 “慢着……” 华嬷嬷一说,林熙菡心里放心了些,刚想一口饮尽药汁,华嬷嬷又拦住道,“药是好药。只是不大适合主子现在喝。” 华嬷嬷把着林熙菡的脉,又道,“主子惊厥症发的是急风症,除了肾阳虚,还有肺阴虚,若是只补了一处,反而伤身子骨。不若吃些清淡的,将养几日再喝。” 华妈妈说的含蓄,林熙菡还是听出了几分意味,世家千金没有学医的。但还是懂些大概药理的,转身又问兰嬷嬷道,“这开方子的是昨日来的太医。还是新聘的。” “昨日的太医治了小小姐的急症,只是后续温补的药,回去又商讨了一番,没个结论。” 林熙菡也知道自己装得太过,惊厥症发得时间太长。让太医束手束脚,怕惹了事端,毕竟短时间的急救,治坏了没什么,治好了得救命的好名声。 若是好了些,一不小心温补死了。反而是臭名远扬。 “那后面开药的是,后来那个太医?” 兰嬷嬷想了想,答道。“这后来的太医是国公夫人亲自请的,是宫里的医正,有名的国手金三针。” 金三针的名号,这大胤朝就没几个不知道的,三次施手救了命不久已的先帝爷。得了个神医名号。 只是林熙菡曾经听林玉煊评价过,“落地狗尾巴。借了犬狼胆,乘风上金銮,一朝变异宝。” 金三针的医术一般,不过是民间赤脚大夫,却是个察言观色,趋炎附势,会专研权势的,当年先帝爷命不久,多次差点没了,太医局的太医不是不会看那些小疾,而是当时的朝廷局势,不敢治。 以至于金三针这个赤脚医生带着破烂医箱进了宫廷,看好了半死不活的先帝爷,让他多活了一年半载,成就了金三针的神医名号。 金三针外面名声好,但熟悉的还知道金三针的为人贪财好利,看人下碟,好在拿人手短,钱品一流,拿了人的钱,办事绝对口风严,下手妥当,勋贵有些干不得的事儿均是找他来着。 国公府找他,怕是花费了不少。 林熙菡不禁嗤笑一声,“还当国公府能够多等几日来着,没想到一日都等不得。” 人身子最是蹊跷了,它娇弱又强悍,就和天道一般万事皆讲究平衡,像惊厥症引起的肺阴虚、肝阴虚、肾阳虚,最忌讳只补其一,而不补其二,可以有侧重,不能完全只顾其一。 林熙菡这一补下去,不仅不会好,反而会越发虚弱,就是两个月后身子养得大好,也会落下顽疾。 “这药有问题。”兰嬷嬷有些吃惊,她可是给仙鹤喂了的没毒来着。 “药是没问题。” 华嬷嬷又取出来品了一下药,“只怕小小姐这身子,吃了非得多躺上一两个月,就是持续吃了好了,也是落下下肢酸软,脾肾受损,日后嫁人了,也是子嗣难留。” 使的是大补的阳虚药,附子、肉桂也比一般量大了些。 “国公府怎能这般,小小姐好歹也是老国公夫人的孙女了,怎的就给小姐的药都玩了花枪。老奴定要禀报了舅太太来着。”兰嬷嬷义愤填膺。 兰嬷嬷听了二人对话,她一下子明白国公府使得是软刀子,在药理下了手段。 “就是禀了大舅母也是没什么干系的。他们又不是不给我治,也不是下毒。这的确是治疗惊厥后期的药,只是时间不对而已。”林熙菡冷笑。 “再来医术从来没一家之言,如今太医局也分南北两派,国公府请的是北派的金院丞开的药,北派的药均是讲究先治重点,后补大局。按他们那个理儿,药也是没什么错的。” 林熙菡前段日子刚看了邸报,知道如今太医局小人作祟,不大的太医局硬是分成了两派。 北派以金三针为首,专研权谋,最受勋贵世家追捧。 如今自己要是将此处问题说了出去,不仅得罪了太医局,反而让人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国公府好心没好报,饱受猜忌的委屈。 连皇子皇孙都听太医的指挥来着,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干系来着,何况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 “庸医害人……”华妈妈一叹。 林熙菡见华嬷嬷和兰嬷嬷情绪低落,明媚一笑道,“这也好,原先我还当我是得了心悸症来着。如今发现不过是惊厥症复发,得惊厥症总也比得心悸好。心悸那是一辈子都好不得的,惊厥症年纪大了,自然会好的。”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兰嬷嬷和华嬷嬷听林熙菡这么说,但是安慰了些,只是想到国公府小动作不断,总是有些不甘。 “自然不这么算了,咱们身边有些虫子总要捉一捉的。”林熙菡朝兰嬷嬷一笑。 甄夫人头疼的查着国公府的账目,这个月的家用又是亏欠。 自五年前林玉煊过世,国公府失了胶州海上贸易,府上就开始入不敷出了。特别是老国公死后,幽州蛮夷的走私贸易也断了,国公府收入更是少了一大半。 “怎的这个月脂粉钱就过了三千两银钱。”甄夫人指着整整超支两千两的胭脂水粉极为不耐的问道。 “原是家中例儿还结余了三百两银子。可是半月前,四小姐又新制了百花妆,府上又加了花草钱来蒸馏……”管事儿小心的看了两眼甄夫人,还是小声地道了出来。 “算了,算了……” 甄夫人一听是女儿。生不来气,打算管事儿的话,“蕙儿的事儿,我是知道的,我问你,蕙儿一个人就是买些花草制作些胭脂。她一个人能用这么多吗?” “可,可是四小姐制作了百花妆,府里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见了亦是欢喜的……” “啪……”甄夫人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我不是说过这府上谁用了开支外的。谁就自己贴补了去。”甄夫人一听其他几房的夫人小姐超了支还挂在自己女儿名下,就一肚子不甘。 管事儿心里害怕,但更怕自己做了主子的替罪羊,还是咬牙道,“太太。小的本来是不曾支了这脂粉钱的,只是二太太说‘一府的太太小姐的。又没分个家,凭什么大太太用的,四小姐用的,其他几房就用不得。难不成就让大房用了兄弟家的银钱,还抠待兄弟家眷’,小的后来禀了大老爷,大老爷就让记到了四小姐名下,说是‘谁没事出些丧气花钱的主意,谁想法子去’。” 甄夫人听完管事儿的回答,顿时气白了脸,摸着心口,直骂,“日日劳心劳力地替他掌家伺候家小,还犯了错不成。” 甄夫人自是知道自己女儿出了主意花费了钱,就是讨自己欢心的,根子出在她身上,也不好计较,又接着查账下去,又见吃穿用度没一个不超支的,一个季度就超支近二万两银钱。 甄夫人看得心口越发疼,暗自咬牙道,“早日里撵了一般吃闲饭的,也给我孙子省些花用。” 想到府里的产业,二房三房几个爷们的官职,又想到自己老爷儿子的官职,到底只是想想,这家一分,不仅产业收入少了泰半,国公府的势力也削弱了大半。 谁让她没个能干的丈夫,儿子年纪又小,没等到老国公提拔,如今国公府没落,哪里谋到好空缺,只能往上慢慢磨。 这一想又想到了七房,和牛老太太、林熙蕙不同,甄夫人却是极为希望林玉煊夫妇活着的。 有个能干的小叔子,总能帮衬府上。 按照林玉煊和今上的交情,几年前若是不死,如今至少是个江南总督之类的。 自己儿子总能跟着沾着光,不是如今下场有了功名却只能从小官往上爬。 甄夫人一边感叹,一边查看府上的账目,看着家中几处产业少少的收益,更是无比感慨当年林玉煊在,国公府的开销比这要开销大了一倍有余,还结余甚多。 “怎的就这么点收益,这么多田产、铺子怎的就十来万两收益。”十来万两收益在一般勋贵世家家算多了,但是整个国公府几百号主子的开销绝对是少之又少,还要人情往来,谋官谋职,这都是亏空来着。 甄夫人有几分恼怒,唾骂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明明是二十三万两银钱的。这点子银钱,国公府怕是连冬季都过不到,夏天里的日头,光冰水钱就要万两银子的,还有冬天里的炭火,这点子银钱哪里过得了冬……” “冤枉啊,夫人……” 管事自是知道甄夫人怀疑管事们动了手脚。天知道他们也是冤枉的,自从几年前家业少了,不仅甄夫人三天一审四天一查,就连牛老太太和大老爷也是没事就查看,他们就是贪污哪能贪多少,有钱也要有命花。 “这十九万两银钱比去年家里产业还多了六万两银钱来着的。”管事儿解释道。 “那怎的去年是二十三万两,今年就是十九万两银子来着。” 甄夫人不好糊弄,管事只好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批条道,“这是衙门里和银号的批条,还有大老爷的章印。今年夏收的账目没的算那边的收益。” 甄夫人一看更是又气又恨,“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怎的老爷同意这荒唐的主意来着。九娘还没嫁人来着。七房的产业本来就该国公府管着的,怎的能交给衙门里管着来。这店铺里管事和伙计都是拿得大房的月钱……大房这不是出钱出力好处人家拿吗?” 管事不敢答话,心里却腹语不已,七房光店铺租金就近五万两银子,哪里用得着管事儿。何况这庄子上的管事和伙计本来卖身契就是七房的,就是月钱也是抽得店铺的收益,碍着国公府什么事儿。 只是他心里想,嘴上是不敢得罪主子的,只得小声劝慰道,“大老爷也是没法子的。这事儿大老爷做不得主,七房的产业都是按照遗孤的例儿,进了衙门的册子的。” “没办法。没办法什么来着。我家又不是谋了七房的产业,只是替七房管着产业,总要有些开销的。如今我们开销出了,收益却不相干,这不是让我们亏本来着。” 甄夫人也知道这必是那个多嘴多舌的报了上面。上面下的令,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老爷若是打点了一下,没那么好说话,还是能够府上争取些收益的。 “好个清高不贪财的大伯爷,他大老爷只想着做个好人,难不成我就想做个贪财好利的大伯母不成。这不是没办法来着吗?府里产业多,看着收益也多,可耐不住家里人多开销大,经不住花用来着……” 甄夫人也委屈,她掌家几十年,前几十年还年年贴补她的私房,可自五年前,就要从她私房往外掏了,人都是一个样,自己占着没什么,贴了点,都心疼。 何况国公府过了几十年的奢侈富贵日子,突然过了和别人家一般的清苦哪里受得,不说主子们受不得,就连知道家里二等仆从也是受不得,天天叫苦连天的。 甄夫人抱怨了老一会儿,管事们也跟着附和不已,等甄夫人心情平静了才开口问,“那夏收七房产业的银子送到银号了没?” “没的,这还要府里和衙门的验收了,才交到银号存档了来着。”大管事也老实回答。 甄夫人灵机一动回答,“这衙门里也是例行公事,银号又是只管收不管查的,咱们分他们点银钱,少缴或不交想来也是不相干的。” 大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来磕头道,“夫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何况这时候还有崔大舅爷死死盯着呢。” “杀千刀的瘟神崔。”甄夫人就知道,这事儿必是崔家上报的,“这事儿是做不得,我是掌家太太,做了这事儿也是丢尽脸面的,其他几房又是不够分量的,我看这事儿还是交给老大媳妇的,她为人利落,做事周全。” “你去唤了大奶奶,说我这儿有事吩咐她。”甄夫人指挥旁边丫鬟去了大少爷园子。 甄夫人话一落,大管事脸一僵,这婆媳斗争,夫人手段恁的黑,只是小牛奶奶也不是个傻的,怕是不成的。 果真半响,丫鬟那般回话,牛阁老病了,小牛奶奶和牛老太太见祖父去了。 甄夫人扔了茶盏,大骂道,“这一屋子瘟病牛,满屋子臭气,敢情两只母牛早知道事儿,就合着算计我来。” 甄夫人骂了一会儿,心里越发肯定,七房产业收益被收缴的事儿,怕是满府主子都知道的,就瞒着自己这个当家太太,气恨交加,“去唤了四姐儿过来……” 甄夫人此时觉得满府儿子丈夫没一个可靠的,还是贴心女儿可靠些。 第二十三章 林熙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正心中烦闷不已,想要做些手脚,却被牛老太太限制在家中,很多事儿都做不得,一听甄夫人唤她,就立马走了去。 “娘,什么事儿唤我来?”林熙蕙自然知道自己娘成日里愁些什么,“该不会国公府又亏空来着。” “蕙姐儿,还是你知道我的苦。”甄夫人听林熙蕙一口就道出了她的酸苦,感慨生了五个子女还独这一个体谅自己的辛苦,“这满府的开销连连增加,可这收益却是连连减少。” 林熙蕙也是知道自从五年前丢了海上贸易,国公府就少了近七层收益,可府里被暴力养成的奢侈习性却不是一时改得过来的。 “年前,咱们家不是和小舅家都参与青州新开辟的海上贸易吗?难不成没收益。”林熙蕙查看了一下账目。 甄夫人挥退下人才道,“青州那处还是刚开辟的海上航线,哪里赶得上胶州、惠州那等子老海上贸易港口来的收益多,那些地儿是四通八达的番邦人,什么样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可青州却是刚建了不到五年的小港口,通的也只有扶桑这类小岛国,能有什么收益。” “不是听说扶桑的白银不值钱吗?几匹白绢就能换成筐的白银来着。”林熙蕙前世就知道扶桑白银价贱,记得伍家那个冤家就是靠这个白银钱才压得国公府喘不过气来,将不甘不愿的自己嫁了去。 甄夫人一听林熙蕙倒了明了,也不好在藏着掖着,指着她的额头骂了一句,“你个死丫头,恁的鬼精的。那个产业是你家小舅靠命张罗的银钱,哪里能并到公里,便宜了五房讨债鬼来着。” 林熙蕙听甄夫人的意思。也明白甄夫人这青州产业算得是她的私房,没带上国公府,遂道,“那没什么好看的了。反正这府里的老产业值钱的随着老太爷走了,都没了的,剩下的不过是经年的老田产铺子,本就是固定收益。” “是啊。”甄夫人也叹息道。 “娘,要我说,反正这公中产业都没什么收益,与其吃力不讨好。还要贴补银钱,不如交出去,搏个好。”林熙蕙一直不大理解甄夫人把持这亏损的买卖有个什么目的。 甄夫人看自己女儿年纪也大了。看来不久也是要到旁人家做管事奶奶的,也不打算瞒着她,遂拿出一个账簿给林熙蕙,道,“你个丫头。看着鬼精鬼精的,却是实在的。” 林熙蕙这一看,又是和刚才账簿完全不同的账目,均是家中产业买卖的账目,“这不过是家里亏损不值钱产业的买卖,有什么好看的。” 甄夫人嗤笑。“你再看看。” 林熙蕙惊叹,“这些买卖怎么会亏损来着。巴州、茂州的蜀锦,洪州、黔州的煤铁。泉州、均州的商贸,还有余杭、姑苏的田地这些好好经营都是盈利的买卖,怎么都会亏损来着。娘,该不会你做了什么手脚来着。” “这就是……” 甄夫人神色有几分得意,“其他几房都看着府上入不敷出。好似我掌了家亏损极大,各个都冷眼看我的笑话。其实不知道家里产业数量不变,但是我把各地好收益的产业都换成没什么收益的产业。她们只看到老太爷留下的什么店铺庄子,却不知道内里差别极大。” “你说我要不要掌家,我自是要掌家,哪怕贴上几千两银子,我也要掌着家,将这店铺庄子通通换个遍,到时候再分家,那个时候,我掌家的时候不过是亏损个几千两银子,到了他们手上的产业却是半点收益全没。而我手上却积累了大批赚钱的收益。” “娘,这事儿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休弃的,何况老太太还……”林熙蕙知道牛老太太看似不管家业,亏了其他几房她也是不难过的,但是亏待了三房怕是不成的,毕竟三房亦是牛老太太亲生的。 甄夫人又看林熙蕙神色有几分不明,又道,“要是你祖父和你七叔在,我还不敢这么做。这两位手上能人多,又在地方做官多年,对经济熟悉,我今日做手脚,明日就被查了出来。可这国公府的旁人,各个都是养在笼子里的,花钱是懂的,赚钱半点不通,哪里看得懂我的手脚,何况这么多年了,哪是一下子就的发现得了的。” 林熙蕙松了口气,她差点当自己娘是重生来着的,她前世明明记得自家娘掌家来好似没做过这等子手脚,想来前世老太爷可是活到她死了,都活得好好的来着。 “那娘你这般既然没问题,怎的还唤我来?” “怎么没问题,这府上不是亏空来着的。”甄夫人有些过于奸猾的笑笑。 林熙蕙没明白甄夫人的意思。 甄夫人指指林熙菡嫁妆单子,“你看看这个,不觉得咱们国公府给九娘的嫁妆多了点。” 林熙蕙淡淡扫了两眼,神色并没有如甄夫人所想的愤懑嫉妒,反而很是无所谓,让甄夫人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得意,倒底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没得像二房眼皮子浅的。 林熙蕙本就和甄夫人不同,她前世和现在都不是什么贪财重利的,她打定主意要了七房的产业和崔诗韵的嫁妆,除了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非嫡长子的林玉煊手上产业比继承国公爵位的大房还多,还有一个就是不想便宜崔明椘。 “九娘的嫁妆现在可打不得。”林熙蕙有些吃惊,甄夫人莫不是贪心过了,这个时候贪图她的嫁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大房的心思,“娘,你若是真的想要,不如从甄家挑个听话的娶了她,日后一两年让她去,以娘家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收回出嫁无子女的嫁妆。再等不及,也可以在她出嫁时,嫁妆就留了下来,反正甄家和娘这边还不是一家,两家商量好了,怎么的都成。九娘告也告不了的。” “蕙姐儿,你这是说什么话来着。我到底是九娘的亲伯母,哪里能这般对自己侄女来着。”甄夫人骨子里就是甄家人,贪财好利得紧,但却是自知又好糊脸面的,知道什么时候能贪,什么时候不能贪。 林熙菡毕竟是受遗孤律法保护,又有崔家、薛家护着的,现在明打明的贪了她的嫁妆岂不是找死。 “我的意思,如今府上入不敷出。家中生计大,九娘既然住在府上,总是要贴补一下叔叔伯伯的。” 甄夫人递了一个册子给林熙蕙。“这是九娘嫁妆铺子和庄子上夏收的收益,原先是咱们府里管着的,如今崔大舅爷来了,恁是要交个朝廷,这不是挑唆了九娘和自己叔伯的关系来着吗?” 林熙蕙也是懂甄夫人的意思的。笑道,“这真是,银钱交到衙门里都是死的,不若自己给九娘在添上些产业,才能钱生钱来着。” “只是咱们大房一向和七房关系一般,娘。我看这事儿不若回禀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吩咐二婶婶、三婶婶对九娘说去。” 林熙蕙的话让甄夫人满意点点头,婆媳猜忌深。自己和牛老太太说去,她必是东想西想的,林熙蕙这个疼爱的孙女说些耳边风,以老太太对七房的成见,没事还能搅妖风。何况这还是个得理的事儿。 文氏和李氏得了牛老太太得令儿和九娘说这事儿,那是各有各的打算。 李氏是愁眉苦脸。一个晚上就病了,爬不起床。 而文氏正好相反,她是个糊涂的,得了令儿还当是受了牛老太太重视,心里极为得意,拿着鸡毛当令牌,誓死也要把事情办好,让人知道这一家子太太不是只有大房、四房太太是个能干的。 好在刚出门,就被自己继女逮了个正着。 “母亲,你去哪里来着?”林熙薇长得明艳,一身红衣,气势十足,就和自己的嫡姐活着的时候一无二般,文氏一见林熙薇手里挥着的长鞭,想到自家姐姐,两腿就发软了,怕的慌。 “这不是花开得正艳,去园子里逛逛来着。”文氏讪笑,说完才发现这正午的日头,逛园子简直是找死,非得中暑,可她那张嘴就是从不是长在脑门下面的,总是说完了,脑袋才反应过来。 “正巧,我也想到园子里练一下鞭子,就和母亲一起去吧。”林熙薇嗤笑两声。 文氏欲哭无泪,林熙薇是府里的霸王,比自己老爷气势还足,老爷理还说的通,可林熙薇认定的事儿,那是满府上下,就是牛老太太亲自下定,老国公再世都降不住的。 “薇姐儿,是老太太吩咐我去的……”文氏解释。 “母亲,老太太说的你就记得了,那我说的你怎的半点记不得来着。”林熙薇柳眉一跳,气势十足,愣是将文氏这个继母压得半响不敢说话。 “薇小姐,咱们太太可是你的母亲,太太去哪里还要和你汇报不成,再来太太听老太太吩咐是孝道,听您吩咐那成了什么了。” 文氏身边的大丫鬟看不得自己主子成日被个继女压得喘不过气来,极为气愤道,“倒是您还是要学学太太注意一下孝道。”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说话轮到你插嘴不成,你的尊卑哪里去了。你既然说到孝道,岂不知忠孝,忠孝,忠在孝前,你个目中无主的半点不忠的,还问主子孝,那也太可笑了。” 林熙薇呵斥道,“侍剑、弯刀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丫鬟给我拖到慎心房,让嬷嬷大棍伺候,卖到盐矿上去。” 随着林熙薇一个下令,二房奴婢们皆是听令,文氏身边仅剩的两个丫鬟更是不敢发话。 就连文氏自己都不敢替自己的奴才做主。 文氏别看平日张牙舞爪的到处挑唆离间,卖弄口舌,在二房却是个不敢开口说话的,二房的下人都道文氏就是在二房被老爷少爷小姐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才跑到外面到处惹口舌官司。 林熙薇见文氏老实低头,一脸可怜像,心里一软,叹息道,“小姨,我母亲再世最疼你了,常说你就是个有口无心,最没什么心眼的,常常怕你出了门就遭人算计。后来她过世的时候,还交代我们兄妹要好好照顾你,不要让你惹了事儿遭了灾。” “你也是知道的,我父亲又不是老太太亲生的,要是真的是什么好差事,能轮到你吗?你今个去了九娘那儿,怕是明日就满城风雨,坏了名声。” 林熙薇苦口婆心道,“欺凌孤女,谋夺他人财产,这个名声可不好。倒是老太太必是借此休了你的,你一休,让萱姐儿如何,让杋哥儿如何。父亲老了,能护得了我们多时啊。” 文氏见林熙薇说的严重,很是吃惊,“有那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和九娘说清楚,府里开销大了点,让她贴补些,反正她又不是不在府上吃住的。” “哼——”文氏的话让她的长女林熙萱很是不屑,她翻了两个白眼,让文氏羞红了脸,“难不成府里就缺个小姐的吃饭钱?往日七叔在世不知道给府里带了多少银钱利益,那些子钱打个九娘一般大的金人都能打十来个了。” 文氏见比亲女儿看不上眼,恨得牙痒痒,瞪了两眼,“死丫头……” 林熙萱无视地贴着自己长姐,林熙薇立马一横眉竖眼,文氏又软了下去,“薇姐儿,你别生气,我就说两句而已。你若不让去,我就不去了。” 文氏对林熙薇的话并没放在心上,她本是个糊涂人,又是最凑热闹惹事的,哪里有些子的祸事,她就往哪里凑,留个搅屎棍的诨号。 只是一物降一物,她那挑拨离间,到处惹事的性子就偏偏怕了嫡姐大文氏以及文氏的独女林熙薇。 文氏见林熙薇发火了,心里不甘,也不敢再凑热闹,反正日后总得有热闹,她不去还有李氏来着。 见文氏老老实实被林熙薇赶回屋子里,林熙薇两个嫂嫂也叹道,“母亲人不坏,就是个糊涂性子,还好有薇姐儿在。” “嫂嫂,你们虽是做媳妇的,但是孝道不是一味的逢迎,还需劝谏,难不成长辈犯了错,做晚辈的不仅无视还跟着做错事,就是孝道了。”林熙薇对二房的状况也是很头疼,她根本不想这般强势,可为了父兄弟妹,她不得不强势。 谁让牛老太太这祖母为了压制二房庶出儿子,给二房儿孙娶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媳妇,不是糊涂蛋就是弱懦无用的。 好在几个二房兄弟姐妹均是好的,才能在这糟心的国公府自保。 “去,取了我前日里哥哥带的泥人儿,我要和萱姐儿见见九娘妹妹。”林熙薇吩咐丫鬟取了泥人,就打算去拜见林熙菡。 二房众人皆吃惊。 林熙薇叹道,“满府上下的奴才都是通风耳,又是蒲扇嘴,太太就是没去打扰九娘,也挡不住九娘知道这事儿。何况九娘毕竟是我们姐妹,拜见一二也是合该的。” 林熙萱也点头称是,“做人问心无愧,母亲虽没做成这事儿,但她有这等子想法就是错的,我们做小辈的替她道个歉也是合该的。” 第二十四章 抓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表小姐递了信,说舅老爷的府邸修缮好了,问小姐什么时候回去。” 惠儿给林熙递了花笺子,林熙菡一看,大笑,“表姐,果真是个促狭的。” 说罢,信也递给兰嬷嬷,兰嬷嬷也是一笑。 白霜霜将计就计害了崔明椘伤了腿,崔表姐顾恋大局不曾半点和她计较,白霜霜倒是蹬鼻子上脸,越发不成体统,借着长公主家的小姐多次给了崔明椘下绊子。 林熙菡回来林府的时候,白霜霜的手伸得越发长,更是管到了崔大舅房里的事儿,林熙菡还当崔大舅母最多处置了事儿,敲打一下白霜霜。 没想到打蛇打七寸,直接遣了白霜霜回白府。 “这下子,白家表小姐可是有苦头吃了,那白家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白家二房的宁二太太。” 兰嬷嬷一说宁二太太,旁边的惠儿也是几分惊讶,她来了京城有段日子了,也是知道些事儿的。 “是那个北大城的宁二太太?”巧儿倒是嘴快的直接问。 “可不就是她家。慈眉善目的一宁夫人就是霜霜小姐的亲婶子。” “这里面有什么噱头,嬷嬷一听这善人二字就皱眉头,难不成内有不实。”惠儿一看兰嬷嬷的神色,就知道这宁夫人怕是没外面传的那么好。 “里面有什么噱头,老婆子我是半点不知。但这宁二太太我倒是知道些她秉性。憨面奸,无利不起早,想当初崔大姑奶奶和白大姑爷闹崩了十件事里有九件都是她参合着的,偏偏咱们家的大姑奶奶还一心一意的把她当做个知心人,万事和她商量。商量得最后败光了嫁妆,大姑奶奶甚至连咱们太太京里的铺子都送给了宁二太太。” “哦,那京里的铺子房契还在咱们家来着。怎的就到了宁二太太手里来着。”惠儿一下子听出重点。 “岂不是,京大街的两排子屋子宁二太太没房契没租契的霸占了咱们家七八年了,还当没事人似的,要真是什么懂礼上规矩的能做得出来不成。”兰嬷嬷嗤笑,“何况当年要不是宁二太太乱挑唆施计,能让崔大姑奶奶做了不体面的事儿……” 兰嬷嬷说了一半,就住了嘴,她掐着玉簪花钗子放到林熙菡的木匣子里道,“梅香,府里太太们送的这些首饰儿。物件要重新归类分放,不能一个拢的放在一处,少了一二件。显得小姐不尊重。” 巧儿见兰嬷嬷说了一半就不接话题,转头对着林熙菡,又见林熙菡开始一日的功课,很是郁闷。 “去去,还在屋里待着呢。赶紧给小姐收拾一下书箱,过段日子,小姐还要进女学来着。”兰嬷嬷见巧儿还愣在林熙菡身边又开始撵人来着,惹得巧儿直跺脚。 “这丫头。”兰嬷嬷抱怨了一句又吩咐惠儿,“小姐的药还不曾端上来,你去端了来……” 惠儿心里好奇不已。但性子稳重,嬷嬷吩咐,踱着小步去了小厨房。见里面药盅也炖得差不多了,将药盅提到木盆的冰水里凉。 “姐姐,你这是干啥呀?”惠儿一个惊吓差点打翻药,一看是巧儿倚着门槛,遂让下药盅。骂道,“你个死丫头。偷懒,偷到我这儿来着了。” “嘿嘿,这不是闲着无聊来着。”巧儿嬉笑着摸了触碰了一下药盅,又被烫的直叫唤。 “非得烫死你个赖子皮。” 惠儿见她烫得龇牙咧嘴,遂骂了一句,将她手直接放到冰盆里凉了起来,看那放着药盅的冰化开得多,又从旁边木桶里又敲了几块冰放进去。 “姐姐,你说嬷嬷说的崔大姑奶奶说的不体面的事儿,是什么不体面的事儿?”巧儿百般无聊的看着惠儿动作,问。 “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那点子事儿来着,主子的事儿,你少问,出了事儿,还当是你来着呢。”惠儿也不抬头,将药盅从冰水里取出,放在桌子上,估摸着到了厢房,还是有点热。 “我这不就是问问来着吗?咦——” 巧儿朝窗外呶呶嘴,“那不是梅香来着吗?她不是给小姐收拾首饰盒来着的。没想到她个最老实本分的,也私下里偷起懒来了。真真是个假正经。” “哪里来着。”巧儿一说,惠儿也三分好奇,就见一穿着白蓝色六幅群的二八少女,一看就是林熙菡屋里两个年纪最大的丫鬟之一梅香。 “走,去看她到哪里偷懒,这次非得抓到她,看她还敢不敢成日和嬷嬷打小报告,说我偷懒来着。” 巧儿嘿嘿傻笑两声,就招呼惠儿一起跟着,惠儿见药还热,也跟了过去。 只见梅香先进了小库房,将手里捧着的木匣子放了进去,看来是把国公府太太们刚赐下来的物什放了进去,然后就出了库房,锁上了门,小半钟头时间都不到,又步履稳健的往回赶。 “没想到是到库房放东西,死木头就是死木头,偷个懒都不会。” 巧儿心中有几分不得尽,转身回去。 惠儿却是个心细的,见梅香往日动作麻利,这次锁门时间却长了些,等梅香走了后,才跑到门前,大量这库房的锁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来着。不过是把破锁,除了比旁的锁旧了点,也没什么新奇的。”巧儿不耐烦皱皱鼻子,“锈迹斑斑的,能锁门吗?” 惠儿也不说话摸了摸库房的锁,从锁的反面敲了两下,听到咚咚的声音,又戳了两下,所的侧面,见锁的背面夹缝里有张纸条,摸出一小指甲大的纸头,就两个字,“宁白”。 惠儿,巧儿面面相觑。 “原嬷嬷说屋里多了张嘴,还道是嬷嬷多想了来着,没想到是她来着。”巧儿恨恨地冷笑道。 惠儿心里疑惑,却也不多话,总想着事儿,掐着纸条交代巧儿回禀了林熙菡。她自个儿回了小厨房取药。 “梅香,主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背着主子,快说是国公府哪个主子指使你来着……” “啊——,嬷嬷饶命啊……” 惠儿捧着药,听到梅香尖刻的哭喊声,凄惨可怜,心里一紧,面露不忍,药晃了晃。才进了屋子。 “主子药来了……”惠儿声音平稳,低着头,无视兰嬷嬷那处儿。 林熙菡接过药。摸了两下,还有点热,就遣巧儿去取了几颗蜜饯儿,就听外面丫鬟汇报,二房的薇姐儿和萱姐儿来做客。遂道,“正巧等着她们来着,请她们进来好了。” “姐姐来的不巧,妹妹屋里还真是热闹来着。”林熙薇看着林熙菡屋里正罚着下人,半点不尴尬,带着林熙萱自顾自的进了屋子。 “来得正巧。九娘正等着薇姐来着呢?”林熙菡这般说法,怕是屋里的下人还真是和国公府有些关系来着。 “咱们姐妹虽是没怎么相处过,但九娘若是有吩咐。姐姐还是愿意效劳的。”林熙薇和着林熙萱仔细打量了屋里的情形,跪着的那丫鬟眉目秀丽,上身是粉桃色大罗衫,下身是白蓝色六幅裙,俏丽中不失稳重。端是个美人儿。 “这又是那个长辈赏给九娘的丫鬟来着。”林熙薇一猜就知道这怕是国公府遣到林熙菡身边的丫鬟来着。 “大嫂子关心着九娘,就早早在胶州留了人照看九娘来着。”林熙菡话一落。地上跪着的梅香有些不敢置信,她怎么都没想到林熙菡主仆怎么问都没问,就知道她是从哪个屋里出来的。 “我不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不是……”梅香也不哭喊了,支支吾吾地还想狡辩,“小姐,你怎么都不审我。” “我干嘛要审你,我不审,你不也交代了吗?” 林熙菡耻笑,林熙菡根本就不知道梅香是哪个屋里出来的。 “还是你们真的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来着。” 梅香脸色煞白,屋里几个丫鬟也是白了脸,兰嬷嬷低头不语,林熙薇和林熙萱相视一笑,倒是巧儿淡然不语,有几分难说的稳重。 林熙菡当年身处于胶州,那个人就能将梅香安排了过去,怕不仅仅是一天的主意,而是早就打算好了往林玉煊夫妇府上安排人,只是没想到胶州会发生匪祸,才将计就计的安排在她身边,毕竟这天下有几个能够预测天灾*的。 而那么早就无时无刻的关注林玉煊身边的就只有国公府的几个主子,能准确的从薛府获得林熙菡的消息,将这些丫鬟放到她身边更只有林国公府的老太太和持家的大房。 林熙菡只是诈一下梅香,小牛氏是大房的长媳妇和老太太的侄孙女,不管是哪个出的主意,都和她沾着关系。 再来小纸条上就只有“宁白”两个字,一般人哪里想到白府的宁二太太,满京城姓白姓宁的多去了。 唯有熟悉的人,才会一下子想到白府的那个慈眉善目的宁二太太,而整个府里与宁二太太能扯上关系的,只有和宁二太太有姨表关系的小牛氏,林熙菡不拿她来诈拿谁来。 再来就是错了,也没什么干系,大不了再审审。 林熙菡连审都不审就知道身边丫鬟是谁遣来的,越发让身边的丫鬟忐忑不已,觉得林熙菡仿佛早就把她们真实的身家都查清楚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去了。 “咔——”惠儿不小心将给林熙菡盛药的茶盏打翻,众人皆转头朝她看,她脸白了白,给林熙菡磕了头,才道,“小姐,我这就收拾好。” “不用收拾了,过一会儿薇姐姐就送你去四姐姐那儿去了。” 林熙菡淡淡直视惠儿,冷笑着看着地上的药渣。 惠儿白着脸道,“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咱们两四年情分已经尽了……”林熙菡叹息道。 “小姐,您这是怀疑我是四小姐遣来的奸细……”惠儿眼里有几分不敢置信的委屈,声音有些发颤。 林熙菡也不看她,她声音越发委屈道,“我不是。”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我真的不是。” 林熙菡也不答她,直接对林熙薇道,“过一会儿,还麻烦姐姐,将几个丫头送回他们主子身边,日后,我必回感激薇姐姐的。” 惠儿见林熙菡打定主意将她送给林熙蕙,心里越发忐忑不已,委屈又彷徨道,“小姐,惠儿自从被小姐买下来了,就是小姐人,我哪里也不去。” 惠儿倔强地跪在地上,咬着牙,含着泪直视林熙菡,“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四小姐。” “惠儿,你我相处了四年,你好聚好散,不要让我说透了,伤了你我的情分。”林熙菡淡淡地点点药盅,“有些事儿,你心里明白。” “主子,那你说清楚。”惠儿含着泪大喊,“我心里不明白。” “奴婢不敢说是最忠心主子的,但敢说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主子。你若是不想要奴婢了一句话,奴婢绝不让主子为难,但是奴婢不愿意背着背主的骂名。”惠儿执着地跪在地上,笔直的背,伤痛的眼神,越发让人觉得她是冤枉的。 林熙薇看惠儿做作,嗤笑一声,“你现在死犟着不就是让主子为难吗?还忠仆来着,真的忠仆就是主子说啥就是啥,哪怕是背了骂名。” 林熙薇的话哽了惠儿一下,惠儿呜咽地哭了起来,抱住林熙菡的腿喊道,“主子,你说一句话,就是死也要让奴婢死得明白啊。” “我从你来我身边,我就知道你是旁人派来的,不然也不会给你去惠儿这个名字。”林熙菡话一落,惠儿脸色就白了又白,可还是咬牙倔强让林熙菡说清楚。 第二十五章 打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看来不说清楚,惠儿不死心,“从第一天,陈夫人挑选你出来,我就知道你是旁人遣来的探子。” 惠儿表情有几分不信,林熙菡淡笑, “你还记得当日陈二奶奶给我挑了几个贴身丫鬟,几个屋里使唤的,几个大丫鬟来着的。” 惠儿不明其意,“六个贴身的丫鬟,四个屋里使唤的,两个大丫鬟。” “那其他人呢?”林熙菡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脸上露出几分轻松。 惠儿陡然一惊,其他人的去处她却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林熙菡屋里进出伺候的多是巧儿、梅香还有玉琼,就连玉琼亦是常留在屋里,不大出去的。 “小姐,是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显吗?因为我从来不曾信过你们,又不知道你们身份,才留你们在眼前,怕你们惹了什么事儿来着。”林熙菡嗤笑不已,“你们露出了那么多马脚,还沾沾自喜,未免太可笑了。” 一听“你们”二字,巧儿平静面容下也有了也露出几分不安,总觉得林熙菡话里有话,是否暗示了自己。 “不是的,这是揣测……”惠儿忠厚老实的面容流着委屈的泪水,竟然比辛娘那等子演技高手还让人动容。 可惜林熙菡不为所动,她心中一向觉得得理的人,从来不哭诉,哭诉的人从来没有理,她心中越发肯定那些往事必定和林熙蕙有关。 林熙菡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嘴前,“嘘――”了一声,轻挑眉头,食指顶着桌子,“还要我说嘛。” 林熙菡见惠儿心不到黄河心不死。 “薛府,老宅,桑园。崔府,以及长公主府,甚至福慧帝姬府,你给四姐姐传的消息还少吗?” “不是的,不是的……”惠儿脸色煞白,被揭穿的惶恐中带着几分不甘,强行狡辩中带着慌乱。 林熙菡心中发凉,没想到果真是如此,难怪这一次次的算计,她都觉得太过巧合了。就是神仙掐指一算,也要有算的心情和算的想法。 可她身边的事儿,有的根本八杆子打不着的。也不会有人想到去算计的,那些算计的人也算计到了。 害得林熙菡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就怕多做多错,最主要的事。她不知道身边的是谁,也不知道他或者她要干什么,甚至于连林玉煊留下的人脉她都半点没动。 后来来京城,进了国公府,身边这些吃里扒外的不需要飞鸽传书了,可以直接传递信息。她才知道背后人藏着国公府来着呢。 “不是的什么,不是的在薛府你们差点通过薛夫人将计就计害死我,还是偷偷给京城商行报信说是薛府发现了他们囤积大量粮食。或者是林府老宅的凌霜楼前的油火本来是让你来点的,再来林三太太遣来的朱槿就是你们的人,最后回到三太太身边,差点让她没命,又或者是桑园的大纺车图偷偷描了下来的。还是说回京的驿站,我只要一出门。就是个没命的……” 林熙菡一桩桩说出来,让惠儿的脸越发惨白,整个人随着林熙菡的话哆嗦地瘫倒在地,笔直不屈的脊背也瞬间垮了,满脸的泪水在惶恐中纵横交错,好不狼狈。 “你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没有早点避开……” 惠儿疑惑不解,垂死挣扎的反问。 林熙菡暗道,那不是不知道来着,要知道了,还不早点将你们清理了出去。这些子人也着实无耻,成天盯着她个没钱没势的孤女算计,也着实龌蹉。 “世界上没有不被揭穿的秘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林熙菡心里腹语不已,面上却装得像那么回事儿,她淡笑一声,突然眼神凌厉地射向巧儿,看巧儿脸色吓得发白,才笑着指指巧儿对巧儿说,“不过你们算计不成功,还要谢谢巧儿的主子,唐家二小姐唐芮。” 巧儿被林熙菡盯得又惊又怕,双腿发软,心里心虚不已,陡然被点到名字,愣了半响没来得极辩解,就傻站着。 惠儿一听林熙菡的话,反而有了几分主心骨,恨恨地看向巧儿,“叛徒――”,心里暗恨自己没有完全主子的任务,多次受蕙主子的责骂,却总是摸不着根源,原来是身边藏了奸猾的间隙,亏自己还把她当做好妹妹来着。 巧儿本来也是不曾反应过来,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林熙菡打算如何出自自己,一听惠儿死不悔改的,还当众骂起自己,心里又恨又怕,也不敢搭理惠儿。 只得扑通一声跪在林熙菡跟前,泪流不止,却比惠儿、梅香聪明多了,半点没有为自己求饶半句,也半点没有狡辩。 林熙菡见了心中暗叹不已,这唐家二小姐要比自家四姐姐聪明多了,同样是间隙可间隙的质量多是不同的,至少巧儿选的聪明又识时务。 林熙菡心里想法,面上半点不露,继续挑唆道,“巧儿,你跪着干什么,我还要感激二姐姐来着。” 林熙菡面露微笑,亲自扶起巧儿,眼里满是真诚道,“巧儿,你莫怕,唐芮姐姐早就告诉我你身份来着。” 巧儿心中疑惑,面上也是几分忐忑,她自小就被买入组织做各种间隙训练,只知道要忠于的主子是唐家二小姐,却全然没见过一面,就连传递消息也采用的特殊方法传递给上一级。 林熙菡见巧儿面上疑惑又道,“前段日子,在长公主府,唐二姐姐早就告诉我了,她将你派到我身边也是怕我着了旁人算计,才让你给上面传递消息,好让二姐姐有准备破了奸人算计,毕竟九娘年纪小,手上没人。” 林熙菡的胡说八道,巧儿也是将信将疑,林熙菡本来就没打算让她信,她只是想让惠儿信,以至于林熙蕙信就成。 “不然惠儿、梅香这类三教九流的手段,我猜得出来,巧儿你那特殊编码的密信,我哪里能看得出来。” 林熙菡见巧儿揣测不已,觉得林熙菡再诈她,林熙菡心里明白也不语,板着脸对惠儿冷眼道,“你这等子背主的奴才,我用不起。薇姐儿,你还是将她给蕙姐姐送了去吧。改日我必是好好答谢姐姐的。” 林熙薇摸着脸嬉笑一声,“感谢倒是不必了,合该当今日这场好戏的酬谢,九妹妹若是不提醒,我还不知道我家这个堂姐姐,这么能耐,手脚伸到了胶州、老宅去了,估摸着七叔和老国公爷的事儿都有她参与的。” “哼――,六姐姐,不是估摸,是一定。不然老国公死前,还脱口大骂不让大房给他戴孝,我还当是大伯伯干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女不教父之过来着。” 林熙萱冷艳的嘲讽两句,“简直把咱们林家满门当做她的棋盘来着,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能耐。” 林熙菡也不接话,只是拱手谢道,“多谢。九娘刚进府,和家中姐妹亲戚都不熟,才劳烦姐姐将这两奴婢物归原主。” “哪里,还不知道谁谢谁呢?指不定改日我还要谢谢九娘你呢。咱们二房屋子里也要清清跳骚。”林熙薇淡笑让国公府的下人,将惠儿和梅香拖了下去,给林熙蕙和小牛奶奶送了去,并促狭的吩咐要从几房屋前绕过一圈才给送去。 “谁屋里没几样脏东西,没了九娘屋里这一出,姐姐们也是要清理的,只是九娘这里清不得,才让薇姐姐脏了手。”林熙菡可不是听了林熙薇的话,就蹬鼻子上脸。 林熙薇也知道一时投契,林熙菡要是聪明也不会接的。 倒是林熙萱要比林熙薇直接点,她看了林熙薇两眼,又对林熙菡笑道,“妹妹一见我就是喜欢的,还望不要嫌弃二房是庶出,多来走走。” 林熙菡自是明白林熙萱话里的意思,只是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不仅是嫡庶的矛盾,更多是利益的矛盾。她个混上一两日的,也没必要参与进去,只是林熙蕙这手伸的实在长,人也是脑袋不清的,相对二房正常人,她还是不喜欢大脑有毛病的。 遂点点头称是。 林熙薇和林熙萱相视一笑,看林熙菡又亲热了几分,又道,“家母糊涂,听了老太太、大太太说起了府里的艰难,今早才打算到九娘这里谈些心事儿,如今她已经反映过来,家里的生计哪有和小辈聊的。” 林熙菡会意,老太太和大太太打起了她的私房银子的主意,挑眉,林熙萱又道,“听说,这两日夏收盘账,七叔那儿的租子被衙门收查交到银号去了。” 林熙菡这才明白,庄子的租子和店铺的租子今年国公府没收到,而是被官衙送到银号封存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我年纪小,这些事儿全然是做不得主的,万事皆听舅父舅母做主便成了。”林熙菡轻笑。 林熙薇姐妹也是会意一笑,林熙薇挑眉朝巧儿瞥了一眼,林熙菡亦笑,“自是对唐二姐姐的心意不甚感激。” 林熙薇何等灵活,立即问道,“小堂妹,要家父帮忙一二吗?” 林熙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二房的六堂哥的岳父就是再大理寺任职的,遂道,“如此甚好。” 第二十六章 惊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兰嬷嬷见林熙薇带走了惠儿和梅香,心叹,还不如让林熙菡处置了去,至少还能保全家人。 林熙菡如此打脸的举动,定让他们的主子羞愤不已,以至于迁怒办事不利的奴才全家,再来林熙薇这闹得满府皆知,更是将大房和老太太的脸皮都撕了下给人踩。 不过有心做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儿,就要有两面不得好的打算。 兰嬷嬷边想边敛目扫向浑浑噩噩还没反应过来的巧儿,她轻笑一声,拉过巧儿的手道,“巧儿姑娘原是唐二小姐遣来照顾我家小姐的,也是老奴无知,先前多有怠慢了。” 兰嬷嬷不阴不阳的话,似笑非笑的眼,让巧儿浑身发毛,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害怕不已,也不敢替自己求饶,只是捂着嘴流泪,一双含泪的眼看着林熙菡可怜巴巴的。 她不知道林熙菡是什么打算,她便是再不聪明也知道便是相熟的,也没得将奸细安排到人家身边的,再来她心里明白主子安排她到林熙这儿定是不安好心的,不是所谓的扶持。 林熙菡看巧儿这般灵巧擅言的,今日却半点不曾狡辩也不曾求饶,又一个赞叹好一个摸透主子心思的灵巧人,实实在在的知道求饶或狡辩只会让林熙菡厌恶不已。 “巧儿,你来我身边有四年多了吧。” 巧儿不明白林熙菡的意思,林熙菡也不解释,“你放心,我不送你回唐府。” 巧儿睁大眼,惊讶的看着林熙菡,惠儿和梅香不过是传个话,就当着揭穿。让二房送人去大房打脸,而她做下不少事儿,竟然不送回唐府。 林熙菡送梅香和惠儿回原主看似温和,实在阴毒。 要知道像她们这类主子遣到外面做探子的,就是死了家小也是得主子照顾赏赐的。 反而是如此被遣送回去,不仅会没了命,主子为了面子为糊脸面否认遣探子到侄女身边的事儿,也会下死手打杀她们的家人,以示不相干,给林熙菡一个交待。 否则林熙菡就可以直接将她掌握的证据交了出去。完全让大房脸面丢尽,毕竟林熙菡没将事情闹到外面,留在国公府里。已经是给大房长辈脸面了,大房若是不给交待,宗族也是看不过去的。 “我通州有个庄子,你到那里去吧。”巧儿更是一愣,不敢置信只是将她发配庄子上。未免太轻了吧。 “难不成,你还打算去大理寺坐坐,我听说谋杀主子是绞刑,谋杀不成是发配幽州做军妓。”林熙菡看出巧儿的惊讶,心里冷笑一声,食指敲打了两下早就凉了药盅。冷冷地朝巧儿笑笑。 “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巧儿视线随着林熙菡的手指转动,当林熙菡的手指敲打着药盅。一下两下,她的心都晃动不已,又听要发配军妓,心里更是又发寒又害怕,立马吓得跪下来。连连磕头道谢,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真心。 林熙菡也不言语。淡淡看过药盅,让兰嬷嬷遣人即可送她出城,巧儿见林熙菡不言不语的坐在长椅上,神色没落孤寂,心里陡然有几分酸痛,人的情感到底是相处来的,她做林熙菡的大丫鬟近五年,看着林熙菡长大,心里也有几分把她当做妹妹,却没想到会是如今局面。 特别是想到自己鬼迷心窍地竟然听令,将东西放到了药里,又几分难过,突然道,“小姐,你要小心柳太太,药是她递给我的。” “我知道。”林熙菡仍然不抬头,淡淡道。 巧儿突然泪上涌,一声,“小姐,你保重。” 兰嬷嬷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四个丫鬟走了三个最灵巧的,叹息道,“没想到真的是一抓就是三个,不是四个,没个是自己人。” 一向隐形人的玉琼听了兰嬷嬷的话也有几分尴尬,她才是那个一到林熙菡身边就被发现的探子,遂闷声闷气地对林熙菡道,“小姐,我把巧儿那儿剩下来的药交给华嬷嬷验过了制附子。” 林熙菡这才一叹,原来是制附子。 生附子毒性极大一般要经过加工才能使用,附子炮制的药分为盐附子,黑顺片,白附片,泡附片,淡附片,以及制附片这六类。 而其中制附子只是经过简单加工,其毒性相对生附子并不大,但对于林熙菡这类脾胃弱的大病之人却足够的。 一不小心就是一命呜呼,就是活了也是大伤元气。 特别林熙菡所服用的药里有一味是盐附子,制附子、盐附子均为附子,看着极为相似,又放在药盅里煎过了,根本无人分得清其中区别。 林熙菡生为郡公女,族姬身份,喝药死亡,是不能草草了事的,必是请太医来查看,太医自是发现药的材质没问题,里面却下了毒素,为了名声和职责,自然第一个怀疑是国公府的下毒。 而国公府不曾做过自是不认账,牛老太太更是会怀疑是不是金三针医术不行,没把控好病重这个尺度,下手下狠了,才让林熙菡不小心死了去的。 太医局和国公府心中有鬼,双方不会愿意替对方顶罪,必是相互揭底,最后林熙菡的死亡更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这下子国公府的大房和金三针这两个当事人都没好下场,均是倒台的。 一个小小的林熙菡,却能干掉两个势力,实在是好算计。 只是唐家二小姐为何如此算计? 林熙菡想到巧儿临走前提醒的五房柳氏,才惊觉五房柳氏乃是前朝有名的医女世家河东柳。 河东柳医术高明,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就是到了大胤朝,虽不比诗书传家的簪缨世家,但也是受人尊敬的名门望族。 只是如今金三针这类投机取巧的斯文败类,更会专研权势,与皇亲贵族相勾结,大肆结党营私,将太医局搞得乌烟瘴气。 柳氏一脉多位国手皆愤而辞官,五房柳太太的父亲就是先帝时有名的内伤国手。 真真是好算计。 林熙菡一死,金三针倒台,柳氏一派必再入太医局,牛老太太倒台,牛老太太所出的大房三房皆是不成,五房也有一争之力。 林熙菡不死,除了金三针和牛老太太倒台,柳氏和五房还能施恩于林熙菡和崔氏甚至薛氏,毕竟柳氏一脉的医术乃是真材实料的,林熙菡只要没断气,柳氏几个大国手总是能救一下她的小命,何况还能再次扬名。 而唐家二小姐除了博得和阎王抢命的柳氏大夫的好感,还能与柳氏相交的权贵喜爱,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这柳氏又有多少实力来着。 难怪五房柳太太也会帮衬巧儿行事。 林熙菡暗笑,自己这不大的地儿,牛鬼蛇神还真多,谁让自己是没有权势护着,却偏偏手里捧着金娃娃,头上戴着冤大头的好棋子,各个都拿她来博弈,也不看她愿意不愿意。 “大嫂子和四姐姐都在呢?正巧,我这儿要给二位送个礼儿。”林熙薇遣着丫鬟婆子绕着国公府的各园子走了一圈,还没到大房门口就见林熙蕙、小牛氏领着牛阁老家的几个姑娘逛园子。 林熙蕙一向和二房两姐妹极为不对付,见她二人不阴不阳的贱笑,知道定没好事儿,心里又烦又恨,扫了神色怪异的牛阁老家的千金,又无奈地强挤出温柔的笑,“薇妹妹、萱妹妹,表姐表妹正在咱们家做客来着,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林熙蕙一脸好姐姐又被刁难的样子,让旁边牛府千金很是义愤填膺,特别是她旁边一身金镶红留仙裙的少女很是不屑得瞥了两眼林熙薇姐妹。 “姐姐,都是一家表姐妹的,有什么事儿不能放开说的,妹妹不过是给姐姐和大嫂送个礼物,姐姐何必如此心虚。”林熙薇见多了林熙蕙的做作,也不恼,直接笑道。 “就是,这么多人,难不成姐姐还怕我姐妹二人害了你去。”林熙萱嘲笑的看着牛府一群人。 牛府那位身份最高的红色留仙裙的少女立马被戳到了痛处,她生为牛府的千金出生高贵,地位尊崇,自诩除了皇家公主就没比得上她身份的,再来闺阁女学一向如鱼得水,少有人敢为难的,养成了自高自大,极为骄傲的性子。 没想到去姑奶奶家,却多次受二房庶出的丫头片子气,甚至还被她二人害得落进水里,狼狈不堪,丢尽脸面。更可恶的是还抓不到她二人把柄,任由她们肆意嘲笑。 今日要不是交好的林熙蕙鼎立相邀,又闻国公府从海外运来了叶可托人的王莲,她是打死也不进国公府的。 红衣少女一听林熙萱又嘲笑那日她指责她们害了她,却没证据的事儿,气得牙痒痒,厉声道,“表姐,既然人家送礼上门,我到要看看是否敢大庭广众之下害人。” 林熙蕙知道二房姐妹的性子,本打定主意,死也不收礼,免得受气,可牛阁老孙女已经说了,她只得无奈奈何,道,“青衣,去接一下薇妹妹的礼儿。” 第二十七章 本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慢着,蕙姐姐,礼物是有的,却不是个小丫鬟能接得住的。”林熙薇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眼林熙蕙又道,“再来四姐姐和大嫂子是否真的要大庭广众之下见这个礼物。” 林熙薇二姐妹的眼神,让林熙蕙心中警惕,犹豫不已。 倒是牛阁老长孙女心里不屑庶出的贱胚子,嗤笑一声,“不在大庭广众下看,难不成还带回屋里,让你害了不成。” 林熙蕙一听牛阁老长孙女的嘲讽,心里念头一闪,便道,“自己姐妹,有什么好避讳的,就是薇妹妹的礼物不甚得体,在场都是亲戚,也不会介意来着。” “还是蕙姐姐大度,妹妹刚才还有些犹豫,担心礼物不得体,姐姐恼怒了不成。”林熙薇爽然一笑。 “唧唧歪歪不休什么,你这样的出生本来就没什么得体过的事儿,要想丢人还不赶紧送上来丢人。”牛阁老次孙女也是个憨直的性子,她急着赏莲,偏偏几个姐姐为了看个礼物,啰嗦来啰嗦去,很是不耐烦。 牛阁老长孙女见自家妹妹如此粗蛮,心里不满,瞪了她一眼,也不曾多说,她心里也被林家姐妹说来说去的礼物,好奇了几分。 “那好,既然自家姐妹要见,我也不怕丢脸来着。只愿姐姐也别怕丢脸。”林熙薇边说边让人将梅香、惠儿两丫头拖了来。 “这是什么……” 小牛氏本来看家中小姑娘斗法,乐得坐看笑话,不曾参与,只是见林熙薇遣了丫鬟婆子拖了两个被绑得严实的丫鬟,年纪均不满双十,娇俏可人,绑着胳膊。捂着嘴巴,眼里含着泪,楚楚可人看向林熙蕙和小牛氏,小牛氏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丫鬟长得和姑奶奶身边的腊梅好像啊。” 牛国公次孙女突然惊呼,让牛国公长孙女及小牛氏恨不得扇她几个耳光,简直是没脑子的。她们当然看出来了,更猜出来这个丫鬟不知道是不是被牛老太太遣出来做什么事儿的。 牛国公次孙女见姐姐们狠厉的眼,吓了一跳,不敢反驳,只能嘟嚷道。“本来就很像……” “六妹妹,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牛氏试探的问。 “呵呵,大嫂子。这是九娘送我的,让我送给大嫂子的礼物。说是大嫂子的恩情,崔府和薛府不敢忘记,特意完璧归赵,以示感激。”林熙薇说得不含蓄,在场的除了牛国公的嫡次孙女不曾听出来。旁人均是又羞又怒, 特别是小牛氏和牛国公的嫡长孙女。 小牛氏看得刺手,也不敢随意做答,盖因她并不知道牛老太太遣着和腊梅长得像的丫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很是忐忑不安。 遂又指着腊梅旁边的丫鬟问道,“那这位是?” 林熙萱冷笑一声。横挑柳眉,指了指林熙蕙,“这就问咱们的四姐姐了。四五年前就给自家堂妹身边放探子,下毒手,谋算一个无父无母的亲妹妹,好厉害的手段啊。七叔七婶地下有知,是不是会找你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林熙萱一连通的厉声指责。让众人一下子懵了,怎么的听意思。好似七房夫妇死还和林熙蕙有些关系。 林熙蕙面无表情,终于从小牛氏背后走了出来,“我不明白妹妹的意思。随随便便的遣了个丫鬟,就说我给自己堂妹身边安排人,实在冤枉得紧。再说四五年前,我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而已。” 林熙蕙声音又平稳又肃穆,半点没有心慌或故作可怜,平静的表情有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林熙蕙说的在理,林熙蕙再早知四五年前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来的手段又哪里来的银钱权势来做这事儿啊。 就连一向知道林熙蕙早智多谋的小牛氏也是全然不信的,遂道,“薇妹妹、萱妹妹莫不是误会了。” 牛国公的嫡次孙女也想要说什么来着,却被旁边的姐姐一把拉住,半响闭嘴,躲在一旁观虎斗。 林熙萱嗤笑不已,“我们误会不要紧。只要九娘不要误会,崔家、薛家不要误会才好。四姐姐莫不是当旁人都是死的,朝廷的户籍是假的,还是官衙的官员都是瞎的不成。” 众人见林熙萱说的煞有其事,皆也信服了几分。 林熙蕙脸色不变,垂目敛眉,平静道,“我不知道朝廷的法制官员怎么样,崔家薛家怎么样,我知道我真的不是认识这个丫鬟。” 惠儿一听林熙蕙不认她先是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哀求地看着林熙蕙,又见林熙蕙身后的丫鬟比划了两下,才一脸绝望地瘫坐在地,闭着眼无视所有人。 众人背对林熙蕙自是看不见这般动作,可林熙薇和林熙萱两姐妹却正对林熙蕙一行人,自是将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林熙薇嗤笑一声,用脚踢踢地上的惠儿道,“怎么办呢?你主子不认你了,不知道你今日就是忠心的死了去,你家父母兄弟是否能够保住半条命。可惜啊。几天前,我才听说大伯母庄子上活活打死一家人,说是偷了主家东西,其中妇人还长着美人凹。” 惠儿一听妇人长美人凹,顿时脸色煞白,眼里瞳孔睁大,仿佛想到什么立马,挣扎得想要站起来。 林熙薇见她表情,暗笑自己猜对了,又道,“死得可惨,活活打死,血了一地,一家子连连喊冤。我还听庄上人道都怪她生了个不聪明的女儿,尸体都被扔到乱坟岗,任由野狗啃食。” 惠儿此时心慌意乱,刚被林熙菡诈了身份,无比信服林熙菡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身份背景。又被林熙薇道出了母亲长相特征,哪里想到其中漏洞,见林熙薇说起具体,几年前派出去时也是明白林熙蕙的性子的。 若是自己真的被揭穿了身份,林熙蕙定是会斩草除根般的剔除了所有证据,来否认自己和她的关系。 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用命换全家荣华。没想到家人都已经死了,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 顿时泪流满面,惶恐不已,又悲愤又害怕,一下子旁了起来,旁边奴婢想拦着,林熙薇示意,惠儿冲到了林熙蕙跟前,扯开嘴上绑得死死的帕子,抱住林熙蕙的大腿。“求小姐,求小姐……” “求小姐,饶了我爹娘饶了我弟弟……” “求什么来着。你爹娘和弟弟都死了,如今只求有个全尸而已。”林熙萱当然没听说过什么时候甄夫人庄子死了个美人凹的妇人,但她知道姐姐一向诡计多端,自是极为配合。 惠儿被林熙萱点出一家三口皆死的消息,更是又恨又怕。茫然又惶恐地喃喃道,“尸体,尸体呢。我爹娘,弟弟的尸体呢。” 林熙蕙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丫鬟抱住,眼泪鼻涕图了她一身,又恶心又厌烦。半响没反应过来,一听尸体更是气愤不已道,“什么尸体。尸体根本没有。” 林熙蕙看着众人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有些想替自己辩解,却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平静着脸,命令仆从道。“快将这个丫鬟拖下去,污蔑主子。是个什么理儿。” 下人们听令上去拉开失魂落魄的惠儿,一下子将她拖得老远。 林熙薇冷嘲地看着林熙蕙,林熙蕙有几分羞愧和懊恼,又强撑着脸道,“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丫鬟。” 小牛氏和牛氏姐妹刚看完这场闹剧,自是不信,何况还有幸灾乐祸搅风雨的林熙薇两姐妹。 “啧啧……,六天了,早就被野狗秃鹰啃成白骨了,都怪有个太忠心的女儿。”林熙萱嘲讽道,“好可怜啊,忠心的女儿怎么不给自家父母受个尸来着。 林熙萱的话淡淡的传递到死了一般的惠儿耳朵里,她突然醒了般,一下子推开反应不及的婆子,又冲到林熙蕙跟前,死死抓住林熙蕙的胳膊大吼道,“主子,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我替你卖命,出卖九小姐,你却杀了我全家,连个尸体都不留,好狠毒的心思啊,好……” “为什么,为什么……” 仆从反应过来又强行去拉惠儿,哪知道惠儿这丫头力气突然大了起来,死死扒着林熙蕙的胳膊,对着林熙蕙一脸讨说法的口吻。 众人强拉惠儿,惠儿又拖着林熙蕙,让林熙蕙好不疼痛。 好在惠儿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不敢伤害林熙蕙,众人一一扒开她的手,拖开她。 林熙薇有些惋惜,突然想到走时,林熙菡突然道一句惠儿这丫头最大的特点,就是最喜欢讲理,教训别人,却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大喊一声,“四姐姐你的头发散了。” 极端重视容貌的林熙蕙立即摸起了头辫,让盘着的发滑落,青衣也跟着朝林熙蕙头上看去,惠儿却趁机一把扯着林熙蕙的头发,死死拽着发辫,随着旁边的奴仆拖扯一下子就扯下了林熙蕙一大把头发,疼得林熙蕙痛呼。 可这次惠儿却不要命的抓住,一个劲儿的喊,“为什么?为什么主子,我给你卖命,你却杀我全家。” 林熙蕙疼得根本没法子答她,只是用手抓惠儿的脸,用脚踹她,惠儿被众人打得鼻青脸肿,血流满面却死不松口林熙蕙的发辫,将林熙蕙的头皮的扯出血来。 好在林熙蕙身边有个叫青衣的丫鬟,从头上抽出一根金钗,狠狠刺向惠儿的手,惠儿手被戳了个洞,疼得她松了手,众人才得以将林熙蕙从惠儿手里救出。 “为什么?”惠儿想不通,她是奴才,可她是忠奴,为什么有这样的下场。她为了林熙蕙少小离家,背井离乡,违背良心却谋算孤女,只为了一个忠,她的主子却杀了她的全家,为什么。 “啪——”林熙蕙连扇了惠儿几个耳光,“贱人,竟然敢伤了我的头发。” 林熙蕙此时已经被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弄得脸面全无,一听惠儿还执迷不悟的问为什么,她暴怒不已,全然没有平日的淡定温柔。 她满脸狰狞狠辣的神色,好似地狱里上来的厉鬼,朝被押在地上的惠儿的脸。狠狠踹了过去,边踩边踹,还捡起石头朝惠儿脸上砸,惠儿整张脸被踩被踹被砸地血肉模糊,口里满是鲜血直流,喷出一口的牙齿。 “问我为什么,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主子杀奴才,有什么理由,就是想杀而已。” 林熙蕙的话和残暴的表情让众人一惊,特别是生活单纯。讲究善待家仆的阁老家的两个傲娇小孙女,耍耍嘴皮子还行,打骂见血是从没有的事儿。 二人吓得脸色发白。不敢看林熙蕙,直朝小牛奶奶看去,眼里含着泪水,想要回家。 而小牛奶奶平日里打骂仆从,也均是下命令。真正下那见血的刑罚是不曾亲眼见过的,她也是惶恐得看着这一切,她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和气的四妹妹实在太可怕了。 林熙薇和林熙萱脸姐妹也变了变,她们只打算气气林熙蕙,随意诓骗惠儿的,根本没想到林熙蕙真的把替她卖命的仆从全家都杀了。杀人的理由还不是惠儿身份被揭穿,只是她想杀就杀而已。 实在太残暴了,就是皇家打杀太监也有个理由的。 林熙蕙连踹几脚。心里还是不甘心,摸摸她的发辫,暗恨不已,又抢过青衣手上的金钗,朝惠儿身上刺去。刺得惠儿身上一个血洞一个血洞,“贱人。什么忠仆,再忠的仆从也是我想杀就杀,谁让你们出生不好,是做奴才的。” “奴才是什么,就是一头猪的钱,连匹马都比不上,马还能骑,你能干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拿捏不住……” “没用的东西,还问我为什么,做奴才的有什么资格问主子,你一家都是贱人……” “你那贱人娘的竟然敢跑到京里打听你的下落,你那该死的爹也是不好的,我教训你娘,他竟然敢反抗,你弟弟那个崽子,也是个贱种竟然说我坏人……” 林熙蕙一边戳惠儿,一边看着血从洞里流出,又用指甲去抠,看到手指甲染红,露出开心的笑容,极为天真极为恐怖。 惠儿恨恨地看着林熙蕙,朝了林熙蕙吐了一口血水,“你才是贱人来着。” 林熙蕙看着惠儿眼神突然想到前世伍敬安那些被自己打杀虐待死的妾待庶子也是这样看着她的,她心中有种难言的满足,神色有些迷茫又疯狂,“贱人,知道你全家是怎么死的吗?” 惠儿害怕又憎恨地看着她,林熙蕙突然天真地笑起来,“我一直好奇骑木驴是什么刑罚,就让你不知本分的娘尝了一下,而你那粗暴的爹爹和无知的弟弟,也分别让我见识一下,抽肠和宫刑。” 惠儿神色激动起来,想要去抓林熙蕙,四肢却押在地上,林熙蕙看着她挣扎的身影,皱眉道,“打断她的四肢。” 下人们有些犹豫,“难不成你们想替她试一试。” 几个老婆子狠狠打断惠儿的四肢,惠儿惨叫不已。 林熙蕙的讳言秽语,所作所为,让众人又吃惊又害怕,她们身为闺阁中人,掐尖捏酸还成,偶然打罚一下仆从出气也是有的,但真的残暴无理的事儿却是从不曾做过。 大胤重视妇德重视礼教的,对妇人约束比前朝多,多数妇人闺阁争斗是相当委婉的,杀人也是相当文雅的,就是惩罚仆从也从不自己动手,可林熙蕙竟然亲手打杀奴婢,还是以这样的手法,实在让人…… 牛阁老两孙女连同贴身丫鬟都朝林熙薇姐妹靠了去,就怕林熙蕙罚红了眼,一个恼怒也拿着金钗刺向这些刚才得罪或者冷眼旁观的人。 惠儿惨叫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林熙蕙才满意点点头。 “萱姐姐,那个丫鬟好可怜。“牛阁老的嫡次孙女捂着眼靠着林熙萱身边才觉得安全些。 林熙萱也是心中不忍,她本来只是打算诈骗一下惠儿,让林熙蕙丢一下脸,毕竟她知道林熙蕙给小堂妹身边安排探子,私下里算计小堂妹这些事儿是半点不能往外传的,不然丢脸的就是整个国公府。 林熙菡将惠儿送来无非是敲打警告一下林熙蕙,手不要伸得太长。 只是没想到随便闹闹,林熙蕙比她们想象的还不堪,本质竟然是这样残暴。 “啊——”惠儿凄厉的惨叫,血流了一地,林熙蕙手的金钗从惠儿左眼里抽了出来,红白的东西溅了她一脸,林熙蕙脸上还露出满足的笑容。 牛阁老两姐妹再也忍不住了,边哭边吐。 “蕙姐儿,够了,这个奴婢你不合心意,就发卖了得了,没有哪个世家千金如此打杀奴婢的。”小牛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 “嫂子,你放心,我再也不打她了。”林熙蕙擦擦脸上溅到的血,整理一下仪容,又道,“快,没看到家中女眷都害怕来着,将她扔到十一哥的獒园。” 小牛奶奶和林熙薇姐妹自然也知道獒园是什么去处,也忍不住呕吐起来。 林熙蕙轻蔑的看两眼林熙薇两姐妹,就这样还想和我斗,真是不知身份的东西。 上苍让我重生,必是厚爱我,与我斗的人皆是自取灭亡。 林熙菡写了一半字,却涂一地,对兰嬷嬷道,“牛老太太和林熙蕙必是不会留惠儿和梅香两家的,若是将他们发卖盐矿这些贱奴之地,嬷嬷便将他们买了来。” “小小姐,你没把她们卖到下三滥的地方,就算是善心来着,还管他们主子如何处置他们,左右都是她们活该来着。”兰嬷嬷心里不满至极,她对惠儿三个背主的奴才是没半点好感,林熙菡不仅没罚他们,还只是将他们送给原主子,实在让她心有不甘。 “呵呵,嬷嬷别生气,我自然不是好心泛滥,只是做奴才的半点不由人,有错的都是主子。再来我心中还有闷气,没罚过他们,就放了他们,实在不甘心。”林熙菡嘟着一笑。 兰嬷嬷被林熙菡一撒娇,也是点她鼻子问道,“那小小姐要怎么罚他们来着的?” “嘿嘿,罚他们去西北养马种田,哪里正需要一帮子苦力来着……” 兰嬷嬷不解,“这算什么罚?” “这还不苦,生活多艰辛,吃不饱,穿不暖,哭死他们。”兰嬷嬷看着小主子眉宇天真,有些叹息,到底年纪小,不知道盐矿比西北贫瘠苦多了。 林熙菡主仆商议史上最痛苦的惩罚,却不知道人比他们想得更残酷。 第二十八章 交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主仆等了几日,也没听到林熙蕙那儿有发卖奴婢的事情,心里有些奇怪中,又暗叹,怨不得惠儿对林熙蕙如此忠心,有个这么护着她的主子也难怪。 只是林熙菡虽然感慨她们主仆关系亲厚,还是给林二老太爷送了信,趁着几日等待的功夫,林熙菡早就请薛二爷从户部牛马户籍中找到了惠儿的身份。(奴籍人等同牛马,故她们的子嗣是同牛马在一类户册上的。古代牛马很重要,轻易不得宰杀,官府为了管理甚至造了册子和户籍)。 惠儿父母皆是甄氏陪嫁的家生子,膝下有一男一女,长女就是惠儿,自小聪明伶俐,稳重有心机,几年前被林熙蕙相中,专门挑出来送到胶州用来算计七房的,只是后来林玉煊夫妇去了,就将计就计送到林熙菡身边,做了贴身丫鬟。 而更重要的是林熙蕙能够如此瞒天过海,改换奴婢的户籍,皆是她有个四舅舅官居户部郎中,官职不大,又不是户部的尚书,但他恰好管得就是户口中的牛马册的帐籍。 薛二爷通过惠儿户籍的事儿顺藤摸瓜,还真发现里面的门道,一举发现了牛甄一党如何通过奴仆户籍给各家高门大院插人。 三天后就将大房给各房亲朋身边安插心腹奸细的证据,包括已经分了宗的林二老太爷。 林国公这一脉自从和林二老太爷分了宗就彻底撕破了脸,特别是林二老太爷大纺车的事儿吃了国公府不少暗亏,心里正憋的慌,一接到林熙菡手掌后的信件证据,看得又气又乐,第二天就杀到国公府了打闹了一场。 牛老太太和林大老爷被杀得措手不及,又气又恨。好不容易牺牲了一大利益,安抚了要把这事情抖出的林二老太爷 。 甄夫人娘家就传出甄老太爷被荣养了,甄大老爷这个直隶总督被平调陕甘,心口一个喊痛,人就晕了过去。 要知道别看八大总督各个都是牛人,但地位却是完全不同的,直隶总督总管直隶、河南和山东的军民政务,地处京畿要地,乃是疆臣之首,是林家乃至于牛党最有利的靠山之一。 而陕甘总督管着的却是陕西、甘肃这等子贫瘠之地。最主要的是陕西甘肃地理位置离蛮族野人极近,动不动就发生暴乱,是八大总督最不讨喜的地儿。 牛老太太晕了小半会儿。甄府的老太爷又杀了过来,当着牛老太太面,指着林大老爷新任国公爷破口大骂,废物档子,愚孝。被愚妇害了全家,连累甄府。然后就让林大老爷日后不要给甄府送年礼了,林府这亲戚他们招惹不起。 这几乎绝交的举止,让牛老太太也顾不得生气了,立马又哭又笑的拉拢情分,还请出了甄夫人劝慰老父。才安抚甄家一干人等。 林国公府才知道,甄家不仅甄老太爷这个太子太傅、光禄大夫、左柱国被荣养了,甄大老爷被平调了。甄家第二代和第三代几乎被免职了,整个甄家就剩下甄大老爷这个陕甘总督光秃秃的立在朝堂上。 难怪甄老太爷全然不顾形象地国公府翻脸。 牛老太太一边感慨一边思付,这事儿与国公府有什么关系,不由想到林熙薇送给小牛氏的梅香。 还没等牛老太太多想,甄老太爷就将事儿抛给了牛老太太。果真如牛老太太揣测的,国公府通过甄四爷的户部篡改户籍的事儿被揭发的。更可怕的是这件事儿被清流抓住了把柄。 大胤朝律法规定除了皇城司这个皇家密探和护卫,一般官宦世家均不允许私设密探机构,特别是甄四爷以权谋私,窥视大臣举动,简直和谋逆无异。 要不是当今皇帝陛下对甄府还比较满意,还需要牛党对抗楼党,就不是免了甄家老少爷们的官职。 而是一锅端的抄家灭族,甚至牛老太太可以想象若是今上刚登基那会儿,极为厌恶世家为首的保守派,怕是不仅甄府,而是牛家,林家,乃至于所有与甄府接触的党派均是飞灰湮灭的下场。 牛老太太被吓得一身冷汗,对甄府这个盟友也是歉意和内疚,但当甄老太爷提出牛党补偿的事儿,牛老太太一下子翻脸不认。 “亲家,这话就不对了,甄四爷遣奴婢到各大人府上的事儿,我可是半点不知的。我家守孝三年,现在府上还没几个当官的,更没半个户部任职的。” “好啊,牛老婆子,你可不要忘了这事儿的根头可不在甄家。”甄老太爷小眼精光乍现,无视牛老太太耍赖,说话不紧不慢。 “这难说。”甄老太爷说的含蓄,牛老太太却是不含蓄的,她直接道,“这根头指不定在某个甄家出嫁女来着。” 甄老太爷顿时被牛老太太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惹到了,立马红着脖子道,“牛老婆子,这往日,牛阁老和国公府往各处送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说的。何况这事儿的,还是老婆子你算计亲儿子,被人抓了包,才惹出来。” “老娘给儿子身边送人是天经地义,这做嫂子给小叔子家送人就是大大的问题,何况大房七房谁不是我生的,我又不贪图那点子银钱,可大伯母贪图孤女的嫁妆就难说了。” 牛老太太一推干净,不要脸的彻底,“你家女儿要是不给亲侄女身边送人,能被人家义父家发现来着,能被薛家咬住不放,查到了诸多把柄,闹到朝廷上来着。我家还没怪被你迁连着,甄老头,你到好意思闹上门来。” “什么意思?”自己生的自己知道,甄老太爷还是知道自己女儿虽是个贪财好利的,却做事周全的,绝不会留这么个把柄给旁人,喜欢往人身边塞人的也只有国公府牛老太太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婆。 “难不成你给七房那丫头身边送人还赖到我家女儿身上,我家小子可是给你做篡改户籍的时候留了东西的,要知道从中央到地方的改东西,没的人脉是绝对不成的。”甄老太爷根本不怕牛老太太耍赖。不说国公府了,就是牛党各家让他半点事儿,他都喜欢留些东西。 “呵呵,甄老太别生气,你家四公子没告诉你,九娘身边还有个小丫鬟是甄府出来的家生子吗?”牛老太太轻笑,“亲家,我也不想闹翻,只是你的要求太难了,国公府是办不成的。再来是出事儿。也是一个巴掌拍不想的。” 甄老太爷知道牛老太太这般说了,就必是真的,他朝甄夫人看了两眼。见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知道这事儿必是真的。这牛老太太给儿子身边送人,虽是不咋样,但还有个慈母心撑着,嫂子给小叔子和小叔子女儿身边送人却绝对是不安好心。 甄老太爷嗤笑一声。“出嫁从夫,进了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关甄家什么事儿。” “老太爷这般说,老太婆也是没办法了,只是不知道甄家女出了事儿,老太爷那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还是否能进那金銮殿。”牛老太太胆小。 “牛老婆子。”甄老太爷站起。吼道,“你这是要翻脸了不成。” 牛老太太见甄老太爷真的动怒也不敢惹得太过,她只是警告一下甄老爷。别漫天要价,并不是打算和甄家翻脸。 “呵呵……”牛老太太轻笑一声,“老太爷别生气。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谁埋汰了谁都是罪。只是亲家也是知道咱们国公府的事儿的,如今我那老头去了。国公府大不如从前了,您那银子那要求。我就是想做,也做不成的。” 甄老爷见牛老太太软了下来,心里也舒坦些,他也知道国公府的情况,看着光鲜实在*,“亲家太太,老头我也是知道府上的情况的,只是如今我儿孙两代都罢了官,算是毁了家业的事儿,我那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何况亲家太太办不成,但亲家太太的娘家却是成的。” 牛老太太眼神微闪,她就知道甄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打的她哥哥牛阁老的主意。 但这事儿死道友不死贫道,再来对她难的事儿,对她哥哥却是简单的,更有她这一生不就是为了她哥哥才毁了的吗,娘家补补她也是应该的。 “这事儿,我也说不准,等过两日,是我哥的大寿,亲家去说说也成的。” 甄老太爷沉吟,他是阁老府的常客,只是有些事儿他先说就落了下风,气势上被压住了,利益自然也就少了。 “小儿在泉州也开辟了个新航道,亲家与我家从来是不分你我的,我也让小儿给他姐姐添了几分干股的。” 牛老太太沉思,阁老那儿的亲朋党派人多,有好处也先紧着牛氏族人,再来就是李氏和各姻亲党人,而国公府只不过是其中没钱没势的亲戚,能分的好处实在少。 新开辟的十个港口,国公府占一个航线的股就不错的了,而和甄家合作就不同了,甄家算是牛党中比较得势的,又占着为党派牺牲的大义,自然牛阁老碍于各种原因,均是不会亏待甄家的。 只是甄家十个港口就要开辟三个航线,实在太多了,就连牛氏也最多只敢占二。 要知道这不是一个海上贸易商行,而是各港口海上贸易协会,一个港口下面就有无数商行,而每个商行除了缴纳关税等税收,还有协会份子钱。最主要的是商行有海上贸易风险,今日在明日就不在了,而这个半公半私的协会却是永恒的利益,不会亏。 牛老太太咬牙道,“听说亲家三孙女长得如花似玉,性子有贞洁贤淑,我娘家有个侄孙也是一表人才,恁是般配的。不若我哥寿诞,商议一下。” 永恒的利益,需要姻亲的关系。 甄老太爷会意一笑,来时怒满天,走时笑眯眯。 牛老太太却气得将桌上的茶盏通通砸了,“崔家和薛家欺人太甚,小畜生着实糟心。” 第二十九章 新丫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甄家老太爷离开国公府不到半刻钟,牛老太太便发卖了一家人,又给林熙菡送了一匣子新首饰,算是赔礼。 林熙菡挑出一对美人樱的宫花,细细打量,“这是今年的新品。” 大胤朝的宫花均是以金银做骨架,轻纱勾条,打尖做成绒花,再以珠宝玉石镶嵌点缀花蕊、花叶或者花身,向来色彩艳丽逼真。 可这对美人樱花枝,花蕊以细碎的白玉点缀,骨架是软银镶嵌着各色宝石,而花身却不是纱绢交织,而像是鸟类身上的蓝紫色绒毛粘连而成,色泽艳丽而富有光泽。 最神奇的是它的暗扣,是一对雕刻成蝙蝠式样的黑耀石,只要林熙菡梳好丱发,将美人樱的花枝围城圈套在发髻上,把黑曜石一扣,就形成了一个看不见黑曜石的纯美人樱花环。 像林熙菡这样没长成的小姑娘一般都梳着两包包,套上这对美人樱花环既娇俏又可爱,最适合不过了。 即使林熙菡再大一点,这对宫花亦是合适的,因为黑曜石暗扣往上移一点,卡在上面点缀的珠宝上,将复合的花枝拉开,又是一对可以随意调整长度的发钗。 兰嬷嬷看着林熙菡手上把玩的美人樱花枝感慨道,“实在是精巧的工艺,必是今年新品,上面小细绒粘连紧致又细碎,这需要多少只翠鸟才累堆起一朵美人樱。” 林熙菡也好奇不已。 华嬷嬷捏着另一支美人樱,扫了一眼,方道,“这一簇美人樱至少上千只翠鸟的颈脖绒,光这一支就把正匣子的珠宝比下去了。” 林熙菡主仆又是一阵赞叹。 “这下老太太又要心痛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林熙菡促狭道。 她知道这必是牛老太太为哪个贵人准备的,只是如今怕自己在这节骨眼上闹开。损国公府的颜面,才不得不拿出来安抚自己。 兰嬷嬷忍不住撇唇,她对国公府从没半点好感,“咱们姑爷给国公府连连带了多少利钱,国公府还成日算计咱们,如今理亏了,就一匣子珠宝打发了咱们,这当咱们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不成,少说也给个庄子来。” “嬷嬷,恁的贪心。国公府如今是能多个收益是个收益,还庄子来,没将小姐的家当抄了去。就阿弥陀佛了。”玉琼被兰嬷嬷抱怨逗乐了。 “一家子败家的玩意儿,眼皮子浅的东西。是条虫就是成不了龙。”兰嬷嬷不屑极了,“当年看咱们小姐经营了点收益,恨不得将七房肉咬下来,恁是将姑爷小姐撵了走。占了七房的产业,如今快十年过去了,也半点没发达,反而越发破落,一看就是老天有眼。” 如今屋里没探子,兰嬷嬷说话也大声了点。往年的事儿也不怕给林熙菡提,林熙菡一行人捂嘴笑。 倒是玉琼是外买的,不是七房的家生子。也不知道旧事,一愣一愣的,华妈妈是水里来水里去的,什么都知道点。 也就和她说了缘故。 当年林玉煊一举成名天下知,做了状元取了娇娘。好友又成了太子,实在风光无限。 牛老太太也不知道是重视还是打压。恁是越过大房,突然将国公府的掌家交给了崔诗韵这新媳妇。 众人皆看七房笑话,没想到崔诗韵是个能干的,不仅将国公府零碎复杂的家业整理清晰明了,还半年功夫,就将府里的那些没收益的产业调整成了日进斗金的行业。 这下牛老太太坐不住了,各房也虎视眈眈了。 崔诗韵是个灵巧的,不等牛老太太反应,就又将掌家权还给牛老太太和大房。 没想到大房接收后,这府里那些赚钱的产业却又不像从前那么赚钱,虽然比崔诗韵掌家前好,但到底比不上崔诗韵掌家时候,故牛老太太和甄夫人有了心结,觉得崔诗韵私藏了什么。 特别是崔诗韵闲着无事,就整理起自己的嫁妆铺子,一两年就收益极丰,连续增加了不知道多少新铺子和好地。 这下子国公府的媳妇们更是坐不住了,一个个像春笋一样冒出来,酸言酸语,算计阴谋通通来袭,大喊国公府没分家,七房不能置办私产的。 天知道林玉煊一个刚入仕的小京官能有什么私产,崔诗韵经营的都是自己丰厚的嫁妆。 后来一直闹到族里,崔诗韵将自己嫁妆一直摊开到衙门里一一对开账目,国公府的人都不甘心。 甚至打起让七房绝嗣,好让自己儿子过继给七房的主意,以至于崔诗韵伤了身子,生生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 悲愤交加的崔诗韵直接将京城的产业贱卖,要和林玉煊和离,林玉煊愤而离京,将自己职务让给五老爷,这些事儿才算了结。 当然也只是表面了结,七房就是和国公府一直天南地北,也是逃不过有些人算计。 林玉煊夫妇离京后,崔诗韵那些好收益的产业突然都到了国公府各房奶奶手上,可惜这么多年了,那些产业不仅没有更多的收益,反而连连减产越发败落,也难怪兰嬷嬷鄙视国公府的人无能。 “自己没本事过日子,成天里盯着旁人碗里的有什么意思。再说有的人天生适合赚钱,有的人天生适合种田,没必要盯着旁人算计,过好自己就成了。” 玉琼感慨,“就像咱天生不适合做个什么探子,我说了太太不听,愣是将我遣了来,你看,头一天我就被揭穿。” “……”林熙菡陡然无语,兰嬷嬷也是抽抽嘴角。 这玉琼头一天被揭穿绝对不是她不适合,而是她做得太光明正大,深怕林熙菡不知道她是薛太太的人,以至于林熙菡不知该留她,还是遣她。 不过薛太太实在是个不会看人的,这挑个人去旁人身边,好歹留个制约她的。或者全家忠心的,否则她背叛了自己,转头插自己一刀,岂不是找死。 可薛太太不,她挑了玉琼这个爹死娘改嫁,薄情娘改嫁也就算了,继父还是虐待狂,惹得玉琼巴不得她继父一家死绝了。且玉琼的继父还是薛氏的心腹,这让玉琼不仅对薛府是半点忠诚全无,还巴不得薛夫人倒霉。早早将薛府的一堆事儿告诉了林熙菡。 林熙菡也不和房里人闲聊,让玉琼收起了首饰盒子,唤了新进的六个丫鬟进来。 这六个丫鬟不全是当年胶州买来的。当年胶州买了六个小丫鬟,但是年纪太小,林熙菡性子稳重不需要玩伴,兰嬷嬷就遣到小面的庄子上调教,后来又在姑苏、钱塘地上买了多个和林熙菡差不多大的灵巧丫鬟一起调教。 最后才选出这六位品貌皆具的丫鬟送到林熙菡身边伺候。 如今终于知道了巧儿几个丫鬟是谁的人。也敲打过,可以放心遣了出去,这才将这一溜能当差的丫鬟提了回来。 南方人长得秀气,兰嬷嬷又是喜欢俏丽的,挑的都是长得好的好苗子,如今这六个丫鬟。最大的业已豆蔻之年,最小的也满十岁,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一排站来,青葱似的。 “还不拜见小姐。” “见过小姐。”一排高矮同起手同下腿,连声音皆一致。 兰嬷嬷一唤,唰唰整齐的比划的行礼,这动作对比外面园子那些懒散的国公府奴才简直是二般。林熙菡眼前一亮,华嬷嬷亦是微笑。 至于玉琼亦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看就知道这行礼规矩亦是极为规范的,比自己原四大丫鬟上得了台面多了,看来小姐还真早猜出来巧儿几个身份,不然怎么会没那么训练来着。 调教小丫鬟的是兰嬷嬷的三儿媳妇,原就是崔诗韵身边的内管事儿,管得就是这些丫鬟奴婢的调教,林府没了,她也闲着,专门盯着六个丫鬟调教,自然是调教的极为规矩又极为忠心。 “你们一一给小姐报一下年龄,特长。”兰嬷嬷吩咐。 这自小买来的丫鬟自是不大记得原先家里的事儿,又是经过三媳妇洗脑轰炸,更是不记得名字的,何况丫鬟名字只有主子赐了才算有名字。 “奴婢今年虚岁十三,六人里最大,管事见奴婢有几分资质,便让专攻珠算,茶艺,书法。” 眉目端庄姑娘妥帖行了礼,林熙菡点点头,知道这是安家培养的内管事儿,多管着自己日后内院账目和书房。 “那你就叫松烟吧,墨染松纸,将产业上的账目理清,交接好庄子和铺子上的账目,切莫被糊弄了去。” 林熙菡吩咐,松烟磕头称是,林熙赐的名,可以看出来对她的重视,要知道古代女子的嫁妆才是女子安生立命最重要的东西,而她日后更多是接管林熙菡内外账目的对接。 当然现阶段她年纪小,最多跟着兰嬷嬷学习,但是日后她必是林熙菡身边的心腹,也是笼络外大管事的第一人。 故松烟虽然稳重,还是眉宇间露出淡淡喜色。 “奴婢与姐姐同岁,六人排二,学的多是珠算,品香,衣料,珠宝,赏玩,字画之类的主子用度琐事。” 这是个细眉细眼的小姑娘,和松烟一般大小,看起来却小了不止一岁,五官没开,但可以看出日后是个温柔多情的姑娘。 林熙菡有些迟疑,这么个温柔的姑娘日后多管着林熙菡库房和身边日用,能行吗? 要知道主子家的珠宝首饰各类家当是非常多非常杂的,放在库房和屋内极易被人摸了去,往往管着这类的管事比管着小丫鬟调教的嬷嬷还要严格。 调教嬷嬷管着上下奴婢的责罚,但她也管着赏赐和丫鬟挑选和升职。 但库房管事嬷嬷却全是罚,没有赏赐的时候,多被骂做瘟杀。 林熙菡犹豫片刻,再想好在这时间还长着,不说话再换,便道,“你通珠宝首饰,长得又文雅,那般子珠翠着实辱没了你。我记得有一种彩石叫做紫云石,色彩艳丽。质地温润,有‘滑而流墨、涩而不磨笔’的说法,最适合做砚台,也是书房四君子,故你就唤作紫云吧。” 紫云听林熙菡取的名字雅致又用心,脸上露出一喜,她知道自己长得文弱又雅致,一般做丫鬟也是多留用陪嫁丫鬟的,但陪嫁丫鬟哪里是人熬的,现在主子取了这名字。想来还是日后留用她做管事嬷嬷的。 “主子,我今年十一岁了,我没姐姐们懂得多。珠算打得也一般。”说话的小姑娘长得极为可爱,眼睛圆圆,嘴巴小小,好似松鼠,她会的少。算是里面学得最差的,含着泪道,“但是我会刺绣,也能相布料。” 世家生活除了小姐要精通百艺,就连身边的管事丫鬟也是自小才艺培养的,林熙菡一听小丫鬟只说了两样。便知道她学艺并不精,或者说不够聪明。 林熙菡朝兰嬷嬷看去,兰嬷嬷点点头。这小丫鬟想来也不是无用的,怕是这刺绣和相布是专精的,定是留在针线房的管事儿。 “那你会几种绣法,日常绣祥云要多久,是否会织布。印染……”林熙菡问的细致,丫鬟们学的这些。每个世家小姐女学均是要学的,只是不像身边伺候的专精一块,而是讲究多懂,免得被奴才糊弄了。 小丫鬟见林熙菡问的细致,也知道不会直接撵走自家,遂道,“我原先在胶州跟着针线房的嬷嬷学了羽线粤绣,后来跟着小姐去了江南又学了双面苏绣,这个最擅长整整学了四年,期间又学了和苏绣相似的徽绣。其他湘绣、蜀绣、顾绣,京绣、瓯绣、鲁绣、闽绣、汴绣、汉绣和苗绣等皆多是学习了点,但不及苏绣擅长。” 小丫鬟想来极为喜欢女红,说起来眉飞色舞,华嬷嬷也道,“听那位说是天生是吃这碗饭的,难得的人才。” 林熙菡自然知道是谁,听那位提了心里也是了解的,便道,“你擅长刺绣又喜爱刺绣,便换做红绣。” 红绣爽利磕了头,甜甜一笑,“谢谢主子。” 林熙菡也会心一笑。 “我只比红绣姐姐差一天,也是十一岁,跟着姐姐们什么都学了点,喜欢吃,故擅长做膳食和养生。” 这位成日里厨房混的姑娘却是这六个里面长得最好的,便是气质温柔的紫云也不及她半分,特别是她发育的极好,胸前鼓鼓,比最年长的松烟看起来大些,五官艳丽深刻,皮肤白皙细腻,一头黑压压的长发又浓又密,根本不能绾成发髻,只能编成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 林熙菡喜欢美人,看到她这样的美人,眉毛都挑起来了,突然想起她的身份来,“你是和红绣一起从胶州来的吧。” 林熙菡记得陈二奶奶挑的六个丫鬟好像最后就留了两位,一位是胶州本地的红绣,一位是独龙族山上被撵下来的寡妇的女儿。 “嗯,奴婢阿爸没了,阿娘病弱,便从怒江到了胶州讨生活,没想到阿娘也没了,奴婢就无家可归了,好在主子买了奴婢。”独龙族女孩说了,红绣也心有怯怯。 林熙菡心中一叹,“你我亦如此。我曾经吃过怒江一美食唤作‘依珠梨’,肉质洁白细嫩,想来怒江的姑娘美貌定是吃多了美食,你便唤做珠梨。” 珠梨含泪退下,她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家乡的事儿,只记得阿娘模糊的脸和吃不饱的饥饿感。 最后两位上来的钱塘的姑娘,皆是十岁,比林熙菡大半岁,一个巧言善语,擅长棋艺谋划,精通制作胭脂、盘发、打扮,一个沉默寡言,但是极为擅长管理,精通律法族规,算是活的典籍,就连林熙菡这个没事背大胤律的也不及多之。 林熙菡便分别给两位水乡姑娘取名,“绾容”和“瑾言”。 因二位年纪小,便没有补上大丫鬟的缺,而其余四位便补上大丫鬟的缺,免得被牛老太太抓到,明白塞人进来。 至于玉琼,年满十五均是要考虑嫁人问题,林熙菡年纪小,也不曾参与她的嫁娶,只是给她准备了田契嫁妆,而婚事是兰嬷嬷替她精心挑选的管事儿,日后主要管理林熙菡在京城新置的庄子以及监督巧儿的动态。 第三十章 占城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牛老太太撵了梅香一家子没多久,林熙菡这般就偷偷买了来。 兰嬷嬷一直不是很理解林熙菡将这发卖的丫鬟买来的用意,在她看来这些丫鬟都是买主的贼子,没的打杀就是厚道了,如今进了下三滥的地方也是合该的报应。 林熙菡看再不说,兰嬷嬷心里也会有些想法来着,故偷偷将屋里文书取了来,兰嬷嬷看了才笑道,“还是小小姐想得远。这一般人家只想着哑了奴婢送到矿山上,逃出来,又不会说话,怎想到还能泄了主子的秘事。只是那位怎的能听懂哑巴的话来着。” “呵呵,这还要谢谢华嬷嬷来着。” 林熙菡一说,兰嬷嬷也朝华嬷嬷望去,华嬷嬷也不卖弄直接解释道,“这一般世家勋贵好名声,打杀奴才,怕留了暴虐的名声,撵了出去又怕泄露了身边的事儿。故多是假仁假义的灌哑了奴才,切了他们右手大拇指,又哑又不能写,再往矿山盐井那等子脏地方一发卖,更是生不如死,没的几天就没了。” “只是活人哪里让尿憋死。”华嬷嬷嗤笑一声,“我身边这位原也是高门主子心腹,只是一次替主子办事聋了耳,就被主子撵了出来。我捡了他,回去做门房,没想到他倒是个聪明的,竟然能够不听声音,就看唇,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我见了就专门收他做那些毒哑的人的嘴巴。” 兰嬷嬷点头称是。 没一会儿,林祥那边传了信,梅香家里还真得了些消息。 林熙菡瞄了几眼,知道大概内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嬷嬷,你看看。过一会儿我去二房坐坐。” 兰嬷嬷只看了小半就破口大骂,“老瘟神恁不要脸,老而不死是为贼。” 甄夫人打林熙菡产业的主意,又怕被人指着鼻子骂,故让牛老太太遣了二媳妇和三媳妇来和林熙菡讨要庄子和店铺的收益,只是没想到李氏奸猾,装病了事,文氏糊涂,但有个狠厉的继女,被压得不敢出来作现。 一计不成。再出一计,甄夫人忽悠了大儿媳妇小牛氏给衙门的下帖子,将林熙菡的产业收益。一分为三,一份给衙门,剩下婆媳平分。 小牛氏丈夫林大少爷官位不高,自己在牛家也不是什么得意的,手上银钱陪嫁不多。早就对七房产业垂涎不已,甄夫人出了主意,她是又害怕又兴奋,最后又出了个损人主意,夏收的衙门收去就收取了。 她们管着林熙菡的产业,直接将这些产业租赁五十年。价格压得低低的,只要一次性给银子就成。 她们这主意真真打得极好又无耻,让林熙菡简直没法子找纠她们麻烦。 盖因今上如今的确将产业托管交给了国公府。国公府的确有权利租赁林熙菡手上的所有产业,而且按照大胤法律,她们没有发卖林熙菡产业,只是租赁并不算侵吞孤女产业,林熙菡也没法子告她们。 最主要的是租赁产业的银子。只要林熙菡不曾出嫁,那是完全不能追究这笔银钱。何况大胤世俗人情,一般族人替孤女托管产业,那孤女成年出阁前的产业收益一般也不会与族人计较,均是不追究算偿还养育恩情。这种做法不符合法,却符合情俗。 可,人又有多少五十年来着,林熙菡产业一租赁五十年,就意味着林熙菡这一辈子都用不到父母留不下来的产业。 兰嬷嬷简直气得肺都炸了,这种做法太无耻了,京都勋贵世家会鄙夷国公府,但是对于大笔利益来说,又有几个能保持平衡心的,林熙菡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林熙菡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唯有出嫁后,直接将国公府告上衙门,但是这样林熙菡的名声也全无,这是两败俱伤的办法。 好在现在因为梅香一家在林熙菡手上,梅香的父母兄弟均是在老太身边伺候的,林熙菡能够早早知道确切的消息,早做打算,让大房租不出去。 只是世人逐利,大房狠心贱价租赁林熙菡产业,林熙菡又能阻挡几人。 “去给薛二爷和崔大舅母传个信儿。”林熙菡朝松烟吩咐道,如今房里还是嬷嬷掌事,几个丫鬟年纪小,多做跑腿的杂事儿。 林熙菡复又想起什么,“不,给林祥几个传些消息,让人查探一下老太太和大伯母想要租赁的产业。” 松烟点头称是,兰嬷嬷又问,“这事儿,为了不给舅奶奶消息来着。” “事情总不能一直麻烦崔薛两家,何况这事儿就是找揪上崔家,也是没法子解决的,那是打着上面的脸面。” 林熙菡一叹,兰嬷嬷脸色一白。 的确,林熙菡的陪嫁产业是今上最后下令契书什么的交到银号,这管理产业还是林家做主的,崔薛两家只有监督权,简单来说只要国公府没买卖了这些产业,薛崔两家是拿国公府半点法子没。 何况崔家已经讨要了林熙菡的教养权,要是再插手,情理上也是说不过去的,毕竟林熙菡还是姓林,不姓崔。 林熙菡看兰嬷嬷脸色不好,一把年纪了,还成日为她操心,心中一暖,道,“嬷嬷放心,我自有打算,恁是让国公府讨不到好。” 兰嬷嬷心中担忧见林熙菡沉着,也只能放心来,倒是华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问道,“小姐,打算如何做来。” “呵呵,我记得桑园新出好些子织品,正打算到京城置办些产业,趁着国公府贱价租赁这些产业,正好用来买卖。” 华嬷嬷也明白林熙菡的意思,是打算找几个国公府不认识的奴才,假冒各家管事儿,租赁这些产业来。 “只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世人逐利,国公府真的狠了心,价格贱卖。怕是多的买卖人,到时候小姐不一定租赁到这些产业。” 林熙菡也知道这情况,“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再来世人逐利,前面还要加个追名。咱们把这儿闹得天下知,有几个舔着脸做的。桑园那儿挂的是胡地主的名号,这类土财主做些上不来脸面的事儿也纯属正常,世家勋贵鄙视,也懒得降低了身份计较。” 华嬷嬷一想,倒是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林熙菡。“小姐打算逆告?” 古代长辈对小辈犯了错,小辈不能去官衙告长辈,否则属于逆告。除了要先上二十杖板子,衙门才能受理案件,就是核查属实,官司打赢了,长辈受了罚。晚辈也是名声尽毁,受人唾弃。 “小小姐,这可不成,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再来这些产业去了就去了。日后留给子孙傍身的产业得了。”兰嬷嬷咬牙有些不甘的道。 兰嬷嬷本来心中极为不平愤怒,巴不得撕开牛老太太的脸,让所有人知道国公府是什么东西。将姑爷小姐的东西通通收了回来,让国公府看得着,摸不着。 但一听林熙菡要同归于尽的事儿,那是半点不想揪着牛老太教训,到底小主子的利益最重要。 “谁说我要逆告的。这逆告看似得胜了,实在将世人推向国公府。”林熙菡有些好笑。这兰嬷嬷听风就是雨,太过担心自己了。 “那小姐怎么打算将这事儿捅得天下知,要知道故意朝外面放流言,也极易让人查探出来,大胤朝流言误人,流放三年。就是请上些乞丐、百姓那也是不成的,不说安全不安全,会不会被揭穿。就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比今日王家抄家明日李家砍头,这大伯祖母租掉了孙女的嫁妆产业,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儿,世人说说也就不咸不淡的过去了,让人痛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那就让国公府做些让天下人痛恨的事儿。”林熙菡狡猾的笑笑,从屋里的书箱里取出一本书,笑道,“七巧节,宫里要举行些子贺牛寿(古代认为七七是牛的生日),我好歹是个空名头的族姬,是要去斗巧的,这正适合送给今上娘娘做拜牛礼。” “大人大才,若再世必是万民福祉。” 华嬷嬷细看一眼,神色激动,面色红润,手指发颤,抚摸着这本《田耕赋》,“只是不知这书上所提的粮食,大人是否寻到了没。” “我记得家父家母曾经在通州和京郊有多处田产,据说家父离京前业已在这几处培育了种子。” 林熙菡说完,华嬷嬷神色越发激动,片刻才恢复了神色,对林熙菡淡淡道,“小姐献上去,陛下必是会达成小姐心愿的。” 林熙菡嗤笑,这等子增产利民的粮食种子和栽种方法,乃是万世之功,若是献上去必是受世人关注的,那个时候国公府任何动作皆是受人唾弃的,何须陛下帮助。 林熙菡淡笑不语,“还要麻烦嬷嬷帮人查探一下老太太和大伯母先租的是哪处产业,免得被旁人占了去,毁掉了稻种。” 华嬷嬷点头称是,即可出了门。 “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华嬷嬷是上边的人。”兰嬷嬷也不傻,看林熙菡动作,立即知道了事儿。 “早就知道了,若不是华嬷嬷警醒,咱们在钱塘能有那般顺利,巧儿几个奴才的事儿也没那么早发现。” 林熙菡无意撇撇嘴,她一直纳闷华嬷嬷这等子人物,哪里是她个小丫头收用得了的,“而且我救华嬷嬷只是恋着当日她私下放过的恩情,没打算收用她。只是如今上面派她在我身边,也算是变相的保护我来着。” “可是,我记得京城附近的庄子上没那些子稻种来着。小姐这般说,若是她往上面汇报了,岂不是……” 兰嬷嬷还想说什么,林熙菡笑笑,赖着兰嬷嬷边上又道,“嬷嬷,你当华妈妈不知道这事儿来着。” “她这是给咱们人情,咱们怎么说,她怎么汇报,这上面的贵人定是抱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这提前一汇报,定是压着国公府不得租了产业出去,咱们正好趁这个时候提前租了这些产业。到时候书献上去了,咱们再将占城稻的种子运到京都来,今上就图的是结果,哪里管得着这下细碎的事儿。” 林熙菡边解释边吩咐几个小丫鬟给往外面传了消息,“这赵家两位叔叔和季大叔也是要来京里坐坐的,这书上的还有几类种子,定是要海外找找的,免得到时候圣人不快。” 占城稻的稻种,林玉煊几年前就在胶州试种,可惜匪祸,林府上下人皆死,这稻种也荒没了。直到四年前,大胤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水灾,又是几十年罕见的旱灾,老百姓差点过不下去了。 林熙菡、季希逋才想到林玉煊当年研究的安南国的占城稻,早熟,耐旱,高产,又重新去安南国寻回大胤。在江南试种,以便种出一批适应大胤气候的占城稻种,如今小有成就,可以推广。 至于荞麦等四十五种新麦种倒是老林国公生前就一直收集培养的,盖因幽州等地苦寒,百姓耕种栗米之类收益极低,朝不保夕。 可惜待到老林国公一死,那些子培育种子的庄子均被牛老太太和甄夫人铲掉种上了她们觉得好收益的粮食果物。 好在林玉煊去胶州时就从老林国公手上寻了些在胶州试种,胶州匪祸毁掉了大批,还是留下了一些子种子,近五年到底是由季希逋培育挑选出合适大胤气候的种子。 其实林熙菡只要献上林玉煊生前所作的耕种心得,自是会让铲除大量粮种的牛老太太和甄夫人名扬天下来着。 而林熙菡让赵冬兄弟海外再寻的几类高产农作物,倒不是林玉煊身前所作,反而是林熙菡的冤家白霜霜常常挂在嘴边提到的东西。 白霜霜成日说“怎么没有土豆,怎么没有玉米。“ 她一直坚信这个时候已经有这个种子,只是大胤朝没人慧眼识宝,于是大肆的派遣奴婢到处找寻,一找就找了四五年。 林熙菡开始还当她癔症了,这桑农没有比季希逋更熟悉的,林熙菡多次问了季希逋,季希逋也是从没听说。 林熙菡好奇又从已经放弃的白霜霜那儿打听细致,又问她寻了图像,给季希逋看,季希逋也说没有。 林熙菡估计是海外的作物,便一直让人寻找,也是寻了近四五年,白霜霜说得几个种子,倒是找到几个,但最让人惦记的“土豆、玉米”却是没有的。 后来一日,偷听白霜霜又发癔症说道,这估计找到土豆、玉米种子还要再等六七百年,让林熙菡这个辛苦多年的人呕得要死。 但是感谢白霜霜的事,季希逋到底寻到许多利于大胤民生的作物,林熙菡亦让季希逋遣人栽种,记下心德,待林玉煊的书得到了朝廷重视,再将剩余的继续献给朝廷推广。 第三十一章 消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王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身着木兰青双绣缎裳的元宝髻妇人一看甄夫人,神色就有些慌乱,见旁边没人,又避无可避才道,“甄夫人对不住了,那铺子我不租了,我家老爷不让家里从事贱业。” 王夫人夫君姓金,祖上是晋商,若不是机缘巧合在妖后作乱中立了功,脱了商籍,成了官绅,如今还在大胤朝边境买卖茶盐皮草。 不然甄夫人也不会自降身份找上王夫人,盖因她家本就是不讲究的,知道甄夫人租的是孤女的傍身产业,也没什么意见。 她家老爷不让从商简直是狗吃了屎,还嫌屎臭,甄夫人半点不信,板着脸道,“王夫人,你莫不是当国公府是好惹的,任你来,任你去,你说租就租,你说不租就不租,简直是个笑话。” “甄夫人,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些子定金我也不要了。”王夫人咬牙道。 “定金,哼,定金。大胤朝的契书毁了约,不仅定金全无,按例儿还要以一罚三的。” 甄夫人心中越发奇怪,这王夫人许是商贾出生,最是贪财小气的,如今竟然赊本不要定金,也不愿意租产业,着实奇怪。 王夫人听到以一罚三,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嘴角都哆嗦跳了几跳,一脸心疼至极的样子,最后还是捂着心口涨红脸,咬牙切齿道,“我赔。” 说完更是死了爹娘般的一脸哭丧。 甄夫人大吃所惊,许是都是贪财好利的,甄夫人心里看不起王夫人这类人,却骨子里最了解这类人。像王夫人这等子,三分利就能卖了祖宗的,能赔大量银钱,也不要到手的好处的。不是有更大的利益,就是有要命的威胁。 甄夫人冷静下来了。 她这段日子快急坏了,也不知道怎的,原先七房的产业贱价租赁五十年,知道的人心里觉得不体面,但送人门钱财,哪有推去的,京城里官宦勋贵、商贾世家均是纷纷递上了帖子,悄悄打探起那些租赁的产业。 甚至好几个几乎都定了下来,像王夫人这样签了契书的也有两三个。但是不知道为何。一夜间都销声匿迹,若不是甄夫人今天特意到京城贵妇经常逛的香榭丽舍来碰人,也捉不到躲了她几日的王夫人。 “王夫人。我也不用你赔银子。” 王夫人一听不用赔银子立马就从失魂状态活了过来,一脸惊喜的问,“真的。” 甄夫人点点头,“嗯,甚至不要你的定金。” 王夫人一听定金不要。就觉得假了点,同品性的人知道同品性的人,别看甄夫人平日一脸冷艳高贵状,骨子了比她还贪财,不要定金,她是不信的。 甄夫人见王夫人一脸怀疑。上下打量自己,就知道她不信,“我可以立契书。” “你要什么?”无利不起早。王夫人见甄夫人反常,自是万分警惕。 “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不租了的原因。” 王夫人见甄夫人问的这事儿,不算大事儿,心里有几分迟疑,但想到咬心尖的银子。还是忍了忍,看四周无人。将甄夫人唤上了马车,进了车厢,才对着甄夫人笑声道,“柳几道,柳太傅要回朝了。今上连下了三次圣旨请他入阁。” 轰―― 甄夫人如遭雷击,原来如此,她还只当是崔氏和薛氏搞鬼,原是天蹋下来了。 王夫人见甄夫人蜂虿作于怀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摸摸刚收回来的契书和银票,心下不忍,又道,“这都是本家叔叔偷偷递来的消息,圣旨还在路上,柳大人还没接到。京里的勋贵世家怕是不会接手的,夫人手上的产业还是早早找个土著乡绅租了掉,不然柳家上台,崔家更是不甘休的。” 甄夫人连连道谢,匆匆往国公府赶。 柳几道被今上三次下旨重请入朝,这位老太子太傅,原保守党的头目重新入朝,几乎可以预见当朝第一人的地位,内阁首辅的位置。 而崔家作为柳氏一脉的百年姻亲自是水涨船高。 更为重要的是柳几道是保守党老头目,牛阁老却是保守党现领头羊,牛阁老处世中庸,缺乏魄力,为人能力一般,不过胜在稳当。这些年被清流赵氏一脉,以及改革派楼家这类新贵压得喘不过气来,保守党内部早就对他极为不满。 若是柳党重新入朝,保守党成员毋庸置疑的会抛弃牛阁老,重新拥护保守党“兼容”思想创始人。 甄夫人可以预见,只要柳几道一入朝,朝廷上必是一片厮杀。 而国公府这个牛党的姻亲将与崔氏这个柳党姻亲地位千差万别,甚至于自老国公、林玉煊过世后就没落的国公府指不定哪一日就成了新旧权力交接博弈的牺牲品。 甄夫人也不指望将手上的产业租个大价钱,不然怕是柳太傅归朝,国公府手上管着的七房产业均是要被崔氏接收去的。 尤其是看京中那些有意愿的租用人如今都销声匿迹,必是受了崔氏敲打。 朝廷上的政治导向,他们怕租了自己手上的产业,得罪了崔氏,明日柳党的尖刀就对向了他,成为朝廷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再来这些产业还有清流薛氏这个新贵子弟死命盯着,旁人买了,也是不死脱成皮。 特别是甄夫人手上租的最快的就是崔诗韵的嫁妆,崔家江南的产业。 林熙菡在国公府单子上的产业分为三部分,大头自是国公府分家的产业,多是些京城、通州以及幽州十三府的庄子田产,年收益不多,胜在稳当,是最适合传家的产业。 可惜甄夫人租掉五十年却是不好租的,田产传家,大多数人买卖都是买断的,留给子孙安身立命的。 再来京城、通州的庄子收益还好,却比不上江南水土肥沃。一年两熟,收益多,三来幽州十三府占了这部分产业泰半,幽州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多年来几乎没什么收益,还地靠蛮族,一不小心就遇上兵荒,就是整个卖也是不大好卖的。 其次就是崔诗韵的陪嫁店铺及庄子,分散多是在江南及京城。没有分家的产业多,但收益却是相当好。 整个收益占了单子上产业的一大半,若是可以甄夫人根本不打算租了出去。几年收益几乎就能抵掉租的银钱。 只是如今崔家盯得紧,总是上报朝廷,甄夫人快拿不到银钱。林熙菡年纪小,还不能嫁人。要让甄夫人五六年都半点摸不着这产业,她人非得疯了。 再来国公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崔氏宗族一年胜过一年,崔氏宗族向来团结,日后她们打算随意嫁了林熙菡又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见得那么容易,不如直接收了银钱在手。 最后一部分却是林玉煊夫妇逝世官家赏赐的永业田和金银,这东西收益又少。灾年还要倒贴,最主要的是惹人眼,如今都是宫里的庄头管着。甄夫人这等贪婪之人也是半点不愿意打这主意的,自是看都不看一样的。 故甄夫人主要租的就是崔诗韵的嫁妆庄子和铺子,其次才是七房分到在京城的田庄。 也难怪那些“懂事儿”的均不敢接受让人眼馋的崔诗韵陪嫁,盖因崔家短时间拿国公府没办法,但他们接收人却绝对会失财遭灾。 且新官上任三把火。柳几道重新入朝,必是登首辅之位。那个时候总要挑出几个刺头来杀鸡儆猴,这通过非法手段得了柳几道侄女嫁妆以及侄孙女傍身产业的必是情理中的“鸡”。 甄夫人一进国公府一面匆匆直奔牛老太太处,一面遣管家找找那些乡下土财主或者不知道朝堂事儿的商贾来接收产业。 “老祖宗,大事不好了,柳几道入朝了。” “什么?”牛老太太吓得扔掉了手上的烟熏炉,牛老太太最近有些燥热,熏些薄荷叶来醒神,刚心情平定些就听到大儿媳妇这消息。 “柳几道这把年纪了,他还能入朝为官来着。” “陛下亲自下三次圣旨请柳太傅进京。”甄夫人恳切的说。 “这怎么可能。”牛老太太嘴上不敢置信,心中却又觉得是事实,柳几道惊才绝绝,天下知。 牛老太太对柳几道怨念极深,牛家和柳家同属于世家,可地位却是全然不同的。 柳家是老牌世家,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官宦,特别是他们还与河东柳那等子医术传家的小世家不同,女帝时期就有名的帝师世家,家中女子为官的就不计其数。 到了今朝女子不得为官,柳家男子亦是做大胤三朝帝师,美名响彻天下。 而牛家百年前还是乡间种田的农家,起家也皆是因为大胤朝立国,老祖宗政治投资成功,说是世家,不过是靠姻亲,勉强挤进了世家行列,老牌世家根本不屑与之为伍,直到牛阁老上了台,那些流言蜚语才少了些。 但也仅是少了些,骨子里仍然看不上。 不然牛家与崔家相交多年,两族私下里想让牛老太太与崔老太爷联姻,崔家也不会断然拒绝,甚至第二日就向处处不如牛老太太,性子娇憨无用的崔老太太的求亲。 简直是将牛老太太的脸面踩在底下,牛老太太一气之下,亦愤然嫁给了当时世家里离经叛道、弃笔从戎,差点被出族的林国公。 可牛老太太即使嫁了人,甚至后期丈夫功成名就,哥哥也顶了柳几道的位置,日子过得比崔老太太更好,心中也是极为愤恨不甘的。 哪怕崔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崔家也不知道她知道崔牛两府私下里的交易,她仍是对崔柳两家恨得牙痒痒,处处刁难崔老太。 甚至林崔合作,崔诗韵嫁入林府,牛老太婆也完全不顾及保守党的利益和内部团结,下死手的对付崔诗韵。 以至于崔诗韵和七房野种愤儿离京,她也遭了林国公的厌弃,她都不曾放下对崔柳两家的怨恨。 可如今那两个已经被牛府、国公府的世家又要重新崛起了,崔柳氏那个贱人又要压她一头了,牛老太太心中翻江倒海的怨恨不已。 “去去,去把蕙儿唤了过来,我要和她商量些事儿。” “蕙儿,如今还在思过来着。”甄夫人想没想就拒绝。 “哐当――”一个茶杯砸在了甄夫人脚下,牛老太太阴沉着脸,问了一句,“难不成我老婆子见孙女,还要你批准不成。” “蕙儿,犯了事儿,就该罚,等她什么时候反省了,自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甄夫人脸色发白,心里无比愤恨,不敢违背老太太,说的委婉,但是神色有几分倔强。 牛老太太脸上讪讪夹杂着冷意。 室内一片安静,甄夫人咚的一声跪在牛老太太跟前,脊背笔直。 自己的女儿自从跟了牛老太太,越发心思深沉,手段狠毒,完全没有一般少女的心态。 做母亲的哪怕自家歹毒心肠,满手鲜血,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满手污秽,特别是林熙蕙如今做的事儿,那日对奴婢的手段已经完全不是个正常人的行为。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走上不归路,哪怕她知道手段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但她更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些心计没什么,但是完全无视人命,将来必遭夫家厌弃,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些过于阴毒的事儿,她另可自己做,也不愿意孩子做。 她如今业已如此,反正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失掉了名声,林大老爷看在儿子份上也不会休妻,何况她还守过孝,只要不犯淫,一辈子就稳当当的。 可林熙蕙不同,她还年少,没嫁人,哪怕国公府对她的所作所为瞒得死死的,也挡不住人一张嘴,要是传了些什么,怕是就是家庙呆着的事儿,哪里能嫁个好人家。 何况牛老太太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出事,必是将林熙蕙做了挡箭牌扔了出去,老太太有很多孙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疼不痒。 但她不同,她的孩子都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掉下的肉,分娩之痛下的心肝,她不愿意林熙蕙被牛老太太利用。 再说如今正是柳家上台必不可挡的时候,惹什么事儿都是找死。 “老太太,什么事儿和媳妇商量也是一样的。”甄夫人淡淡道。 牛老太太冷笑一声,“算了,你这样的媳妇,我也用不起,你下去吧。” 第三十二章 计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甄夫人心里惶恐,知道自己婆婆绝对是心狠手辣的,连老国公的死怕是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为母则强,甄夫人怕自己女儿着了道,还是忍着怯意,倔强地直了身子道,“我看蕙儿这段日子,着实不像话,媳妇打算领着她去庙里吃两天斋饭。” 牛老太太冷冷扫了甄夫人两眼,甄夫人有些涩弱,半响才道,“斑鸠就是翅膀硬了,也成不了大鹏,随你的意。” 甄夫人也不语,跪下磕头行了礼,就告辞。 牛老夫人恨恨地将案几上的蝉兰花掐断,方道,“去,让青衣把七房这事儿偷偷告诉蕙儿。” “便是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也不见得领她这份情。蕙儿骨子里是贵女的骄傲,容不得半点不顺意。”牛老太太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便不是她吩咐,林熙蕙亦是会擅自动作。 如今世家勋贵通婚,这世家贵女也有了勋贵陋习骄傲残暴,唯我独尊。以林熙蕙的性子不仅不会体谅甄夫人,反而会觉得甄夫人无能愚蠢,做事不够果断狠绝。 老嬷嬷点头称是。 甄夫人一回大房就先给娘家送信,又将小牛氏唤了来,吩咐了小牛氏掌半个月的家,然后下令奴才收拾家当,好领着林熙蕙去京郊温泉别院小住几日。 甄家人生来爱财,却也知道有钱也得有命花。 甄夫人眼馋林熙菡的嫁妆,七房的产业,但她不打算为了钱财没命,还搭上子女,牛老夫人那些阴毒的主意,她不用听就知道是不成,就是成了她也是没半点好处的。 不若偷偷找几个乡下土财主卖点小钱。就是闹出来,这点事儿柳太傅也不好为一点子钱财和牛林两府翻脸,何况他们还占着俗情。 可林熙菡一不小心被她们玩没了,那就是谋财害命,林府就没了半点理由,柳崔两家发难合情合理。 甄夫人知道牛老太太对七房有旧恨,无时无刻巴不得七房死绝,她耍了手段,利用了蕙儿,遭殃的只会是她和她的女儿。老太太是半点不相干,毕竟老太太还挂着亲祖母的名号。 “夫人,这么就急着走?”下面管事被指挥得鸡飞狗跳。 “自是急着走。”怎么能不急着走。自己早点走除了避开牛老夫人的对大房的算计,更重要避开柳几道上台后,牛林两府对甄家的算计,毕竟她是甄家和牛林两府的传话人。 甄家人向来知趣,谁墙头草靠风跑。谁上台听谁指挥,这是甄府几代来的政治哲学。 像甄家这样的行为,世家官宦鄙视,少有拿他们当心腹的,但是做人刀要有刀毁人亡的牺牲。 甄家这样的大富大贵不起来,却也没有什么灭族的祸事。 再来阁老们再厉害。党派再强势,天下还是姓姬的,不是姓柳也不是姓楼。更不是姓牛。 甄夫人打定主意避开京城的风波,自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 这大胤朝的党争重来是血腥残酷的,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事儿,她想过好日子,前提是活着。 “你再看看有没有人租那产业。早早租出去,价格不是问题。”甄夫人还想着早点将手上产业脱手。免得柳几道一上台,崔家发难,取回林熙菡嫁妆的代管权,自己是半点好处占不得了。 “如今京里有头有脸的,能吃得下那一溜儿产业的,怕是都猜到了柳大人的事儿,均都不肯再谈契书的事儿。” 管事儿见甄夫人提到价格,神色犹豫了半刻,才道, “手上有现银的,又不知道京里情况,还打算租的,唯有前两日来了几个土财主一个是南边来的小地主,是近几年来养蚕发达的桑园主,一个幽州那边来的马贩子。” 彼时世家重身份,与一些地位低微的小地主、小商贩合作那是极为丢人的事儿。 “身份低了也没关系。” 甄夫人一听这买卖还有人做,就乐了,“咱们做得是一次性租赁买卖,他是什么身份,半点没关系,不说是马贩子,桑园主,就是做贱业的也无关紧要,只要他出得起钱。” 甄夫人暗想,本来以为租不出去了,没想到如今还能临走捞上一笔,她才不管租给的是什么人,反正又不是她的产业,日后说起来,丢脸的也是七房。 “只是……”管事儿吞吞吐吐。 甄夫人微皱眉头,“只是什么,一次性说清楚,难不成那土财主手上没银子,还是价格压得低。” 管事儿见甄夫人面上不快,也不敢继续含糊,“价格低是低,但没小的想得低,也愿意一次性付银子。只是他们到底是乡下上来的,土腥味重,竟然怕国公府反悔,不愿意和下面管事签契书,一定要和家里的主子签契书,还要求盖上国公府的私印,才肯定付银子。” 甄夫人一听果然笑了,面露出淡淡鄙夷,不屑道,“难不成他们还当南边塞外乡下,均是和主子签契书,不知道京城大院的都有奴才管事儿,和家里管事签也一个意思。还是当咱们国公府会坑他个小土财主。” “就是,就是。”管事儿连连点头,“这南边来的小桑园主都是近几年才发达了,手里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拿着银子就当能买下京城了,恁是粗鄙。” “呵呵……”甄夫人嘲笑了两声,又道,“那你告诉他这京里大户人家的规矩,没得哪家世家勋贵的会亲自和人做买卖签契书的,都是家里的管事签契书。” “小的,也说了,就是说不通,那些子土财主都是没见过富贵的,为了钱财什么卖祖宗的事儿都做,所以自是不敢相信贵人的规则,定要夫人这里盖了章才给银钱。” 管事儿也知道这事儿难办,盖因大胤朝官宦子嗣妻妾都是不能与名争利做买卖的,家里的铺子商行这类契书均是挂在没去官衙备案的奴婢名下,自己名下是没有产业的。 当然这里妻女的陪嫁产业除外。妻子嫁进来就在衙门备案的嫁妆均属于妻子私人财产,不属于官员产业,自然也不是以公谋私的,但这里面妻子若是经营好,手里有了钱,却不能继续增加经商的产业,这里面涉及婚后为夫谋利问题。 甄夫人听了管事儿解释,也知道这些乡下人,什么都不懂,自是不知道官宦勋贵的潜规则。当然若是知道了,定会知道柳几道的事儿,更不会和她租赁产业了。 甄夫人沉吟了片刻。“这有点难,你是知道的,家里爷们老爷的都是有官身的,按照律法是不曾经商的,若是和国公府签契书是不成的。你和那小地主再说说价格再低一层。契书和咱们府里大管事儿签。” 管事儿出门让人去给不远处的管事儿传唤,隔了小半响,回复甄夫人道,“不成的,他家老爷意思,这奴才又不是主子。万一咱们家不承认收了银子,做了买卖,随便找个奴才顶罪。他岂不是亏大了。毕竟咱们家是没有田契、地契的。” 甄夫人心里不快,沉着脸思付,屋里气氛压抑得奴婢们均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管事儿见了,斟酌了一下,道。“夫人,其实咱们国公府签这契书。也不是不成的。” “怎么说?”甄夫人听了有些反应。 管事儿擦擦冷汗,小心道,“夫人这是担心家里主子们担了与名争利的问题,一不小心丢了官帽。但是咱们家这事儿其实也不算经商……” 甄夫人挑眉,“大胤法规定了租赁亦是经商行为,要取十之一税。咱们租的可是七房产业五十年,怎么不算经商。” 甄夫人语气越发不好,管事儿心里更是压力大,有些怨怪给他出主意的婆娘,但嘴巴已经说了,只能咬牙说下去,“夫人,大胤发虽然规定租赁属于经商贱业,但咱们一租就是五十年,这行为与买卖田契有什么区别,大胤法规定买卖自己家的田契产业这种行为是不算经商的。” “再来,那土财主也只是怕咱们贪污了他的钱,家里没半个官身,国公府也不怕他将事情抖了出去。” 管事儿又爆出一击,“五六年后,九小姐出嫁,崔家才能查探七房产业的事儿,那时候这租赁契书都不知道转了多少个。” 管事儿这一说甄夫人也觉得有理,甄夫人一向觉得没权没势的土财主想要再满地是勋贵的京城做买卖,那必是不成的,土财主买卖做不好,定是没几年,又二次转租出去,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来着。 许是柳太傅早就没了,许是转租到个贵人手上,甚至就算柳几道上台一下子找纠到国公府,要了七房产业的管事权,租赁事儿抖出去,也是为时以晚,早就到了土财主手上了。 崔家能找揪国公府,也怪不到土财主手上,他们状告国公府,但国公府这做法不地道,也合情理,只能不了了之,怎么可能知道土地主手上的契书盖的是国公府的章来着。 甄夫人细想了一下,才道,“你和那几个人说,国公府厚道,盖章也行,但咱们之间的契书却是不能随意拿与人看的。” 管事点头,此时大胤朝讲究合作保密,一般契书都不随意拿与人看的,怕暴露了产业,惹了仇家。 没一会儿,那般管事又送来了一叠子契书,甄夫人和几个管事细看了没什么问题,才从内书房取了林大老爷的私印,一一盖了章。 等契书送到土财主的院子,几个土财主也是极为爽利的,拿了契书一式三份,就取了其中二,就将银票立马交给了甄夫人。 甄夫人收了银票,赏了几个管事百两银钱,特别是出主意的李管事更是多给了五十两,乐得他回家立马就给媳妇买了首饰布匹。 而甄夫人拿了一匣子银票,咬咬牙,才让丫鬟取了五万两银票送给牛老太太,又取出三万两归到公中。 剩下的十来万两,她将一半留用,好备用于林大老爷和几个儿子谋官,另一半却是藏到了自己私房内。 第三十三章 死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收了手上的契书,一一对看了一遍,才交给安三吩咐道,“安三叔,这契书还是早早到衙门备案才好。” 安三做事稳重,也是知道林熙菡最近动作的,猜测出大概林熙菡的主意,立即道,“小姐放心,我定会多多使些银子,到衙门备好案的。只是倒是再去告国公府,咱们的人怕是不成的。” “那是一定,这后面去告的定不能是咱们。但崔老太爷和姑苏的老太爷是成的。” 林熙菡一说,安三有些正直过度脸闪过一丝奸诈,甄夫人租掉的产业多是崔氏的嫁妆和林国公置办的产业。 “那小的明白。” 安三得了林熙菡的令,又匆匆出了门。 安三刚走外面就飘起了倾盆大雨,夏日雷雨季节,京都的雨水也不比江南少,林熙菡拿起邸报又看起了些衙门告令。 “小姐,二房薇小姐和萱小姐来访。”松烟回禀,林熙菡心中奇怪,这个时候二房姐妹怎么会来。 自从上次她们从林熙菡这儿出了门,就再也没来访过,纵使林熙菡去拜访,二房的丫鬟也是拦着的,说是病重。林熙菡心中不信,考虑到三人不熟,二房姐妹既然不想见她,她也没得死皮赖脸的见。 心里揣测是不是出了意外,又见二房老爷少爷一堆,不曾提出异议,想来不是意外,而是打算远了七房,隔岸看而已。 如今又上门见面,实在另人奇怪。 林熙菡收了邸报,从案几上取了些玩物。 “九娘,在屋里闲耍来着。”林熙薇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消瘦了些,说话却很是精气。一身清爽的葱绿色百褶裙,同色系的对襟短袖妆花褙子,一对白玉镯下缀着一串白玉小铃铛,走动间发出灵动的清音。 “姐姐,脱了红衣,倒显得越发灵秀温婉了。”林熙菡赞叹,林熙薇蔷薇般艳丽的女孩,褪下了张扬的红色,着着青衣,反而多了几分书卷的清气。 林熙薇没像往常一般接话。反而听到“红”字,眉头微蹙,指尖发白。林熙菡暗暗琢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个性子算开朗的女儿,怎么霜打了的。 林熙菡又见林熙萱眼里隐隐有泪光,还有半点惶恐色。藕白色的大袖衫衬着她白皙的小脸,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怎么一段日子都没见,二姐妹都变成了辛娘三号来着。 林熙菡再傻,也知道二姐妹间必是出了什么事儿,遂试探道,“两位姐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林熙菡一问,年纪小一些的萱娘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九娘,你那丫鬟死了。” “死了,被獒园的犬撕成碎片,血流了一地。呜呜……” 林熙萱呜呜咽咽说得断断续续,有掺着哭声。林熙菡只听懂惠儿死了,被狗吃了的。其他半点没懂她的意思。 旁边林熙薇也是捂着脸,痛哭不已。 只能劝慰了几句,让丫鬟给她们取了铜盆,巾子擦脸。 “实在对不住了,九妹妹,我和萱妹妹实在是被吓坏了,连续几日都不曾睡下。” 林熙薇平复了心情,洗了脸,吸了口气,才道,“九妹妹那奴婢先被虐打致残,再送到獒园,活活被几十条狗咬死分尸。” “呃……”众人皆是倒抽一口气。 林熙菡不曾见过,但也可以想象活人被狗咬死分尸,那是何其残忍,再来之前还遭受虐打。 林熙菡不敢想象,难怪林熙薇姐妹如此情态。 “惠儿是被四姐姐虐打,送到獒园的吗?” 林熙菡一问就问到了重点,林熙薇点点头。 林熙菡与兰嬷嬷对视一眼,难怪半点消息全无,林熙薇姐妹也见不得外人,怕是国公府担忧林熙薇姐妹藏不住事儿,泄露了林熙蕙做下的这等事儿,将二人关起来,等她们稳定了情绪,恢复正常,才放他们出来。 毕竟林熙蕙为长,她外面惹了事儿,坏了名声,亦影响国公府下面的姐妹,包括林熙菡。 “那蕙儿父母兄弟呢?这般惨死,就是奴才也是有怨的。” 林熙薇脸又一白,“那日我们原本只想通过糊弄惠儿,诈一下林熙蕙主仆,让林熙蕙不得不承认她做了给府里人身边插人的事儿。所以胡乱哄骗惠儿,说她父母早就被林熙蕙害死了,没想这竟然是真的,惠儿父母早就死了三年,且死状极为惨烈,半个尸体全没。” 林熙菡也是一惊,这忠心耿耿的奴才刚派出去,就将人家全家都杀害,实在也太过了吧,这样谁还给她卖命来着。 林熙薇见林熙菡模样,也知道她想到的地方,又道,“九娘你知道吗?惠儿父母一个死于木马刑,一个死于抽肠,还有那个六岁的弟弟上了宫刑,活活流血死了。一家子衣不蔽体、血肉模糊的扔在了乱坟岗,连个像样的坟都没有。” 林熙薇忍不住哭了起来。 “原来她说的也有真的。” 林熙菡也是一叹,没想到惠儿还真有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弟弟,她对自己那点子姐妹般情分,想来也是真的。 “主子,奴婢家有个弟弟,和主子一般大小,奴婢总是不知不觉将主子当成了弟弟照顾。”惠儿笑吟吟的站在紫藤花下,暖暖的光撒在她身上,有着别样的温柔。 是啊,人骗人,不付出点真心,怎能让人相信,半真半假着实让人心难过。 可惜,她不是林熙菡的家仆,她忠的不是林熙菡,不然这场主仆情分会是个圆满。 “好可怕啊,好可怕。” 林熙萱也从恍惚中缓过来, “四姐姐不是个善茬,但没想到她如此残忍。” “便是被畜生咬了,随意宰杀得了,何苦折磨她来。”林熙萱不能够理解,“何况那个奴婢并不是对她不忠心。只是被我们诈骗了的。她根本没必要那样对那个奴婢,卖了她得了,在气愤,直接灌药让她去了就是。” “为何非要打残她,毁了她的容,戳穿她的眼,还将她戳的血肉模糊,扔给恶犬吞食。” 林熙萱只要想到就眼泪不停的流,“你知道她有多惨吗?活活被恶狗撕咬,撕成好几段。血流了一地,肠子都流出来,整整惨叫了两个时辰。四姐姐还一直逼着我们看,一直逼着我们看,她还看得一直鼓掌,说要奖励烈犬。”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就是养个小猫小狗也是有感情的。她对个自己的奴才都这么残忍。” 林熙菡也听得倒抽脸色发白,难怪林熙薇两姐妹心里这般难过,要是她,她也是半点受不了的。 人与兽的区别,人有情,人有人性。可林熙蕙却半点人性全没。 “四姐姐为什么会这样?我有些后悔,要知道她那么残忍,我也不诈惠儿了。至少对比揭穿林熙蕙,出口恶气,人命更重要。” 林熙薇有些难过。 “惠儿虽是背叛了我,但是我也知道她只是各为其主,做她该做的事情。我怨她。却不恨她。” 林熙菡也不能理解。 “但是四姐姐为何如此来着?惠儿到底是帮她做了那么多事儿,就算最后被诈出了身份。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不爱自己父母家庭的人,那才是可怕的凉薄之人。” 华妈妈见三姐妹纠结,却嗤笑道,“这国公府的四小姐,倒像是从楼子里出来的,心肝骨子里都黑掉了,看不见半点光亮的地方。你们这般纠结,她指不定还得意,她的狠毒,能给她带来最终的利益来着呢?” 华嬷嬷见小姑娘回不过神,心里对那个林熙蕙警醒了几分,狠毒无情,自私自利的人,比有些大奸大恶的人还可怕,大奸大恶的人心中仍有光亮爱护的地方,这种极度自我的却半点全无,心中只有自己。 华嬷嬷提醒道,“像这样的人,嬷嬷我是见多了,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她害旁人天经地义,旁人得罪她半点不成。” “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她厌恶,心眼比针尖还小,随时翻脸不认,半点记不住别人的好,只记得自己所谓的付出,典型的狼崽子。” 林熙菡三人连连点头。 “对这种就要重头到尾的提防,半点不对她手软,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心中的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林熙菡三人大为赞叹,古人诚不欺我,曹操这句名言不就是惹来千古唾骂,可见这种思想本来就是错误的。 按照华嬷嬷的说法,各个都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极端私欲思想,那世界岂不是自相残杀致死,所有人都死光了才算完结。 而且林熙菡觉得有这样思想的人一定会活的很惨,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更没有爱人。 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人人有缺点,总有你看不惯的地方,难不成就你都去对付,你对付了别人,别人只要不傻,吃过一次亏,自是恨你避你厌弃你。 那留在你身边的人还有谁?都是你的仇人,都是你“负的天下人”。 “好可怜啊,这些人会凄惨死的。”林熙萱也忍不住想到这里了。 “四小姐心思狠毒,小姐还是多多提防些。” 华嬷嬷想到自己就是年少无知,掏心掏肺对狼崽子,害了整个华家。 三个小姑娘听了华嬷嬷的话,更是脸色发白,心里发悚,对林熙蕙又警惕了许多。 三个小姑娘心里话一说,反而亲近了不少,林熙薇、林熙萱两姐妹也对林熙菡少了隔阂,多了好感,她们觉得林熙菡性子冷漠了点,总是无所谓地看着四周,但是为人不诚恳明透,至少不会动不动害人,保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让她们在她面前能轻松说话。 林熙菡三人放心隔阂,说话越发轻松,三人也发现各自趣味相投,很是愉快。 可就有人看不惯,没一会儿功夫,红绣就回禀,林熙蕙来访。 “她来干什么,不是说和大伯母去庙里吃几天斋来吗?吃再多的斋饭也洗不净身上的学血腥味儿。”林熙萱自从惠儿的事情对林熙蕙从看不惯,发展到极为厌恶。 “你少说两句,她到底为长。”林熙薇心里对林熙蕙的恶心比林熙萱对林熙蕙的还多,但她年长,比林熙萱知道不管怎么厌恶,也不能放在明面上,不然就是不知礼。 “像她这样的,为长也是坑害全家。”林熙萱心中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 “呵呵……,八妹妹你还是多听听你六姐的话吧。”林熙蕙一身红金色月华裙张扬的走进来,林熙萱却忍不住吐了,场面顿时尴尬。 第三十四章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干什么?林熙萱没好气道。 她只要一看到林熙蕙就想到那骇然的场面,一看到红色就想到满地鲜血,忍着害怕中带着恶心,以至于失礼吐了出来。 林熙蕙暗恨林熙萱当着她面呕吐,但她到底两世为人,比林熙萱要城府多了,心里对林熙萱恨得不行,面上不会支持质问,轻笑一声,半讽半讥道,“难不成九娘这儿只需你来不许我来。” “哼——”林熙萱冷嘲地扫了两眼冷艳高贵状的林熙蕙,“四姐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做妹妹的哪能阻碍来着。” 林熙萱嘲讽,林熙蕙半点无视,反而直接驳斥道,“八妹妹既然心里清楚,做姐姐也不多说了,只道一句,八妹妹的女戒好歹多学学,免得基本的尊长都不知道。” 林熙萱还想说什么,林熙薇截住道,“多谢四姐姐教导,这女戒咱们姐妹是要多学些,尊长爱幼是最基本的,,咱们姐妹可不能出门丢了府里的脸面。。” 林熙薇的指桑骂槐,不等林熙蕙反应,就转身,携着林熙萱和林熙菡告辞了。 “四妹妹多有打扰,我们就先告辞了。” 林熙菡点头,也拜礼辞行。 林熙蕙见三人无视自己,面色发青,心中极为恼火,到哪想到今天的来意,便道,“九妹妹第一次来京城,还没在京里过个七七牛寿,也没斗过巧来着。” 林熙菡与林熙蕙私下龌蹉多,但不好当面打脸,只得含笑道,“呵呵……,江南年年斗巧,妹妹也有幸参加过一两次。” 林熙菡不阴不阳地回了林熙蕙。林熙蕙脸上有几分无光,强忍道,“姐姐还当九娘在守孝,没的参加活动来着。” 林熙蕙提到林玉煊夫妇逝世守孝的话,兰嬷嬷立马板了脸,不客气道,“我家姑爷小姐早就过孝期一年多了,小小姐除孝也过了近两年,没想国公府现如今还不知道他们夫妇孝满的日子。” 林熙蕙瞬间被梗到了她,她自是知道林玉煊夫妇逝世的日子。只是刚才不过是梗林熙菡的,没想到被旁人梗到了。 林熙蕙不打算让旁人觉得国公府对林玉煊夫妇孝期无视,哪怕这就是事实。故意岔开话题,又道,“九妹,京里七七斗巧一向热闹,我看九妹灵巧。到时候咱们姐妹一起穿针引线如何?” 林熙菡不信林熙蕙就为了和自己一起参加斗巧比赛,特意来自己这儿,总觉得她有什么算计,故极为为难道,“九娘不知道国公府往日是自家过斗巧节,还是族里或者亲朋一起过?” “呵呵。这京里的斗巧节和江南不同,都不是自家办的,而是参加贵人家办的牛寿诞。去参加斗巧比赛。往日京里办斗巧宴的也只有三处,一处是长公主家的知心巧,一处是楼相爷家的相思局,还有一处就是皇家的家宴……” 林熙蕙说的细,也不曾参假。和林熙菡打听到的一式一样。 “前两处还好,一般均是给了各家官宦勋贵发了帖子。去不去由己,姐姐有幸去过两回,最后一处是宫里办的,去的人均是要有品阶的,姐姐还不曾去过。” 林熙蕙突然面上一软,语气有几分不甘不愿,“九娘如今得了帖子,还请带姐姐去一去。” 林熙菡听了林熙蕙的话,先是一暖,后是一怒。 难怪自己等了宫里的帖子,好一段日子了,没的半点消息,原来被林熙蕙截胡了。 林熙蕙见林熙菡半响不语,面上一红,神色愠怒,皱着眉头恼怒道,“九娘,你是不愿意?” 口气里竟然有了几分威胁,听她的语气林熙菡若是不带她去,还不把帖子给林熙菡来着。 宫里的家宴,没得帖子也是不碍事的,但到底是对皇家的不尊重,林熙菡本来上面就无人,如今能去宫里也不过是今上恋着林玉煊的旧情,要是林熙菡不知分寸,这旧情是用一段少一段。 林熙菡心中冷笑,林熙蕙这让求人办事,不仅命令的语气,还威胁恐吓,实在没得分寸,直接道,“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这进宫入宫,一般都是长者提携晚辈,上位者提携下位者,若是妹妹带四姐姐去,这是置四姐姐何处来着。” 林熙蕙被林熙菡一嘲讽,心里越发不满,只是如今她娘国公夫人的封号,朝廷还压着,品阶不够带她去,而牛老太太四年前和崔老太太打官司得罪了今上、皇后,早就下令不让牛老太太入宫。 牛老太太不去,一家子媳妇儿子自是按着孝道不便入宫的。 但是林熙菡不同,她身上挂着族姬的封号,算是半个皇家人,必是要去宫里叩拜的,她也是林家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去宫里的。 林熙蕙一想到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崔明椘靠着阿谀奉承、心机算计得了老贤王妃和云妃的喜爱,才能最后压过她嫁给那人,拆散了他们一世情缘。 林熙蕙心头发凉,她有世家千金的骄傲,不应该和任何人低头,只是如今为了他,她也只能低一次头。 林熙蕙心中汹涌着涛江倒海的恨意,敛眉垂目,做出半点没落的忧伤的神色,淡淡道,“姐姐本就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去不去宫里的寿牛宴也是不相干的。只是母亲如今封号还不曾下来,姐姐身为女儿,不得不为母亲着想,这才想到宴会上拜见一下宫里的贵人,求求她们早点让母亲封号下来。” 林熙蕙没有说一个帮忙的话,但神色非常明显,眼神期盼的看着林熙菡,林熙菡反而警惕了几分。 这士大夫女眷的封号和宫里有什么关系,拟定这些的都是朝廷上的官员,定下来的是陛下,后宫又不得干政的,若是宫里哪个娘娘为了甄夫人求情,岂不是找死,明打明的拉帮结派来着。 林熙蕙找个理由也不找个聪明点的。 林熙菡一个皱眉,不是林熙蕙不找个聪明的,若是林熙菡不喜好邸报关注朝廷这些事儿,作为一般闺阁女子必是相信这些话来的。官宦世家人人都想延续富贵,多是送女子进宫的,这送女子进宫就有了一般家族洗脑,多是说如何给家族谋利,将来家族好,他们才能好,什么的。 以至于很多被包含如此期待的贵女,一直也当做了娘娘便可以怎么的。 林熙菡暗想这林熙蕙真有这样想法也是祸害全家来着的,若她真入了宫,提了这事儿,岂不是让陛下不满。林熙菡心里不喜欢国公府,巴不得国公府人受罪,但她出身于国公府,国公府出了事,她也是不得好的。 遂提醒道,“这大伯母封号的事儿,全凭圣意,娘娘们是做不得主的。” “你这是不愿意了。”林熙菡不语默认。 林熙蕙顿时又委屈又气恼,她当然知道来着,只是说的个借口而已,林熙菡提出来不是打自己脸来着。 她明明已经低头了,算是向她求救了,这个小堂妹不帮着她,还打她脸,怨不得前世是个早夭命,今生是个孤寡命,乃是做人太刻薄寡恩了,才如此下场。 林熙蕙这一想,就把刚知道甄夫人租了七房产业的消息,林熙菡日后半点伴身银子全没,产生的那芝麻大的同情瞬间扫没。 反而觉得大房如此做才是对的,连亲堂姐的忙都不帮的凉薄人,不配使了国公府的银子。再来留在小堂妹手上,不是便宜崔家,资敌来着。 林熙蕙脑里闪过一摞的主意,均是如何让林熙菡和二房两个贱种好看的主意,又瞬间隐了去。 现在时间还早,动乱还没来,她们都是她的妹妹,她们不好了,她也是会被牵连的,等伪帝作乱的时候,大房早早逃了走,留下其他几房。到时候国公府作为保皇派,伪帝必是不放过的,那时候这些惹人嫌弃的堂妹各个过得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好,更重要的还不脏她的手。 林熙蕙一想到前世几个堂妹在乱世凄惨无助的下场,心里就舒坦多了,看向林熙菡也能忍耐下去,她露出淡淡的失望,好似林熙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倔强的看向林熙菡道,“既然九娘不愿意,那姐姐也不勉强了。” 林熙菡见林熙蕙想通了,也点点头道好。 她本来无所谓带不带林熙蕙,但看她样子就怕她又乱出手,自是不愿意带她出门受她牵连算计。 林熙蕙见林熙菡顺理成章的不答应她,更是脸色一僵,道了一声,“好,好,好。九娘你还真是好的。” 冷哼了一声,辞别都不成,就挥着袖子走了。 瑾言见状皱眉直道,“太不符合世家礼节了,国公府一派勋贵做派实在让人……” 几个丫鬟也是连连点头。 兰嬷嬷叹息一声,“世家勋贵联姻甚多,蕙小姐的娘亲,甄家原是勋贵出生,靠得就是后宫起家,甄夫人自是有些勋贵脾气,养的蕙姐儿也是按照贵女般教养。空有骄傲,而无风骨。” “来,小姐,试一下衣裳,晚上参加寿牛宴,总是不能丢脸的。”兰嬷嬷让红绣带着几个三等丫鬟取了一派出门的衣裳饰物,林熙菡有些头疼的继续试衣服。 第三十五章 席位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乞巧节,又称之为“女儿节”,“少女节”,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到了大胤朝当日亦不例外。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挂着各色灯笼,挂缘福灯,让路过的行人猜谜,猜中不猜中,主人都会送“笑厌儿”、“果食花样”、“花瓜”,送出去越多,意味着主家福气越大。 特别是有女儿家的,更是在大门外挂上一排排彩缂编制的各色幅条,下面挂着闺秀打得各种络子,像外人展示自己姑娘巧。 而集市、街道上更是热闹非凡,猜宫灯,打磨喝乐,炒糖果,对书,投壶,看杂技、相扑,比骑射,还有各种斗巧的比赛。 瓜验喜蛛,摆上瓜果,祈福月老,每个姑娘带着她的喜盒,里面放着蜘蛛,看谁的网结得多,结得密,结得好看,谁就获胜。 或是是放上水盆,往里面偷针,看谁的针偷的巧,投得好,就是获胜。 而南方最喜欢种生,就是将绿豆、黄豆、小麦放在瓷盆里发芽,将泡出的“巧芽”代替针投到盆里,看形成的图案,来绝对胜负。 这个巧芽还能吃,是老百姓除了“菘”(白菜),吃得最多的蔬菜,冬日里放在炕上或灶洞上,两三日就能成芽食用。 具体方法出自于哪里无人得知,只知道黄帝神农时期天神赐酱,做酱泡五谷成芽,那时多是黑豆芽。 真正历史最早有记载的是秦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中,被列为中品,有具体的制作方法。 东汉时候豆芽几乎是民间人人皆知的冬日食材。 所以巧芽做完斗巧比赛,姑娘们还会把“巧”带回家继续食用,来增巧。 当然大胤朝斗巧比赛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剪纸花,扎绢花。编头绳各种比赛。 到了世家贵女中斗巧比赛,更是多不胜数除了一般民间女子的穿针斗巧外,更多是琴棋书画骑射等等世家贵女闺学比赛,技艺之多,要求之严,才智要求均是极为多。 当然这些比赛也不仅限于斗巧,只是斗巧节还有个别号叫做姻缘节,是世家贵妇相看媳妇的日子,若是贵女身上没几个能耐,日后嫁人也是难的。 这也是后世都说“世家贵女难嫁亦难娶”的原因。非常讲究门当户对,盖因出生贫寒女子,很难融入世家生活。因为每天吃个饭,出个门,都有可能要求你拿出自身本事,不然旁人根本看都不看你一眼。 当然这些斗巧比赛均不算厉害的,最厉害的皇家斗巧。那里面云集了大胤朝最顶级的贵女,才貌双全,智慧无双,一般除了身负品阶的闺阁女子,能进去的无品女子均是难得的才女。 林熙蕙想去,林熙菡极为能够理解。但是她却不敢带林熙蕙去,除了二人关系不密切,林熙蕙心思歹毒外。 最大原因。林熙菡觉得她能力不行,智慧不够,还不知趣,喜好损人不利己,觉得是大祸害。带她去,一定会连累自己。 林熙菡如今年纪小。还没到相看夫家的时候,到了皇家寿牛宴,不过是凑个数的。 但是林熙蕙去就不同了,她年纪已经到了出阁之日,却还不曾订下婚约,除了她高不成低不就,看不上一二等世家,又不被顶级世家看好的原因。 林熙菡个人觉得她大概本身品性就不行,换句话说就是不被人精眼尖的顶级世家贵妇看好。 若是林熙蕙跟着她去了,岂不是打了拟定名单的宫中贵人、诰命夫人的脸面,让她们为难,降低宴会等级。 林熙菡心中不喜国公府,希望国公府倒霉,看她们笑话,但是不代表她愿意为了对付国公府坏了自己的前程。 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 林熙蕙在寿牛宴上丢了脸,林熙菡亦是没面子的,饱受关注,她要是做得好,标准,比对林熙蕙,贵人们会觉得她心思深沉,故意带着林熙蕙反衬自己,故意让林熙蕙出丑。林熙菡要是和林熙蕙一般,大家又想,果真是一家子姐妹,一样不成的,怪不得会不懂眼色带了人来。 林熙菡想了很多,才发现甄夫人的诰命一直不下来,最大原因其实应该是宫里宫外的贵人都觉得她还不够格做国公夫人,不够格加入他们的圈子,不然也不会把林大老爷的爵位下来了,偏偏半点不提甄夫人。 想来也是甄夫人的贪财好利的小家子做派惹了嫌弃。 “真是自作聪明,旁观者心清肚明。”林熙菡感慨来,这些贵人着实是厉害的,他们碍于礼节不参与旁人家事,不代表他们被蒙蔽,可叹国公府还当旁人都是眼瞎心盲的。 林熙菡进了宫门,便由四品女官引着进入了重华宫。 大胤朝的宴会一般重要的宴会,一级大宴在集英殿举行,二级宴会在紫宸殿举行,三级小宴在垂拱殿举行。 而林熙菡作为闺阁女子,与所有大诰命夫人、皇家贵女一般均是设置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重华宫。 当然东太后为人跋扈霸道,不讲礼节,她在宫中,硬是违了大胤朝律将每年各种家宴设置在东宫天寿宫。 这也是大胤朝臣对她不满的原因之一,觉得太后不德,故东太后被逼出宫也算是罪有应得,早有预见的。 而西太后为今上生母,出生卑微,为人谦虚,自是不会插手皇后宫宴的。 大胤朝宪宗的贤皇后十来年第一次宫宴,一朝掌权,为了体现皇后威仪,自是办的极为隆重。 林熙菡进了重华宫,两眼看着美轮美奂,精美大气的宫殿应接不暇,特别是看到崇敬殿高近十丈,宽百丈的面客殿,几乎惊得发不出声音。 实在是太大气,太宽敞了。 这殿内摆满了桌子,不下百席,高台上一宽五丈长案。一看就是皇后娘娘的位置。高台两排还有高低近六位桌子,六位桌子后面又由内往外放了一排排小案几。可见那六位是宫中有位分的宫妃。 高台下面是中等台,那密密麻麻沿着高台宫妃位置两面亦是摆满案几,一看就是皇族和后族勋贵的位置,皇后左手为皇族,右手为后族。两宫太后族人离太后近些,皇后族人第三,依次三排。 正对后宫的高台是诰命夫人、世家闺秀的位置,一排排正对皇后娘娘的案几,案几由大往后变小。密度也是前松后紧,可见前面均是品阶高的诰命夫人和皇家贵妇。 整个位置形成一个长方形框,中间深陷一个舞台。想来是歌舞表演,和千金小姐斗巧的低台,方便贵妇们观察。 林熙菡暗暗打量,估计自己是台下位置,按理说她属于世家闺秀。应该在诰命夫人位置,但是她亦有封号,族姬封号又有字,这是皇族女子的封位。 好在林熙菡为难没有多久,那四品女官,就点头朝林熙菡笑笑。让两位宫女引着林熙菡走了进去,竟然是中等台第二排,这至少是至少是宗姬(郡主)的位置。甚至可能是公主的位置。 要知道先帝爷是大胤朝最风流最能生的皇帝,光公主就有十来个,不要说近三十个儿子,后来斗死了泰半,只剩下呆傻老实或者年幼无知的。但对比太宗还是多子多孙的典型。 林熙菡一向认为今上是个勤恳勉励又颇有才干的皇帝,如今这么辛苦。最大的原因就是先帝儿子孙子太多,吃穷了皇帝的内库,又拉帮结派的咔嚓用掉了大多数国库。 才让今上接收大胤朝国库空空,甚至还拖欠大臣的官银。 林熙菡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一下紫云,紫云细声细气,温言细语道,“大人,我家小姐乃是老林国公的孙女,林状元的独女……” 那女官亦是知道林熙菡身份的,一接过紫云递上的荷包,也不看,直接塞到袖中,笑道,“族姬放心,这位置没错。林大人少时就和陛下情分非比寻常,陛下还在潜府的时候,娘娘就遣我伺候过大人。族姬和大人七八分相信,我认错了谁也不会认错族姬。” 林熙菡一听女官的意思,就知道这位置是特意安排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安排来着。 林熙菡又起身给女官行了礼,诚恳道,“家父早逝,家父往事九娘半点不知道,如今能见到姑姑,也是上天垂怜,还请姑姑多多与我讲讲家父的事儿,也好让九娘多些缅怀的事儿。” 女官听林熙菡说的文雅,字里行间难言的痛楚,还是让她多了几分怜惜,“哎,当年我还是得了大人指点,才有了如今成就,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 林熙菡听了女官话,亦是流泪不止。 女官更是心中一叹,递给林熙菡一令牌道,“我姓秦,是紫宸殿的掌事姑姑,你日后有事儿,还是可以到东华门递上这个令牌就成。” “谢姑姑垂怜。”林熙菡接过玉佩,行礼道谢。 “你放心,这个位置没错。”秦姑姑指指天,林熙菡会意,对秦姑姑又多了几分感激。 “多谢姑姑提点。” 秦姑姑见林熙菡眼神清澈,神情诚恳,特别神态举止无半点作假,不似世家千金作态虚假,可见是真心感激,无歧视亦无攀附,听到紫宸殿也无反应,不知是不知,还是无欲。 但作为林玉煊和崔诗韵的女儿,她还是相信是后者,又道,“福慧帝姬位于你左手前排,她亦是托了人打点了你的位置的。” 林熙菡心中一阵感动,她知道福慧帝姬不喜她,却多次关键时候照顾她,不由自主问,“帝姬对家父家母……” “往事已矣,族姬不用多想。”秦姑姑又交代了林熙菡两句,就被下面人唤走了。 PS: 不好意思,不小心忘了设置 第三十六章 纠纷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秦姑姑走后,林熙菡见四周并无人,暗奇怪难不成自己来早了。 不及她多想,大厅里陆陆续续就来了几批人,言笑晏晏地由宫人领着入了座,细听几人谈话,林熙菡才发现不是来早了,是来晚了。 一般参加寿牛宴的均会提前进宫给娘娘们拜谢,才进崇敬殿落座,林熙菡无人提点,京中又难以打听宫中诸事,算是瞎子摸象,两眼一黑。 林熙菡素知私下打量旁人是极为不礼貌的,故待众人入殿肃穆时,林熙菡便敛眉收目端坐,松烟、紫云亦按例跪坐林熙菡左右侧案几旁,好为林熙菡布置餐食。 没一会儿香风扑面,林熙菡左右落座两位女子,一位年近三十,位于林熙菡右侧,脸上微露苦相,看到林熙菡有些疑惑,后又露出几分温和憨厚的笑意。 林熙菡亦是回礼点点头。 而林熙菡的左手上位却坐着一年不过十五的少女,一身公服,上面绣着鸾凤长鸣,金线烨烨生华,面容倨傲,气质高华,元宝髻八尾凤钿,八支。 她见林熙菡打量她,也淡淡扫了林熙菡两眼,轻哼了一声,眼皮微挑,道,“你玉环绶带错了。” 林熙菡低头细看,自己带的是梅花五福璎珞绶,也不算失礼来着。 那少女见林熙菡一脸茫然,又微皱眉头,朝身边宫装奴婢挥手,那奴婢从贴身匣子里挑出一白玉镶金的朱雀双环绶,道,“将这个换上。” 林熙菡心中微讶,但不知如何,心中却极为信任这位骄傲的贵女,接过玉环绶换上,又朝少女道谢。那少女却好似不曾听到,半点不搭理林熙菡。 林熙菡右手边的三十岁妇人好心的解释道,“那是齐国郡主。” 林熙菡明了,这是大胤朝最后一个郡主,其父乃是受妖后迫害致残的齐王,性子平淡文弱,有心悸,难受人伦之道,多年残喘,膝下仅一女。 先帝怜惜其父女。故齐国郡主一出生便封为齐国郡主,予以齐王日后封地的食邑允许齐国郡主继承,故齐国郡主也是大胤皇女中食邑最多的皇族女子。更是同辈中唯一一个拥有食邑的皇女。 也难怪齐国郡主骄傲不屑多言,实在她的身份比一般公主还高,何况如今公主多无食邑,不过按品阶点俸禄,哪里及齐地三层收益的食邑高。 林熙菡这下也知道她所处的位置均是郡主级别的。遂朝右手边中年皇女拜谢道,“多谢郡主大人提携。” 那妇人有些踹踹不安,神色有几分窘迫,尴尬道“妹妹,这又不是什么事儿,你这般客气倒让我害臊得紧。我一见你就三分亲近。如同见了自己小妹,不知不觉就怜惜得紧。” “哼――”齐国郡主不言,冷哼一声。 那妇人有些胆怯地看了齐国郡主两眼。见齐国郡主好似不点不曾关注她们这儿,又从头上摘一凤含明珠的金钗递给林熙菡道,“姐姐,身上都是带着按例的装束,唯有这金钗是家母所赠。还忘妹妹不要嫌弃,收了它。” 林熙菡见刚见面的妇人如此热情折交。实在让林熙菡忐忑,林熙菡自小无父无母,亲人算计长大,人情冷淡见多了,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没心没肺,热心肠的人。有些为难,有些怀疑,更多的却是感动中夹杂不安。特别是妇人言行举止实在小家子气,不似皇家女风度。 林熙菡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乃是长辈所赐,必有情义,九娘万万收不得的。” 妇人眼神闪了闪,“原是家中七叔叔来着。” 林熙菡抬头吃惊道,“您认识家父。” “何止认识,往昔家父与我皆受过七叔大恩,一直想要报答七叔恩情,只可惜一直没机会。” 妇人面露缅怀与感激地表情,“七叔为人,贞安极为佩服。” 林熙菡也面露感伤。 妇人见林熙菡神色稍缓,又拢起袖子,将金钗自顾自的插在林熙菡头上,面上微露苦嘲的神色,“今日,九娘你若是不收这金钗,岂不是瞧不上我等,不曾将我当做自己姐妹。” 林熙菡打量妇人,对着与崔诗韵差不多大小的妇人,林熙菡实在没法子当她是姐妹,更何况林熙菡实在难以想象妇人和林玉煊夫妇差不多大小,林玉煊哪能施恩至妇人父女。 只是见妇人为人坦诚,看似非常温和憨厚,自己又没什么利益可图,若不是猜错,便还真的没必要哄骗自己,遂点头接过金钗。 妇人面露一笑,林熙菡亦将红璎珞的玉环绶赠与妇人,妇人小心的接过玉环绶让下人收了起来,才道,“贞安如今谨遵圣意与夫家来京,日后也是常驻京城,还望九娘多多来往。” 林熙菡点点头,妇人又将一花帖子递给林熙菡,林熙菡一打量原是花宴游园的帖子,这类京中妇人聚会极多,林熙菡也是接过多次,也不曾在意。 倒是松烟熟知京中世家勋贵事情,一看帖子脸色就变了变,避开妇人视线,悄悄在桌角写了恕字,林熙菡方知妇人身份。 原来是贞安宗姬,几王作乱中的蜀王,说来林玉煊还真对她家有几分恩情。 当年蜀王参与作乱,差点被先帝爷按照其他几王一般剥夺皇家身份,一家抄家发配。 盖因林玉煊发现其中端疑,道了清了蜀王性情,最是胆小懦弱,有心也是无胆的,不过剥夺了封号,圈禁皇陵得了。 蜀王一家才没像其他几王,没多久就死绝在发配路上。 而贞安宗姬更是受过林玉煊大恩,今上登基改皇女封号,取缔食邑,按理说贞安以及受娘家牵连没了皇族身份,当不得册封。 但林玉煊进言,如今册封任何皇女均是惹其不满,不若册封罪人女为古封号。她们必是感恩不尽的,再来祸不及妻女,她们到底是皇家女子,哪能受人欺辱。 这样算来林玉煊的确算是曾施恩于贞安帝姬、蜀王一家,林熙菡这一想知道贞安宗姬亲近缘由,又见贞安宗姬憨厚弱懦,形容有些过于怯弱、小家子气,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林熙菡神色多了几分温和,亦与贞安亲热起来。 林熙菡与妇人聊了近半个钟头,直到案几上的食材果盘摆上了。大殿上热热闹闹起来,齐国郡主亦走远去了殿外迎接人。 贞安宗姬朝殿外一看,嘘了一声。道,“公主贵人来了,宴会要开席了,咱们宴后再聊。” 林熙菡点头,朝殿外看去。就见大长公主为首领着一派公主陆续落座第一排,尤为引林熙菡主意的是大长公主身边的朱衣宫装女童。 她不曾落座官宦女眷的席位,反而跟着大长公主落坐在大长公主首席案几右手旁,顶替了一服侍丫鬟的名额,与大长公主同位而坐长案,神色亲热。正是长公主孙女伍清雅。 贞安宗姬见林熙菡打量,神色讥讽中带着愤懑,道。“长姑姑还是这么跋扈不知礼,小侄女虽是不曾多占个席位,但无品无封的落座在诸位长辈姐姐面前,与越级有何区别。” 林熙菡一愣,没想到贞安宗姬对此如此计较。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她皇家女却落座于外姓人后,自是心中不满。 林熙菡抬头也朝四周打量。见四周宗室女皆或无视、或鄙夷、或善意、或嘲讽、或不满,各有各神态,但多数还是此时不喜的。 长公主好似也知道诸位宗室女眷心疼,转头点点,诸位皆敛容点头示意,神色放松了几分。 林熙菡一赞叹,到底是大长公主,对诸人的心疼把握及其准确,她位高权重是女眷地位中第一人,便是诸位王妃亦低她一头,若今日她无视众怒,就是太过高傲让人心生不满,若是她太过重视,态度恶劣是心胸狭窄,态度温和是心虚理亏。 如今这般不冷不热,又体现她对诸人重视,又仿佛觉得伍清雅落座算不得什么事儿。 林熙菡打量伍清雅,伍清雅也是注意到林熙菡,脸上微露惊讶,又瞥见林熙菡的衣裳品阶,当即脸色大变,愠怒地捏着拳头,想要冲到林熙菡跟前说什么。 却一把被长公主抓住,伍清雅不甘不愿的落座前,狠狠扫了林熙菡两眼。 长公主亦是挑头对林熙菡点点头,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林熙菡心中一惊,细细看了自己服饰的品阶,却半点不知道,盖因她身边的丫鬟年纪小,今上的帝姬封号服饰又都是刚定的,没的统一的,她实在分不出族姬和旁人的公服区别。 再来她年纪小不曾到盘发髻的时候,一直是童子髻,带着紫玉莲花冠,也分不清差别。 林熙菡脸色微露怀疑,悄悄转身对贞安帝姬询问道,“我见清雅姐姐好似对我有什么误会,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否?” 贞安宗姬对伍清雅面露不屑,她对长公主一家有旧恨,哪怕性子圆滑弱懦,轻易不得罪人,也是无法对长公主一家流露善意,嗤笑道,“什么误会来着,不过是同是有皇家血脉的,一个有品阶,一个半点品阶全无而已。” 林熙菡听了心中更疑惑,自己有品阶,伍清雅从前就知道的,何况以长公主同陛下的关系,要个宗姬、族姬的品阶还是轻而易举的,哪里会是如此状态。 “贞安姐姐,请问我的服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刚才我见旁人多有打量来着。”林熙菡细问。 贞安听了露出一抹笑意,细细看了一眼,“没的什么不妥的,这是今年云妃娘娘新设计的宗室公服,许是旁人看着新疑才打量了几眼。” 复有想起什么才道,摸额头道,“不过若说不妥,你刚才带的玉环绶还真有些不妥。” “咱们陛下宫里有个极为得宠的楼贵妃,是楼阁老的孙女,性子霸道骄纵,自小喜爱红梅,陛下曾赞她是梅中仙。故她最喜爱着梅花的衣饰,衣物饰品无一不含梅,尤其是红梅。你若带刚才那玉环绶必是惹她不喜的。” 林熙菡听完。又想自己的公服、配饰乃是宫中送来的,按理来说是不会做错的,就是衬裙也是兰嬷嬷询问过才做的,再来就算出错藏在公服下也是旁人不知的。 林熙菡这下放心,对左右两位宗姬郡主也多多感激。 贞安宗姬谦虚辞别,齐国郡主无视林熙菡言语,不过林熙菡看她微红的耳尖,心中露出会意一笑,悄悄让紫云将匣子中的红玛瑙磨喝乐放在了齐国郡主案几上。 齐国郡主不说话,也不道谢还礼。这磨喝乐一直放在桌上。 等林熙菡一掉头,细数桌上的玩偶,才发现八仙过海的韩湘子没了。林熙菡眼尖发现齐国郡主偷偷把玩在左手。 她一见林熙菡看她,心中一惊,手上的韩湘子磨喝乐滚了出去,一直滑到了前排懿顺帝姬脚小。 懿顺帝姬也是个年纪小的,性子跋扈的。她看到齐国郡主的磨喝乐嘻嘻一笑,一脚将磨喝乐踹到了高台上。 齐国郡主顿时被气红了眼眶,忍着泪珠,瞪了懿顺帝姬两眼,懿顺帝姬也是个顽皮,还朝齐国郡主吐吐舌头。翻翻白眼,齐国郡主一个生气就扬手吓她,宽大的袖子勾到盛酒的鸾凤觥上。一下子将满满一觥的蜜果酒洒在了懿顺帝姬身上。 宽大艳丽的公服立马被姜黄的果酒染成上丑陋的汁液,尤其是胸前九尾凤凰头被浇上一团,好似凤凰被斩断了头,血流了一地的情形。 “哇……”懿顺帝姬年纪小,一下子哭了起来。“凤凰头断了……”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楼贵妃驾临――” “云贤妃、安德妃、牛淑妃……” 外面太监传三声皇后娘娘,才传后宫妃嫔。 贵人将至。场上一阵尴尬,林熙菡和齐国郡主也是脸色煞白,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啪――” 好在懿顺帝姬的生母,顺平郡王妃上前扇了亲生女儿一个耳光,吓得年幼的懿顺帝姬呜咽着半响声音发不出来,只能惶恐的看着亲生母亲。 众人嘘了一口气,凤凰不能死,别看公主皇室的女眷多用凤凰鸾凤之类的公服头饰,但天下能称之为凤的唯有皇后娘娘。 懿顺帝姬不过是个皇家养女,说这话不是诅咒皇后娘娘来着,而几个靠近懿顺帝姬的宗室也是要吃排头的。 皇后一进席位,众人就叩拜行礼,皇后一抬手,众人亦再次行礼道谢,方起身,待皇后娘娘与宫妃落座,诸位才落座。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安静……” 大胤的皇后娘娘一向以精明贤惠闻名,她刚进殿门就见众人诡异的安静,极为不合常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声音,尤其是有女人的地方便是聒噪的起源。 大殿她入门,殿内无声很正常,可她还没让太监传报,殿内就安静就极为不正常。 皇后娘娘一发问,众人不敢答,亦不敢不答,更不敢乱答。 待皇后娘娘眉头微蹙,顺平郡王妃才上前叩首恕罪道,“娘娘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见懿顺帝姬哭闹,一时心烦,越阶扇了帝姬耳光,惹了笑话……” 顺平郡王妃还没说完,皇后娘娘没发话,皇后娘娘左手的楼贵妃就脸色大变,“什么,你打了懿顺,你怎么能打我儿。” 她眼睛像利剑一样狠狠瞪了顺平郡王妃,让人立即将懿顺帝姬领来。 皇后娘娘好似没看到这些,神色淡淡,她心中顺平郡王妃的性子,她为人平淡温柔,少有发脾气的,最主要为人聪慧知趣,知道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不然皇后也不会从众女间挑出她来做性子暴虐的忠平郡王为妻,就是打着管着今上幼弟的主意。 按照次女的性情,怎么会这样的场合越阶打已经过继皇家的懿顺帝姬来着。 “知你是慈母心,帝姬到底入了宫中,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皇后娘娘知道其间有鬼,但她自来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当面揭穿,该糊涂就糊涂,故随意训诫了两句,放忠平郡王妃下去了。 可惜皇后放过顺平郡王妃,楼贵妃这样懿顺帝姬的养母却是不甘休的。 “皇后娘娘,恕我越礼。您好歹看看帝姬的脸。” 楼贵妃坐在皇后娘娘左手,她不待皇后娘娘反应过来,抱住懿顺帝姬,一脸心疼地托着懿顺帝姬半张红肿的脸,朝皇后娘娘看去,皇后娘娘神色有几分尴尬,“贵妃,你越阶了。” “臣妾请皇后娘娘责罚,臣妾今日不得不越阶。打在儿身,疼在母心,我就想问一句,我的帝姬何苦要受这样的罪,到底犯了什么错,让郡王妃不看自己的身份打陛下的女儿。” 楼贵妃咄咄逼人,她说自己越阶,但更拿捏着郡王妃先行越阶,皇后娘娘处事不公。 要知道懿顺帝姬过继楼贵妃名下,已经是当朝帝姬,不是小小郡王妃想要教训就能教训的。 皇后娘娘要追究楼贵妃越阶责问皇后娘娘的处置,就要按例公正责罚郡王妃,查处此事。 皇后娘娘口风一软,遂道,“郡王妃乃是帝姬生母,她打帝姬心中亦是痛的,贵妃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来着。” “我知郡王妃慈母心。但是帝姬已经是我的女儿了,她一丝一毫尽数宫廷,还望郡王妃莫要失了分寸。” 楼贵妃见好就收,她本就打算在宗室命妇面前显一下她的地位,不要让人小瞧了去,再来懿顺帝姬已经是自己的女儿,旁人打了她,不是显得她无能,遂道,“再者我亦知道郡王妃膝下儿女双全,不稀罕帝姬,不然当年也不会送了帝姬进宫却留下长女。打骂帝姬这个毫无感情的女儿,郡王不心疼,我心疼。我对自己视若亲女,爱若珍宝,膝下就独帝姬一人,半点不容损失。还望郡王妃体谅……” 楼贵妃虽不追究郡王妃责任,但言辞狠厉,犹如利刃,将顺平郡王妃刺得恨不得受罚挨打,也不要享受这心如刀割的痛,好在她是能忍的,低头含泪哽咽称是。 她抬头眼角瞥了瞥亲女,却见顺懿流露出似恨似怨的神色,想来是将楼贵妃的话听到了心中,她顿时恨不得晕了过去。 好个一箭三雕,好一个一箭三雕。 如今她的女儿是真真失去了。 皇后娘娘见楼贵妃气撒得差不多了,冷喝道,“贵妃最近火气大,我看你还是茹素抄经一月吧。” 楼贵妃喜滋滋地称是,她才不在乎禁足抄经书,反正不让她出去,又不是不让皇上来。 再来她杀鸡儆猴显了威风,又教训了这个没事总借着皇后名义去看顺懿帝姬,给她添排头的郡王妃,更得了顺懿一颗真心。 要知道楼贵妃膝下无子多年,如今有个女儿好歹是条退路,就是日后有了亲子,女儿也碍不着自己儿子的位置,甚至还是个势力。 第三十七章 八仙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宴起――”太监长吟一声,宫里按座次开始摆熟菜,低台上歌舞表演开始,空中也放起了各色礼花,有万寿无疆,有飞龙在天,栾凤祥鸣,很是热闹好看。 皇后娘娘等第三批烟花放完,才高喝一声,“颂词――” 女官清朗的朝贺中,整个宴会就真正开始了。 宫人上完第一批熟菜,方退下,皇后娘娘才端庄温和道,“陛下仁慈,特赐下贡酒,嘉许众位夫人贤孝忠德,操持家业,让大胤忠臣能无后顾之忧,为大胤,为陛下,为百姓效力。” “陛下万寿,娘娘千岁……”一品命妇领头,余者皆磕头道,“万岁”。 宫人迅速给诸位上了樽各色贡酒,皇后娘娘待诸人持酒朝天泡三次酒,道,“上苍厚爱,保大胤江山,吾敬苍天保天下安定,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娘娘敬完天,命妇皆跟着敬天三杯。 皇后娘娘又持酒对月道,“孔圣人曾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祖皇帝深以为然,我和陛下心戚戚,奉为密令,然大胤朝诸年不顺,吾和陛下深愧之,深感有负太祖所托,故第二敬姬氏祖先,望祖先保佑大胤繁盛富强,黎民生活安逸,老有所养,病有所医,老有所终……” 皇后娘娘说完,众人皆称“善”,林熙菡听了心中也是极为振奋,越发觉得皇后娘娘果真如世人称赞“大德贤良”。 皇后娘娘满意笑笑,又扶着女官的手,走出案几,举起桌子上的尊,朝四周一圈行了小礼,举杯道,“最后敬在座的各位皇亲国戚、官宦女眷们。吾与陛下感谢贤妇相夫教子、持家有道,让大胤的将士能吏无后顾之忧,为过效力,堪称大胤四德典范。吾敬诸位望日后勉励敬守,劝夫觅王侯,成青史功臣。” “诺,皇后娘娘万岁……” “陛下万岁,娘娘万岁……” “觅王侯,觅王侯……” “万岁……” 众人皆神情激动称是,对皇后娘娘赞美涛声不断。 林熙菡也神情有几分激动。看旁边弱懦胆小的贞安宗姬也不似刚才小心翼翼,眼里发出狂热的光芒,跟着大喊皇后娘娘万岁。虔诚又疯狂。 林熙菡陡然冷静下来,她突然想到华妈妈训练教养女婢也是引着主子荣誉便是奴才荣誉、大富大贵之类的话来将女婢引得忠心不二。 如今皇后娘娘的招数不是更高明的训奴之道,只是这奴婢等级高了点,但对于大胤至高无上的两夫妇,天下皆为奴。 林熙菡突然朝左手边看去。齐国郡主亦是神色冷淡,似笑非笑,前面的诸人她看不见,但是靠前排的命妇勋贵脸上感激,但神色激动,但眼神清明。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类。 林熙菡一叹,果真是天下无一蠢人,只有不清醒的人。 皇后娘娘深谙御人之道。 众人高喊片刻。女官示意,众人安静,皇后娘娘退回坐席,和气慈爱道,“诸位敬请随意。品品宫中佳肴。” 皇后娘娘一吩咐,中间低台开始起各种表扬。观看的贵妇神色放松下来,皇后娘娘又宫人奉上宫中御酒。 林熙菡跟着众人品尝膳食,宫中菜式制作精美,香料作料颇多,口感饱满丰富,但菜摆放已久,失之原味,少了几分新鲜。 特别是彼时大胤朝各种豆油、菜籽油均有,但世人崇尚肉食大补,肉油大善,所以菜都是肉脂熬成浆来烹饪佳肴。 故热菜细腻,冷菜却稍显油腻。 林熙菡肚里饥饿,吃得较多,吃得半饱,满口油腻,抬头一看案几上几盏酒尊发愣,案几上有蒲中酒、鹿头酒、蔷薇露酒和流香酒,甚至有长春法酒。 唯独没有半盏蜜露。 正在林熙菡发愣时,齐国郡主悄悄让宫人给林熙菡上了黄柑酒,林熙菡闻了闻,淡淡酒香中夹杂中浓郁的柑橘味道,芳香扑鼻,引人垂涎。 “七七宫宴是姻缘节,是没有蜜露,只有佳酒。” 齐国郡主淡淡道,“你年纪小,案几上的御酒虽好,却不大合适。” 林熙菡点头,神色茫然。 齐国郡主又道,“这黄柑酒不甚名贵,却是洞庭东西山真柑所酿,酒味甘芳甜,不易醉人。且柑橘皮可解酒性,喝黄柑酒不易醉无宿疾。” 林熙菡笑笑接过酒尊大口喝了一下口,果真如齐国郡主所说甘甜芳香,一下子解了林熙菡口中油腻。 林熙菡对着齐国郡主露齿甜甜一笑,“姐姐,果真好喝。” 齐国郡主顿时耳朵从脖子都通红,白若莹雪的肌肤上淡淡的粉色极为明显,林熙菡忍不住呵呵大笑着,将案几拉近齐国郡主,凑到齐国郡主身边道,“九娘谢谢姐姐了。” 齐国郡主看也不看林熙菡,鼻头都羞红了,故意板着脸道,“女子四德,笑不露齿。” 林熙菡闪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很没有诚意道,“谢谢郡主姐姐提携。” 说完林熙菡又拉着软垫坐到了齐国郡主案几后,凑到齐国郡主身边说话。 齐国郡主羞得几乎眼眶都红了,林熙菡软垫往她那儿靠一点,她就往左移一点,避无可避时,忍不住蹙眉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坐席礼至少半尺之距。” 林熙菡“哦”的一声离齐国郡主那挪出半尺距离,却没回到自己的案几旁。 旁边服侍的宫人均噗嗤一笑。 “你怎么……”齐国郡主面露嫌弃。 “呜呜……,姐姐不喜欢我……”林熙菡立马咧嘴哭丧着脸,大有齐国郡主多说一句,她就大哭的架势。 齐国郡主僵着脸,无措的看着林熙菡,只要她想说什么训斥的话,林熙菡就对着她露出眼泪汪汪,很是受伤的表情。 齐国郡主只能无奈的皱着眉头。干巴巴的安抚林熙菡冷道,“这次见你年纪小,第一次参加宫宴胆怯,我就和你计较。下次见面不许做这等无礼动作。” “还有下次啊。” 林熙菡一脸惊喜,脸上没有半点泪意,果真是吓唬她的,齐国郡主不搭理林熙菡,心中一阵懊悔。 还没等齐国郡主懊悔完毕,林熙菡直接默认,“姐姐意思我还可以去齐王府拜访姐姐来。” 齐国郡主忍不住捶胸顿足。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齐国郡主刚想拒绝,她旁边年纪稍大的丫鬟立马露出高兴安慰的笑容道。“九小姐放心,我家郡主必是扫榻相迎,欢迎至极,就连王爷王妃亦是欢喜非常的。” “姐姐欢迎我吗?”林熙菡又露出受伤的表情,齐国郡主僵着脸。根本无法拒绝林熙菡,只得点点。 林熙菡也是心中暗笑,这齐国郡主还真是非常有意思的人,单纯善良却又害羞得不会和人相处,林熙菡不由对她多出几分亲近。 “这个给郡主姐姐。” 林熙菡又从匣子中拿出一套红珊瑚的磨喝乐,是一套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八仙过海。 “你怎么带这么多磨喝乐?” 齐国郡主惊呼。这参加宫宴突发事情多,算计也多,故来参加宫宴诸人都是多让丫鬟携带一些备用的东西。却没见过那个来宫里带了一匣子的玩物的。 “我打算到宫宴交几个朋友,总要带些见面礼来着。”林熙菡解释道。 齐国郡主忍不住撇嘴,这孩子没人提点,必是出了乱子的,哪有带见面礼是磨喝乐的。谁家姐妹见面不是地上帕子香囊之类的女红。到底是年纪小,不同世俗。 齐国郡主心里暗暗替林熙菡打算。把玩着韩湘子的珊瑚磨喝乐,让丫鬟给林熙菡递上一把荷包帕子,“这是我让人王府绣女绣的荷包帕子,你过一会就赏人吧。京里贵女相交都是如此,送些女红。” 齐国郡主理所当然的样子亦让林熙菡一呆,这样送上去,岂不是明白告诉旁人不想深交来着吗? 林熙菡也对齐国郡主不大放心,总觉得她心好人好,就是不大通人情,不会和人相处,暗道还是好好替她把关一下。 “姬姐姐喜欢韩湘子来着?”林熙菡见齐国郡主刚才就极为喜欢韩湘子的磨喝乐,现在亦是欢喜,不禁问道。 哪里料到,林熙菡一问,齐国帝姬眼眶一红,低着头轻声道,“他是我外公。“ 谁? 林熙菡又傻眼,谁?韩湘子是齐国帝姬的外公,与松烟对视,陡然想起齐王妃姓韩,韩国公原是大胤朝勇将,可惜李党乱,被抄家发配于沙门岛。沙门岛自太祖以来均是军人犯罪发配的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发配的人越发多,可大胤朝供给却是越来越少,岛上犯人口粮不够食用,看守的头目安庆之就想了个法子,将多出来的犯人一律捆绑扔入海里投死,当做他们是逃兵溺水而亡处置,来保持供给充足。 彼时韩家与安家有旧怨,安庆之乃是安家嫡系,当年就是被李党诸人害得败落的,故将发配沙门岛的李党犯人,供给三千余官宦将士一律投入海中。 李家、韩家、张家等李党诸位家族子弟共计三千余人,被绑着石头投入大海,三千人互相挣扎帮助挣脱捆绑,相约游向蓬莱。 三十里路程,最后只活下七男一女的擅水者,从沙门岛穿越大海游到了丹崖山。这八人姓氏又和传说中的八仙姓名相近便被当地意为八仙过海。 而齐国郡主的外公老韩将军就是被称之韩湘子。 可惜韩老将军逃过了大海无情,没能逃得过人海无情。那安庆之得了李党诸人竟然有八人活着,一面往朝廷汇报逃犯,一面遣人追杀。 韩将军知其人,故让李家遗嗣先行逃跑至京中告御状,以图青白示人家。 等到今上御史赶来查此案,八仙最后亦只剩下瘸腿的李家遗嗣。 此事京中大惊,但碍于李党诸人属于逆党,李党虽惨,今上对李党多有嫌弃,诸人避嫌,无人敢帮其伸冤多说。 最后不过是安抚,准许惨死的三千余人族人将其尸体携带归族安葬,而安庆之杀囚为罪,罪不致死,不过免职。 韩将军死后为罪人,族人族规不能入园,不过葬入族地对面山上,又因生为罪人,今上对其嫌弃,生为皇家郡主,齐王府地处敏感,齐国郡主亦是不能提及罪人。 只能通过玩物,思恋韩将军。 林熙菡心中一叹,党争害人。 PS: 里面杜撰的八仙故事,吸收的是民间的一个悲催故事。呵呵,我下载给大家看一下吧。 北宋建隆年间,沙门岛(今庙岛)是朝廷囚禁犯人的地方,从建隆三年开始,凡军人犯了法,都发配沙门岛。这样年复一年,岛上犯人越来越多。但朝廷每年只拨给全岛三百人的口粮,所以粮食越来越不够吃。后来,沙门岛看守头目李庆便想了个狠毒办法:当犯人超过三百时,便将其中一些捆住手脚,扔进海里淹死,使岛上犯人总是保持在三百人内,如此被杀的,两年内就达七百余人,为了活命,犯人们经常跳海凫水逃命,但绝大部分都被激浪吞没,一次,有五十多名囚犯得到即将被杀的消息,便趁着天晴月朗,避开看守,抱着葫芦、木头等轻浮的物体跳入海中,往蓬莱山方向游去。从沙门岛到蓬莱约三十里之遥,途中多数犯人因体力不支淹死水中,只剩下八名身怀武功、体格健壮的七男一女八位善游者,借着水流游到了岸边,在蓬莱城北丹崖山下的狮子洞内躲了起来。第二天,渔民发现了他们,当闻知八人从沙门岛游水越海而来,无不惊奇万分,把他们称作“神人”,此事便在民间传开了,并且越传越神,他们被传称为“八仙”,他们用来渡海的物品也被传为他们各自的法器,他们渡海逃狱的故事演变成今天的“八仙过海”。 第三十八章 冲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不知如何劝慰齐国郡主,只能让紫云将匣子中的韩湘子磨喝乐都挑选出来送给齐国郡主。 齐国郡主亦不擅言辞,抚摸着磨喝乐,小心翼翼收到贴身丫鬟的匣子里。 “多谢,九小姐。” 倒是刚才插嘴的丫鬟笑眯眯着眼,巧言善语道,“我家王爷不信鬼神,不大喜欢家里有仙神之类的东西。所以郡主也就没这类磨喝乐,如今就九小姐送了,也是补了郡主的摆件箱子“ 林熙菡点点头,她明白丫鬟的暗示,齐王爷避嫌,怕自己家里摆着八仙的事儿,被人找茬说是对今上不满那就有事儿了。要知道能成为神仙的都是大能,而韩将军这类李党若是能封为仙人,岂不是指着陛下鼻子骂昏君吗? 齐王爷要想逃过是非,也是不能让旁人抓了把柄。这磨喝乐齐国郡主就是收了,也只能藏着,但她这是自己送的,闺中女眷的玩物,也不碍着什么事儿。 “意歌娘子,那是意歌娘子……” “啊……,意歌娘子上台了……” 齐国郡主吃惊地看着低台,手上的酒尊洒了一地,也半点不知,抬着头朝下面看去,难得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是意歌娘子,还是甄珍姐姐大善,说动了娘娘。” 林熙菡诧异地看着四周。 旁边的松烟掌着外面的消息,小声地道,“那是瓦肆的首席歌姬,花名意歌,在京都极为有名,才华横溢不逊世家千金,擅长歌舞,使了一手好琴。小唱动听悦耳,动人心扉,堪称绕梁三日,耳不绝的让人难忘。不仅皇亲贵族、文人骚客极为仰慕她,就连闺阁贵妇也极爱她。” 林熙菡不曾逛过京都的瓦肆,却也知道瓦肆集聚了众多百戏杂技艺人,竞争很激烈,能成为首席,必是堪称绝技。 意歌娘子必是大才,至少在小唱上堪称傲视众人。 更何况能从市井被请到皇家宫宴。更说明她的才艺得到了世家勋贵的肯定。 贞安宗姬此时也从皇后娘娘的鼓动中醒来,张口就问,“是意歌娘子上台了吗?” 旁边的丫鬟急切回复。“是意歌娘子。” “哎呦,你怎么不早点喊我,我还没来得及给意歌娘子投花来着。”贞安宗姬懊悔地直皱眉头,这大胤此时看艺人表演,均是要投绢花表示喜爱的。 林熙菡不大理解。众人的狂热,许是她不大爱小调之类的技艺,或者她不曾听过意歌娘子表扬。 欢呼声不绝于耳,林熙菡耳朵都被震得发疼,贵妇小姐们也好似忘了皇后娘娘这类贵人端坐上首。 不过林熙菡朝左上高台望去,只见台子上的娘娘们也神色激动。就连皇后娘娘也是难得露出几分不慎端庄的笑,倒是高台上两位妃子不曾注意意歌娘子的表演。 一个是全程脸露高傲不屑的楼贵妃,一个是浅笑倩兮的云妃。二人对意歌娘子表演不紧不感兴趣,反而极为关注桌子上的菜色。 林熙菡也忍不住朝菜色看去,这一看,还真极为惊叹,怎么妃子的菜品与自己相同来着。 要知道宫中宴席有规定。廷臣的菜品与宫妃的菜品不同,此时林熙菡她们已经上菜上到了五品菜。皆是砂锅煨鹿筋、 鸡丝银耳、 桂花鱼条 、八宝兔丁等,而按照妃子却是猴头蘑扒鱼翅、 滑熘鸭脯、 素炒鳝丝、 腰果鹿丁、 扒鱼肚卷等。 还没等林熙菡惊讶完,就看到楼贵妃突然捂着肚子,晕了过去。 “贵妃娘娘晕了,娘娘晕了……” “娘娘晕了……” 现场哗然一片。 众贵妇也顿时不敢为了意歌娘子嬉闹呐喊,小心翼翼地看宫中大戏。 低台的表演也不曾继续,歌姬舞者无措的立着。 “闭嘴,传太医――”皇后娘娘高喝一声。 散乱宫人和张望的女眷,均是安静待立,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默不作声,跪了一地。 等太医来了,替楼贵妃把脉,皇后娘娘才脸上好些,喝一声,“众卿继续宴会。” 命妇喏一声,继续刚才的娱乐,只是神色多了几分诡秘。 齐国郡主冷嗤了一声,“娘娘们都玩这一套,生怕旁人不知她揣了个金蛋,也不嫌腻歪。” 林熙菡敛目假装没听到,齐国郡主朝她看,她转头露出一笑,齐国郡主捏捏她的耳朵,落了一句,“你倒是个精怪的。刚才看什么来着的?” 林熙菡捂着被捏红的耳朵,小声道,“看我舅母来着的?” “哼,还当你人聪明了,看出了那菜门道呢。“齐国郡主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神情。 “那菜有什么门道来着?”林熙菡还真没看出什么门道,这宫里的菜肴都是大补滋养的,绝不会有相克的问题,又是大庭广众下,下毒下药必是不成的。 齐国郡主淡淡看了林熙菡两眼,喝了口蔷薇露酒,才道,“这宫里终于有喜讯了。” “啊……”林熙菡脑海里一阵问号,又突然想起来,好像大胤有说法,妇人怀孕是不能吃兔肉的,会流产生怪胎来着,“贵妃娘娘有孕了。” “贵妃娘娘有喜了。” 没等齐国郡主回答,刚来的御医已经回答了问题。 高台上的妃子神色各异,皇后娘娘神色不变,一向温和大方的恭喜楼贵妃,让宫人给陛下传了喜讯,又让人打赏后宫众人,最后还给在场的女眷赐了价比黄金的苏合香酒,预祝陛下得小皇子。 刚才一直不吃菜,看菜品的云妃亦是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频频向楼贵妃恭喜,其他几个妃子却没她们二人涵养好,均是神色不甘不愿,充满嫉妒,便是那些子地位低的。神色也抑郁了几分。 而楼贵妃亦在众多女眷欢呼恭喜下,神色张扬了几分,脸上露出如花笑靥,亦是让身边宫人下去打赏,甚至还越阶赐了三白泉。 皇后娘娘宽容大度的不予以计较,但身边多的事嫉妒不甘的妃子,没一会儿功夫楼贵妃就被依附皇后的甄家两姐妹气晕过去了。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的,让人遣了太医,又送楼贵妃会她的主殿看病修养,又罚了惹事的甄家姐妹。撵她们去屋里反省抄经书,这事情就算了结。 一干众人看完皇家好戏,就继续赏宴会。刚才意歌娘子的表扬被打算,此时只得重头开始,但便是重头开始,也没几个有心思看表演来着。 “还是皇后娘娘贤德,这等子狐媚子就该打杀了去。” 贞安宗姬做下来愤愤道了一句。 她右手边另一位与她年龄相近的宗姬亦到。“贞安姐姐,何况为这等子人气煞来着。她做妾室的能有什么气度,自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到底比不上皇后娘娘雍容华贵。” 那宗姬话里话去也对楼家极为不满,林熙菡心中也不奇怪,细想完全能够理解。当年楼家崛起完全是踏着几个王爷的尸体怕上来的,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没有王爷么做乱。楼相现在还是个七品京官。 这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宗姬,林熙菡不用看也猜出来是当年作乱王爷被加恩的女儿,这楼相断了她们的富贵路,让她们不得不落到人间,心里岂能不恨得牙痒痒。 林熙菡听四周议论纷纷。从楼贵妃的跋扈嚣张,欺压宫人。说道楼相的结党营私,忘恩背义,再说到楼家人欺压相邻,残害人命,这各种罪状传言皆有,总之是将楼家一脉骂到骨子里。 就连几个嫁入寒门,隶属于楼党改革派的新贵女眷也恭默守静,不发一声,林熙菡可以猜测出她们亦是对楼贵妃言行有了诸多不利的想法。 林熙菡不禁感叹,想来皇后娘娘的目的是达到了。楼贵妃一而再二三的晕倒挑事,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是被人陷害的,但是她让来参加宫宴的夫人小姐们不得安宁。 那些命妇小姐自是对她印象极为糟糕,毕竟她们不管你是否有冤屈,大家均是不相干的,但楼贵妃的各种事儿让她们又跪又吓的折腾不清,心里对楼贵妃就没了半点好印象。 “啪――”一声脆响的巴掌在还算安静的人群中响起。 “贱人我要杀了你――”接着是一阵暴躁的大喊大叫。 命妇席位上两个女子打了起来,从中间一直滚到了最前排,将一排排案几推到,砸在了低台上,让这全神贯注的表演的意歌娘子也是惊吓的跳开了台子。 “拖下去,给我拖到宫门外给我杖八十大板。” 皇后娘娘今日是被一二再,再二三的挑衅,再有涵养,也是惹毛了,她也不审问,直接让人宫人将两个挑事的宫人拖了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刚才还跋扈得忘了身份,在宫宴中惹事的宫人就哭喊了起来。 “娘娘,饶命,饶命,我是甄恩候嫡长孙女……”黄衫女子哭涕。 “娘娘饶命,饶命,我是楼家次孙女……”紫衫女子哭喊。 皇后娘娘冷笑,“秋白,我记得我好像没邀请甄家长孙女或者楼家次孙女来着。” 女官躬身答道,“不曾娘娘。” “哼――,敢情这天下是不把我这皇后放眼里了,我的宴会,没请的人,也能随意来。” 众人心中一颤,皆跪下来道,不敢。 皇后娘娘漂亮的指套划过琉璃盏,发出刺啦的声音,“将宫门关上,给我一一个查,还有什么人浑水摸鱼进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如此大胆,不顾身份地位,想进金銮殿。” “诺。”女官宫人答道。 随着崇敬殿的宫门关上,林熙菡的心也发颤了,她陡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好似帖子,林熙蕙还不曾给自己。 第三十九章 无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心下忐忑,自己身份明白,但是没有帖子也是个祸事,尤其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正查着帖子身份的事儿,自己这没帖子入宫不是打娘娘的脸吗? 宫中查出自己无帖子,皇后娘娘是处置自己好,还是不处置得好? 明知自己是冤枉的,处置自己皇后娘娘不慈,让人心寒。 不处置自己,那些闺秀必是临死找个垫背,死咬自己亦是无帖子的凭什么不受罚,皇后娘娘若是公道的就该也放了她们。 但是今天皇后娘娘必是不会放过的,毕竟一二而三的被楼贵妃挑衅,皇后娘娘不能处置怀孕的楼贵妃,还不能处置一下扫她面子的闺秀吗? 否则皇后娘娘的脸面威严何在? 林熙菡心中着急,神色流露出几分慌张。 齐国郡主疑惑得扫了林熙菡两眼,又见她神情焦虑,脑海里闪过,惊问道,“你不会忘了带帖子吧?” 林熙菡默默点头,齐国郡主捂头一叹,“你是个糊涂的?怎么能忘了带帖子来?” “也不是忘了。而是被我大堂姐扣下来了。”林熙菡解释道。 “你是谁家的女儿?”齐国郡主这才想起来问林熙菡的身份,她原先当是哪个叔叔家的,但听她口气,却是陛下加封的人家。 齐国郡主向来聪明惊呼一声,“你是林玉煊林状元的女儿?” 林熙菡点点头,小心查看齐国郡主神情,她是知道皇女没一个对林玉煊有好印象来着,哪知齐国郡主不仅态度没有变恶劣,反而神色亲近了几分,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原是崔姐姐家的女儿?” 林熙菡一愣。她是不曾听过崔诗韵和齐国郡主还有情分,特别是二人年纪相差极大。 “六年前是我崔姐姐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那次就是天人永隔了。” 齐国郡主一脸长辈慈爱地看着林熙菡,让林熙菡神色越发疑惑,“郡主姐姐,你和我娘娘认识?” “当然,京中闺秀谁能不知。当年崔姐姐可还做过我女学老师来着。”齐国郡主笑道。 “没听我娘做过女学先生?”林熙菡还是很清楚崔诗韵身子一向弱,操持家业就身心疲惫了,哪里会做女学老师来着。 “呵呵,九娘还没去过女学吧?女学师长可是崔姐姐的师姐。二人同在南华先生门下,当年崔姐姐便是受师长邀约,教导女学闺秀骑射来着。” 林熙菡不敢想象崔诗韵一股子江南水乡的弱女子样竟然会去教骑射。和她想象的骑射老师差距太大了。 虽然林熙菡知道自己娘亲是会骑射的,往年也常一家人去郊游打猎来着。 “郡主姐姐……”林熙菡不敢想象。 齐国郡主面露怀恋,突然想到什么来着,“九娘,你可不能喊我姐姐了。我按辈分是你姑姑来着。我堂姐是福慧郡主,你舅母。我姑姑嫁给的是柳家四老太爷,按理我又是你姨。我表姐嫁给的是李家三老爷……,我和你娘相交又是姐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长辈来着。” 林熙菡满脸黑线,她知道世家通婚严重。没想到这到处都是亲戚,且她实在无法对齐国郡主稚嫩的脸喊姑姑,只能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齐国郡主脸上露出淡淡的满足。对林熙菡道,“你放心,帖子的事情,我手里还有一张帖子。” 林熙菡心中一喜,她本打算偷偷让福慧郡主私下禀报了皇后娘娘。再没查到她的时候,再找一个帖子来。只是没想到齐国郡主手上还有帖子来。 林熙蕙此刻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她知道上辈子崔明椘宫宴斗巧会一举夺魁,获得皇后娘娘喜爱,最后甚至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因缘。 没想到她避开亲母,偷偷从庙里跑到甄府,求助外祖母,和表妹一起假装外祖母和大舅母的贴身丫鬟混入宫廷,却因甄表妹和楼家孙女发生冲突,落入境地两难的局面。 实在的出入意料。 她非常清楚大胤的宫宴何其难入,年年都有无数没有名帖的闺阁少女通过这等方法假冒进了宫廷,只期盼见过市面,或者宴席上表现好,得了贵妇们赏识,日后好出嫁。 可如今却因为愚蠢又自负的甄表妹害惨了自己,指不定二次重来的性命救丢在了此处。 林熙蕙通过层层人群中看到坐在中台上的林熙菡,又扫见不远端坐在崔大舅母身边的崔明椘心中就愤恨不已。 凭什么一个无父无母的扫把星可以挂着族姬的名号坐在中台上? 凭什么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可以受皇家宫宴的邀请,堂堂正正的坐在宫宴上? 而她明明是国公女,恩候外孙女,父母系名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女学位列前茅,品貌双全,还得上天恩惠,两世为人,却整整两世都不能被皇家邀请,只能这般形同鼠蚁仓皇猥琐,冒充卑贱的丫鬟入宫。 甚至如今还要受皇后娘娘盘查,指不定就会被杖责在宫墙内。 上苍既然让她重来,为何不赐她万福顺傥,为何要让她费尽心机还要饱受责辱。 林熙蕙心中恨意翻腾。 她突然冷笑一声,摸摸怀中的帖子,好在自己临时一动拿了帖子,看林熙菡如何交代。 林熙菡是主子们,本来就有规定的席位,一般不会出错,宫人只是随意看一下名帖,又看一下穿戴打扮就了事了。 倒是紫云、松烟是奴才,此次盘查的重点,盖因世家闺秀均是假冒这些奴婢丫鬟进来的。 不过这个查起来也不难,大胤的户籍管理一向严格,便是挂在牛马录的奴婢,也是备档清楚,特别为防止有逃奴、黑户以及敌国间隙。 每个奴婢均有奴籍的贴牌,若是身上没有带那么便算作逃奴、黑户一律发卖矿上或者贬为军妓、军奴。 这也是为何大多数间隙和没有身份的人均是假冒主子来,不是他们傻。而是假冒奴婢是太惨,需要随身携带贴牌。甚至一些官奴和贱籍奴婢,一出生,一入籍就要胳膊上烙印上奴印编号。 当然假冒主子、良民也是不容易的,大胤出入城门是要带路引、官牒、甚至离乡出府停留他乡超过十日,还需要带着自己的户契到衙门缴纳二十个铜子,办理临时户契。 否则没有户契,出远门,客栈都不给你住,大胤规定衙吏巡夜。就要到各个客栈、酒肆、妓院类留宿人员,盘查身份,防止有敌军潜入。一经身份不明。一律大刑伺候,关入大闹。而那些收留非法人员的机构也是老板带珈游街七日,告诉本地市民,那是一家非法经营的黑店,店内有不明人士。 有人说住破庙什么的? 呵呵。若是荒山野岭的破庙没人管你,但是内城、外城方圆百里的庙宇入住均需要身份官牒,包括无人土地庙。 大胤庙宇不可以随意建造,均是属于各个里、街、村乡老所管理,像郊区荒废的无出家人士的破庙都有村里的各个里正管着,若是庙里收了不明人士。里正是要挨大刑伺候。 而随意收留无证的村人良民亦要受连坐,刑罚看收留人士的犯案程度。 这也是白霜霜前世明明是白家大小姐,身份地位比崔明椘差不了多少。大胤世家勋贵皆知道她的委屈,她还是不得不成为崔明椘的陪嫁丫鬟,甚至孩子都不能生,死后连侧妃都没能恩封,都因为她无法入白家族谱。无法上户籍,属于黑户。只能做贱妾。 可见白大老爷实在是狼心狗肺,心肠狠毒,半点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留一点后路。 宫中什么最多,不是金银钱财美人多,而是宫人最多,太监宫女最多的地方除了太后的寝宫,就是皇后的宫殿了,便是皇帝陛下服侍的人也不及,这也是天下女人都想做皇后的原因之一。 没一会儿功夫,这女眷身份就盘查清楚了,这次冒充奴婢进来的世家闺秀,加上刚才的楼家女和甄家女,也不过少少的十三人。 可见皇后娘娘是早有所准备的,不是无缘无故的一把手抓下去的。 随着宫人禀报身份,林熙菡对比各家情况名录,林熙菡越发肯定,这些闺秀里均是不安分的楼党和部分最近朝堂上给今上添堵的牛党和赵党。 十三中有七个楼党,五个牛党,一个赵党,这也表明了天下最尊贵的夫妇对三党的态度。 那些看到结果的诰命夫人也是神色了然。 贞安宗姬脸色煞白得哆嗦了两下,想到自己看楼家风光,最近攀附了楼家二位夫人,就恨不得晕过去,拉着林熙菡的手,道,“九娘,你可得帮帮姐姐啊,这天杀的楼党、牛党。王叔婶婶最知道我了,贞安性子胆小,绝对不会参与这些事儿的,到时候一定要帮我求求情啊……” 林熙菡一脸雾水,齐国郡主冷笑一声,打掉贞安宗姬紧紧抓住林熙菡的手,喝声道,“慌什么慌,你这般慌下去,倒向是心虚得来着。” “我没,我没……”贞安宗姬吓得几欲晕过去,她右面扶着她的宗姬也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只比贞安好些,强撑着身子骨,和贞安一般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齐国郡主不屑地瞥了两眼,小声道,“你放心,就你们几个性子,今上和娘娘清楚的很。” 贞安宗姬听齐国郡主这般说,神色稍缓,但还是一脸哀求地看着林熙菡和齐国郡主。 齐国郡主叹了口气道,“放心吧。到时候我也会帮你们和今上太后说明白的。” 齐国郡主一向重诺,她说了,贞安宗姬二人才放心的由奴婢扶了起来,旁边丫鬟伺候她们二人打点起来。 林熙菡朝齐国郡主看了看,齐国郡主见她不明就里,便道,“她怕是当你是王叔的女儿了。若是知道你是牛阁老的外孙女,怕是避都避不及。” 林熙菡这才明白贞安宗姬的态度,点点头。 齐国郡主又觉得自己这般说有些过分,便解释道。“贞安宗姬二人原不是这样的,张扬骄横,无法无天。皇爷爷再世称为鬼面愁郡主。可惜王伯犯事,二人受尽折磨,如今早被吓破了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晕过去。” 林熙菡淡淡点头,她倒是听说过落魄王叔不如狗的事情,就像当年贞安宗姬的父亲蜀王被出族,差点全家饿死在路上。啃树皮啃了几日才活下来。 她很能够理解贞安宗姬如今的性情。 且林熙菡听说贞安宗姬的事情。 贞安宗姬年少得势,在婆家骄横无比,打杀公婆。欺辱妯娌,惹得天怒人怨,只是碍于权势忍着。 哪知道郡马一家最后不曾得她半点好处,还受她父亲蜀王牵连,没有官职财产。 由此可见婆家怎会不她入骨。怎得不折腾她来着。 天无绝人之路,她幸运在有个重情的郡马,没有像其他受牵连的郡主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贞安宗姬郡马,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因她往昔骄横怨怪她。反而和她一起相依为命,维护她,被家人怨怪。受家人折磨,甚至为了救她没了一条腿。 好个风度翩翩玉面郎变成了干枯瘸子。 这也是林玉煊当年第一个提出施恩于她,复她宗姬位置的原因,林熙菡见林玉煊名册评价,“贞安不贞不安。郡马傥荡如青竹。” 不过贞安宗姬原如何林熙菡不知,但现在她如此胆小如鼠、惶惶不安。也着实可怜,而且听说她复了皇家身份,也不曾报复往日折磨她的平民婆家诸人,反而多有救济。 特别郡马如今容貌尽毁,体弱多病,身负残疾,她还是一心一意的照顾,不曾嫌弃,也不介意二人终身无子,老来无依。 可见她不算什么大善大圣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个胆小怕死又不够聪明的普通人,至少比白霜霜多了一份知恩的心。 贞安宗姬擦好了脸,也对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几分不好意思,见林熙菡面上半点不露鄙视,眼神坦荡,心里一暖,“九娘,你也不会嫌弃姐姐来着吧。” 林熙菡一笑,觉得贞安宗姬年近三十了吧,怎么还这般单纯来着,“呵呵,宗姬,就怕您嫌弃我来着。我是林玉煊的女儿,不是宗室女。” 林熙菡话没说完,贞安宗姬脸色大变,吞吐半响才道,“你是林国公孙女,牛阁老外孙女……” 林熙菡点头。 贞安宗姬立马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往后退了两步,“原是侄女来着,我和福慧一向很好。” 贞安宗姬简直想晕过去,欲哭不得,她现在和楼相才有了牵扯,吃个宫宴又是牛阁老有了牵扯,日后不管哪个得势落魄,她都要受牵连来着。 林熙菡看贞安宗姬避嫌的样子,心里一阵暗叹,也往齐国郡主那儿靠了靠,看来深交不成了。 “有时候真觉得她可怜又可恨来着,一把年纪越活越过去,半点风骨全没。”齐国郡主恨铁不成钢道。 林熙菡倒不怎么难过,只是越发觉得贞安宗姬可怜来着,活得太小心翼翼了。 淡淡的宫灯照亮了十三个少女秀丽的面容,她们呜呜咽咽地哭声在静的能听到汗流的大殿显得格外明显。 “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做奴婢,哼……” 皇后娘娘听完汇报,沉默了半响没发出半点声音,让宫人取了更多宫灯,大殿比刚才更明亮了几分,才道,“秋白,按理这样的事儿该如何责罚,杖罚八十大板,还是脱衣笞刑……” “饶命……” “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饶命啊……” “求娘娘饶了我女儿吧……” “求皇后娘娘饶了我家孙女……” 十三个闺阁千金和她们家人一听刑罚,顿时吓得哭喊求饶,这柔弱闺阁千金八十大板还有命否,脱衣笞刑名节尽没,难逃一死。 皇后冷笑一声看着下面跪倒在一地的十三个闺秀和她们的家人,越发脸色难看,淡淡不发出一声。 齐国郡主叹息一声,“本来还有一线生机,这下自寻死路来着。死在杖责下总比生不如死好。好歹还有体面,若是活了下来,娘娘不仅不追究,反而会安抚来着。” 林熙菡也点头,只是当局者迷,人都有侥幸心理,犯了错总想能有个两全的好下场。 女官秋白查完了宫规律法道,“按照宫规没有相关处置方法。” 跪着的人皆脸露一喜。 “但是大胤律法规定若是改良从贱,可贬入贱……” 皇后娘娘点点案几,“那就按理行事。让户部郎中将下面十三人一律从户籍上划掉,记在牛马录上。” “娘娘……”下面的还想求饶。 皇后娘娘突然摔了琉璃盏,道。“她们已经生为奴婢,不在是任何世家千金,不是楼家人,亦不是甄家人,或者是任何官家女子。按照大胤法认贱为亲。视为贱。若是想要全族入贱籍,那就求饶吧。” 皇后娘娘话一落,闺秀们家人再也不敢求饶了,惶恐地看着皇后娘娘,直接磕头不已,“妾身知错。老身知错……” 皇后娘娘脸上微缓,指着地上面如死灰的十三闺秀,淡淡道。“来人将她们送到她们该去的地方。” 众人皆不敢再看一眼,可以想象这十三贵女日后的下场。 一朝九重天跌入凡尘,命贱如泥,任人践踏。 “娘娘——”凄厉地尖叫声,被拉扯的甄恩候的孙女甄玲挣扎呐喊道。“我不服,我不服。娘娘,皇后娘娘,你不公,不公……” 宫人狠命掐着她,她却似疯了般,指着现场道,“我不服,还有人,还有人和我一样……” 皇后娘娘拍拍手,让宫人放了她,冷笑道,“你不服,那你说说,谁和你一样,是哪家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让替了你,可若是没有……” “有的,有的……” 甄玲不等皇后娘娘说完,就连连点头,哭喊。 “那你说是谁家的,给我指出来。”皇后冷笑一声,淡淡扫过现场,心里有一丝喜意。果真是养个坏女儿不仅祸害旁人家,亦是害了自己家。 宴会上那些没被揭穿的命妇勋贵小心地挡住自家女儿孙女,均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甄玲,心里对甄家以及甄家一党的牛党皆是叫骂不已。 甄家老太太也是懊悔不已,看着躲她远远的世交,巴不得这个孙女死了得。 甄玲扫了扫众人,心里也是万分忐忑,她看着林熙蕙,神色有几分犹豫,但是想自己,还是咬牙道,“是,是,是林国公家的。” “你说谁,只给本宫看看……”皇后娘娘倒是知道她只请了林熙菡,没想到还有林国公家的混进来,老林国公没了,这林府越发不安分来着。 甄玲伸出手指向林熙蕙,林熙蕙躲到甄老太太身后,露出半张脸,含着泪水频频摇头,眼里满是哀求,偷偷将手指指向中台上的林熙菡。 甄玲突然想到刚才宫人抄捡时,林熙蕙和自己说,自己小堂妹没带帖子就进了宫宴,实在不知礼来着,立刻顺着林熙蕙的手指看向中台。 只见林熙菡和齐国郡主一般说话,一般品着佳肴美酒,淡淡扫过这边,又转头和另一边看不见表情的贞安宗姬说话,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顿时心中恨意翻腾。 让你得意,让你悠闲,让你笑话我。 凭什么一样是世家千金,一个无父无母的竟然和宗室皇女同位,她这个父母双全,身份高贵的,却连个位置没有,最后还要被贬入贱籍。 甄玲冷着脸,恨恨地看向林熙菡,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老林国公的孙女,林郡公的女儿,她没有帖子,没有皇后的帖子……” 林熙菡一惊,这甄玲干嘛找揪着她来着,二人可是无冤无仇的,林熙菡陡然有种出门被鸟屎砸到的感觉,无辜得紧。 齐国郡主也看着林熙菡,眼里流露出一点疑惑,调头对甄玲道,“甄家小姐,说话可得想清楚,我们这儿的席位都是宗室女眷的位置,宫里女官亲自安排的,可不是假冒个丫鬟就能进来的。” 众人也是惊了一惊,本来以为甄玲会找揪诰命夫人这儿的女眷的,没想到她直接找了个有封号的,众人皆知这席位都是认人的,林熙菡必是受邀请,安排位次的,怎么会没收到帖子来。 皇后娘娘也看向林熙菡,眼里是询问,林熙菡回视,露出乖巧的笑意,皇后娘娘也放心的一笑,又转头板着脸问甄玲,“甄姑娘你可得想好了,这要是随意陷害宗室女,可不是贬籍能解决的。” 甄玲心中忐忑,看着甄老太太处。 甄老太太心中到底省不得自己的孙女,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里不忍,跪在地上求饶道,“皇后娘娘,都是老身的错……” 皇后娘娘淡淡地看着甄老太太哭诉,对宫人道,“还不把甄老太君扶起来。” “甄老太君,你放心,你家孙女心中有怨气,总不能让她憋屈着……” 皇后娘娘不阴不阳的话,让甄老太心里越发惶恐害怕,想要下跪,却被两个宫女托住,跪不下去,转身看向面目狰狞的孙女,“玲姐儿,玲姐儿……” 甄玲却看不到甄老太的惶恐,她看向甄老太身后的林熙蕙,林熙蕙怕出错赶紧晃了晃手里的菊花的帖子,甄玲面露狂喜,大喊道,“就是她,就是她,林老九,她手里没帖子,没帖子……” 皇后娘娘轻蔑又高傲的看着下面不成体统的贵女,“秋白,查一查名录有没有邀请林郡公之女。” “诺。”秋白打开三尺长的名录,道,“有。” “将名录对给众人看。”皇后娘娘吩咐道。 众人皆一叹。 “甄家小姐,你可知罪?”皇后娘娘发问,甄玲却半点不紧张,反而细语道,“娘娘,你查一查林九娘的帖子,我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没有带帖子。” 第四十章 帖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甄家小姐,你可得想清楚?” 皇后不曾回答,她旁边的女官秋白小心地提醒道,“这宫里的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不是一人一家能承担起的?” 秋白的好心,甄玲并没有听到耳里,反而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秋姑姑,你放心,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林熙菡不敬皇后娘娘,进宫不曾携带帖子。” 皇后娘娘神色淡淡,可在场众人却感觉道浓重的威压,几乎呼吸不畅。 甄老太太心中无比后悔,不该听长孙女言,偏宠甄玲,以至于她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在宫宴上与人大打出手,丢尽甄家脸面,更甚至没眼色至极点,此时还与皇后娘娘硬腔声,自断生路。 她想跪求,向娘娘表明甄家绝无不诚之心,斗胆给娘娘添堵,但她更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是不出声,免得不打自招惹娘娘动怒。 空气凝固成汗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不仅当事儿林熙菡、甄玲吓得不敢出声,就连位高权重的大长公主也是聪明的禁言。 大胤皇后娘娘也许貌不美,也许无子,也许娘家势弱,但是天下无人敢小瞧这个看似过于温和的大胤皇后娘娘。 “好。”皇后娘娘淡淡扫过人群,看向甄老太太身后,露出讥讽地笑容,道,“盘查明献宗姬的宫宴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甄家小姐以何身份质疑宗姬?” 皇后娘娘盘查宫贴本来就是查什么人冒充丫鬟混入宫宴,目的不是宫贴来去,如今甄玲这种死缠烂打抓住皇后语病的行为已经惹恼了皇后。 林熙蕙更是背对从甄老太太往人群中退入,她从不觉得林熙菡没有带宫贴皇后会拿她怎么样,她毕竟是皇后请自请来的。 她的目的就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林熙菡没有带宫贴,不敬皇家而已。 更主要的是,甄玲一向不知分寸二字。也不会看眼色,她必是闹得要看林熙菡的宫贴,不管最后查不查林熙菡的宫贴,皇后都会闹得没脸面,自是对林熙菡全无好感。 林熙菡也是一阵惊讶,她关注皇后对她的称谓,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有了明献宗姬的封号,她明明记得自己四年前不过被封为族姬来着。 陡然想到自己的座次又想到华妈妈,心里一叹,原来如此。若是自己进献林玉煊的农耕书,那么皇家总要点表示。 与其恩封深陷党争的国公府,不如恩封无父无母。又与父族不亲的孤女。 林熙菡甚至想到今日这一出,不会皇后娘娘也早就预料到了吧,暗嘲一声,大概不会,只不过有人找死。将把子递给娘娘,皇后娘娘顺势而为而已。 林熙菡摸摸怀中的帖子,朝人群里望去。 林熙菡位于中台,可以清晰地看到躲在人群里的林熙蕙,心想怕是甄玲找揪自己,亦是她算计来着。说不准她能避开宫人的盘查,拿得就是自己的帖子。 林熙菡将手里帖子递给松烟,在松烟手上划了两下。松烟露出淡淡的笑意,林熙菡点点头。 众人皆无人看到这边小动作。大家都被甄玲不知分寸的态度吓到了,更被皇后娘娘的愠怒吓到了。 甄玲被皇后一个呵斥呆愣了住,她冷汗直流,她千张口。也没法子说明,她凭什么去搜查宗姬的名帖。 只是如今她已经下不来台。为了活命,只能死咬着林熙菡,谋个生路,“我看见明献宗姬的帖子的,看见的,她没带上,还留在了国公府里……” 甄玲这段话,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均知道现任林国公的夫人乃是甄家女,是甄玲的嫡亲姑姑,她这般说法倒是有几分可能。 只是…… “呵呵……” 一下老实的贞安宗姬突然发出嘲笑,大家被她吓了一跳,众人目光看向她,她又慌张哆嗦了地伏地给皇后磕了个头,结结巴巴解释道,“皇后,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只是被贱奴愚蠢可笑的言论逗笑了。” “起来吧,贞安,给甄家小姐说说她可笑的原因来着。”皇后娘娘淡淡扫过被冷汗化花的脸,片刻语气温和的吩咐道。 “诺。” 贞安舒了口气,感觉活过来了,捡起帕子擦擦汗,轻蔑地朝甄玲走去,“甄小姐,我笑你,不是笑你不知分寸入宫廷。这宫廷乃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哪个千金小姐不想入宫来看看,沾沾仙气贵气来着。” 贞安说的有些俗腻,但那些诰命夫人,特别是私带家眷的命妇,更是敢同深受。 “只是大家入宫廷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皇后娘娘慈悲,心中肚明,也是不打算计较的,只是甄小姐,你和楼小姐这般打闹,无视宫规,破坏皇后娘娘的家宴,岂不是逼着娘娘处置你。说来其他几位小姐也是被甄小姐楼小姐拖累的。” 贞安说得轻,离得远的皇后妃嫔不一定听得见,但贞安站在诰命夫人群里,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其他十一个闺秀的家人皆对甄楼两家怒目而视。 就连甄玲自己心里也有这般想法,懊悔不已,不该一时被楼家贱人激怒,以至于忘了二人身处宫廷。 “甄小姐,你怎么这么糊涂来着。”甄玲忍不住呜咽哭泣,楼家吓傻的闺女也是痛哭不已。 “再来皇后娘娘说宫贴的事情,不过是教训一下你们不知分寸。一二再的挑衅皇后,大喊冤枉,你冤枉在哪里?你没入宫吗?你没冒充丫鬟入宫吗?没在宫宴上打骂,破坏宫宴吗?难不成你入宫还是其他姑娘家逼你来的不成?” 贞安宗姬一连几个问,问得含蓄,却问出了在场的心声。 你自己犯了错,来一直闹啊,闹得皇后心里不舒坦,闹得咱们挨跪,挨骂。好好的宫宴,也开不成,就是不停罚跪来着。 特别是几个差点被查出自己丫头假冒的事儿的,更是恨得牙痒痒,本来皇后娘娘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了,甄楼两家朝廷里斗,私下里斗,连宫宴上也斗,拖累自己差点沦落贱籍不说,还没什么骨气承担。临死拉垫背,实在可恶。 自己姑娘好好的,又没逼你来。你没本事就不要来,凭什么你犯了错,还要拉着咱们家姑娘去死来着。无冤无仇的,拖咱们下水,人品着实差。日后党争出了事儿,岂不是拿咱们家做垫背。 贞安见铺垫差不多了,又厉声道,“皇后娘娘罚你们入奴籍,不过小有惩戒,一不打。二不杀,你们不死悔改,还特意找揪皇后娘娘的错来着。实在可笑又可恶。” “不是的。不是的……” 甄玲她没想找皇后娘娘的语病,她也知道皇后娘娘说没帖子的意思就是没被邀请的人,只是她只想抓住林熙菡也没帖子,皇后娘娘若是不处置她,那就是不公。那就该也放了她们这些也没有帖子的人。 甄玲说不出话来了,林熙菡的确是被邀请的。她心里不是这个想法,但她自救的行为,的确是在找皇后娘娘的茬。 贞安宗姬冷笑一声,“不是什么?不是你不知道皇后娘娘说没有帖子的都要受罚的意思是没被邀请的意思,还是你不知道皇后娘娘主要惩戒你们不恭不敬,还是你不知道你没有被邀请再列?若是如此,甄老太君,这是你的错了。” 甄老太君被点明,立马吓得瘫倒在地,对着高台连连磕头。 “你只是不甘心,想找个垫背的而已。”贞安宗姬总结了一下,旁边几个还对甄玲有些同情,觉得皇后娘娘处事太严厉的命妇均退散下去。 甄玲含着泪,想要辩解,又无从辩解,道,“林熙菡的确是没有帖子……我只是想告诉娘娘她不恭。” “谁说我家宗姬没有帖子来!”松烟举着帖子怒目道。 贞安松了口气,朝林熙菡看去,林熙菡点点头,贞安也挤出一抹笑意。 齐国郡主亦是对她笑笑,吓得贞安心里直发毛。已经替她两拖延时间,欺瞒皇后了,还笑啥…… 金黄的镶金帖子明晃晃的举在松烟手上,让甄玲陡然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转头对林熙蕙望去,却见林熙蕙早就没了身影。 甄玲知道上当了,她本来可以出卖林熙蕙的,但是林熙蕙早就猜到她的脾气,忽悠她咬上了和她不和的林熙菡。 这个贱人。 甄玲心中暗骂不已。 可时间不容许,她再发呆。 “甄首温之女,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后娘娘犹如一尊佛像,面容平静,语气平淡。 但甄玲却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从牙缝里挤出,“娘娘,娘娘那是假的……” 甄玲自己说了,却也半点不信。 皇后娘娘此时心情平静,也不恼不怒,反而相当愉快。 “秋白,将明献宗姬的帖子拿过来查查?” “是。”女官秋白,看过帖子,仔细查看,道,“是宫宴的帖子,上面是鎏金彩雕的花纹,这是宫廷御造,做不得假。” “哦?”皇后娘娘挑挑眉,却没说什么,淡淡吩咐道,“拿给甄首温女看看?” “诺。”秋白小心地将帖子放在托盘中,让宫人传送给对面台上的甄玲。 甄玲慌张地打开,仔细看了帖子,当看到“明獻”二字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旁边十二个和她一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闺秀,亦是传看了帖子,均是失魂落魄,痛哭流涕。 一张橘黄的帖子被孤零零的扔在地上,宫人捡起又重新传给了女官秋白。 皇后眼神淡淡,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看着下面痛苦不已的少女和旁边失望伤心的命妇,以及对楼家、甄家渐露恨意的其他十一少女的家人。 皇后娘娘又抛下一句,“本打算将你们发配奴籍给个教训的,怎奈你们心中不服,道本宫处事不公,这样吧。本宫案例处置,一律送你们去教坊。” 下面的宫人点头称是,三排宫人,将死狗般瘫倒的闺秀拖了出去,旁边的家人极为不舍,却不敢上前拉扯,只得频频磕头求饶。 “啊……娘娘饶命啊,娘娘……” “怎么还有不服。”皇后娘娘敲敲案几,神色威严如九重天上王母。 众命妇怕再惹事端,惶恐不已地无奈跪地谢恩。 皇后娘娘冷嘲热讽的对秋白道,“人总是爱吃罚酒。” 她手指点点帖子,似笑非笑道,“倒是聪明的,把这个交给明献宗姬,让她下次收好了。” 秋白抹汗称是。 “娘娘让你收好。” 林熙菡接过秋白手中的帖子,亦是吓得满头大汗。 她手上没有帖子,拿的不过是齐国郡主递来的明虞宗姬的帖子,只是明獻的獻字与虞类似,林熙菡就在虞字旁加了个犬,又将虞下面一个吴刮花。 花贴字小,又是雕刻而成,不细看根本不大看得清,尤其是如今非白日,宫里上的是晕黄的宫灯,黄灿灿的帖子印着宫灯看字极为不清楚,能分别出几个字就很难。 何况林熙菡怕出错,还故意在帖子上抹上一层油脂,光下一照就刺眼。 第四十一章 斗巧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摸着帖子,心叹道,宫里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皇后帖子看都没看,就猜出来大概,实在难得。 齐国郡主见林熙菡脸色难看,亦猜出来皇后娘娘定是猜出来自己将明虞宗姬的帖子给了林熙菡,但她知道皇后娘娘没追究,日后必也不会追究,遂道,“九娘,你放心,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她今日不曾追究,他日必不会再追求此事的。” 林熙菡点点,心有余悸道,“只是不知道明虞宗姬……” 林熙菡没说完,这宫宴乃是国宴,贵妇女眷就是爬都爬来的,没的敢不来的,明虞宗姬没来,若是没这个帖子还好,皇后娘娘不知道,可如今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她的帖子有假,怕是一猜就猜出来是明虞宗姬。 “呵呵……”齐国郡主难得一笑,“九娘,这你放心,满天下谁都会被皇后娘娘追究,唯独明虞不会。皇后娘娘是她嫡亲姨母,她自小伴着娘娘长大,几乎和被收养的福慧帝姬没的两样。” “皇后娘娘的妹妹不是……” 林熙菡吃惊道,才想到皇后娘娘生母早逝,独留一妹。 齐国郡主点点头道,“明虞的生母是生她难产没的,所以明虞自小体弱,皇后娘娘怜惜,常常接到宫中。若不是怕帝姬将来找寻不到好驸马,早就将她养在宫中了。” 林熙菡点头,大胤朝的驸马不能出仕,少年才俊多是不乐意做驸马的。 就像福慧帝姬当年若不是崔小舅对她一见钟情,甘愿弃了功名利禄,她亦只能嫁给不事生产的美少年。 故从皇女出嫁来说,还是郡主比公主来得好,郡马既能出仕当官,又能得了富贵美娇娘。所以大胤的郡主还是极为受欢迎的。即使如今陛下分封的宗姬没有食邑,只有俸银。 当然也有大长公主这类极为幸运的,她是嫡长女,当时出嫁的时候,先帝还没做皇帝来着,封号也只是个郡主,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少年英才靖忠伯,后来大长公主封了公主,靖忠伯也不曾因没了官职迁怒于她。倒是先帝怜惜她,给她两儿子均封了爵位官职。 没一会儿。就传来宫人汇报甄玲十三人被送出宫了,皇后又让奏乐,继续宴会。 贞安也哆哆嗦嗦地重新进了中台坐到位置上。 “贞安宗姬……”林熙菡刚想表示感谢。贞安就一脸慌张看了四周两下,避嫌地假装没看到林熙菡,同右边的宗姬讲起了话来。 林熙菡又好气又好笑地茫然张开口道,“她这是干什么?她现在才避嫌不觉得晚了吗?” 刚才皇后娘娘已经准备让人查帖子堵甄玲的嘴了,松烟这边的帖子名字还没刻好。齐国郡主见了,就让宫人悄悄传话给秋白。 二人打算商议拖延一下时间,贞安宗姬不声不响地出了头,帮了林熙菡一把,让林熙菡好生惊讶一场。 没想到事情刚解决,贞安宗姬却又避嫌了。 齐国郡主看林熙菡一头雾水的样子。也是一阵好笑,“别理她,她就这样。” “只是想感谢一下她。”林熙菡看着右边案几都拉到旁处的贞安宗姬。有些无语。 这贞安宗姬实在是个妙人。 “呵呵,你现在感激她,非得吓死她。她帮你出于她想帮你,你和她套近乎非得呕死她。还是等林国公府抄了家,牛阁老倒台。你再感谢她吧。”齐国郡主有点幸灾乐祸道,“现在你哪怕送颗菘。都能吓得她逃出京城,避开你。” 林熙菡望天白了齐国郡主两眼,“郡主,明天我送个菘给你,你避嫌否?” “你要送就送汉白玉雕刻的白菜,否则我还不要来着的。” 齐国郡主挑高眉头,一脸严肃清高状,“君子不畏惧权势,任你风水雨大,我是不动如松。” 林熙菡突然对自己初见齐国郡主羞涩单纯的样子有了疑惑。 意歌娘子的表演多次被打断了,林熙菡经历了甄玲那段,心里对宫中也少了点拘谨,得乐地看起来意歌娘子的表演。 意歌娘子果真是百艺瓦肆第一人,她今日表演的是唐朝有名的故事,《华清宫——恨流觞》。 故事讲的酆矢王朝的起源,唐末宗李隆基的故事。 他少年也算英才,从他的祖母武周皇帝手中夺了江山,可惜年纪一大把的时候确实个昏聩的,抢占了儿媳妇杨玉环做老婆,宠信安禄山等不臣的奸臣,以至于发生安史之乱,毁了大唐根基。 世人皆道,唐末宗就没有安史之乱,没有安史之乱就没有女帝三嫁三寡,没有女帝三嫁三寡,也就没有女帝从唐代最后一个皇帝安宗手上夺得皇位。 《华清宫——恨流觞》描写的就是安史之乱,李隆基出逃不成,被女帝第二任夫君捉住,威逼毒杀杨玉环。李隆基贪生怕死,杨玉环含恨喝毒而死,最后李隆基却亦不曾逃脱,被毒杀于华清宫。 意歌娘子身着七彩羽衣与十七人共舞霓裳羽衣,接着一阵阵鼓声中,跳上大鼓,随着战旗,短剑长戈,不断变换的队形,挑起了鼓上舞。 威震八方的大唐军队散去,闭月羞花的贵妇浴中独舞,李隆基踏至,意歌娘子与唐末宗共舞。 接着一群小丑跳着胡腾双刀舞,又一群美丽娇俏的女子跳起俏丽敏捷的羯鼓舞,意歌娘子也在她们中间独舞热情妖媚的胡璇舞。 随着意歌娘子转圈,众人一圈圈散开,留下意歌娘子与唐末宗独舞,意歌娘子舞,唐末宗和身后羌笛、胡琴对奏。 吱嘎一声刺耳的声音,一群大刀侍卫跳起了武士舞,逼杀意歌娘子和唐末宗。 唐末宗哀怨独笛子,贵妃谈琴对乐曲,边谈琴边唱起了长恨歌,哀伤悲怨。 最后贵妃琴断,跳起了改编版的白纻舞。死在了唐末帝的笛音下。 “实在是精彩啊。”林熙菡不禁赞叹,怪不得意歌娘子堪称百艺之首,整个表演从构思到局部到结尾,都是妙不可言,引入心扉,看了她的表演犹如生入其境。 林熙菡仿佛看到整个唐末帝和贵妃的悲伤的故事。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男人的情爱不过是一段哀叹,女人的情爱却是一生性命。” 林熙菡身后人突然一阵哀叹,痛哭起来。 那人哀伤不已,竟然伏地痛苦起来。 林熙菡吓了一跳,意歌娘子表演深入人心。竟然让人身临其境到感同身受,林熙菡看了表演也为唐末帝和贵妃伤感不已,但不至于像后面那位犹如丧父丧母。 再来宫中严禁不祥的哭涕。这也是为何刚才甄玲几个少女家人哭求皇后时,皇后震怒的原因,实乃不详。 “宗姬,快别哭了,快别哭。这还在宫里呢……”身边人劝诫道。 齐国郡主见状叹息一声,“那是乐安宗姬,她母亲是前朝有名的乐安郡主。” 林熙菡一听修眉轻蹙,难怪如此伤痛来着。 乐安郡主是先帝时极为得宠的郡主,与贞安宗姬不同,她民间名声极好。温柔贤惠,饱读诗书,心地善良。富有同情,是先帝时期有名的贤郡主。 可惜是其父参与了作乱,她亦被牵连除了宗族身份,成了平民。 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乐安郡主出宗前犯了一个错,那就是她的婚姻。 乐安郡主原是被许宣平侯世子张越。 张越此人颇具才学。却与其母一般长相丑陋,个高不足五尺。且体弱多病,身负顽疾,还比乐安郡主年幼五岁有余,乃是先帝一次醉酒遭张越外祖父算计,许诺给宣平侯府的。 先帝酒醒就懊悔不已,想要耍赖悔婚,张越外祖父郭丹又是个混账不清的,先帝好名声,不好做那毁名声的事情。最让先帝呕的就是宣平侯仅一子,先帝想找个漏洞换个人都不行。 以至于乐安郡主的婚事一拖再拖,一直到了张越成年,乐安年过双十,其外祖父杀到王府,婚事都没定下来。 郭丹和郭母也是糊涂至极的,怕郡主这一拖再拖,自己外孙儿子就娶不到老婆了,故一次花宴设计了乐安郡主。 哪里知道机缘巧合被张越的父亲宣平候所救,毁了名节,先帝又觉得嫁给随时会死的残废张越还不如嫁给风流倜傥的宣平候为妻,再来嫁给人家做平妻总比做个没有名节的道姑强。 于是郭母算计来算计去,没得个媳妇,反而丢了自己千辛万苦谋划来的正妻身份。 宣平候张让为人真正,品貌俱全,当年也是受了郭丹和郭母算计才不得不娶了面貌丑陋,形容卑劣的郭母,他与乐安郡主相结合,自然是锦瑟和鸣,夫妻和睦,没几年就陆续生下了三男一女。 若是没有王爷叛乱,怕是夫妻二人此时亦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乐安郡主与旁的受牵连的郡主不同,她本不是合乎大胤律法的正妻,不过是碍于郡主地位与郭母平起平坐的平妻。 她性子柔弱,一朝没了郡主身份,便任人宰割,而张让骨子里又多有迂腐,不通世俗,少有搭理家业的。 当时张氏一族也是成日如履薄冰,张让疲于奔命,更是难知府上情况。 而郭母把持家业多年,乐安郡主不善权谋,心中愧疚郭母,与宣平候常住郡主府,她没了郡主身份,搬入了郭母把持的郭府,当时境地可想而知。 更让人难受的是乐安郡主实乃真善,她受尽委屈,却不忍将她的处境告诉宣平候,以至于宣平候归来时只看到乐安郡主伤痕累累的尸体,宣平候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觉得一向憨厚本分的郭母如何对待郡主的。 宣平候和乐安郡主的故事听起来实在有点像唐末帝和贵妃的故事,只是宣平候并不曾逼杀乐安郡主来着,难不成里面还有缘故。 林熙菡疑惑地看向齐国郡主,齐国郡主叹道,“这皇家女选夫君还需要看得清,张让和乐安郡主并不如世间所说的那般美好。你当张让这个能当上位高权重的侯爷,是那般不清楚的人。他不过是坐等乐安郡主被郭母逼死,再挂上个深情的名号。” 齐国郡主一说完,齐国郡主左边的郡王妃也忍不住调过头来,八卦道,“也就乐安那个糊涂的,自己等死罢了,要是我非宰杀了张让和郭嘉然这对贱人。什么郭嘉然的错,没有张让这个当家男人默认,郭嘉然这个面丑心黑,脑袋不清楚的能逼死乐安。不过是等乐安死了。他又能讨好今上又能卖个好名声而已。” 林熙菡一听,也明白了几分,乐安郡主的父亲是性子骄傲自负的晋王。也是血统论的典型,像来看不上今上这个成年弟弟中年龄最小,身份最低的,没事就刁难欺负一下。 林熙菡一阵叹息。 乐安郡主是当年自己赴死的,但是这个赴死不见得是糊涂。她可是清楚的知道,乐安一死,先皇当时就痛悔不已,临死前都说是自己毁了乐安。 乐安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均是有了爵位,长子成了宣平候世子,次子和幼子亦恩封了两个正四品县子。就连唯一的幼女,也是今上登基第一批恩封的宗姬。 母为子而强,何况是死一字呢? 乐安郡主必是知道夫家娘家不可靠。她若是不死,亦是苟延残喘,饱受欺凌,不若一死,博得天家同情。恩封子息。 林熙菡扫扫擦脸的乐安宗姬,就看乐安宗姬的封号就知道天家想法了。是将乐安郡主那份补偿给其女。 还能算计郭母,断了郭母和其子的生路。 林熙菡想到偏居宣平候府的郭氏母子,郭母娘家郭家先帝时就败落了,张越少年才名却失了世子身份,参加科举也是屡次落榜,如今不过是个举人身份。 皇女再没身份,总是皇家人。糊涂的是这二位。 林熙菡又想到一心赴仕途,年年拜祭乐安郡主,写下无数哀恋诗的宣平候。 乐安郡主算计的最主要的就是宣平候这个枕边人。 宣平候为了利益与乐安郡主相处,不见得二人就没有感情,人有心,相处久了,总有情分,他们膝下四个子女,情分定是比郭母好的,日后宣平候定会偏宠四个因他没了母亲的孩子。 且活人比不过死人,乐安郡主死了,她的美好只会越来越被美好,宣平候对着丑陋粗鄙,残杀他枕边人的郭母,只为越发思恋善良美好的乐安郡主。 林熙菡想完了宣平候家世,就看起了宫宴表演,只是前有甄玲闹事,后有意歌娘子精彩绝伦的表演,这台上的艺人才艺再精湛,这在场了世家贵妇们都少了几分兴致。 林熙菡暗想还不如听各家勋贵家的八卦来着,张家长李家短的,总能透露些消息,比如她就听到了一个有利的消息。 李荀棐这个消失了多年的朋友,竟然回到了李家来,还恢复了身份,实在是个令人惊叹的消息。 亥时一刻,宫中艺人表演才结束,宫人敲响牛皮鼓,皇后娘娘宣布拜牛神织女,宫人们引着女眷出了殿门。 殿外高台上摆着祭拜的茶、酒、水果、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开始对月祭拜,祭拜完了,各自又在御花园里采摘了一朵花,插在鬓间,这个时候各命妇女眷就可自行散去。 只是官宦女眷都是聪明的,这娘娘们可以散去,她们是不好提前走的。 每年御花园各个亭子都会举行各种斗巧比赛,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还亲自赐下了各种奖励,派遣身边人举行斗巧比赛。 各世家闺秀均是奋勇参加,争夺的不是奖励,而是斗巧比赛上大放异彩,得到贵人关注,好早早被未来婆婆相中定下来。 大胤的夫妻姻缘完全是父母之命,而这父母之命中,更多的是婆婆挑选,若是公公早早想要联姻的几家,就会让妻子去参加各种花宴会,来相看媳妇。若是公公没有想要联姻的家庭,便是婆婆在日常花宴中给儿子挑选一两个喜欢的,回去比对一下女子家族是否有联姻的问题,定下一个。 你说两情相悦,极难,想要相悦,也看婚后。 大胤礼教严厉不及前朝开放,这一般闺阁女子不能随意见外男,甚至就连家中父兄叔伯都与后宅女子多多避嫌。 像林熙菡当日在老宅林二老太爷家的几个伯伯兄弟她都没见全,到了林国公府,更是如今只见过内宅女眷,不是林氏族人不懂礼貌,世情就是如此。 若是那个家里的男主子们随意就可以见到你这个客人或者亲人,那才是对你不尊重来着,把你当歌姬流莺对待,才随意见你。 这也是为何闺阁庶女都拼命讨好嫡母,妾待均不敢违背正妻的原因,实在是男主人难以掌控内宅,他庶女与他不能随意见,否则会败坏名声,庶出儿子也难以随意进内宅,他难见生母。 就像三太太身边的蘅娘、莼娘姐妹她们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都不大认识,亲生父亲林三老爷一天都难得见上一面,这还是林三老爷不务正业来着。 若是像老林国公那等子为家国付出的,他估计自己庶出的女儿也不见得认识。 林熙菡就曾听林玉煊说过幼年和老林国公去了越州,经过某处救了一妇人,过了几个月,才知道那妇人是老林国公的庶出妹妹,林玉煊的亲姑姑。 但是嫡子嫡女间又是不同的,世家嫡女是非常受重视的,她们亦会参加族祭之类的,族中人至少都会认识她们。 林熙菡未满豆蔻之年,参加这类斗巧反而过于张扬,所以她就乖巧地看着齐国郡主斗巧,又和松烟、紫云到处闲逛,顺便看看崔表姐斗巧来着。 崔表姐今年刚至豆蔻之年,正是参加各种花宴的好时机,斗个巧,也是极惹人眼的再来林熙菡对崔表姐的技艺一向极为信服。 林熙菡转了一个圈,到了绛雪轩,突然看到换了发髻的林熙蕙,冷笑了两声,对松烟耳语了几句。 第四十二章 穿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皇家宫宴除了讲究身份,更看重参加人的品行,否则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在皇家宫宴上故意接近了皇室宗族,岂不败坏皇家名声。 故林熙蕙两世均没被邀请参加宫廷宴会。 林熙蕙前世少年颇有才学,可惜由于林大老爷在外养外室,还将外室女和庶女的事儿诬赖给林玉煊这个弟弟,最主要的是还被揭穿,撕破脸,成了大胤的笑话。 林熙蕙一家子自然不讨严守礼教的上流社会欢喜,成了这类花宴最不欢迎的对象。 而宫廷宴会是代表整个大胤世家贵族最高荣誉和体统的宴会,更不会邀请林熙蕙这个有个道德败坏的父亲的千金。 后来林熙蕙嫁给了伍行安这个夫君,又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她性子骄横,又怨恨伍行安让她不能投抱良人,也做出了很多残暴不符合妇德的事情,是大胤有名的淫荡残暴的毒妇。 那个时候稍有体面的人家都不欢迎她,把她看做地沟里的老鼠,她从出嫁就没参加过花宴,宫廷宴会更是听都没听过。 此刻她站在绛雪轩的海棠花树下,心情无比的激动又有三分彷徨。 两世为人,她终于进了这里,哪怕她同样不曾被邀请,只是最为甄外祖母的随伴,亦让她心情心情澎湃,难以言表。 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角,后面依着宫墙,座东朝西,面宽五间,黄琉璃瓦硬山式顶,前接歇山卷棚顶抱厦五间,轩前五株开国皇帝栽种的海棠花树。 花下一座做工精细的琉璃花坛,五彩琉璃的须弥座,刻着龙形状花纹。座底还缠着西番莲,由下往上看是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中间横着一条汉白玉石的上枋,色彩明艳,很是醒目。 坛内假山垒叠,山前种着牡丹、芍药、蝴蝶兰等名贵花木。 而每年宫宴斗巧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在这个琉璃花坛边上。 这里一般举行的都是斗巧比赛中最传统的斗巧,穿针乞巧,斗绣技,献绣作。 这种比赛太过过古老,含金量又极低。故大胤闺秀少有参加此类斗巧。 均是去御景亭、璃藻堂、浮碧亭、万春亭、延辉阁、位育斋、澄瑞亭、千秋亭、养性斋等御花园附近参加琴棋书画、茶技品香之类的更能表现才华的斗巧。甚至连骑射、舞剑、数算之类冷门的都有闺秀去斗巧。 唯独这大胤女子人人均会的绣技少有斗巧,哪怕这属于妇功中极为重要的考核。 盖因除了此技艺水分太大,含金量不足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刺绣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弄不好就是丢了脸面的。 刺绣属于最基本的女红,你若是输了便一下落到低端,成了不学无术的代名词。你若是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大胤女子人人皆会,赢来也不代表什么,只是大多数不屑比罢了,何况再好的技艺有几个比得上绣娘的。 但林熙蕙站在此次。却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两世为人清楚的记得,这次绛雪轩与往年无二样,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主持降雪轩的女官乃是西太后身边得意女官素卿。 她从中判定了五位世家小姐为尊。这五位世家小姐日后均成了大胤朝赫赫有名的贵妇人。 头一个就是日后受皇后娘娘赏识又得西太后喜爱,最后再皇后主持下嫁给她梦中情人,幸运之极的贤王妃崔明椘。 第二个就是七窍玲珑心的太妃安若素,其次便是伪帝皇后唐蕊、新帝皇后甄珍还有女太傅李荀棐。 林熙蕙细细打量着这些面容稚嫩还不知道自己未来成就的女子,心里升起难言的得意。现在她知道所有的未来不曾发生的事情,那些传奇均会终结在她手上。 “哗……” 林熙蕙心情激动。步伐急促,一个没注意就踢了地上的水壶,旁边的宫人急促扶起来,水还是流了一地。 一众斗巧的闺秀脸露愠怒,不满的看着林熙菡。 干嘛啊,什么态度,我又不是有意的。 林熙蕙心里不屑又愤怒,面上却委屈的摸起了眼泪,可怜巴巴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呜呜……我只是……” 林熙蕙心里最不喜哭泣的女子,但她知道她不明白的混进宫里,还是老实本分点。大胤闺秀要脸面,她哭泣了,总不好继续欺负她。 果然众人皆是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比起赛来。 “表妹——”林熙蕙当然不会老实,她一脸惊喜的看着站着中间极受欢迎的甄珍。 “表姐,你怎么来了?”甄珍挑眉,露出一丝甜蜜温柔的笑。 她面含春水,肤若凝脂,十四岁的稚嫩面容却有少妇的风情,尤其下唇上一颗芝麻大的朱砂痣,多了别样的妩媚。 林熙蕙有些嫉妒地看着她,能嫁给老实本分的汝南王世子,还能狗屎运的跟着世子过继给无嗣的皇帝,做了新皇后,果真有一股子狐臭味。 “呵呵,刚才还真没主意表姐来着,我还当表姐和老太太回去了的。” 林熙蕙心里听了颇不是滋味,甄珍极为普通的话,听在她耳里总带着一丝讽刺,她打量一下甄珍,见她眼神清澈,神情有些疑惑,立马反应过来,道,“甄玲表妹出了事儿,我心里不大舒坦,就园子里逛逛。” 甄珍露出淡淡的哀伤,温柔地劝慰道,“表姐莫伤心,这事儿也怪不到你,过段日子等皇后娘娘消了气,我们再想想办法,总能将甄玲救了回来。” “谢谢,表妹你了。我只是想到表妹在那处受罪,我就恨不得以己代她。”林熙蕙面上露出三分感动七分伤心地看着甄珍,眼里泪直流。 心里却是冷笑,若是真想救甄玲宴会上开口求一下皇后娘娘,按照皇后对甄珍的疼爱,早就饶了甄玲。现在说风凉话,不过是幸灾乐祸。 说起来甄珍也是林熙蕙有表姐妹关系,但世家联姻频繁,出门就是个亲戚,轮到祖上八代,哪个和姬家没半点关系。 只是这表姐妹也分亲疏远近来着。 就想甄玲和甄珍对林熙蕙也是半点不同的。 甄玲是甄夫人嫡亲兄弟的女儿,甄珍却是甄夫人同父异母的长兄家的女儿。 甄珍的祖母乃是甄恩候的元配夫人,难产生下甄珍的父亲就没了,不用多说就知道甄恩候家中情况。 嫡长子再得用,无母处在内宅。自是饱受欺凌,性子被继母甄老太养得唯唯诺诺,半点挑不起大梁。失望之极的甄恩候便将全部希望给了二儿子甄玲的父亲。 再来甄珍的母亲亦是难产病逝,再恩爱的情分抵不过如花美眷,对甄珍也是冷淡异常。故甄珍多是住在宫中皇后这个姨母处,与自己姐妹还没宫里的宫人来的亲热。 且甄玲仗着祖父母身边得宠,甄大老爷对甄珍半点不重视。和林熙蕙小的时候没少欺负甄珍。 林熙蕙甚至怀疑皇后娘娘针对甄玲指不定是为甄珍出气来着。 不过她到底心中城府,她深知不管日后甄珍是否还会如前世那般顺利做了皇后,她现在都不能得罪她。 甄珍面有动容,她向来不喜欢跋扈嚣张的林熙蕙和甄玲表姐妹,但是看到甄玲这般下场,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特别是对林熙蕙这个自来不大看得上眼的表姐能够对甄玲出了事儿这般伤心。心里还是对她多了好感,不仅劝慰道,“表姐。莫哭。娘娘今日不过给表妹一点教训,他日必是放过她的。” 林熙蕙自然不信甄珍说的是真心话,她只当她是不咸不淡的敷衍。 “就是啊,这位姐姐,你放心好了。皇后娘娘最宽容大量不过了。” 一甜软轻柔的声音也劝慰道。林熙蕙一抬头,手边就递来一个干净的帕子。定睛一看却是安若素,这个太后的远方侄女。 她面容精致,眉目娇憨可人,言笑间天真可人,行走袅袅带着江南水乡的柔情,年纪还小,却有了一种难言的魅力。 林熙蕙眼里精光一闪,面上立马做出反应,接过帕子,露出感激的神色道,“谢谢妹妹。我只是替表妹担心而已。” 林熙蕙心里不耐烦腻缠,但她知道大胤小姐就是吃这一套,故作几分柔弱善良,果真在场几位,就对她中途打扰,少了几分愠怒。 安若素笑笑,“自己亲姐妹的,担心不已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林家表姐这般为甄表姐担心不已,伤了身子,岂不是让家中长辈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谢安妹妹提醒,我必会好好保重身子,在表妹不在时,好好照顾外祖母和舅母。” 林熙蕙水波逐流,她也是实在没耐性装下去了。 甄珍也叹息一口气,对林熙蕙道,“表姐放心,过段日子,皇后娘娘消气,我必是给妹妹求情来着的” 装腔作势的贱人。 林熙蕙暗骂不已。 甄珍和甄玲严格算起来还有些私仇,会帮她同皇后娘娘求情,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她面上还是做出几分感动。 甄珍见林熙蕙平复了心情,也拉过她到人群了,道,“表妹,要不要穿针乞巧来着。” “可以吗?”林熙蕙眼里流出几分惊喜,嘴上却道,“姐姐妹妹都斗巧大半个时辰了,我才来,到底是不大好的。” 这一说完,林熙蕙就暗骂不已,宫宴结束,到宫里斗巧,主子们都能先出去进御花园,她们这些奴婢却是不断盘查,等林熙蕙赶到这儿时,斗巧都开始了。 “自是可以的。”安若素旁边的一剑眉女子道,“反正咱们这儿穿针乞巧也只是为了玩乐的,胜负不大总要的。” 旁边女子皆点头称是,年长的李荀棐更是直接道,“人随本心,太过计较,也就失了真意。” 一众人漫不经心的赞叹。 林熙蕙面上感谢,心里叫骂不已,难怪除了甄珍五人最后得了好,原是一群酒廊饭袋而已。 七七穿针验巧,就是绣线劈线穿针,这是刺绣的第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本来刺绣的各种绣线就极为纤细,还要将她劈成一股又一股,纤细如毫毛的绣线,还要穿入各种小孔针的针孔,最主要的还要保证细小的线不弄断。 这是非常难的事情,却也是最能考核功底的事情。盖因线劈得越细绣出来的绣品才能越逼真,看出痕迹。 林熙蕙前世就不擅长刺绣,她的刺绣不过只能算过得去,可她重生来,就日夜锻炼,才练就出劈线,穿着的好功夫。 半柱香的时间,林熙蕙终于传到九孔九针,抬头看见大批闺秀还在挣扎。 唯独一直不说话的崔明椘神色淡淡,她睁开眼一看,只见崔明椘手上的细线已经分成了三十六股,而她早就穿了九针九孔,却不曾接着再穿,反而将穿好的针,放在石桌上与旁边的李荀棐说话。 李荀棐也不再穿针,她手上穿了七针,但是早就随意扔在桌子上。 林熙蕙陡然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恨得手里的线差点扯断。 第四十三章 嘲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表姐,看什么呢?”甄珍看着林熙蕙狰狞的面孔,扫了扫四周,有些尴尬的提醒。 “没什么,我只是见崔家妹妹和李家姐姐怎么忘了比赛来着?”林熙蕙说的文雅,语气中的怨愤藏都藏不住,“总让人觉得崔妹妹和李家绣技超群,看不上咱们来着。” “许是崔妹妹和李姐姐脾性相投罢了。”甄珍不欲多说,君子不背后言人,何况来绛雪轩的就没几个是真用心斗巧来着的。 来绛雪轩斗巧的闺秀都是没什么想要万人瞩目,或者获得头名之类想法的闺秀,她们找着不大引人注意的地方,又找着不大让人有兴致斗艺的穿针斗巧,都是抱着躲开纷争,图清静心态的。 故穿针斗巧,穿得均是不甚用心,抱着一分用心二分兴致七分无所谓的心态。 大家都漫不经心,林熙蕙这个万分用心、全神贯注的自是引人关注。 特别她一脸得意的花费了半柱香才将九孔九针穿好,让众人很是无语,而后又发现崔明椘女红,饱受打击的样子,面露嫉恨的神情,更让人莫名其妙来着。 林熙蕙见众人不语,还当众人和她一般想法,对李荀棐二人不尊重比赛的态度起了共鸣,遂道,“虽是玩乐,姐妹技艺一般,李姐姐、崔妹妹女红绝佳也不能这般无视他人来着。” 可结果却不如她想象,众人一致声讨李荀棐二人,反而淡淡扫过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各自结团话语起来。 莫把旁人当痴儿,最痴全是争名夺利儿。 众闺秀对林熙蕙态度,或讥讽或冷眼或莫名或冷淡。但多数神色皆是流露出淡淡的不喜。 剩下的少数面上看不出来,仔细看亦是能看出她们的心态的。 唐蕊低着头,苍白的脸,厚厚的鬓发挡住面容,若是仔细看,就能看见她露出讥讽的嘴角和冷嘲的眼。 安若素一向七窍玲珑心,她看了林熙蕙神色,露出淡淡讥讽,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父辈血统一样。母辈血统不同,养出来的女儿亦是不同的。 “表姐,姐妹来穿针斗巧就是图个趣味。谁胜谁负又那般重要来着吗?崔妹妹和李姐姐性情相投,二人又觉得穿好了针线,出去说几句话,也是合该的。” 甄珍顿时羞煞了,她陡然有种羞耻感。很是懊悔将林熙蕙拉进来斗巧,她一向知道自家继祖母膝下的孙女外孙女均是不上台面的,但是没想到这般口无遮拦。 就算对谁有了间隙,也该面上忍住,眼里不要流露出情绪,特别算计人能不能话里不要那么明显来着。 真不知道自己姑妈如何教导林熙蕙。太沉不住气了,这般自作聪明,当旁人是傻子来。 现在一股子酸味。人人都看出她是在嫉恨崔明椘,反而让人鄙视她的人品,心胸狭隘,嫉妒心重。 特别是能进宫里参加斗巧的宫宴的有几个是傻子,均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大胤将来的世家贵妇。 均是城府极深。心思缜密,情绪不漏。行事稳重之辈。 林熙蕙那点子不高明的挑唆只会让旁人觉得她蠢笨异常,还看不清地位,根本不会像甄玲之类的不合格闺秀一样做她的枪。 “表妹,你是什么意思?”林熙蕙也看出了情况不对,立马做出委屈状。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她明明记得前世崔明椘那场斗巧比赛是斗地昏天暗地,闺秀们拿出各种绝学,最后崔明椘五人因女红出众得到了素卿姑姑的赏识,举荐给了西太后,西太后又将她们推荐给了皇后,皇后又为她们谋划了姻缘,以至于她们成为大胤人人羡慕的女子,成就一番传奇。 为此,她重生来,日夜锻炼她不喜欢的女红,甚至还特意私下里找了天下闻名的绣女,绣了半成品的绣工,她又花费近一年时间完成了这幅海棠春色图,藏在了身上,以备今日献绣品。 可这场她觉得会很艰难的斗巧,各个闺秀们却均是漫不经心,不甚在意。 她挑唆众人对崔明椘二人的嫉恨,其他闺秀也不曾如她想象般嫉恨针对崔明椘,让她渔翁得利,反而均纷纷躲着她,无视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甚至连她一向看不起的甄珍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她,“你看不起我?” 甄珍已经不打算拉这个表姐一把了,有些人天生看着精明,实在糊涂,淡淡道,“表姐,我没有看不起你,没什么事儿,我去抱厦献一下绣品,就先回去了。” 林熙蕙一愣,这还没评比名次,比斗绣技,怎么就这般随意献绣品了。 甄珍看林熙蕙一脸糊涂,根本不知道上层游戏规则样,叹口气,到底是自己亲戚。 “这宫里的斗巧不过是给各家姐妹聚个会来着,这谁输谁赢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风度。蕙姐姐,若是想要比斗一番,出个彩,更不要来绛雪轩,这里一向是清静自在人待的地儿。” 甄珍见林熙蕙面上僵硬,故意想要掩藏心里的愤怒,可是周身却是藏不住的恨意,有种好心被狗吃了的感觉,心里热度又降低了几分,最后一次提醒,“表姐,你好歹看看衣饰,你是跟着老太太来的。” 林熙蕙恍然大悟,眼里满是暴怒,面上却委屈,“也怪不得姐妹们避嫌。” 甄珍见林熙蕙不明白,也懒得说,挥挥手,就拉着一群小姐妹一起出去了。 心中有佛见人就是佛,林熙蕙心里是这般想法,自然将众人看做和她一般,她暗恨不已,没想到不是她技艺不行,而是一帮子势利眼,看她没有被邀请,混入宫廷,怕被皇后迁怒。均是避开她来着。 她不禁后悔起来,不该没忍住对楼玉妧恨意,故意算计甄玲撞上了楼玉妧这个装腔作势的贱人,又在二人矛盾时挑拨离间,添油加醋,惹得两个娇横的大小姐大大出手。 比起其实楼玉妧在此次宫宴上得了将军夫人喜爱,做了少年将军夫人,她更怕她再一次错失和伍敬行的因缘。 她无数次发誓,若让她重生来过,她愿意放弃她所有。哪怕下地狱,她也要和他再一起,不要相忘于江湖。不要过着和伍敬安相互折磨的生活,不要无数次思恋痛恨自己当年的弱懦,以至于失去了他。 可今天她却因为一时的嫉恨和私仇,算计了楼玉妧,让楼玉妧和甄玲大闹坏了皇后的宫宴。惹怒了皇后,罚没了十三个贵女,也让她失去了在斗巧宴上大放异彩的机会。 是啊,她如今还是混入宫廷的闺秀,这个斗巧比赛,不管是谁斗的。都不会让她获胜的。 真是天意难料,她已经尽力了,不是她的才学能力问题。 不知怎的。她想到崔明椘那个分成三十六股的毫毛线,又有几分庆幸。 转念想到便是崔明椘没了今年机会,还有明年,可她却是等不及的,与其斗倒崔明椘。不如自己大放异彩,又后悔自己干嘛那么冲动算计楼玉妧。 只是想到楼玉妧前世嚣张的嘴脸。她就忍不住出手。 前世楼玉妧在此次宫宴上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子得了王家太太欢喜,将这个泼妇许配了自己独子,更让人愤恨的是楼玉妧这个性情暴躁不学无术的纨绔女还因为肚皮厉害,五年三子得到了王家上下疼爱,她的夫君王长君更是少年英才,伪帝乱立了大功,成了大胤朝最年轻的将军。 对比她,林熙蕙这个处处比她强的国公府嫡出小姐却只能嫁给一个贪花惹草,长相丑陋的纨绔子弟,一生无爵无官,让她一个国公府小姐到死还没有一个诰命。 最让她恨的是,楼玉妧还无时无刻的领着一帮姐妹来伍府嘲笑她,鄙视她,讽刺她,骂她是一个不下蛋的淫妇,林熙蕙甚至觉得她最后会被逼得杀夫弑子全都因为这群明明自己幸福还不放过她的毒妇。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付现在把她当做好姐妹的楼玉妧有什么错,更不觉得害得两世都对她忠心的甄玲有什么错。 她只恨这次算计楼玉妧没计划好,牵连了自己,让自己失去了一个大放异彩得到太后和皇后的机会。 “你说什么?你说二姐被贬入奴籍了?”一对长相可人的双胞胎异口同声道。 “你消息是哪里来的。” 地上跪着的丫鬟恭敬地回答,“是给老太太、夫人送圣果的时候,奴婢发现老夫人、太太眼圈红红的,二小姐也不在身边,但是夫人、太太不说,小的也不敢问。” “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好心,给咱们送消息来着。” 与楼玉妧不同,楼玉婵、楼玉媛这对同母双胞胎向来聪明漂亮,她们知道二姐出了事儿,家里人不想让她们知道,是怕怀孕的贵妇娘娘知道这事儿动了胎气。 所以这个告诉消息的人看似好心,怕也是不安好心来着。消息透给她们,一是和楼贵妃有仇,宫里的哪个娘娘来着,二就是和害二姐的人有仇,仇人的仇人是朋友来着。 “不是,不是人告诉的。”丫鬟小心斟酌了一下道,“是奴婢回来的时候,起了心思,故意从御花园走过。听到,听到以前和二小姐玩的好的几个小姐议论来着。” “她们说什么?”楼玉婵、楼玉媛姐妹两个向来看不上亲姐姐的玩伴,均是暗怀鬼胎的东西。 “她们均是议论二小姐和甄家小姐是个蠢的,三两句就被国公府的四小姐挑唆了失了分寸,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起来,听说两个女人抢男人的,没听说两个女人为女儿打架来着……”小丫鬟不敢再说下去。 “姐姐,我就知道是林熙蕙那个贱人,每次姐姐犯错,都是有她在,次次都让姐姐替她背黑锅,你看这次出大事了吧。”双胞胎性子有些暴躁的楼玉媛忍不住骂了起来。 “哼——”楼玉婵冷哼一声,冷静的问道,“那林熙蕙怎么样,她有没有像她说的同甘共苦陪二小姐入奴籍来着。” “这,这没听说。那十三个贬入奴籍的半点没听说有林家小姐来着……“小丫鬟絮絮叨叨将整个宫宴的事情叙述清楚。 “我非宰了林熙蕙贱人,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必是她害了姐姐。“楼玉媛暴躁跳起来。 “闭嘴,小声点,娘娘才歇息下来。”楼玉婵拍了楼玉媛,楼玉媛顾虑楼贵妃身子,压低声音,楼玉婵叹息道,“二姐这事儿,怕是皇后娘娘故意报复大姐来着。大姐怀孕不给她脸面,她就将楼家脸面扫地,好好未嫁女送入教坊,咱们姐妹都是什么来着。” 楼玉婵想得远,脸色越发寒,“皇后根深蒂固,深得陛下信任,何况此时到底是二姐的错。再来大姐怀着身孕,不宜硬碰硬,还是让爷爷求了陛下,救了二姐再说。至于林熙蕙,皇后我对付不了,她我还对付不得。” 第四十四章 火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啊,好巧啊。”林熙菡睁大眼睛看着亭子里端坐的一行人。 “是啊,真巧。”安若素第一个站起来低叹道,林熙菡避过脸。 “表妹,刚才还在找你来着,你去哪里了,一个人进宫,也不知道跟着姐姐,宫里这么大,出了事儿怎么办……” 崔明椘在林熙菡后面出殿门,一出殿门,就和福慧帝姬、崔大舅母到处找林熙菡,找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她,又估摸她是和齐国郡主、宗姬几人闲逛去了。 也不好继续找她,便让崔明椘看着点林熙菡,崔明椘就一路打听,只道林熙菡和齐国郡主玩耍了一会儿,就独自玩去。 崔明椘一路感慨自己小表妹原是小孩子性子来着,一路顺着林熙菡的脚步找,终于等到了小表妹,不禁有些怨怪道,“才分开不到小半日,你就忘了姐妹情分,满心满意的都是人家郡主来着。” 林熙菡“呵呵”傻笑两声,也不介意崔明椘的泛酸,崔明椘笑笑,点点林熙菡的脸,拉过林熙菡给她介绍起李荀棐、甄珍几个,“这是李家姐姐,这是甄家姐姐,这是安家妹妹和唐家妹妹。” “见过众位姐姐。” 林熙菡一一点头,递上了香囊,交换见面礼。 甄珍是长相端庄,面色红润,很有贵气的少女,眉宇间又有几分洒脱的英气,简直是少年版的皇后娘娘。 唐蕊是个极为沉默低调的女孩,若不是知道巧儿是她的人,林熙菡甚至轻易就忽略了她。她长刘海鬓发挡住了眼睛,看不见神色,若不细看,几乎看不见眼里的冷意。 白皙的皮肤,红艳的唇。黑鸦鸦的发,有种沉默的冷魅。 “咦,唐大姐姐呢? 林熙菡一提唐大小姐,唐蕊周身又冷了几分,林熙菡想到笑容单纯明媚的唐家小姐,心中就一寒,朝崔明椘看去,崔明椘微微朝林熙菡摆了头,道,“你唐姐姐身子不舒坦。就不曾来宫宴。” 林熙菡知道必是有隐情,但看唐蕊被表姐带来,怕是受唐大小姐嘱托。 林熙菡又朝李荀棐。安若素看去。 往事已过,但她和安若素的心结越深,林熙菡不想与安若素叙旧,装作初次见面,行了礼就不语。 倒是对李荀棐。林熙菡嘻嘻一笑,搂着李荀棐的胳膊,撒娇道,“李姐姐,我好想你啊。” “这真见还不容易,只怕有的人不想见罢了。”李荀棐调笑。林熙菡不依,“这不是来见了吗?” “见的谁还真难说?”李荀棐多智,指指山下古木林。 林熙菡脸微红。“李姐姐——”。 林熙菡从没想过几人会在时隔多年还能相遇,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林熙菡有些羞恼地瞪了两眼李荀棐。 “呵呵……” 李荀棐清淡至极的碧玉色衣裳随着头上碧玉流苏摆动,给她过于冷清的容貌多了几分明艳。 御花园有一座高三十丈的假山,山顶筑有一座亭子。唤做御景亭,名如其亭。可俯瞰整个宫苑,便是远眺紫禁城、景山、西苑也不在话下。 林熙菡特意选了堆秀山上的御景亭,除了清静人少,就是为了看林熙蕙的笑话。 林熙蕙算计她,她顾虑宫中手段多了,颇有娘娘跟前班门弄斧 惹人嫌弃,但是放过了心里又不舒坦,再来林熙蕙这等人,也不是你宽容大量,她就知反省的,反而会纵得她越发得意。 林熙菡也不图怎么样她,宫里到底是娘娘们的地盘,出不了什么大乱,至少要敲打一下她,让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动不动就出手惹人笑话。 楼玉妧这个人性子骄纵野蛮,看似粗蛮不讲理,行事却颇有侠气,是林熙蕙一群朋友中,林熙菡难得看得上眼的。 至少此女子手上没犯过人命,打杀过奴婢,喜欢欺负人,却也不是毫无章法,全凭喜好,多是欺负那些她眼里的坏人。 再林熙菡看来楼玉妧不算坏人,只是人太过单纯,眼里只有黑白,容易被人糊弄,做了枪杆子而已。 所以楼玉妧出了事儿,林熙菡心中颇为同情,也就多多注意了一下楼家夫人,这一注意就发现了一事儿。 宴会中途,楼贵妃那处是给楼夫人、楼老太太送了东西的,但看情形怕是瞒着楼贵妃,以免贵妃动了胎气。 万事都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林熙菡便让人故意传闲话,传到了和楼玉妧相好的几个人耳边,特别故意似是而非的提到了楼玉妧是为了给林熙蕙出头,才出了事儿的,可最后同样没有帖子的林熙蕙却没有碍事来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爱你,必有人厌恶你。 林熙蕙出外社交均是装得一派温厚端庄大小姐形象,可骨子里的自高自大,掐尖子的性子却是改变不了的,她为人处世也多是嘴上说的好听,做事情却是处处争强好胜来着。 这样的里外不一,虚伪的做派,必是招惹一批性子耿直的人不喜欢。 而楼玉妧性子直爽,一般与她玩的多是这类人。 耿直过度的人往往行事颇为固执偏激,缺乏圆润,喜怒直接,却极为讲义气,讲原则,按照她们的性子哪怕是明知道会惹了贵人也不喜,也会抒发对林熙蕙的不满。 林熙蕙生国公府大小姐,手上有人有钱,又会做人耍手段,自然也有一批拥护。 两派随便一个话语、暗示就能吵闹起来,何况御花园又不是在宫宴上,不怕惹了贵人不喜,再来吵几句,又不动手,宫人们也懒得管。 给楼家人送了东西往返的宫人自是听了这些消息,尤其是这些消息还明确的道明了事情真相。 如此,楼贵妃心胸再宽广,在顾忌皇后娘娘和太后的喜好。也要下手出了一下子气。 果然楼家人出手了。 林熙蕙没被宫廷宴会邀请,也没穿进宫觐见的公服礼服,而是穿着小丫鬟的宫服,但宫里人都是人精,自是猜出来像她这样年纪不到二八的小丫鬟多是命妇的家眷混进来见世面的,当然不会为难她。 但楼家人出手,宫人为难林熙蕙,她碍于此时身份,也不得不忍了。 夏日的夜本是繁星满天,燥热不安。但今夜却乌云压城,漆黑一片,宫人为了保持宫里的亮堂。在御花园的亭子,假山,树木上挂满了宫里。 可惜今夜的风又反常的大,呼呼吹过,总是将宫灯吹灭。宫人们不得不不停的点燃纱罩里的灯。 林熙蕙此时便被几个装聋作哑的宫人故意指使点宫灯,她冷着脸被安排在堆秀山不远处的古树林里点宫灯。 御花园的古木乃是前朝女皇栽种的苍松柏木,到了大胤朝宪帝年间,已经有近五百年历史了,枝高叶茂,各色宫灯挂上去像是穿上了艳丽的衣裳。煞是好看。 三两群闺秀结伴走在树林里,言笑晏晏,裙摆穿过密林。忽隐忽现,有种动静皆宜的美感。 林熙蕙却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她被两个怎么解释也说不通的嬷嬷安排在密林里点宫灯,还道点不完,不许离开。 林熙蕙不想做。但又怕挨了老嬷嬷的揍,更主要的是闹大了。她的身份揭穿了,说不准和甄玲几个死丫头一样的下场。 “蕙娘不过是被指使教训一下,当做宫女使唤一个晚上,总比甄玲几个毁了一辈子强。” 甄珍离了绛雪轩,就遇到了甄玲身边几个玩伴,听了她们叙述,三两句就猜到了里面有林熙蕙手笔,实在是林熙蕙的挑唆不算多高明,只奈甄玲几个心机本不重,又一心把林熙蕙当做自小的伴当,不设防,处处听了她的话,才惹了事端。 甄珍对林熙蕙本没情分,心里又不耻她算计自小姐妹,如今对林熙蕙被宫里老嬷嬷戏耍,不仅不同情她,反而惋惜受她算计的。 甄珍短短一句话,什么都没说,但大家闺秀有几个是傻的,就几个字,便知道甄玲和楼玉妧宫宴上大大出手有林熙蕙的手笔。 “楼小姐十三个小姐到底是可惜了。” 李荀棐淡淡感慨,宫宴上皇后发落,不仅仅是她们打闹破坏了宫宴,更多的是家中长辈朝堂上的做派,惹了今上不满而已。 哎,自古女子难为,爷们犯了事儿,受牵连的多是家属。 “好在楼家是大度的,否则可惜的是十四个了。” 崔明椘性子一向明朗,善解人意,她见亭子里气氛沉闷,立马掐着两朵含笑,递给甄珍和李荀棐,调笑道,“惜花人岂不是又多了一分心伤。” 前朝末年,有个才华横溢的诗宗名韩偓,有一首“皱白离情高处切,腻香愁态静中深。眼随片片沿流去,恨满枝枝被雨淋。总得苔遮犹慰意,若教泥污更伤心。临轩一醆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的《惜花诗》,内里暗藏了自怜身世,亡国之恨之类的情怀。 可偏偏今朝,有个叫做韩离的纨绔子弟,自诩是诗宗后裔,最爱做惜花人,处处沾花惹草,闲逛青楼教坊,愣是将诗宗的《香奁集》改成了淫诗浪曲。 惹怒了韩氏宗族,将他出了宗。 他身无分文,被从前青楼相好绾娘子收留,没想到这个吃娘子卖身银子的惜花人,最后辣手摧花,将绾娘骗出去献给了反贼逆王韩王,绾娘抵抗不得,顺从韩王,只求宫刑韩离,让他成了名符其实惜花人。 世人皆嘲笑他“东施效西施,自诩花中仙,浪花丛中探,惜花人不惜花。”的假惜花人。 李荀棐噗嗤一笑,“你倒是个促狭的。” “歪管促狭不促狭,咱们今日也算火里来水里去的转了一圈,还是好好抱住身家性命来着。”崔明椘感慨道,这宫里果真不太平,才一会儿功夫,就折腾出这么多事儿。 众人亦心有戚戚,安若素拍拍心口,直道,“今个贵妃娘娘发难,皇后发怒,可真真吓煞我了。咱们也算是幸运得多了一节,没受了迁怒。” “这宴上那么多贵妇闺秀的,要迁怒娘娘也迁怒不来。”甄珍心里替自己姨母委屈,反驳道,“再来娘娘做事自有章法。” 这提到了皇后娘娘的心思,众人皆不敢揣测,甄珍提了敏感话题,众人皆不语。 崔明椘打圆场道,“要说幸运,还是这林家四小姐幸运来着。宫里盘查身份,她躲了过去,楼玉妧的事情,贵妃身子不便,碍于诸多,也不过是戏弄了她一番,便了事儿了。” 李荀棐冷笑一声,“这不见得,你们看……” 沉默的林熙菡一抬头,张口一呼,“四姐姐。” 只听古木林一声炮竹声,连着的宫灯,瞬间烧了起来,而趴在架子上给宫灯点火的林熙蕙,摔了下来,整个发鬓都燃了起来,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旁边那个看守的老嬷嬷呼吁一群宫人,瞬间将火熄灭,又蜂拥对着林熙蕙又踹又打,好似帮着灭火来着。 第四十五章 相反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再高点,再高点,你个偷懒得蹄子,若是熄了油火,嬷嬷我非得宰了你……” 林熙蕙一面愤恨地忍着老嬷嬷的骂骂咧咧,一面恐惧地爬上了竹架子,去树上点亮宫灯。 “嘭——”一声巨响,混着淡淡的炮竹味儿。 “啊……” 没等林熙菡反应过来,她只见老嬷嬷面露恐惧地指着她身后,她突然问道一股子焦味,暗道,不好,从高架上跳了下来,一串串宫灯在炮竹响起声中联成一条火龙,滔天大火迅速燃起。 “咔吱——”她顾不得这些,她听到小腿摔断的声音, 惹着痛开始扑打头上和背后火星子,可沾着头油的火星灼烧得厉害,怎么都扑不灭。 好在灭亡火的宫人赶了回来,帮着她扑灭长发上的火星。 劫后余生,她想表示感谢,口还没张开,刚才帮她的宫人如同疯了一样踹打她。 剧烈的疼痛让她慌张过度的脑袋反应过来,她们根本不是来帮她的,她们是旁人派遣过来害她的,这一切都是个阴谋,从唤她来点宫灯开始就算计好的。 是谁? 崔明椘? 林熙菡? 还是楼家人? 或者是此次受罚的少女的家人? 林熙蕙陡然想起自己那个口甜心狠的二舅母,何等的精明。若是她知道甄玲的下场,知道甄玲是受自己挑唆才惹了事情的,或者迁怒没出事的自己,那么必回在甄家挑起轩然大波的。 林熙蕙来不及多想,她只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问,“宫灯怎么会燃起来的?这林子是谁负责的……” 一片嘈杂的声音,推诿、抱怨、哭诉,然后就听到一声刺耳的“是她……” 她就模糊中被落到了什么地方。腿上的疼痛,让她晕不过去,也醒不来,臀部剧烈的疼痛。 “啊……” 林熙蕙痛醒来,“你们是谁?凭什么打我?” 林熙蕙呵斥。 两个又老又丑的老太监,朝地上唾了一口浓痰,凑过来道,“我是谁?我是你爷爷。” 说完就抄起木杖继续打了起了林熙蕙。 “啊……” 一阵重击,林熙蕙彻底清醒了,大喊大叫道。“公公,我是国公府的女眷,我不是宫女……” 她的呼喊。两老太监根本听不见,三两下,她又挨了七八下,疼得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好在两老太监打人也打累了。坐在旁边凳子上,喝茶歇息会儿。 林熙蕙缓了缓神志,鼻间一股尿骚味儿,差点熏晕过去,看着阴暗破败的小黑屋子,心里知道怕是事情不妙了。强忍了恶心和害怕,“两位公公再上,还请就小女一命。我真的不是宫人,是国公府的女儿……” “呸——”高瘦老太监吐了林熙蕙一口浓痰,不屑道,“你若是国公府的女儿,我就是国公爷。你爷爷。” “我真的是……” 林熙蕙没说完,两个老太监根本不看她一眼。歇息了一下,又抄起木杖要打她。 林熙蕙又委屈,又害怕,不知道这陷害自己的人,到底要打多少下,这样打下去,她岂不是没了命。 突然想到太监贪财,眼里放光,振作道,“公公,两位公公还请慢点,慢点……” “慢点你奶奶……”高瘦太监不屑,板子落下,林熙蕙一声闷哼喊道,“我有银子,我怀里有银子。” 旁边不说话的矮胖太监拦住同伴,笑呵呵地凑到林熙蕙跟前,道,“你不早说来着。” 臭烘烘的体味熏得林熙蕙只想吐,她僵着脸赔笑给两太监,“原献给公公。” 那矮胖太监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朝林熙蕙怀里摸索了大半时辰,多没找到银子,最后掐了一把她胸脯,才将银子取了出来,放在手上颠了颠,露出满意的笑容。 林熙蕙屈辱地含着泪水,放柔声音道,“公公,我真的是林国公的嫡女,不是什么宫里的宫奴,还望公公……” 林熙蕙话没完,就一股寒意射向她,高瘦太监突然冲了血般的扔了木杖,冲到她跟前扇了她一个耳光。 “呸——。你是什么东西,你还看不起宫人来着,告诉你这天下都是皇家的奴才,就是阁老宰相也和咱们一般,没的谁比谁高贵。” 林熙蕙根本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其中一个高瘦干枯的老太监,他突然皱巴着脸,眼里布满了暴虐的血丝,扇了林熙蕙一个耳光还不过瘾,连扇了几个,扇红林熙蕙两张脸,才唾了林熙蕙一脸口水。 林熙蕙又屈辱又愤怒,恨不得将这两个老奴才千刀万剐,可她不是前世冲动易怒的林熙蕙,她是饱受折磨重生而来的复仇者,她吃过太多的苦,她心里知道她现在身处逆境,不得不低头。 林熙蕙满脸布着老太监臭气烘烘的口水,强忍着吐意,低声下气道,“公公,小女从来没有看不起公公,只是小女如今遭了人陷害,才入了这儿,公公仁慈,救救小女。小女真的是林国公女儿,国公府日后必是感激二位公公的。” 林熙蕙楚楚可怜不仅没打动两位公公,反而让矮胖太监起了淫欲,他暧昧地朝林熙蕙看去,从她上身看到下身,仿佛剥光了她衣服。 林熙蕙浑身发寒,犹如堕入深渊般的害怕。 “你真是林国公的女儿?”高瘦太监挡住了矮胖太监暗昧不清的目光,神色严肃地问。 林熙蕙连连点头,“我是林国公的女儿,老林国公的孙女,林玉煊大人的侄女。” 高瘦太监神色变了变。 宫里的太监不大管外面的事儿,尤其是些不得宠的,出入宫门都不容易,他们除了娘娘们的名号,外面的是半点不知的。 但大胤朝宫里宫外少有不认识林玉煊的,实在是他长得好,又才学。得两代皇帝喜爱,尤其是林玉煊少年就做了今上伴读,老资格的宫人均是认识的。 果然提了林玉煊那两太监态度就温和了几分,尤其是高瘦太监不仅放下了木杖,还让矮胖太监守了门,小心地问道,“你是国公女儿,怎么入了咱们这惩罚宫人的暴室来着?” 林熙蕙见高瘦太监态度和气,面容也没了暴虐的气息,多了几分儒雅和煦。闻着满是屎臭的空气,忍不住痛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外面着火,我摔了一跤,就晕过去,就到了这儿,我是被人陷害的公公……” “哼——哪个入了咱们这儿不是被冤枉。被陷害的。”矮胖太监讽刺道。 林熙蕙愤怒地瞪了他两眼,他露出讥讽又恶心的笑。 林熙蕙委屈地哭喊了两声,又不知道哪里惹得阴晴不定的高瘦老太监不满,他立马翻脸不认人地朝林熙蕙浇了一瓢臭水,指着林熙蕙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小心老子敲断你的牙。” 林熙蕙立马被高瘦太监恶声恶气吓得不敢哭泣,小声抽泣,“我真的是林玉煊的侄女。” “呸。看你这怂样,还林大人侄女呢,我看你是臭虫闺女还差不多。”高瘦老太监不屑道。 林熙蕙心里愤怒不已,一阵阴一阵晴的简直是戏耍自己,又见矮胖太监好似想要进来。立即吓得收敛了情绪。 又想老太监嫌弃自己哭泣丢了林玉煊威风不成,他这般维护。莫不是得过林玉煊恩惠来着。 她心里不屑林玉煊夫妇,但还是记得这夫妻二人最会装腔作势,卖弄善心,没事就施舍一些所谓的好心,得了一群傻子感恩戴德。 若是真是得了林玉煊夫妇帮助的,这个太监会是谁来着? 林熙蕙突然想到前世伪帝谋朝串位,占据了京都,林府满门下狱,当时林玉煊声望已经极高了,伪帝无法肆意斩杀林玉煊,故偷偷将林玉煊秘密囚禁宫中大牢,后来就是得了宫中一个曾受他恩德的太监帮助,才获了救来着。 叫什么来着的? 林熙蕙陡然惊呼,“您是戴恩戴公公。” 两太监诡异地看了两眼林熙蕙,林熙蕙以为自己猜错了来着,那高瘦太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杂家名字的,莫不是林大人提及过杂家来着……” 林熙蕙重生就没见过林玉煊哪里听过戴恩的名字,但她只想着讨好老太监,也顾不得,傻傻的点头。 “我问你这帖子是不是你的来着?”高瘦太监捏着橘黄的帖子,林熙蕙心中一惊,是林熙菡的帖子。 她不敢撒谎,遂道,“是小叔女儿我家堂妹的帖子,她年纪小,就交给我收着的。” “看来你真的是林玉煊的侄女,老林国公的孙女……”老太监神色有些迷茫怀恋。 林熙蕙看戏成了,连连点头,加把火道“我是国公府长房嫡出孙女,自小爷爷和小叔就极为疼爱于我……” “好好……” 那高瘦老太监听了露出明媚的笑容,这张苍老脸上竟然有几分诡异媚态,又好看,又恶心。 “王泉,这满口谎话,下三滥的丫头,就交给你了,你给杂家好好收拾,收拾不好,杂家让你丢了下面再丢上面。” “好嘞,戴公公……”矮胖太监露出一丝得意淫邪的笑容。 林熙蕙突然发现不对劲了,她惶恐地对着大门喊道,“戴公公,我真的是林军神的孙女,林玉煊林状元的侄女……” 可惜不管她喊得多凄惨,戴公公都不曾回答,反倒是王泉嘿嘿一笑道,“你不知道戴公公原是是瓦剌族的首领,满族都和国公府有仇,且他唯一儿子是唔多唔,也是被你家小叔逼得自杀的。” 林熙蕙脑里“嗡——”的一声,晕过去了。 瓦剌族是草原西部蛮族,几十年前侵犯大胤朝,就是老林国公用计歼灭的,而瓦剌族最后一个遗脉也是林玉煊一诗逼杀。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戴恩明明是为救林玉煊而死,明明是受了林玉煊大恩,才改名叫恩的,为什么今生正好相反来着。 今年七七宫宴开得极晚,一直近丑时,宫宴才正式宣布结束,林熙菡早就累得呼呼大睡。 崔大舅母和崔表姐很是无奈地让大丫鬟抱着她进了车厢,送她回国公府。 许是太累了,林熙菡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刚一醒来,旁边的兰嬷嬷就慌慌张张的帮着林熙菡洗漱,吃膳食。 等林熙菡自己才真正从朦胧中反应过来,兰嬷嬷和松烟几个丫鬟都已经帮她发髻首饰都带好了。 “嬷嬷,出了什么事儿?”林熙菡疑惑的问。 “老太太,今个让人唤你去请安来着的。”兰嬷嬷面露淡淡的不屑。 林熙菡亦是惊讶不已,要知道林熙菡和牛老太太是两看相厌,牛老太太见林熙菡就食不下咽,睡不着觉,为了不让自己被憋屈死,特意下了命令,让林熙菡少到她那儿去。 当然老太太的原话说得圆滑,道是怜惜林熙菡年幼,少眠伤身子,就免了她的朝九晚五的请安,又道她到底是带过双孝的,身子里煞气重,她那儿幼女童子多,还是少去的好。 天知道牛老太太处都是林家一帮闺女,少有几个比她小的,要是冲撞了煞气,也是她被冲撞来着。 大胤有说法,煞气重的冲撞人,尤其是比她小的孩童幼女。 牛老太太到底是林熙菡亲祖母,她心里疑惑,觉得没好事儿,碍于礼教,还是老实的给牛老太太请安去了。 牛老太太和林二老太太不同,她的院子不是那种处处祈福祥瑞的,反而是个极普通的老太太院子,唯一不同的是宽敞大气中透着一股低调的奢侈,总得来说没有林二老太太屋子精巧,品味却是比林二老太太好多了,至少没像林二老太太那般,进了园子是隐士高人,进了里屋,是土地主。 林熙菡一进里屋,尤为惊讶,满屋子妇孺齐了,这不是最主要的,而是甄夫人竟然一脸愤恨地看着她,牛老太太也是充满恨意地眼光打量她,半响才厉声道,“跪下。” 兰嬷嬷当场脸色就变了。 旁边几个林府的夫人也避过头去,林熙薇姐妹脸露不满,却被文夫人拖住,眼里担忧地看着林熙菡。 林熙菡听话的跪下,却直着背嘲讽地看着牛老太太。 林熙菡 第四十六章 责难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熙菡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那双眼看像牛老太太好似能看到她心里最肮脏的深藏,让牛老太太有种难言的感觉,窘迫中带着暴躁,又羞又怨。 “难不成你觉得我让你跪得不对?” “老太太让孙女跪,自有老太太的想法,孙女不敢多言。”林熙菡不软不硬的回答更让牛老太太有种难言的难堪。 “你……” 牛老太太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朝林熙菡脸上砸去,三太太李氏当即拉住,摇头道,“老太太,福慧帝姬和亲家舅奶奶巳时要来做客的。” 牛老太太听了李氏的话,不甘不愿地放下茶盏,淬毒的眼恨恨地看着林熙菡这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幽幽叹了口气道,“我问你,你四姐姐那到底是什么事儿?” 林熙菡一惊,莫不是林熙蕙出了什么大事儿,面露疑惑,牛老太太这莫名其妙的发问实在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装糊涂道,“四姐姐不是还在庙里来着吗?” “哼――” 牛老太太冷笑,“四姐儿在不在庙里,你最清楚?” 林熙菡虽然不知道林熙蕙发生了什么事儿,反正没什么好事儿,自是打死不承认见过林熙蕙,故作惊讶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九娘昨日申时三刻就去了宫里,到了今早寅时才将将歇息。四姐姐在不在庙里,九娘如何得知?这龙泉寺和皇城可是隔了一个里外城的。” 林熙菡面露淡淡委屈加愤懑,道,“难不成姐姐偷出庙里逛七夕,还怪到我这小了一节在宫里的堂妹不成?” 林熙菡仗着年纪小,说话明堂直接,众人还不能怪她说得不够含蓄。实在是牛老太太没头没脑的问答嚷得没理。 再来林熙菡还是童子髻,林熙菡已经是过了豆蔻,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的,二人玩不到一处,就是一处了,也是怪姐姐没带好妹妹,没的怪妹妹没看好姐姐的,何况是隔房分家的堂姐妹。 牛老太太被堵的心坎一疼,看着这张和林玉煊七八分想象,却和那贱人九分相像的脸。就恨不得刮花了林熙菡,让这小孽种千刀万剐,烧成灰喂狗。 好在牛老太太心里的家族利益占了首位。那些红尘的人如今都死得死,亡得亡,唯一留下的血脉还在她手上讨饭吃。 牛老太太这一想,心情平分了几分,语气平淡道。“不过随意问你几句,你就委屈起来,合着满府的长辈还不能问你话来。” “老太太问就是了,九娘半点不敢不答,只要没随意让九娘顶了不白之冤就成。”林熙菡跪在地上,抹着看不见的泪。 “哼――” 牛老太太又是一阵冷哼。 甄夫人见状。朝牛老太太望了望,牛老太太不语,才对林熙菡摆出几分平淡和气的面容。想要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语气却极为急躁,“九娘,我问你,昨日你和崔家舅太太一处吗?知不知道崔家舅太太昨夜出了哪儿?出了什么事儿?” 甄夫人一通发问。让林熙菡一懵,难不成林熙蕙是崔家舅母一处出了事儿的。还是和崔表姐一处出事的。 不对啊,林熙菡明明记得崔大舅母和福慧帝姬亥时刚过就先行回去了,而崔大表姐也是和自己一处离开的,她可是亲眼看见崔大表姐往崔府路上赶的。 再来林熙蕙在古木林着了火,遭了一顿暴打火燎,便被抬到外殿看伤了,后来自己顾念同是姐妹还让人打探来着,知道她得了教训,楼家人又不敢在宫里大动作,惹了贵人迁怒,早早放了她家去了。 怎么如今听着口气,林熙蕙好似出了大事儿,还牵扯了崔家来着。 林熙菡斟酌了一下问,“四姐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四姐姐人没了……”甄夫人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道,“甄大舅母今早让人送了这副绣品过来……” 甄夫人边说边让人取了一副绣工精湛的海棠春色图,海棠花绣得逼真,花团锦簇的海棠花好似活了,唯独一点不好看的就是这花开得极为艳俗,红艳艳的。 “这是你四姐姐的绣品。” 林熙菡不解,甄夫人垂泪解释道,“九娘,我看你年纪小还算沉稳,把得住口风。你四姐姐是个不知事的,昨日里偷偷从庙里跑回了城内,求了她外祖母,也混到了宫里……” “可她外祖母出宫到处找她,不见她人影,昨个晚上就回了国公府,看她是否先行回来,我们原当她贪玩,还没出宫,一直到今早,崔家舅太太送了她这绣品,我才知道出了事儿……” 甄夫人叙述了一下林熙蕙和甄老太君去宫里的事儿,神色又悔又恨,满是担忧地哭诉,“都是我不好,不该这般放心她来着,知道她心气儿高,就该看住她来着……” 甄夫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呜呜咽咽的直了身子,对林熙菡望去,露出深深的恨意,林熙菡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往后退了两步。 甄夫人看了林熙菡半个时辰,才醒过神来,一把拉住林熙菡道,“九娘,我求求你,让崔府放过我家女儿吧,放过你四姐姐吧,你们到底是亲姐妹来着……” 甄夫人突然拉着林熙菡痛哭起来,林熙菡莫名其妙。 满国公府的人亦是眼神里透着淡淡意味,就连林熙薇姐妹也是神色莫名,林熙菡有些呕到了。 “就是啊,九娘,你到底是咱们府里的小姐,小叔子夫妇的事儿,哎……家丑不可外扬来着……”高夫人道,“闹大了两府都难堪。” “九娘,崔家和林家那点子小矛盾 ,没必要牵扯到小辈来着。四姐儿就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舅奶奶教训也差不多了……”五房柳氏神色不明道。 就连李氏也是欲言又止道,“九娘……” 敢情林熙蕙昨日里没回府,崔大舅母又送了这绣品,甄夫人和林国公府的人就满脑子歪想来着,当是崔府拿捏着林熙蕙私入宫廷,便让人掳走了她,替林熙菡、七房夫妇出气来着。 林熙菡忍着怒气,扶起甄夫人,难得耐心道,“大伯母,四姐姐不定是出了事儿,更不会是崔家对她做了什么,她倒是我亲堂姐,崔家再不喜欢林府,也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林熙菡不提违法乱纪还好,她一提,众人心中就有鬼。 “九娘,你也是我小姑子,明白人说明白话,咱们四娘子是在宫里失了踪的,她这入宫不明白,说清楚她入宫的事儿,就是明打皇后的脸。崔家拿了人,我们也是吃了哑巴亏。但是……”小牛氏见众人半天逼不出个小女孩,故板着脸威胁道。 林熙菡听小牛氏的话,心里不住的怨气,你自家小姑子出了事儿,怪到旁人身上来,着实可笑来着。不说是不是崔府害了林熙蕙,就是,冲你这态度,我也教训一下林熙蕙。 林熙菡心中肯定绝对不会是崔家害了林熙蕙,最大可能只是半路救了她。 林熙菡心中摸不着头脑,还是肯定道,“崔大舅母绝对不会害了四姐姐来着。我到底还是林家女儿,崔家和林家还是算姻亲的,哪里会做这没脸没皮的事儿。再说四姐姐也不见得是出了事儿,也许是半路去了哪里闲逛来着。” “你看看这个,看这个……”甄夫人指指桌上海棠春色图,“你看了这个怎么会没出事。” 林熙菡再次顺着甄夫人的手看向海棠出色图,这一细看才发现上面红艳艳的花竟然带着血腥味儿。 “我家四姐儿必是被害了……”甄夫人哭诉。 林熙菡心中越发疑惑,没等林熙菡细想,牛老太太发难道,“我告诉,林熙菡,你倒底是林家的子嗣,快让崔府把四娘子放了,否则我咱们这儿也不是没有可以拿捏的人选。” 牛老太阴渗渗地看着林熙菡,眼里恶毒让林熙菡又无语,又憋屈。 不说林熙蕙是不是出了事儿了,就是出事儿也指不定是谁来着? 这满府就找揪起崔府了。 这要是万一是崔府救了遭难的林熙蕙,遇到这样一群把人往坏处想的,其实不是冤枉死了。 林熙菡没想乌鸦嘴,一语成箴。 “老太太,福慧帝姬和崔家舅太太提前来了……” 牛老太太也不好对着林熙菡发难,让人扶了林熙菡起来,一家老小迎接她根本喜欢的崔家人。 林熙菡也揉了揉跪肿的双腿。 福慧帝姬一马当先,崔大舅母慢着帝姬半步,一大群奴仆浩浩荡荡的进了府。 “拜见帝姬……”福慧帝姬对国公府没好印象,也不和国公府几个主子客气,牛老太太和几个媳妇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头。 “免礼。”福慧帝姬也不耐烦和国公府女眷牵扯,国公府和崔家早就破脸了,崔老太太极为厌恶国公府的女眷,福慧帝姬不聪明,也是做了旁人家媳妇,要讨好旁人母亲。 崔老太太性子耿直,容不得沙子,还有点老太太通病,易迁怒。她与国公府三年断了干系,巴不得国公府招灾,福慧帝姬要是对国公府礼遇,就是和婆婆作对。 第四十七章 白费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福慧帝姬一坐下来,就直接道明来意,“今个来府上就来传话的,头一个是你家四小姐受了重伤,如今在长公主府上休息来着,再来……” “我家蕙姐儿,伤的重不重,怎的受伤了?”甄夫人全神贯注地等着福慧帝姬的话,一听受了重伤,便什么也顾不得打断福慧帝姬的话。 “放肆――”旁边女官一听甄夫人不敬打断帝姬的话,立马横眉竖眼呵斥。 福慧帝姬性子温和,没和甄夫人计较,摆摆手,“伤得怎样,我倒是不知的,只见她满身是血……” “怎么会满身是血来着……”甄夫人掐着手上沾满血的海棠春色绣图,一听福慧帝姬说血,就尖叫打断帝姬的话。 旁边女官听得直皱眉头。 福慧帝姬也淡淡不悦,她昨日好心救人,今日怕林熙蕙家人担心,好心来传话。半天一盏茶水未上,就蜂拥而至的质问,就算福慧帝姬向来性情温和绵软,也面露不满。 “帝姬恕罪,母亲爱女心切失了分寸来着。” 小牛氏见状推了推甄夫人,甄夫人才醒悟过了这是帝姬,不是自己什么随意拿捏的晚辈,只是她心神不宁,心思都在林熙蕙身上,道了歉,又抹着泪问起了林熙蕙的事儿,“多谢帝姬相救,只是不知我家女儿如何?” 福慧帝姬心里不大高兴,但面对甄夫人爱女心,一下子想到自己没了母亲,暗想自己母亲再世,怕也是这般疼爱自己,她性子软,爱替他人着想,遂不与甄夫人计较。“昨日宴会事多,我就和嫂嫂去了长公主家打牌九,长公主兴致高,没想到一玩就玩到天亮。” “时间太晚了,嫂嫂怕耽搁了大伯上朝,就没走官道,走了巷子,没想到就半路救遇到了一个满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女子,从她怀里掏出宫宴的帖子。上面是九娘的名字,府上人一猜就猜到怕是国公府的人。我也没耽搁,就想着离长公主府不远。就送到了长公主府上去了。” 福慧帝姬叙述完,又看甄夫人神情恍惚,好心道,“至于令千金伤势重不重,我是不大清楚的。不过看长公主府人来回话怕是不大严重的。” 福慧帝姬的劝慰不仅没让甄夫人心安,反而让她有些淡淡不满,“怎么伤势问都没问,就说不严重来着。” 甄夫人神色不明显,福慧帝姬性子温柔内向,善解人意。自然比旁人敏感,她一下子感觉到甄夫人的不满和怨怼,顿时心都沉了下去。脸上笑容也没了。 简直不知所谓,难不成 救了人,还犯了错不成。 甄夫人仿佛看不到福慧帝姬的不满,还是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般凑巧在巷子里找到来着?” “甄夫人是怨怪我救了林四小姐还是怀疑是我谋害了她?”福慧帝姬反问。 “没的。没那意思。我只是担心四姐儿,想要帝姬告诉伤情……”甄夫人连连解释。 福慧帝姬心里怒气渐渐涌起。“甄夫人是嫌弃我没照顾我林四小姐。” “不敢,不敢……”甄夫人白着脸,摇手,她就是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嫌弃帝姬来着。 牛老太太一看甄夫人惹怒了帝姬,心里对这个媳妇升起了淡淡不喜,往常见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个经不起风雨的,一个丫头片子失了踪,受了伤,就忘记了分寸。 “啪――”牛老太太扇了甄夫人一个耳光,呵斥道,“福慧帝姬救了四姐儿,你不知道感激,反而处处刁难,是个什么理儿……,你下次再这样,你看谁还顾得你家……” 牛老太太故作姿态的教训媳妇,没让福慧帝姬感动,反而更加不喜,特别是牛老太太揣着明白装糊涂,半点不提甄夫人越阶的事儿,福慧帝姬心里越发不喜。 牛老太太一番敲打,甄夫人又磕又跪,福慧帝姬性子本就绵软,就是不乐意,也不好计较,一直板着脸坐着。 柳夫人见状,立马心里暗骂了自己没了尊卑的大嫂和矫情的牛老太太,舔着脸,奉迎福慧帝姬道,“帝姬高风峻节,仁德心善,我家四娘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得到帝姬的帮助……” 柳夫人*的拍马不见得福慧帝姬的心,至少没像甄夫人一般,帮了她,反是欠了她。 牛老太太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对福慧帝姬表示感谢。 福慧帝姬也不大愿意和甄夫人这类人计较,丢了身份,便也不多说什么,就着台阶下,就招呼林熙菡走人了。 “帝姬慢着……” 甄夫人见福慧帝姬说走就走,也不曾将林熙蕙的事情说清楚就走,急切得忘了分寸,强行拉住林熙菡的手,大声呵斥,“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林熙菡差点被甄夫人拉得跌倒,身子晃了几下,才在崔大舅母拉拔下,勉强站稳脚。 福慧帝姬有些顾虑心结,才对林熙菡有些冷淡和不喜,不意味着她不关心林熙菡,讨厌林熙菡,相反,她知道驸马对崔诗韵夫妇心中有愧,对林熙菡向来面上冷着,心里偷偷关心,爱屋及乌,她自是极为关心林熙菡及崔家人。 福慧帝姬见国公府当着她面,就欺辱她小姑子的遗孤,顿时脸色大变,冷哼道,“国公夫人,你的礼节呢?” 福慧帝姬为人宽厚,性情良善绵软,不代表她懦弱可欺,毫无脾气。 相反她生气起来比旁人脾气更大,性子更倔强。她的宽厚大度是建立在她愿意上面,无人敢给她气受的份上。她懒得计较是因为无需她计较争取,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到了她眼前。 她先帝时的太子嫡女,天下无人不宠,太子走了,先帝心中有愧,对她姐弟更是溺爱异常。 等新帝登基,今上夫妇与太子夫妇情分非常,膝下又无子,对她姐弟更是千娇百宠,这才养得她们姐弟两个性子极端。 姐姐性子绵软,什么都不知道争取,处处无所谓,大度异常,弟弟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惹是生非。 可如今福慧帝姬救了国公府的小姐,来国公府好心报信儿,国公府不仅没用心招待,还不上规矩,一上来就多次打断她的话,处处质问她,话里话外还怨怪她,现在还呵斥她,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侄女,简直是打她的脸。 福慧帝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大声呵斥过,就连跋扈嚣张的东太后不过是在宫里拿捏讽刺了她两句,她就撞墙逼得东太后去庙里住。 现在好了,一个小小没封号的国公夫人,竟然呵斥她,福慧帝姬又委屈又不敢置信,更多是愤怒异常。 “帝姬喜怒……” “帝姬恕罪……” “帝姬……” 国公府众人一见福慧帝姬真的动怒了,皆是慌张的啪嗒一下跪了下来。 福慧帝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放过得罪她的人,反而冷冷地站着,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牛老太太脸上也少了那份漫不经心,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小牛氏和柳夫人脸上也少了谄媚的算计。 甄夫人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连连磕头道,“帝姬恕罪,帝姬恕罪,都是妾身担忧小女,才一时失了分寸,帝姬恕罪……” 福慧帝姬不语,甄夫人失声痛哭起来,连扇自己几个耳光,红肿的脸,不满血丝的眼,散乱的发鬓,看起来很是可怜。 “帝姬恕罪,我实在担心我那女儿,她不知身死的躺着,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想到她若是没了,我恨不得身死了才好,帝姬恕罪啊,请原谅我的一片慈母心……” 甄夫人一提慈母心,福慧帝姬神色稍缓,她自幼丧母,但对先太子妃还是有影响的,特别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先太子妃就是一副恨不得生死,失了分寸的样子。 福慧帝姬看看了甄夫人叹气道,“林四小姐伤势怎么样,我的确不大知道,但是伤势若是重,长公主府也不会让你们去接了回来。你们心中有什么疑问,等林四小姐回来,便是知道的。” 福慧帝姬性子绵软,不大记仇,她身边伺候的却均是皇后娘娘挑选的性子强势的,特别是福慧帝姬身边的女官常氏。 常氏原是尚宫局的司言,掌管典言、掌言,最是注重礼法的,刚才就极为不满甄夫人多次顶撞帝姬,打断帝姬的话,在她眼里极为大逆不道。 若不是福慧帝姬发话不与甄夫人计较,她早就上去按礼法处置甄夫人了。 哼―― 常氏冷哼,如今帝姬便是不计较,甄夫人这类粗鄙不堪的妇人也不配有个封号,免得污了大胤诰命夫人的名声。 大胤朝的诰命夫人的封号皆是要从皇后那儿拿花册的,不是皇帝可以想封就能够封的,没有花册,娘娘亲签的封号均不是正规的封号。 一般花册掌管都是尚宫局的司言,司闱,且娘娘们诸事繁多,皆要靠这些女官提醒,才知道哪些官宦女眷该册封来着。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甄夫人不知道她今日一个冲动,得罪了宫里的小小女官。 就让她没了盼了已久的封号,更让她致死都不曾入了官身,以至于她一死,后来的继夫人就等了她的封号成了林国公的元妻,甚至最后她的儿女也成了庶出。 第四十八章 逼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牛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两眼还在浑噩担忧的甄夫人,暗骂往日见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瓮菜(空心菜),看着光鲜,内里空。 遂连着众人又与福慧帝姬好生一通道歉。 福慧帝姬惯常懒得和她看不上的人多计较,直嚷着要和林熙菡叙话。 福慧帝姬不予计较,国公府众人松了一口气,心里暗叹好在来的是有名的温良帝姬,若是长公主或是旁的帝姬怕是今日除了牛老太太不碍于礼节,能够保全,旁人均是要挨上大板子的。 没等福慧帝姬领着林熙菡出门,宫里就传了圣旨,将林熙菡恩封明献帝姬,并赐给了林熙菡京郊几个庄子。 国公府的众人才知道林玉煊生前一著作,涉及耕桑农用,被林熙菡当做给皇后娘娘的七七福礼送上去了。 皇后娘娘又献给了今上,今上和几个阁老见了都倒是利国利民的大著作,这才有了林熙菡的恩封。 “明献宗姬,恭喜您了,这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楼贵妃、云妃……几个主子赐给您的。”按照惯例陛下赏赐了女眷,后宫亦是要赏赐的,林熙菡也不曾惊讶,让丫鬟们收了赏赐。 来传圣旨的是近几年得了宠幸的三公公之一郑沉,他面容白净,五官细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个子不高,年纪不过舞象,看起来极为稚嫩,可说话极为圆滑亲切。与一般传旨太监不同,半点不跋扈嚣张,阴阳怪气。 林熙菡给了他一荷包的赏银,他接过去,面上一笑,很让林熙菡心生好感,“劳烦郑公公跑一趟。着实辛苦了。” “呵呵,为皇上办事,是杂家的福分。” 牛老太太见林熙菡和郑沉说话的功夫,就让丫鬟扶了郑公公坐下,上了茶。 郑沉一坐下就见福慧帝姬和国公府的众人,他也不卖弄,很是规矩的行了礼。 “给帝姬、牛老夫人、国公夫人、崔太太……请安。” 福慧帝姬位尊贵,接圣旨她在场也不曾避嫌,林熙菡接完旨意,她按例坐在上首。见郑沉来了,才问,“小橙子。怎么是你来着?王湖那厮呢?” 宪宗身边往宫外传旨的一边都是另一公公王夫,宫内传旨才是郑和。 郑沉公公很爱笑,福慧帝姬和他向来熟悉,帝姬一问,他笑。“昨日里宫里的古树林烧着了,陛下正让他去查查事儿来着?” “宫里昨日来起了火?”福慧帝姬和崔大舅母打了一夜的牌九,还真的不知道宫里起了火来着,“火大不大,出了什么事故了吗?” “哎呦,老朽昨日里睡得实沉。也没听到宫里大大火来着。” 牛老太太听了大火,也是一惊奇,小牛氏也跟着附和。“咱们家没个去宫里的也不大知道宫里的事儿。” 高氏立马对林熙菡道,“九娘,你昨日进宫,怎的没说宫里遭了火灾来着。” 柳氏倒是灵巧的,她眼睛转了一圈道。“这陛下娘娘住的地儿,总是大得很。便是有些小火小灾的,九娘一个女娃哪里知道的。” 崔大舅母见郑公公不语,遂道,“想来是火星子燃了去的,估计是个不大不小的火。” “火的确不大,不过是燃了宫灯烧了一两株老杨树,伤了二三个宫人。”郑沉轻描淡写道。 福慧帝姬轻嗯一声,“必是宫人不注意,漫了宫灯的油火,少了宫灯又烧了老树。” 郑沉看了两眼林熙菡,轻道,“那倒是,再加上昨日里宫里几个小主又放了烟花,指不定是落了火星子,才惹了事端。” 福慧帝姬好说话,易糊弄,她身边的女官却是个精明的,一听就觉得郑沉话里话外水分大,但心里揣测怕是陛下知道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让王湖去细查,遂劝道,“帝姬还是莫要和郑公公叙旧来着,我看公公传了旨意不走,怕是还有旁的事来。” 福慧帝姬一听,点头称是,“郑沉,你来还有什么事儿。” 郑沉扫了两眼室内,国公府几个女眷依旧端坐着,文夫人和高夫人一脸谄媚样,旁的几个倒是注意身份,不曾上前或做多余动作。 尤其牛老太太婆媳更是摆出一副不结交宦官的姿态,半天不说话,她不说话,几个心里有想法的媳妇也不敢当着外人面,做了违背婆婆的事儿。 郑沉轻哼,要是真有骨气的,也该杂家暗示了就知趣的下去,没的在这位做出难看样子。 郑沉知道国公府的老太太是打着装聋作哑,明探自己来的目的。 林熙菡明献帝姬的称号早在昨日七夕宴会上就被皇后娘娘公布了,按理儿不过今日随便个小太监来补送个圣旨,没的让三大公公的郑沉来的。 可见郑沉来便是有要事的。 国公府不知趣,他却没时间耽搁,皱了眉头,“帝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林大人生前对占城稻及几种谷子做了试种改良,娘娘查出来是林大人生前几个庄子,如今做了林九小姐的在契庄子。娘娘道不好亏了九小姐,便让老奴补了九小姐些银钱。” 福慧帝姬这才明白,原那几个京郊庄子是补偿,怨不得大胤朝如今宗姬帝姬没有封邑,怎的还赐个庄子来,敢情是挪了人家产业的补贴来着。 不过一个宗姬的封号到底是比几个小庄子之前。 福慧帝姬朝林熙菡看看,拉过林熙菡到跟前,对郑公公道,“没的几个庄子,哪里需要娘娘补贴来着。” 郑沉明白,笑道,“娘娘仁慈,万事按规矩办事儿,若不是为了几个种子,娘娘也是不乐意占了九小姐的庄子的。” “九娘还不谢谢娘娘和郑公公,到底是娘娘仁慈,你那个小庄子换了十来倍的。”福慧帝姬试探了两下,知道这是惯例,能收的。便让林熙菡上前讨巧来着。 林熙菡上前接了银匣子,给郑公公磕头直到,“谢谢娘娘恩赐。” 郑沉心里一乐,面上一笑,这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皇后娘娘和陛下不好传旨,让他传个口信。但这是口信,也是圣旨来着。 林熙菡叩首,道恩赐,就是明白说接了圣旨。 “林小姐。免礼吧。杂家那儿还有事儿,就不便打扰了。” 郑沉告辞,国公府自是不愿意。小牛氏立即让人给郑公公送了奉银道,“公公身上有皇命,国公府也不好拦着,本来打算请公公吃个便饭,看来还要等下次来着。” 郑沉见小牛氏圆滑。淡淡一笑,“杂家看有的是机会。” 小牛氏面露一喜,国公府众人亦是惊喜非常,这郑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这里面岂不是透着陛下的意思来着。 郑沉趁此,对林熙菡点点头。半刻不耽误,与福慧帝姬打了招呼就匆匆来,匆匆去了。 福慧帝姬来这儿时辰被圣旨耽搁了。又想着郑沉说宫里的事儿,深觉得怕是不简单。 刚才她没主意,现在一想,王湖要查的案子,不是这火灾极大。惹了朝廷关注,就是这里面事情复杂。福慧帝姬心里有事儿,也就歇了和林熙菡说些话儿的事儿,亦是让林熙菡明日回崔府。 崔大舅母也心里有事儿,见帝姬交待了,也不耽搁,就等着林熙菡明日上门再说。 福慧帝姬和崔大舅母刚送出外门。 牛老太太又对林熙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你倒是乖觉的,将林家东西送到宫里,搏个赏赐,半点不顾及家里的伯伯叔叔堂兄弟来着。”牛老太太讽刺道。 柳氏、高氏亦对林熙菡私自献书,没将书先交给自家男人,给自家男人搏个好,很有意见,遂道,“九娘,咱们虽没和你相处过,到底是一家人,一个血脉的,献书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给府里透个口风来着。再说,你就算不信任伯伯们,也好歹信任老太太啊。她可是你亲祖母。” 林熙菡无语,低头不说话。 牛老太太见了越发一肚子闷气,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往常喜欢她木讷好摆布,如今木讷得骂来骂去没个反应,牛老太太憋屈得慌。 就连一向卖好心善的李氏也觉得林熙菡过分,这七叔的书这么大的事儿,林熙菡说献就献,说送就送,半点不顾及国公府的众人,实在是让人心寒。 李氏一脸失望痛惜地看着林熙菡,道,“九娘,今日你的确做错了,今个献书,献的是好的,要是大逆不道的,岂不是牵连了满府老少。” 李氏脸上很是受伤,觉得自己一腔心意,林熙菡不顾及不说,连送书这么大的事儿也没和他们商议,难不成自己等人就是那等子贪图她东西的人。 李氏心微凉,想到每次府上排挤作践林熙菡,她好歹还会给她报个信,说几句好话,没想到林熙菡献书这么大的事情都防备着她。 她觉得她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林熙菡亏欠她了。 林熙菡有些被李氏受伤指责痛惜的表情哽咽到了。 说实在话,林熙菡这三伯母算是林国公府里对她好的,但这好是相对的。 也不过是牛老太太给她排头的时候,她偶尔说两句不咸不淡的和稀泥的话,或者牛老太太对她不满了,她来劝劝林熙菡改正什么的,一遇到老太太发怒,甄夫人这些子掌权的要真对付林熙菡,她又龟缩了。 林熙菡对李氏这类好心人实在不知道如何相处。 你说她好心吧,但她好心也只是一些蝇头小利般的帮助,对大局起不来重要,反而大多数时候让你哽地慌。 你说她帮助你吧,她的帮助让你越发倒霉。比如说一日她非得好心让林熙菡给牛老太太请安,明知道牛老太太越看林熙菡越生气,越容易想起来对付林熙菡,还硬是忽悠林熙菡去,只因为她觉得林熙菡不请安是不孝,会传了坏名声。 没想到林熙菡一去,气得牛老太太吃不下饭来,对着她是破口大骂,林熙菡也被牛老太太气得不成,李氏还一脸为你们好,却两面不讨好的委屈样。 现在也是,林熙菡不理解自己献书碍着国公府什么事儿了? 书的是林玉煊写的,林熙菡增加的,季希逋改良试种的,和国公府半点关系全没。 牛老太太愤怒,她是把七房的什么都当做她的,林熙菡献了,就是献的她的东西。柳氏、高氏愤怒在她们没得好,大房不乐意是因为她们和牛老太太利益一致。 李氏一向明着清高不屑去欺负孤女,夺七房的东西,林熙菡送自己的东西,那又碍着她什么事儿来着? “九娘,你要知道家中一草一木均属于国公府众人,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是家族的女子,就该为了家族利益奋斗。七叔的书,他若再世也是希望由林氏宗族或者国公府一起献给今上,而不是你这么草率的献给了皇后娘娘。”柳氏总结了一下。 众人一脸赞同。 特别李氏还含泪的点点头,指责地看着林熙菡。 林熙菡被李氏一脸你不知恩的表情实在哽咽地慌。林国公府旁人,她是没感觉的,到底提防得多,李氏虽然总是给她帮倒忙,到底是好心,她心里还是感激的,如今被她这么一看,实在受伤。 倒是文氏是个没脑口快的,着急国公府媳妇都有机会说话,她不说话,岂不显得她无用,连忙发表她的意见,“九娘献的是七叔的书,七房又没嗣子,九娘献她的嫁妆,碍着国公府什么事儿了。她爱献不献来着。” 连同牛老太太和五房夫人均是脸一僵,神色一尴尬。 牛老太太啜了她一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说话,人家不当哑巴,也当人有病来着……”文氏小声嘟喃。 林熙薇捂着偷笑,看着林熙菡眨眨眼,她们是小辈不能插话,不代表二房没人发话来着。 林熙菡亦跟着发笑。 “九娘,你说如今怎么办才好?你献了小叔的著作,你让国公府如何和宗族交代来着。”甄夫人见众人逼迫被文氏二货打断,立即转回话题。 第四十九章 墨宝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还能怎么办?献都献了,再说皇上不是还嘉奖九娘来着,咱们府上出了个宗姬,也算是皇家挂个号了,多大的体面啊。” 林熙菡没说话,文氏就抢着答,说完见继女对她鼓励点点头,连往常从不正眼看她的亲女儿,也对她笑笑,她更是嘚瑟了起来,道,“大嫂,我不是说你啊,多大的事儿,让孩子这么委屈,太小鸡肚肠来着。” “老二家的,你少说两句不成吗?”牛老太太见文氏又胡搅蛮缠过来,心口就发疼。 当初,她就是见小文氏是个拎不清、糊涂的,甚至还有些憨傻,就硬是借口为了大文氏留下的嫡子嫡女好,逼着老二这个精明的庶子娶了小文氏这么上不来台面的继室,为的就是梗死二房一家子。 没想到小文氏嫁过来了,是气得二房父子兄妹直跳脚,老二父子也不大乐意回国公府。 但是小文氏却是个无差别攻击的,气得二房多,气得其他几房更多。特别是她爱往牛老太太这个知遇之恩的嫡母身边凑,什么事儿都要参合,你不带她,她闹得翻天覆地,你带她,就像这样。 关键时刻掉链子,乱插话,有人一撺掇,就什么话敢讲,什么话都讲,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半点不遮掩,一点不顾忌大局和利益,气煞牛老太太了。 小文氏嫁进来十多年了,牛老太太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娶个好拿捏的,也比娶个憨货好,哪怕是个让老二得意的,也比如今让牛老太太气得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的好。 “凭什么大嫂能讲,我不能讲,就因为大哥是老太太生的。我家老爷是姨娘生的,不成。再说我说得比大嫂可再理多了。” 牛老太太不让小文氏说话,小文氏委屈,“九娘还被皇上娘娘嘉奖来着,可见圣人也觉得九娘献书是大大对的。要是老国公在必是乐意的。” 小文氏实在不服,往常她没大嫂精明能干,你不让她说话就算了,反正她不懂。如今她说得对,还不让她说。这不逼死人嘛。 林熙薇姐妹对小文氏悄悄竖起了指头,小文氏才安慰点。还是她文家的种有见识。 老太太定是偏心大房,怕我比大嫂厉害,才不让我说话的。 小文氏这一想心里舒坦了。 “二嫂。老太太不是追究九娘献书?”柳氏插话道。 “那是追究什么?”小文氏反问。 柳氏又道,“老太太慈悲,不过是担心九娘不小心把七叔的书籍乱献,惹了事端。” 林熙菡听了柳氏的话,冷哼一声。“婶娘的意思,就是家父做了嵇康之事、国史之狱,不知道柳婶娘是讽刺的家父,还是骂的今上昏聩。” 嵇康因写作的《与山巨源绝交书》惹怒了执政者司马师,被斩于东市。 北魏大臣崔浩因主持编纂的国史直书揭露了北魏统治者拓跋氏祖先的羞耻屈辱的历史,被魏太武帝下令族诛。包括其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和河东柳氏等北方大族均被诛杀,史称“国史之狱”。 林熙菡这里说的意思就是文字狱的意思。 大胤朝开国皇帝尤为厌弃当权者诛杀文人,制造文字狱。曾经有言。“防民之口胜于防川,昏君畏惧人言,明君索求谏言。”,故大胤朝若皇帝统治下人不敢谏言,这个皇帝就是昏君。 林熙菡此话一出。堵得柳氏又气又恨,脸上青筋浮动了两下。恨不得上来扇林熙菡两个耳光,好在高氏拉住了她,上前一步道,“九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来着,你五婶不过是好意,怕了不知道深浅,出了事儿。” 林熙菡冷笑,周氏一派慈爱善意道,“九娘,小叔那儿就只有你献的那本农书吗?你若是有其他不若拿给老太太和你伯伯看看,免得你年纪小,丢失了或者弄坏,坏了朝廷的大事儿。” 林熙菡见周氏终于说出了众人的目的,心里一阵发寒,敛目温顺道,“胶州一通大火,我手里哪里有什么藏书来着。” 林熙菡这样一说,众人皆不信,牛老太太暗骂这个奸诈的,冷哼一声,“胶州的火莫不是明堂火,你让哪里烧就往哪里烧,要是真的烧了,你怎的有书献给陛下来着。” “父亲倒是写了很多东西,但是他总是写完了就扔了烧了的,原先母亲还收着点好的,可胶州匪祸都烧了的。而那本书不过是个农书,不是父亲擅长的,他不大满意,写了就随意扔在了别院,所以才能最后保全。” 林熙菡这个谎话不高明,但是国公府的人了解林玉煊的,心里均是七八分的相信。 林玉煊这个人才华横溢,思维敏捷,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满身的优点,却有个天大的缺点,那就是他不好名利官场,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做什么事儿都是不慌不忙,漫不经心的。 偏偏他这样的人,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旁人求而不得的东西,怎的不让人嫉恨不已。 若说旁人著书做诗总要出来卖弄一番,不卖弄总要去发稿出书来着,再不行总是会教一两个徒弟,将他的东西传下去。 可林玉煊不,他做什么全凭心情,旁人眼里看了觉得惊为天人,他看了不过尔尔,故他那些东西,旁人见了觉得史上难得,他总觉诸多不合意,烧掉扔掉很是正常。 比如林玉煊少年就曾经总结了一下大胤历代科考的卷宗,做了个《科考百录》,游猎的时候扔掉了。 其中一个不学无术的勋贵捡到了,大为惊叹,回家专研一下,学了两个月,一考就考出了举人。 勋贵家人大为感叹,世人皆惊叹不已,他却不记得有过此事,还是那个捡了他的笔墨的勋贵拿出那本。 林玉煊才道这本不好,你怎么不早说来着,我还有一本改良版的。怪不得你只考了举人。梗得一帮读书人,恨不得杀了他。 后来大胤出卷的官员,就照着林玉煊的《科考百录》规避试题,免得又发生这样的喜剧。 他这样的事例太多了,以至于世人都道跟着他出个门都能捡到金子。 上天太厚爱林玉煊,和他差不多时期的人总是被遮盖得黯淡无光,这也是林玉煊为人宽厚温润,很有君子风度,但国公府的兄长和同辈亲戚皆不大欢喜他,但也不厌恶他。 他都是那个压得旁人喘不过气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熙菡的话,国公府都在思付可能性。 柳氏是个刁钻的,她立刻道。“那别院还有些书籍来着呢?别院是否还有小叔的墨宝。九娘,你家三哥、七哥、九哥,一向仰慕他小叔,可否留一些给他们做些纪念。” 柳氏话一落,周氏亦道。“九娘,我膝下几个儿子也是一向和小叔交好的。” 其他几房附和不已,就连做了多久布景区的高氏也道,“九娘,你十哥如今正要科考来着,你看小叔那儿是否有些子科考用的墨宝。你就看着给点,算是纪念来着。” 牛老太太见状点头称是,“合该如此。小七人都没了,留的书籍笔墨就该留给家族子弟,用于振兴家业,想来小七再世也会欣慰如此。” 林熙菡冷笑不说话,自己这儿有没有还没清楚。就开口要这要那,也太可笑来着。 小牛氏见林熙菡不说话。推了牛老太太一把,牛老太太冷瞥了林熙菡一眼,嗤诋,“九娘莫不是不愿意。我儿子的东西,都给了你,难道我老婆子要个念想都不成。” 林熙菡冷哼,不语。 牛老太太直接发话,“你们几个也别争了,那是留给整个林家子孙的。老大家的,下午你就去九娘那儿将那些墨宝整理出来,带到族学里,这些传家诗书本就该留给林家后世子孙来着。” 牛老太太也顾不得脸面了,诗书传家,诗书传家。林熙菡往常金银钱财那些子产业,牛老太太嫁妆丰厚,心里是不稀罕的,她要夺来,不过是不想便宜了孽种。 但是林玉煊才华惊人,他留下的墨宝皆是无价的。 尤其牛老太太发现林熙菡随便献个林玉煊不擅长的农课,就能得个宗姬封号,要是她得了林玉煊那些子墨宝,直接换个名字,挂在她的儿孙名下,岂不是再造一个孔圣人世家来着。 “是的老太太。”甄夫人连连点头,面露微笑,对林熙菡道,“九娘还劳烦你帮大伯母收拾一下,也免得我不知道,弄坏了墨宝。” 甄夫人往常只是惦记着林熙菡那些产业傍身银子,如今捞不到油水了,也没的将精力放在林熙菡身上,没想到那些不起眼的书籍还能换取功名。 这都是大房的东西,她都是要收了来的。 林熙菡不说话,只是冷冷打量众人,一向标榜自己是清高大善的李氏也是避开脸,假装没听到。 林熙菡讥讽小心。 李氏勃然大怒,这九娘恁的不知好歹,这是什么眼神啊。 老太太不过收回国公府的东西,本来书籍墨宝就是留给后代子孙的,没的听说留给出嫁女的。虽然那些留的都是祖上收集的古书,但是小叔难到不是林家人,他既然是林家人,他的东西就该留给林家。 他把书籍著作留给独女就是大不孝了,如今老太太收了,九娘更改配合。 再说她也不是不想帮九娘说话,只是九娘是个不知好的,她帮了也不知道感恩,她凭的帮九娘。 李氏心里腹语不已,却不敢想自己这些行为是否也是威逼孤女私产,毕竟她的儿子孙子也在族学,这是族中大利来着。 这一想李氏心里放松不少,遂也劝道,“九娘,听你大伯母的话,好好将东西收拾归纳好了,交给大伯母,免得弄坏了,让族里人无法镌刻。” 林熙菡心中一阵冷嘲,林熙菡不想争辩,在一个众人意见一致的环境,你争辩不过是自找苦吃。 倒是文氏是个没听清的,她少小不爱读书,也不觉得这些书籍有什么重要的。觉得没了,大不了再买就成了,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如今见林熙菡孤零零的站在中间,旁边围着一群向她要这要那的伯母,实在可怜。 忍不住心中一软,“留个念想何必找九娘要这呢。我明明记得小叔原先在家里的东西通通被老太太收到了东厢来着,大家要,就从那里面挑个一两样来着,何必一定要从九娘那儿去拿。你们想要念想,人家女儿不是更想要。” 林熙菡听了文氏的话。心中一乐,林熙薇姐妹也是暗自捂嘴,连连点头。牛老太太几人怒目而视,就连李氏也觉得文氏这个二嫂实在不知趣。 林熙菡捂着嘴巴,眨巴出点眼泪,一脸感激朝小文氏道,“谢过二伯母了。书籍九娘实在没有。但是家父用过的物什还有些,几个哥哥伯伯的挑些去也是合该的。” “兰嬷嬷,我记得家父生前有个白玉枕,是他在世最爱用的,不妨送给老太太做念想可好。“林熙菡发话,兰嬷嬷点头道。“是有个,上好的汉白玉,整个大胤都没几个。给老太太最合适不过了。” “那父亲在世收了很多徽墨,留给伯伯哥哥做念想做好来着。” 林熙菡又问,兰嬷嬷答,“最好不过的徽墨了,再不成府里还有些姑爷少年写过的字帖。” “那几个伯母留什么做念想来着呢?”林熙菡发问。 兰嬷嬷老脸一红做出尴尬状。“哪有做嫂嫂的,要小叔子的念想来着。又不是,又不是……” 兰嬷嬷此等暧昧不清的话,让在场的女眷脸一红,大胤朝重礼教,没的嫂嫂要拿着小叔子的东西,成日里怀恋的,又不是有不伦之事。 就连牛老太太也一阵尴尬,她心里没将林玉煊当儿子看,所以兰嬷嬷这话,她也觉得扫到了她。 小文氏是个咋呼的,她自认自己堪比贞洁烈妇,立马表态道,“小叔什么念想,我可不要,不是做嫂嫂的无情。我文家女子向来坚贞守礼,哪里会讨要小叔的贴身物件,我家可没有不伦之事。” 小文氏说的明堂,特别这时候说法一下子将众妯娌打倒了。 “文氏——”甄夫人怒喝。 李氏眼红,抹泪。 柳氏周氏愤恨。 高氏羞红脸。 就连小牛氏也低了头,她讨要林玉煊的东西不是什么念想,只是想要个像林熙菡献的书一样的墨宝,好给自己男人讨个功名利禄来着。 但是现在这小文氏一揭穿,她心里总有些尴尬,和淡淡的感觉。 “大嫂,你喊我干嘛,我不是在吗?”小文氏不解地看了众人,众人一致怒视她,更让她不知所措,她心慌,越慌越出错,“我可没说你们心怀不轨,要小叔的贴身之物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贪图……” “也不是,总之我是贞洁的,我不要小叔子的东西啊,谁有心思,谁要……” 文氏话没完,李氏呜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她哭什么,我又没说她对小叔有心思……” “文氏,文氏,你闭嘴。” 牛老太太被这个二媳妇气得快晕过去了,“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哪里也不许去,我会让人看着你的,你……” “这不让人出门,没个人说话,还不逼死我啊。”小文氏委屈道。 牛老太太捂着胸口,直喘气,“你滚,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小文氏挪着腿,频频委屈地回头看牛老太太,牛老太太连砸了几个茶盏,她才惊慌的跑了出去。 林熙薇姐妹也对林熙菡点点头,跑去安慰受伤的文氏。 林熙菡憋笑不已,牛老太太看着林熙菡就烦,指着林熙菡鼻子道,“至于你,你大伯母会收拾东西,什么都不需要你管了。” 林熙菡望天瞥眼,你要是收得到,我就送你。 第五十章 反转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牛老太太心里有主意,这国公府她把持的严严的,内外宅她说了算,林熙菡一个小丫头片子,十来个奴婢,只要她不点头,连国公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牛老太太也是半点不怕,她们强夺孤女屋里的书画古玩被外人知道了。 再则牛老太太所作所为也是顺应众心,谁让林玉煊夫妇是个不会做人的,他们吃肉,连汤都不分给旁人,如今害了她们独女,也是活该。 牛老太太心中想着就乐呵,老大家的和她一条心,自是和七房不和。 老二家的是个糊涂的,指望她不惹事都难。原先那个大文氏倒是个能耐的,但心气儿小,万事掐尖,最后憋死了自己,便是活着也远着处处衬着她的妯娌,二房和七房难有交情。 四房和五房不用说了,周氏、柳氏和崔家就是政敌,一个改革派,一个保守党,见面能含蓄就是气度了。再来同是柳不同命,崔诗韵的外家是帝师柳,两个姓柳的家族是个王不见王的家族。这一辈子都是合不来的。 六房高氏看着胆小懦弱,骨子里却是有主意的,多是隐在暗处的,牛老太太看得清,她是几个媳妇里最门清奸诈的,好坏不多话,但无风险又得利,绝对是牙尖嘴利、头脑清晰的。 三房李氏看着善良软弱,宽容大度,实则却是自私自利,看人下碟的,惯会嘴上好话,遇事退缩,讲着道理,得了好处均可抛。 牛老太太当年挑媳妇,就是打着拿捏的主意,每个欺负都算计的好好的,恰巧达到平衡。让哪一房都奉承她、离不得她,维护她国公府老太太的地位。 牛老太太心里半点不害怕,家里有媳妇将事情捅了出去。 她神清气爽的擦把脸,神色安详地品着香茗,坐等甄夫人好消息。 按她的想法,林熙菡屋里必是藏了少说七八本的著作。 她这想法打算也不是白日做梦,林玉煊胶州林府,她养了几个心腹,知道林玉煊在世就多有著书,从国家制度到种田经商均有涉及。当时就少说有七八本。 只是当时她听了汇报,心里极为不屑林玉煊这种好高骛远、自以为自己是天才的做法。 她心中知道林玉煊是个有才的,但仅限于科举做官。旁的她是半点不信的,人的精力有限,哪里有人是处处完人呢?林玉煊琢磨其他地方,简直是自讨苦吃。 牛老太太冷眼看笑话,没想到林玉煊还真的做出了名书。让牛老太太既后悔又懊恼。 早知道林玉煊琢磨的东西那么有用,直接让那些仆从偷了来,挂在她儿子孙子名下,现在国公府岂不是名扬天下来着。 “大太太来了。” 牛老太太身边紫衣丫鬟卷帘而来,牛老太太面露一笑,“东西拿来了。” 甄夫人一见牛老太太神色又愤怒又屈辱。“九娘藏了东西,还诬赖我伤人,嚷着要出府来着。” “什么?这忤逆不孝。无法无天的,和她老子娘一个德行,简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牛老太太一听没拿到林玉煊遗物,就暴跳如雷,如今国公府大不如前了。她两个孙子也到了扬名的时候,她正等着将林玉煊的书挂了他们的名。好重振国公府。 “走,我倒要看看这个贱骨头打得什么主意。” 甄夫人一听,面露一笑。 她心中奇怪老太太对七房的态度,但这么多年老太太薄待七房也成了习惯,只听了牛老太太出头,大房得好,心里就欢喜不已,嘴上还劝道,“老夫人,莫生气。九娘年纪小,受了人挑唆,又舍不得父辈遗物,也是情有可原的。” “哼――,年纪小,什么年纪小,再过几年都是嫁人的,还这般不知事,不顾家族利益,想来崔家暗恨咱们家,故意教坏孩子来。”牛老太太套上绣鞋,搭着丫鬟的手臂,大步出门。 牛老太身边几个媳妇慌忙迎上,柳氏、周氏怕牛老太太和大房私吞了墨宝,急切道,“老太太去九娘那儿,我们陪同,好个照应。” 牛老太太打量了谄媚的周氏、柳氏,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好生呆着,少不了你们好处,要是不老实,哼哼――” 牛老太警告一声,周氏、柳氏小心点头,李氏高氏不语,嘴角微露讥讽。 牛老太太刚跨出自住的容华堂,林二老太爷就带着子侄进了来,他面露一笑,“大嫂,没想到您得了消息,亲自来迎接我们。” “二弟,你来有何贵干啊?” 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三年前揭破脸,分了宗,就成了死敌,两个同宗林是见面都不说话的,没想到林二老太爷亲自上门,牛老太太当然不放过嘲笑,“莫不是家中出了事端,需要国公府帮忙走动来着。” “老大,咱们两府虽然分了宗,你也是做了国公的人,但你二叔又不是外面打秋风的穷亲戚,他还算个长辈,他有事,你能帮总要帮着点。” 牛老太太指桑骂槐的吩咐,让新上任的林国公面上有些尴尬,他含含糊糊地点头称是。 牛老太太面色一愠,心道这个上不来台面的软蛋,没的得了自己和他老子半点气势,牛老太太心里不高兴,但好歹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她还是欢喜来着。 也顾着林国公的脸面,将不满压了下去,又露出一抹子讥讽地笑意,“二叔,你是缺银子了,还是家中子侄需要你侄子跑个腿来的。” 林二老太爷也笑眯眯地等牛老太太发挥完,才不急不慢道,“我家中子孙不成器,科考小有名次,得官家信任,封了些子小官,就不劳烦大嫂娘家人了。” 林二老太爷暗讽国公府靠得都是牛老太太娘家牛府,没出息,不似姑苏林氏都是靠真才实学得了功名。 牛老太太暗骂一句,老狐狸,贼不要脸。 “那二叔,今个没事没灾的到国公,难不成是看完我这个老婆子。” “呵呵……” 林二老太爷晃悠悠地漫步进了堂厅,牛老太太让人上了一壶苦丁茶,林二老太爷眯着眼喝了口茶道,“大嫂惯是精明的。” “哼――”牛老太太把着媳妇的手,眼睛也不朝林二老太爷看,冷哼,一声,“二叔,咱们如今也算是分家破脸的了,不要打官腔,你就直说,你来做什么的,总不至于真的看我来着。” 和林国公管的京城林氏一脉不同,林二老太爷在姑苏林氏极有威信,得人尊重。 牛老太太说话不客气,跟着林二老太爷来的几个姑苏林氏子侄均义愤不平、面露不悦,碍于礼教不得插话,可面上鄙夷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牛老太太心里不悦,就让人上了一壶枸杞茶,几个姑苏林氏子侄见了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暗骂老贼婆尖酸刻薄,不知礼数。 林二老太爷一盏苦丁茶喝了大半才道,“大嫂,直爽。老朽也不废话,我今个来是为族人争利,维护姑苏林氏体统的。” “呵呵……” 牛老太太冷笑,“二弟,莫不是老糊涂了,你维护姑苏林氏体统,跑到京城国公府来干啥。你要是为族人做主,回你姑苏林氏好了,总不至于忘了咱们一家分两家了不成。” “大嫂,我是为九娘来的。”林二老太爷面色严肃,镇静道。 “什么?二叔,九娘可是国公府的孙女。”甄夫人插话。 林二老太爷和姑苏林氏子侄均面露讥笑,林国公面上一窘,对着甄夫人呵斥道,“闭嘴,长辈讲话,是你个蠢妇能插话的吗?还不带着几个妯娌下去。” 甄夫人心中不忿,好在知道按规矩,她是失礼了的,特别几个妇孺和外男共处一室,哪怕夫君在也是不成的。 故面上委屈不悦的带着其他几房的夫人出去。 柳氏回头看了几眼大堂,心里揣测不已。 高氏倒是直接当先走人,其他人见了,亦只得爽快走了。 “二叔,你是什么意思。九娘是咱们七房的姑娘,老七是我儿子碍着你们姑苏林氏什么来着。” 牛老太太心中沉稳,觉得姑苏林氏没有人发现林玉煊的身世,便是发现了也不碍姑苏林氏什么事儿来着。可不只为何,她看林二老太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就慌地狠,总觉得忽略了什么来着。 “呵呵,大嫂放心,七郎是你儿子,九娘是你孙女,旁人都是夺不走,也不否认的。”林二老太爷笑道。 “那你这话什么意思?”牛老太太被林二老太爷弄糊涂了。 “但是九娘是姑苏林氏宗族人。所以我今个受官衙所托,到国公府来交接,替族人官理嫁妆产业来着。” 林二老太爷慢悠悠地拿出一个册子,牛太太看着上面红艳艳的章印,一行行密麻麻的楷书,顿时脸色大变,“林二狐狸,你太过分了。” 牛老太太手指发颤地指着一叠租让的契书,她面上难堪,没想到林二老太爷竟然拿到了甄夫人对外转让的契书,上面明晃晃的五十年契书,被直接暴露在人前,怎么不让人羞愧来着。 第五十一章 黄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大嫂,九娘的嫁妆庄子铺子也只是让你们照看的,你们倒好,一个照看,就租赁五十年,五十年和私吞孤女嫁妆有什么区别来着?” 林二老太爷说得心平气和,话里的指责却让国公府人羞愧不已,尤其是性子有些绵软的林国公。 这位林国公好色无能,又有些耳根软,心气小,却是个顶顶要面子的,林熙菡嫁妆这事儿,没被人揭穿,他是理所当然的享用,这被人揭穿了,他就半点不容。 “二叔,国公府的人事繁杂,七房的产业里的人都是老人,我们想着都是七弟信任的,没想到出了事儿。这是我们的疏忽,委屈了九娘,我明日就将这些契书重新买了回来还给九娘。” 林国公话一落,林二老太爷不曾表态,跟着林二老太爷身边来的一个家族子弟,却面露讥讽,看到老太爷不语,朝他点点头,他才道,“国公爷事务繁忙,人之常情,只是再信任家中下人,也不能将国公府的私章交了出去。” 林国公不明其意,突然脸色大变,三两步上前,拿起牛老太太身边案几上的契书,扫了眼上面的朱砂印,差点吐出一口心头血,“愚妇害人啊。” 林二老太爷几个面露嘲讽。 林二老太爷拍拍林国公的肩膀道,将一沓子契书递给林国公,面露同情,语重心长道,“大侄子,你仔细看看这些契书吧。不是你叔叔我说你,你虽然得了爵位算是咱们老林家地位最高的,但是你到底年轻,不知事儿。这私章哪能随便盖的,为了点子租赁银钱,丢了老祖宗留下的爵位,贬了商籍。有和面目见祖宗。” 林二老太爷唤了一个家中子弟一一给林国公道来,林国公和牛老太太听了小会儿,不仅林国公想要喷血,牛老太太也要喷血来着。 大胤朝有明确的士农工商规定,从仕者不能与民争利,否则轻者罢官,重者贬入商籍。 甚至民间私自经商的良民也是不能随意经商的。否则无商籍者商契,随意买卖,超过银三十,就要挨板子罚款。超过纹银百两就贬入商籍。 商人身份低,易受剥削,除了受官宦世家欺辱。有时候小吏乡里也多给他们气受,且经商风险大,一不小心就倾家荡产,最重要的贫户农户还能读书出仕,商人却是不成的。 他们哪怕是买田从农。也要过三代才能读书出仕,便是如今官家对商户少了克扣,提高了商人地位。 实际上却没有多大改变,民间对商户歧视太重。 就拿科举取仕来说吧,大多数商户后代子弟科考,都扣死在了第一部童试。乡试。 几乎商户后代很难找到科考担保人,因为读书人爱面子,面上必是要厌恶黄白的。要是有了自己为了黄白粪土投靠商人子,出卖尊严给商人子担保的名声传出。 那么不好意思,这个读书的师长、同窗、同僚、同年、同乡、同社、同党以及姻亲,都会避嫌。 在这个靠人际关系走天下的社会,这个读书人算是仕途毁掉了。 而商户后嗣找不到科考担保人。就不能从衙门里拿到科考证书,就连科考大门都进不去。 大胤朝商人身份低。岂不是没活路了。 当然不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大多数商户子弟为了家族产业或者将来改变出生什么的,都会选择投靠世家,投靠官宦,帮这些官宦世家经营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经营的赚钱买卖。 这就是大商贾和世家之间的合作。 官宦世家不能经商,但是他们可以从自己几个有卖身契但没有到衙门的备案的奴仆中挑选几个忠心的管事儿,将一些买卖挂在他们名下,而他们大多数会入籍商户。 另一部分官宦世家买卖也会选择以入份子的形式加入某个商户的买卖产业中,商户和世家官宦三七、一九这类合作,商户替他们经营,他们收银钱。但是这种形式,也是有规定的,就是当官的男子不能挂在自己的名下,他们名下必须清白,多数都是记在族产,祖产,少部分也会记在妻妾的嫁妆名义下。 就像林玉煊他私人经营的产业,独立经营的多数就记在了赵冬赵春兄弟、林祥还有安伯一大家子身上,而入份子的买卖多是记在了崔诗韵名下,这也就造成了崔诗韵嫁妆看起来极为庞大。 在大胤朝租赁买卖超过纹银千两,就不能私人买卖,必须请牙行代租,单向合作超过纹银万两,卖租方就必须去办理租买牙行的商户。 而甄夫人少有租赁产业,就是租的也是一些短年限和收益一般的,好的产业自己经营总是成算的,再差的就直接卖了去。 短年限收益一般的产业的租赁纹银多数不超过千两,超过的零星文书,甄夫人也均是交给下仆处置,碍于国公府的权势,衙门也懒得计较这点子小事儿。 可如今不同了。 林熙菡嫁妆产业,甄夫人一租就是五十年,还是大批的买卖,让她一张一张的签订契书,那是要到何年马月,盖章也是会累死人的。 故甄夫人和林熙菡遣来的假商人签订的租赁均是朝过千两的,三个商人买卖按地区租赁 所签订的租买合同,均是纹银恰好过千两纹银,双方合作涉及金额又均是超过了万两银钱。 不管按照什么规定甄夫人都是违法的,且是多重违法,一是单张契书超过纹银千两没有牙行担保,属于违法买卖,按例一罚三,单向合作超过万两纹银,没有办理牙行经商许可,属于非法倒卖,按例是总货款一罚三。 几罚并存,不是选其中最重的,而是罚上加罚的翻倍,这样算来甄夫人这个租赁合同上的金额一罚,就不是几十万两的事情。而是至少百万纹银的事情。 林国公气得咬牙切齿,心头血直流,两眼发红,杀了甄夫人的心都有了。 蠢妇,蠢妇,愚不可及,蠢中之蠢。 林国公大骂不已,他责怪甄夫人一个掌家太太,连这点子算计都没。 却没想过自己若不是地了林二老太爷提醒,把事情摊到明面上。他也是不知的。 大胤律法精细,比四书五经加起来还细碎厚实,又难有全套大胤律。若不是专精一行,谁知道大胤朝有那么多规定。 这种民间常用的诈骗手段,不知道多少小康之家,被各种奸商专了空子,罚得倾家荡产。 从前国公府只要名字一抬。有哪个商户敢诈骗到国公府头上,那不是找死来着。出了事儿,有权有势的不过丢个签契书的奴才出来顶罪,小人物却会面临滔天报复。 再来外人也不知道一个国公府太太大胆、贪婪得明知犯法,还为了银钱在契书买卖上盖章,将活生生的把柄丢给对方。 按照甄夫人租掉的七房产业。这个罚下去,不是几十万两纹银,而是百万两白银。 特别是甄夫人不是签的自己的名头。还用了国公府的私产盖上了契书,简直是直接告诉旁人国公府私自经商,与名争利。 国公府都不能推卸给下面的奴才管事儿,简直把脸面剥给了天下人看。 更可怕的是要是甄夫人租卖的是国公府的产业,外人不过说林国公夫妇糊涂。不懂法,还能推卸一下。不是打算经商,只是府里开销大,缺银子,不知道违法,毕竟不是人人都在大理寺干过。法不容,情可容,陛下阁老们顾恋一下,这种事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甄夫人租赁的是托管的小侄女嫁妆产业,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再加上贪婪浅薄谋划孤女,简直法不能容,情不能容。 牛老太太一下子慌了,她亦是不知道这事儿还算是违法的,她只知道甄夫人租了林熙菡的产业,却不知道她用了国公府的私章,更不知道廉价租个产业还是犯法来着的。 本来她只想着林二老太爷来说她贪图林熙菡的产业,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这样的事情在大胤朝也是有的,大多数吃了哑巴亏,也奈她何? 她刚才态度强势,也是看在林二老太爷拿她没办法,才这么来着的。 牛老太太想要求救林二老太爷,但她和林二老太爷早就撕破脸面来着,她又是最爱拿乔身份的,她下不来台。 林国公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他心思一转,一把抱住林二老太爷跪下,哭求道,“二叔,你帮帮侄儿吧。侄儿真的不知道这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成天对着这些钱财的事儿的,家里的大小事儿,我均是交给甄氏的。没想到甄氏糊涂……” “二叔你帮帮侄儿吧。” “看在侄儿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帮侄儿吧,侄儿自小就是尊敬您来着……” “当年若不是您,侄儿就……”林国公近五十岁的人了,哭得凄惨无比,着实可怜。 尤其林国公提到妖后时期,让林二老太爷一颗年老的心,一下子软了。 林国公是他年少时期第一个侄子,当时林府还没分家,林二老爷也是和哥哥父母住在姑苏的老宅。 林国公出生不久,老林国公科举上任,林国公便留在老家,严格算起来林国公少年和林二老太爷相处的时间更多,说起来情分比其他几个子侄都强得多。 再来林二老太爷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侄子除了无能昏聩了、耳根子软了点,倒也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家里的大小事儿,前有蛮横霸道牛老太太,后有精明狡诈的甄夫人,自己这个算得上忠厚的大侄子,也是做不得主的。 林国公这一哭,林二老太爷还对他升了几分同情。 “大侄子,你起来说话。你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主要看那商户能不能堵上嘴。” 林国公眼珠一转,面上憨厚哭诉道,“二叔,你这契书哪里来的?” “你这契书交到衙门里,差点上了册子。我衙门里的几个老友看了,吓得赶紧给我送了来。你还是尽快处理了来着,不然这商户告了上去,有你好受的。“ 林二老太爷摸摸胡子,呵斥道。 他自然不会说他这是听了林熙菡求救拿了来的,他不知道林熙菡怎么从官家拿来了契书,总的来不是崔家,就是薛家。 一般契书一式三份,中间一分交到官衙,林熙菡给林二老太爷送了这份子契书。林二老太爷当然认为是薛家和崔家帮忙来着。 林国公唯唯诺诺应答,但他心里却打着旁的主意。 拿捏着自己把柄的契书,自己去讨要岂不是不打自招。给了奸商得意,不若请了旁人私自去商户那儿高价买了来。 “哼――”林二老太爷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是你当那商户是真的不知道来着,指不定就是算计了国公府。” 林二老太爷怀疑就是崔家或者薛家算计了国公府。想得给国公府一个教训来着。 牛老太太一听是算计,立马嚷嚷,“这胆大包天的贱民,我必是不会放过的。” 林二老太爷几个心里鄙视不已,人家胆大也要你家够蠢才成。 “大嫂,你还是别想着报复。先找他们要回了契书,不然不是他们倒霉,是国公府更倒霉。”林二老太爷微微抬了下眼道。 牛老太太听出林二老太爷的讥讽。心里不舒坦,但看林二老太爷拿捏着自己把柄,也不好多说,“这事儿,我让牛家来人撮合一下。倒是还麻烦二叔你出面处理了来。” 林二老太爷手里拿捏着另一份契书,牛老太太也不好撇了他。 林二老太爷未垂了双目。半响才道,“这事儿也成,只是九娘到底是林家的人,这租契赎了回来,这产业就交给姑苏林氏代管着。不然再出了这事儿……” “这怎么成?”牛老太太一听自己吃力不讨好,指不定花了多少银钱才能赎回林熙菡产业租契,倒是后还全是给姑苏老家的人做的好事,心里一下不乐意。 林二老太爷脸一板,拿起案几上的契书,神色微冷道,“那小弟我就不敢插手大嫂家里的事儿了。” 林国公见林二老太爷拿走了契书,心一下子慌了起来,比起一些子银钱,他更看重自己的爵位和身份,他转身对牛老太太哀求道,“娘――” 牛老太太别开头,林国公又看林二老太爷,“二叔,独木不成林,咱们两府分了宗,到底是一个祖宗,哪里能闹翻了不成。” 林二老太爷淡笑,“大侄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不让我帮。这九娘到底是老家林氏的族人,我今个不替她做主,如何面对族人,如何能够掌管姑苏林氏。大侄子,我真的为难啊。” 林国公哑然无语。 牛老太太却一下子抓住了林二老太爷的语病,“小叔,莫不是我年老糊涂,还是耳背了。什么时候我家孙女成了姑苏林氏族人,她是七房的人,自是京都林氏的族人。” “呵呵……” 林二老太爷突然嗤笑起来,“大嫂,你还真的是糊涂了。” “什么?”牛老太太被说的一愣。 “大嫂,你不记得你将七房踢出了京都林氏了不成。”林二老太爷神色有几分嘲讽,旁边几个姑苏林氏子侄也面露鄙夷。 牛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才道,“我什么时候将七房撵出了京都林氏来着。” 牛老太太极为不喜林玉煊夫妇,恨不能挫骨扬灰,但是她深知林玉煊在国公府就是半个牌子,给国公府增光的牌子,怎么会撵了他出去来着。 “七房夫妇的坟地迁到京都林氏的新族地了吗?”林二老太爷面上露出三分得意七房嘲笑,“大嫂,你不让儿子归族坟,不是撵他们出族是什么?” “这……”牛老太太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她看着他们就烦,怕迁过来,将来自己到地下还要看到这两个碍眼的,故意不去迁坟。 林国公却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身死三年不入祖坟视若出族,林玉煊夫妇去了四年多,却一直死葬在姑苏林家祖坟的。 林国公心中懊悔,他当日只是怕母亲生气,只等了哪日老太太消气了,再将七弟夫妇接了回来,却没想到大胤还有这一例的。 如今…… “大嫂,去年我见老七夫妇,身死都不得安宁,前段日子就请了圣旨,将七房迁到了姑苏林家,如今老七算是你的儿子,他却不是京都林氏族人。而是姑苏林氏族人。” 林二老太爷一说,他旁边的几个年轻族人皆一脸生与荣焉,林二老太爷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白得了个郡公给族人增光已经是开心的,没想到林玉煊死了,还都有这样造化。 “这怎么可能?”牛老太太心中一阵空慌,她没日没夜的诅咒林玉煊夫妇到了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心里暗自打算她死后一定留个遗言,将林玉煊夫妇赶出林家,死后成为孤魂野鬼。 可是如今林玉煊夫妇离了国公府,被迁到了姑苏林氏,她心中却又悔又恨,如今这般林玉煊的荣耀和名望岂不是都白便宜了姑苏林氏了。 “大嫂,你这是什么话来着,我可是有了陛下圣旨的,官家亲自承认老七属于姑苏林家。不然九娘献书恩封,怎的不见恩封国公府,而是恩封姑苏林家来着。” 牛老太太反驳让林二老太爷几人均是不满,尤其是几个年轻气盛的,更是打定主意要到外面将国公府丑恶的嘴脸宣扬出去,反正两林不一家,林玉煊事情一出,两林也是不合的。 “什么恩封了你们?”牛老太太暴怒。 “怎么不知道。这也难怪,国公府没落了,没德被邀请去参加宫宴。宫宴上,陛下奖励了咱们林家,恩封了几个勋职,还荫封了几个国子监名额。都是陛下恩典,老七才学啊。” 林二老太爷贼笑,林二老太爷一想到这个几十年拿着娘家压着自己的大嫂,梗地慌,如今她养了好儿子,却不珍惜,便宜了自己,怎的不舒坦来着。 “这就是家中能上国子监的小辈。” 林二老太爷拉过身边几个子侄,厉声道,“还不谢过老太太,要不是她教子有方,怎的能教出林状元这个好儿子,便宜了你们几个。” 几个林家子侄心里不愿意拜谢这个跋扈愚蠢的老太太,但是碍于林玉煊的恩及,还是真心实意的拜谢了一下。 “谢过老太太……” “多谢老祖宗……” “谢谢祖婆婆……” 一声声道谢声犹如铁锤直砸在牛老太太身上,她一下子吐出一口血,脸上纸白的晕了过去。 “娘――” “老太太――” “老祖宗――” 第五十二章 猫戏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小姐,小姐,老太太晕过去了。” 绾容促狭地凑到林熙菡身边,这是个江南水乡的姑娘,不过比林熙菡大了不到一岁,却是天生古灵精怪的。 她长着一张温柔可亲的脸,一笑两点浅酒窝,眼线天然带着点弧度不笑也笑,很是讨喜,让她很轻易让人放下戒心,来了没几日,就和各房小丫头玩在一处,是打探消息的最好人选。 “老太太倒是晕得巧的。”兰嬷嬷也是一脸幸灾乐祸中夹杂着不屑,“后宅的太太、老祖宗们都是出事就晕,只是不知道这次国公府的老太太是真晕还是假晕来着。” “呵呵……” 林熙菡被兰嬷嬷话里的鄙夷给逗笑了,“不管晕来还是晕事儿,这白纸黑字的事儿总是避不开的。” “那到也是。”兰嬷嬷想到小小姐给林二老太爷送去的契书造册,心里就一个劲儿的乐。 她对国公府的牛老太太怨念极深,想当年崔诗韵在国公府不知道吃了这牛老太太婆媳多少的暗亏。 崔诗韵性子孤高,文人心性,不屑和牛老太这种寒门爬上来的世家计较,又骨子里受女四书影响,不和长辈斗法,才花钱消灾,纵得国公府占了便宜还卖乖,越发得寸进尺。 而林熙菡多次吃了国公府的亏,都是默不作声,兰嬷嬷还当林熙菡是传了父母辈的性子,不愿与人锱铢必较,不碍处置俗事。 没想到这个小主子的性子,是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 兰嬷嬷一想到林二老太爷还在得意着,心里就暗自发笑,还不知道谁算计了谁来着。 “户部和皇庄的人接手了京郊的庄子没?”林熙菡抬头发问。 兰嬷嬷从思付中回神,道。“早上那个小公公一走,就有下人通传官家的人去接了咱们的庄子。” “那契书来着呢?” “小三子也拿了小姐的手信从银号中将各个庄子的契书悄悄送给了户部大人们。”兰嬷嬷答道。 “这就好,陛下的赐了几个庄子为的就是咱们这几个新种子的庄子。咱们还是做妥帖了,漏了点子东西,总让官家心里不舒坦。” 林熙菡将宫里拨的几个庄子契书拿出看看,又道,“嬷嬷,您收着,这几个庄子,咱们还是不要忙着派人去。到底庄上服侍的人都是牵扯了太多的。” 兰嬷嬷点点头。收起地契,又一看,笑道。“小姐你看,这都是城门附近上好的良田和禁苑附近的温泉庄子,可比国公府分的那几个庄子值钱多,想来今上也是顾念往昔与姑爷的情分,才照顾了小小姐来着。” 林玉煊与未登基的今上私交甚密。常来七房处做客,兰嬷嬷也是多次见过作为王爷的今上,今上的温和谦虚诸多美德在她心中落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如今随便赐个庄子,她都觉得是陛下顾念旧情。 林熙菡不语,心里却想法极多。今上是否顾念往日与林玉煊的交情,她不知道,但纵观史书。她知道圣明之君无情亦有情,有情即无情。 “绾容,林二老太爷出了府没?” 林熙菡不欲与兰嬷嬷讨论过多关于今上的话题,拿出账目花册交给松烟,又让紫云、红绣、珠梨按着自己的差事收拾东西。对瑾言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我看宫里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咱们替他们拖一拖时间,你再去寻了崔家两舅母,以防出了意外。” 几个丫鬟点点头,赶紧将内屋里要紧的家当收了起来。 林熙菡等瑾言出了小二门,捞起桌子的美人壶狠狠朝地上砸了起来,精致的陶瓷水壶砸在地上,发出脆脆的响声。 林熙菡“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松烟和绾容也相视一笑,哭喊跑出去。 “快来人啊――” “快来人啊,救命啊――” 兰嬷嬷也拍起了胸脯哭喊道,“这杀千刀的贼人,害死了我家老爷太太,抢了我家的小姐嫁妆,还打起了小姐屋里一点体己,连抢带摔,比那杀人越货的土匪还恁的龌蹉……” “啊――,杀人了――” “都给你,别抢了――” “别打咱们小姐,咱们郡公就这一个独女――” “你要啥就给啥,你偷了,抢了咱们小姐嫁妆还不成,非得逼死咱们小姐,她连十岁不满啊……” “老爷、太太,你们怎么就去了……” “小姐啊,救命啊……” 兰嬷嬷嗓门大,她一哭,屋里十来个她带的粗使婆子,也跟着哭喊,老嬷嬷声音粗哑难听,一下子就穿得老远,就连国公府对门的几个世家勋贵也影影约约的听到动静。 甄夫人和几个妯娌正在七房的小库房,收拾挑选一些家当,就想找到那些林玉煊的墨迹,只是库房东西又杂又乱,还均是林熙菡一些字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奴才们翻了半天都没头绪。 柳氏不禁道,“不若再去九娘房里翻一翻,指不定她们刚才有了提防藏了起来,我们现在去,正能抓个巧。” 甄夫人沉吟,淡淡道,“她们要想藏,藏的地儿多去,头一个就崔府,指不定崔府崔大舅子最近那些子好主意就是老七留下来的。” 高氏暗自撇嘴,林玉煊有才,又不是神,还能知道他死后的事儿,你打人家主意打疯了。 高氏心里想,但没说话,这年头,旁人倒霉,便宜了她,她也不嫌弃那些子是黑心黑肝得来的,反正不是她出的手。 “大嫂,我看在崔府可能性不大,要是真正崔府、薛府,按照崔大舅爷迂腐的性子和薛家专营的劲儿,早就献了出去,哪里还轮到九娘献书。”周氏得了柳氏提示,简单分析起来。 柳氏又道,“咱们刚才顾念九娘。不过随意看了两眼,不曾搜查,就指望九娘知趣,没想到九娘年纪小,心眼却是鬼的,半点不顾及家族。也怪不得咱们大肆收查。” 林熙菡是未出嫁女,就没有哪家会翻箱倒柜的收闺阁小姐的,甄夫人几个被撵出牛老太太屋子的妯娌就得了令,查收了林玉煊的墨迹,只是国公府的夫人还知道脸面。不曾去林熙菡屋里收,只是让婆子丫鬟,打着打扫家当名义。查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妯娌五人才跑到小库房里查看,半天也没收出什么得用的。 柳氏说得冠冕堂皇,甄夫人四个妯娌,心里均是赞叹的。面上却不大好直接要。 周氏踱了脚,道,“大嫂,咱们这是为了子孙计,九娘贪污了咱们宗族的传承之物,咱们这才去搜的来着。又不是贪图九娘的一些嫁妆之类的。” 甄夫人沉吟了一番。唤了两个老婆子,道,“我听下人禀报九娘屋里藏了些*淫诗。咱们做伯母的知道了,不能看着小丫头被歹人带坏了,污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头,你快带上府里的下人,细细查探起来。” 老婆子做惯这类栽赃事儿。手里有的是样本,连连点头。“老婆子必不负太太所托。” 甄夫人极为无耻给林熙菡这个豆蔻年龄都没到的女童,栽赃思春,偷看春情书,手段卑鄙又高超。 柳氏和周氏心里不屑,面上却极为满意的点头,“九娘是七房的遗孤,咱们做伯母的,总不能让她走了歪路。走,大嫂,咱们还是去看看去。” 高氏也默默不语,跟着去。 “这,这……” 李氏面上羞红,有些不愿意,落在最后,甄夫人见了心里不悦,“三弟妹,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人勉强你。只是想想你家栎哥儿,你……” “大嫂,我没不愿意。”李氏没等甄夫人说完,就慌张摇手解释,“我只是想,要是被子里缝了东西,咱们怎么找也是找不着的。” 李氏话一落,其他四房均一惊讶,这还是善良不贪婪的李氏吗?她不是最清高善良的吗?怎的一起和着陷害一个小丫头,她不仅没揭发自己等人,也没大声呵斥阻止,反而给他们几个出了阴毒的主意。 可见这人不是不贪,只是价码不够。 “呵呵……” 甄夫人了然一笑,“好的,咱们要是为了九娘好,就该将被褥均扯开查一查。” 甄夫人几人还没到前檐廊,就听到一声声滔天哭喊,什么杀人,抢劫之类的,还没等甄夫人命仆从阻拦,林熙菡屋里就是打砸叫骂声。 “什么人?你们一个个无法无天了,这是干什么?”甄夫人看着滚成一团的林家仆从,大声呵斥,“快,快,还不将这几个……” “杀千刀的,我和你拼了……” “啊……”甄夫人惨叫一声,就被兰嬷嬷带着十来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连打带抓。 “你们想干什么?”柳氏和周氏一见甄夫人被兰嬷嬷带着几个老嬷嬷,三两下就打得面容扭曲,吓得花容失色。 她们是内宅夫人,莫说有人动手指打她们,就连个敢对她们不敬的,都一顿板子下去发卖,哪里会真刀实枪的挨打。 “干什么?”兰嬷嬷冷哼一声,看到这两个没事就挑唆放冷箭的妯娌表姐妹,她心里就怒火腾腾,对旁边粗壮的婆子使了眼色,张张嘴哭喊着,“太太,饶命啊,看在我一把年纪,是七房夫人奶嬷嬷的份上饶了我吧……” 林国公府几位夫人气还没松下来,就见兰嬷嬷嘴上求饶,干嚎叫,却让一群腰粗体壮的婆子,往她们小腹腰上打掐,踹,疼得她们眼泪鼻涕一地。 更无耻的是兰嬷嬷十来个老婆子边打掐踹主子,还边哭喊得凄厉无比,好像是甄夫人带着一帮仆从收拾起了林熙菡房里的人。 “老太太,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咱们主子吧,你要小姐嫁妆,老爷体己通通给您,您饶了小姐吧。” “她就算是崔家的外孙女,也是林家的孙女来着,看在郡公爷的份上饶小姐一命吧。虎毒还不食子来着,老太太你饶小姐一命吧。” 牛老太太人刚清醒。就见绾容、松烟两个女童,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脸上带着伤痕,一溜烟地冲了进来,朝地上“啪啪”十来个响头,磕得头破血流,哭喊着求饶。 牛老太太头昏眼花的扶着脑袋,“别哭,别哭。你到底说什么啊……” 牛老太太不耐烦的发问,绾容哇的一声,又喊。“老太太饶命啊……” 她边哭喊,边睁脱旁边阻拉的婆子丫鬟,弄得脸上衣服上更是血迹斑斑 。旁边哭得没她凄惨的松烟也是一脸痛苦哀嚎,眼泪满脸,脸上青紫一片。尤其是额头渗着血迹,凄惨无比,吓得拉绑她的婆子也觉得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大嫂,你有什么事儿,非得打杀了丫鬟来着。咱们林家几百年了,还没一个像大嫂这般威风的。” 牛老太太刚醒来。没听清楚绾容、松烟的哭喊求饶,林二老太爷几个族人坐着冷板凳将松烟、绾容的哭喊听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饶命啊,老太太放过咱们小姐吧。虎毒不食子啊……” “老太太,你要老爷的遗产,就拿去吧,不要杀了我们小姐……” 牛老太太一听林二老太爷带着怒气的讥讽,她顿时醒了神。耳边回荡小丫鬟的哭喊,立即脸色大变。对旁边的丫鬟,“快堵住她的嘴,别让她胡说八道。” 仆从得令,上前就扇了绾容、松烟耳光打断她们哭喊,林氏族人不忍直视,林二老太爷也皱着眉头,却没发话,林氏少年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仆从堵住她们的嘴,将她们往外拉。 哪里想到绾容却是个倔强的,手指扳住门缝,被夹得血痕累累就是不松手,红肿的脸混着血迹,显得一双苦苦哀求的眼越发清澈,让人心怜。 林氏少年年纪小,心怀志向,最见不惯这等子恶仆行为,均义愤无比,双拳紧握,站起身子来,大喊道,“老太爷……” “老太爷……” “老太爷……” 林二老太爷惯常多思多想,没有发话,林氏少年无奈不能无视长辈,做直接插手外府家事的行为。 松烟突然挣脱仆从,一头撞上了木门,将门撞开,扑通一声。 二人连同拉着他们的仆从一头又栽进屋里,头砸在地上,淡淡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有种凄婉的感觉。 林氏少年再也忍不住了,又想到她们口里喊的主子,很可能是林玉煊独女,得人恩惠,却不思回报,等同畜生。 “恶仆――” 几个热血的林氏少年,一把踹开几个仆从,扶住松烟、绾容,跪下,“求老太爷做主……” “求老太爷做主……”异口同声的求助,让林二老太爷怀疑另有蹊跷,也不得不接受来着。 林二老太爷问,“大嫂,你给我个解释,这两个小丫鬟不是九娘屋里来着吗?” 牛老太太也是一头雾水,她只不过让人搜一下林玉煊的墨迹,怎么听着意思倒是打杀林熙菡主仆来着,但是她还是一口否认,道,“二弟,你多心了,这不过是两个小丫头不听话,闹到跟前来着,求饶罢了。” 牛老太太边说边厉声对两个小丫鬟呵斥道,“还不下去,难道真想打死不成。” 牛老太太的恐吓要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当即就会被主子吓傻,但绾容、松烟是得了调教细致的,特别是绾容一颗七窍玲珑心,“哇”的一声,哭喊,“老太太饶命,你就是打死了奴婢也没什么。只要别打死我家九小姐就成。” 牛老太太被绾容这个十岁小女童一顶撞,心口越发疼,“你胡说什么,还不下去。” 牛老太太又让仆从拉绾容二人下去。 林氏少年挡住仆从,牛老太太脸色大变,“二弟,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国公府,不是林府。” “大嫂,国公府的事情,我是不能插手,但是族人的事情不能不管,九娘是我姑苏林氏族人,这两个小丫鬟是姑苏林氏的丫鬟,不是国公府想打就打,想拉就拉的。” 林二老太爷不想管这事儿,他知道牛老太太给林熙菡气受是正常的,打杀林熙菡却绝对不可能的,特别是林熙菡手上还有一堆老太太想要的东西,林熙菡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崔氏。 但如今闹开了,林二老太爷不处理,总会让这些姑苏林氏的希望,林家优秀少年对他有了心结。 第五十三章 乌台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爷性子果决,他既然做了出头人,自是会尽善尽重,当即让人扶了松烟、绾容二人起来,发问道,“你们是九娘屋里的丫鬟?怎么成了这样来着,九娘出了事否?” “老爷子,求您给我们家主子做主啊?” 绾容听罢就扬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朝林二老太爷磕头去,林二老太爷哪里敢让这个女童再磕头,指不定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没了气。 林二老太爷挥手就扶起绾容,“好姑娘,就别磕头了,我是你主子二叔公,也是林氏族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我定会替你们主仆做主的。” “谢老太爷。” 绾容含着哭腔答谢。 “老太爷,你救救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自从进 了国公府就跟进了阎罗十殿似的,水里来火里去。小姐苦啊……” “胡扯。” 牛老太太一听绾容胡掐,就一肚子火。她对林熙菡是左右不顺眼,但顾虑着将来从林熙菡手上得了产业,又顾忌着崔薛两府的势力,特别是林熙菡刚来就出了事儿,让她受了牛阁老的警告,更是不敢擅自出手来着。 最多是没事嘴上刁难几句,吃穿用度克扣一下,大多数时候是无视、漠视、隔离府上人与她交往,限制她出入而已。 哪里算的上入了地狱般的日子。 绾容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格外无辜纯真道,“老太太,我没胡说。您年纪大了,不大知道府里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府里如何对待我家小姐。府里啊……” 绾容年纪小。个子小,江南吴语有种软绵绵的奶味儿,她说得话总让人轻易信了几分。 再来绾容说得事儿也不算胡编乱造,不过是将林国公府对待她们主仆的事儿,夸大了几分,却又半点不带怨怪,只是害怕的口气,越发让人怜惜。 牛老太太听了都怀疑莫不是老大为了替我出气,背后又狠狠教训了九娘不成。 “今个不知道为何,太太们又杀了上来。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翻箱倒柜,说要找什么老爷的遗著……” 牛老太太一听说到林玉煊的其他著书,立马甩了绾容一个耳光。板着恶声恶气地呵斥,绾容二人吓得赫赫发抖,一脸惶恐惊怕的表情看着牛老太,好似牛老太是恶鬼般。 “太太们也是你们可以随便编造的。还不给我扇她们三十个耳光子。”牛老太太眼里寒光一闪。 “慢着。” 林二老太爷一听牛老太太扇三十耳光,这不是要扇烂掉小姑娘的脸。让她们说不出话来。 林二老太爷知道林熙菡献了本书,只道是林玉煊生前遗著,没想到听牛老太太的意思,林玉煊那儿还是有些的。 这可是涉及到了姑苏林氏的利益来着。 “大嫂,我刚才听七郎那儿好似还有些墨迹留下是不是?”林二老太爷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样子。 “没有这回事。”牛老太太想都不想的否认。 林二老太爷冷笑一声。扫了眼牛老太太,眼里透着淡淡的威胁。 “大嫂,如今七郎可是姑苏林氏的人。姑苏林氏的东西,还是姑苏林氏收着好,强夺他人族产,就是牛阁老也是吃罪不起的。” 林二老太爷警告,让牛老太太呕得吐血。老七那个孽种,她是恨不得打杀。但好歹做了她几十年的儿子,她费了心思,忍了气,最后却便宜姑苏的小叔子。 要知道牛老太太的婆婆公公生前最偏心二房,看着二房的小叔子,却排挤牛老太太一家子。 老祖宗生前处处看她这个大媳妇不顺眼,没的少给她气受,却对二房的妯娌疼爱有加,就连死后,也将祖上大半产业给了二房,还说是老林国公的意思。 天知道老林国公当时幽州打仗,活不活得过来都难说,哪里可能留这个话。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 丈夫不亲,儿子还小,婆婆偏心,只能忍了。 一切成了定局,老林国公回来了,她想找个能做主的,老林国公却是愚忠愚孝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婆婆的遗言,还责怪她多事。 要不是牛家后来得了势力,她腰杆子直了起来,老林国公后来又立功将祖上的勋爵变成国公,她这才和姑苏二叔家关系亲近了起来。 这一亲近就是三十多年,没想到老林国公一去,两府又是撕破脸面的分家。 甚至连她养大的儿子都便宜了姑苏老家,牛老太太心中的恨意突然涌了上来,从前对姑苏老家的不满都翻腾起来。 “哼——”牛老太太冷哼一声,“我敬重你是我家夫君的弟弟,才让你进了门,但你不要忘了谁是国公府的主子。” 牛老太太唤了仆从进来道,“二弟,时候不早了,恕不远送。” 林二老太爷一听牛老太太竟然撵他们走,看着一群仆从,大概还打着将他们强行送走的主意。 简直愚不可及的蠢妇。 林氏族人也惊讶牛老太太失礼至极的举动。 “大嫂,你真的打算撵了弟弟出去。”林二老太爷神色阴郁,少了风轻云淡,牛老太太这一看,到真像林二老太爷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莫不是忘了国公府的私章还盖章契书上来着。” “自然。”牛老太太心里有些得意。 林二老太爷见状心中一惊,暗自试探道,“你莫不是将那几个商户给打杀了来着。” “呵呵……”牛老太太笑得轻松,“二弟果然聪明。” 林二老太爷抬头一看,从后厢进来气喘吁吁的林大老爷,他对林二老太爷笑笑,一脸憨厚,从怀里掏出一张张契书,道,“娘。好在那些子商户贪财整合产业,人都没走,要是晚上一点,就统统收不回来。” 林二老太爷脸色微冷,林氏族人也是神色极不好。 林二老太爷看着契书上还沾着未干掉的血迹,冷笑一声,“大侄子果真是大嫂的好儿子,这白了银子,还收回产业。只是不知道这些子商人子下场如何?” “左右不过是一*商诈骗良民而已。”林国公语气淡淡,林氏那群少年却神色大变。一听意思,怕是商人子凶多吉少了。 林国公定是利用权势,编罗了几个理由。将那些商人子打杀了的。 牛老太太见林二老太爷神色微霁,心里得意,露出一抹笑,“二弟,你放心。那些都是乡下来的土财主,不是什么世家勋贵的亲戚,也不是寒门官僚的亲戚。咱们也不怕得罪了什么人来着。” 林国公这才明白牛老太太的得意,原来他们是打听好了那些商户没背景后台,才随意打杀了去。 “呵呵,大嫂娘家权势滔天想干什么自然是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牛阁老还能护着你们多久。”林二老太爷看不惯牛老太太的得意。 “你这什么意思?”牛老太太不明白。林国公常在外面走动,心里清楚,神色有几分不悦道。“京里风传柳老太傅要归朝了。” 牛老太太神色大变,见林二老太爷面露讥讽,才缓过神色来,“二弟,时候不早了。府上诸多事,就不留你了。” “大嫂。威武,有着老牛家祖上的霸气,也难怪不知道书香门第的礼数。” 牛老太太脸气得发红,牛阁老三代前是寒门杀猪匠,父辈爷辈也不过是小有资产的小地主,捐了九品官,说是官宦不过算个吏员。 直到牛阁老一举高中,成了天下皆知的榜眼,娶了世家女,牛家才算是步入了世家勋贵的地儿。 林二老太爷也不管牛老太太没脸,又道,“大嫂撵小叔子,老头子自是知趣走的。只是老头今日来了,也不是为了和大嫂报个信儿的。” “那你来有什么事儿?”按照牛老太太的性子,根本不想听林二老太爷废话,只是前面林二老太爷刚报了信,解决了她的隐忧。她怕她一个赌气,错过了林二老爷的什么报信,让国公府遭了灾。 林二老太爷拿捏这牛老太太的性子,不急不慢道,“我是来接了九娘主仆家去。国公府是她伯父家,到底不和她一个族的,她留在这儿讨人嫌弃,我怕老头子一个疏忽就没了命的,还是早早接了她去,保全她一条小命。” 林国公刚回来,他不知道府上的事儿,很是惊讶地问道,“九娘是七弟的独女,是我亲侄女,我们疼她还来不及,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林二老爷一行人嗤笑不已。 林国公眯着眼扫了两下松烟、绾容二人,二人年龄不足,均是十一二岁左右,形容狼狈,衣着血迹斑斑。 尤其是左边个子娇小,年纪偏小的美目女童,额上磕破皮的额头,有些结血疤,只有一点血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两个红紫的巴掌印在白嫩如雪的脸上越发触目惊心。 林国公心中一揣测,莫不是九娘和府上发生了冲突,看着闹得大的。 林国公神色严峻道,“这两个是九娘屋里伺候的,莫不是被主子罚了,求到老太太处。” 林国公直接将小丫头受伤推给林熙菡,不及二人辩白又吩咐下仆道,“还不让人拖下去,她主子罚她,自是有主子的理由。” 下人称是,立即要拉松烟、绾容,旁边的林氏少年早就愤愤不满久已,朝仆从踹了几脚,将松烟和绾容护在中间。 “国公爷好威风,众仆伤人,逼杀商户,谋财害命亲侄女,真真是当这朝廷是国公爷的不成。”一面容俊秀,气质爽朗的少年厉声指责道。 他是姑苏林氏旁枝嫡子,在家族中不及林二老爷和林八老太爷得势,但也算林氏宗族排的上号的。性情好爽,有侠气,出生世家,却最看不惯世家以权谋利、为非作歹,今日林国公府一二再,再而三的碰触了他心中底线,他不顾及尊长的孝道。直接开口讽刺。 “哼哼,这是谁?”林国公面露讥讽,旁边的管事凑上来,嘘嘘叨叨了一会儿,林国公鄙夷的看了两眼少年,“我当是谁来着,原是白相公的幼子。” 相公在女帝时期用来称呼女官的男人,到了大胤朝就成了吃软饭的意思。 少年名唤林央章,辈分小,算起来还要喊林熙菡姑祖母来着。他的父亲本是林氏旁枝的旁枝。家境贫寒,又好吃懒做,无什么生计。上了二十年的族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是林家男子中少有的无能废物。 其父长相昳丽动人,肤白凝脂,美若妇人。成日里不事生产,靠勾搭妇孺为生。 据说其父从十三岁丧父丧母到二十三岁成家立业,均是靠游走妇人怀里,娇养长大。 就连林央章的母亲裴氏出生世家豪门,也是被其美色迷惑,倒贴嫁给其父。让他能够收心,找个养他一辈子的夫人。 他这种行径为林氏宗族不齿,多次想要让他出族。均被相邻妇孺阻扰。族中子弟鄙视之,都唤他“白相公”来侮辱他,没想到白相公是个脸皮厚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白相公当做雅号,处处自称。更引发了民间女子长相追捧,呕得林氏族人愤恨不已。 林国公这种提及林央章父辈的号,简直是朝林央章脸上扇耳光,少年年少,面皮薄,当即羞红了脸,白面粉晕,越发唇红齿白,爽朗气质多了几分春色。 林国公面露讥讽道,“少年郎,少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莫要丢了功名才是。” “功名利禄过往云烟,我做我问心无愧之事,便是没了仕途,那又有何妨。”林央章随着林国公讽刺,神色镇定下来,“国公爷万事只图利,他日必受利所害。” “哼——”林国公最是看不惯此等少年才俊,眼里恶意直流,“像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小子,凭什么指责别人,你读的圣贤之道,就是让你怒斥长辈的吗?” 看到丰神俊朗的林央章,他不禁想到他那个压得他们兄弟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林玉煊。 他比林玉煊大了二十多岁,却处处受他制约,他国公府嫡长子,占据了整个林氏宗族的资源,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为官,从七品到四品花了整整十年。可林玉煊呢? 入仕三年就从六品升到了四品,若不是先皇把他当做留给今上的辅臣,怕升无可升,怕是会成为大胤最年轻的阁老。 后来更因为拒婚帝姬让先皇丢了脸面,打压了下去,后来更因为拒婚赵氏,太后一怒之下进了宫成了太后,他也避到了胶州,一直都不敢回京。 他这个哥哥才喘得过气。 林玉煊夫妇死去,有多少人从梦中笑醒,又有多少人从梦中哭醒。 林国公却是那个笑得睡不着的典型。 “道不同不相为谋,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业已分家了,国公爷地位尊崇,这个长辈林央章不敢高攀。” “是吗?”林国公冷笑。 “林顺,去拿我的帖子送到国子监,问问这国子监是如何教导学生的。我倒要看看,旁人如何认定咱们两府来着的。”林国公直接断林央章的仕途,“你既然选择为了义气,就该想到付出代价。” “央章——” “林国公……” 大胤重礼教,十年寒窗苦,一朝被毁,让人心痛。 林氏少年被林国公的无耻气傻眼了。 林央章昂然挺立,一派无悲无喜,半点不畏惧,却安抚了几个躁动不安的林氏少年,细说两句,十来个林氏少年皆神色统一,直视林国公。 林二老太爷却欣慰的看了两眼林央章,淡笑点点案几,“大侄子真的觉得朝廷归了国公府,没想到牛阁老的手都伸到了国子监。昨日里我听人说了乌台结义的事儿,不知道这算不算结党营私,楼相必是极为感兴趣的。” 林二老太爷的恐吓,让林国公面色微白,“二叔这是要投靠楼相了,牛家和林氏才是利益一致的。” “放肆——”林二老太爷猛地变脸,“昨日听了旁人道大侄子结党营私,还当是个笑话,没想到今日是真有其事。我姑苏林氏只忠于陛下,什么党都与我姑苏林氏无关。这次看在姑苏林和京都林本是一脉份上,我不予计较,他日,大侄子再妄言,我必上报朝廷。” 林国公不屑,他看林二老太爷明明生为保皇党首脑之一,却一口咬定不参与党争着实可笑。 林二老太爷说得在理,他也不好明着嘲讽,心里知道乌台事情,林二老太爷不该上报的,但他若是动了姑苏子侄,还不知道林二老太爷会做什么的,遂面色稍缓,对林央章道,“二十九郎的儿子果真一表人才,刚才叔祖祖和你开个玩笑还不用介意。” 林央章的父亲族中排行二十九。 林国公给林央章递了个玉佩,林二老太爷点头示意,林央章心中不服,还是收了下来。 “呵呵,大侄子,刚才咱们玩笑话,也说过了。九娘,我接了走可行。” 第五十四章 御状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二叔,玩笑总当不得真,叔叔接侄孙女家里住上几日无可无不可,只要莫忘送了家来。” 林国公转着手上的白玉板着,平静面容下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堂内静悄悄地,牛老太太面露几分满意,她惯是当长子弱懦无能,没想到儿子是个藏得深的,今日种种让她刮目相看。 “呵呵……” 林二老太爷讽刺意味十足的笑笑,“大侄子,小侄孙女若是过得好,我自是不做强留人家血脉的事儿。若是过得水生火热,我这做爷爷的,也不能看着族人落难受苦。” “九娘在自己家里,自是百般好。”林国公放下玉板着。 林二老太爷眼光闪闪,看了眼那个雕刻着虬龙的白玉板着,神色凝重了三分,遂道,“大侄子,还是想好了。这虬龙到底不是真龙。” “二叔放心来着。虬龙还是真龙,都是一家龙。就和九娘倒底是国公府的人一个道理。”林国公胸有成竹。 “哧――”林央章一干子林氏子侄均强忍嘲笑。 国公府的人均脸露愠怒,牛老太太更是想让人撵走林二老太爷一干人等,林国公拍拍牛老太太的手,又道,“二叔,好木成双,二林分宗还是林,没的为了个外人伤了自己情分。” 林国公说的在理,林熙菡现在是林家女,但出嫁从夫,日后她倒底是旁人家的。 林二老太爷心中犹豫,他来国公府除了林熙菡许诺的好处以及能够给国公府添堵外,还有是他看重林熙菡身后的崔氏和薛氏,最主要的是林玉煊留下的人脉。 林玉煊不善人事,却也不迂腐不堪,待人赤忱,知己不多。但个个情分深厚,志向相投之辈,特别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玉煊才华无双,他的友人也皆不是无能之辈,多是少年得志,多智能吏。 林二老太爷深知他们必是七八年后朝廷的主流势力。 林二老太爷打着善待林熙菡,将国公府薄待林熙菡的事情张扬出去,日后林玉煊的人脉就不是留给国公府的,而是这个同样是林家子侄。却帮衬林玉煊独女的姑苏林氏。 可是林二老太爷犹豫了,在能干的才子也抵不过天子一句话。 今上如今膝下仅皇长子一子长成,后宫多年。不过昨日才多了三个孕妇,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又是否能长大,便是成年,皇长子彼时做长子多年。手上势力根深蒂固。 林二老太爷心中揣测,皇长子不出意外是能登高位的。 有必要为了个 情分和出嫁女,和这个做了皇长子心腹的亲侄子闹翻了吗? 林国公看着林二老太爷沉思,他也不打扰,牛老太太想发声刁难,他安抚拍拍。“二叔,财帛动人心,也不及权势。” 林二老太爷心里一阵腻歪。他帮助林熙菡倒不是为林熙菡的好处,林国公这一说倒让他清醒了几分,对林国公看轻了多,果真是牛氏生出来的儿子,眼皮子浅。 皇长子虽是长子又如何。林国公就是投靠了又如何? 不说这皇位谁坐,就是要做也要等个几十年来。那个时候什么情况难说地紧。再来没有亲密无间的君臣,只有相互揣测的主仆,林国公府除了老二老三是个能耐,旁的均是昏聩无能之辈,日后皇长子登了大宝,挑唆几下,他们就会失势来着。 “大侄子,九娘对于你是外人,对我老头子来说,却是林家女,我的亲侄孙女。往日我不知道她艰难,让她归了国公府也就算了。今日我亲眼见她生存艰难,是不能让她这般下去的。” 林二老太爷指指面目全非的松烟、绾容二人,语气里透着慈祥和伤感,淡淡指责道,“大侄子,你对七郎有间隙,也不能牵扯到小辈来着。九娘倒底是你亲侄女。” 绾容伶俐,当即顺势哭诉道,“二老太爷救救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不能待在国公府的,否则命都没了的。” “好孩子,好孩子,九娘是我亲侄孙女,我林氏族人哪怕抗旨也要救了她回去。”林二老太爷也做出一副同情慈和道。 林氏少年本就对姑苏的族长林二老太爷心怀敬意,林二老太爷这一说这一做,对比薄情寡义的林国公母子,更让林氏少年觉得好在归在了姑苏林氏,不然有林国公这样的族长岂不惨哉。 国公府对子嗣无情,对子侄无礼,对忠仆残暴,甚至对长辈也是不敬不孝的,贪婪无耻到谋财害命,无视人命,在林家族人心中留下了印象,以至于给国公府留下了隐患。 “二叔,好性子。只是您敢抗旨不尊,小侄却是忠君之人,你若是要接了九娘,还去宫中请旨吧。”林国公憨厚一笑,那双看起来一直温文无害的眼露着几分无奈,好似林二老太爷一干人的是刁难的人。可嘴角得意的笑纹,却透漏着什么。 “不必了。这旨意皇后娘娘已经下发了。” 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秋白带着一般宫人进来,对林二老太爷点点头道,“我是给牛老太太传了宫中口信的,让您速速去宫中一趟。” 林国公几人一见皇后身边女官顿时懵了,只听到让牛老太太进宫,林国公和牛老太太心中忐忑,牛老太太遂让人给秋白上了茶,唤了后厢的小牛氏来招待女官宫人,宫人拒不接受。 秋白神色清冷,面容平静,眼瞥见跪在一旁的松烟、绾容,神色越发冷淡,眼里冷光直射,“老太太、国公爷也不必忙碌了,皇后娘娘正等着老太太呢?” 小牛氏见状,立即让人拖了松烟、绾容下去,宫人拦住。 牛老太太立即问道,“姑姑,您这是何意?” 秋白冷笑,“皇后那儿不仅等着老太太,还等着她们呢。” “什么?”林国公感到不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避讳不语了,“这是我家小侄女身边的丫鬟,皇后娘娘找她们来着有什么事儿?” “哼。国公爷不必担心,娘娘找的不仅是老太太,国公府的女眷,更多的是林九小姐来着。”秋白身边的另一个女官面露不屑的发问道。 林国公被女官鄙夷的眼神给刺得脸发红,但他顾忌女官是皇后身边人,怕惹了讨人嫌的小鬼,忍了下去。对儿媳妇小牛氏使了个眼色,小牛氏连忙让人给秋白一行人递了荷包,那些往常贪婪无比的太监宫人却看都不看厚实的荷包。 国公府这下觉得事情不妙。 牛老太太直接问。“敢问娘娘找老婆子婆媳有什么事情,老婆子也好唤了几个媳妇叮嘱一番,免得她们没见识冲撞了娘娘。” “老太太不必费心,国公夫人和几位夫人这知书达理着呢?再来她们已经先行去了宫中,娘娘那儿就等着老太太来着。” 秋白嗤笑。她一想到刚才在林熙菡屋里看到的情形就对国公府上下一阵鄙夷。 好一群贵妇人,带着奴婢打杀孤女屋子,连抢带摔,自己几个宫人进去,差点都被林家恶仆打了,一听到甄夫人那句。“奴婢就是打死了也不算人。” 就让秋白几人愤怒不已。她在宫里做了多年女官,什么样的人家没见过,还真没见过人家。 一帮妇人奴才的查封未出阁的小姐屋子。打杀年老体衰的老奴婢,还叫猖着要打杀了亲侄女一屋子的人,简直无视大胤礼节王法。 更无耻的是将人家主仆打得鼻青脸肿、屋里砸得乱七八糟,还诬赖老仆小仆能够以少击多的,打了一群身强体壮的仆从。欺负她们这些躲在后面的贵妇人。 简直可笑之极,难不成当她们的眼睛是瞎的。还是觉得权势大得可以指鹿为马了。 林国公看秋白等人语气神色越发不对劲,遂道,“家母年老体弱,我心有担忧,不若亲自送了家母进宫如何?” 林国公是打着送牛老太太进宫,一边路上从宫人口里探消息,一边顺路去牛阁老处查探一下,让牛老家女眷到宫里帮衬一下。 毕竟皇后娘娘将国公府一家子女眷唤到宫里实在诡异得很。 秋白清冷地眼嘲讽越发明显,“怕是国公爷和牛阁老如今也是没时间的,牛阁老已经被传话进宫,而国公爷这边大理寺的人也是不远了。” “大理寺的人?秋白姑姑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国公府的人脸色煞白了起来,秋白也无视,直接让宫人对牛老太太,摆出请的姿态,“老太太还是请吧,再耽搁了时辰,娘娘那儿,您怕是吃罪不起的。” “大理寺,大理寺?我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牛老太太慌张起来。 这大胤朝的大理寺是有名的进了去,出不来的,就是进了去,也脱成皮的。老林国公就是被告,大理寺传唤,在牢里待了一段日子,人就没了。 “后宫不得干政,老太太不要问我什么事儿,还是先问问自己的事儿吧。快走吧,否则……”秋白冷视,宫人态度不耐,牛老太太不敢耽搁,赶紧随着丫鬟进了内厢,换上公服就随秋白进宫。 刚出小二门,就见前来查案子的官差,牛老太太想要上前询问,却被秋白等人拉了回来,“老太太,是否对娘娘不满,连娘娘的懿旨也是不听的。” 牛老太太这下真的不敢随意乱动,乖乖跟着秋白进宫,心里念叨怎么和押犯人没两样来着,又想着宫里人进国公府怎么没有下人通报了来着,再想不知道秋白见到甄夫人几个媳妇是在那处,莫不要是正好收缴林熙菡私藏的林玉煊墨迹的时候出现,那样岂不是丢脸丢到了外面去。 牛老太太满腹心思,此时却没时间琢磨。 牛老太一走,不仅林国公心里揣测,林二老太爷也是担心不已,两林分宗,不算一个族的,但到底是一个祖宗来的,要是政党攻击,怕只怕易一竿子打翻来着。 林二老太爷遂劝道。“大侄子,进了大理寺还是多多揣测圣意,党争看似大亦是小的,就看上面的意思来着。” 林国公点头,“小叔,大侄子如今进大理寺,这府上还请二叔担待。” 姑苏林氏和京都林氏纷争不断,枝干却是连结的,林二老太爷怕牵扯到姑苏林氏,但更怕京都林氏一倒。利剑就指向姑苏林氏,遂道,“大侄子放心。我自会斟酌的。” 林国公心定,若是大案子,两林同祖,林二老太爷不会见死不救,若是小案子不过是吃些苦头。不了了之的。 这大胤朝官得势的有几个没进过大理寺,指不定就是乌台聚会的事情,这牵扯甚广,可大可小,他一口咬定去了,但是只是喝酒赏花就成。 没多久大理寺的人就拿了林国公。林二老太爷也携着一群林氏族人回去。 “有人敲登门鼓了,有人敲登门鼓了……” “有人告御状了,告御状了……” “看去看人敲登门鼓。这还是今朝第一个登门鼓……” “敲登门鼓可是要挨五十大板子才能进见陛下来着的,这五十大板有命才能伸冤,可见是大案子啊……” 林二老太爷和林家少年亦是好奇不已,跟着人群去看热闹了。 人山人海,只见一个老汉年老。拐腿,双臂无力敲不动大鼓。反而是以身撞鼓。 “咚咚……”声响震耳欲聋,巨大的声音传到心里好似将痛楚都传了进来。 林二老太爷见状不禁道,“以命诉冤必是真冤案。” 林家少年噤言,面露凄婉同情。 “这天下不平之事多,百姓苦,求告无门,才走上这条路。” “登门鼓,五十杖,实在太过,断了多少百姓述冤路。” “朝中多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尸位素餐之辈。”林家子义愤。 林二老太爷见四周,立即对林氏少年发出禁言举动,林氏少年只得闭嘴。 片刻,林央章道,“吾等他日为官,必扫天下冤屈。” 林央章的话让失落的少年振奋不已,高扬“扫天下冤屈”。 林二老太爷又欣慰,又担忧,自己为了树立林氏宗族的正直形象,大肆为族中子弟灌输正直为人的道理,不曾教导他们仕途险恶,怕是这一帮热血少年会无视官场规则,横冲直撞的做事。 这前程不知是好,还是坏。 老汉登门鼓敲响,宫中小黄门传令。 “宫里人来了,宫里人来……” “是阁老出来,阁老也出来……” “你要状告何人,要告何人,可是有人替刑杖”老汉不语,衣衫褴褛,一见就知道无人替代。 “杖刑――”宫人发令。 “慢着,我欲替刑。”林央章在人群中陡然发喊。 登门鼓替刑罚,一番二,原告只要五十杖,替刑人却要百杖,百杖壮汉命难求,这也是为了怕有人故意告御状来陷害他人。 “央章……”林二老太爷欲劝。 林家几个少年,突然相视一笑,拍拍林央章的肩膀,“同是林家子弟,怎敢让兄弟一人增光。” 遂大喊,“我等皆是替刑人。” 林二老太爷哑然无语,他自负聪明,才智无双,心中极为不喜林氏子弟这种茹莽举动,盖因此是吃力不讨好之事。 一是老汉冤屈不知是真是假,涉及什么人,是否牵扯党政,要知道天下冤案多,但冤案不见得最后都能伸冤,全看朝廷斟酌。 二是几个少年做这种事情,民间道是好少年,但朝廷大佬和皇家人心里诡异,难相信赤忱之心,多是怀疑是否是林家子作秀。 三是姑苏林氏好不容易沉寂下来,不宜引人关注,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党争白热化的时候,一个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纵使最后老汉伸冤成功,林家子说不准就是仕途全没。 林二老太爷该阻止,可他却不知为何没有阻止。 林二老太爷暗想,他曾经也是满腔热血,却撞得头破血流,如今兢兢业业不是为了天下谋清明,而是为了子孙谋未来,到底人越久,越发没有赤子之心了。 罢了,罢了。 大不了让他们做田胜翁,林家子侄下一批总会长大,现在局势不明,晚上五六年出仕又何妨。 林二老太爷在看旁人的热闹,林国公却被其他官宦看热闹。 林国公原想不过是几个乡下土财主,没钱没势的,打杀了又何妨,再来他不过是抢取了去,关押了几个土财主,等契书从衙门档案里出了来,两三日就给他们点银钱放了去。 没想到几个土财主竟然是刚烈的,家中子女竟然跑到大理寺越级告状,大庭广众之下,撞起了院墙,闹得天下皆知。 大理寺碍于民间影响不得不接了案子,又因此时涉及勋贵,将此时告到了阁老、陛下处。 林国公憋屈死了,不过是几个土财主,却惹得他灰头土脸来着。 林国公心中不甘,可是他的不敢还没完,没多久他不仅被传话大理寺被审查,他的儿子和他甚至一起被陛下亲自审查,以至于墙倒众人推,整个国公府,整个林氏,整个牛党,均牵扯在内,引发了政党之争,在朝廷和民间从点到面的掀起轩然大波和思想上的变革。 这场政治的最后获利者不是小小伸冤者,也不是林家政敌,更不是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而是稳坐钓鱼台的陛下。 第五十五章 大胆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甄夫人身边几个婆子丫鬟一见不敌兰嬷嬷带着的一群粗鄙泼悍的粗使婆子,立马拖着几个太太逃了出去。 兰嬷嬷也不阻扰她们逃跑,而是带着十来个粗使婆子继续跑到内院和甄夫人安排的搜查的园子的丫鬟扯打起来。 内院伺候的一般能混到主子身边的都是长相好看标志的年轻丫鬟,少有粗鄙难看的粗使婆子,她们哪里是兰嬷嬷找出来的那些专门干体力活的粗使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得哭天喊地。 兰嬷嬷收拾完她们,将这一群打着浑水摸鱼的丫鬟撵出了园子,又得了林熙菡的令,将贵重紧要的东西,藏在了衣兜里,带着一帮子粗使婆子,边哭边跑的从国公府一路冲了出去,直往崔府跑。 路上还不停的哭喊“救命,老太太,天杀,谋财害命”,惹得路人议论纷纷。 兰嬷嬷原是崔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做过崔大姑奶奶,崔诗韵的乳母,现在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衣着散乱,脸上还带着些伤痕,带着一群衣裳破烂(打人时被挣扎的人扯开)、面露苦相的中老年妇孺,一路哭喊,话里的意思又让人心惊害怕,怎么不引人注意。 崔家在京城的宅子是崔大舅母特意挑选清雅方便之处,靠着皇城,方便崔大舅爷上朝来着,这几条街都是文官世家,几多御史均住此处。 兰嬷嬷没到崔府,半路救被归家的宋御史给遇上了。 大胤朝上朝早,下班亦早,一般是卯时上朝,哺时归家,就是申时下班(15点至17点)。 这个时间段,太阳高挂。官员们归家也闲得慌,多是去搞个聚会,逛逛瓦舍什么的,瓦舍就是瓦肆并不是后世理解的勾栏妓院,而是百技演出和商业集市,当然美色误认,那里的青楼妓馆、书苑茶馆比较有名,大胤的贵族官员们也多爱下班后,穿上便服混在老百姓中去玩乐。 但宋御史不同,他出生贫寒。为人方正,是清流中都少有的清官,为人不畏权贵。不爱钱财,不好美色,一般不与同僚闲逛瓦子,个人也没什么癖好,除了好奇心过重。爱好八卦外。 宋御史的爱好多数表现在下班没事就皇城附近几个官员贵族府邸聚集地闲晃,窥探同僚动作,看看各个勋贵动态,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来着。 大到张家李家结党营私,搞聚会,小到官员妻妾通房数量。甚至于阁老掉牙掉几颗,他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他这种癖好和兴趣让大胤朝的勋贵世家、官僚富商都是又恨又怕,外带恶心。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你还不能说他有错?无聊?变态? 他的工作就是负责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失职和不法行为,他这种没事就跑到人家家门口闲逛的行为不正是兢兢业业为大胤朝廷效力的行为吗? 这种废寝忘食一心办事的行为,陛下当然只能嘉奖鼓励,再来宋御史爱盯人,陛下觉得只要不盯着他的后宫吃穿就成。旁的大臣与他何干。 陛下这一鼓励,导致于宋御史越发爱上了他的八卦、弹劾事业。 他不仅自己没事闲逛。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还养了一批家奴,没事就绕着皇城一圈子逛,看看有没有新鲜事儿,看看有没有不平之事,或者勋贵世家官僚是不是在附近又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让他第二日有东西上朝弹劾、纠察官僚勋贵。 宋御史的行为让小心又小心的朝臣不断地被弹劾,几乎人人都被骂习惯了,让宋御史对他的事业少了几分热情。 正当宋御史悲剧最近没什么新鲜事儿,大理寺就发生商人子撞大理寺大大门伸冤的事儿,他得了家奴的消息,一下子就乐了。 抢在大理寺上告前就弹劾了大理寺玩忽职守、尸位素餐,拒不受冤案,导致老百姓求告无门状院墙什么的。 谁料大理寺卿裴希是个狡诈的,知道御史台盯上他了,当即就将案子上报朝廷,还告之涉及了林国公府什么的。 宋御史棋差一步,心里毁啊,又让人偷偷查探了里面涉及了明献宗姬嫁妆私租之事,立马弹劾国公府强霸孤女遗产,多处违法乱纪行商贾之事,又弹劾国公府以权压人,强抢民财,逼杀良民等等诸如此事。 没想到牛阁老倚老卖老,提前进宫求了陛下恩典,竟然想将案子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做国公府与商户经济纠纷,罚了国公赔偿商贾银钱就草草了结。 更可恶的是御史台的奏折竟都被压在内阁里,陛下见都没见着。 宋御史自然不甘心,他最看不惯这些内阁大臣包庇家中子弟,何况案中还涉及了忠义之士的后嗣,他一想到类似于林玉煊这样的大臣为国捐躯后,他们的子嗣还需要受权贵欺辱,朝廷不仅不庇护,还纵容,他的心头血就气了出来。 只是今上受了蒙蔽,牛阁老又亲自下保证定会管教国公府,庇护明献宗姬,他们又没有国公府虐待宗姬的证据。 可真是邪不压正,天助义士,宋御史刚恹恹出了皇宫就听到下仆禀报,国公府打杀了明献宗姬身边的老奴,这老奴还是其母的乳母。世人重孝道,乳母相当于小主子半个母亲,再来此老奴还是崔诗韵的乳母、明献宗姬的教养嬷嬷,简直是比打了林熙菡还过。 这可是实打实的欺辱宗姬的证据,何况听奴才禀报中,国公府不仅打杀了明献宗姬身边的人,还查收缴获宗姬屋内一切东西,甚至放话说打杀了宗姬不过是个病逝的事儿。 明献宗姬既然封了宗姬,就算半个皇家人,与蔑视皇权简直无一二。不说国公府遭罪,就连做担保的牛阁老也犯了欺君之罪。 宋御史掌握这等子天大的把柄,如何不得意,他一出宫门就连轿子也没做,直坐马车追着兰嬷嬷等人过来。 “老人家。你有什么冤屈,就快快禀报来吧。”宋御史气喘吁吁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兰嬷嬷一见,心道来了,面上露出一脸苦相,哭道,“大人,快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兰嬷嬷一通哭诉,就絮絮叨叨地将国公府平日里如何欺辱刁难林熙菡,如何逼迫林熙菡交出根本不存在的林玉煊墨迹。甄夫人等人又如何强抢林熙菡身边物什,打杀她们这些奴婢,又将她们撵了出来。 宋御史听得义愤不已。又看兰嬷嬷形容狼狈,一把年纪哭得凄苦可怜,心里也是万分同情。 又在一群老奴磕头谢恩和一群围观者鼓动下,当即带着兰嬷嬷进宫面圣去了。 至于兰嬷嬷其他跟出来不够聪明的粗使婆子,自是不能进宫面圣。兰嬷嬷撵了他们去崔家报信,后续就交给崔家处置了去。 宋御史本就是老愣头青,他这样的人能混到如今官职,除了本身才华,就是气运过人,他是半点不顾及牛阁老执掌近半的朝廷势力。也不害怕牛党一脉的算计,更无畏陛下已经给牛阁老通融了。 反而在一群围观老百姓青天大老爷的鼓动下,愣是差点闯宫门。让刚进内宫的陛下,不得不接待了。 兰嬷嬷一身狼狈的见了当今皇帝宪宗,宪宗少年就与林玉煊相交,自是对兰嬷嬷印象深刻,没想到保养过人、气质堪比贵妇的兰嬷嬷苍老衰弱。形容狼狈,竟然比他见过的冷宫婆子还枯槁凄惨。这下冷情的宪宗也于心不忍。 宪宗念及往昔情分,当即赦免了宋御史闯宫门之罪,又听兰嬷嬷的艰难叙述,以及宋御史脑补的各种添油加醋,瞬间就对国公府厌恶不已,将对老林国公的愧疚抛在脑后。 碍于后宅之事,隶属妇孺所管,他插手过于小气,只让人追究林国公诸多罪事,而将牛老太太婆媳交给了皇后处理。 宪宗皇后一向对牛阁老、楼阁老两党印象不好,多年前崔氏事情对牛老太太婆媳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又因四年多前崔林官司对国公府影响糟蹋,特别是林熙蕙七夕宫宴上自作聪明,设计算计其甄玲和楼家女,就对这能教出这样闺秀的林国公府不抱有任何好感。 这也是宪宗皇后明知楼家姐妹宫中算计林熙蕙,她亦不曾插手半分,让她自生自灭的原因所在,不然宪宗皇后又不是大胤几代不得宠又无势的皇后,何至于不知道楼家这点子势力的活动情况,只是她懒得插手而已。 但宪宗皇后没想到的是,林国公府再一次下刷了她的想法。 国公府不仅是没规矩,妇孺乱权,愚蠢无比,自作聪明,而且是无法无天的蔑视皇权。 宪宗夫妇给林熙菡一个宗姬的封号,不仅仅是奖励林熙菡,更多是作为一个长辈对林熙菡的帮助。 林熙菡无父无母,属于大胤五不娶,日后出嫁难,这样在一个女子为家族谋利的世家环境中,林熙菡价值不大,自是不受家族重视,会饱受诸多苦楚。 皇后娘娘心中知道女子难,故提及要给林熙菡一个宗姬的封号,好保住林熙菡在家族中的地位,也同时对世家朝廷表示了宪宗夫妇对林熙菡的重视和喜爱。 要知道大胤不仅爵位难得,皇女封号更难的,在这个讲究多子多孙的社会,皇家女子多不胜数,但真正有封号的寥寥无几。 不说王爷皇子女无封号,就连陛下亲女也不会在未出阁前分封。 而林熙菡不仅有了宗姬身份,还有了明献封号,明为日月,一般只有得宠皇女才有次封,献有贤者之意思,又象征着宗庙犬。犬儿,犬儿,里面包含了宪宗夫妇其实心中将林熙菡当做自家子侄的意思,并不是外人所想的,林熙菡献了书,陛下所奖励来着。 这个封号,皇后夫妇早在多年前就打算在林熙菡及笄之时赠送,方便她嫁娶,又免除旁人算计和欺辱,好让她顺利长大。 只是没想到国公府明知林熙菡已经有了族姬身份,还处处刁难,让林熙菡处境艰难,不得不献书谋求,皇后娘娘夫妇这才提前将封号送给了林熙菡。 林熙菡献书时并不知道,林玉煊其实多年前就已经将他觉得堪用之物,早早就偷偷备份送给了今上夫妇。 皇帝夫妇没有执行的原因是朝廷党争严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操持这些,原打算林玉煊站出来倡导这些,只奈何林玉煊出事去了,林熙菡献书,也好给了皇帝夫妇借义士之口,鼓励大胤朝百姓更换粮种,没有将功劳交到任何党派手中。 听了兰嬷嬷的叙述,皇后颇为惊讶,实在是太过…… 皇后娘娘无法形容心中所感,只让秋白去领了牛老太太婆媳来处理这些事情。 第五十六章 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秋白那丫头,回来了没?这账目一团乱麻,我看了就头疼。”皇后娘娘刚处理完马常在和姜修仪的纠纷,扶着女官秋华进了宫门,片刻不得休息,就翻起了宫中账务。 “秋白姐姐去了国公府,还没回宫来着。”旁边的女官回禀。 皇后娘娘这次想起来她遣了秋白去国公府,处理国公府虐待孤女的事儿,又想到宫里一帮子闲着没事找茬的宫妃,不禁抱怨道,“这做皇后的日子就和做管事嬷嬷没两样,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一堆,处理得好,没半点赏赐,处理得不好,是两面不讨好,着实惹人嫌弃。” 皇后娘娘的比喻,让宫中啼笑皆非,秋华笑道,“娘娘这做嬷嬷哪能娘娘比呢?一个是做主子的,一个是做奴才的。再说陛下将宫里宫外的事儿都交给娘娘,那不是敬重信任娘娘来着。您啊?还是甭抱怨了,免得那些子吃醋的,暗骂得了便宜还卖巧。” 秋华指着西边,学着几个宫妃的样子,娇嗔捏怪起来,逗得一殿的主子奴才笑成一团。 皇后娘娘也是个为人慈善的,她对宫里的奴才体贴宽厚,身边的女官宫人也贴近她。 这一调笑,也缓了皇后娘娘一些疲劳。 “娘娘,樱兰姐姐回来了。” 没一会儿,宫人回禀秋白身边的女官领着国公府的几个媳妇进了宫,皇后娘娘听了心中一奇,问道,“怎的秋白没回来呢?明献宗姬人呢?” “明献宗姬被打伤了,昏迷不醒,秋白姐姐就让人请了御医照看。至于秋白姐姐,她去请了国公府的老太太,等了请了老太太来在进宫。”几个宫人半点不敢隐瞒。 “哼哼――”皇后娘娘冷笑。“这老太太好大的架子啊,懿旨还是左请右请,请不来……” 皇后娘娘自是不知道国公府牛老太太晕了过去,府里几个管事的婆媳又均被拘在林熙菡园子里,和林熙菡对上了。 秋白她们出宫急,没带上行头,穿得朴素,到了国公府被当做一般女眷请了进府。 府里奴才又不知道林熙菡那处和奶奶们闹了起来,听秋白等人来说找林熙菡的,就直接让了几个宫人去林熙菡屋子。 恰巧看到气疯了的甄夫人带着妯娌奴才打杀林熙菡屋里人。和林熙菡主仆闹翻的样子,又恰巧站在了甄夫人妯娌身后,亲眼看到她的奴才闹事将林熙菡打伤。晕了过去。 秋白等人连懿旨都没来得急宣布,就让请了御医去看林熙菡。 然后又让宫人太监押着吓傻眼的甄夫人一行人进宫。 “那明献宗姬呢?怎么也没听到外面通报到她的名号?”皇后娘娘发问,几个宫人也不敢隐瞒,絮絮叨叨地将他们所见所闻所想通通告诉了皇后。 几个宫人心中犹豫,想了一下。才道明详情,皇后听完又好气又无语,这是什么一家子啊。 “林状元夫妇再世的时候,我就知道国公府是勋贵世家那一沓子有名的不着调,没想到这才几年越发的不着调了起来。他们这是当天底下没人治得了他们,还是当牛阁老权势滔天。能不将宗室放在眼里了来着。” 司闺樱兰斟酌了一下才道,“娘娘,奴婢去看了一趟国公府着实长了见识。都说寒门上来的官宦恁是没规矩,这国公府好歹也是地方望族上来的,怎的连长春宫的那位都比不得的。” 樱兰年纪不大,是刚提上来司闺,隶属于尚宫局。管着典闱、掌闱,一般涉及到命妇的妇德的事儿也通通是交到她这处儿的。 她性子有点迂腐。本是进宫选秀的御史女,只奈何其性子保守古板,说话实在不讨陛下和皇室男子喜爱,落了选又归家不得,皇后喜其品性就留下来做了司闺。 樱兰这带着疑惑的语气,殿里的几个宫人都笑了,皇后娘娘也哑然一笑。 长春宫指的是楼贵妃的殿名,楼家本是寒门小户,楼相爷少年中举进了翰林院,娶了赵氏女,才进了朝廷势力,其人擅长谋权,揣测帝心。 先帝时,先是先帝与赵氏一脉心腹,先太子在世,他又投靠了先太子,先太子没了,他立马转头先帝,先帝不算个睚眦必报的,也是容不得他这般戏弄。 怎奈他为人实在为专研,先帝爷也不好拉下面子,死盯着他,就压着他好几年。 直到今上登基,他一下子揣度出今上的心思,狠狠的背叛了赵氏,又耍了李氏,得了陛下暗地里的帮助自成改革派,搞倒了李家,解决了今上的心腹大患。 命运是奇妙的,多年前改革派是陛下心腹般长大的,多年后就和李党一样成了朝廷和陛下的心头大患。 如今楼党所作所为比李党再世还不堪,毕竟世家勋贵的党派手上财富多多,自是不屑谋取蝇头小利,但楼党这一派老寒门爬上来的官宦,早就被权势腐化了,荣华迷了眼,他们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堪比世家几代积累,怎的能够不贪婪至极。 而与老寒门的贪婪无厌一样有名的就是他们后宅不*,不上规矩,子女骄纵愚蠢。 盖因没有族规族律,家法家规的限制,人的恶性就没有遏制。 其后宅就嫡庶不分,尊卑不分,宅斗厉害,而楼贵妃出生于楼家,和她美貌家世闻名的还有她那副不上规矩,骄纵无礼,异想天开的性子。 按照樱兰的性子自是极为看不上楼贵妃,她心中一直当楼贵妃业已是天下顶顶没规矩的了,没想到去了一趟国公府,就发现这国公还没上没下来着。 秋华见众人笑得差不多了,皇后娘娘笑笑,脸上也少了些郁郁,这段日子楼贵妃仗着有孕没少刁难皇后娘娘,遂朝樱兰眨把眼,“你刚做了姐姐,人就刁钻起来了。宫里娘娘也是你能取笑的。” “秋华姐姐,你这可说坏了。我可不敢取笑娘娘什么的,咱不是奇怪国公府怎么这般没规矩来着,整个内宅着实像寒门暴发户的做派,恁是没规矩。” 秋华嗤笑,白了樱兰一眼,“这世上寒门娶个世家女,能改头换面,造化夫家几代人,同样的是世家娶个寒门女。亦能改头换面,糟蹋夫家几代人。你个御史家的小姐,出生就背世家宗谱。会不知道国公府的老太太出生老寒门爬上来的新世家牛家。” “嘿嘿……” 樱兰傻笑两声,不解释,大家也知道她是调侃楼家和林家,让皇后出出气。 皇后娘娘倒是半响感慨道,“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老林国公也算是英雄人物,怎的就毁在了牛老太太手上,还连累了林状元夫妇。” 众人亦点头,皇后娘娘又道,“还是将国公府几个媳妇唤过了问问事儿。” 宫人得了令,唤了梳洗完毕的甄夫人五人。 “怎的。少了一个林家媳妇儿?”皇后娘娘抬头一看,下面跪了林家五个媳妇,却是少了一个文夫人。 “林二老爷的继夫人小文氏帮明献宗姬说话。早被牛老太太拘了起来,奴婢看这里面没牵扯到她,便没唤她进宫来。”樱兰解释道。 皇后娘娘点头,“倒底是文家的孩子,小事上糊涂。大事上聪明来着。” 樱兰一行人点头称是。 “甄氏、李氏、周氏、柳氏、高氏你等可之罪。”皇后没让国公府的几个太太站起来,她们也不敢行无礼动作。一直到跪得腿发麻,皇后娘娘才厉声呵斥。 吓得几个媳妇差点晕过,片刻才恢复了神志,连连道冤枉,惹得樱兰越发不屑。 “娘娘冤枉啊,我们从来不敢欺辱宗姬,藐视宗室啊……” 甄夫人一喊冤,身旁的柳氏、周氏亦是痛哭不已道,“娘娘,我们是冤枉的,冤枉的,我们没打杀宗姬,只是将宗姬身边的恶仆送了出去。” 樱兰嗤笑,就连秋华亦是面露不满,眉头微皱。 皇后娘娘冷笑,“你们说你们冤枉,那宗姬昏迷不醒难道是装得不成。” “娘娘真的不是欺辱打杀了九娘,我们去九娘那儿,就遇到了恶仆,遭了恶仆一顿毒打。” 皇后娘娘这一说,甄夫人心一梗,性子最急躁的柳氏立马解释道, “这才想到了一干子的仆从进九娘屋里,没想到我们什么都没干,九娘就晕了过去,她屋里的下人,硬是指责是我们打了林熙菡,天知道我们也是刚进去。就是不顾恋九娘是自己亲侄女,也没那个时间害了人。” “哼,听你的意思是九娘指使恶仆谋害了你们,自己还故意装晕陷害了你们来着。”皇后淡笑。 “也不是这个意思。九娘生性是善良淳朴的,只是遭了黑心肝的糊弄,才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柳夫人听皇后的省问,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是吗?”皇后娘娘淡笑。 国公府几个媳妇犹犹豫豫的陆续点头。 旁边的樱兰、秋华几人面上越发难看,皇后不发话,他们不能插嘴,心里憋屈得慌。 “是的,皇后娘娘,仁慈,您可要我为我们做主啊?”当即周夫人拉着柳氏就哭诉了起来,“我们听了家仆令儿说九娘屋里放了不该用的东西在,这才让下人取搜搜,没想到九娘性子那般大,当即就和国公府闹翻了。” “娘娘,我们不怪九娘,她到底年纪小,都是恶仆教唆之过。” 皇后不语,旁边的甄夫人见柳氏、周氏告状半天也不见皇后娘娘发怒,反而一脸同情的看着她们,心里不禁道,好在林熙菡晕了过去,要是她在,颠倒是非,皇后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年纪不到十岁的,而不是后宅混了几十年的老人。 第五十七章 截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们……” 樱兰听了国公府这些夫人竟然蒙骗皇后娘娘,心里愤怒不已,上前想揭穿她们,秋华却拉住她,小声道,“你看看娘娘……” “呵呵……” 皇后娘娘突然发笑,让宫人领了林熙菡身边的丫鬟上前,露一抹讥笑,“就是这些丫鬟打杀了你们?” 柳氏龇牙咧嘴地摸着被红绣咬伤的手指,想都没想道,“就是这群死丫头。” 皇后淡淡扫过鼻青脸肿,身材矮小的红绣几人,又道,“就是她们……” 柳氏连连点头,她的手指头差点被咬断,若不是宫里来人,她定是要杀了这狗奴才。一个小小的下贱丫鬟竟然敢咬她堂堂的国公府五夫人,她几十年都不曾被这般挑衅过。 “不……”高氏一看皇后神色,再看几个弱小的丫鬟,陡然觉得糟糕了,刚想解释。 皇后一手上的白菜把玩就砸在了案几上,精致的玉雕顷刻砸裂,“哼,你是当宫里人的眼睛是摆设来着,还是觉得本宫好糊弄,就这几个及笄都没过的丫鬟敢挑衅国公夫人,简直是笑话。” 柳氏一听皇后发怒,才反应过来,红绣四个丫头年纪均不曾超过十三岁,不要说和国公府的一帮奴婢冲突,就是自己妯娌几个妇孺也是轻而易举的收拾得了的。 “不是……” 皇后摆手打断了柳氏的解释,“不是什么?难得你要说不是这几个丫鬟打了你们,你们这些太太受了欺负才带着一帮丫鬟奴才冲到自己侄女闺阁,打杀侄女主仆,强抢孤女遗产?” 柳氏连连点头,皇后不屑又道,“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出尔反尔。你当是在国公府,任由你胡编乱造。你刚才已经指认了她们,若是反悔,就是欺君之罪。” “不是,不是……”柳氏陡然不知从何解释,“不是皇后……” “掌嘴――”皇后脸色大变,樱兰拿出典册,记录,“诅咒皇后掌嘴五十,笞杖二十。”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柳氏一听要受罚,还是脱光衣服的笞杖顿时吓傻眼了,不停的苦苦哀求。 可皇后根本不搭理她。两个宫人就上前绑住她的胳膊,一个粗壮的宫女,将横木塞入她口中,拿出竹掌器“啪啪”边打边数。 殿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啪啪”掌嘴的声音。和柳氏含糊的求饶声。 红绣几个小丫鬟吓得躲在一团,柳氏国公府的妯娌均无视的躲在一旁不敢求情,就连柳氏一向交好的四房周氏也是以帕遮面,无视柳氏惶恐哀求的眼睛。 没一会儿功夫,柳氏的脸就血痕累累,红肿发紫。宫人以器拉出她舌头,看舌头肿胀,以示公正执行。 “笞杖先留着。这里还要审一下宗姬的案子,等审完了数罪并罚。”皇后娘娘见掌嘴完了,又吩咐宫人放下柳氏,柳氏如一摊烂泥的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在皇后跟前巧言狡辩。 “甄氏。你是国公府的当家太太,我问你。柳氏说是这几个小丫鬟犯上欺主的,是也不是?” 皇后轻盏香茗,茶香味儿在沉静的殿厅里弥漫,出去不久的樱兰又悄悄的站在皇后身后。 “你可得想清楚了,柳氏是六品京官夫人,她没入过宫廷不知礼,还情有可原。你却是一家当家太太,堂堂的国公夫人,要是你敢欺蒙圣听,便是死罪了。” 甄夫人脑海里翻腾不已,说实话开始时候是兰嬷嬷一下犯上,带着一帮粗使嬷嬷打了她们,后来她们喊了仆从过来找寻林熙菡算账时,兰嬷嬷早就跑了没影儿了。 她是当家太太,哪里吃过这等子亏。 一个气不过,又想着林熙菡主仆在国公府里出不去,她们就是对付了她,她还又能怎么的。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巧,宫里来人了,还直接入了林熙菡的园子,仆从也没给她们通传,正巧宫人看到她们欺辱林熙菡。 定是二房那帮贱人,回去再收拾她们。 只是林熙菡这个宗姬在国公府受了委屈,是狡辩不过的,但这罪责却不能一律担在国公府的。 是的,自己几个国公府的太太们,作为长辈的确不该跑到晚辈园子里打砸闹事,但是要是本来是好心去教育犯错了的晚辈,却被晚辈命了奴才打长辈,那就不是她们的错了。 至少林熙菡是犯了忤逆、不敬长辈,她们教训林熙菡手段过激烈了一点,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甄夫人看了几眼瑟瑟发抖的几个小丫鬟,脑海里念头一转,瞬间做出决定,道,“这忤逆打了我们的倒不是这几个小丫鬟,而是林熙菡屋里的嬷嬷来着。娘娘,今日之日,的确是我们过激了一点,有些越阶了。但是九娘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我们不能看着她走入歪道,这才进了九娘屋子里想要教导一番九娘,没想到九娘受了这帮子黑心肝的挑唆,竟然忤逆长辈,让粗使嬷嬷打杀我们。我们也是气不过,怕九娘毁了一辈子,才教训这几个背后作祟的小丫鬟来着的。娘娘请恕我们一腔长者之心。” 一腔长者之心。这样的长辈不要也罢。 樱兰不屑地白了眼甄夫人,亏说的出来,她可是亲眼看见这几个跋扈无比的夫人们带着一群恶仆冲进了宗姬屋子,打砸抢搬宗姬屋里的东西,还有一群恶狠狠的仆从打上了宗姬,要不是这几个小丫鬟护着怕是宗姬命就丢在了甄夫人手上,还长者之心来着,亏得说得出来。 什么长者之心,不过是倚老卖老,欺辱孤女,谋财害命罢了。 樱兰原是在园子外面听到喊“救命,谋财害命”什么的,半点不信,可进了园子一看,直接吓傻眼了。 几个小丫鬟狼狈的抱住一个头破血流晕死过去的女童。旁边一群青壮年的妇孺团团围住拉扯殴打她们,屋里被砸得稀巴烂,空荡荡的什么都被搬空了,就连被褥什么的都被撕开了,简直和蛮族进城没二样。 特别是秋白姐姐喊了多次住手,国公夫人威风凌凌的半点不听,要不是秋白姐姐让侍卫砍了门,那帮子泼妇还没醒过来。 樱兰一想到宗姬巴掌大的脸血流满面,就心有戚戚,同情不已。这国公府简直和魔窟没二样。 樱兰满脸不赞同甄夫人所言,秋华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等着点。娘娘心里门清这呢?” 樱兰听罢,躲在角落狠狠瞪了两眼,还在继续污蔑林熙菡的甄夫人妯娌。 皇后娘娘是有气度,听了甄夫人那些牵强的理由,还是风轻云淡地将香茗了半盏。才道,“这么说还是宗姬的错来着?” 甄夫人一听皇后发问就警惕起来,半响看了眼高氏,见高氏没反应,才道,“也不能说是九娘的错。只是她年纪小,亦被人带坏了去的,我们做长辈的。只要她好了,她那些事儿也是不予计较的。” “哏,你不计较,我却是要计较的。你算哪门子的宗姬长辈?”皇后发问将甄夫人一时问懵了,皇后也不朝她看半眼。“秋华好好给甄夫人说说大胤律,说说女四书。” “喏。”秋华听令。取出典籍轻言细语道,“甄夫人,宗姬业已被陛下分封明献宗姬,是实实在在的记入宗室族谱的宗姬,业已并属宗亲,隶属于皇族。您和宗姬已经不是长辈晚辈的关系,而是主仆、君臣关系。” “各位夫人,你们今日,所犯戒律如下。” “一是,不该直呼宗姬其名,其号,其排行,这均属于大不敬,按律掌嘴二十。” 柳氏和周氏一听喊林熙菡的名字排行,还要受罚,就傻眼了,唯有甄夫人和高氏沉着冷静,想来她们心中是清楚的。 “二是,明献宗姬乃是从一品明字头郡主,而甄夫人尚未有诰命在身,在场最高诰命是五品宜人,按规矩是要给宗姬行礼的。各位夫人必是不曾的,按律是属于不敬皇家,按例要笞杖十二。” 柳氏和周氏脸色发白,唇齿哆嗦,频频朝甄夫人望去。 甄夫人亦是脸色难看,就连高氏也是难看之极,要知道笞杖是要脱掉裤子,光着屁股打的,这等同没了名节,在重视名节的大胤完全可以被夫家以淫休妻。 “三是直闯宗姬起居,打砸宗姬起居,这类闯空门的不敬属于藐视皇家尊严,按例要剥夺封号,鞭刑三十,徒一年不可抵银。” 甄夫人妯娌五人一下子瘫坐在地,这等同于断了其子女的姻缘仕途,按照大胤律法,出仕者三代不得犯案,六品以上,母不得为弃妇,犯妇,不贞妇。 陡然间,甄夫人心中悔之又悔。 大胤朝就是这样的一个王朝,法规森严,人人必须遵法守礼,但是若是权势滔天不被外人所知,不被告到朝廷,不被皇家所知,或者皇家不计较,那就是特权者的社会。 甄夫人这类国公府夫人享受了太多特权,早就忘了大胤的律法教典的诸多规则。 国公府再牛党得势的环境中,在林家权势熏陶几十年中,这些贵妇们早就习惯享受特权,无视礼法。 当一天,权势更大的人出现,特权掌握在别人手中,她们才陡然发现,她们处处违例,处处受罚,甚至犯下的错,已经要毁掉她们的人生和庇护她们的家族。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让她们闭嘴。”皇后娘娘吩咐宫人堵住她们的嘴,又让秋华继续查找典籍,记录国公府命妇错处,秋华点头称是。 “四是殴打宗姬,致宗姬重伤,属于谋杀皇室女,是要施以绞刑。” 一股尿骚味弥漫,周氏精美的妆容模糊,紫兰色的留仙裙上一滩湿斑,周氏竟然吓尿了。 皇后脸色露出淡淡的愠怒,秋华和樱兰面露鄙夷,众宫人碍于皇后没有捂鼻大骂,但也闭着嘴,皱着眉头不悦。 “继续。”皇后没吩咐。 秋华继续颁布国公府的罪责,“最重要的一点,国公夫人自称宗姬长辈。要教训宗姬,属于攀附皇亲,蔑视皇族,呵斥宗室教养,对陛下和娘娘心怀不满。这点可大可小。” “呜呜……” 国公府的夫人小声抽泣起来,却不敢发生求饶。 “还有吗?” 秋华迟疑了一下,又道,“目前没有了。” “不,还有一条……”皇后娘娘露出一抹淡笑,“樱兰将医女请进来吧。” 樱兰当即露出开心的笑意。连遵旨,朝后殿将医女请了进来。 “甄氏,你质疑陛下和本宫的眼光。觉得不该分封宗姬,又觉得宗姬教养有问题。” 甄夫人哪敢承认,连连摇头,皇后嗤笑,“你不要怕。若是宗姬有错。你们这次违逆,我就放过你们。若是没有,本宫必上报官家,狠狠处置你们,半点不赦免。” 甄夫人一行人又惊又喜,又怕又恐。 兰嬷嬷的确是打了她们。但是她们也不无辜,她们本来就是贪图林玉煊的钱财墨迹,又藐视林熙菡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背景后台,才敢如此放肆无礼,受了兰嬷嬷的气,才冲到林熙菡处。半点不计较礼节,直接粗野的查抄林熙菡住址。打杀她的奴婢,以至于不小心误伤林熙菡。 甄夫人等人说有错是有的,但是林熙菡也不算是无错。 她的确是不敬她们,纵使她生为宗姬,但按照大胤情理,她还是该给予她们尊重的。而不是指使奴才打她们。 再来谋杀宗姬罪太大了,她们根本没有谋杀林熙菡,这一切只是意外。 甄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兰嬷嬷打杀了,还被兰嬷嬷那个老奴才骂做望门寡,就气得她晕了头,才犯下头脑不清的错。 甄夫人未嫁林国公时,早年有个未婚夫,不曾想到,她刚及笄定了婚事,男方被马摔死了。 以至于当时的甄夫人明明貌美如花,家世一流,却嫁给林国公这个无能之辈。 要知道当时的甄家还是朝廷上一流世家,而林家却不过是江南有些名气的望族,老林国公爷不过继承了祖上小小勋爵。甄夫人实实在在的下嫁,这简直是甄夫人心中隐痛,她无数次想要是她的未婚夫未死,她何至于如今这般辛苦。 不过等不及甄夫人多想,皇后已经命医女查探起甄夫人几个妯娌身上的伤,国公府夫人知道是翻身时候,皆是配合异常。 医女检查了半响,才犹豫道,“没有任何伤。” “怎么可能?”一直不曾多语的李氏突然嚷嚷起来。 其他几个妯娌也皆是道不可能。 皇后淡笑,又换了一批医女,医女又道,“几位夫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除了柳夫人刚刚挣脱宫人时,双臂上有些指印。” “我听说柳夫人肤如凝脂,轻伤就可见,你再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伤。”皇后娘娘没抬眉头,医女得令,再次查探起柳氏,甚至当着众人面,拉开了柳氏的衣袖,上面只有两个淡淡指印,一看就是新伤。 甄夫人脸上大半,迅速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她发现她身上没有外伤,一点瘀斑都没有,又道,“医女大人,请帮忙看看我们几人是否有内伤。” 几个医女反复被质疑,已经非常不满了,甄夫人又怀疑,她们碍于皇后跟前,只得再次检查,又道,“没有。” “怎么会……” “这不可能……” “我们是冤枉的……,我们真的挨打了……” “见过打人的,没见过求打的。”樱兰讥讽一句。 秋华看了一眼皇后,拍了两下樱兰。 皇后娘娘也不理会甄夫人几人,又道,“看看那三个小丫头来着。” “喏。”医女有揭开紫云、红绣三人的衣裳,检查起她们身上的伤痕道,“娘娘身上有多处殴打的伤痕、瘀斑,还有抓伤,刮伤,这个紫衣服的小丫鬟还有轻微内伤。” 医女指指紫云,皇后看着紫云细眉细眼,一脸和顺,一看就是懦弱老实的,身子还是孩童样貌,瘦瘦小小本就可怜,扭曲的五官细细打量还能看出好样貌,一双水汪汪的眼,满是惊惧惶恐,就连医女拉她两下,她都哆嗦如秋里枫叶,让人看得心酸。 几个小丫头一看就是吓坏了。 宫里人情淡薄,宫人命苦,但对刚进屋的小宫人,大多数寂寞深宫的宫人还是心生怜爱的,又见几个小丫头半点大就受了委屈,对比每一丝伤痕的,又仗着身份跋扈嚣张的夫人们。 众人怎么看,都是国公夫人单方面欺负人。 皇后看了叹了口气,对樱兰道,“你将这几个小丫鬟带下去,她们是忠仆,好好照顾,尤其是那个受伤重的小丫头,给她开的药吧。” “喏。”樱兰乐呵呵地应允。 “甄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后厉声发问,板着的脸有种难言的威严,宫人均是噤若寒蝉,就连一直在喊冤枉的国公夫人们也不敢说话。 “甄氏,你可知罪?” “娘娘……,我们真的……” 甄夫人不知道如何解释,明明她们被兰嬷嬷身边的几个粗使婆子,打得浑身发疼,又被羞辱得剥了衣服,这才恼恨之下,半点不思考,打杀进了林熙菡的园子。 可如今她们身上没伤,她们便是说是兰嬷嬷打杀了她们,娘娘也是不信的。 “真的是宗姬身边的兰嬷嬷……” “嗬,你不必说了。兰嬷嬷,本宫亦是认识的,她业已是年近甲子,如何伤得了身强体壮的你们。”皇后冷嘲地看了眼国公府人,又道,“你们不说我也是知道,你们为何行事,不过是报着与林郡公夫妇的恩怨,欺辱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再来贪图林郡公留下的钱财著作,想要给自己人谋利而已。” “只是,你们莫不是忘了大胤的律法,还是牛阁老许诺你们什么好处。”宫中主子想得深远,皇后对国公府不客气,更多的是她和陛下觉得牛阁老企窥林玉煊的政绩,想占有林玉煊留下的东西,为牛党谋利。 “今日,本宫必是要严惩不贷的。” “娘娘,秋白姐姐和牛老太太,本路被牛阁老接走了,去了陛下的前殿求情了。”宫人匆匆进了禀报。 皇后娘娘眼神一暗,发出淡淡森冷。 第五十八章 揭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皇后心中从没有这么愤怒过,这些世家勋贵结党营私,一次次挑衅她和陛下的底线,先是李氏一脉,再到赵氏,赵氏姻亲楼氏,现在连相对本分的牛党也越发不听话了。 不同于其他宫妃,皇后作为陛下的正妻,除了做贤内助处理后宫事务,相濡以沫多年二人更多的齐心协力的维护皇权。 可世家更替,相互连枝,看似纠葛,实则遇到利益,却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压制皇权。 皇后与陛下艰难备战,不断地提拔寒门子弟用来压制世家势力,而世家却通过联姻,不断的同化寒门子弟,让真正的寒门子弟难以出头,这就是为何皇帝夫妇抛弃曾经的联盟改革派的原因。 改革派均是寒门出生,可惜短短十来年却大多数在楼相这个叛徒领导下被世家同化了,成了新贵,新贵为了维护利益,反而将锋利的尖刀对向曾经的同类寒门子弟。 皇后娘娘心中翻腾不休,对甄夫人等人处置犹豫不绝,心里又愤怒又无奈。 与之相反,甄夫人五人刚才听到牛阁老进宫截了牛老太太,暗道得救了,雀跃不已,碍于皇后殿中,面上神色不变。 皇后没沉思多久,秋白就携带两个同意形像凄惨的丫鬟,红绣微瞄了一眼,脸露惊喜,小声嘀咕,“松烟姐姐、绾蓉妹妹终于来了。” “秋白,你回宫了,国公府老太太随牛阁老去了陛下处……” 皇后提了人名,秋白知其意,连解释道,“国公府老夫人是被阁老领了走,但陛下留了口信,若是万事让娘娘按规矩办事。” 皇后娘娘面露惊讶。秋白又道,“大理寺外有人告国公府以势压人,谋财害命来着……” 皇后这才一笑,“这事儿被告到宫里,皇上总是为难了些的。” 怪不得牛阁老能这么凑巧截了牛老太太,敢情是大理寺官员透了消息,大理寺审查,不死也脱层皮。国公府的顶梁柱出了问题,但是一锅端的 问题,牛阁老怎么能不急上加急。冲进了宫里来求情。 “樱兰,你去把明献宗姬受辱的审查结果报了给陛下。” 皇后心中欢喜,连樱兰遣了太监给皇上报信。等人走了,又看了眼瘫在地上的国公府的夫人们,吩咐道,“她们几个处置,还是等陛下处置下来了。一同处置。” 甄夫人等人按例犯了一堆错误,但皇后一处置就是得罪了她们背后的各个世家,本来皇后没法子,维护其地位总是要按例处置,不然威信何在? 现在不同了,这整个国公府犯错。总是公布开来庭审的,这明献宗姬的事儿亦是饱受关注,陛下一律下旨处置。那些世家也不好暗地里责怪皇后无情,或者跑了来求情什么的,他们也怕受了政党关注,遭了国公府拖累,被告被揭发。 这不需要脏了皇后的手。皇后心中舒坦,便想到还躺在国公府的九娘。遂关切道,“明献宗姬如今情况如何?” “只是皮外伤,砸晕了过去,伤势没什么大碍,御医的意思到底是受了惊吓。”秋白一直到请了御医,看了林熙菡的伤势,这才押了牛老太太进宫,故对林熙菡的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 甄夫人等人面露喜色,林熙菡伤势皮外伤,她们还是能将那亏大的谋杀皇室的手法去了的,不敬宗姬也比害了性命强。 皇后淡笑,“那就好。秋华传我令给宗姬送些上好的药材,让御医好好给宗姬调养一番。” 秋白点头称是。 皇后刚想下令将甄夫人几个先关了起来,陛下身边的太监就来传陛下口谕,说是让带了甄夫人几人去了大殿。 皇后一奇,小心试探道,“是否案子有了新进展,怎的让女眷进了大殿来着。” 皇后心里揣度难不成是牛阁老出了什么阴招来着。 宫中人均明白皇后不算得宠,却最得陛下敬重,半点不敢含糊,娘娘发问,即道,“回娘娘话,是有了些子进展,倒不是什么好进展,反而是几位夫人犯了命案。” “什么?”甄夫人几个妯娌皆是惊恐地看向甄夫人。 李氏头一个大喊,“娘娘,做主啊,妾身自有受家训,半点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儿,皆是甄氏所为,妾身半点不知……” 随着李氏一喊,周氏、柳氏跟着均求饶道,“娘娘,妾身乃是内阁之人,大门不出几步,觉得没犯命案……” 皇后娘娘懒得回答,轻蔑笑笑,秋白答道,“各位夫人有什么冤屈还是去陛下那处再伸吧。” 高氏思路清晰,见如今情形严重,不似她所想牛党和宫中拉扯一下,她们的事儿能够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 她深知林熙菡的事儿,可大可小,就看今上夫妇的主意,再看阁老们和陛下的博弈。 若是牛阁老一行人舍不得国公府的势力,定是会保全她们一二的,毕竟老林国公再世手握了幽州十三军来着,几十年的老战士将军跟着老林国公打了一辈子杖,心里敬重国公府,怕是比皇家更多。国公府不倒,那些军方势力还是倾向于保守党来着的。 这么多年牛阁老能和楼相这个老狐狸,赵氏这个庞然大物三分天下,还不是依赖地方势力和军方偏护。 高氏就曾想,要不是老林国公没遭了暗算,被赵氏、楼氏抓住了把柄,让老林国公一下子入了大理寺庭训,也不会在大理寺遭了黑手,一下子没了。 老林国公活着,林氏一脉顶梁柱撑着,两林不分家,国公府又是何等势力。 她也不至于攀附大房这等子无能无脑之辈,实在是六房还需要借助大房势力以及其母舅牛阁老的势力。 可现在大房就是要沉没的大船了,连牛阁老也必是会断尾自保,她们何至于跟着大房找死来着。 高氏心中一想,遂道,“娘娘,妾身有证据揭发林国公结党营私。残害官僚。” “噢――” 皇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高氏,倒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 “高氏你个贱人……”甄夫人见高氏打算出卖自己,立马破口大骂。 “堵住嘴,让她个掌家太太,好好听听国公府到底干了什么事儿。”皇后被甄夫人失态惹怒,让宫人掐着甄夫人扇了几个耳光,才让她安静下来,又将她四周捆绑。压在地上,听高氏答话。 “高氏,你继续说。大胤朝有戴罪立功的条例的。” 高氏见皇后感兴趣,心中一喜。 她也知道这事儿做了,她们六房就和大房算是撕破脸了,高氏一脉亦是彻底得罪了牛阁老来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母为子则强。她不希望自己有了罪身,连累儿子女儿没了前程,再来看如今的情况大房自身难保,就是保全了,指不定牛党也会把大房夫妇干的事儿推到她们身上。 与其被害,不如先下手为强。保全自己。 “娘娘,前几日,国公爷父子参加了大皇子舅家的乌台盛宴。有甄、季、白七家歃血为盟之事……”高氏见说了诸多事情,皇后仍是反应平淡,心中更惊,暗想不是今上皇后早就获悉。 高氏这一害怕,脸色发白的咬牙又道。“季家大少爷还替大皇子联系了妖后一党,以图谋位……” 高氏提到妖后。皇后倒是立马脸色发青,“他个逆子,年纪不大,倒是为金銮殿,什么都干得出来。” “秋白,扶了高夫人起来,给她压压,将刚才记下的都让高夫人签字画押,好去大殿揭发牛党一脉。” 皇后娘娘吩咐秋白带着高夫人整理仪表,进大殿揭发甄夫人一脉,一看就是要护住高夫人来着。 李氏、柳氏、周氏亦看到了生路,她们本就得的好处少,受气多,如今怎的愿意和甄夫人大房同死。 “娘娘,我揭发甄夫人谋财害命,上次宗姬惊厥症,甄氏便是下了毒的……”柳氏家底子薄,朝廷上的诸多事情不曾参与多是不清楚,但她家世代为医,甄夫人好多阴毒的下作手段都是从她娘家拿药好的。 周氏和柳氏处境差不多,她跟着点头附和,“还有几年前崔氏有孕也是被她害了去,才一出生就没了的。” “老祖奶奶没了,也是被婆婆和 甄氏下毒的。” 周氏和柳氏说了半天不见皇后有反应,最后柳氏一个咬牙恨声道,“老国公爷没了那天,婆婆和甄氏偷偷去了牢里,公公才没了的。” 甄氏听到这儿,挣扎着想杀了周氏和柳氏,奈何被宫人压得动也动不了,只能恨恨地朝两个出卖的妯娌瞪去。 皇后朝身边宫人看了一眼,宫人越发压紧甄夫人,皇后露出很是感兴趣神色,“你是说牛氏和甄氏谋杀老国公爷。” “这个不大清楚,但是我看了太太给国公爷送的饭菜均是不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便是那日不曾害了国公爷,她们对国公爷也是不安好心的。毕竟伤口不愈合,伤口必是恶化的,这与给老国公爷下毒无二样。”柳氏也不敢保证老林国公是被牛氏害死的,但是肯定和她们有关系来着。 “你去把当时给老国公看伤的太医请了来,顺便通知一下大理寺重审林国公之案。” 皇后吩咐宫人,“柳夫人,待御医过来,还请配合大理寺调查。” “是,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柳氏、周氏喜急泪下。 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李氏,李氏不停喊冤,诉说她不曾参与任何,可就是说不出自救的理由。 皇后嘲讽的笑笑的,“李夫人,你说你冤枉却没半点证据,我亦难放了你。这样吧,你也说说老太太犯的案子,我让人汇报陛下,好酌情处理。” 李氏神色慌张,犹豫,到了皇后脸色大变,让宫人押着她和甄氏一同去大殿,连连磕头道,“娘娘,我揭发,我揭发大房。” 皇后挥手,李氏才松了口气,含着泪水,小声哭泣,“娘娘,娘娘,我是冤枉的。宗姬的事儿,我真的半点不曾参与来着……” 李氏委屈,甄夫人打杀林熙菡的时候,她还帮着劝了两句来着,怎么她个旁观的倒是受了罪了。柳氏、周氏这两个煽风点火,高氏那个出尽主意的却半点不碍事来着。 皇后不耐烦李氏哭哭啼啼,一看就和宫里几个狐媚子一般,心里腻歪得很,“李夫人,你有什么尽快说,陛下那儿还等着呢?” 皇后说完,李氏还是忙着擦泪,宫人当即上前拉扯李氏,李氏惶恐地躲闪,“娘娘,我说,我说,我知道胶州和幽州兵防图泄密的事儿?还有谁勾结了倭寇和蛮族的事儿?” 皇后亦是被李氏这个话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不过又是内宅那些妇孺手段,没想到却是兵防图的事儿来着。 “是谁?”皇后神色严肃,脸上肃穆,淡淡的威严压得李氏半点不该不说,小声道,“是太太和大嫂,是国公爷他们做的。” 众人皆惊。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朝臣也是死罪。” “我亲眼看到十一郎和四娘子商议这事儿的。”李氏急切证明道。 “国公府的外院和内院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家里的姐妹和兄弟亦不是时常见面的。那天我从静安院走过,却见有男女躲在深处密语,还当,还当……还当有人偷情来着。” 李氏脸红忸捏道,“我怕冲撞了出去,面上不好看,就和贴身丫鬟躲在旁边,等了他们出去。没想到却听到说什么匪祸、兵防图什么的。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一直到他们出来,我才看见是大房的十一郎和四娘子。” “后来我心里害怕,浑浑噩噩的回了去,病了一场。没多久果真胶州匪祸了,犹豫要不要说出去,我一个犹豫让人查了相关法令。才知道按例国公府没分家,十一郎和四娘子是国公府的人,匪祸这么大的事情,都是一干子牵连的,更是吓得半点不敢伸张。” 第五十九章 恩仇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李氏忍不住呜咽起来,“没想到没几个月,他们就又下手害了国公爷去了……呜呜……” 皇后娘娘半信半疑,这胶州和幽州兵防图,可不是那么好得的,一个不曾出仕的家族子弟,一个闺阁千金怎么会得了去的。 幽州的兵防图和胶州兵防图,便是林国公亲自在,也不见得能得了去的。 林熙棠和林熙蕙常年在京都,就连远门也不曾出去,如何联系倭寇,如何联系蛮族? 皇后娘娘怀疑该不会是李氏为了脱罪,随便找了个由子的。 “你先下去吧。” 皇后看李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暗想还是细细查探吧。 李氏见皇后没让她去指证,也没处罚她,更没让她去前殿,只是让她下去梳洗,好生疑惑,只是能活命,她也不敢多想的。 皇后深思,本来就没打算将国公府夫人一锅端,毕竟牵扯前朝世家太多,主要目的就是借着甄夫人和牛老太太打压甄氏和牛氏一脉,没想打一个吓唬,还得了这么多好来。 “郑湖,你将甄氏等人先带到大殿上吧,半响,本宫必是让人送柳氏、周氏其他诸人带了状纸一同上殿的。” 皇后娘娘看了看林熙菡身边几个丫头,又道,“这几个小丫头也是证人,你也带了去吧。” “娘娘不急。这国公府的案子牵扯的多去了,不仅仅是明献宗姬的事儿和几个商户上告大理寺的事儿?” 郑湖笑嘻嘻地解释道,“刚才牛阁老拿了商贸商会换取国公爷打杀商户的事儿。” “陛下刚犹豫,没想到就有人敲了登门鼓,告国公府屠杀乡邻,满京城的大老爷们都盯上了这事儿来着。” 郑湖一指南天门,皇后娘娘才想起刚才好像外殿宫人喧哗了一下。转头看向郑湖,郑湖又道,“楼阁老、赵老、宗老都去了大殿,御史台也是结群的弹劾国公府和牛阁老,如今牛阁老是自身难保。” 皇后点点头,“怕是牛阁老下台是稳的。” “何止稳的。这是有的没完。陛下让等娘娘这儿全了再去,那个案子是要大审的。” 皇后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是要将牛阁老往狠处下手了,听罢更是命令宫人吩咐柳氏、周氏、李氏、高氏将甄夫人和牛老太太以及国公府相关人士所犯案子写清楚。 郑湖见皇后明白意思,笑笑。对皇后透露了点消息, “娘娘,您不知道。这国公府和牛府实在太嚣张了,做事太不留余地了。” “哦?”皇后扬眉。 郑湖年纪不大,性子有些跳脱,是陛下和皇后刚刚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对皇帝夫妇忠心耿耿。对向来慈和的皇后更添几分孺慕,说话也是随意了点。 “娘娘,您也知道奴婢出身乡野,家里过不下去才进了宫,得了主子恩典才过上了这好日子。所以一听老汉的事儿就心酸。” 郑湖抹泪感慨道,“这告状的老汉实在可怜。这老汉家境贫寒。年老体衰,无妇无子,膝下就一个傻女。也无横财生计,乡里见他可怜,就谋了个更夫差事,老汉也心存感激,不仅办事无误。还常常不辞辛苦的帮助乡里,得了善良好名。” “没想到好人没好报。老汉一日救了个富家公子哥,反而遭了罪责。” 郑湖面露愤慨,宫人皆惊,“难不成是国公府的人。” 皇后娘娘亦道,“难不成老汉救了国公府的人,国公府的人得了救,反而害了老汉去了。” “娘娘圣明,什么都瞒不了您,一猜就中。就是这等子忘恩负义事儿。” 郑湖点头,“老汉是姑苏人,四年前救了前往姑苏家祭的国公府十一公子林熙棠,当时这位公子哥昏迷不醒,躺在路边,老汉将家中银钱米粮都典当出去,救了他一命。” 郑湖愤怒捏拳,正义凌然的样子逗笑了皇后,皇后温和的看着他,他亦再宫人惊呼中,继续说道,“没想到他一朝得救,找到了寻来的家仆,就立马放火杀了老汉栖居之地,烧死了老汉独女。那火可大了,一年烧了三天三夜,和老汉连屋的乡邻均是被烧光了家财,死了好多人来着。” 众人倒抽一口气,实在是忘恩负义太过,你不思回报,何苦毁了人家家园,杀了人家亲人,还是这等子寸瓦不留的手段。 要知道世人重视尸身完整,被杀死的人等同于挫骨扬灰,按大胤民间说法,就是连魂魄也是得不到转世,只能在人世游荡,最后魂飞魄散。 再来老汉得乡邻救助,却因救人害了左邻右舍,不是让老汉连家乡也呆不住了吗? 对于老汉来说实在太过了。 “这还没完。老汉心中愤怒,想找林熙棠讨了说法,摸寻到林熙棠主仆还在姑苏,就求了人一纸状书将林熙棠告上了衙门。”郑湖说一半,刚进来的樱兰听了一半,立马插嘴道,“必是贪官护住林熙棠这个奸贼。” 郑湖一见樱兰讨巧道,“姐姐说得极是。” “国公府老家就是姑苏,祖上不知道在姑苏经营了多久,可谓是半个土皇帝来着。姑苏知府自是不敢违了林熙棠这个国公府公子哥的令,再来当时老林国公还在,世人敬重着,又有牛阁老的权势压着。姑苏知府只得故作不知,将老汉关了几日,给了些银子,放了老汉。” “这知府倒是精怪的。”樱兰撇嘴。 皇后娘娘听罢,又道,“这知府也算是仁厚的,没的折腾死老汉,想来也算是不畏权势了。” 众人明白,按照牛阁老的做派,要是知道知府阴奉阳违,怕是仕途到底,小命难保。 皇后示意郑湖接着说,“老汉得了姑苏知府的银子,心里又不甘又无奈。便大病一场。病好了,却没了银子,老汉也是硬气的,一路乞讨乞讨到了京城来告御状。” “乞讨乞了三年……”樱兰一吓。 “这能怎么办呢?没钱没马车,一路从姑苏走到京城,不要三年要几年,老汉身无分文,打着短工折腾了一翻,才辛苦到了京城。” “然后告御状,敲登门鼓了。” 郑湖白了樱兰一眼。惹得樱兰直瞪他,他嘻嘻一笑,又道。“哪有那么容易。敲登门鼓,可是有五十杖廷杖的,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还伸什么冤。老汉先是去燕京府报案,燕京府无视不受理。然后又到大理寺投告,大理寺无视,还让国公府得了消息。“ “国公府一下子就派人打杀老汉,老汉差点没命,好在被京郊村人救了回去。村人救好了老汉,老汉也发现这老百姓难告权贵。也死了心。可是……” “可是什么?”樱兰惯是没耐性,皇后娘娘拍拍她的手,她尴尬笑笑。 “可是国公府和牛家女眷操办什么胭脂铺子。就想买了村人的田宅,养花种草。老百姓都是靠地吃饭的,哪里舍得自己田地,自是不肯。牛家和国公府就捏造了村人患上了瘟疫,将村里好少都抓了起来。活活饿死,然后一把火烧了干净。消了村里人的户籍。田地成了无主之物,自是归到牛家和国公府名下。” “简直无法无天了。”皇后娘娘暴怒不已,掐着案几,敲断了指甲。 她和陛下夫妇一心想要成为明君贤后,再造盛世,可这些党派却无非作歹,败坏超纲,毁掉他们的江山。 “娘娘,息怒,息怒……”众人跪了一地,皇后收敛住情绪,幽幽道,“养花种草,属于荒废良田,按照大胤律法是犯罪的。可惜这些阁老们贪图权势金钱,早就猖狂得无视律法。” “娘娘说的是。陛下当时听到这事儿,气得碧玺都砸坏了。”郑湖接着道,“好在老汉户籍不在村里,又躲了出去,才免了这灾。” “哎――,这老汉二次受恩,才活了过来。满村被屠,老汉心中愤怒,这才拼死一搏,只求能有个机会面圣告御状。” 皇后娘娘心神恢复,“这民告官,就该少了那些子限制,那些子廷杖不是阻碍了老百姓伸冤来着吗?” “这不是没办法来着吗?陛下也对这类条例不满,怎奈何老祖宗定下来的,就是怕人没事敲了御状,岂不是耽误宫里正事儿吗?再来大臣们均是上书不同意更改此令,陛下这才没改成。”郑湖劝慰。 皇后沉吟又道,“老百姓哪里是敢没事蒙蔽圣听戏弄皇家的,敢的只有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占着位置尽做鱼肉乡邻,坑害百姓的事儿 。没的一个是忠心为百姓、为皇家办事的,都是为了家族、自己捞钱谋权的。” 皇后一干子打死,郑湖不敢插话。 “娘娘,那些状纸、证词以及罪证都收缴上来了。” 秋华进了屋里答道,皇后点点头,又让人传话林国公的御医,以及国公府隐秘事儿画押的一些人,通通交给了郑湖。 “你先将这些人证物证带到大殿,让大厅上的朝臣看看,他们这些人都干了什么事儿。” 皇后娘娘吩咐郑湖,又将一本造册交给他道,“旁的,你告诉陛下,都交给了大理寺和燕京府查探了。不过这些子人牵扯到底多了,还需不需要另外再安排人,让陛下好好斟酌。” 郑湖点头称是。 “将明献宗姬……” 皇后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吩咐道,“还是传唤福慧帝姬妯娌吧,这事儿好歹牵扯了他们家的姑娘,他们总不能不管吧。顺便传唤一下薛家女眷,担了名义,也不能成日里像是不相干的,难不成就是做做样子的。” “秋白,给我传唤楼家、金家、白家、裴家等这些册子上的命妇,她们这些做媳妇、太太的,夫君为大胤效力,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她们也该门清的。不然诰命的俸银是给她们白发的,别当诰命就是夫君儿子给她们挣得,皇家不发话,儿子夫君在厉害,也是没门。皇家发话了,就是无儿无女的寡妇,皇家照样看着她的功劳分封。” 宫人连连点头称是。 皇后又转念一想,“去楼贵妃、贤妃、淑妃这些天天念叨对陛下一心一意的妹妹那儿,传话。就道,她们不是一心为了陛下,恨不得以身代死来着的吗?这事儿,就看她们对陛下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来着。” 皇后促狭的作弄,让秋白几个宫人抿嘴一笑,连连称是。 皇后又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把玩,将一把长剑取了出来,递给秋白唤道,“你让秦护给长公主送过去,说是伍家虎儿是该伸出利爪的时候,不然待久了,与养只猫有什么区别。” 秋白眼珠一转,心中明白,是要联络伍家爷们配合陛下行事来着。毕竟牛阁老手上还是有几个勋贵掌着军权的。 “陛下,那儿……” “你当我是擅自做主的来着。早几日前,我和陛下就商议好了,没想到这么赶巧,让我和陛下少了一段折腾。想来也是牛党作恶了,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理儿。” 秋白几个宫人这才放心,皇后气势足,为人聪慧,但是这女子厉害了,男子也是不喜的,好在陛下心里不爱皇后这一款,对皇后还是相当倚重和敬爱的。 秋白四个秋都是皇后家里带出来的,对其他宫人对皇后忠心,私下里也对皇后与陛下的关系关心地狠,皇后膝下无子,又无圣宠,若是太厉害,引了陛下猜忌,岂不是糟透了的。 皇后也猜出身边人所想,笑道,“陛下看着有些过于严苛,实则是个有原则,大度的,是不会为了这些子小事儿对付本宫的。” 皇后见几个秋神色不信,又道“莫把朝臣、民间的议论放在心上。那些子散布这些,不过是拿捏这贤明的名声逼迫陛下对他们下手软点。可你看看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朝廷上乌烟瘴气,陛下再不狠的,后世子孙如何,大胤百姓如何,大胤江山又如何?” 高处不胜寒,帝心凄苦何人知。 第六十章 来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在国公府养伤不到半日,宫中就颁布明旨,明献宗姬业已是上册的宗姬,姑苏林氏属于其原宗,宗姬与京都林氏一脉无瓜葛,并赐女官、教养嬷嬷诸人教养林熙菡至出阁,令外家崔氏一脉负责宗姬住址,而兰嬷嬷最揪心的婚事,皇家已承诺会赐婚。 兰嬷嬷和安伯是哭天谢地的大赞皇后陛下恩德,林熙菡年纪小,对婚事无感,也对宪帝夫妇感激非常。 林玉煊夫妇过世近五年,林熙菡颠沛流离大胤朝南北多个城市,也寄住多个府邸,却很少有人全心全意的帮助过她,替她做过主。 哪怕崔家,崔外公外祖母,崔舅舅,崔舅母,包括福慧帝姬夫妇,已经算是相当疼爱她了。 但是崔家毕竟是崔家,崔家到底只是林熙菡的外祖母家,林熙菡不姓崔,她姓林,崔家人疼爱她更多是崔诗韵的移情作用,他们的疼爱到底隔了一个辈分的,是相对的。 严格意义上说来,林熙菡在江南崔府过了三年多,还没有白霜霜这个让崔大舅母、崔外公看不上眼的外孙女过得自在。 白霜霜的母亲崔姨妈还在世,外孙女到底是比不上亲闺女。 崔姨妈再不着调,也是崔外祖母夫妇的亲闺女,崔外公不管怎么打骂她,也均是为了她好,怕她犯了错,遭了灾。 崔姨妈母子每次犯了错,崔外祖父罚了她们,崔外祖母和崔大舅明面上不敢反抗,心里反而是怜惜二母子。 崔府的奴才明清的,白霜霜母子不管怎么闹腾都是有人撑腰的,再来崔外祖父看似厉害,也不能对亲闺女下死手,不然当年白霜霜顶替林熙菡的事儿。也没见崔外公真的怎么处置了白霜霜来着。 不过是崔外祖母给林熙菡赔了个不是,赐了些东西,让崔姨妈和白霜霜道个歉,白霜霜母子也是不甘不愿的。 说到底崔姨妈是崔外公夫妻的骨肉,是崔大舅的唯一的妹子,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是一家人。 而林熙菡不同,崔诗韵已经走了,死人争不过活人,崔府看着崔诗韵的面上的余情总是会用尽的。 再来林熙菡年纪小。又是女眷,大胤朝就是亲父女亲兄妹,都不可以随意见面走动。崔家男丁碍于礼教,逢年过节才能一桌吃饭,照看林熙菡到底要避嫌。 崔诗韵在世,崔外婆对长女就多有偏袒,何况崔诗韵已经走了来着。崔大舅母又是无血缘关系的。再疼也疼不过亲女儿。 好在崔大舅母是个厚道,说实在话,林熙菡崔府三年多,真正帮到她,关爱到她的,反而是崔大舅母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舅母。 崔府上下的人照料其。小心,细致,却并没有真正当她是自家人。 林熙菡不能犯错。 她唯有小心翼翼的活着。多学一些,出彩一些,让人欣慰一些,才让不惹人嫌弃。 这也是林熙菡在国公府接她回府的时候没有拒绝的原因,她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自己的家人能够疼爱她。哪怕是奢望。 林熙菡如今对国公府失望,却不难过。她心中其实也是能够猜测的,但是与其给自己留个幻想,不如打破那点似有若无的情丝。 再来,崔府真心对她好,却没有拿她当亲人,她心里是难过的,对比白霜霜和崔表姐,时间久了,她也怕她失去了本心。 如今这样也好,她回了崔府,是奉旨的,旨意提醒她,她也不会迷失本心。 “小姐,小姐,兰嬷嬷她们回来了……” 林熙菡的思绪被打断,身边仅剩下的贴身丫鬟瑾言少有的失礼,也难怪,兰嬷嬷和其他五个丫头均被带到宫中,林熙菡主仆又担心她们失措惹了官家大怒,又怕牛阁老势大,陛下压下案子,灭了兰嬷嬷几人的口。 林熙菡主仆是忐忑不安,食不下咽,没想到第二日,林熙菡刚到崔府没多久,兰嬷嬷她们就这么早回来了。 兰嬷嬷六人神态疲惫,双眼发红,却精气十足,面露喜悦。 尤其兰嬷嬷跟打了胜仗似的,穿着宫里赏赐的云锦福纹褙子,带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小丫头,一路扬着头,摆着不紧不慢的步履,一副官太太巡游的架势,气场比做了崔大舅母还大。 “嬷嬷――” 林熙菡看着兰嬷嬷发白的脸,红肿的眼,几个小丫头面目全非的脸。 一下子,忍不住冲了过去,抱住兰嬷嬷,眼泪也吧嗒流了下来,主仆分开一日,林熙菡就好像过了百年似的。 “嬷嬷,你辛苦了,九娘好想你……” “小姐,嬷嬷也想你……” 兰嬷嬷也忍不住擦眼泪,林熙菡出主意,她就是个办事儿的,要是出个意外,老命没了,不关什么事儿,就怕牵连了小小姐。 好在老天爷长眼,临时护着孤儿老仆一把,没出岔子,国公府的太太们果真是受不得气的,自己打了她们一顿,她们立马就找寻报复过来。 老季手下的几个投契地主又都是硬气的,愣是去告了大理寺,让陛下夫妇不得不宣旨召见国公府的掌家人,皇后身边召见牛老太太、甄夫人的女官又将将好能看见国公府欺辱宗姬,应证了薛家告密。 最后又在这个时间段有人敲登门鼓,告御状,粉碎了牛阁老的阴谋,让牛家不得不收敛手段,免得引起民怒和朝廷政敌的反攻。 林熙菡和兰嬷嬷腻歪了一半会儿,才笑着抹泪,和几个小丫头道好。 “小姐……” “小姐……” 松烟五人亦是死里逃生一把,心里又激动兴奋,又后怕不已。 没等林熙菡发问,性子最单纯的红绣急切的炫耀道,“小姐,皇上和皇后还找我问话来着,还有阁老们……” 林熙菡见她肿着猪头脸。一脸得意的炫耀宫里的所见所闻,又心疼又好笑来着,“陛下娘娘慈和不,阁老们英明不?” “慈和,慈和,怎么不慈和。娘娘问了我的话,也没打我板子,反而打了欺负我们的太太们,还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请了太医,换了衣裳……” 红绣叽叽喳喳讲着她在宫里的所见所闻。莫了还道,“等我出了宫门樱兰姐姐才告诉我,她是五品的女官。这太医也是五品的医丞。天啦,我一想到五品官给我看病换衣服,我就想晕过去算了。” “看你,没出息样儿?”珠梨看着红绣夸张的表情,不屑撇嘴。“小姐,你别听她吹牛的样子。这太医不过是给咱们看了诊,做事儿的都是下面的医女。” “而且樱兰姐姐什么人,听说没入宫的时候还是御史家的千金来着,不过是看咱们可怜,取了几件衣服给咱们换了。说了几句客气话,你还攀附上来了。没的惹人嫌弃的。” “小姐,你看珠梨。我不过是心里欢喜来着,才和小姐说道的,干嘛打击人来着。”红绣有些不乐意。 “我这是怕了,嘴上没锁,到处乱说。给小姐惹了事儿。你没听秋白姐姐说道,这人啊。不怕做错,就怕说错来着。” 红绣知道珠梨说得对,她是太过得意了,只是一想到成日里给自己主仆添堵,没事找茬,打杀身边人的甄夫人一干人等,均被陛下皇后打了板子,下了狱,她心里就乐呵。 “就你对,全天下就你对,嘴上长了锁,葫芦嘴儿。” “你……” 林熙菡一旁人看着二人斗嘴,很是有趣,林熙菡笑笑朝紫云看去,紫云上前阻止她们纷争,“好了,好了。红绣不是说你,这宫里的事儿,是能随便说的吗?这万一别有居心的人听取,编排了什么,不是给主子添乱来着。“ “再来,国公府到底是主子叔伯家,你这般幸灾乐祸,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主子吗?” 红绣心里敬佩紫云,紫云说了她也不再反驳。 紫云一笑,松烟也拉过珠梨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你要劝她,为何不好好说着。你这般刺她,她还得意了,越发不听劝。” 珠梨一听,朝红绣看去,见她又拉着林熙菡叽叽喳喳说起了宫里事儿,还真不像听了进去的,头疼的点点头。 林熙菡见紫云、松烟处理了两小丫鬟纠纷,满意点点头,这才拉起兰嬷嬷问起,“一般案子都要大半个月来着,怎的,你们今日就回了来的。” 兰嬷嬷想到什么来着,捂着嘴偷笑,“还是皇后娘娘厉害来着。如今用不着咱们作证国公府欺辱宗姬了,这国公府妯娌狗咬狗交待了一堆事儿,咱们这点事儿不算什么大事儿,娘娘陛下让奴婢几人写了证词就放回来了。” “这国公府的妯娌私下里纠纷多,但面上还是一团和气,怎能闹得如此。” 林熙菡心里奇怪,她是知道甄夫人六人看着和气,私下里的间隙矛盾多多,但如今国公府没分家,对外利益是一致的,外面还是不会闹开的,特别是如今到皇后面前互相揭发,更是不可能。 “这都国公府作恶多端,才应了恶报来着。” 兰嬷嬷嗤笑,给林熙菡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林熙菡一看,才道,“昨日下午那个登门鼓,告得是国公府。” “原来告的是国公府来着。”昨夜和今早,崔府主仆就议论登门鼓的事儿,议论哪家干了杀千刀的事儿,没想到是国公府。 “岂不是,告的不仅是国公府,还有牛阁老来着。”兰嬷嬷神色有几分疏散,道,“这里面至少涉及了白来条人命,咱们这事儿,怎能不算小事来着。” “我说,怎么皇后没查咱们先打甄夫人的事儿,敢情事情绞合在一起来,国公府有咱们,没咱们都一样来着。” 林熙菡这一想才解惑,“不过,也不定,说不准,有人琢磨了咱们的事儿,才顺势将老汉推了出去。” “不管怎样,到底是国公府作孽。”兰嬷嬷感叹。 “说的也是。”林熙菡一想,知道自己这便算是定了下来,国公府的事儿后续,与自己等人多是不相干的。 国公府犯了多数人命官司,自己这个小小宗姬欺辱的事儿,的确算是再小不过的事儿,怕是后面连上堂都不用去,跟在一堆案子里判了下去的。 “宗姬,宗姬,太太请您过去来着呢?”崔府奴婢恭敬地进了园子,传话。 林熙菡看着崔府越发尊重的奴婢心中又好笑又感慨,淡淡打量了两眼,才问道,“大舅母找九娘,有什么事儿吗?” “据说老家来人了,都到城外了,太太让您备着,过一会接老太爷、老太太来着。”小丫鬟是崔大舅母到京城刚提拔上来的,见了林熙菡不似崔家老宅的奴婢随意,又知道林熙菡如今身份不同了,越发尊重。 崔外公、崔外祖母都来了,不知道崔姨妈来了没? 来了,崔大舅母又有得头疼了。 林熙菡暗想,便让小丫鬟等了一下,进屋换了出门的衣裳。 第六十一章 空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呵呵……” 林熙菡和崔大舅母、福慧帝姬一行人在崔府二门等了崔外祖母一行人小半个时辰,刚看到崔家马队,就听到崔外祖母特有的笑声。 福慧帝姬微皱眉头,旁边的宫人亦是脸色微露不喜,但等林熙菡微侧头望去,福慧帝姬主仆面色又如常。 “老太太身子可好,夫君和孩子们甚是想念,帝姬也给您准备了接风宴。” “好好,呵呵,我和你公公能吃能睡,哪能不好,倒是你们在天子脚下过日子,到底不容易啊。” 崔外祖母见到崔家小辈们,立马露出一抹慈祥的笑意,丫鬟连脚墩都来不及放,崔外祖母就急匆匆地从马车上滑了下来,差点摔倒,压在旁边的骏马上,惊得温顺的良马长鸣不已。 “你个小马驹,老太太压得你,是你的福气。” 林熙菡几个小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崔外祖母嗔怪了几眼,“几个猴子没见,就无法无天笑起了祖母来。” 林熙菡三人又是捂嘴偷笑。 崔外祖母体型偏富态,喜好甜食,崔家小辈不在,崔老太爷又是个不爱管内宅事的,无人管着老太太的零嘴儿,林熙菡看崔外祖母好似又白胖了一圈,手窝一圈圈。 她那般重量压在马上,难怪马惊了一下。 “母亲,您当心点。小辈们都在,急什么来着。没看到旁边的丫鬟小子都吓傻眼了吗?” 倒是崔大舅母神色自若,一马当先的扶起了崔外祖母,崔外祖母喘喘气,“没事没事,我这招惯常用的。只是这段日子没出门,怪哉不习惯来着。” “哼,母亲怕是大郎走了后。就没出过门,成日躺着吃喝看影子戏。”崔大舅母戏谑了一句,“脸越发有唐风了。” 崔外祖母被媳妇刺了一下,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拍拍衣裳,直道,“呵呵,老太太惯是唐朝大美人,可惜你们看不惯来着。” 众人又是一笑。 林熙菡又瞥福慧帝姬仍是神色僵硬。想来福慧帝姬重礼节,不大看得惯崔外祖母随意的态度,故拉了福慧帝姬一把。笑道,“唐朝美人好是好,看久了眼睛酸得紧,不若看这大胤朝的美人,来的自若。” 林熙菡夸张的比划了两下福慧帝姬和崔外祖母两人的体型。又指指眼睛。 “你个促狭鬼。” 崔明椘亦笑着点点林熙菡的额头,捂嘴打量了两眼崔外祖母和福慧帝姬,道,“不过这看大胤美人的确是比唐朝美人省眼力多了。” “呵呵,说九娘是个促狭鬼来着,我看你才是真真促狭鬼。”崔外祖母听了崔明椘露出一抹笑意。又朝福慧帝姬行礼磕头道,“见过帝姬,帝姬安好。” “老太太安好。” 福慧帝姬想来拘谨。她文弱保守,却不是个不知礼的,哪里能真的让崔老太太朝她行礼来着,连强先扶起了崔老太太,给崔老太太行了个见礼。 崔老太太扶起帝姬。客气道,“帝姬身份尊贵。哪能给老婆子行礼。” 崔老太太和帝姬这般客气形态,林熙菡、崔明椘是看清楚了,崔老太太绝对不喜福慧帝姬,福慧帝姬对崔老太太也相当不满。 难怪林熙菡在崔家不点不曾听崔老太太提及帝姬夫妇,到了帝姬府,也不是半点不停府上人提及老家人事,想来不和已久。 “娘,你怎么不等我,马车驾得那么快,颠得我骨头都散了。” 等下人安抚好了崔老太太的马车,几辆马车的人也陆陆续续下了,头一个就是一身拖地梅花长襦裙的白家姨妈,崔家的大姑奶奶。 大半年没见,她半点不见老太,就和林熙菡初见她一般青春貌美,随着时光流逝,年轮没有刻在她脸上,反而多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整个人如同熟透的蜜桃,诱人芳香。 林熙菡和崔明椘面面相觑,二人苦笑一声,看来府上又有得热闹了。 “哎呦,帝姬也在的。几年没见,二弟媳越发风姿卓越了。”白家姨妈一见福慧帝姬,两眼就发亮,脸上抱怨的娇蛮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摆出柔弱文雅的姿态,上前和福慧帝姬寒暄起来。 福慧帝姬尴尬笑笑,有些不自作的推开白家姨妈的亲昵,神色僵硬,极为抗拒白家姨妈的亲近。 林熙菡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福慧帝姬这般明显的排挤一个人,但看福慧帝姬对白霜霜的疼爱,想来也不曾和白姨妈有过间隙,着实奇怪。 福慧帝姬推开白家姨妈,白家姨妈立马露出委屈又难过的神色看向崔老太太,崔老太太心疼女儿,但是也不是不知礼数的,“还不给帝姬行礼来着。” 白家姨妈不甘不愿的微屈腿,福慧帝姬自是不能让大姑子给自己磕头,摆出有些僵硬的笑容,让嬷嬷夫妻了白家姨妈,道,“姐姐这般客气啥,都是一家子,没的谁给谁行礼的。” 福慧帝姬这么一说,白家姨妈当即就站了起来,边站起来边道,“帝姬到底身份尊贵,妾身给帝姬行礼也是福分。” 崔老太太大概也清楚自己大女儿不算着调,看福慧帝姬这般给面子,也满意笑笑,拍拍福慧帝姬的手道,“你大姑子是个不着调的,她被我宠坏了,就是嫁了人,也没什么长进,还望你莫和她计较。” 福慧帝姬自是知道崔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只是她有心结,面上不好拒绝崔老太太,只得喃喃道,“哪里,哪里。” 崔老太太也不指望福慧帝姬忘了那事儿,只要不针对自己这个傻女儿就成了。 崔大舅母安排好了仆从和行礼,见福慧帝姬尴尬的被白家姨妈拉着说话,又见自己女儿和外甥女一脸无奈就知道白家姨妈谄媚过头了。 “老太太和大姑子赶紧洗漱一番,等老太爷和大郎说会儿话,咱们家就开宴了。” 崔大舅母这般一说,崔老太太当即就道。“这段日子不是在船上,就是在马车上。我老婆子都没个好休息洗漱的,累得我都瘦了几圈。媳妇,我的院子在哪儿,快带我去。” 林熙菡和崔明椘又是相视一笑,老太太这被她们在老家的时候至少胖了一圈,她还瘦了几圈,这段日子到底长了多少肉来着。 崔老太太想来也知道两个小丫头笑什么,冲着她们翻了两眼,“这两闺女。老家还是朵兰花儿,清雅得紧,怎的。小半年不见,就成了喇叭花,尽是傻笑来着。” “哈哈……” 林熙菡一行人,这下是忍不住喷笑起来,就连福慧帝姬也少了几分隔阂。看崔老太太也温和了几分。 “哎呦,我的老太太,快点去洗洗吧,耽搁不得了,您再逗孩子们玩儿,咱们就只能明日里再吃饭了。”崔大舅母看福慧帝姬身边的女官频频对老太太的举止不满。就知道福慧帝姬身边都是保守的,见不得老太太这般没长辈风度,只怕老太太再逗乐下去。帝姬就要拂袖而走了。 崔老太太也知道福慧帝姬身边的人看不惯她,但哪里只是看不惯崔家人的举止行为,而是帝姬身边的人从来就没看上整个崔家人,不管她是威严也好,风度也好。她们均是瞧不上的。 崔老太太何必让自己不自在,人家还不满意来着。 福慧帝姬不习惯崔府的气氛。她还不乐意帝姬一行人板着脸倒她问头。 崔老太太和大儿媳妇关系亲密,见不得大儿媳妇为难,遂点头道,“还不快去。你个懒惰的,光说不动,我又是不认识路的,你不带我去,我哪里找得着休憩处。” “呵呵呵,媳妇这儿不是忙着给老太太准备膳食吗?帝姬,你看你带老太太去安福堂可好,哪里是你亲自布置,你不解说一下,老太太哪里知道你的心意来着。” 崔大舅母将崔老太太推给了帝姬,福慧帝姬当即红了脸,她心里想要和崔老太太拉近关系,但到底曾经做了许多错事儿,抹不开脸来,只得连连道嗯。 福慧帝姬身边的女官露出淡淡不满和心疼。 “我看你就是个懒惰的,半点事儿也不成,不想伺候老婆子,就将老婆子推给帝姬来着。”崔老太太板着脸,故作呵斥状。 崔大舅母又道,“媳妇懒惰,也是勤恳婆婆宠出来的。” “呵呵……”众人一笑。 崔老太太故作无奈的摆摆手,“走吧,帝姬,老婆子就剩下你一个勤快媳妇了,你可不要也撵了老婆子。” 福慧帝姬脸微红,扶着崔老太太的肩膀,连道,“媳妇愿服侍母亲。”崔老太太面露满意,神色亲昵几分。 白家姨妈亦是凑过去,道,“娘,你看大嫂,弟媳多孝顺,你就是有福的。” “哼……,我是有福,就是没想到你这个女儿的福气。”崔老太太这小半年替白家姨妈收拾了几回烂摊子,听话儿子和能干媳妇儿又都不在,崔老太太很是被崔老太爷收拾了几回,对白家姨妈还是有几分不满的。 “娘,那也不是我愿意来着。” 白家姨妈被母亲训了话,脸上有些委屈,成熟的脸做出嘟嘴小女儿态,崔老太太心疼,林熙菡一行人头疼。 “我这也陪着您去园子。”白家姨妈讨巧。 “大姑子,您慢着点,霜霜还等着你呢。”崔大舅母立马喊住跟着福慧帝姬跑的白家姨妈。 崔大舅母刚把她从福慧帝姬身边扯开,哪里能让她继续缠着福慧帝姬,福慧帝姬性子文弱了点,她身边的人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传了什么话去宫里,有的是这个大姑子苦头吃。 崔大舅母虽然不耐烦替白家姨妈收拾烂摊子,但看在自己夫君和公婆面上,亦是不得不扶持她的,看住她,少惹事。 白家姨妈这才想到自己女儿来着,奇怪道,“我们家霜霜怎么今个没出来啊?” “霜霜病了,下不来床。你去看……” 崔大舅母没说完,白家姨妈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怎的就你生了病了。” 白家姨妈话里意思,实在让人腻歪,崔大舅母不乐意,强忍怒意解释道,“霜霜得了长公主赏识,受长公主家的孙女邀请,去参加了几次花宴。这才病了的。” “呜呜……,大嫂,我不是说你。霜霜好歹也是你外甥女,怎的,大的没病,小的没病,就偏偏中间的没病来着。这能不让人多想吗?“ 白家姨妈话里的指责。让林熙菡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不是咱们没霜霜姐姐讨人喜欢,独得长公主青睐,受了邀请去了花宴来着。” 白家姨妈还是知道闺阁花宴重要性,未出嫁女,多去参加一些花宴,得了贵妇赏识。才能嫁给好人家来着。 她一听自己女儿,独去了,嫂子和妹妹家的女儿都去不成。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但嘴上还是没心没肺道,“嫂子,就是椘姐儿和九娘去不成,你也不能不甘休的薄待了我家霜霜来着。” “长公主贵妇之首。霜霜得了她的喜爱,咱们家哪里敢薄待来着。就差当祖宗供着了。” 崔明椘暗讽,白家姨妈也不知道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面上藏不住的得意,让人腻味得紧。 林熙菡又道,“姨妈,您还是快点去看看霜霜姐姐吧。她想你想得紧,说不准见了一面,病就大好了。您要知道没多久又是一年一度的赏菊宴了,霜霜姐姐可不能缺席来着。” “那就好。”白家姨妈一听赏菊宴哪里还待得住。 要知道四季宴,变相的相亲宴,婆婆们都是通过这些花宴挑选自己媳妇、孙媳妇的。 崔家大舅母早就习惯了白家姨妈的蛮不讲理,懒的和她计较,随便敷衍了她几句,就让人领了她去白霜霜处。 “椘姐儿、九娘,大姑子到底是你们的长辈,她有什么错的,你们均是不得讥讽顶撞的,要知道夫人七出就有口舌之利,这口舌不仅是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更多的是口舌之争。” 崔大舅母教训,二人齐齐点头,她们知道妇人难为,尤其是出嫁女,大舅母所教的不过是生存之学。 “我的乖女儿,你怎么病了来着……”白家姨妈一进白霜霜的屋子,一见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的白霜霜,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流啊,“我的亲女儿,是不是你大舅母亏待了来着,我苦命的女儿啊……” “娘,你别哭来着,我这不是没事吗?” 白霜霜一见白家姨妈边哭边想去找崔大舅母算账,连忙拉住白家姨妈,捞起巾帕朝脸上擦了擦,急急道,“我没生病。” “啊——” 白家姨妈惊奇的朝白霜霜脸色摸了又摸,见锦帕上面都是白色粉末,才道,“这粉恁的是好装病,半点不掉粉。” 白霜霜直翻白眼,自己利用后世记忆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不掉粉的粉饼,被白家姨妈当做装病神器这有多残啊。 “呜呜……,霜霜,我要去找你大舅算账。”白家姨妈惊奇了一会儿,又哭喊着要找崔大舅算账。 “娘,你这是干啥啊?干嘛找舅舅算账来着。”白霜霜有时候也不理解白家姨妈思路。 “要不是他们一家子给你委屈受,您能装病来着吗?是不是你舅母见不得你好,怕你出去占了她女儿的风头,才排挤欺辱你,逼得你不得不装病来着。” 白霜霜陡然佩服起白家姨妈脑补,一见白家姨妈来真的要去崔家大舅那儿撒泼,立马抱住白家姨妈,“娘,你先别闹事成不。我这装病不甘舅舅舅妈的事儿。”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干嘛出这个主意啊。现在你这么得长公主欢喜,正该多多出出风,才能找个好婆家。”白家姨妈不解。 白霜霜直翻白眼,她哪里能告诉她,她装病是因为自己变化太大了来着。 更不能告诉白家姨妈,她得了空间神器来着。 白霜霜万万没想到当日她故意陷害崔明椘掉到河里,不仅害得她长脚腿,毁了一辈子。鬼使神差,趁着人群从崔明椘身上摸到的玉佛竟然是一个空间神器。 这是个可装物品,可种植药材,可炼丹做药的空间神器。 最主要的是它里面还有一个灵泉,可以洗髓炼体,她才用了没几日就整个人大变样,越变越美。 这般情形,她自是不敢随意出去走动,虽然她已经滴血认主了,也保不齐崔明椘这个曾经的主人发现异常,谁知道崔明椘是否知道空间的事儿。 再来她变化这么大,变化这么快,白家姨妈这些隔了许久的亲人可能看不出来,当她发育长大了。可崔大舅母为人精明,又天天见面,定是会察觉她的异常,万一把她当做鬼附身,烧了去,岂不惨了。 白霜霜心里想法自是不告诉自己母亲的,她半点信不过白家姨妈,不是她自私或者多疑,空间这么厉害,保不准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抢夺。 白霜霜脑海里翻腾,空间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白霜霜想了想,这才道,“我身份低了,到了长公主那儿总是被那些小姐们欺辱,不如避开些风头,日后,再图打算。” 第六十二章 结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天气渐渐转凉,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空中落下,满园子都是金黄的落叶。 红绣边抱怨总是清理不干净的园子,边飞快地踮起脚尖,跨过枯枝烂叶,大步朝房里赶。 “小姐,邸报来了。”绾容含糊不清地抱着一叠邸报,慢吞吞地进来,一下子撞在了急匆匆地红绣身上。 “哎呦,我的红绣姐姐,你忙什么来着。”绾容一只手揉揉撞疼的腰身,一只手抱紧邸报,嘟嘴吐出一个果壳,“差点梗死我了。” 红绣吐吐舌头,“对不住了,绾容妹妹,下次我一定会小心来着。” “哼。”珠梨端着一碟子山药枣泥糕,“等你做事小心了,枸杞也能变红枣。” “歪,懒得搭理你。” 红绣翻眼白眼,吐了个舌头,一把手就抓向枣泥糕,珠梨一闪,“把你的爪子拿开,小姐还没吃呢?” “小姐,都让端出来了,想来,也是你做得不好,小姐不爱吃。” 红绣嬉笑一声,从珠梨盘子里掏出一块塞到嘴里,尝了一下,又眯起眼去拿第二块,珠梨吧嗒一声,打开红绣的手。 “珠梨,你这个死丫头,你干啥啊。疼死我了。”红绣被打地眼眶都红,摸着印上红印子的手,不高兴道。 “你不是觉得不好吃吗?还吃什么来着。”珠梨冷笑,端着枣泥糕朝绾容过去,“绾容妹妹,你尝尝好不好吃。” 绾容看了眼可怜巴巴的红绣,偷笑地吃了块珠梨递来的枣泥糕,连连赞叹,“不错,香甜爽口。入口即化。” 得了绾容评价,珠梨也吃了一块,尝了一下,露出一抹笑意,又和绾容分食起来,红绣眼睁睁看着本来就不多的枣泥糕一下被二人吃了大半,顿时心如刀割,“珠梨,你太过分了。” 红绣气愤地指责,珠梨不紧不慢道。“还不快去小姐那儿禀报,不然这枣泥糕就不给剩了。” 红绣一听珠梨说给留着,吃货立马变脸。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好妹妹,好妹妹,珠梨你是个好妹妹。” “还不快去。”珠梨有些受不了红绣夸张又单调的讨好,板着脸指指盘子。 红绣肃起脸来。加快脚步直奔内厢房,走时还不忘叮嘱,“你们一定要给我留着,一定要给我留着啊。” 绾容喷笑地看着红绣和珠梨斗法,笑道,“珠梨姐姐。还是这么爱逗弄红绣姐姐。” 珠梨也摸摸发鬓,又给绾容倒了盏茶,笑道“这不是没办法来着。她本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如今跟了主子,越发被宠得没心没肺,我若是不点点她,日后还不给主子惹了灾。” “呵呵……”绾容笑笑,“都说咱们院里姐姐和红绣姐姐最是亲昵。果真不错。” “难不成,我就不亲昵你了。”珠梨将茶盏放到绾容手中。绾容喝了小口道,“亲是亲的,只是最亲红绣姐姐,总让人吃醋来着。” “你要想我对红绣般亲昵你,那也是成的。” 珠梨似笑非笑,绾容想到珠梨没事逗弄得红绣跳上跳下,头上直冒汗,摸胸口道,“我的好姐姐,您那种特别的爱,还是留给红绣姐姐,我可受不了。” “啊……,主子你别啊……” 珠梨、绾容尖叫一下子冲了进去,兰嬷嬷和松烟也是急匆匆进了来,就连瑾言这个冷情的也是脸色大变,沾了一袖子的墨迹冲了进来。 一揭长帘子,只见林熙菡赤着脚,手上捧着小银盆,红绣可怜巴巴地压着一肥嘟嘟的小花猫,花猫大人懒洋洋地躺在花垫上,胖爪子还搭着红绣的手,一下两下的轻拍,每一下都吓得红绣哇哇大叫。 “红绣,你叫唤什么来着。不就让你照顾一下泥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泥泥最乖巧了,又不会抓了你。” 紫云抱着一大块软绵,接过林熙菡手里的银盆放在长桌上,又从红绣手里抱过一尺不到的小花猫,道,“小姐,还是我来拿吧。泥泥最不爱洗澡了,每次都闹腾得紧,红绣又是个按不住的,你给它洗澡必沾了一身水。” “那成。”林熙菡听了回到床榻上穿上了鞋。 众人才明白林熙菡不过想帮着给猫儿洗澡,吓坏的众人皆瞪视红绣,红绣委屈地含着泪水,人家不是怕猫来着,谁知道你们多想了来着。 不过也难怪众人多想,实在是国公府的事情,让人呕得紧。 月中,由老汉敲登门鼓,告御状,引发的国公府滔天大案,闹得整个朝廷和大胤民间沸沸扬扬,陛下和阁老们不管出于本心还是碍于名声,都对国公府进行了大审特审。 世家勋贵,官宦贵族,哪家没三两颗烂枣事儿,何况国公府本来不干净,包揽诉讼,与民争利,再平常不过了,至于耍手段搞死几个良民,更是连主子都不成出马。 再加上国公府夫人欺辱明献宗姬,国公爷打杀商贾,抢占民财的事儿,已经是人尽皆知。 这一审查,查出来的事端,就是端了整个国公府都不够,且大多数涉及了整个牛党一脉的人,人人都干净不了。 尽管牛党一脉,牛阁老狠心将罪责统统推给国公府,装个万分信任姻亲,不知实情的样子。 还是由于登门鼓的事儿闹得太大,国公府这么多罪责累积得太突然,打了整个牛党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些防御手段,整个牛党七七八八的人均是一锅端的被陛下抓住了把柄。 国公府的死罪是百分百的定了下来,只是由于涉及的人事太多,国公府犯案牵涉太广,对于国公府的处罚,阁老们是争论不休,整整吵了一个月之久,都没有个定论。 但牛党一脉的倒台是稳的,更不用说首犯的国公府。一家之主国公爷和牛老太太死罪是必然的,还有涉及命案的林熙棠、林熙荣也是必死的,其他几房保命难说,富贵必是没了的。 这时候,牛老太太这个知道必死的老太太,突然来了一出狠的,她抛出一本账目本,里面涉及了几乎所有世家勋贵,官宦贵族的产业生意,以及各党买卖官职。官官相互的交易,大喊若是要查国公府与民谋利之事,也必须要严查其他人。 这下天被捅炸开了。整个大胤朝被闹开了。 秋风狂扫京城,国公府的案子在有些之人炒作下几乎将整个朝廷一锅端,盖因世家勋贵通婚严重,七拐八拐总能搭个边,连陛下也不曾幸免。碍于姻亲被搭了十来次都不止。 在这个讲究同乡、同党、姻亲诸多关系的社会,官职交易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再来官宦勋贵为了维护正常交际和富裕生活,谁家手上没三两个生意,只是大小、严重不同罢了。 牛老太太将这些都捅了出去,几乎囊括整个朝堂上的人。 陛下大怒,下令严查。不放过任何一个。 一时间几乎朝廷人人家中都被搜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争相奔走,以图自保。 皆不知道国公府的案子是大处理。还是小处理,或者持重处理,若是大处理抄家灭十族也是不够的,小处理单处理国公府,不计旁人。那是众人所盼。 可陛下愿意放过这次端掉整个世家的机会吗? 再来诸多把柄已经在陛下手中。陛下有这个气量无视吗? 无人相信,按照今上那睚眦之怨必报的心性。没一个大臣感相信,就连皇后娘娘这个枕边人也是惶恐不已,她的娘家没想到也牵涉其中。 宫里宫外的人都日夜诅咒牛党恶毒,怎的这么算计人来着,谁家不图个生计,吃个饭来着,谁家没个亲戚,就没有几个当官的,手上没生意的,不替家人谋个利的。 林熙菡也随着此案后续,心惊胆战,尤其是每次听到传来国公府又查出一个人命案,林熙菡就吓得快晕过去。 她惶恐的不是与民谋利的事儿,她是女子,本来就不在限制之类,又当不了官,而是担心作为姻亲的崔氏。 她知道国公府胆大包天,没想牵涉这么广,这么大,按照犯事株连,崔家亦是不得好的。 好在国公府犯案多是牛老太太和大房干的事儿,其他几房尤其是二房、三房被大房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保都难,更不用说犯案了。 且国公府犯的案子均是谋财害命或者替牛阁老打些下手,不曾犯过谋逆之类的事儿,就连林国公结交大皇子外公家的事儿,也碍于涉及皇家隐秘,朝堂的人瞒了去。 再加上牛老太太那看似死局的狠手,不知道是自己的后手还是与宫里的交易,说到底是给其他几房活路。 不然国公府一脉被抄家灭族是正常的,就连分宗的林二老太爷以及作为姻亲的崔家也不得好。 宦海沉浮,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至于世家勋贵经商的事儿,林熙菡是不怕的,有道是法不责众,但牛老太太这一出,算是得罪了整个大胤朝上层人士,将大家的脸面都撕破了。 但牛老太太也是没办法来着,要是她不来这一手,朝廷上的人怕是定要端掉整个国公府。 如今她拿捏这其他官宦家族亦是犯案的,陛下不处理他们也是包庇的由子,来救下不曾犯事的国公府的人,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 等到月底大理寺将二房、三房这些不曾犯案的人放了出来,林熙菡才舒了口气,想来陛下主要针对的牛党一脉,拿捏还是有度的。 林熙菡舒了口气,崔家这类姻亲朋友搭个边的均是舒心不少,姑苏林氏族人更是求香祭祖,感谢祖宗保佑,早点分了宗,姑苏族人越发佩服林二老太爷英明睿智啊。 林二老太爷也是终于能阖上眼,睡个好觉了。 舒心没多久,宫中对国公府一干人等的处置也出来了。 国公府抄家,产业并归户部发卖,银钱补偿受国公府迫害所有相关人员。 牛老太太收缴诰命,处以绞刑。 林国公爵位收缴,处于鸩毒。 甄夫人因屠村案子。包揽诉讼,抢占民田,处于腰斩。 林熙棠因屠村案子、纵火等诸多案子,处于五马分尸。 林熙荣因屠村案,以权谋私诸多案子,处于五马分尸。 大房余下庶子庶女均不曾犯案,受牵连由户部发卖,银钱替补国库。 二房、三房不曾犯案,但功名勋爵一撸到底,家产嫁妆均收缴国库。人丁交由户部发卖。 四房、五房、六房老少爷们或多或少都犯了些贪污、谋利的小罪,除了抄家发卖外,均被判了各种做监。发配,刺身,杖责的罪行。 尤其让人没想到是一像默不作声的高氏竟然也干了强占民田的事儿,只是她胆子小,又不敢害人命。占的田地也是离京较远的荒凉之地,不过是高家替她交了罚银,多了打了二十杖棍,不过就这也她几罚并存还是拐了腿。 好在国公府也算是老世家,老林国公为人坦荡忠厚,与人为善。手下诸多老将也是感恩的,替国公府求情,又给国公府交了几十万两的罚银。得了准许赎买了国公府非犯案人员。 又有伍家念及旧情,赎买了国公府余下诸人,在东城门京郊给他们了买了一处庄子,算是有了栖身之所。 至于其他姻亲朋党。 牛氏一党皆是七八被抄家审查,甚至牵连的其他党派人员。也被陛下借机,抄家罢官。交由大理寺审查。 值得一提的是,牛阁老家还算好结局,陛下顾念牛阁老为国敬忠多来,在牛阁老自杀后,仅抄其家,让其子孙白身扶灵归乡。 这样想来反而是国公府这个导火线,结局还不算差,至少国公府不曾绝嗣,也算今上念及旧情。 但是受他们迁连的相关人等却没几个好下场的,随着朝廷的深查,更多的官员落马,抄家罢官,发配充军是幸运的,灭族砍头是正常。 半个月来,京都的菜市口的青石板都被浸红了,每天打扫的小吏户民冲出来的血水都将湖水染红,浓浓的血腥味儿散了两个月才算是散没。 朝廷上也清明了多了,大胤皇帝一夜间罢免了大半个官员,又春笋般的提拔了一堆年轻官员。 崔家由于曾经李党案以及柳家姻亲的迁怒,朝廷上并没有什么官员姻亲,又在楼氏一派打压下,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次牛党案,崔家这个同是保守党的柳党反而上了台。 与众人猜测不同的是,今上没有找寻三朝元老柳太傅入阁,反而是将崔老太爷引入朝廷,接替了牛阁老的保守党位置。 一时间众人皆惊叹不已,被打残了的保守党也是心有怯怯,七零八落的人员,碍于无栖身之所,不得不归入崔氏一脉。 崔老太爷性子祥和,为人懒散。 在众人以为这个新上任,又宦海多舛的崔阁老会做出什么雷令风行的事儿,来收归保守党,重振保守党,来保全自己的位置时,这个被提拔上的新阁老,却开始三天两头的请病假,就是他去朝廷,也是万事听陛下做主,万事不管来着。 众人皆道,崔老太爷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就是陛下找出来的引子,传声筒,一时间保守党人心又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不多的牛党人员,不是投靠了楼党,就投靠了清流赵党。 朝廷上开始一分为二的局势,赵党和楼党开始针锋相对,至于崔氏这个勉强撑住的保守党,不过苟延残喘。 你没看到崔阁老在阁老中间也是万事做不来主,处处听赵党和楼党来着的吗? 利益是双方合作的纽带,也是双方间隙的缘由,赵氏和楼氏长达十来的合作,随着牛阁老的倒台,双方开始争相相对。 赵家族长和楼阁老这两个姻亲也开始撕破脸,不相往来,朝廷热闹非凡,今日是清流弹劾改革派贪污腐化,明日就改革派污蔑清流消息怠工,延误政务,无能办事。 大胤朝的陛下,随着两党争吵不休,开始越发集中权势,提拔底层官员。 至于崔家,自然是做壁花来着,大胤朝的人都看得清这一点,大胤朝的官员亦知道这一点。 可惜人人看得清,却不代表曾经的国公府的小姐林熙蕙看得清,亦不代表林家人看得清。 林熙蕙大小姐把国公府倒灭的原因看成了林熙菡的错,林熙菡的算计,也看成了崔氏的阴谋。 天天来闹事,吵闹不休,惹得林熙菡又头疼又气愤。 再来她如今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又不知怎地勾搭了一个世子,拿捏这世子,林熙菡还真不好和她翻脸。 毕竟林熙菡就算已经和国公府不相干了,但是国公府毕竟是她的父家,尤其如今落难了,她若是撵了林熙蕙出去,就与落井下石一般,林熙菡不怕,但是崔氏如今正在风头上,她不好给崔家遭难。 只得日日装病来着。 没想到林熙蕙也是不要脸的,施了手段,找了柳家医师,就是嚷着给林熙菡看病。 林熙菡无法,就想着要不真病了。 这才有了刚才那出,屋里人担心她故意冻坏自己,染病来着。 第六十三章 继妃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嬷嬷担忧什么来着?难不成林熙蕙又来了。” 林熙菡穿上鞋袜,见兰嬷嬷面上担忧,洗把手,从碟子上挑了点心吃了一口,笑道,“便是来了,也没什么的,河间王世子总不能强闯私宅吧。” 林熙蕙这段日子得了河间王世子喜爱,总是借着世子的名义拜访崔府,崔府不好明面着失礼拒绝,碍于情理,就让崔家两表哥招待世子爷。 林熙蕙这个女眷也不嫌弃尴尬,跟着世子爷嚷嚷要进内宅,世子爷为男,再嚣张也不能蛮横进内宅,只得不断让崔家领着林熙蕙进内宅拜见家中女眷。 崔家自然不同意,暗示道,家中女眷均是清白人家,呕得林熙蕙和世子爷好不窘迫。 林熙蕙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撂下脸面,道和林熙菡是亲姐妹,姐姐见妹妹总不碍事吧。 崔大表哥自是不客气道,早就被坑怕了,如今是陛下做主断了关系的,一个是宗姬,皇女,一个是罪奴,罪臣之女,哪里来得关系。 这直白的话堵得林熙蕙躲闪了几日,崔家当她不来的,万没想到,她来个直跪崔家大门,求见自己的妹妹,惹得崔府门外众人议论纷纷。 国公府虽然名声不好,林熙蕙这个国公府的小姐在外面名声却是传的相当不错,孤苦弱质女流长跪豪门大门,只求见上家中骨肉一面,好不可怜。 这类话题最引人关注,崔府刚被陛下上鸭子赶架子的推上了阁老的位置,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无法,只得恢复林熙菡身子不舒坦,让林熙蕙等林熙菡身子好了,再见面的拖延办法。 林熙菡病总不能一直病。再来林熙蕙也是狠的,她一个咬牙切齿,竟然挑战了太医世家柳家的三难,得了柳家神医出诊。 林熙蕙这为妹受苦,得名医赏识的话题,还是引来了大胤朝民间一阵感叹,好一个为妹吃苦的好姐姐。 谁都知道林熙菡根本没病,只是不打算和林熙蕙再有牵扯,林熙蕙这一出将了崔府一局。 林熙菡真心不理解林熙蕙,林熙蕙既然有办法找到神医。何必浪费这个名额给自己添堵来着,还不如救救她的亲妹妹来着。 甄夫人膝下还有个与林熙蕙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林熙菡来国公府之前得了急症。请不到柳家神医出诊,瞎掉了一双美目,林熙菡到国公府时候,她就去了京郊温泉山庄养伤。 不过说来也是她的幸运,她在温泉山庄恰巧得了冬游的西太后怜惜。国公府出了事儿,西太后就和皇帝夫妇求了情,将她养到了太后娘家,就连她养伤的温泉庄子也得了陛下恩准赐给了这个盲女。 兰嬷嬷见小主子人也醒了,事情也耽搁不成,蹙着眉头道。“小小姐,这次不同,带国公府四小姐的是河间王妃。不是河间王世子。” 林熙菡一听,亦是直蹙眉头,河间王世子本就是被宗室故意养得拎不清的,他少年慕艾,为讨心上人欢心。失了礼法,也是正常的。 河间王妃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河间王妃这个正常的母亲还会给儿子找个林熙蕙这个没了名声家世的罪臣之女? 兰嬷嬷也是纳闷。半响才道,“河间王妃是继妃,宫中诰命还没下来的。” “便是继妃与世子不一心,也没得找个罪臣之女做王妃的。”林熙菡疑惑,要知道世子妃都要到皇家请封的,皇家不封就和无媒苟合,小妾无二样,再来皇家子娶罪臣之女,除非放弃爵位否则不成的。 “难不成河间王世子达成协议,放弃河间王的王爵了。” 林熙菡有些惊悚,这样林熙蕙魅力太大了吧,林熙菡有点不相信。 兰嬷嬷有些被林熙菡不可思议的表情逗笑了,“那还是不知道的。不过若是河间王妃能够不顾名声,使出这种兵不刃血的手段,让河间王世子脑袋晕了娶了林熙蕙,没了爵位,那还真有可能。” 林熙菡也不管河间王妃打什么主意,碍于情理,还是老老实实的换了衣服,出去。 “这就是我家侄女,果真长得体面,就和我那苦命的七弟一般无二。” 林熙菡刚进崔家大殿,就见一身穿银红色大袖袍,六幅长襦裙的妇人一脸激动地朝林熙菡迎了上来。 她五官长得极为精致,林熙菡看了就觉得眼熟情切,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夫人是?”林熙菡疑惑。 “好孩子,我是你亲姑姑。” 林熙菡惊讶,她直点头,一双美眸噙着泪水,添上秋水的哀愁,紧抿的粉唇,淡淡的牙印,压抑着哭腔,让林熙菡不得不信她所言是真。 林熙菡还是知道牛老太太膝下的确是又一女,换做林青鸾,但不知道什么缘由,林熙菡进了京都就不曾见过。 “您是青鸾姑姑。”林熙菡试探问道。 “我是你青凰姑姑。”她忍不住哭泣起来,一头过于厚重的长发梳着堕马髻,横插着长串流苏,随着她摇头间晃动得林熙菡眼花。 林青凰,林熙菡惊讶不已,她是半点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林熙菡知道林家几房姑姑,但是就是没有个以这么大名头做名字的。 林青凰泣不成声。 崔大舅母叹了口气,对林熙菡点点头道,“九娘,这是你二老太爷家的姑姑。” 林熙菡一听林二老太爷立马反应过来,又对比林熙凰三十上下的年纪,一下子猜出来道,“您是二爷爷家的小姑姑。” “好孩子,好孩子。”林青凰一听林熙菡承认了她的身份,当即破涕为笑,拉过林熙菡的手,命下人送上一盒子见面礼,直道,“好孩子。我离家多年,也难怪你没见过。” 林青凰边说边激动地流泪,“我还记得我刚走的那会儿,七弟还刚考了秀才来着。你娘还拿了那年七夕宴的魁首。没想到这么多年,再次见面却是阴阳两隔……” 林青凰极擅长煽情,林熙菡没多久就被她说得捂脸哭泣。 崔大舅母亦是抹了把泪,唤了丫鬟给林熙菡擦脸,直道,“王妃,您还是别哭了。这都是造化弄人,怨天怨地,怨不得人的。” “是啊,都是老天爷无眼,怎的就让七弟夫妇这般良善的人去了的。” 林青凰在崔大舅母劝慰下,由着丫鬟洗漱擦干净脸,这才又安慰起林熙菡,“我的乖侄女,你还是莫怪了姑姑来晚了,让你吃了这般苦头。” 林熙菡陡然一僵硬,林青凰说得煽情,但她的话里意思却林熙菡听了别扭来着。 林熙菡又想到刚才崔大舅母唤她王妃,不禁朝崔大舅母望去,崔舅母微点头,林熙菡心中明白这就是带林熙蕙闯崔府的河间王妃,顿时好感去了泰半。 “姑姑,您来看九娘就连就是好的。若是早来了,九娘这个不讨喜的,怕是惹了姑姑嫌弃来着。” 林熙菡话里有些萧条,河间王妃有些尴尬,国公府犯的事儿惹人诟病的一处,就是欺辱明献宗姬林熙菡,还是打着谋财害命的主意,再来打杀商户,抢占民财的民财也是租的林熙菡的将来的嫁妆银子。 这都是天下皆知的事儿。 林熙菡话里透着几分冷清,也是暗指国公府的事儿。 林熙菡这般说法,倒让河间王妃有些为难。 但想着自己无子无嗣,将来还是要靠河间王府的世子养老,也定了主意讨好父子两个,故作不知,道,“都是一家骨肉亲的,谁嫌弃谁,祖宗都是不乐意的。” 河间王妃又拉着林熙菡说笑会儿,又道,“九娘,我一看你和四娘就欢喜得紧,你们都是懂事又乖巧的女儿家,让人怜爱得紧。” 林熙菡一听河间王妃要把自己往林熙蕙话题上引,就摸着额头,直道,“哎呦,我头晕得紧,姑姑。” 林熙菡装得明白,意思就是不想听关于林熙蕙的事儿。 河间王妃却是个不知趣的,直道“正巧,我这边,带了医女,九娘不若让她给你看看。” 崔大舅母也明白她说的医女是谁,直板着脸道,“青凰是做了王妃,不大看得上老朋友了,崔家虽然不算什么厉害的人家,到底还是请得来太医的。” “呵呵,阿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火爆脾气。我哪里是嫌弃崔阁老家,请个太医总要等上断时间。我看九娘这个头疼是心病,心病还是心药医得好。” 间河王妃也不生气,直笑着拉起崔大舅母,“万事躲着是下策,不若说清了好。” 林熙菡听了觉得有理,又知道今日不让林熙蕙进来,怕是她和河间王妃是不罢休,遂道,“舅母,还是让王妃医女给九娘看看来着。” 崔大舅母不想同意。 河间王妃拉着崔大舅母往外堂走,和气劝道,“孩子总要长大的,长辈不好万事担着,何况在崔府,有事也不过小姑娘斗嘴来着。” 林熙菡朝崔大舅母点点头,崔大舅母遂道,“去把河间王妃的医女引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厉害的。” 河间王妃又道,“小辈的事儿,还是让小辈儿解决,咱们两张老脸多着多没趣儿。” 第六十四章 军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半月不见,林熙蕙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不仅外貌上越发美艳动人,气质忧伤,眼神忧郁,活脱脱画里走出的*妃子,也难怪河间世子这美少年爱慕她不能自已。 看见林熙菡,她叹了一句,“妹妹……” 她樱唇微启,似语还羞,好似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轻叹。 眉眼里的清愁似秋风里的花香,淡淡香甜里带着刻骨的哀伤,让人陡然升起一股子心底的怜惜。 林熙菡不仅煞风景的感叹林熙蕙这技术可比白霜霜好多了,白霜霜的柔弱是故作姿态,看似可怜,却咄咄逼人得让人觉得假,辛娘的楚楚可怜乃是千锤百炼而来,初见心动,日久烦腻,有着一股子的小家子气。 而林熙蕙的忧郁哀婉出自本心,真切中带着发自内心的苦楚,绝非娇柔做作可比,更能够打动人心。 她是真的被国公府的突变给伤到,若是林熙菡不曾数次被国公府逼得无路可走,若是不曾林熙菡不曾被她算计过,若是胶州匪祸国公府半点不曾牵涉其中,林熙菡怕是会被她打动,出于怜惜,与她摒弃前嫌。 可是国公府倒底是自作孽不可活,做下这些事情,让林熙菡半点生不起同情心。 “四姐姐,好久不见。近来还好。”林熙菡上前一步给林熙蕙行了见礼。 林熙菡不是闺阁娇宠的千金,她哪怕心中对林熙蕙间隙极深,也不会当着一群下人面,失了礼数。 林熙蕙这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亦是与林熙菡行了平辈礼,末了。见众人神色微敛,又想起林熙菡位列明献宗姬,乃是从一品,这才又与林熙菡行了见礼。 “多谢宗姬关心,宗姬安好。” 林熙菡神色微闪,国公大变,林熙蕙到底长进了些。 “姐姐,到底是变了多。” “能不变吗?国公府如今没了,我也算看清了诸多人事。”林熙蕙笑容中含着几分苦涩。 林熙菡不由心中有种同命相连的之感。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颇有触动,又叹息道。“往日是我对不住妹妹。” 林熙蕙这一说,林熙菡顿时怜悯之心尽失,心生警惕。 “我知道从前诸般对不住妹妹。妹妹不信姐姐也是应当。”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防备,微露苦笑,含泪叹息道,“可不管妹妹信不信,我今日来还是要和妹妹说句迟来的抱歉。姐姐当日生在福窝里。不知道妹妹处境,多有得罪,还望妹妹见谅。” “姐姐,客气了。姐姐为人宽厚大方,与人为善,何故道歉来着?”林熙菡打官腔。半点不接话。 林熙蕙又是一阵苦笑,“不管妹妹信与不信,我今日来不过表达我的心意。也不曾指望妹妹原谅。倒底是姐姐从前做了诸多错事,也怪不得妹妹心有间隙。” “呵呵,四姐姐您客气。九娘年纪小,性子娇,做事不妥当。虽是得罪了诸多人,却半点不曾与冲突。四姐姐这般说法。倒让妹妹心中怀疑是否往日得罪过姐姐。” 林熙菡与林熙蕙还真的没当面冲突,盖因林熙蕙自爱背后算计来着,“若有,妹妹今日说声抱歉,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纪小的份上,还不要计较才好。” 林熙菡滑不留手,让林熙蕙心中又不耐,又头疼,好在她如今是吃尽苦头,越发知道忍耐,面上露出淡淡的哀伤,“妹妹,你真的是不原谅我了。” 林熙蕙捂着脸,又道,“妹妹,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只是来说声抱歉的。你不原谅也是合该的。” 林熙蕙语言神色均是万分成语的悔改,道歉,但是林熙菡半点不信。 不是林熙菡多疑,小心性,而是林熙蕙的脾性她多有了解,尤其是巧儿被其虐杀的事儿,林熙菡就看透她的本性。 林国公在世把持幽州十三郡的兵权,国公府亦是一度是在京中顶级权贵,林熙蕙身为长房嫡女,无品无阶,却仍是身份尊贵,受人追捧。 在林家最鼎盛的时候,就连皇族贵女,阁老千金也是要规避其锋芒。 林熙蕙在这样的家族环境中长大,自是养成一副自高自大,唯我独尊,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性子。 若是不出意外,她身为国公府千金,又有大笔嫁妆,将来嫁个好夫君,一生荣宠,偶有不如意,也有一堆出头人。 这种脾性自然没有半点问题,可惜人情比纸薄,林玉煊死后没多久,老林国公这个林家顶梁柱又没了,国公府一夕间就由顶级世家跌落到二三流。 林熙蕙在这样家国巨变的情况下,她性子就成了最大的错误,不知分寸,任意妄为,不仅给自己带来灾难,也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了无数的灾难。 与旁人不同,旁人犯了错惹了灾,会反省内疚什么的,林熙蕙这样的唯我主义者,便是她犯了错,也均是旁人的错。 她也许会悔过,但悔过的绝对不是她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旁人拖累了家人,而是悔过自己下手不够狠,没有斩草除根,害人到底,才遭了人家逆袭。 这样的性子,受了点委屈,就恨人入骨,手段倍出。 可天下人又均不是傻子,她的手段再高明,也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让人避之不及,人见人嫌。 恶性循环,旁人嫌弃她,她又将过错推给旁人,自是越发整得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再来,国公府的案子尘埃落定已久,林熙菡身为当事人之一,对甄夫人和林熙棠几个兄弟的事情,内幕了解得比外人清楚更多,也发现了案子中林熙蕙牵涉诸多。 不管是甄夫人开胭脂铺子,抢占民田,屠杀村人,还是林熙棠以幼童钓海蛭来讨好口福之欲的朝臣,或者是林熙棠兄弟二人算计姑苏林家。放火烧死族人之类事儿均有林熙蕙的身影。 像林熙蕙这样残暴自私的人会反悔,林熙菡是打死也不信的。 林熙菡常想若是林熙蕙重回过去,亦不会愧对她害过的人,反而会借着报仇的名义,更多的去报复陷害无辜人。 林熙蕙做作诸多,表情可怜,话语恳切,林熙菡不为所动。 林熙蕙终于恼恨不已,碍于林熙菡如今身份与她身份天壤之别,她奈何不得林熙菡。还是说出了目的,“妹妹,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本我不敢厚颜打扰。但是我家九哥亦是你的亲哥哥来着。” 林熙蕙说道林家九爷,林熙菡神色一片茫然。 这也怪不得她,她去国公府,头一天就遭罪,病了近两个月。然后就是被国公府排挤,国公府的爷们碍于礼教,又无情分,自是不会没事去见她。 何况国公府各房对七房冷淡异常,大房与七房间隙极深,大房少爷没针对林熙菡已经是好的了。哪能会去怜惜这个没见过一面,又年龄相差极大的小堂妹来着呢。 林熙蕙一见林熙菡懵懂无知的样子,就知道她不认识林熙枼。“他是家母嫡出二子,如今受了牵连被发配岭南。” 林熙蕙一说完,眼泪是真的流了下来。 林熙菡这才反应过来。 林家九爷,林熙枼乃是甄夫人二子,上有嫡出长兄。下有嫡出幼弟,是个不得宠的。 其实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在长房的地位。枼同“叶”,与荣华的“荣”和富贵海棠的“棠”不同,其意不言而喻,就是让他帮衬兄长之意。 林熙菡听到这位爷心中倒有几分同情,林熙枼家中不得事,少年就和老林国公去幽州建功立业,娶的也是幽州本地将军之女,沙场厮杀多年,才混得四品军官,却被国公府一个牵连一撸到底。 月底更因为甄夫人打定主意给小儿子脱罪,将一干子罪责均是赖到次子身上,可惜朝廷人眼睛明亮,这些自是被揭穿,但林熙枼悲愤下做了一件不符合世俗的事情。 就是他写了契名书,要和甄氏脱离母子关系。 这在世俗父母可弃儿,告儿,打杀儿子,儿子却是不可以嫌弃父母,状告父母,打杀父母的。 林熙枼写契名书与甄氏脱离母子关系,按照大胤律法是杖二十,徒一年。 于是林熙枼这个长房唯一不曾干下为非作歹之事的好笋,只得被发配岭南干一年苦力了。 “四姐姐,是想让我免了九哥的牢狱发配之灾。”林熙菡对林熙枼这个堂哥还是抱有几分惋惜,帮他还是心里愿意的。 “忤逆乃大罪,九哥与母断情缘实乃大不孝。” 林熙蕙神色微僵硬,她半响不曾讲话,片刻才道,“但九哥到底是我亲兄弟。我见琼州蛮荒之地,暑热极重,九哥自有生在长在雪国,自是受不得这般苦楚。不若,不若……” 林熙蕙未尽之意,林熙菡不禁惊吓,“你是说要将九堂哥发配幽州苦寒之地。” 林熙蕙见林熙菡神色怪异,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禁红着脸,苦笑一声道,“九妹妹,你也许觉得我是害了九哥,却不知我是为他好。祖父在幽州经营近三十余年,部下亲友众多,九哥去了自是吃不到什么苦头,再来靠近蛮族,九哥出生沙场,自是愿意靠军功从起。” 林熙蕙说得好听,林熙菡却对她越发厌恶不已。 幽州说得好听,老林国公经营多年,但是陛下朝臣忌惮,这五年,老林国公的部下死得死,调走的调走,隐退的隐退,留在幽州的官员不过小猫三两只,不然林熙枼为人不错,功勋也不算少,也不会拼死才拉了个四品官。 再来林熙枼如今去幽州可不是做将军来着,而是做军奴,罪奴的,军奴想要立功做官,比登天还难,说白了就是战场送死的炮灰。 而琼州不同,琼州新开,地靠胶州,京中勋贵插手极少,朝廷纠纷亦难牵扯。 海军隶属于薛家,薛家与林家算是世交,林玉煊又在胶州名声极盛。与海军三局关系密切。 林熙枼去岭南几处,当地官员碍于林玉煊的盛名交情总是会照顾他几分,他不说立功重入仕,保命却不出问题的。 林熙枼的妻族和同僚、密友正是看重了这点,才同了手段让林熙枼发配岭南来着。 “四姐姐,我年纪小,又闺阁女子,这朝廷的事儿,我是半点帮不了的。” 林熙菡拒绝干脆,让林熙蕙当场脸变色。想要口出妄言,又碍于诸多,忍了下去。“九妹妹,我知道你心中对长房多有间隙,还请看着咱们是一脉兄妹的份上帮帮九哥吧。” “四姐姐,你真的是在帮九哥,你不知道蛮族凶悍。军奴入军,千死难还一吗?你知道一场战争下来,军奴死多少?军奴在军中又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儿?” 林熙菡有些愤怒,本不相干,但是人都见不得旁人任意伤害一条性命,“军奴在军中就是做城门要塌的时候的人墙。利箭来时的盾,阻挡蛮族马下的石墩以及缺粮时的口粮。” “你送九哥去幽州是想帮他,还是想报复他。” 林熙菡如此直白说出军奴的地位。有一瞬间刺到了林熙蕙的伤口,她算计旁人是无关紧要的,但是算计这个前世为她而死的亲哥哥,心里还是万分愧疚的。 只是她一想到前世九哥也是替她定罪,被发配做了幽州的军奴。却凭借功劳一跃成了大将军,若不是后来遭遇了伍家报复。惨死幽州,就是林玉煊也不见得有他风光。 她就不愿意让九哥因她丧失这次在幽州立功翻身的机会。 “九娘,我知道你对我多有误会。但是我告诉你,这次我真的是想帮九哥,对于旁人来说,去幽州去做军奴是死路一条,但是九哥却是天大的机遇。” 林熙菡嗤笑,要是老林国公在世,还把着幽州的军权,不是林熙枼是做军奴了,就是做马奴,也是能翻身做将军来着。 可老林国公不在世了,国公又倒台了,就连牛阁老诸多姻亲也受牵连没了权势,不说林熙枼能不能立功,就是立了功也不会算在他的头上,不过是给旁人一个杀死国公府子孙的机会。 “四姐姐,对不住了。不说我能不能帮你。就是能,我也不会让九哥去幽州。” “你……”林熙蕙被林熙菡干净利落的拒绝气疯了,蠢妇,蠢人,愚昧不堪,目光短浅,林熙蕙心里骂了一堆林熙菡,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九娘,那你给我一个薛府的帖子吧。” 薛府的帖子,难不成林熙蕙还想跑到薛府拿到林熙枼的发配官碟,花钱买通官吏,将林熙枼送到幽州。 林熙菡不知道林熙蕙如何打算,总之她是不打算牵扯林熙蕙兄妹事情之中。 林熙枼若是出了意外,按照林熙蕙的脾气,定是怀疑自己做了手脚,害死了她唯一的同母哥哥,林熙枼家人亦会迁怒于自己。 若是没出意外,立了功劳,自己又没半点好处,反而给林熙蕙长了势力,让她又有机会对付自己。 林熙菡又不傻,自然果断摇头。 “你……,林熙菡你会后悔的。” 林熙蕙恨恨瞪了林熙菡两眼不似往日一般和林熙菡针锋相对,逼迫林熙菡,而是红着眼眶走了。 林熙菡见林熙蕙的样子,怕是不会甘休的,她与林熙枼无情分,但也不好看他死,再来林熙蕙见过她,日后林熙枼出了意外,按照林熙蕙的脾气,指不定会怎么编造谣言。 林熙菡这一想,就给薛府送了信,又让人给二房林熙薇传了口气,二房兄弟和林熙枼还算情分不错,提醒了林熙枼夫妻,注意这事儿。 林熙枼心中不大相信自己妹妹会害自己,但是这么多人都说得像那么回事儿,他心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倒不是警惕自小疼爱的妹妹,而是觉得有人撺掇了亲妹妹,出了馊主意,才让林熙蕙走了弯道。 果然不出两日,林熙菡的预言成真。 林熙蕙在林熙菡这儿没得了好,就又求起了河间王世子,河间王世子虽是个王爷,但大胤规定皇子皇孙不得干政,均是被圈养起来的,势力还不及一般宗姬说话来得气势。 尤其河间王世子年纪不大,没结交什么了不起的权贵,林国公府事情刚过,整个府上的人均是日光里的老鼠,大胤朝的人没事就盯着瞧瞧。 河间王世子刚请了三两个勋贵耍手段,刚想把林熙枼送到幽州,就被早得了消息的河间王,一顿好打。 还把河间王世子养在别院的林熙蕙送到了京郊国公府的庄子,搁下了些狠话,让国公府又一次受了林熙蕙牵连,就连林熙枼夫妻也多有远着这个妹妹。 “妹妹到底是恼了我。”林熙枼这个大男人心中难过。 林熙枼是觉得林熙蕙是因他与生母断绝关系,恨上了他。 “人有七窍心,有爱有恨,夫君和蕙妹妹虽是兄妹,却是多年难得一见,相处少之又少,到底不及蕙妹妹和婆婆伯伯叔叔的关系密切。她因婆婆的事儿恼恨夫君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林熙枼的夫人乃是小家出生的罗氏非世家却是难得大智慧,她轻声安慰夫君,又道,“有道是男人功业等同性命,夫君因公婆有性命,如今又因婆婆无功业,也算是还了婆婆生养之恩,何必如此感伤。” 林熙枼与母断亲缘,心中到底有几分愧疚。 罗氏见状又道,“夫君,大房嫡出如今只剩下夫君了,传承之责乃是不可弃之重。夫君难道只婆婆之恩,兄妹之情,不念家族传承和你我夫妻之情了吗?” 林熙枼见罗氏年二十出头,就双鬓微白,双手粗糙,额上细微横露,又想到最近这段日子,罗氏与他在京郊受尽家中长辈欺辱,以及从前父母冷淡,兄弟无视,又道疼爱有加的妹妹的出卖,不禁下定决心。 他也担心妹妹,但妻子与他同甘共苦,而往日甄氏夫妻多有偏颇,对他们夫妇薄待甚多,他不能为了无什么情分的亲人,伤害他的妻子孩子。 林熙枼夫妇没享受过国公府的福分,反而因国公府丢了官职。 林熙枼对国公府情分也不算深厚,不过是碍于世情,心中愧疚,如今得了罗氏劝诫,又被林熙蕙、甄夫人母女伤害甚多,那点子血肉情分如今也随着诸事越发少了。 第二日,还在几房夫人仗着长辈指挥罗氏一干小媳妇伺候时,林熙枼恨声看了一眼,找了林二老太爷,从京都国公府脱族,过继到了姑苏林氏一脉一无子嗣的旁枝,算是断了与国公府最后一丝亲缘。 等林熙蕙悲愤交加的找上门时候,林熙枼夫妻已经双双同苦奔赴岭南。 第六十五章 想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望门哀叹,天道不公,难道她重生而来,还要继续前世的命运吗? 甚至于比前世还不堪。 重生前这个时候,老林国公没死,林玉煊夫妇亦不曾亡,林家也不曾分宗,国公府亦是今朝权贵。 她的父亲林玉煜虽不曾做上国公的爵位,但生为手握兵权的国公世子,却比无权无势的空头国公受人尊敬多了,哥哥们也皆是文武双全,为官为将。 她的母亲世子夫人亦是大胤朝花宴上最受欢迎的贵妇,她们姐妹在花宴上甚至比公主郡主还受追捧。 那个时候她多幸福,她的人生何其完美,若不是伪帝作乱,林家忠义受了劫难,若不是林玉煊弃出林府,不肯相互,若不是崔明椘横刀多爱,她所嫁非人。 她的一生甚至连公主都嫉恨不已。 所以她不甘心,至死都不甘休,与魔鬼做交易,重生而来,就为了改变前世的命运。 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林熙蕙捂着脸瘫倒在林熙枼大门外,痛苦不已,她真的不理解为何会这样? 林熙蕙抛弃所有,只想重头再来,改变不幸,却让自己和家人落入更大不幸。 她明明只想害了那个假心假意的崔诗韵,害死了崔诗韵,好给林玉煊给林家带来无上光荣的七叔找一个受控制的七婶。 可为什么鼎鼎大名,机无遗算的林玉煊会死在小小的匪祸之中?她不过给倭寇送了一张兵防图,不过是让人侮辱崔诗韵,不过是下人中混了几个做手脚的人,为何胶州城就破了,林玉煊死了? 崔诗韵死没关系,林熙菡死也没关系。为何要让林玉煊死呢?他还没给他们家带来权势,怎么就死了? 林熙蕙不理解,她更不理解,明明就是姑苏老宅的人不安好心,她让哥哥教训一下老宅的人,让他们安分一点,这就错了吗? 明明就是贱民无知,哥哥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自己命不好,谁让他们没生个好人家。死了不就是死了吗?凭什么让尊贵的哥哥抵命? 明明她只是想开胭脂铺子赚点,那些刁民却故意哄抬价格不卖地给她,她不过是教训一顿他们。给他们吃的水里放点东西,他们得了病,被当做瘟疫烧死,也是他们活该?为何要让她的家人抵命给贱奴? 海蛭这类海里的活物能让人养生美容,她不过是买了些童男童女。垂钓活物,这也犯法?他们不过是她买来的贱奴,奴才等同牲畜,又不是人,她用孩童钓海物和牛马掉海物有什么区别?大胤勋贵世家每日不知道打杀多少奴才,怎么就没人去告来着? 为何要让她慈爱美丽的母亲。尊贵威严的父亲,英勇不凡的哥哥们去顶罪? 为何,为何。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 林熙蕙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国公府没了,就为了区区百来条人命,昌盛百年的国公府一夕间就没了,这不公平,不该这样的。她是重生来的,国公府应该比前世更昌荣繁盛。不该家毁人亡。 “四小姐,您注意身子。”林常家的看着凄楚无助的林熙蕙瘫倒在林熙枼的院门外,心疼不已,上前扶住林熙蕙。 林常家的是牛老太太的贴身忠仆,早几年全家就放籍了,国公府抄家,她自是不在列。 等国公府一在京郊定居,她又受牛老太太临终所托,携带家小赶回国公府,照应国公府这些不识人间烟火的主子们。 特别是这个极得牛老太太喜爱的大房嫡长小姐。 “为什么会这样?”林熙蕙听不见林常家的话,她只是抓住林常家的手反复问。 “为什么死的会是我的父母,我的哥哥?” “为什么?” 林常家的心叹不已,好生安慰林熙蕙道,“四小姐,放心,纵使老太太和国公爷不在了,老奴也会全心全意的护着小姐的。” 林熙蕙含着泪水,抱住林常家的,她心中苦楚不已,“嬷嬷,这不公平,为什么死的是我娘我爹?这不公平?” “四丫头,你这说什么话来着?怎么不公平了?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们这些受牵连的还没说不公平来着?你这个犯事的,凭什么说不公平?” 文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前段日子,她还是国公府的二夫人,现在就成了没钱没势的平头老百姓。 要是她犯了事儿,她们二房作了孽也就算了,反正因果报应,顺应天理来着,可是他们半点祸事没干,平白受了大房牵连一无所有,实在让人气愤不已。 最让她受不了的,国公府立着的时候,大房独尊,他们二房是庶子半点好处没有,国公府没了,她们却要跟着受挂落,实在不公平来着。 文氏一想到她嫡母爹爹给她的嫁妆银子,还有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折腾出来银子,全没了,都不知便宜了哪家,文氏就悲从中来。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大房为非作歹,死有余辜,老天爷便是活剁了他们也是没什么的。凭什么要牵连咱们二房来着。二房不说手上没人命,就是包揽诉讼都没敢干一件,却一家功名利禄全没了。” 文氏这一想,也坐在了地上痛哭起来,喊天骂地的诅咒大房,恨得林熙蕙那点子伤感都化作对文氏杀意。 林熙蕙捡起地上的石块就朝文氏砸了过去,文氏正委屈得紧,根本不注意后面一大块石头,轰的一声,眼冒金星就晕了过去。 林熙蕙看文氏晕过去,半点没有消气,反而伸出暴虐的兴奋,想到前世虐杀伍敬安的妾侍庶子的痛快,就喘着气,又举起石头朝文氏脸上砸去。 林常家的一看林熙蕙又打杀人了,还不是往日身边的小丫鬟,而是自己的长辈二婶娘。立马上前抱住,“四小姐不要,不要啊。今时不同往日,你再杀了二房婶娘,老爷太太没法子护住你了。” 林熙蕙陡然清醒了,她看着小文氏和死去大文氏五分想象的脸,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放下占血的石块,瘫倒在地。 林常家的不待林熙蕙反应过来,就赶紧抱起文氏就跑。直喊,“不好了,不好了。二太太摔倒了,砸到了石头上,快来救救二太太吧。” “怎么摔倒的” “太巧了吧,又是撞到石头上。” “大小文氏姐妹倒是有缘的。” “二太太没事吧。” “没事,就是晕过去。” “摔倒了。母亲不碍事吧。” 顿时园子里嘈杂起来,一干人均围到小文氏身边,将小文氏抬回了屋里,请大夫给她看伤止血。 林熙蕙哆嗦得抱着双膝,团坐在地上,无视一切。从人来人往,她都是面无表情。 直到林熙薇看林熙蕙举止怪异,心里怀疑。走过去问道,“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母亲摔倒也吓坏你这个视人命无堵的恶女。” 林熙蕙听不见,林熙薇捧起她的脸。 “啊——” 林熙蕙一看林熙薇的脸,两眼发红。惊恐地尖叫起来,捞起地上的石子就朝林熙薇砸去。“不要过来,都怪你,都怪你,是你的错,你滚,你滚。” 林熙薇突然被砸,也有几分恼怒了,一边挡着林熙蕙扔过来的石子,一边也报复的捞起石头朝林熙薇砸去。 “血,血,我竟然流血了,不要来……” 一块尖头石子正巧砸在林熙蕙的脸上,她摸着额头上渗出来的学,一下子晕过去了。 “六姐姐,你没事吧。这个疯子有没有伤到你。” 林熙萱刚听到自己的生母摔倒,又气她作怪,又担心她伤势,慌慌张张的赶来正巧看到林熙蕙疯了一样的打砸林熙薇,姐妹二人感情深。 林熙萱一个气愤就捞起后面的石头砸了过去,没想到往日打杀奴才,视人命为牲畜的林熙蕙竟然因为头上几滴血,晕了过去。 “没事。刚才只是林熙蕙闹得突然,我才没反应过来。”林熙薇看妹妹担心的白脸,安慰的笑笑。 “她这是怎么了?”林熙萱觉得林熙蕙最近反常得紧,尤其刚才打砸林熙薇的神情状若疯子,“该不会被大房的事情刺激得疯了吧。” 林熙蕙心里也是怀疑得紧,尤其是林熙蕙越来越疯狂的举止,“不会吧。不过林熙蕙刚才满口的鬼鬼,倒真和疯子没二样。” “鬼鬼。君子不惧鬼神,咱们不做亏心事儿,自是不担忧这些。可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就连大房伯父伯母和哥哥们也是被她的小算计拖累的。她心中有鬼,自然天天念叨鬼鬼来着。” 林熙萱不屑地翻白眼,林家二房自从大文氏没了,就低调了近十年,除了小文氏这个不成调的主母,上下主子均是关门读书。林熙萱为人聪明,极爱读书,也养了一股子书生气。 林熙薇觉得林熙萱说的对,但觉得林熙蕙这种黑心肝,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不至于因为大房父母兄弟死了,就疯了。 林熙薇到现在都记得甄夫人母子三人干的事儿有好些都是林熙蕙参与其中,尤其是林熙荣这个大哥可以说完全是替林熙蕙定罪的,但是林熙蕙却没有去见甄夫人母子三人最后一面,而是忙着去甄家买好,装可怜,求庇护。 甚至于林熙荣膝下唯一的子嗣,小牛氏的长子得了急症,林熙蕙明明得了柳家医师欣赏,可以救她亲侄子一命,她也见死不救,只为了能够拿捏神医,去堵林熙菡的嘴,见上林熙菡一命。 林熙蕙这样的会愧疚,林熙薇半点不信。 总觉得她话里藏着隐秘。 秋风吹过,有些清凉。 林熙薇看林熙萱穿着单衣就跑出来,风一吹就哆嗦了一下,嗔怪道,“怎么衣服不穿好就出来了。” “这不是怕娘又惹事儿了。”林熙萱嬉笑披上林熙薇递上的披风,指着地上的林熙蕙问道,“她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紫晶去通知一下大房的奴才将他们的主子接了回去。” 林熙薇吩咐了一下旁边的丫鬟,就拉住林熙萱教训起来,“小姨是做母亲的,她就惹了事儿,也不是你这个做女儿该说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哪里有你这样没事就说亲母惹事来着的。” 林熙萱一边嬉皮笑脸地听着姐姐的训斥,一边拉着姐姐东拉西扯说起闲话来。 紫晶见两主子走远,也没去大房现在的屋子喊人,反而朝林熙蕙脸上吐了口水,大骂,“贱人。” 小丫头紫晶骂累了,又想到不知道发卖到哪里的好姐妹,捂着脸哭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咔嚓几下将林熙蕙头上的头发剪光,“哼,你不是为了你的头发打死了多少梳妆丫鬟吗?竟然它总是害人命,我就替你除了它。” 小丫鬟紫晶给林熙蕙剪了头发,痛哭了好一会儿,恨恨看着林熙蕙的脸,想要下手,最终还是犹豫了几下,放了下来,朝林熙蕙脸上踩了几脚,一溜烟的跑开。 林熙蕙躺在地上全身又酸又疼,被秋夜里湿漉漉的风冻醒,看着黑压压的夜,心里又悲凉又悲恨。 她这一刻才真正发现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痛苦,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心里不甘心,又难怪。 她觉得她不该如此,可她都重生了,日子却越过越难,改变却是越变越坏。 她心有些怀疑她重生的目的 。 “不对,不该这样的。”林熙蕙反省,“对,原来如此。” 林熙蕙一瞬间想通,她重生为何变得悲催,最大的原因不是她做错了。 而是她不够心狠手辣,不够小心谨慎,没有斩草除根,将那些隐患通通除得干净。 若是她屠村的时候,将村里一切都烧光,就连小山墩也烧掉,那个贱民就逃不出来,就不能去敲登门鼓,也不能将案子闹得这么大,牛党也护不住国公府。 若是林国公不是囚禁那些商户,而是直接将商户全家杀了烧掉,何以去大理寺状告国公爷,也不会揭发后续的事端。 若是牛老太和甄夫人不顾及薛崔势力和外面流言,无所谓七房的那些产业,直接将林熙菡弄死,她也不会封了宗姬,让国公府对付她,束手束脚。 林熙蕙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让那些欠她的,害她的,让她痛苦的人血债血偿。 伍敬安,长公主婆媳,贤王妃伍清雅,包括哪些勾引过伍敬行,阻止过伍敬行和她在一起的人,她通通不会放过。 第六十六章 过度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枼夫妇去了岭南,林熙蕙仿佛失踪了似的,也不在没事儿跑到崔府寒碜人,折腾一些幺蛾子。 国公府的人不算聪明,但是至少混了多年勋贵圈子,还是有三分眼色和七房知趣的。 国公府没了,牛老太太最后那一出保命的狠招,又一下子得罪了整个朝廷上的勋贵世家,国公府往昔的亲朋党友皆受了牵连,自是不会帮衬国公府的。 国公府子孙不出意外,复起至少近十年是没有希望的。 国公府上下的太太少爷们又不是林熙蕙这类心智有问题的,自是不会跑到崔府闹事,让林熙菡等人记起怨恨。 不说跑到崔府之类的世交圈子闹事,惹人眼,就连京城也是不入的。 林熙菡与国公府亲人们有间隙又无情分,也不愿与国公府的旧人多接触,念及二房林熙薇姐妹的帮助,让兰嬷嬷又转了几个七房分家分得两庄子给二房姐妹,又赠送五千两银子给国公府旧人使唤。 众人皆百感交集,秋收时候,国公府还从庄子里送了些新鲜瓜果给林熙菡尝尝鲜。 这一来二去,林熙菡与国公府的旧人关系都密切了不少。 林熙菡也终于见到了自己那些求学公务外院的堂哥们,几次相交,林熙菡发现国公府的几个少爷到底是林家的孩子,不说多么聪慧才学,但均是有些拿手能力的。 可惜,大房林玉煜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甄夫人掌了家,牛老太太这个心胸狭窄的老祖宗坐镇,牛党一脉后面撑腰,自是大肆打压排挤这些庶出的、不讨喜的主子少爷们。 为了性命安危,这些林氏子也只能藏拙自保。压得喘不过气的林氏子哪里有时间精力去展示自己的才华。 如今,国公府一倒台,牛老太太一死,各房就分了家,大房犯罪作孽的案底自然记录不在各房头顶上。 又由于四房、五房、六房夫人皆有案底,按照大胤律,犯妇子不可出仕,其子女亦是断了仕途。 周夫人、柳夫人、高夫人三人不得不为了家族之计,摒弃前嫌,放下成见。培养起那些自己看不上的庶子。 这一弄,国公府的风气倒是好多了。 九月底,文氏携林熙薇姐妹来辞行。国公府得罪的人太多,如今风声刚过,世人眼光也不集中在国公府,那些往昔受了国公府连累的和国公府曾经得罪的敌人皆纷至而来得开始找这些剩下的国公府旧人的茬。 府上人商量了一下,心中也明白。家中子弟近十来年是不可能有机会重新踏入朝廷仕途,留在京城等于是个靶子,惹人眼,遭人厌,不若回姑苏老家,等风声过了。众人忘了国公府那些事儿,再途打算。 林熙菡心中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请薛二爷帮忙办了通行文书。又请姑苏林氏族人帮忙转了国公府旧人的户契。 文氏一行人自是感激不尽,大胤朝户契制度严格,百姓是不可以随意流动,出行皆要办理通行文书,否则城门都出不去。客栈不敢收留,船户车夫不敢携带。 林熙菡这一帮忙不尽省下了他们打点的银钱。更主要的是按照国公府往日行事风格,怕是很难从衙门里拿到通行文书。 再来国公府众人户籍已经落户燕京府,想要将一干人等户籍转回姑苏老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便是办成了,至少也要大半年的时辰。 林熙菡不计前嫌的帮助,让国公府的众人感激不已。 尤其是二房文夫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嘴上又没封锁的,说话直接刻薄,又爱传闲话,没少背后叨念林熙菡,见林熙菡帮了她忙,她一张惯是厚鞋底的脸也薄了不少,羞愧不已。 第二天就又开始发挥她的特长,到处传闲话,只是这次不是各个被数落,而是到处传林熙菡的厚道善心,对大家的帮助什么的。 当然,她还是不忘骂咧大房一干人等,特别是砸了她脑袋,偷了府里银钱,跑得没影没踪的林熙蕙,每天至少被诅咒一百下。 林熙薇姐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们这个母亲是一辈子改不了了,好在人不坏,就是嘴巴闲不住而已。 冬季没来,国公府旧人就办好各种文书,踏上了回姑苏老家的船,开始新的生活。 临行前,林熙菡又让人给林二老爷父子偷偷送了三万两银票,林二老爷犹豫一下,只是看了一船的家中老小,以及简薄的行囊,叹了口气收下了。 林熙菡对国公府旧人的厚待,兰嬷嬷心中大为不满。 她对国公府往日对崔诗韵与林熙菡的薄待成见极深,觉得林熙菡帮助国公府的人简直是善良过度了,天天念叨钱就是烧少了,也不该给那些没心肝的人使唤。 林熙菡笑笑,等兰嬷嬷发泄完了,她才将这次衙门罚没的国公府的账目给兰嬷嬷看了一眼。 她立马破壁微笑,“怎么这么多银钱产业。” 林熙菡淡笑,拿出一本大胤律,翻到第二册,指给兰嬷嬷看看,她才明白,感慨道,“这没事儿,多读律法规矩,比读那些子诗书管用多了。” 林熙菡听了,心中极为认同。 要不是林熙菡熟读大胤律法,也不能算计到牛老太太、林玉煜夫妇,更谈不上整垮国公府。 族姬不上皇册,宗姬是要上皇室宗册的,不敬族姬不算什么大罪,不敬品阶高的宗姬却是要受宗人府处罚。 故林熙菡先将甄夫人私卖林熙菡嫁妆产业的事情透露给林二老太爷,请林二老爷做主,又让人传话于宗人府,告国公府克待宗姬。 不敬皇族,可大可小,碍于国公府和牛阁老的势力,宗人府必是不会随意处置。而是告到宫中,请陛下皇后拿捏。 事情已经传了进宫,不管宫中主子如何想,总要唤了牛老太太婆媳进宫谈谈敲打一二。 按照宫里娘娘作息时间,宗人府传话,到派遣宫人传话国公府女眷至少都要在午时之后。 兰嬷嬷又与国公府夫人闹翻,国公府的夫人们早就被恭维得忘了身份,如今被个奴才,羞辱自是要报复回来的,打杀上门再正常不过了。 林熙菡这个时候随意挑衅一下。就能让早被林熙菡默不作声,忍让惯了的国公府夫人们气愤不已,失去了分寸亦是再正常不过的。 掐着娘娘人来的时候。被吓晕打晕,亦是正常不过的。 世人生来就有怜悯之心,林熙菡和一屋子的小丫头胜在年龄小,而国公府的主仆却是年长体壮,仗势欺人。 宫中人一见就有三分偏心。何况国公府做事本来就不占理。 宫中审问自是以审查国公府夫人为主,谁会问早就被打得凄惨无比,又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女童呢? 而与此同时林二老爷找茬到国公府,按照牛老太太和甄夫人的品性,自是不会轻易将倒口的东西吐出来,必是会想方设法的谋财害命。 商户地位低贱。又是没势力背景的土财主,国公爷囚禁商户,严刑逼供拿到契书也是极为正常的。 可惜。土财主正是由于不懂各房背后势力,直接闹得大理寺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牛阁老是大胤朝廷的三把手,除了陛下和楼阁老,就属牛党势力最强大了,大理寺按理必是压下案子的。 可遇到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土财主。不拿着状纸进大理寺的院门,而是一上来就撞院墙伸冤。说大理寺包庇凶手,官官相护什么的,惹了一群围观的群众。 大理寺想压都有些难,自是不能使用强制手段,只能安抚为主,疏散人群。 可惜,这个时候有个闲着没事就好弹劾的宋御史知道了这事儿,一下子可以弹劾大理寺、国公府再到权势滔天的牛阁老。 宋御史这个清流砥柱怎能不弹劾政敌牛党一脉。 御史台弹劾大理寺三方,大理寺为自保,也来不及偷偷处理了商户事情,只得将国公府扔了出去,上告陛下,以示大理寺清明。 此时牛阁老刚得牛老太太一干人不敬宗姬,被拿到宫中的消息,又得到了亲侄子林国公犯了事儿。 牛阁老到京上处求情也不得不斟酌起来,事情大小,重要性,牛阁老必是先护住可能丢了爵位,失了势力的国公府顶梁柱林玉煜。 至于不敬明献宗姬的事儿,可大可小,牛党付出一些代价,还是能够摆平。 而双方交易,林熙菡是受委屈的,陛下和皇后必是补偿林熙菡的,此时林熙菡提出离开国公府的这个小要求,今上夫妇以及牛阁老也是万分同意的,甚至还会对她愧疚不已,觉得她厚道懂事。 这是林熙菡原先的计划,她知道直接对付牛阁老和国公府这两个庞然大物,她个人能力是不成的,以小搏大,借力打力,只求离开国公府,还是相当可行的。 再来她看过大胤律邸报,琢磨过朝廷情形,很清楚,她这次结果是不会有损失的,就拿甄夫人租她产业,打杀商户的事情吧。 林国公这件事情已经闹开了,国公府就算压下去,也不能蛮狠处理,只能按照大胤律国公府至少要三倍赔偿商户损失,来收回契书。 这样一算林熙菡不仅没损失,反而赚了两倍多。 至于之后国公府的报复,本来就是土财主,乡下来的,茫茫人海哪里找寻几个卖身奴才来着。 林熙菡在江南的桑园多的是,里面养着诸多奴才,这些扶桑东南地带的奴隶均是不上大胤的奴契,毫无身份的人,国公府去哪里找不存在的人来着。 善恶终有报,林熙菡不过求个离去,国公府却因自作孽,不可活,在这一堆事情中被坑了下去。 林熙菡这个宗姬被欺辱、国公府打杀商户闹到大理寺门前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让朝廷和皇家对国公府厌弃不已,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国公府却因罪孽多端,迎来了致命一击。 大胤朝建朝近百年,只敲响过三次的登门鼓,竟然有人冒死敲打。 这让积了一肚子火气,想做圣明之君的陛下怎么不公开审查。怎能不满腔怒火。 最重要的是突发公开审查,老汉状告又是国公府忘恩负义,放火烧恩人百姓以及屠村之类残暴不已的事情,简直是挑战了陛下的底线。 特别是皇族和大理寺正因为林熙菡和商户事件都齐全在在场,看到国公府又一见犯案,人心有偏,一二再三的犯案,不管老汉告的案子是真是假,众人心中已经认定了国公府太跋扈嚣张,无法无天了。 陛下要彻查。这个时候谁还会出来替国公府说话? 没有,就来牛党也是碍于诸多不发话。 官字两张口,没了帽子就是串上的口。有理没理说不清。 哪个做官的不犯点事儿,国公府繁盛百年不管是为何,手上总有些过错,让人追究的。 再来本就不干不净的国公府,不查都知道死路一条。 国公府这一查就是一堆的问题和一堆的死罪。墙倒众人推,一堆各怀鬼胎的人处于各种目的均纷纷落井下石。 而陛下这个早就厌恶党争的皇帝,如何不会趁机铲除一批已经让他无法忍耐的官员。 他笑看朝廷,挑唆几句,引导几个,就让牛阁老一派被清流和改革派联手攻击。 牛阁老倒台了。陛下自然也不会让清流和改革派舒心瓜分朝堂势力,于是就有了牛老太太这个知趣的,扔出一堆证据。揭发了一群涉案人员。 此时朝堂一片混乱,陛下一边安抚,一边收买,一边铲除,将清流和改革派的两党亦是铲除泰半。然后又扶持几乎已经灭了保守党,让三党继续小规模的保持平衡。 至于党斗留下的空缺。大胤朝的陛下,正是趁着三党被牛老太太手上的证据炸得胆战心惊,惶恐不安时,塞上了一大批他所选定的无势力无背景的寒门官员。 林熙菡深知国公府的事情除了自作孽,更多的却是党争的牺牲品。 这场为其近两个月的斗争变革,三党勋贵谁也没有得到好处,就连皇后娘娘也因娘家遭了牵连。 唯有陛下和林熙菡是得了好的。 陛下是得了朝廷,林熙菡是得了银钱。 国公府犯案太大,朝廷又出于敏感时期,大理寺诸多官员不敢顶风作案,林熙菡从国公府和商户租赁纠纷中,不仅夺回被国公府强占的产业,可自行整理安排自己人管理这些留失的产业。 且国公府赔偿林熙菡这个假商户的银钱是完全按照大胤府执行的,这就是几倍几倍的翻滚,几乎将国公府各房所有银钱和珠宝首饰均抵偿给林熙菡。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因为国公府牵涉案子太多,所要赔偿的受害家属过多,国公府所有产业均被抄家收归国库。 朝廷户部自是没有人去管这些零零碎碎的产业,除了陛下挑了些赏赐给王公大臣,大多数均由户部发卖用于补偿受国公府迫害的人。 这些产业多是林氏一脉的代代积累以及那些国公府夫人家族的陪嫁,均是上好的产业。 户部发卖讲究高效率的收回所有银钱,完成政务,故产业只能贱价发卖。 好产业是好的,但是一次性付完大笔银钱,大胤朝勋贵们还是一时拿不出来的,特别是近几年大胤朝的世家勋贵都把银钱投上了暴利的海上贸易。 都是咬牙到处凑银子买先拿下最想要,再去凑钱。 而林熙菡与旁人不同的是,她手上本来就有诸多桑园得来的银钱,再加上国公府赔的大笔现银,正愁着没势力去购买那些被王公大臣掌握的好产业。 国公府那些贱价产业简直是如天降及时雨,林熙菡一把银子撒出去,收获的是一堆大好产业,且还没有人和她争。 等国公府旧人离开京城时候,林熙菡几乎已经收回了国公府近八分的产业。 钱财人人爱,钱财多了却也不见得是好事。 林熙菡收了国公府的大笔产业,看到国公府的旧人,心中无愧,却也有几分不自在。 说到底若是没有大房犯事,国公府其他几房分家,还是能得到诸多产业的。 再来林熙菡手里还是买到了自己几个婶娘的陪嫁,心里总觉得女子的嫁妆不该算在国公府产业里。 故就折算了自己手里那笔不多的夫人嫁妆,将银钱交给林二老爷,算是了结了双方因果。 冬天至,赵冬兄弟运送的种子终于抵达京城。 这是开春时候,在胶州培育的一批海外引进的物种,林熙菡透过福慧帝姬将这批种子,以及国公府试种的老庄子契书进献给了宪帝夫妇。 林熙菡是宗姬有权觐见皇后夫妇,但她深知皇后性子宽厚大方,也对林玉煊夫妇心中有几分情分,但是皇后对自己并无太多情分,再来皇家避讳很多东西,比如孤寡之星的晦气,特别是西太后这个陛下的生母极信佛。 林熙菡无父无母,父母又死于非命,刻薄点的都会认为她是煞星,且国公府牛老太太和大房夫妇又是判了刑罚,死了非命的,按照俗例,林熙菡还是要给自己的亲祖母守孝的。 林熙菡不聪明,胜在知趣,她极为自觉,带孝带煞去宫中,简直是宫中主子添堵。 她这样的做法倒是得了太后皇后诸多贵人的喜爱怜悯,每次宫中诸事不忘给她些赏赐,却不曾传话她进宫。 她这一试探,也明白皇家意思,越发懂事,不会轻易送些手艺东西给宫中,但会送上些收集来的养生食谱之类的不加于她手的东西。 就是给贵人送东西,也不是亲自去送,而是让福慧帝姬转手,更让宫中贵主喜爱。 第六十七章 奇怪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请福慧帝姬进献种子和庄子的地契是特意强调了是老林国公再世就试种的一些产业,林熙菡只是在户部发卖时买来发现了而已。 福慧帝姬宫廷中长大,一听林熙菡的话就明白林熙菡的意思,心中一暖,觉得林熙菡是个厚道的孩子,对林熙菡那点子薄情的看法也烟消云散。 暗叹一声,林熙菡不过是无父无母,才冷清了点的性子,骨子里还是外冷内热的好孩子。 福慧帝姬连连保证必帮林熙菡办妥事情。 她一进宫,就给皇后娘娘献了地契和种子,三言两语,就扯到了老林国公,说到老林国公为大胤朝献忠三十余年,就连死后都不忘叮嘱后人试种粮种,实在是大胤朝忠心不二的功臣。 可惜后世子孙不孝,败落了国公府的威名,让老林国公死后不得安宁。 福慧帝姬不算一个能说会道的人,骨子里还有一点小迂腐古板。 好在她性子较真,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她对国公府欺辱自家人,也是气愤异常,可看到国公府败落,其他各房受牵连,落得如此下场,还是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国公府罪有应得,但朝廷之争,谁又能保证谁,日后下场比国公府更好。 就像昔日鼎盛的太子府,还不是一日覆灭,太子夫妇死得不明不白,独留下福慧帝姬姐弟。 带着这样的情绪,福慧帝姬倒是将皇后几人打动,皇后亦是念及林国公在世对大胤朝贡献和对宪帝登基的帮助,心里也觉得国公府如今下场太惨。 是夜,皇后娘娘就将林熙菡进献的地契和种子交给了宪帝,宪帝很是惊喜一番,他本以为占城稻之类的物种已经是天赐大胤。再也难得,没想到老林国公还留下这么多种粮种。 又看了册子记录的产量,心中更是欢喜非常。 听了皇后软言细语,二人回忆了一下老林国公生前功德,亦是感慨万千。 有道是人死万事消,老林国公死了多年,宪宗夫妇也早忘记了对老林国公在世手握幽州十三郡兵权的不满和猜忌,反而越发怀恋老林国公多年对宪宗夫妇的效力和帮助,以及与林玉煊年少时的情义。 直到皇后娘娘又说道,老林国公临死都不曾为国公府求过什么。反而规劝陛下莫要加恩国公府,削弱内阁权限,免得他日皇权受限什么的。 一时间让宪帝心中有了几分愧疚。严格意义上老林国公还做了他的启蒙之师,他又是死在宪帝的猜忌之下,老林国公后继无人,国公府上下一捋到底,到底是手段狠了点。 宪帝帝王心术。国公府的案子可大可小,说到底不过是些强占民田民财,害死个把人命,这些对于掌权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一场战争不知道死多少人来着。 只是宪宗大肆处置国公府。除了事情已经闹大,民间声誉不好外,更多的却是为了除掉没有分寸的牛党。以及趁机看清楼党和赵党的势力范围,顺便打掉他们的利爪,提拔新势力。 宪宗沉吟了片刻,皇后又说道国公府根子是好的,府里还是有几个青年才俊的。只是牛老太太和大房是个跋扈无理的,打压得各房出不了头。临死还坑了各房一把,拖累各房抄家发卖,断了仕途。 最后宪宗犹豫片刻,还是给户部下了旨意,念及老林国公的功德,除了国公府其他五房发卖的记录。 自此,二房等五房人员,自赎自买的记录是断了,重归良民身份,除大房外,各房老爷少爷也能重新考取功名了。 姑苏老家的五房人员春末收到消息,喜极涕下。 按照大胤律法,卖身为奴,自赎良籍,三代不得为官为宰,除非军功消籍。 而国公府的人均是犯案发卖,得了姻亲友人帮助自赎自买,却失去了进身仕途考取功名的机会。 林二老爷本来打算回归姑苏老家,家中老小耕农持家,待到孙辈再正经走科举路,而家中子侄,擅武的就走参军军功路,不擅武的就走军中文书之路。 这些打算看着好,到底是埋没了家中子侄,林家是书香世家,走的是科举进身的路子,家中子侄均擅文,少有擅武的,擅武还是老林国公弃文从武,引得家中子侄效仿的缘故。 若是真的走军功之路,不说能不能由兵升官,就是保命都成问题,哪怕是走军中文书,也不过是几十年不得一升的小吏。 这些对于林氏一脉子嗣说是出路,不如说是无可奈何之举。 可现在不同了,陛下怜惜国公府众人受林玉煊一脉拖累,免除他们自赎自买的过往,等于给他们三代重新考取功名的机会。 这对于擅长史书古经的林氏子嗣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馅饼。 林二老爷父子相抱痛哭一场,又将此事告之各房,连夜祭祖,给老林国公上香告慰。 一向不擅长言辞的林三老爷也道,“祖宗保佑,圣上恩德,父恩难挡。” 倒是林六老爷自来没什么地位,却是多想的,他倒是不信老爷子的恩德,陛下时隔四年多还想得起来,要是真的有牛老太太和大房再世也早就挥霍光了。 他这般想,却没说出去。 林熙菡助国公府旧人一臂之力,外人不知道,大胤朝顶级世家消息灵通,没有不知道,不说均刮目相看,倒易心生好感。 人与人相交,哪怕自家是个小心眼,没气量的,又满肚子坏主意的,也不愿意和一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却不知感恩的人深交。 这越心眼多的聪明人越怕被人算计。 相反,她们自家做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知恩图报也难说,却极为喜欢宽厚,待人善良的人,说白了就是人人都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少有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 林熙菡这般不计前嫌的帮助国公府旧人的事情,她们不见得欣赏,但心中至少对林熙菡放心一点。 再来林熙菡年纪小,还没到想看婆家的时候,本人又不爱出风头,没守孝的时候花宴也极少参加,如今守孝了,更是不会出来。她玩这一手。外面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做了好事儿。 按照大家的想法,她要是真的想要刷好名声,就该两年多后。参加花宴来这么一出,进行个人名声宣传。 可见林熙菡不含功利的帮了国公府旧人。 林熙菡的行事,崔老太太却不大高兴,崔诗韵生前受了国公府多少气,老太太巴不得国公府倒大霉。没想到自己外孙女胳膊往外拐,还将功劳往外面推,帮林国公府的旧人。 林熙菡听了也是笑笑不甚在意。 倒是崔大舅母知道了极为欢喜,她说,“人生在世,做事求的是问心无愧。你出生国公府,这也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帮国公府一把。也是理所当然。再来做人留一线,没必要将人逼到绝处,逼人到绝处,怎知不会狗急跳墙,他日自己又落到绝处来着。” 林熙菡倒没多想。她只是想到自己爹爹林玉煊生前总是念叨重振国公府家威什么的,她对国公府没情分。却对父母有很深的感情。 如今林玉煊念叨的国公府没了,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林二老爷这些是林玉煊的家人,她想林玉煊在世哪怕厌恶国公府对七房的算计,也不会能帮把手的时候,却任由亲人落到尘埃里,任人践踏,痛苦挣扎。 她做这些,不是想要讨谁欢喜,或者为了将来什么的,她只是想做而已。 再来二房对林熙菡还算不错,林熙薇姐妹受了牵连,落到奴籍变良民的身份,虽不是林熙菡害了她们的,但到底林熙菡是导火线,林熙菡心里对林熙薇姐妹心中有愧。 林熙菡想要帮她们一把,其他人不过是顺便而已。 林熙薇姐妹比姑苏旧人早几个月得到消息,她们心中感激林熙菡,却担忧被叔伯们知道了,日后没事就去叨扰林熙菡,也不曾将林熙菡献种子地契,给大家改换户籍的事儿说出去。 只是通过林熙菡留在姑苏的旧人,给林熙菡送荷包和自己做的香料。 林熙薇姐妹感情极好,脾*好却是不同的,林熙薇如今爱上种花种树,林熙萱却爱好上了制作香包香料。 林熙菡收了她们的礼物,也对制作香包和养花种树起了心思。 冬天来了,京城不似姑苏老家,极冷,喝出一口气都能结冰。 林熙菡成日躲在屋里,烧着火龙暖炕,还是成日冻得不行。 趁着天放晴,就和崔明椘躲到京郊温泉山庄避寒去了。 冬天冷,女学不曾开课,林熙菡二人去了京郊庄子,没想到女学的一堆小姑娘也都躲到京郊避寒。 这一日,林熙菡二人受宋御史的幼女宋幼雯邀请去了她家庄子上赏梅,林熙菡爱猫冬,不乐意出门,耐不住自己表姐拖拉,还是裹成团出门。 刚出了小二门,就见白霜霜身后跟着一堆仆从带着行囊物件到了大门外。 “咦,霜霜来咱们这儿干什么。”崔明椘疑惑道,“她不是不爱喝咱们这类娇柔做作虚伪的人来往吗?” 林熙菡捂着偷笑,白霜霜自从和伍清雅做了闺蜜,又有了崔老太太维护,越发在崔府趾高气扬,不将林熙菡二人放在眼里。 冬至,女学她又是各课重新,被夫子以林熙菡二人为例,奚落同是姐妹不同命更不同心智之类的话,白霜霜就彻底和林熙菡和崔明椘闹翻了,在家里家外的暗示林熙菡表姐妹是虚伪做作的伪善者,还编了个词,叫做“白莲花”、“伪圣母”,这类奇言怪语。 林熙菡觉得好玩,也不曾在意,只是看在亲戚关系,借魏人李康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话,提醒了白霜霜两回。 让她不要这样跳上跳下,她的行为早就引得闺学里的同窗不满不喜了,还是收敛些才好。 没想到白霜霜竟然以为林熙菡嫉妒她,还来了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她不是虚伪的人,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真实人。 林熙菡被哽得直想笑,白霜霜若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看法,何必故意出风头,想要别人赞叹来着。 不过白霜霜不听,她也不提醒了。 只是没过两日,白霜霜不知道是不是从伍清雅处听到国公府旧人的事情,白霜霜突然跑到崔老太太那儿挑唆了几回,又说林熙菡心机深沉是伪圣母,装白莲花。 又说崔明椘是圣母二号,绿茶婊之类虚伪者。 可惜白霜霜说得话,老太太不大听得懂,只是对林熙菡帮助国公府旧人有些不满,说了林熙菡几句,林熙菡讨好卖乖了一会儿,老太太也就算了。 白霜霜这样一看老太太不管用,又在女学宣传,她的“白莲花”、“绿茶”论。 可惜女学也是一批和崔老太太般听不懂的,用宋幼雯的话,你家表姐有失魂症,总是爱发疯。 林熙菡和崔明椘也对她的奇言怪语很是莫名其妙,实在是莲花不是好的吗?世人皆爱莲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有必要她这么恨吗?再来绿茶不过是个茶,她这般形容表姐又是为何,难道表姐好喝,人人爱。 林熙菡和崔明椘这一想,也是释怀了。 林熙菡,菡有莲花之意,算是赞美吧。 绿茶人人爱,是大善之物,变相表扬崔明椘。 林熙菡和崔明椘暗自揣测是不是这是白霜霜别扭的喜欢,是不是白霜霜其实很喜欢表姐妹,只是她们孤立了她,让她难过来着。 林熙菡二人刚打算和白霜霜好好亲近一下,白霜霜就因为二人突然亲近,吓得魂飞魄散,天天风声鹤唳般的猜来猜去,林熙菡二人怕这般接近不会吓死这个表姐妹吧。 故也失去了再亲近她的心思,白霜霜隔了几日,脸色发白的跑到林熙菡二人跟前,搁下一句狠话,“我不会被你们打倒的。” 然后就开始和林熙菡二人成为了视而不见的仇敌,让林熙菡二人很是不理解。 女学里的同窗也被白霜霜各种反常的针对行为吓坏了,私下里传白霜霜有失魂症,有病,是闹得沸沸扬扬。 每天女学同学以异样眼光看她,自家兄弟有时也会接机去看看没见过失魂症患者。 林熙菡二人羞涩,越发不敢亲近白霜霜。 白霜霜也是奇怪的,她不以为丑,反以为荣,觉得是同窗羡慕仰慕她,同窗兄弟是爱慕欣赏她,她做了些奇怪不合时宜的诗歌,大家嘲笑,也听不出来。 林熙菡二人也深觉得白霜霜有失魂症。 白霜霜也觉得林熙菡二人不安好心。 表姐妹三人自此分成三派不相往来。 可白霜霜如今跑到林熙菡的庄子上,着实让人奇怪来着。 第六十八章 惹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表妹,叨扰了。” 白霜霜身子长得快,才几个月就发育得丰姿绰约,举止娇媚,身材凹凸有致,堪比少妇,就连个头都比崔明椘高上一个半头。 说来林熙菡表姐妹三人均算是同龄人中个子较高了,崔明椘极具水乡女子特色,但骨骼却延袭了崔老太太这个北方女子长腿高个。 而林熙菡亦是从崔诗韵那处延袭了崔老太太的骨骼特征。 倒是白霜霜极为怪异,其父白大少是个子不高的儒雅男子,其母崔大姑奶奶也是玲珑精巧的江南女子,半年前白霜霜个子还比年纪最小的林熙菡矮上小半个头,如今却比年纪最大的崔明椘高出甚多。 林熙菡心中担忧,总觉得怪异得紧,尤其看到她那光洁得好似发着光,滑腻白皙异常的肌肤,林熙菡就觉得她身上好似贴了一层油纸,看着瘆人。 可崔大舅母,早半月前就请了几次太医和京中医师替白霜霜查探过身子骨,皆是道白霜霜是难得的好身子骨,健壮得狠。 崔府上下的人就当小姑娘到了身子成长得时候,多多给她吃些补品便是了,遂放下担忧。 林熙菡却反而更是害怕,她不知道为何,但总是一见白霜霜从骨子里就发寒发悚,这种本能让她多次逃过了算计迫害,让她不得不对白霜霜心生警惕。 白霜霜见崔家表姐妹均是神色怪异地打量她,也不和她打招呼,心里有些不快,又想到自己张开得五官明艳动人又带着水乡柔美,实在算一干子小毛头中的大美人,也难怪表姐妹嫉妒得发呆。 “呵呵,崔表姐。林表妹,几日不见,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林熙菡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失态,崔明椘上前一步,道,“几日不见,霜霜妹妹越发明艳动人,都让我和九娘看傻眼了。” 崔明椘一笔带过失态,白霜霜难得不曾计较,直接让一干奴仆拿了行李进了大院。张口对林熙菡吩咐道,“九娘,我打算在这里住上几日。你快去给我安排一下住处。” 白霜霜这高高在上的吩咐让林熙菡陡然一愣,身边伺候的瑾言轻皱眉头,差点开口训斥,倒是绾容心有陈府,轻轻一笑。拍了一下瑾言的手,朝林熙菡望去。 林熙菡沉默了片刻,问道,“表姐怎么想到来我这儿小住呢?” 白霜霜一听林熙菡问她来的缘由,脸上闪过一瞬间尴尬,语气有些愤懑道。“难不成表妹你不欢迎,对表姐有意见?还是因前段日子的事情对我和外祖母心怀不满。” 白霜霜故意晃晃头上的珠钗,做工精致的双股蝴蝶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林熙菡又一愣。不太理解白霜霜的激动敏感处,她也不慎理解前段日子的事情有什么好嫉恨的,不过是几个珠钗,几个玩物的事儿。 外祖母自己的私房家当,她想给谁就给谁了。崔明椘这个嫡亲孙女都不成有意见,她这个不同姓的外孙女有什么意见来着。 只是崔老太太原先唤了林熙菡去取。半路被白霜霜截胡了,总有些尴尬,落了些面子。 不过崔老太太有些偏心,却不是个傻的,当场也是又送了林熙菡另一套首饰和玩物。 “表姐,你不是稀罕来着,君子有道是不夺人所爱,你喜欢了给了你不正常吗?表姐,你放心,当日我让了你,今日就不会暗怀芥蒂。” 林熙菡坦荡不作伪的态度,让白霜霜有些气出来,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声不响,让人难受。 “哼——”白霜霜冷哼一声,“希望如此。” 崔明椘和林熙菡面面相觑,她们两个不理解白霜霜的为何越发生气了,不过白霜霜总是生气,她们也习惯了,心里怀疑她有失魂症,也能够理解她的反常。 林熙菡无奈道,“表姐,打算住上几日。” 白霜霜暗想是不是所有的白莲花都是这一副没脾气,虚伪做作,既然你装好人,我就让装好人到底。 白霜霜又抬起眉头,高傲道,“我爱住几日就住几日,难不成表妹嘴上说欢迎,心里却是巴不得撵了我走。” “那表姐打算住哪里来着呢?” 林熙菡见白霜霜傲娇样,也不带算继续问那些,直接给她安排个住所就成了。 “我都没见过庄子,没挑一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给我安排个最差的。” 白霜霜一脸你会坑我的表情,让崔家表姐妹一干人等无语。 天知道,温泉别院的屋子还不都一个样,取暖为主,又不是避暑山庄。 “绾容,那你带着表姐去挑上一挑,我和椘表姐就不打扰霜霜表姐了。”林熙菡与白霜霜处过一段日子,也了解了些她的脾性,自然不会继续碍着她的眼,吃她的排头。 “奴婢见过白家大小姐。” 绾容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地行礼,恭维了起来,“奴婢见白家大小姐眉眼精致,肌肤光洁,这光滑的肌肤是难得白腻赛玉,闪得奴婢眼睛都花了。” 绾容见白霜霜面露满意,又上前一把挤开白霜霜的贴身丫鬟,扶起白霜霜,一脸孺慕地看着她,讨好道,“论好住所,香浴园是上上好养人处,独配大小姐一身香肌雪肤,还请大小姐恩准奴婢带您去逛逛去……” 崔明椘被绾容露骨的恭维吓煞了,直接讶异得问,“这个丫鬟真是你这个葫芦嘴儿的丫鬟,你半天不出一个气,她却一咕噜的满天假话?” 林熙菡好似没看到崔明椘的哆嗦,表情平静道,“表姐,你管她是假话真话的,只要能安抚好那位就成了。” 崔明椘想到香浴园的情形,又想到绾容的狗腿状,捧笑不已,“我算是看透了伺候霜霜的三字经。” “哪三字?”林熙菡扬眉。 “捧哄骗。她最爱,真善爱,她最恨,不理她,她郁闷,去理她,她警惕,无视她,她唾骂,重视她。她害怕……” 崔明椘一本正经的说损话,林熙菡是捧腹大笑,崔明椘肃穆着脸下结论。“总结了一句话,为她好,为你好,还是不要认识她。” “可惜咱们晚了,不仅从娘胎里就是姐妹。还是嫡亲表姐妹,想不搭上关系还难。”林熙菡眨眼。 林熙菡听出崔表姐对白霜霜已经不耐烦了,说到底白霜霜也没什么黑心手段,不过是成日里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惹了旁人笑话,但是林熙菡二人还是被她苍蝇般的叨扰烦腻了。 尤其不知道为何近几个月来。她又恢复了刚遇到她的时候的那种不知所谓的优越感,成日里惹是生非,好似家里不安静些。她就活不下去了。 林熙菡二人也是被白霜霜没事就到崔老太太处说些似是而非的闲话,惹得有些发毛,才避到庄子上。 没想到还躲不开,她们才来了几天,白霜霜这个爱上京中各种闺阁聚会的大小姐竟然也跟过来修生养性。着实奇怪。 “白霜霜不会是在京中惹了事儿,到这里避难来着吧。”崔明椘突发奇想。 “十之*。” 林熙菡淡定道。“按照她的脾性儿,若不是惹了灾,怎的会跑到清静荒僻的温泉山庄来着。” “算了,反正咱们也和她不是一个圈子的,她惹了事端,气煞不过是领着她玩耍的伍清雅。”崔明椘暗想好在满京城都知道,白家大小姐处处针对一起长大的表姐妹二人,三人不是一路人,她犯了事儿,违背了妇德,拖累了名声也很难牵连到崔明椘二人。 与之相反的,白霜霜耍尽手段,百般讨好得了长公主家的孙女伍清雅欢喜,二人成日孟不离焦。 几个月前,伍清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崔府薄待白霜霜,尤其是崔家大舅母,愣是从宫里请了几个老嬷嬷给白霜霜送去,免了崔大舅母教养白霜霜的名头,让崔大舅母好一阵舒心。 自此白霜霜越发不着调,崔大舅母也被连续一段日子的,白霜霜母子没事上眼药水伤到了,懒得管她不着调的地方了。 白霜霜也是早出晚归的,三天两头不回崔府,整个人就成了伍家常客。 “不过,伍清雅那般欢喜她,怎么就不留了她做伴当来着。” 崔明椘深深觉得祸水往东引,伍清雅欢喜她,就该带走她,莫要让她闲着回府挑唆崔老太太和崔大舅母的关系来着。 “伍清雅糊涂,上面的长辈不糊涂来着。” 林熙菡亦是见过长公主婆媳的,没一个是好惹的,白霜霜作为一个玩伴,犯了事儿,伍清雅年纪小,身份尊贵,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若是做了伴当,白霜霜犯了事儿,就让人怀疑起长公主府的家教来着。 “那倒也是。”崔明椘一看白霜霜送不出去,心里有几分惋惜不已。 “别耽搁了,宋姐姐又要念叨了。”林熙菡看崔表姐还在发呆就催促起来。 崔明椘想到宋幼雯的脾气,顿时脑袋一阵疼,“还是快点,宋妹妹这次办的赏梅宴,可是带了她那把焦尾琴的,若是去晚了,她弹了起来……” 林熙菡也是一阵头疼,宋幼雯什么都好,女学功课也是万般皆优,唯独这琴啊,就是技艺过关,毫无情义,听一遍是上好,第二遍,第三遍就是催脑魔音。 偏偏她还是极爱琴的,尤其是闲着无事,上了兴致,就是谈不到发腻绝不会停。 林熙菡二人吃过一次亏,至此就是绝不让她上兴致,弹琴最多让她弹一遍。 林熙菡二人进了宋家梅园,宋幼雯却是难得没弹琴,林熙菡表姐妹舒了口气。 宋幼雯三人坐在花凳上靠着石桌子上作画,一见林熙菡二人来了,就咯咯一笑,放下画笔,拉起旁边两个豆蔻年纪的少女,对林熙菡二人眨巴眼道,“啧啧,两个千年玄龟总算来到咱们这十万五千里的洞府了。” 宋幼雯笑损。林熙菡二人立马赔礼道歉,“好姐姐,您啊别生气。您这是仙府福地,咱们总要沐浴进香了,才好来,免得玷污了贵地。” “哼——”宋幼雯挑眉。 崔明椘躬身做辑,取出一盒子的花露瓶子,递给宋幼雯道,“好姐姐,这是妹妹我二人取天地精华。灼百花精髓,炼出来的露子,给姐姐洗手抹手用用。” “这是崔家那个表里不一。外面端庄,内里皮猴的崔明椘,崔大小姐。旁边那位就是被白失魂唤作小白莲的明献宗姬的林家九小姐,林熙菡。” 宋幼雯见崔明椘耍宝调笑,接过放着花露的盒子。看了一眼,又递给旁边两个少女闻闻,又给她二人介绍起林熙菡二人。 林熙菡二人随即行平辈礼,“见过两位姐姐。” 两少女当即反行礼,对着林熙菡还想再行一个见礼,被宋幼雯拉下直到。“两位妹妹,别看她们表姐妹面上规矩庄重,骨子里却是不耐烦规矩的。咱们闺阁相交按得是情分。不是身份,你们这一出,让我们三人如何是好。” “倒是我们姐妹二人失礼不知趣了,还忘在场的姐妹莫要见怪了才成。”两少女也是当即反应过来,一笑而过。 宋幼雯亦笑着拉过二人。又笑道,“什么失礼知趣的。妹妹二人再这般,就是瞧不起我们三人 了。” “呵呵,那我们不客气了。” 两少女放心拘谨,宋幼雯又给林熙菡二人介绍起二人身份,“这两位是我家表姐妹,长得秀气的是卫家三小姐,卫晗玉,长得明丽的是潘家六小姐,潘华庄。都是明年及笄,比你二人大上些。” 林熙菡一听二人和宋家姻亲又是姓卫、姓潘的,便心中明白二人身份来着,和崔明椘相视一笑,四人取了见面礼交换,细细攀谈起来。 这时候太阳上了来,亭子里暖和起来,宋幼雯就让下人与梅花林中搭了炭炉和架子,唤了四人赏花吃肉起来。 “你家那个白失魂也来了温泉山庄?”五人吃了一会儿烤肉,喝了香茗,宋幼雯突然问起了白霜霜来。 “什么白失魂,我家表妹大名霜霜来着。” 宋幼雯不搭理崔明椘的维护,直接一句,“少给我装蒜,你们表姐妹的情分,我还不清楚来着。快别废话,快告诉我,白失魂来了没?” “白霜霜!”崔明椘有些固执。 “好好,白霜霜。”宋幼雯不以为意。 林熙菡又解释道,“到底是自己表姐妹,认识多年,到底不好在外面堕了她的名声。” 宋幼雯三人理解了意思,林熙菡二人和白霜霜同出一脉,她们作为二人友人闲话白霜霜,外人听了总不好的,遂点点头。 崔明椘才道,“今早刚到,吓了我和九娘老大一跳。” “我听说她最爱攀缠着人搅了旁人姐妹聚会来着,怎的今日没嚷着来。”卫晗玉奇怪道。 白霜霜最爱参加各色花宴闺阁聚会,不管有没有请帖,也不管旁人欢不欢迎,总是无知无觉的跟着伍清雅到处去。 长公主家权势盛,伍清雅不告而来,众人欢喜长脸。 白霜霜却是被白家出族的无身份闺秀,哪怕处境可怜又无辜,大家都是不乐意的,自是各中说法难听。 林熙菡二人有一阵尴尬,白霜霜所作所为她自己不难受,却让知礼的林熙菡二人尴尬不已。 宋幼雯却知她们难处,直接笑道,“这点,卫表妹你不大在京中,不知道内里的事儿。白家大小姐,哪里的聚会都爱去,唯独不爱去一处儿。” 卫晗玉挑眉,宋幼雯指着崔明椘二人笑道,“就是这两个皮猴去的地方,白大小姐是绝对不来的。有道是王不见王就说的她们表姐妹了。” 卫晗玉更奇怪了,她见崔明椘极为维护白霜霜,还道私下关系不错的。 潘华庄却是知道事儿的,又道,“这就和你家庶房的堂妹一般,得了红眼病似的。” 卫晗玉恍然大悟,一个是阁老家千金,一个是有品有阶的宗姬,另一个却是身份不明的出族女,难怪不和,不相交来着。 “姐姐。错了,还敬两位妹妹一杯。” “客气了,没事儿。” 林熙菡二人也不慎在意,白霜霜这给她们外面搁脸的事儿多去了,要是处处计较,大门都出不得,笑笑喝了香茗就算了。 “呵呵,卫家妹妹莫要不好意思。我这两位小妹妹不是豆腐心的,反而娇弱的外表下是糙汉子的心,宽得很。” 宋幼雯安慰了卫晗玉。又对林熙菡道,“你们卫姐姐是花般的女子,常住温泉庄子。不大往京中去。” 林熙菡一听就明白意思。卫晗玉想来身子骨不大好,有寒症,常年在温泉山庄养生,不大知道人情世故。 宋幼雯见解决了一点小冲突,又挑眉问道。“你们知道白霜霜怎么跑到这处儿来着呢?” 二人摇头,宋幼雯直道,“姐姐,劝你们还是将她早早送走,免得败坏了你们名声。” 林熙菡眼角抽搐,看了白霜霜这次惹了大祸事了。“还请姐姐指教。” 四人均好奇望着宋幼雯,宋幼雯叹息道,“白霜霜被长公主府赶了出来。她人还没及笄。先是和长公主府的长房三公子搂抱,被外人看了去。又没两天,爬上了二房六公子的床。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好在她年纪小,小六公子人也没长成,不然外面说的更难听。” 宋幼雯见林熙菡二人果真是没得半点消息。心里一阵惊讶,“你们不知道这事儿。半点消息都没?” 林熙菡二人直摇头。 “这事儿,外面瞒得紧,长公主府压着,在场的命妇闺秀也不会传话,但是崔府这个外家下了手压住闲话的。怎么也不提醒你们姐妹二人,反而将白霜霜送到九娘的庄子上来,这不是拖累你们吗?” 宋幼雯见了心里有些不舒坦了,直叹息道,“真不知崔家长辈怎么想的。白霜霜这般祸害还留着拖累你们姐妹。” 林熙菡二人心里明白,崔家长辈不是不知道白霜霜名声不好。 只是人有情,心有偏,他们都觉得白霜霜比崔明椘二人可怜。 将来没身份,连嫁个正常官宦书香门第都不成,只能做了家中姐妹出嫁的陪嫁或者嫁给乡野农夫,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毫无前程,这对一个出生世家贵族的大小姐何其残忍。 崔家长辈怎能不多有怜惜,再来崔老太爷嘴上骂白大姑奶奶,心里还是对这位长女愧疚不已,当日他不顾忌名声,接了她早点归娘家,贪婪无耻的白氏宗族也不敢趁机让母子出族。 或者是长女年幼无知时,就是咬死了不同意她嫁给白大少这个宠妾灭妻的昏聩无能之辈。 白霜霜母子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崔老太爷这个掌权人纵容,崔大舅本是个心软,崔老太太又是个偏心偏爱的,崔府上下当然一个劲儿的偏帮到白霜霜,怎会顾忌到拖累林熙菡、崔明椘来着。 就连崔大舅母一手也难得多拳,只能让林熙菡二人避开白霜霜。 宋幼雯见林熙菡二人性质不高,又道,“你们两姐妹还是尽快想了办法将白霜霜撵走吧。虽然闺阁里都知道你们不是一路的,但还是免不了受牵连。” 潘华庄这个不爱说话的,也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些。长公主最爱迁怒的,九娘,林大人和皇族女子本有间隙。你收留白霜霜在你的别院,等同于落了长公主的面子。倒是定会吃些排头的。” 宋幼雯一行人皆担忧的看向林熙菡,她们深知林熙菡看似风光,实在无父无母又无可靠兄弟亲戚,这长公主给她排头吃,她是半点反抗不得。 崔明椘也有一瞬间的对林熙菡愧疚,崔府说到底是帮了照顾了林熙菡,但是那作为任何一家外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往日崔老太太母子对林熙菡到底是比不上有母亲护着的白霜霜,如今还把个祸害丢给林熙菡,实在太多了。 “表妹,明日我回崔府,将霜霜表妹带回崔府就成了。” “不必了,霜霜表姐住也只能住上一晚上了。” 林熙菡笑道,“前段日子,齐国郡主还道我这庄子较好,想买了去的,我正犹豫着,如今出了这事儿,不若卖了去,省得惹人眼。” 众人皆一欣慰,林熙菡又道,“只可惜不能和宋家三位姐姐共赏梅林了。” 宋幼雯笑道,“怎么不能,你那儿没了庄子,来我这儿小住一段日子也是成的。” 五人相视一笑。 第六十九章 发现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崔明椘在宋府吃完午膳,就在宋幼雯三人担忧不已的眼光下,回了林熙菡的别院。 崔明椘看林熙菡兴致不高,还是小声道了句,“怕是霜霜来别院的事儿,祖父和母亲是不知道的。” 崔老太爷和崔大舅母不知道,但崔大舅和崔外祖母却是心中肚明的,再来崔大舅母不曾传半点口信给林熙菡二人,何尝不是崔老太爷默认了点。 林熙菡叹息的看了一眼崔明椘,她脸上还是挂着笑意,神色不变,却眼角微微泛湿。 崔明椘何其聪慧,她心中亦是明白,她的名声也被牺牲了。 “谁到白表姐到了我们的别院的,我反正手上没什么温泉山庄。” 林熙菡一笑,语气诙谐中透着几分无赖,让崔明椘心中一松,“那倒也是。咱们不过是受了邀请去参加了宋御史家的千金的赏梅宴而已。” 二人携手进了小二门,松烟上前一步,对林熙菡细声细语道,“小姐,香浴园那位又闹腾了。” “什么事儿?”崔明椘抢在林熙菡前头问道,她对白霜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都是绾容这个死丫头不知事儿。” 松烟有几分窘迫的看了眼崔明椘,明贬绾容,暗替绾容解释道,“她嘴皮子溜,说话比做事儿好听,没给白家表小姐安排满意的住处儿,所以……” 崔明椘明白白霜霜是抢风头抢东西,被崔府长辈惯成了习惯,定是见了旁的园子比香浴园好,就觉得自己被林熙菡薄待了,半点没想起这住所是林熙菡的,她才是主人,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我去看看去。”崔明椘板着脸。林熙菡一把拉住,笑道,“算了,没的给人家口里添些闲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霜霜大小姐最是爱颠倒黑白,没理都三分理的。” 白霜霜惯是爱指责旁人,万事皆是旁人的错,崔明椘却和她争吵,不过让她更多了几分莫名的斗志,惹得外人看笑话来着。 所谓要脸的总比不要脸的吃亏。就是崔明椘和白霜霜的情况,与其被无理取闹的人气得慌,不如视她如粪土。懒得理睬她。 林熙菡拉着崔明椘,直接对松烟问道,“她要住哪个园子?” 松烟神色有几分愤怒,平复了一下才道,“霜霜大小姐是相中了主子您的园子。倒是她最爱吃桂花糕了,没想到雨桂园里,桂花还开着。” 林熙菡一听就明白了,白霜霜不是相中雨桂园的桂花,而是相中林熙菡屋里的家当,林熙菡本来打算在温泉别院过到春天。里面放了诸多摆件,玩物,那些都是这段日子被抄家的王公大臣家中缴获发卖的珍藏。自是珍贵无比。 按照白霜霜惯常的打算,那是住了你的,吃了你的,还是要拿了走的。 林熙菡若是有意见,她就是一句你不是惯常会装好人。装好姐妹的吗?你怎么现在不做白莲花,装善良了的。你不给我。你就是伪善,伪圣母,白莲花。 林熙菡大多数时候懒得和她一般泼妇骂街般的争论,她不要脸,林熙菡还要为林玉煊夫妇保住名声,自是让她占了诸多便宜。 可这位和旁人不同,典型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拿了人家东西,还是会到外面说,林熙菡和崔明椘虚伪得紧,是个圣母,故意装好人。 林熙菡和崔明椘避她避到庄子上了,她还似狗皮膏药般黏过来。 林熙菡也不打算惯着她了,直接对松烟吩咐到,“让府里的下人现在就把庄上所有东西都送到清河庄,今晚咱们就走。” 松烟和紫云对视一下,有些不明白,林熙菡又补充道,“所以的庄子奴才丫鬟一个都不留,咱们这个庄子明日就卖给了齐国郡主,不要留了东西让齐国郡主难堪。” 松烟、紫云一行奴婢明白意思,捂着偷笑,一想到白霜霜闹腾完发现满庄子空人是个什么场景,就好笑。 一群人点头称是,就开始吩咐庄上下人收拾家当来着。 “九娘,你不会真的卖庄子吧?”崔明椘惊问。 “自是要卖的。卖庄子还有真的假的来的。”林熙菡漫不经心答道。 崔明椘一看这架势,林熙菡不是借着齐国郡主名头说话,而是真的要卖温泉庄子,直道,“九娘,你可别犯糊涂啊。没的为了霜霜将温泉山庄卖了去的。” “这地段自从大胤朝开国皇帝发现了温泉,建皇家别院,就成可遇不可求的好地儿。你若是卖了,日后再买就难了。”崔明椘见林熙菡神色平静,又强调道。 “这庄子太显眼了,留着也是祸害,我说好听是个宗姬,实际上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女,留在手上,总有一天会因它得罪了贵人。” 林熙菡说得有几分凄凉无助,让崔明椘心中一酸,她想说崔府会护住她的,但想到得寸进尺的白霜霜,一下子萎了。 林熙菡却无视崔明椘心中难过,又淡然笑道,“表姐,我这次就不回崔府了,你若是乐意,便去我新庄子上住上一段日子。” 崔明椘掐断花枝,叹道,“不必了,免得我去了,那位又跟着去,玷污了你的新庄子。我还是替你引开白霜霜,你把香浴园的东西收拾好了来着。” “那倒无所谓的,香浴园本就没什么家当,没了也就没了。”林熙菡无所谓笑笑。 “既然要做了翻脸的动作,就要干脆些,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林熙菡见崔表姐明白她的意思,又道,“表姐,我不打算回崔府与白霜霜虚以委蛇,让大舅舅和外祖母失望了,还望见谅。” “表妹,不要说什么见怪话了。白霜霜这段日子闹腾得不说你了,就连我也看不下去了。要是我不姓崔,我早就离了去的。表妹忍耐到这般,也算是雅量了。” 林熙菡见崔明椘不曾勉强,心定又道,“表姐,你还是不要和白霜霜当面冲突,她这样的人,你讲理是讲不通的,舅舅和外祖母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和稀泥了事儿,你与她计较便是吃亏的。” “你说的。我明白。我爹和我奶奶都是糊涂,他们不是糊涂,还是一根筋儿的偏袒白霜霜。我就不明白了。白霜霜落到尘埃了,我们迁就忍让她一些情有可原,但至于让我们也和她一起落到沉底吗?” 崔明椘再大度宽厚,以她外柔内刚,极守原则的性子。到底是对白霜霜及崔大舅和崔外祖母的做法起了怨怼。 白霜霜是可怜,林熙菡的确是嫁娶由御赐,无所谓名声好坏,崔明椘也是父母双全,家庭幸福,崔外租又做阁老。将来必是万人求娶的贵女,但是这不代表林熙菡姐妹愿意受白霜霜牵连拖累。 纵使亲姐妹,亦是根根清的。 何况是三个脾性不和的表姐妹来着。 长辈都希望家和万事兴。兄友弟恭,姐妹和谐,可有的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完美的。 一味的让林熙菡二人迁就白霜霜,只会让她们越发厌恶她。 再来白霜霜本来就是不着调的,崔外祖母顾着疼惜。不忍责怪,她落得如今下场。凭什么让林熙菡和崔明椘替她买单。 林熙菡劝慰了几句崔明椘不到两个时辰收拾好了庄子上的家当,就通知了在泡温泉的崔明椘。 崔明椘得了消息,也不耐烦伺候没事找茬的白霜霜,直接换了身简洁的胡服,连马车都没坐,带着帷帽,骑马直奔崔府。 白霜霜此时亦是泡久了温泉,头有些发晕,吩咐一干子阁楼里的下人,给她拿露子,拿披襟,扶她起身,帮她擦身子,换衣服。 一群奴婢在她挑剔下,终于服侍她出了温泉室,这才发现崔明椘和她身边伺候得早就走了许久。 白霜霜心里疑惑,出了园子往她住所走,发现一路上半个丫鬟婆子皆没,她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直冲雨桂园。 雨桂园里空荡荡的,除了基本家具之类的,半点全无。 白霜霜破口大骂,“我擦,林熙菡、崔明椘两个贱人,下三滥的绿茶婊、白莲花,活脱脱的伪圣母,太恶毒了,太无耻,太下贱了,简直他妈……” 白霜霜骂得痛快,深具现代网络的骂人哲学,旁人一群她看不上眼的古代奴婢侍女均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比乡野农妇还不堪的叫骂发疯。 白霜霜发完脾气,才想起她不是在现代了,而是和一群古董在一起,按照古董的古板,怎么能够理解她呢? 白霜霜立马扶起跪了一地的女婢,她是现代睿智型穿越女,不像玛丽苏穿越女到了古代天天喊人人平等,尽干脑残事儿,但是她还不会像林熙菡那样的古代贵女一般无视人的尊严,让一干受封建地主阶级压迫的奴婢跪来跪去。 她吸收了两者精华,总结了宅斗精髓,步步为营的终会抱得忠犬土豪,幸福一生。 白霜霜心里一通嘲讽,一通做梦,总算出了气,又警告试探了身边奴婢,放下奴婢不会将她的失态,透露出去,才又回香浴园查探。 没想到香浴园也只是留自己带来的家当,其他都是空荡荡的,白霜霜顿时火冒三丈,刚刚去了的火,又上了来,好在她的理智还在,拉着身边忠心不二的丫鬟冷嘲热讽了一阵林熙菡和崔明椘。 又吩咐下人取外院查探,看看马夫在不在,好让人送她们回崔府。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头哭哭啼啼回来道,满园子都没人,不说马夫了,马厩里连根草都没。 跟着几个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回复厨房里也是一粒都没,晚膳都没出处。 且庄子里有温泉,不代表就不冷了,屋里没被子没被褥的,还没有炭火的,哪里是人住的地儿。 身边的大丫鬟出主意让到温泉阁里将就一晚上,等第二天在请人到附近庄子借了马车回崔府,或者请附近人给崔府传个话了儿,让崔府来接人。 白霜霜听了觉得有理,却想到她的空间四季如春。里面还种了诸多水果药材,她自是不愿意和一干人躲在温泉阁里。 她必是不能当着众人面进空间的,又不想在外面吃苦,就当即否定了丫鬟的主意。 让一群丫鬟均挤在她房间的外罩房,她在内厢趁着外面丫鬟都熟睡了,她裹着一身厚大鹤氅一溜烟得钻进了空间。 白霜霜空间都是种了些她近几个月收集来的药材、果树,空间里是一比一百的,几个月就长成了参天大树,里面的水果多得白霜霜吃不完,散了一地。 要不是白霜霜怕泄露了空间秘密。半点不敢往外拿,早就卖了出去。尤其是这些长在空间的果树,吃起来也比外面上好的水果。新鲜美味。 白霜霜敢保证定会大卖的。 可惜她身在闺阁,屋里屋外二十四小时都不离奴才,她想要将那成堆的水果拿出去卖,是半点不成的。 只能自己吃上一些,偷偷换了老太太送的不新鲜的果子。然后给老太太和她母亲送去些。 好在,她还种了些人参灵芝这类贵重药材,偶尔偷偷借着长公主府送给白大姑奶奶和崔老太太,倒是讨得崔老太太母女越发欢喜。 白霜霜躲在空间里一番胡思乱想,却不知道屋外乱成一团。 白霜霜身边有两个大丫鬟,皆是崔老太太怕人怠慢了心爱的外孙女。特意调教出来的,被白霜霜唤作紫鹃和雪雁。 二人对白霜霜忠心不二,往日里守夜轮班。碍于白霜霜的命令,又放心府上的安全,没的跑到白霜霜床上揭开帘子看的。 今夜却不同,一日屋里太冷,她们只穿着单衣。自是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 二来。半夜白霜霜突然跑到外罩房看了两眼,她们怕小主子有事儿,见小主子又回了内厢房,心里还是不放心,就跟着进去。 没想到却见了骇然的事儿,她们伺候几年的主子竟然像鬼一样飘着空中,然后失了踪。 二人又惊又怕,喊醒屋里所有半睡半醒的丫鬟,满屋子找起了白霜霜。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几个奴婢侍女不禁讨论起来,近几年霜霜小姐是越发不着调,总是做些人不懂的事儿,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儿。 另一叫做晴雯的丫鬟又道,有一段日子,她给白霜霜做鞋,发现白霜霜脚上竟然沾着新鲜泥土。 要知道进了厢房穿的鞋袜是和贵女出门穿的“晚下” “远游履”(古代高跟鞋)不同的,内厢房衬履是平底的,专门室内穿,有的小主子冬天怕冷,还经常穿着上床,上榻来着,不说沾土,就是指甲大的灰尘也是不可能的。 又有一叫鸳鸯的丫鬟忍不住道,她有一段日子,发现屋里的水果总是新鲜的,尤其是有几次她明明记得老太太送来的果子没那么好看新鲜来着,是地窖里拿上来的果子,可房里的果子却和现摘的没两样,上面还沾着叶子和水。 要知道主子吃的果子都是擦干净的,怎么会有叶子和水来,连上面的梗都是没有的。 这一开口,一群丫鬟都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奇怪事儿,自己吓自己的,各个害怕得要死。 就连紫鹃这个最大胆最忠心的,也想起来,太太屋里的丫鬟前段日子还和她说小姐果真得了长公主欢喜,还送了小姐好几百年的人参。她明明记得小姐月前就和伍家小姐关系不善了,长公主更是从没赏赐过人参什么的。 丫鬟们害怕极了,均讨论起白霜霜看样子不像神仙,倒向妖怪来着。 自古至今,皇家和民间就宣传过一种生物和鬼怪专门吸食人魂魄,让人死后都不得安宁什么的。 那些民间鬼怪故事里都宣传过鬼上身,凭空消失,凭空拿东西,吃了妖怪的东西,会被妖怪控制什么的。 紫鹃也发现老太太原先欢喜霜霜小姐,却也是疼爱林熙菡这个表小姐和崔明椘这个孙女儿的,可自从吃了霜霜小姐送的东西后了,仿佛没吃一次,就对霜霜小姐喜爱一分,越发偏听偏信来着。 紫鹃这一想,浑身发寒,雪雁几个好似也想到了,一干小丫鬟战栗得抱在一起,不由庆幸白霜霜性子小气,不曾将那些空间里的东西赐给下人食用。 一干小丫鬟商量完,如何是好。 紫鹃道,“咱们做奴才的,哪里能告主子来,再说老太太们都是吃了那些东西的,指不定给妖怪控制了去的。” “万一是我们多心了,怎的好。”雪雁又道,“污蔑主子,那可不仅是没命的事儿。” 众人沉思。 紫鹃看了眼厢房空荡荡的床,又道,“咱们还是多看看些,找了证据,再告诉大太太,大太太和她关系不好,没的吃过她手里的东西。” 众人皆点头称是。 “咱们还要些护身的东西才好。妖怪法力无边,岂不是……”鸳鸯突然道。 “我听说龙泉寺的香火好,改明儿我去给众人姐妹求些护身符。”雪雁是家生子,相对自由些。 “太好了。” 一干小丫鬟陆陆续续商量了一堆主意,有说取些黑狗血,偷偷混着白霜霜的饭食里,削弱妖怪的法力。又说请道士画驱魔图偷偷绣着小姐衣服里。 这一堆主意看似无厘头,日后还真起了些作用。 第七十章 怀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到了清河山庄,安排好住所,和兰嬷嬷商议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崔老太爷去封口信,免得崔明椘心有不甘惹了事端。 再来白霜霜没事还搅三分浪,林熙菡二人将她留在温泉山庄,还不被她告惨了状。 林熙菡给崔老太爷送了口信,又让下人顺便给齐国郡主传了话儿。 林熙菡与齐国郡主相交甚笃,骨子里脾气相合,林熙菡的口信一托,齐国郡主立马就给林熙菡送了契书,第二天一早就到衙门办好了买卖文书。 齐国郡主那边的事情顺利,崔老太爷的事儿却不大顺利。 林熙菡的口信送到崔府的时候,崔老太爷还没办完朝务,人没回来,等老太爷一回来,崔老太太已经和崔明椘杠上了。 崔老太太做事不得理,但占着长辈身份,一通打压,没理也得理,将崔明椘狠狠训斥了一顿。 崔明椘心中委屈,她觉得崔府做事不体面,还没开口说道林熙菡的事儿,就被崔老太太训斥,独自回京城,将白霜霜留在别院,是不悌姐妹,又道白霜霜是得了她的话去温泉山庄的,崔明椘阴奉阳违的将白霜霜搁在温泉山庄是不听她的话,不孝顺她。 崔明椘自然委屈至极,话里语气就有了几分怨怼。 “祖母难不成您就生了大姑子一个女儿吗?父亲、小姑、小叔都是捡来的吗?小叔人失踪了,你不关心,九娘没了父母,你不怜惜,反而成日里围着霜霜团团转……” 崔老太太当即就发怒,要罚了崔明椘。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了。喜梅去取美人捶。给我狠狠打这没大没小的。” 崔老太爷回来就正巧看到这出崔老太太亲罚亲孙女,“住手,你闹什么,这是干什么,哪有这般打自家孩子来的呢?” “不罚,怎么不能罚了,怎么不能打了。她这般,我还要上衙门告她不孝,让她出族。”崔老太爷的制止让崔老太越发愤怒。 崔老太爷看了眼崔明椘被敲得红肿的手,手心肿的发黑。又看了一眼过分癫狂的崔老太太,直眉头呵斥道,“你疯了吗?霜霜得癔症。你也得了。告自己亲孙女不孝,那你说椘姐儿不孝,她哪里不孝?” “她竟然将霜霜一个扔在别院,还呵斥我偏心。”崔老太太面脸厌恶地看着崔明椘,崔老太爷陡然有些心惊。有些觉得自家老太婆有些言行不正常。 “老太太,难道您觉得我说错了吗?” 崔明椘听到崔老太太这个往昔疼爱她的老祖母,今日竟然打得她手几乎疼断了,半点不怜惜,还要狠心告她不孝,原因就是没有贴身伺候一个处处针对她。欺辱她的表妹,崔明椘何其委屈,何其失望。 “小叔失踪已久。帝姬本就担忧不已,食不下咽,大家都忙着找寻,唯独祖母您这个亲母亲不闻不问。” “反而放帝姬放下手中事情,陪着一个外甥女处处参加花宴耍玩?” “您这与挖了人家伤口。还若无其事的给伤口上撒盐有何不同?” 崔明椘提到没消息的小叔,就泪意上涌。 “小叔该怎么办?” “若是他正等咱们去救助。却因您耽搁了,怎么办?” 崔老太太也是一阵恍惚,崔老太爷却是心惊不已,他为何大半段日子,没有念及自己亲儿子来着。 崔老太爷还记得被宪宗召回,他怕诸事繁忙,耽误了找小儿子,还特意让书房书童日日汇报来着。 什么时候,他不曾过问过小儿子来的。 “九娘无父无母,比白霜霜这个还有亲母维护的表妹更可怜,您为何不怜惜” “反而放纵白霜霜欺辱,偏帮白霜霜,让本就处境艰难的她受牵连?” “难道您就不怕小姑夜半入梦斥责吗?” 崔明椘提到崔诗韵,崔老太爷瞬间就醒了过来,对于这个聪慧懂事的幼女,崔老太爷甚至有时候比长子长孙更从骨子里疼惜,崔诗韵没了,是老太爷心中隐痛。 这也是明明崔林两家多年前就不合了,崔老太爷还能不计前嫌疼爱林玉煊的女儿林熙菡的原因。 心中那一点子的莫名其妙的模糊感荡然无存,这段日子所作所为跃入脑海,崔老太爷浑身发寒,难不成着了妖人的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是读书人不信鬼神,而是他们特有的保守谨慎对这些无法考究的事情敬而远之,唯恐惹了灾。 但绝大数情况下,他们对这类神魔鬼怪的事儿比一般人了解的更清楚,为的就是不被旁人借着鬼神算计自己。 崔老太爷正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他对神魔鬼怪敬而远之,心里疑惑怀疑,却亦不迷信惶恐,而是保持一种冷静观望的态度。 又有年轻时候的崔老太爷有着一颗好奇旺盛的心,不仅史书话本中熟读研究过神鬼之道,且游学到当地探访过这类事情,也亲眼见证过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当然更多的是人为。比方他就知道岭南丛林中有族人就靠着药物蚁虫摄人心魂,迷人心智。 崔老太爷觉得他和老太太等人近来行事失去了分寸,不是有鬼魔妖怪,就是有妖人作乱。二者崔老太爷更信后者。 崔老太爷满脑子翻江倒海的主意打算。 崔老太太却被崔明椘那句崔诗韵入梦来寻刺激到了,“我的儿啊……” 崔老太太晃动了身子,陡然往后一晕。 “老太太——” “老太太……” 崔老太太一晕,崔明椘刹时忘记委屈,惊慌的上前扶住崔老太太,连连问,“祖母,你怎么了?” 崔老太太神色恍惚,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睡过去了来着。快去把霜霜和九娘唤来,我老家带了些子东西……” “老家的东西,不是早就分了吗?” 崔明椘讶异,旁边的老嬷嬷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匣子里的首饰玩物,您已经分给了三个小姐来着。” “分了?”崔老太太脸上一阵疑惑,过了一会儿好似想到什么才道,“还真的是分了,看我老糊涂的。” 崔老太太又看到崔明椘红肿发紫的手。脸上瞬间闪过怜惜,懊悔,疑惑的神色。赶紧吩咐丫鬟给崔明椘上药,边上药,边心疼得自责道,“我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哪里有这样打孩子的。” 崔老太太又想九娘的事儿。突然更是悔恨不已,道,“九娘,怎么没回来啊?是不是她怨怪了我了。也是我老糊涂,只想到着霜霜一个人无趣得紧,便让她去九娘那儿小住一段日子。全然忘了霜霜犯了错,得罪了长公主。……” 崔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解释,外人听了。大概觉得老太太虚伪,崔明椘觉得这才像崔老太太的性格,她有些偏心,却不是全然一股脑的偏帮,只是想着处处周全。一般的好的长辈平等心疼。 只是崔老太太性格怎么反差这么大,难得是小姑的事儿。让老太太愧疚反省了。 崔明椘这一想,也就是释然了,日后没事多提提小姑,也让老太太少犯点错。 崔明椘释然,崔老太爷越发心惊。 他明明记得当时听到白霜霜所作所为,气得发晕,下定主意等白霜霜回来就送她们母子去家庙住上一住,避开风头来着的。 他为何后来改变了主意,就在白霜霜哭诉下,不仅没有惩罚她,反而更加纵容疼惜她了。 外人道许是对小辈的怜爱。 崔老太爷却知道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性子和常理。 白霜霜不管算计也好,被算计也好。 她先是和伍家三子伍敬行抱在了一处,接着又和伍家幼子伍敬安睡在一床,不管无不无辜,她已经是坏了名声。 她全无身份地位,本来若是和伍敬行抱成一团,长公主为了名声和崔府如今的势力,哪怕心里不愿意,也会将她指给伍敬行做了妾室。 特别是崔老太爷那个时候也考虑到白霜霜无身份户籍,便放下脸面,同意白霜霜为妾,已经和长公主有了默契,就等过风头,定下来事儿。 可她却没过多久,上了小叔子的床,简直是光明正大的打了伍三爷和长公主上下的脸面。 此时,崔家若是不处置了她,还让她活蹦乱跳的满京城的闲晃,不等于和长公主府宣战来着吗? 崔伍两家也算世交,如今还有共同利益,暂时的联盟,怎么可能为了小辈事儿闹开。 崔老太爷哪怕心里怜惜疼爱白霜霜,这段日子也是要给长公主府做个样子,教训一下白霜霜来着。 可没有? 崔老太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在白霜霜随便哭闹两句,白霜霜的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崔老太爷反复思考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对白霜霜的态度。 崔老太爷猛地想起自己那天被白霜霜气坏了,晕了过去,崔老太太给自己熬了一人参汤。 崔老太爷为何对一碗人参汤记得清楚,不是汤不好,相反好得不能再好,崔老太爷当场喝下去,就心神舒泰,精神大好,以至于崔老太爷喝完了还喝了好几碗,直到撑不下去,算是崔老太爷这几十年从没有过的失态。 “柳宗家的,还记得那日我身子不舒坦,老太太让人熬的参汤吗?”崔老太爷冒昧的对崔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发问。 “记得,那日您身子不舒坦,老太太特意从小库房里取了来的,说是给您进补进补的。”柳宗家的笑眯眯的答道。 “那人参是哪能来的?”崔老太爷直接问。 “那人参?”柳宗家的思索了一下,才道,“好像是霜霜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长公主赏赐的。” 崔老太爷心中一寒,果真是这孽畜有问题。 崔老太爷对长公主府上的事儿还是相当清楚的,府里府外老太爷都有消息来源,就怕不小心着了道。 故崔老太爷不像家中其他人,不知道实情,当长公主欢喜白霜霜,相反崔老太爷深知,长公主骨子高傲,不大看得起白家宗族,更谈不上欢喜白霜霜这个没身份没地位的。 之所以让白霜霜和伍清雅相交,不过就图白霜霜得趣,让伍清雅欢喜,白霜霜又不能正常身份入社交圈的,将来也是算计不成伍清雅的,二人没有利益冲突。 这样的情况,长公主不说赏赐上等人参给白霜霜了,就连上等物件怕是都不会赏赐给她。 崔老太爷不爱轻易下结论,又问柳宗家的手上还有没有剩下的人参了。 柳宗家的查了一下,刚想道没有,崔老太太听到了老太爷的话,突然道,“还是有一根的,白霜霜给大闺女送了颗老参,大闺女念着我的身子,昨日里刚给我送来。” 崔老太太话里有几分欢喜,“老太爷要是喜欢,就取了去。” 崔老太爷也不似往常拒绝,当即取了人参就走。 崔老太太见了对旁边的崔明椘直道,“甭看你祖父是个穷讲究的,骨子里也是个贪嘴的。” 崔老太太恢复诙谐的说话语气,不仅崔明椘心里欢喜,就连老太太房里的也是欢喜多了。 老太太屋里这段日子就和炼仙丹似的,天天炸炉,老太太处处看不顺眼,不是挑屋里人错,就是给大太太找茬,除了对霜霜小姐万分喜欢,其他人就没有不挨骂的。 崔老太爷取了人参就让下人炖好了,喂了两只小白猫。 小猫喝了下去,没一会儿,雪白的皮毛上就渗出黑灰,崔老太爷僵着脸让下人给两只猫洗了澡,洗完澡的小猫,越发皮毛光滑白皙,就连两双猫眼也好似灵动了七分。 旁边的小厮大赞老太爷好眼光,挑了只猫儿也比旁的神骏好看。 崔老太爷却如入深渊,他也想起那日喝了参汤,好似全身黏黏的,没多想,当时喝了热汤,发汗来着,洗完澡,全身就舒服了,后来还连续几日的多了碗热汤,却没那效果了。 崔老太爷心里有些底,却不敢下结论,吩咐身边的下人明日就将白霜霜接了回来,身边下人奇怪,但近来也习惯老太爷夫妇对白霜霜的欢喜,想来是想念了这个外孙女。 崔老太爷左思右想,连夜让人去寺庙请了几个大师,求助了一番。 第七十一章 捉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主仆清早就求救温泉山庄附近的几个庄子,怎奈离得最近的就是宋幼雯家的庄子,庄子上的下人得了主子吩咐,半点不搭理白霜霜主仆,还粗蛮的撵了她们出门。 恨得白霜霜心里大骂不已。 主仆几个没办法,白霜霜就指挥了身边一个最不讨喜的下人,让她走上十来里路去找寻马车。 白霜霜不知道的是她身边几个奴才今早亲眼看见她突然从空中出现,光洁的皮肤阳光照射下好似一层抹油的猪皮,惨白得让人不寒而栗。 诸人皆害怕不已,但碍于主仆又不敢私逃,如今白霜霜指了一丫鬟出门,众人皆怀疑难道要害了那仆从去。 那个最不讨白霜霜欢喜的丫鬟叫做袭人,白霜霜原是听了她家姓花,就取了个花香袭人的名字,袭人当主子欢喜她,自是感激不尽。 没想到隔了几日就被白霜霜撵到角落里去,心里又恨又悔,对白霜霜痛恨不已,成日死盯着白霜霜,打定主意拿捏到白霜霜短处。 这日日观察窥视,她还真的发现了白霜霜怪异之处,大家的丫鬟都是从家生子中挑出来,不说技艺精绝,但手里没能耐,也爬不到主子身边来,再差读书写字都是不曾问题。 花袭人自小爱看鬼怪异志书,尤爱魏晋六朝志怪俗事,发现白霜霜怪异处,她立即就想到那些子灵异故事。 她心中害怕不已,歇了拿捏主子的主意,却故意引导旁的丫鬟发现白霜霜的鬼怪处,好日后大家齐心协力去了附身小姐的鬼怪。 现在妖怪让她独自一人出行,她立马就想到了妖怪要对她下手了,顿时吓得痛哭流涕,瑟瑟发抖。 “果真是不成器的东西。” 白霜霜极不喜欢这个长相清纯可人的丫鬟。一天到晚装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勾人得紧,一看就是丫鬟上位故事里的女主,白霜霜可不想做故事里被炮灰的女配,自是一看到这类风格的讨喜女孩,就打压不已。 “小姐,小姐,我害怕……” “不去,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袭人呜咽了两声,旁边几个丫鬟皆不忍。 “小姐。要不我去吧。” 紫鹃见袭人害怕得紧,不敢上路,僵持着不过惹得妖怪更发怒。再来紫鹃不是家生子,而是外面长大的农女,心里害怕这些事儿,但是也知道民间对付鬼怪的方法。 她来的时候就主意到这附近有个村子,村子里虽然没有符合白霜霜的马车。却是有驴有牛的,算是人丁旺盛,阳气重的地方。 她去村里找人寻些对付鬼怪的方法,总能救上一救自己的。 紫鹃的话一落,雪雁诸人就知道她有了主意,遂鸳鸯也道。“小姐,紫鹃姐姐一个人去到底不方便,不若我也去了才好。” 白霜霜心里才不管她们谁去。去几个,只要有人去了就成。 “那你们快点去吧。” “哎。”众人一喜,紫鹃二人想携而去。 冬日里冷,一直站着等,总是会冻着的。白霜霜又不乐意转身在走回空荡荡的温泉山庄,她总觉得没人房子寒碜得紧。 白霜霜主仆就一直往京城的路上走了。走了一段路,白霜霜就发现路越来越荒凉了,便生气道,“雪雁死丫头,你不是不走错了路。” “没的主子,这乡里的路本来就不平坦的。” 雪雁眼神闪烁道,一干丫鬟符合。 白霜霜简单抱怨完了就算了。 “紫鹃死丫头怎么还不来啊。” 白霜霜此时有些后悔将身边那些似容嬷嬷般啰嗦,又拿乔卖老的嬷嬷撵走,也难怪那些子小姐太太身边必有嬷嬷,还真是嬷嬷比丫鬟管用,这时候要是她身边的嬷嬷还在,她们一个女子也不会落得荒郊野岭的找路。 “小姐,是紫鹃?”雪雁突然道。 “马车来了吗?”白霜霜转头质问,眼前一黑,人就晕过去了。 “紫鹃姐姐,小姐怎么晕过去了。这是什么来着?”小丫鬟团团围住带着几葫芦的水和一堆画着符的黄纸的紫鹃二人。 “我想着驱了妖怪,总不能伤了小姐的身子,就拿了农家药野猪的药粉。”鸳鸯扬扬手里的药包,解释道。 众人也不顾得怎么拿药猪的东西来药小姐了,皆是催促的施法。 烧了好多张符纸,眼看白霜霜都要醒来了也没得用。 紫鹃咬咬牙道,“看来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紫鹃和鸳鸯对视一下,将身边的葫芦打开,里面是红艳血腥的液体和黄臭的液体。 “什么啊?”袭人捏着鼻子问。 “黑狗血和童子尿。”紫鹃冷静道。 “啊?太……” “什么啊?这可花了我和紫鹃两个月的月银来着。还不快点把小姐衣服脱了,袭人板开小姐的嘴,我来给小姐喂狗血。”鸳鸯顾不得众人嫌弃,陆续吩咐道,“你们几个按住小姐的四周,紫鹃你给小姐身上泼童子尿来着。” “恩,好叻。”闺秀身边的丫鬟过得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尊贵娇养,她们嫌弃这些肮脏物,但再嫌弃也比不得命重要来着。 紫鹃几个连续惯了几葫芦的黑狗血,白霜霜只是中途好似醒来几回,都被狗血又熏晕过去。 倒是童子尿泼了白霜霜光露露的全身,她空荡荡的脖子竟然再童子尿中显现出一个玉佛。 光莹莹的白玉佛,似笑非笑,神色怪异,最主要的是,那种荧光根本就不像正常的玉质该有的色泽。 “啊,是玉精。”袭人惊呼,“果真是玉精。” 众丫鬟皆知袭人最爱鬼怪小说,最是知道一干鬼怪的情况,再来亲眼见玉佛显现,皆问她,“怎么办?” 袭人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想到玉佛被童子尿熏出来的,便道,“把它浸在童子尿中,等回禀了老太爷,让老太爷请高僧镇住它。” “上天保佑,咱们终于除掉了妖怪拯救了小姐。”雪雁和紫鹃最忠心不二,算计小姐,她们心中为难,现在知道果真是除掉了妖怪,救了小姐。均是舒心不已。 “快快,给小姐穿上衣服,免得冻坏小姐。” 紫鹃一干人喜极涕下。乐呵一阵,才发现白霜霜光着身子在霜露中冻得全身发紫,才惊呼。 “我买了驴车,我们先拖着小姐回温泉山庄,给小姐洗洗来着。” 小丫鬟们拖着白霜霜回了温泉山庄。好不容给白霜霜泡了温泉,换上干净衣物,白霜霜却发起了高热。 一干小丫鬟又愧疚又害怕,抱成一团哭了起来,还在崔老太爷身边的下人来了,请了几个大夫。一碗药灌下去,白霜霜体温才降下去。 崔老太爷心里揣测不已,暗付如何捉妖。才不会让人发现白霜霜没被妖怪附身过。 要知道一般被附身的人都换做不详的人,崔老太爷哪怕再不喜欢白霜霜,也不想白霜霜成为异类,处处被人排挤来着。 这时候紫鹃她们回来了,带来消息。让崔老太爷松了口气。 当紫鹃说到白玉妖佛现形,崔老太爷问了大概时辰。紫鹃说了一下日行偏东南,老太爷呼出一口气,那个时候他也是人突然晕一闪功夫,整个人好似被抽离了什么,骨子里有种不舍又舒坦的感觉。 崔老太太和崔大舅舅也是那个时候人突然晕过去好一会儿,人醒就大好了。 就连崔大姑奶奶白霜霜的母亲也是那个时辰晕了老长一会儿功夫,人刚才才醒来。 想来就是玉佛妖作怪,摄人心魂,吸食人魂魄,那个时间被童子尿拿住,才让崔府主子得救。 崔老太爷心中大乐,赏赐了白霜霜身边的一干丫鬟。 然后让下人带着装着童子尿和玉佛的葫芦,直奔众大师,众大师皆是崔老太爷连夜请来的高僧。 他们听了崔老太爷叙述,早就做法等着妖物。 一拿到玉佛就放到画好的符咒中开始做法,那玉佛果真也是灵物,竟然逃了符咒,直奔崔府东苑。 崔明椘刚从崔老太太处回来,就差点被一石头砸到,定睛一看,有些像崔明椘自小带着的玉佛,可看上面被红色朱砂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大像了。 本着不义之财不可取,天上掉馅饼,必有陷井的想法。 崔明椘嫌弃的走开。 却耳里心里听到一阵阵呼唤,好似从她灵魂深处的呼唤,崔明椘被摄了魂般要伸手取玉佛。 陡然心口发烫,崔明椘一摸是崔老太爷今早一人发一个的护身符,崔明椘大惊,难道就崔老太爷暗示的妖怪。 崔明椘可是听崔老太爷说白霜霜变成那样就是因为有妖怪附身。 崔明椘一想到自己像白霜霜一般没事发疯,白莲,圣母的得罪人,就吓得面色发白,太可怕了,她另可去死,也不要成为白霜霜那样没脸没皮的人。 崔明椘这一想,越发觉得此物为妖物,害得自家表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万人嫌弃,实在可恶。 又一想到,白霜霜本来身份就有问题,这次又被妖物败坏名声,他日如何是好,心就对妖物恨之入骨。 “让你害人,让你害人……”崔明椘恶从胆边深,从旁边搬起老大的石头朝玉佛砸了起来。 连砸几下,玉佛破损了些,崔明椘越发肯定是妖物,寻常白玉哪里惊得起这样打砸,遂用帕子包起来狠狠朝石头砸了去,白玉碎成几瓣,空中好似升腾起一阵笑脸般的轻烟,吓得崔明椘浑身发颤。 几个高僧也看到了烟雾,对着念起了经,待到烟散去,一干高僧将白玉分成几份,待到庙里日夜供奉念及,好驱除玉里的邪念。 “恭喜小姐,逃脱几世宿命。” 高僧中资历最老的了悟大师对崔明椘高深莫测的笑笑,赠与崔明椘一串佛珠,道,“我与施主有几世擦肩缘分,终见施主逃脱宿命,赠佛珠与施主,望施主能够一生平安。” 崔明椘不解了悟大师的意思,却也看出了悟大师的善意,遂道,“谢过大师恩赐。” 了悟大师淡笑不语,不等一干高僧,独自飘然而去。 是夜,崔明椘做了一夜怪梦,梦见自己世世代代投胎转世都拿着白日里的妖物,然后滴血认主,成了妖物的主人。 妖物化作一方仙境,里面可以种植各种粮食药材果树,也能养殖鱼虾虫鸟百兽,还有一汪灵泉,能够治百病,养生美容。 崔明椘每次都欢喜的摆弄自己的小天地,然后造福家人百姓,嫁的好夫君,成为人人羡慕的贵妇。 可惜这些都是表现,这个空间妖物是靠吸食人的灵魂为生,只要吃过喝过的东西,哪怕呼吸过空间的空气,他都会吞噬你的灵魂力量,让你在整个世界中消失掉,连投胎转世都不可能。 梦里的崔明椘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开心的使用着空间,觉得上天赐福,让她和她的家人快乐永久。 但是渐渐的,她所爱的人,她身边的人,她认识的人,都会早早夭折,无一个人能和她生活满二十年,大多数都是十年就在睡梦中被空间吸光灵魂,只留下空壳子的身体。 每个崔明椘都是眼睁睁看着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剩下依然年轻貌美的她孤独得飘荡在人间,直到自杀再转世投胎。 有些崔明椘不知道缘由,大多数崔明椘最后发现空间吸食灵魂的特性,她们开始不再使用空间,可不使用空间就会吸食她的生命力,让她早早死去,投胎,重新被迷惑去害人。 崔明椘上一个自己最后发现空间妖物的特性,出家做了女冠,才明白缘由,这种空间叫做魅影,是世界的投影,他想长大必需吸收其他世界力量,世界力量的源泉是生命灵魂。 崔明椘天生具有稳定性,空间妖物无法吸收她,却能够更好的借助她吸收其他的稳定性一般的灵魂。 所以崔明椘就成了所谓的宿主。 崔明椘从梦中惊醒,再去想梦中诸事,却半点记不得了,唯有隐隐约约印象空间妖物什么的,总之是件非常可怕的东西。 第七十二章 前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家人一夜醒来,皆是脱胎换骨的获得了新生。 白霜霜却再次遭遇漫长的生魂夺取危机。 白霜霜现代不过是个大三的学生妹,小康之家,却有一对望女成凤的父母,自小就学习各种琴棋书画,参加各种少年培训班,一心想要把她培养成半个小天才。 她也不负众望,有一段时间成为父母心目中的好女儿。 可惜白霜霜聪明归聪明,却是小聪明,应试教育十来年,高中之前她肯吃苦,心思又单纯自然成绩突出,到了少女怀春之年,爱上了花美男,盲目的追星,让她一度沉迷虚幻中。 情况可以想象,高中成绩不断下滑,小天才成了留级生,大学更是考了所二三流的学校。 白霜霜也想改正,可养成的习性哪里是一天能改成的,意志不够,她又是沉溺网络,不擅长交际哲学的。 若是不在网络这些虚幻的文字、图片中,她几乎找不到自己在现实的存在。 大三那年,她看了一本女主穿越大胤宪宗年间大杀四方,改变历史的书,与大多数粉丝不同,她不曾爱上女主喜欢的男主,相爷二公子。 而是喜欢上了与相爷作对终极boss,长公主的孙子,后来的贤王。 原因除了贤王是最后的胜利者,性子又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男神形象,最主要是故事里的贤王最爱却不能相守的妾室和她同名同姓,她有种感同身受之感。 于是她疯狂迷恋上宪宗时期的历史,开始大肆收集历史上贤王的事迹。 与小说不同,历史上的贤王并没有小说中的温柔痴情,而是完全古板保守的士大夫形象,妻妾也是按大胤朝规矩,一正妻。两侧妃,还有三孺人,四妾室。 也不似小说里和白霜霜相爱无比,却受困身份不能相守,只能默默守护她,最后因白霜霜死而绝情绝意,更不曾报复欺辱过霜霜的恶毒正妻。 相反历史上的正妻崔氏和贤王恩爱无比,是宪宗年间有名的神仙眷侣。 白霜霜心里不服气,怎么可以这样呢? 凭什么历史的崔氏可以这么幸运,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玛丽苏。金手指,太过分。 历史不该这样的。 白霜霜越查越气愤,特别当她发现白霜霜原也是世家闺秀。只不过倒霉的有了一个宠妾灭妻不着调的老爸,就落得不能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陪嫁,最后病逝无子的下场。 这样太过分,太凄惨了吧。 白霜霜心里充斥着对这段历史的不满。以至于当阎王给她再世重来的机会,她想都没想,就抛弃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机会,嚷着要穿越宪宗年间,成为白霜霜。 没想到阎王同意了,却在她穿越的最后时候。一定要她喝忘尘汤,这怎么行? 她不肯回自己的身体,就是觉得回去没金手指。就是现代重生也要去除未来的记忆,这不就和她没来过地府一遭一样吗? 她一面在地府耍无赖,一面趁着地府官差不注意,跳下了刻录好的转生轮。 白霜霜是非法操作,地府官差还没抽走原主的生魂。白霜霜和原主争夺生魂,争夺了整整六年。以至于错过了帮助崔母斗小三,保护好身份的机会。 白父死了,崔氏母子受族人欺辱,原主被出族,不敢置信,大受打击,生了病。 她趁着原主精神虚弱的时候,占据了原主的身体。 等原主反应过来时候,她开始反复哄骗打击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告诉她,白父会死,崔母会休,都是因为她,她不详之类的,还告诉原主,自己到她身体原因,就是小姑娘太无用了,她以后下场怎么样的,吓得小姑娘不敢抢回身体,甚至生魂散乱,她趁此吞噬了小姑娘的灵魂,得到了她仅有几年的记忆。 可没想到该死的原主竟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潜伏在她的身体深处。 姑苏遇到林熙菡的时候,白霜霜厌恶小姑娘除了林熙菡占了她本可以夺取的身份外,最主要的是她不曾在历史上看到过她的信息,不大熟悉她,不好对付。 其次便是她发现原主的身体对林熙菡有反应,有种本能的欢喜厌恶羡慕的这种非常复杂的感觉,甚至有一次,那个生魂差点又跑了出来。 白霜霜想把原主整个驱赶出她的身体,或者彻底消失,但是碍于她才不是身体真正主人,一次次搁浅。 好在日常生活中,崔老太太和崔母对自己的偏疼比原主在世还厉害,原主情绪有些受伤波动。 白霜霜暗暗得意,反复利用此招,一个成年人对付小女孩有的是方法。 最后一次她故意问崔母喜欢小时候的霜霜,还是现在的霜霜,崔母不明其意,自是回答当然喜欢现在懂事的霜霜。 原主大受打击,自动放弃身体,她趁机完全吞噬原主最后残留的灵魂波动。 一直到昨日,原主灵魂都没有再次出现。 昨日白霜霜在找马车的时候,莫名受袭,晕了过去,模模糊糊想醒又被腥臭的液体反复呛晕过去,后来更是随着身体内那股力量被抽走,浑身发热发疼。 多次迷糊中醒来,又迷糊中晕过去,恍惚中好似回了崔府,又好似没回,只听嗡嗡的经文声音,她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 白霜霜发现她的身体内,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随着经文的念动,小女孩的灵魂从她灵魂中脱离,渐渐聚敛。 甚至在灌了几次符水后,她受到了几次灼伤,灵魂涣散,差点丧失了身体主权。 好在原主受她多年反复洗脑,早就被她打击成自我否定的自闭儿,不肯醒来。 她才能够,故意装作放弃身体的控制权,隐藏在原主的灵魂后。躲过了一帮和尚道士的盘查,将将养了半个多月,才再次掌控了身体。 “霜霜,你终于醒了,吓坏娘了。”白霜霜一觉醒来,就看到崔大姑奶奶憔悴担忧的面容。 白霜霜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她惯是不大看得上眼崔母,觉得她弱懦无能是个包子,不堪一击,除了哭闹。拿捏疼爱她的崔老太和崔大舅没半点本事,更是废物得把不住老公,被一群没地位的小妾逼得休弃。才害得她落入尴尬的局面。 可现在白霜霜心神打击的时候,崔母日夜守候,忧心照顾她,还真让她心里万分感动,觉得到底还是自己的亲母好。 “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没事,你都昏迷了大半个月了,偏偏老爷子还说这事好事来着,这不是让娘揪心死了吗?” 崔母抹泪抱怨,又让下人取了鸡汤。道,“霜霜,来喝点人参鸡汤。” 白霜霜看了眼熬得浓稠的鸡汤。奶白微黄的汤汁散发着阵阵香味,她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可嘴里却有种腻味的感觉。 “你这大半月都没正经吃了食物,娘日夜让人熬了鸡汤喂你,这才……” 崔母见白霜霜不和鸡汤。又开始抹泪劝慰,白霜霜心里不大耐烦。但感觉着崔母的关爱,还是喝了一小盏。 崔母见白霜霜喝饱了,气色精神不错,脸上也没有不舒服的神态,又想到御医今早查了一番,道是身子结实得很,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霜霜啊,看着你好,我就放心了。” 白霜霜心里又一暖,觉得崔母旁的不成,一番慈母心倒是有的。 “娘,你放心,我是真的好了。” 白霜霜又见崔大姑奶奶满脸疲惫,眼里不满了猩红的血丝,又心里感动道,“娘,你一直守着我也累了,不若早点去休息休息来着。” “哎,那你有什么不舒坦,就让唤丫鬟来着。”崔母温柔地摸摸白霜霜的脸,又吩咐了丫鬟好好照顾白霜霜,扶着白霜霜又睡下休息,这才扶着丫鬟的手臂出了门。 崔大姑奶奶一出门,看着外面开始飘起的鹅毛大雪,低喃道,“几年前离京的时候,霜霜还念叨着怕是去了外租家,就再也看不到京都的大雪了,果真是孩子的话,随意说不得。” 旁边的丫鬟听了崔大姑奶奶的话,一时听不出她的意思,笑着劝慰道,“太太放心,今早太医就说了霜霜小姐不过是受了点凉,修养了大半日,早就好了。如今更是早早醒了来,说不准明日就能下地了,哪里看不着咱们京冬的雪。” “是吗?”崔大姑奶奶的苦笑,“身子好了,不见得人好。” 丫鬟不明其意,只当太太忧心小主子而已。 白霜霜一见崔大姑奶奶人走远了,当即就唤了身边得意的紫鹃问起了她身上发生的事儿。 紫鹃几个身边的丫鬟都得了崔老太爷吩咐,又怕事情败露了,惹了小姐不喜,更怕如今占据了身子还是妖怪,自是满口子假话。 白霜霜听了心里疑惑,又问起了雪雁,她怎么感觉模糊中听到了经文,喝了奇怪的东西来着。 雪雁低垂着脑袋,低眉顺眼道,“老太爷看小姐这风寒好了,多日没醒来,怕招了邪,就请大师念经来着。” 紫鹃也是反映快的,立马笑道,“这还真亏了大师,一通经文念下去,小姐果真醒了来着。” 白霜霜听罢心里暗想自己这身子娇养久了,半点冻不得,一个小小感冒就昏迷起来,难怪迷信的古人会请了和尚道士来。 只是这崔老太爷也是歪打正着,差点驱了自己这个外来孙女,救回亲外孙女来着。 白霜霜一通胡思乱想,放下了心思,便撵了丫鬟们出门,偷偷放下了帷幔,开始进空间。 “进,进,进仙境……” 白霜霜焦急得折腾了大半日,却半点不见空间动静。 她伸出手摸摸脖子,默念出来,脖子上的空间也不知道是没有现形,还是消失了,半天没动静。 白霜霜心里又急又燥,暗想该不会被一通经念没了吧。 又想空间是神物,又不是妖物,哪里会轻易就没了的。 难道是小说里的空间升级,白霜霜清楚记得空间女主都是在得到空间后,空间会升级,但是那段时间,空间是没反应的。 白霜霜这一想,心里又是窃喜不已。 这段日子,自己没空间,还是小心点,别惹了事端。 白霜霜一想到前段日子的糟心事儿,就无语至极。 她自从得到了空间,给伍清雅母子送了许多新鲜水果和药材,果真得了长公主府上下欢喜。 接着她用空间新鲜食材做了些子糕点膳食,让伍清雅给她几个哥哥送去,伍家公子一吃了她的糕点就赞不绝口,皆对她有了好感,很是让她享受了一把女主的风光。 特别是日后的贤王伍三公子伍敬行更是对她另眼相看,不仅没有对她不像对旁的世家小姐般爱理不睬,或者客气规矩,反而多次和她越界说话,品茶,赏书,更是几乎一日不吃到她的糕点,就浑身不舒服。 后来发生了意外,她与他相见不小心给旁人看了去,惹了闲话,长公主府上下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伍清雅更是连道,她心里只认她一人是嫂子。 若不是后来她不小心着了道,被人算计走错了屋子,和伍家纨绔扯上了关系。 她和伍敬行哪里会如今这般被隔了开,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日子,三郎会如何是好? 白霜霜幽叹不已,他思恋的伍敬行却疑惑不已。 伍敬行伍家六子排三,虽是上有继承家业的上轻车都尉大哥伍敬宗,状元郎二堂哥伍敬志,下面还有三个讨人喜欢的弟弟。 却仍然是伍家最引人注目的存在,除了伍敬行本身就长相俊美,文武双全。 还因为他极得贤王夫妇欢喜,几次都想让他过继到贤王府,襁褓之年就成贤王府和长公主争夺的存在。 若不是他乃姓伍,不姓姬,皇室宗族把控着不承认外姓子过继的事儿,长公主又不是贪图权势的,伍敬行现如今怕是早就成了贤王世子。 伍敬行生来就极得皇室世家关注,长在众人目光下的他,也比一般孩童早熟早智,少年心智就堪比年长多岁的哥哥,算是伍家顶级智囊存在。 这样的伍敬行自是极为理智冷静的一个人。 但他有一天突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几个月不知不觉地干了一堆他都不敢想象的奇怪事儿,让他惊得骨子里发寒。 尤其是他先是和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闹出一堆风流韵事,又是私下耍手段护住一个不甚欣赏的罪臣之女,简直让他羞愧得恨不得死。 伍敬行怀疑做这些事儿到底是不是他,甚至觉得被人下了迷心智的药。 伍敬行当即让下属查起了最近身边怪异事儿,尤其是那两个陡然出现在他身边的白霜霜和林熙蕙。 伍敬行身边伺候的皆是伍家和贤王府给伍敬行准备的高手能人,他们也奇怪自己的小主子最近几个月行事反常,但都当小主子人大了,有些风流事儿也不稀奇。 如今一听伍敬行怀疑被下了药,也皆是惊醒羞愤,下死力的查起了白霜霜二人的怪异处。 第七十三章 产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府风云,林熙菡自然半点不知道,她迎来了难得清静的时候。 林熙菡从胶州到燕京,近五年来,皆是寄人篱下,半点不得安宁,手上产业又是见不得光的,怕惹了人眼。 如今不同了,国公府这座大山被推倒了,崔府又不是国公府那般贪图林熙菡那点子家当。 再来惹人眼的几个上好产业,林熙菡又借着新粮种的名义,进献给陛下,换了皇庄。 剩下的挂着银号里的产业,均是交给崔府管着,崔大舅母一接到手,就交给林熙菡自己打理了。 林熙菡交接也容易,人事掌握的七七八八。 盖因季嬷嬷和林祥早就在国公府没抄家前就接上号了,不然也不能让人撺掇了甄夫人和林熙菡手上的人做了租赁买卖。 林熙菡本来打算躲在温泉山庄处置了这些事务,怎奈白霜霜去了温泉山庄,不得不让林熙菡避了出来。 白霜霜和崔明椘不同。 崔明椘知道什么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什么是守口如瓶,什么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崔明椘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都是保持视而不见的态度,从来不对外透露,也无一丝相法。 而白霜霜惯爱做姿态,骨子却极为计较这些。 她看到了林熙菡打理产业什么的,不会像崔明椘一般故作不知,反而会引起好奇心,处处打探,企窥别人*。 若是没打探出什么,猜出什么,到处挑唆闲话也是烦不胜烦的事儿。 若是打探出来半分,林熙菡更不敢保证她的人品。 林熙菡看出来这个霜霜表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白家受了委屈了,和旁的世家女半点不同,眼皮恁的浅。极好金银俗物,贪图利益。 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无视闺阁规矩,直接越过崔大姨妈,私自在外面开店铺,胆子极大,心性又小,怕人贪图了她的店铺,竟然发疯了似的将店铺契书挂在自己这个未出阁的闺秀名下。 要是白霜霜知道自己手上的产业,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着。 再来林熙菡和白霜霜处了多来。也看不出白霜霜这个表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自己和崔大表姐都有一种嫉恨的情绪在其中。 没事还要挑唆了旁人针对林熙菡二人,更不要说当她知道林熙菡手上有了些子产业。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儿来着呢。 最主要的是林熙菡手上的产业极为丰厚。 除却林玉煊夫妇多年来通过海上贸易的利钱置办了的那些产业,还有崔诗韵手上丰厚的嫁妆。 就仅仅林熙菡手上那些子桑园,每年就有几十万两银子,哪怕是这两年,桑园被旁人学了去。银钱渐渐少了,可少量假冒舶来品的织锦毛毯还是带来了高昂的利润。 林熙菡打量了账目,计算了一下得失,还是让季嬷嬷通知季希逋整理了下蚕种和织工技艺造册,打算借着崔阁老的名义推广下去。 桑园这么多年的独财赚得够多了,钱多了不是好事。尤其是独食,吃相太难看,惹了众怒的。与其被围攻一锅端,不若是给崔阁老重整保守党。 崔阁老听从宪宗吩咐接收了牛阁老留下的烂摊子,与其说重整破船,不如说白手起家。 保守党中坚力量几乎被宪宗一锅端,剩下七零八落的。冒个尖的都被赵氏一脉和楼党围攻旦尽,留下歪瓜三两只。有等于无。 再来保守党因牛党的事情,在民间声望降到了最低点,新进进士几乎都不屑加入,就连民间读书人赞同保守党的思想,都觉得羞耻非常。 若不是柳太傅一脉声望极盛,保守党的兼容思想极为可取,楼党改革派的政策又在民间难以真正执行,怕是保守党已经不复存在了。 崔老太爷声望不及柳太傅,手上老人又在李党案子中端得差不多,实在没能用的人。 他的性子又是另可无,不可讲究,收敛的人才皆是寒门新进士子,青嫩得很。 光这点也就算了。 清贫读书人,寒门子弟非勋贵,家境一般,仅靠不算少俸禄实乃在大胤京城这个繁华高物价的地儿生存,特别是想要出人头地,总要有些同僚交际来着,这手上没银子,是半点难活动开。 崔阁老这位党首总要资助些吧。 崔家算是老字号的世家勋贵了,在唐朝、女帝两个王朝皆是赫赫有名,但大胤朝却不是顶级的,祖上积累的资本再多,也不是崔阁老一人说了算,再来崔氏族人肯支持崔阁老,一族财力也养不起那么多官员。 何况当官不发财,不好为官。 保守党聚敛的官员再清廉,也架不住人性浮动,利禄诱人,更不能不让手下人吃饭来着。 就算保守党成员心中愿意,崔阁老这个魁首也是做不出来的。 救济天下,连自己人都救济不得,那岂不是搞笑来着。 林熙菡搞起淤泥滩涂桑园,崔家作为江南地头蛇,也陆陆续续置办了多个桑园,只是卖蚕茧的利润到底不比上舶来品这种终端利润。 林熙菡原先偷偷假冒少量,不敢透露出去,就是怕崔家护不住这块肥肉。 如今崔阁老做了阁老,不是受李党案牵连的罪臣,也算是大胤顶级权贵之一了,小小的舶来品利润,崔阁老还是一句话的。 崔阁老生为宰辅,自是有过人度量,林熙菡将藩国技艺和蚕种交给崔阁老,崔阁老就以密技入股的名义,算了林熙菡二分股,还立了契书。 林熙菡见了,笑笑,让人给崔阁老去了信,请崔阁老进献给陛下。 崔阁老一看,心中一叹,到底是林玉煊的女儿。 旁人一看小小契书,不知道其中利润。但林熙菡小打小闹就从中获取大量利润,她如何不知这其中利润。 崔阁老明白林熙菡的意思,将契书销毁,又将这二分利润归到进献陛下的四分利中。 大胤朝国库和皇族私库分得几极为清楚,如今大胤朝不仅户部缺银子,就连陛下的私库也缺银子。 宫里中殿宇从陛下登基就不曾修缮过,除了外朝的大庆殿,就连陛下日常办公内廷也皆是多有破损。 先帝好大喜功,行事奢侈无度,大胤朝三代积累皆被耗的一空。等陛下接收的时候,连官员的俸禄也发不出来,还是陛下和皇后卖了潜邸的家当和后宫女眷的嫁妆才还了拖欠三年的官员俸禄。 大臣私下里还风传陛下当时为了还上官员的俸禄。私下里还借了赵氏一脉的银子,这是陛下对赵太后厌恶至极,还不得不忍耐的原因,实在欠人银钱,腰杆子挺不直。 这种情况。大胤朝的陛下莫说修葺宫殿了,就连多吃碗肉,陛下都心疼得紧,宫里过时辰,从不让加火加炭的做夜宵,哪怕是陛下自己也是不成的。 大胤朝的世家女眷私下里都笑道。做陛下的妃子还不如做乡下土财主来着,至少能吃饱饭。不像宫里的妃子,心情不好。过了时辰,想吃碗面,都要到陛下亲自批准。 当然这也只是说说。 毕竟进了宫,就是跃了龙门,不仅自己身份尊贵。家族中人亦是得力的。 朝廷上都说陛下对林玉煊宽厚皆是林玉煊为陛下的钱袋子,没看到林玉煊自从到了胶州为一方父母官。就控制了整个胶州海上利润,也就那时候今上手上才渐渐宽裕起来。 等林玉煊被外调钱塘时,今上私库和户部才平了赤字。 这类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林玉煊和陛下关系甚密,陛下做王爷的时候,林玉煊就私下里管着陛下的产业,陛下当时手里的东西有多少,陛下自己也不清楚,万事皆要问一下林玉煊,惹得外人嘲笑,若是林玉煊生为女儿,必是王妃。 不过也难怪陛下重视林玉煊,林玉煊主意多,脑袋赚的快,他夫人崔诗韵又是个擅长管理产业,二人合作整理今上的产业,连连翻几翻,不然陛下一个不讨喜的王爷,哪能补得起大胤朝三年百官的俸银,正常情况下怕是半年都不成的。 今上收到崔阁老送来的立契,喜得直接站起来,他私库产业不少了,但是做皇帝哪个不想过先帝那等子痛快日子,可他偏是个倒霉的,交他手上的江山乱成一锅粥,户部私库还是红艳艳的赤字,简直比佃农家的碗还干净,佘了一堆外债,简直可笑至极。 好不容易他搁下脸面,和林玉煊几个手下,狠心端了几个世家商贾,掐住海上贸易,搞平户部赤字,想要调林玉煊去江南配合拿下盐政这一块。 谁知道林玉煊偏偏没了,全然打断了他整盘棋的计划。 好不容易花了五年,才堪堪控制住盐政,宫里又要开始花费了。 先帝留下的几个相差甚大的弟弟渐渐长大,总要赏赐府宅产业,不然落了话柄,他膝下无子,却有好几个女儿,总要开始备下嫁妆,还有宫里的好多殿宇已经不能住人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儿,处处都要花银钱,深深把个皇帝变成了碎碎叨叨的嬷嬷。 宪帝又是规矩分明的,总不能学先帝从户部讨银子吧,再来户部的银子也就堪堪将好,哪里能资助得了皇室用度。 宪帝和皇后愁得要死,甚至发狠干脆直接撕破脸面抄了几个昏官的家,来补贴一下。 可惜大胤朝是内阁制,一审再审,只要不是昏君,实在搁不下脸,做事儿,先帝做下祸事,养肥了多个强势世家,宪宗手上没钱没人,想端人,也要有利剑才行。 宪帝只能徐徐图之,一个一个让他们陷入党争,然后端掉所谓的世家。 唯一欣慰的是林熙菡的事情端掉了牛阁老这头肥牛,户部和私库七三开,几个王爷的府宅有了着落了。 宪宗开始发愁嫁娶聘礼花费了,这个时候崔阁老送来的银子,简直是及时雨。 不仅宪宗喜坏了,皇后娘娘也是喜坏了。 “到底是林玉煊和崔诗韵的女儿来着。”宪宗手上暗线多了,崔阁老也不曾隐瞒,片刻就知道了这些来处,大笔一挥,给林熙菡明献宗姬上面又加了个贤字,一下子让林熙菡成了正一品宗姬。 林熙菡接过圣旨,有些哭笑不得,这陛下还真是…… 林熙菡了结了桑园隐患,就开始整理买来的林国公府旧产。 国公府旧产,产业极多,极杂,林熙菡接收就没时间盘查。 她抽调了桑园新培育的管事儿开始重整这些产业。 林熙菡整理时候发现,国公府旧产业和她手上原先产业本就是互通的,想来皆是出自一脉之手。 比如说京郊和通州好几个庄子都和她手上的庄子隔临而局,林熙菡大为惊奇,兰嬷嬷道是这些庄子皆是崔诗韵生前置办的。 林熙菡才明白,原国公府许多庄子产业皆是崔诗韵掌家才置办下来的,难怪国公府那么肯定林玉煊夫妇手上私产必极多,林熙棠这个大房得势少爷也筹划过继七房来着。 第七十四章 贸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今上在崔阁老的番货坊参了股拿大头,对于自家半个产业,自是百般照应,当夜就让衙门里给备案,造册,甚至还给番货坊在番坊(外国人居住的地方)番市(外国人做买卖的地方)特批了地契和商契。 这下崔阁老这个假番货贸易由于陛下这么一出,倒把假的做成了真的,就连番人也皆认为这个被陛下命名“恒兆祥”俗腻名字的商行是真的番货坊,以至于若干年后其他商行联合揭穿恒兆祥里面的猫腻,百姓也皆不信。 崔阁老那边的产业搞得风风火火,林熙菡献了暴利买卖,手上产业均是平稳买卖,没什么得利的。 一时闲了下来,等梨珠上了盏玫瑰清露,林熙菡才陡然想起前段日子,林熙薇姐妹调香做胭脂时,她琢磨着要不把番国的香精露子给搞了来。 便传了信给赵冬兄弟,看看能不能掳了些懂香精露子的番人。 番人擅工器,哪怕是林熙菡这类自负天朝上国的大胤朝贵女亦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就拿清露这类吃的露子来说吧,大胤朝也是有这类花草露子的,最有名的就是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两种,最早出现于汉朝景帝年间,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流行各种香羹、香饮、香膳。 等到女帝时期,女君皆爱此类雅好,更让这类花草香料与饮食结合的越发密切,最有名“天香女王”发明了近上百种香料、香饮、香食。 例如流行于大胤朝菊花宴上一道主菜“蟹酿橙” 用菊花、香橙与螃蟹一起腌熏制成的,宴会上的用“金饭”也是菊花、甘草汁放入米中制成,可明目延年。 还有众所皆知的用桂花制成的广汉糕、苍耳制成的苍耳饭都是追根久远。 可就是这样,林熙菡还是不得不承认番人制作的各种香露、清露和香精的确比大胤朝的好,除了种类繁多,更多的是他们的香精露子更纯更清澈。闻起来更清雅。 以至于价比黄金。 当然大胤朝的清露香料也是不便宜。 大胤朝的清露贵在成本和工艺,例如上贡的江南木樨清露就是采用烧酒蒸馏法制成,碍于技艺据说千斤堪一勺,耗资甚广。年年进贡仅几十小瓶,就连皇后娘娘手上亦不过两瓶而已。 但藩国的清露就不同了,不仅看起来比大胤朝的清露纯净,制作耗费的花木也少之又少,只是碍于交通不便,海上风险大,才年年居高不下。 林熙菡若是掳番人到大胤朝制作清露。又少了成本,又不用担心海上风险。 再来便是番人在大胤朝制作不出纯净的清露,那些残次品做成洗漱的香露也是利润不菲的。 林熙菡的一番打算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难,林熙菡唤了踏浪这个刚培养出来专门负责接应赵冬赵春藩国贸易的小厮。 踏浪显然知道林熙菡要问什么,很是干脆答道,“赵大爷口信说锡兰、三佛齐、巴林冯这类南海藩国生产香料,哪里的番人恁是不值钱。早几年桑园织坊工匠不够,赵大爷就掳了一堆番人,里面就有好几个擅长制作香料的。” 林熙菡点点头,番邦小国多战争,百姓辛苦,对于到大胤朝做工皆是欢喜异常。这几年桑园开办,林熙菡连连从海外运人,还真运了不少技艺精湛的工匠。 比如这次献上的金衣制作方法就来自小国吉兰丹。 只是这类小国擅长制作香料。蒸馏法却与大胤朝土制蒸馏法大同小异,大胤朝又没有南海藩国气候炎热,花草繁盛,做起来成本也少不了多少。 “我听说大食、波斯、大秦等地已经有蒸馏出来的上好清露香料,赵冬来口信不曾提到吗?” “提是提了。主子还是您看吧?” 踏浪有些犹豫。还是将信件取了出来,递给林熙菡。林熙菡仔细一看,才明白为何。 大秦前段日子刚刚结束内战,现如今想要再去掳人有些难,老百姓刚刚安定下来,更是故土难离。 而大食、波斯等地属于中陆比较强盛的国家,他们也是多与大胤朝通商往来,自是不会好好上国良民不做,跑到别处做起了奴隶来的。 林熙菡心中一叹,这香料清露的技艺还真是难拿。 “咱们不与示巴通商吗?” 林熙菡又想到林玉煊记录的胶州通商的《藩国造册》里面有提到示巴盛产香料来着。 林熙菡少年对前朝女帝王朝极为感兴趣,但大胤朝对前朝噤声,林熙菡很难了解更多的酆矢王朝,而示巴这个同样女王登基的王朝自然引起了林熙菡的关注。 踏浪原先就是跟着赵冬跑腿的海上贸易的小厮,他对林熙菡手下海外贸易的地点还是相当清楚的,细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示巴离得远,那里又多瘴虫,极为容易生病,咱们船从没开过去那里,胶州的海船也是少有去的。” 林熙菡笑笑,她也只是想到了,才琢磨了起来的,《藩国造册》上还真没提到大胤朝与那儿通商过,只是提到早年有人去过那儿。 “有靠着示巴,又与大胤朝通商的番国吗?我想着这小国地儿不大,离得近的几个国家总是气候生产差不多的,指不定他隔壁的番国亦是生产这类香料的。” 林熙菡一说,踏浪就想起来笑道,“主子不提,小的还想不到来着,斯伽里野国离示巴不算近,气候却多是相当的,那儿多有柠檬香,也和咱们通些商。再来斯伽里野人擅造酒,酒纯净,香露需蒸馏,想来酒蒸馏也是想通的。” 林熙菡听了亦觉得有理,要道,“那儿远了点,也不知道国家强盛与否,能不能带些匠工。” “主子,这您放心。那儿的人小的还是知道些。那儿和咱们大胤朝不一样,成日里战争,大秦人来,大食人来,人不甘休的,斯伽里野人也分不清自己是哪国人了。大秦、大食这几个大国强盛咱们掳人不容易,可到了那儿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你们悠着点,大胤朝可是抓海匪的。” 踏浪笑里有几分贼,林熙菡有些头疼,早几年。林熙菡就知道这些海上贸易的没几个老实,多是大国交易,小国横抢。一看踏浪的样,怕是他们没少抢劫掠夺斯伽里野国。 “嘿嘿,小姐,小的们知道来着,咱们是大胤朝良民。“ 对啊。是大胤朝良民。却不见得是其他国家的。 林熙菡心里有杆秤,这她虽然同情藩国人,但海上贸易的商贾皆是如此行事,她也不能逆了这规则,再来赵冬赵春替她办事儿的,她不能给好处。还能阻了他们的门路不成。 “心里清楚就成,进了胶州卫所的海线,还是放了旗帜。老实办事,隔几天,怕是陛下又要抓起这块来着。” 林熙菡说得是,踏浪也严肃了起来,这几年宪宗和勋贵世家争夺海上利益。掐住了许多利润源头,让大胤朝的世家勋贵不得不和朝廷共分利润。 “小姐。若是同意了,小的现在就去传信,明年夏天,就能掳了斯伽里野国(大概西西里岛附近)的人。“ “成,顺便多看看当地的特产果种和旁的匠师技师,指不定日后还能用到。“ 林熙菡的习惯,家里的奴仆皆知,她一提,踏浪就连连点头。 “那你去吧。“林熙菡见没的事儿,就放踏浪下去。 “诺。对了…… 踏浪陡然想起什么来,出了书房门,又转回来道,“小姐,还有一事儿。“ 林熙菡抬头。 “赵二爷走的西北商路,前段日子也赚了不少银,却都投到了幽州老兵残兵赡养上面去了,账上半点银子都没留。” 林熙菡不大过问赵春的内陆藩国买卖,盖因那处儿的买卖皆是老国公再世和卫所、幽州十三省的地方武官合作的,利润看似大,到手的却不多。 更主要的是这部分利润林熙菡已经让赵春随原先的例,将买卖收益用于支付那批跟着老林国公打仗的残兵家属。 老林国公最后一次对抗蛮族的败仗,虽然是被朝中人出卖,泄露的行军图,才败了战,死伤惨重,但到底是老林国公做了指挥。 如今那些士兵死的死,残的残,他们和家人皆没了生计,朝廷补恤得再多也是不够的。 林熙菡留下幽州买卖的利润用于赡养这批士兵,也算是全了老国公生前旧愿。 “这我是知道的。几个月前我就让赵春将利钱用于赡养林家老兵。” 林熙菡叹了口气,她也是牛老太太死了才知道,老林国公将他手上的走马买卖交给了国公府,就希望国公府能够继续资助残兵老兵,没想到牛老太太也是心黑的,半点不留,进了她的私房。 后来一个抄家更是进了国库。 那些老兵残兵自然没着落了。 林熙菡知道后,就将西北的买卖利钱用于完成老林国公遗愿。 钱这东西,自是越多越好,只是对于林熙菡来说,多了是锦上添花,没了也不痛不痒,可对于那批老兵残兵却是救命银子。 林熙菡一想到刚看到来求救的老士兵,打了一辈子仗,浑身是伤,却拖着一条残腿,走了几年,爬到国公府求助。 还有赵春来信,说的惨状,林熙菡心里就难过。 她觉得幽州这些老兵残兵是守护大胤朝的勇士,却老无所依,残无所靠,实在让人心痛。 踏浪见林熙菡神色不做伪,说得又干脆,才松了口气,神色却没轻松。 “踏浪,你是不是还有事儿?” 林熙菡问了踏浪也不敢隐瞒,又道,“赵二爷觉得他做了买卖,却没给小姐带来利润,亏得紧,心里不痛快,于是……” “难到老兵营的银子不够,还是什么?”林熙菡有些担心赵春不愿意出银子,亏了老兵营的用度。 林熙菡心里清楚如今老林国公不在了,西北的商行利润看着大,却受上面层层盘剥,再加上老林国公的政敌对付,利润实在不算多。 何况要养五千余户家庭,怕是不大够的。 “没的,没的。二爷办事不会阴奉阳违的。”踏浪保证道。 “只是二爷在兵痞中待多了,那些老大爷不服老,前段日子溜达出去赚了些花花银。” 踏浪嘿嘿笑笑,故作憨厚,林熙菡却看出憨厚皮下的奸猾。 “赵春竟然和一帮老人家做了响马去了。”林熙菡哭笑不得,好好买卖不做,做起了土匪。 “也不是,也不是。”踏浪狡辩,“只是偶尔杀富济贫来着。” “都是西北那些子黑心肠的,吃独食,欺负咱们没人,压得我们买卖做不成,咱们就教训一下他们来着。” “哼――” 林熙菡冷笑,也懒的和踏浪狡辩是不是做了土匪,只道,“做了多久了。” “没多久,就半个月来着。”踏浪见林熙菡神色不对,也不敢隐瞒了。 “你们怕是劫了几个镖了,原是不说,如今怎么说了起来的。”林熙菡肯定道,“怕是劫了硬杠子了。”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只是赵二爷传了口信,说最近送来的这批货物要打散了混卖,最好给大爷送到海外去来着。” 林熙菡心里其实对赵春黑吃黑劫了幽州官员奸商的货物不甚在意,只是对赵春半点没回报,做了这事儿,有些不快。 林熙菡不发话,踏浪只好把赵春的信递给林熙菡,又道,“二爷,说要是小姐生气了,就让您看这个。” 林熙菡一看信,神色才微缓,原这赵春劫镖也是无奈之举,全然不仅仅是西北入不敷出,支付太大,更多的西北打压太厉害了。 林熙菡心中暗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林熙蕙惹事,国公府买单,最后还拖累自己这个不相干的。” 看来还是要回京城一趟来着。 安稳日子太短了。 林熙蕙惬意的躺在软榻上,裹着毛皮大毯,温着小壶酒,吃着丫鬟递上来的烤肉,一边晒太阳,一边赏梅。 河间王世子果真如前世般对她痴心不改。 河间王世子哪怕被河间王揍了一顿,就关在了京城王府,都不忘替林熙蕙安排妥当。 不仅将名下的产业都过给了林熙蕙,还将身边得意的丫鬟和贴身护卫均遣了来照顾林熙蕙,就怕她受了人欺负。 更主要的是河间王继妃,这个与林熙蕙 有着血缘关系的继妃出于什么心态,对林熙蕙亦是百般维护,甚至还不顾身份的带着她去了几次花宴。 林熙蕙甚至一度觉得国公府没了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也没如今这么顺心顺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长辈呵斥制止,也没有兄弟姐妹嫉恨下绊子。 第七十五章 惹祸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蕙小姐,这是新供的云雾茶,奴婢用了梅花的初雪浸泡的第二盏,味醇色秀,馨香中透着梅香,最适合不过蕙小姐这样的雅人品尝了。” 林熙蕙接过紫衣丫鬟递上的香茶,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名唤锦溪,是河间王世子自小身边伺候的,不仅琴棋书画皆通,更使了一手好剑,是世子爷身边有名的得意人。 据说河间王世子曾经为了她一掷千金庆生,也为她和福安郡王打过架,斗过马,算是世子爷身边第一人。 可她一句话,这个河间王世子身边第一人就成了她身边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她怎能不得意来着。 “嗯,你放下吧。” 林熙蕙看都不看一眼芬香扑鼻的香茗,神色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锦溪尴尬地放下茶盏,又体贴地给林熙蕙拉拉毛毯。 “我正热着呢?” 林熙蕙却又拉开毛毯道,指指地上的炭盆,“去搬些竹炭来,这里风大,炭火烧得快。” 林熙蕙前后不一的话,让锦溪眼眶红了红。 林熙蕙嗤笑一声,“怎么不乐意?不乐意伺候我这个罪臣之女,明日我便禀了世子爷,接你回去。” “奴婢不敢。”锦溪跪下磕了个头,就红着眼眶捧起滚烫的炭盆,手指烫的通红,也不敢发声。 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皆面露不忍,林熙蕙却冷笑一声,“最是做作至极的贱人。” 锦溪忍不住呜咽哭着跑了出去。 林熙蕙前世到今生都不喜欢河间王世子,甚至很多时候觉得他愚蠢又无知,无知又懦弱,根本配不上她。 但是这不妨碍林熙蕙两世的利用河间王世子,更不妨碍她对锦溪的厌恶。 林熙蕙深深记得前世就是这个锦溪在河间王世子为救她死去后。竟然不自量力找她算账,最后被林熙棠送到獒园里活生生的咬死。 最可笑的是,锦溪临死前找她算账,是以河间王世子的妻子身份来报仇。 一个无父无母的贱婢,竟然敢不要脸的攀附河间王世子,她最恨这类看不清身份的贱人了。 尤其是想抢夺她东西的贱人。 她的东西,哪怕是不想要的,旁人也不能夺了去。 再来河间王世子前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今生亦是无所谓王爵,锦溪这样的小丫鬟如何和她斗? 宫宴当日。她被算计,受两死太监侮辱,被扔到了路边。被福慧帝姬送到长公主府养伤,遇到了前来拜访密友的河间王世子。 河间王世子果真如前世般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国公府败落,也为了她反抗河间王的命令,执意护住她。不让她跟着被发卖,直接通过手段拿到了她的卖身契,又三日内给她换良民身份。 知道她在京郊过得不愉快,更是直接接了她到他的庄子,更怕她心里不自在,将名下产业皆划给了她。 而锦溪这个丫头竟然看不清身份。让自己不要耽误河间王世子。 哼,她故意将锦溪讨了过来,打压欺辱她。她倒要看看锦溪这个丫鬟会不会认清身份,不爱慕河间王来着。 林熙蕙一翻羞辱,锦溪哭泣了好一会儿,还是平复了心情,回去。 她知道她若是不回去认个罪。明日里就会被撵了出去。 锦溪无父无母,乃是自小就被选中调教的女婢。离了河间王府,不说身份地位,就连生存也是有问题的。 “蕙小姐, 奴婢的炭盆取了来。” 锦溪红着眼光,低眉顺眼得跪在地上。 林熙蕙脸上露出冷笑,到还是能忍的。 “那你跪着加炭吧。” “咳咳……,诺,咳咳……” 锦溪一边跪着加炭,一边咳嗽不已,眼泪水滴在炭火上,熏起一火星。 河间王世子一进院子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梅花树林,片片艳红飘落而下,交织成满地梅花雨。 一片红梅落在落在美人的腮边,白衣美人玉手纤纤,捏起花瓣放在唇边,红梅艳丽却不及嘴上一点嫣红饱满可人,让人心中升起一股亲吻的冲动。 河间王世子满心满意都是心中的美人,半点看不到痴痴望着他的紫衣少女。 “怎么外面坐着呢?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怎么办?” 河间王世子亲热地小跑到林熙蕙软榻前,轻触玉指,淡淡凉意,让他心疼得发颤,语气里有淡淡的怨怼。 “呵呵……,怎么你心疼,你的丫鬟。” 林熙蕙嗤笑地指指跪在雪地上,冻得脸发紫的紫衣锦溪,河间王世子厌恶地看了两眼锦溪狼狈的样子。 “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好心疼的。”锦溪如遭雷击,摇摇欲坠,林熙蕙面露鄙视。 “那怎的,我赏个梅,你都不乐意.”林熙蕙笑得慵懒,河间王世子面露痴迷。 “不是怕你冻坏了吗?” “呵呵……,锦溪不是烧着炭火吗?” 林熙蕙指着拿着一双烫肿了的手加炭的锦溪。 她紫色的衣服满是炭灰,白皙的脸也被熏上一层灰色,眼睛刺激得发红,眼泪顺着脸流下,滑着淡淡的黑色痕迹,形容狼狈不堪。 河间王世子看不到这些,他满心的林熙蕙,随意扫了眼锦溪红肿得发紫的手,从怀里扔出一盒子的药,“难怪主子伺候不好,你看你的手,加个炭都会出事儿。” 锦溪忍不住泪流满面,泪灰交纵,越发狼狈,林熙蕙见了心中大悦。 河间王世子说罢,就再也不看锦溪一眼,反身抱住林熙蕙,有些责怪道,“这个丫鬟,你若用得不顺心,我就给你换了去。” “呵呵……” 林熙蕙藐视地看了两眼伤心欲绝的锦溪,才笑道。“这丫鬟粗野了点,不怎么得心意,好在还算听话,用久了也顺手,等哪日不想用了,我再让你换。” “听话,怕是太听话了?连主子的手凉了都不知道。” 河间王世子神色不悦,看向锦溪的神色越发冷漠,“我让你伺候小姐,你就这般伺候的。” 锦溪欲言又止。看向河间王世子,河间王世子见了她越来越狼狈的样子,直皱眉头。“你平日里就这样伺候主子的。往日看你还算妥帖,怎么现在就……“ “哎。” 林熙蕙打断河间王世子的话,叹息道,“锦溪姑娘身份尊贵,到我这个罪臣之女身边伺候。到底是……” “什么身份尊贵,一个做奴才的还嫌弃起主子来。蕙娘,这丫鬟不好,你换了去。” 河间王世子听了一半,就不满的直瞪锦溪,又提议换了锦溪。林熙蕙摇头。 “嫌弃蕙娘身份低,不好好伺候,哼……” 河间王世子见林熙蕙不愿换丫鬟。又不放心,遂恶狠狠地瞪了两眼锦溪, “若有下次,军营里还缺了些女人。” 锦溪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他竟然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要送自己去做军妓。锦溪一双妙目如同干涸的泉水般暗道下去。 河间王世子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别扭避开那双黯淡的眼。 “锦溪伺候你。我不放心,明日还是送了兰灵来伺候你。” 林熙蕙正享受着锦溪的痛苦,哪里乐意换,遂说了些似是而非的好话,让河间王世子越发感动她的良善。 锦溪想要大声驳斥林熙蕙,揭穿她的虚伪,但是她只是个丫鬟,主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办,何况诬赖来着呢。 锦溪今天才感觉到自己和小主人的差距有多远,那点子窃喜般的爱慕瞬间熄灭了。 林熙蕙看着锦溪失魂落魄的样子,越发故意对河间王世子亲热起来,不断得刺激锦溪,想要看她疯狂。 可惜锦溪如今只是偷偷爱慕河间王世子,还没像前世般与河间王世子情分过甚,以至于完全忘了身份。 她刚萌动的初恋,就被林熙蕙掐断,心如死灰,自是对林熙蕙与河间王世子的亲密举动视若无睹。 林熙蕙有些淡淡的失望,河间王世子好似也感觉到什么,只是不愿意多想。 林熙蕙见不能打击到锦溪,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对河间王世子也冷淡下来。 河间王世子一见心上人不大愉快,立刻拿出一颗成人拳头大的红宝石,色泽艳丽,流光闪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 林熙蕙眼睛一下子移不开了,她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红宝石。 难到这是传说中“芍药王”。 前世她记得楼贵妃有一个红宝石芍药头面,是整颗红宝石雕刻而成,花瓣花蕊清晰,花瓣重重叠叠,好似缓缓盛开,极为美丽魅人,俗称“芍药王”。 “这是哪里来的。”林熙蕙忍不住问道。 河间王见林熙菡喜欢,露出讨好笑,“这是大食的红宝石,番坊里刚上来的,据说这个大食也找不出第二颗,我一见了就知道你喜欢。” “喜欢,的确喜欢。”林熙蕙抱住红宝石,脸上露出夺目的笑容,直接道,“谢谢你,世子爷。” “我要把他雕成一颗芍药头面。”林熙蕙对着冬日照起了红宝石,璀璨的光让她的心都浮动起来。 “好好……”河间王在美人的笑颜下,已经忘记了一切,连连道好。 “前段日子,父王刚聘请了一些匠工,正好可以来雕刻……“ 林熙蕙随着河间王世子的描绘,美目越发流光溢彩,河间王世子心悦之。 河间王世子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开,一高大粗壮的中年男子扇了他一个耳光,“畜生,宝石哪里去了。” 第七十六章 暗箭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河间王世子委屈地捂着脸,望向一脸暴怒的河间王。 与旁的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不同,河间王看着粗犷暴躁,性子却极为细腻多情,对待膝下子女不说喊打喊杀了,就连磕磕碰碰伤了点,都心疼得整宿睡不着。 河间王世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是从不曾挨过大,就连少时犯了错,也是几句不咸不淡地责骂。 此时,挨了打,河间王世子不像一般大胤朝的儿子对老子恭敬害怕的态度,反而委屈愤怒地和河间王对视。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河间王最终还是在世子爷失望伤心的目光下败了下去了,有些尴尬地避开眼,故意板着脸严肃道,“宝石哪里去了,快交出来……” 河间王提到红宝石,林熙蕙下意识的将红宝石往身后拢了拢,塞到了身下的软榻皮子里。 不是她眼皮子浅,而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珠宝的,何况这是独一无二的“芍药王”,她只要一想到能够拥有天下最得宠的女人的首饰,就兴奋得发颤。 河间王世子根本不理睬父亲大人的威严,反而无视般的别过头,不说话。 河间王看着河间王这副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样子,一想到宝石丢了的后果,就怒火滔天,“孽畜,宝石哪里去了。你不交出来,老子要你好看。” 河间王世子一听河间王这般辱骂他,更是对河间王怒目而视。 河间王此时也不顾得儿子的心态,直接道,“在哪里,快交出来。立马。” “你不交,是吧。陈忠你带人给我去搜搜,陈义你将世子爷身边伺候的拉出去问问。要是交不出啦,一个都别想活。” 河间王不能对儿子下手,对儿子身边的人却下手狠的,他指着林熙蕙,又道,“尤其是这个女人,要是找不到宝石,就给我发卖了她。” “她是良民,你不能发卖。” 河间王世子一听河间王要动林熙蕙,立马将她护到身后。高声呵斥,“发卖良民,告到宗族。你这个王爷就到头了。” 河间王嗤笑,这才打量起一直躲在河间王世子身后的少女,相貌明媚,肤白如雪,姿态娴雅。但从样貌来说,在大胤朝美人中也算得上绝色。 但最吸引人的却不是她的样貌,而是眉宇间似嘲若讽的傲气,双眼里透着阴郁的疯狂,以及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风情。 河间王瞬间明白儿子看上这个女子的原因,说白了不过是少年慕艾。多喜少妇,而这个女子明明长着少女的样貌,却有少妇的风情。难怪傻儿子会爱慕她。 只是这样贪恋的喜爱,随着年龄增长,看透这类女子的算计和浅薄,反而会越发厌恶。 “这就是那个林家女。” 河间王收回目光,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为人单纯,好受利用。本来觉得儿子收留一个弱质幼女没什么,毕竟年纪小,算计也算计不到哪里。 可如今看这女子神色,怕不是个简单的。 “什么林家女?蕙娘是不同的。” 河间王世子被父亲语气中的鄙薄刺激到了,小世子心中骄傲,其实也对国公府的事情羞于启齿,但他坚定的认为心中女神和国公府的人不同。 “再来国公府指不定是遭了算计的。” “算计?谁算计谁?” 朝廷里随时随刻都有人被冤枉,被算计,唯独国公府是实打实的自作自受,就连皇族都不敢滥杀无辜,他们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仗着牛家阁老的势力,竟然干起了屠村的事儿,简直逆天了。 河间王讥讽鄙视地看着脸色发白的林熙蕙,林熙蕙红着眼眶,往河间王世子身后退了退,河间王世子心疼地将河间王目光挡住。 “反正蕙娘不同,不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是不同的。” “哼,难得歹竹出好笋?”河间王讥讽,“还是出淤泥而不染。” 河间王世子年纪小看不出些猫腻,河间王却是清楚的。 甄夫人的那些事儿,里面总有些林熙蕙的身影,只是她到底只是个影子,看似没参合进去。 再来陛下不追,旁人怎么管得。 而林家宗族又顾忌清鸾王妃和明献宗姬这些林家女的名声,怕林熙蕙下了大牢,毁了林家女的名声,拖累了林氏宗族,才替她扫了尾巴。 但大胤朝的顶级世家权贵面前,她还是挂了号。 “反正就是不同的。”河间王世子强辩。 “是不同。旁的林家人都是良民,这位是发卖的罪奴,哪里相同来着。” “父王,你是什么意思?”河间王世子和林熙蕙一惊,河间王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 河间王心里大骂不已,这个小兔崽子,沉迷女色,忘了身份,连朝廷里的大事儿也不关注来着。 他一想到这个儿子往日也是不大得体的,到底还算勤勉明白,大功大为不成,也能自保来着,如今看来竟是糊涂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聩典型。 “老林国公忠义,死后还给后人留了条庇护,陛下免了国公府余者罪臣的身份。” 河间王一提到面罪臣身份,林熙蕙眼睛一亮,河间王嗤笑,“当然除大房外。” “怎么可能?”林熙蕙大受打击,一脸不服气和怨怼,“怎么能只赦免其他几房?” “难得只赦免大房?” 河间王也有了几分怪异感,看向林熙蕙,林熙蕙面容中有透着几分理所当然。 河间王顿时有些无语,又懒得和小辈计较,尤其是个女子,直接转身拉过河间王世子,“宝石呢?快点叫出来。那是给楼贵妃的,要是不交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没了。你要打断就打断来着。” 河间王世子不买账的样子,气得河间王牙发疼。手下又来汇报找不到宝石。 河间王世子面露几分得意。 林熙蕙也对河间王的无视,心生不满,见河间王吃瘪,心里舒坦些,冷眼看父子斗法。 “小兔崽子,你都得意起来。” 河间王有些气坏了,“你再不交出宝石,我真的卖了这个女的。别看如今她被你销掉了奴籍身份,但是老子在,一个罪奴。还有的是办法,让她再没了身份。” “你敢。” 河间王世子一听河间王的威胁,不仅不害怕。反而反威胁起来,“你要是敢卖了蕙娘,我就砸了宝石,看你没了宝石,怎么去讨好楼贵妃。楼贵妃最是跋扈嚣张。要面子的,陛下又宠信她,她一个挑唆,有的是你这个不得宠的王爷排头吃。” “好好。”河间王气得鼻翼扇动,“老子宠得你,你都忤逆起来了。今日宝石不交出来,我就撵了你出族,看你没了皇室身份。还怎么耍横。” 河间王世子心里明白自己老爹是纸老虎,嘴上说得厉害,做却是做不来的,神色透出几分,你要告就告来着。 河间王一梗。他也知道自己宠坏了儿子,儿子根本不怕他。吃透了他心里,但是河间王对付不了河间王世子,对旁人却是狠的。 他眼神阴冷地扫了两眼林熙蕙,林熙蕙一个发颤,她明白这般闹下去,怕是真的让河间王动怒来。 “世子爷,您的心意,我明白。咱们的情义无关那些子俗物。王爷急用,还是给了他去吧。” 林熙蕙心里不舍红宝石的,但再美的珠宝也要有命来着。 林熙蕙的善解人意让河间王世子瞬间感动了,他觉得心上人多么体贴温柔,哪怕遭到粗蛮的侮辱,也是保持善良的心。 “蕙娘没事的,你要是真的喜欢,留下也成。” “小兔崽子 。”河间王忍不住大骂。 “蕙娘身份低,哪里配的上尊贵的红宝石来着。”林熙蕙自怜自艾让河间王世子一个劲儿心疼,河间王陡然想到自己的宠妾也是这般作态,霎时对王妃有了愧疚。 “蕙娘,你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名门之后,才华横溢,温柔善良的京中贵女,怎么配不上区区一个小宝石来着……” 河间王世子大声反驳,一脸爱慕的拉着林熙蕙的手,羞涩道,“在我心里,不是你配不上红宝石,而是红宝石配不上你……” 河间王想死的心都有了,造孽啊,都是他宠坏了小兔崽子。 林熙蕙见好就收,一见河间王忍耐全无,立马取出红宝石,红着眼递给河间王,道,“王爷,都是蕙娘的错,不该想看看红宝石,惹了您误会,还请不要怪罪世子也才好。” 河间王接过红宝石道,“还算知趣。” 林熙蕙见河间王脸色暂缓,眼神闪闪,试探问道,“陛下,这次真的没有赦免大房任何人吗?” “没有。” 河间王对林熙蕙不满,但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姑娘来着,他自己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本来就是他儿子有问题。 河间王世子不着调,不是林熙蕙引起的,今日就算没了林熙蕙,也是李熙蕙,张熙蕙的。 不如留着林熙蕙给儿子练手,长见识。 “怎么能赦免其他几房,就是不赦免大房来着,大房才是国公府继承人啊。” 河间王越发觉得有意思,他还没看到过这样不知趣的人,怎么大房拖累了旁人就成,旁人没和大房一起沉入谷底就不成。 “林国公夫妇均是犯了大罪的首犯,怎么能赦免了他们子女来着?圣上又不是疯了来着。” “凭什么他们能够赦免,为什么?” 林熙蕙大受打击,怎么能这样,凭什么其他几房都可以脱罪,就只有大房承担了最重的罪,就连祖父的余荫也不能享受到,明明大房才是国公府的继承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父亲才是国公爷,陛下怎么能这样?” 河间王神色突变,看向林熙蕙神色越发森冷。 河间王世子也仿佛感觉到林熙菡淡淡的情绪,心里有几分失望,但见心上人失魂落魄得紧,也放心那点子失望。反而心疼地对河间王怒斥,“你来就说这些吗?我们对这些没兴趣。” “哼,你没兴趣,不代表你心上人没兴趣。再来老子教训儿子,还需要儿子兴趣来着吗?老子有兴趣就成了。“ 河间王从武出身,与万元妃性子并不合,万元妃娇涩敏感,无事悲秋的文人气质,让河间王总有些无从下手,二人根本没话题。万元妃越发觉得夫君冷漠,婚姻悲剧,竟然郁郁寡欢死了。只留下个同样文弱的世子。 河间王看着这个弱小的儿子,总觉得他和他母亲一样一个呵斥就会晕过去,然后没了。 本来就溺爱子嗣的河间王对世子越发百般小心,千般宠爱,就怕这个文弱的儿子会被他喝出一口气。就吹没了。 以至于宠得世子爷性子单纯得令人发指。 原先河间王只想着反正宗室子地位高,大胤朝少有能欺辱的。 而历代皇帝总不放心藩王,尤其是先帝时七王叛乱,让大臣陛下越发对藩王警惕,这个时候一个傻点的世子总比精明的世子活得长,河间王也有意识的引导河间王世子心思纯净些。 可如今看来。太纯净宽厚也不是好事儿,一不留神就被旁人小伎俩算计了。 好在皇室里的精明人多,陛下心胸不宽。也不算狭隘,还是能容得下糊涂荒唐点的王爷,只要不参与了那个位子。 河间王这一想对林熙蕙目光越发阴冷起来,这个女人日后是不能留的。 一个玩物耍心眼,粗俗什么都不是问题。哪怕犯下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也碍不着什么大局。 反正作为一个玩物随时可以抛弃。 他的儿子他清楚。世子看似谦逊好说话,不似一般皇族骄纵跋扈。 可骨子里却是极端骄傲,好脸面来着,林熙蕙要还是国公府小姐,河间王有的头疼,可如今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的身份,以世子少年脸薄的性子,绝不会明媒正娶林熙蕙。 再来林熙蕙得到太容易了,世子喜爱林熙蕙,却是还没到打算娶她的程度,不然也不会妾身不明的时候收留她,尤其是将私产划给林熙蕙,典型的养外宅的行事。 只是这个玩物却不能不知分寸到忘了忠君,忘了对皇权的畏惧,无畏的大胆会做下滔天的罪孽。 看不清身份局势,等陛下嗣子定下来后,就除了她。 陛下膝下仅有一子,皇长子又不得喜。 陛下清明过后,就传召各地藩王带着自家子嗣进京,说是给皇长子挑选伴读,其实不过是备用储君,万一皇长子没了,或者实在不得圣心,陛下怕是就要从这些子侄中挑选日后的太子了。 河间王有时候也不知道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太倒霉。 姬家子嗣艰难,不是生的少,就是生了养不大,民间都说是女帝的诅咒,诅咒太宗皇帝薄情寡义,杀妻灭子,才有了如今姬姓子嗣艰难的下场。 但河间王却是个幸运的,他膝下除了嫡子只有一个,庶子却七七八八一堆,要是过继了一个嫡子,河间王府也是不缺继承人的。 所以春日,他个老老实实混日子的也被传唤带了不成器儿子进京了。 与旁的几位藩王不同,大多数都有帝王梦,河间王这个大老粗却是极为看得清身份的。 不说自己的儿子本来就是往废里养的,做了皇帝还不败坏祖宗基业,就是说过继了给陛下,这万事也是难说的,陛下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就算身子骨不甚健壮,也不代表人就不行了。 指不定没几年就生了小太子来着,那个时候这些过继来的儿子,还不尴尬死,河间王世子不大成器,也是河间王的儿子,他不能看着他死。 所以林熙蕙和河间王世子不成调的事情,也有河间王的暗地里推动,不然林熙蕙的事情有那么容易,按照世子不懂人情世故的做法,能够捞得出林熙蕙? 别做梦了。 河间王世子越是纨绔不明事理,那些所谓为国敬重的大臣定是不会选这个不成调的储君的。 河间王拿了宝石不咸不淡的骂了世子一顿,又气呼呼的出了别院的门,没几天外面人就知道河间王世子被一个罪臣之女给迷惑了,竟然将河间王打算献给楼贵妃的红宝石送给了小情人。 世子爷那句,宝石配不上林熙蕙的情话也传开了。 一时间说什么话的都有,河间王边听边发笑,看着说河间王世子风流多情的浪荡子的话,也不慎在意,男人多情风流点反而是美谈,尤其对于皇室子。 只是女人却是作死的节奏。 楼贵妃不久也听到这段传说,差点把手上刚拿到的“芍药王”给摔了出去。 楼贵妃抚摸着红宝石头面,心里又憋屈,又气闷,这颗红宝石她收到的时候别提多喜欢了,特别雕成了她最爱的芍药王,更是喜爱非常。 可如今这个她千般喜爱的红宝石却成了配不上一个贱奴之物,这让楼贵妃何其生气。 楼贵妃一想到皇后和淑妃嘲笑的目光和几个不开眼的明赞暗贬得话,就气得浑身发颤。 “去,去把娴郡主请到宫中来。” 娴郡主哪是楼阁老长子媳妇,楼贵妃的长嫂,二人关系极好,娴郡主又是宗室女的身份,进宫受限制少,常常进出宫门,和楼贵妃关系极好,经常替楼贵妃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第七十七章 寿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见河间王竟然如此轻拿轻放就走,半点拿河间王世子没折,简直分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也难怪前世河间王世子为自己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举动,河间王也拿他没办法。 实在是河间王太疼儿子了。 林熙蕙一时想到河间封地俗传的民谣,“好老子,打儿子,坏老子,儿子打,河间王,宠儿子,十条龙,九个虫,还有一个兔崽子”。 脑海里一阵认同,只是奇怪前世为何河间王十个儿子,除了死掉的河间王世子,其他九个最后还是在伪帝乱中立了大功,成就了九懒虫,飞龙门的美名。 难到是叛军太无能,还是河间王九龙里面掺着水分。 林熙蕙又想到河间王好歹算个能人,布军打仗还是有一手的,掺着水分给儿子扬名也是无可无不可。 再来伪帝乱平之后,也没见河间王九子再有什么突出的贡献了,大家皆道是九子的能力是伪帝乱逼出来的,伪帝乱没了,自然又懒回去了。 林熙蕙深以为怕不是懒回去,而是本来肚子里就没货。 林熙蕙一瞬间想,若是如此,她不如直接从了河间王世子,河间王世子本来就是世子身份,日后又要河间王这个能干的爹帮衬一下,伪帝乱后,指不定比伍敬行还厉害来着。 林熙蕙骨子里的单纯浪漫早就被人生的各种挫折给折腾没了,她心中爱慕着伍敬行,如今却更看重权势。 伍敬行到底是伍家身份,虽然有着宗室血统,却不算皇族子弟,不然贤王夫妇也不会僵持了近二十年也不曾将伍敬行过继到名下,要不是伪帝乱。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勋贵后人。 林熙蕙也是短暂的想想,转念又想到伍敬行的成就除了伪帝乱的功勋,更重要的是他比河间王世子更有才华,河间王世子就算伪帝乱得势又如何?伪帝乱后,总不能吃老本吧。 林熙蕙比较了二人一下,对河间王世子的热情又减了几分。 河间王世子也对林熙蕙忽冷忽热的神色转变,给弄得莫名其妙,他心中有点感觉,心上人好像不太像他心里幻想的一下。 只是被林熙蕙忧郁的眼光扫过来,他就觉得好似被淡淡的蓝淹没。心疼无比。 任凭谁遭了家国巨变,好好一个国公小姐成了罪臣之女,心中总是难过不已开心不起来。 河间王世子叹了口气。道,“蕙娘,别怕,我会护住你的,让你过得不比在国公府的时候差。” 河间王世子的眼神清澈。话语真诚,话语间浓浓的爱意让林熙蕙有一刹那的感动,可一想到前世的滔天恨意,又瞬间淹没。 她垂下眼,露出一抹白皙的脖子,失落得像脱离群体的天鹅。孤单徘徊。 “我倒是不是思恋国公府的富裕生活,只是想到爹爹、娘亲、祖母、兄长都没了,叔叔婶婶们又抛下了我。我就心中难过。” 河间王世子听了心痛不已,一时间对林熙蕙刚才对河间王的失态能够理解了,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一夕间家毁人亡,还被仅有的亲人抛弃。孤零零的被留在陌生的地方,那是多么的凄凉可怜。 河间王世子脑补不已。拍拍胸口直道,“蕙娘,你放心,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没眼光。我会代替伯父伯母永远照顾你的,让你过得比国公府还好,脸上永远没有哀愁,只有开心。” 少年单纯的甜言蜜语感动了旁边站着的一群小丫鬟,小丫鬟对林熙菡能够得到尊贵世子爷的爱慕羡慕不已。 林熙蕙却听得发腻,故作害羞的点点头,心里直道,河间王世子恁没用,甜言蜜语也还是那般没文采。 林熙蕙一想到伍敬行简短却铿锵有力的誓言,就心里感动不已,看着傻笑站在身边的河间王世子,有一股子发泄的*。 她艰难的忍耐着,从河间王世子手里抽出玉指,露了一抹害羞的笑意,更让河间王世子迷恋不已,许下无数美好誓言。 在河间王世子眼中,二人是两情相悦,天下美事,完全看不到林熙蕙垂下眼里满是不耐和厌恶。 锦溪跪在地上看着心里的小世子和林熙蕙美好的相恋,刚想放下整颗心,祝福小世子的恋情。 抬头却看见林熙蕙眼里的厌烦,一时间明白林熙蕙是在欺骗世子爷,利用世子爷。 怎么能这样呢? 锦溪愤怒了,她恨恨地看着林熙蕙,既然不喜欢世子爷,就不该这样利用世子爷的,世子爷那么单纯,怎么能…… 林熙蕙看到锦溪的目光,嘲讽地抬抬眉头,让锦溪越发愤怒,林熙蕙得意地一笑,诡异地朝河间王世子倒下去,拍拍胸口,做出惊恐状,“啊……” 河间王世子一把抱住林熙蕙正巧看到锦溪的目光,陡然明白了什么,“贱婢,你竟然敢心怀不轨。” “没有世子爷,是她,是她心怀……” 河间王世子自然没兴趣听锦溪的狡辩,直接让下人堵住锦溪的嘴巴,拉了锦溪下去责罚,林熙蕙讥讽笑笑,又转身拉住生气的河间王世子安慰不已。 河间王世子被林熙蕙大度的态度感动,越发觉得他对不起林熙蕙,“蕙娘,都是我不好,我让你受委屈了。我爹爹让你受气也就算了,他是我父亲,我没办法,但是现在连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都敢给你委屈受。蕙娘,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啊……” 河间王世子声声道歉昵语让林熙蕙不得不感动,她还没有这般被人捧在手心里,哪怕她受了丁点委屈和不满,他都能感同身受般的怜惜。 特别是前世,伪帝乱期间,河间王世子放弃了逃出京城的机会,陪着她在京中受苦受累三年,多次为她出生入死,最后为了救她死,临死都交待手下和亲人照顾她。 哪怕是知道她心中都是伍敬行,也为了成全她,留下遗书,拜托伍敬行这个好友照顾她一辈子。 林熙蕙甚至想到后世她能够在长公主府跋扈行事,打杀伍敬安的妾待子嗣,何尝没有河间王世子的临终嘱托和安排。 林熙蕙常想要是前世她早早和河间王世子再也许就幸福,也许她后来不曾不甘心,好好和伍敬安过日子,也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可惜她不甘心,她一直不甘心,明明措手可得的幸福,就被崔氏那个贱人轻易摘去了,凭什么? 凭什么? 对不起了,世子爷。 林熙蕙眼里的感动褪去,她前世能够不甘心,今生可以重来,重新得到伍敬行,就更不甘心轻易放弃。 哪怕河间王世子情深意重,她也只能负了他。 “世子爷,今日没去国子监读书来着吗?”林熙蕙打断了河间王世子絮絮叨叨的爱语。 “你不说,我都忘了。” 河间王世子露出一抹清澈的笑意,十五岁淡薄的身体像一湾清泉,美好透彻。 “今日是雉凤的妹妹过生辰,请我去耍玩,所以就和博士请了假来着。” “雉凤是?”林熙蕙故作疑惑,自从白霜霜事件没多久,她被牵连送出长公主府,就再也不曾见过他了。 “伍敬行,我表哥,长公主家的三公子,他是我在国子监的密友。他这个小字是不是得趣儿。” 河间王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表情有几分贼兮兮地,“他生下来又小又瘦,丑得不行,堪称皇家史上最丑的婴孩。长公主怕他养不大,就按照他的属相取了雉的贱名。靖忠伯却觉得已经长得这么丑了,要是随了名字越长越丑,岂不苦哉,就在雉字后面加了个凤,希望他能够家鸡变凤凰。” “没想到家鸡还真随了名字,越长越好,成了皇家第一流的俊公子,浑身上下完美无缺,唯独这个名字成了笑话。” 河间王世子摇头摇脑直乐呵,“哎,每次旁人一喊敬行雉凤,敬行脸就扭曲一下,偏偏他好风度,每次都憋屈得忍了下去,故作不知。嘿嘿,每一斗鸡,人生一大乐事啊。” 河间王世子这种癖好,让林熙蕙有些无语。 “你不认识雉凤,不大可能吧。不是说京里一半的闺阁千金都爱慕着他吗?” 林熙蕙当然不会当着河间王世子面承认自己爱慕他的好友,只故作矜持道,“往昔倒是听过家中姐妹提及三公子,只是蕙娘向来不爱提及男子,也就不打熟悉,更不知道三公子的小字雉凤” “你当然不知道他小字雉凤,要知道才奇怪来着。敬行爱面子,知事就不许家中人叫唤小字,如今知道他小字的无不是家中兄弟亲戚之类的亲密人。” 河间王世子不甚在意,林熙蕙陡然一听亲密人,就羞红了脸,她想到了前世和河间王世子的爱恋,他亲口告诉她,他的小字,眼里的缠绵。 河间王世子不知道林熙蕙脑海的思绪,他只看林熙蕙听到男儿家小字都能羞红脸,越发觉得林熙蕙是难得矜持端庄的好人家女儿,也更觉得自己不够尊重,一时间也跟着羞红了脸。 “哎,我和你们男儿家自是不熟的,与伍家小姐却是很熟的。” 第七十八章 金衣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啊?” 河间王世子一边偷瞄林熙蕙羞成粉色的脸,好似熟透蜜桃,让人想上前狠狠咬一口,一边鄙视自己这种不庄重的行为,脑海里思绪万千,陡然听到林熙蕙说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哎,没什么。只是想到和清雅姐妹情分,如今我身份低微,连她生辰都去不得,心里就难过。” 河间王世子这才听明白林熙蕙的意思,有些犹豫,但看到林熙蕙失望的眼,还是急切道,“蕙娘,你在我心里从不卑贱,最是高贵无比了。” “哎……” 林熙蕙叹息不已,河间王世子心越发痛,最恨自己没个姐姐妹妹,要不然带着蕙娘也能混进长公主府,全了她姐妹情分。 “蕙娘,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要委屈了蕙娘你。” “我倒不怕什么委屈,反正我也不是到清雅生日宴上卖弄才学的,只是想见见清雅表表心意而已。” “若是这样,我看倒是容易的。” 河间王世子一听直接笑道,“长公主家的席位都是固定的,你若去了宴上,怕是不成的。但是生日宴那天去了长公主府却是容易的,只要你办成我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成了……” 河间王世子叙述方法,林熙蕙一听可行。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去看伍清雅这个假正经,她不过是想混进长公主府,找个机会私下里单独和伍敬行见上一面。 她放下心来,做出感动欣喜的样子,迷得河间王世子又一阵傻笑。 林熙菡还没准备好回京,就收到了伍清雅的请帖,她心中一阵子疑惑,林熙菡和伍清雅向来没交际,林玉煊一个掐掉皇室女封邑的政策。就几乎得罪了所有的皇家女子,长公主更不可能邀请林熙菡。 再来,林熙菡如今算不得国公府的人,但她身上到底留在国公府的血,牛老太太这个亲祖母没了,合情合理她都是要带孝的,伍清雅这个请帖实在不得体。 林熙菡退了请帖,写了一封信解释。 没隔两天,长公主又送了一封正式的请帖,看字迹也是国公府当家人所写。林熙菡这下不好推却,只得换上一身淡蓝色锦袍,连包包头也缀上了一圈细小的珍珠。 可看着还是简单低调了点。不大符合庆生的喜气,紫云见了又将一串串白玉铃铛,别在了林熙菡的头上,又给林熙菡脖子上挂了缀着麒麟白玉配件的琉璃项圈,看起来没那么素雅。才道,“主子年纪小,身子没张开,还是多穿些喜气的才讨喜。” “就是,就是,可惜这个国公府老太太偏偏惹了事儿。”红绣一脸厌烦的抱怨起国公府。 林熙菡身边的几个丫鬟皆在国公府受过委屈。对国公府半点不喜来着。 林熙菡笑笑,不多语,松烟倒是明白的。喊着她们训话。 “这些话儿,以后不许多说。你们说话不注意,被旁人拿捏住了,岂不是败坏小姐的名声来着。” 松烟说的在理,她年长。几个丫鬟中最大,性子稳重。在一群奴婢中还是相当有威信的。 林熙菡淡淡看着她,心里微微露出点满意。 林熙菡没有回崔府,和崔家两表姐妹一起去长公主府,除了不想看到白霜霜,更多的是她从京郊赶车绕过崔府再去长公主时间上来不及。 “敢问这是您的请帖吗?”门童脸上露出惊讶。 绾容泼辣道,“怎么不是我家小姐的,不是我家小姐,难道是你的。你们可是请了两次,送了两回请帖,咱们才来,如今这不般不是戏耍人来吗……” 绾容机关枪似的话堵得小厮说不上话,等绾容发泄完了,门童才极得满头大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伯爷亲自小的贵宾请帖,我才多问一下……” 林熙菡从门童断断续续的话里明白了些意思,敢情自己是靖忠伯亲自下得请帖,一般小辈生辰,长辈对邀请来宾不会亲自动手的,门童见了自是多问两句。 “绾容,咱们快进去吧。”林熙菡想明白,就招呼拉着门童训斥的绾容,坐着马车进了外院。 又随着丫鬟进了内殿。 林熙菡一进内殿,屋里已经做了十来个姑娘围成圈的说话喝茶,中间坐着一个留仙裙的少女,说着六朝时期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吓得一群胆小的闺秀们,一会儿好奇不已,一会儿惊叹不已,更多的时候是害怕的表情。 冬天的燕京有些冷,屋里烧着火龙,也不过是没那么冷,林熙菡进屋带进一股子冷气,大家均抬头朝她望去,面露惊讶。 寿星伍清雅更是惊讶的直接问。 “你怎么来了?” “是伯爷请我来参加伍小姐的寿诞的。”林熙菡平静的回话,没有太大情绪,直接扫了眼众闺秀,由丫鬟领着坐到了伍清雅左下手的位置。 伍清雅顿时不自在起来了,她和林熙菡关系谈不上好,甚至有一段日子,她在白霜霜的影响下极为厌恶崔家表姐妹,至于为何没有冲突,全赖规矩面子,伍清雅从不下手对付林熙菡而已。 林熙菡自然也看到伍清雅不自在,她向来沉得住气,不愿不语,让丫鬟递上贺礼,直接道,“俗例的贺礼已经让丫鬟送上了,只是到底表不得我的心意。这吉兰丹的金丝斗篷,还望伍小姐不要嫌弃。” “啊,金衣……“ “吉兰丹的皇室礼服……” “真的是金衣吗?” “真的假的。” 众闺秀议论纷纷。 一般大胤朝的庆生俗礼都是按规矩送的,规矩送的礼物,自然不能表示对寿星的祝福,闺秀一般还会再赠送自己心爱或者亲手做的一些小礼物表示心意。 而林熙菡和伍清雅关系僵硬,怕是不管林熙菡送什么,伍清雅心中都会不舒坦的,再来长公主府的邀请太突然了,林熙菡也来不及整理,就想到了赵冬秋至送来的金衣。 “清雅,快打开看看,我还没看过吉兰丹的金衣呢?”伍清雅旁边的一闺秀催促道。 “就是啊,就是啊,清雅,快让我们长长眼见,我只听说齐国郡主有一件前朝吉兰丹拜访时送了金衣,她特别珍惜,从来不拿出来穿……”另一闺秀羡慕道。 “这有什么稀罕的,宫里主子有金衣的多去……” 一闺秀不服气,旁边立马驳斥道,“那你有一件吗?” 众闺秀一通议论,说的伍清雅神色也多了几分惊喜,对林熙菡少了几分不满,在众人催促下,变扭得打开紫嬗盒子。 “啊……” 众人惊呼,“实在太漂亮了。” 林熙菡得到这件金衣,也不曾打开过,此时见了不得不承认太漂亮了。 红色的纱衣上绣满了吉兰丹金色的符文,大片大片金黄几乎吞没了红色,就像从红河里爬上的太阳,艳丽得让人眼睛发颤,更让人惊叹的是的那点子红不是纱上原有的红,而是红珊瑚缀成,远看好似珊瑚花。 而披风的边镶满了拇指大的黑珍珠,不数都知道不下上百颗。 黑珍珠下面缀着的络子也是由金线打成,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阳光下,极为华丽耀眼。 最主要的是这件金衣里面衬着一整块可以拿下来的白熊皮。 天气冷的时候可以穿着白熊皮金衣,天气不冷了,就能拿下这块内衬的白熊皮,这件没有白熊皮衬着的金衣,一点也不搁人,更由于金线拉得细致,穿在身上半点不显得厚重。 “怕是齐国郡主那件也是比不得的。” 伍清雅亦是暗叹,不仅齐国郡主的金衣比不得,就连宫中进贡的也半点不及。 伍清雅也不是没有镶嵌金线绣的金衣,只是没有这么细致昂贵的,多是用金线绣些小花纹,不是舍不得金子,而是没有这般技艺,金线拉线太难。 “真,漂亮啊。” “太美了。” “好想穿穿……” “快试试。” 伍清雅惊喜的在一干闺秀催促下试穿起了金衣,惹得一干闺秀艳羡不已,伍清雅对林熙菡也升起了淡淡的好感。 至少林熙菡不像白霜霜所说势利眼,看不起地位低的,贪财小气什么的。 不然这么昂贵的金衣也不会送给自己的。 “谢谢你九娘。”伍清雅神色愉悦地感激道。 林熙菡笑笑,露出一嘴米粒牙,“伍小姐喜欢就成。” 林熙菡没有说些太过冷淡的话,也不成接机攀附,让伍清雅真的升起好感,直接道,“我小字青雀,叫我青雀就成。” 林熙菡这下露出轻松的笑意,“我排行老九,青雀唤我九娘就成。” 二人相视一笑,算是解了心结。 “屋里闷热无趣的慌,不若大家让清雅穿了金衣到雪地里赏梅去。”闺秀提议,大家都想到阳光下看金衣耀阳。 伍清雅自是不扫众人趣味,当即穿上金衣,领着一干闺秀去了隐士园,赏梅去了。 隐士园的梅花是伍伯爷亲自栽种的,共计三百六十余株,恰巧是一年的天数,第一颗梅树亦是长公主和伍伯爷成婚第一日,栽种最后一颗是伍家大老爷出生之日。 这隐士园的梅花对于长公主府的人来说还是具有特殊意义的。 第七十九章 私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百花凋零,梅花独傲枝头,满园深浅的红有种触目惊心的美艳。 “隐士园种的都是红梅?” 林熙菡不是第一次来长公主府,却是第一次逛起了隐士园,她早就听说隐士园的梅林,知道有上百株的梅花,却不知道全是红梅。 明媚艳丽的红梅占尽小小隐士园的风光,林熙菡知道红梅妍美,却不知一大片纯粹的红会有如此震撼的美。 “长公主向来只爱红梅。”伍清雅右手边的石家姑娘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她说的清晰平淡,内里却有种特殊的味道。 林熙菡默不作声,点点头,那少女亦是点点头,笑道,“妹妹倒是个清楚的。” 林熙菡不语,怎么不清楚,长公主爱憎分明,皇室子特有的爱欲生,恨欲死。 她喜爱红色,伍伯爷爱梅花,长公主府自然只能种红梅了。 “没想到两位姐姐倒是雅人,离了咱们,独自赏起了美景来。” 众人走到梅林里了然亭,就发现此处一东,一西的坐着两位少女,正是安若素和楼家双胞胎之一的楼玉婵。 二人看到众人来了,楼玉婵不骄不躁,半点没有到主人家做客,却不打招呼逛起了人家园林的尴尬,反而露出一抹热情的笑容道,“青雀,咱们不愧是好姐妹,我和安妹妹说起你,你就来了。” “呵呵,说什么呢?说我这主人招待不周,还是你这个客人恁是不知趣。” 伍清雅笑得脸,语气亲昵,看似调侃,话里却有些刀枪剑影。 “说你促狭子,绣花针。看着尖刻,一不小心更是见血。” 楼玉婵也是一脸好姐妹样的回敬完伍清雅,极为亲昵地拉着伍清雅进了亭子。 楼家和伍家不是一个阵营的,面上分平浪尽,私下里却是争斗不休。 伍清雅和楼玉婵也自是不和的。 林熙菡一行人跟着进了亭子,亭子不大,片刻就挤满了人。 丫鬟们上了绣墩,林熙菡一看坐下来,怕是挤都挤不出去,恁是不方便。便摸着头,凑到伍清雅身边,小声道。“青雀,我家表姐怕是要来了,她是个慢性子,还等我催催她。” 伍清雅点点头,随着林熙菡与众位千金打招呼。安若素也不能假装看不到林熙菡。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林熙菡的目光,右眼角稍稍下垂,小声道,“九娘好久不见了。” 林熙菡此时没心情和她叙旧,直接道。“安小姐,一个月前的宫宴上,咱们还才一起见识了皇宫的大火。” “九娘。你这说外道话了。我和你乃是胶州旧时姐妹,何必如此生分。那日京中大火,咱们都没说到话儿。今个好不容易,你来,却看见我就走……”安若素见林熙菡神色不耐。眉宇间有几分烦躁,心里一时难过。 安若素说得冠冕堂皇。话里套话,内里暗暗指责林熙菡的冷淡。 林熙菡来不及回复,旁人就打断了。 “皇宫大火。是说那个御花园的大火吗?” 伍清雅和石家小姐中间的女童好奇的问道,“那天宫宴,我和祖母早就家去,半点没看到大火,第二天听到了,祖母还不让我,我正好奇得紧。” 女童是于家小孙女,一行人中年纪最小,才七八岁,正是最活泼好动,好奇心重的时候,御花园的火蹊跷得紧,京中闺秀皆知道内里不简单,个个避讳着。 偏小姑娘家中人瞒着她不说,还不让她过问,更是激发了逆反心理,一听有人亲眼见了大火,顿时就直接拉起安若素问起内幕。 亭中闺秀也是有些好奇的,便不开口劝阻。 “这,这……” 安若素在宫中哪能不知道是其中隐秘,只是害人的坐在她身边,她哪里当面执指正凶手,一时尴尬不已,东扯西扯,避开话题。 等楼玉婵替她解了围,人反应过来,林熙菡早就走远。 林熙菡出了园子,直往南行,半路寻了长公主府的下人,问起了崔家人,长公主府上的下人也是知事儿,听到林熙菡寻人讶异不已,连到崔府的人小半个时辰就来了。 林熙菡心中一惊,崔府的人一直不来,她心中困惑不已,现在倒了来了,却没曾寻到闺秀聚居的地方,更是怪异。 林熙菡让下人领了去内殿,林熙菡刚来的地方。 一般府里的客人来了,总要被领到内殿的,让寿星招待的。 崔家两表姐妹,若是没寻了隐士园,必是在内殿的。 林熙菡一进内殿,就见粉衣少女端坐在内殿,小心翼翼地品着茶,林熙菡呼出一口气,定睛一看,却神色大变。 “怎么是你?表姐呢?” 林熙菡没好气地问起了崔明椘,白霜霜见到来人是她极为不喜的林熙菡,面上也冷淡了几分。 “我又不是她的老妈子,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 白霜霜自从丢了空间,日子过得越发不顺心,首先崔阁老又像从前一般没事挑着她的错,给她气受,崔老太太和崔大舅也因林熙菡被自己气得离了崔家,而心怀内疚,无心搭理白霜霜。就连生母崔氏也好似一夜冷淡了几分,有时候看她眼神对崔明椘都比自己温柔两分。 亲人尚且如此,更别提长公主府的这些人。 白霜霜往日和伍清雅交好,长公主府的长辈也是乐见其成,对她全然当做子侄。 只是她和伍敬安兄弟一起被人算计了,长公主府就对她情分全无,半点不听她的解释,将她撵出长公主府,就连伍清雅生辰也不让她这个好姐妹进府拜寿。 若不是她机灵,哄着崔老太太想和伍清雅道个歉,怕是连长公主府的大门也进不得。 白霜霜早就打算好了,旁人不明白她的心意,误会她都成。但三郎是不成的,她必是要亲口和他解释一番,告诉他真相。 没想到崔明椘却是个奸猾的,她刚趁机脱离老太太,独自出了门,没多久,就被崔明椘领着一群丫鬟跟上,拦了下来。 白霜霜跑得快,又是狠得下面子的,一哭二闹。趁着崔明椘失神,又不好在长公主府和自己表姐妹打闹的心态下,一溜烟的挣脱了崔明椘的围堵。哪里管得上崔明椘的去向。 林熙菡听白霜霜的语气,就知道她又没干什么得体的事儿,遂直接提醒道,“霜霜表姐,您还是记清楚了。这是长公主府,切莫忘了分寸,做了什么让疼爱你的外祖母伤心的事儿。” 白霜霜嗤笑不已,假正经,装什么好人,不就是踩着自己往上爬。拿自家来衬托林家小姐的高尚来着,“表妹,好家教来着。您啊。有功夫教训我这个表姐,不若管管你那个不要脸的堂姐来着。” 白霜霜一想到林熙蕙就一肚子的火,若不是她突然出现,蹭到了伍敬行身边,至于让自己这个相约人。躲了起来,不敢上前见面吗? 更不至于被和伍敬行半句话没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被崔明椘堵了正着,好一顿训斥。 林熙菡一听林熙蕙更是脸色大变,自己这个堂姐,糟心事儿不比白霜霜少,再来白霜霜有时候还多有算计,顾忌的事儿也多,不像自己这个堂姐肆无忌惮,性子高傲,下手狠辣,她要是做些事儿比白霜霜更丢脸。 白霜霜无所顾忌的原因是无知,她不知道有些事儿的后果严重的程度,见识了,好歹会收敛。 林熙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犯,她知道有些后果,也不断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两败俱伤后,也只会怨怪旁人。 林熙菡不知道这两个糟心的姐姐谁好一点,但绝对知道林熙蕙杀伤力比白霜霜大。 再来林熙蕙和林熙菡同姓氏,她丢脸就等同于林家女丢脸。 林熙菡甚至有一瞬间巴不得林熙蕙干脆死了成。 林熙菡顾不得和白霜霜说话,板着脸匆匆出门。 白霜霜一见林熙菡出去了,小心的横了两眼崔明椘指过来的两个丫鬟,就冷笑不已,“崔明椘本末颠倒,将自己身边两个丫鬟都指过来看住我,却不知道真正恨着她的人在那儿来着呢。” 崔明椘一出崔府,暗叹林熙菡不和她一路,早就先去了长公主府,心里正难过不已。 刚上马车,顿时脸上就变了。 她万万没想到糊涂到这个时候都把白霜霜带到长公主府。 崔老太太看到媳妇孙女也是一时间尴尬内疚不已。 但是她看白霜霜心中已经悔改了,往昔做错事儿,又是遭了算计的,如今小姑娘只想和闺蜜道个歉,总是没错的。 崔老太太一路陪着小心,崔大舅母看婆婆低声下气的,总不能和婆婆呛声,只得忍了,到了长公主府,就让崔明椘领着丫鬟看住白霜霜。 崔明椘心中有数,自是万般小心,她知道自己这个表妹鬼主意又多,人又落得下脸,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不要脸。 先是借着如厕的名义打晕自己的贴身丫鬟,然后借着往日在长公主府收买的人心,让小厮给伍家三爷传了口信儿,约了在长公主府的竹林见面。 简直是犯了淫戒,女儿家的半点矜持皆没。 更是搞笑的,被崔明椘抓到了,还当场哭闹起来,恨得崔明椘丢脸不已之时,爬墙逃跑了。 崔明椘边懊恼不已的寻出路,边发誓回去一定不顾忌君子不背后言人的准则,去告状,让祖父狠狠教训白霜霜。 “姑娘,敢问您是不是迷路了。” 第八十章 赴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明椘抬头一见是个嘴角一颗痣的娇俏丫鬟,年纪不大,一身青布兰花衣,黑布鞋,双丫髻一左一右的戴着两米粒大珍珠发钗,一看就是刚进长公主府,还不曾怎么调教过的粗使丫鬟。 崔明椘扫了两眼四周,难道走到了下人住的屋子,要知道一般主人家的粗使丫鬟,客人是很难见到的,这是主人怕粗使丫鬟不懂规矩,失了礼,丢了主家的身份。 “姑娘是哪房伺候的?这里是中庭否?” 崔明椘做事情向来小心谨慎,便是对个小丫鬟,她都要小心应付一下,以免着了算计。 女子当世难为,稍有不慎,丢了名声,就是毁了一辈子,坑害了家人的。 崔阁老如今得势,开始侵犯楼相和赵氏一脉的利益,他们对付不了崔阁老,不见得不会下手对付崔家女子。 尤其是楼相为人想来阴毒,前两日赵家一女不就被楼氏的人设计毁了名声,若不是那女子刚烈的,当场撞死在门庭上,维护了清白,怕是赵氏女子皆牵连,受人鄙视。 崔明椘作为崔阁老家唯一的嫡女,自然是打击崔家名声,最好的下手对象。 这也是为何崔阁老祖孙三代狠狠关着白霜霜的原因,又不敢将白霜霜送走的原因。 留着搅风搅雨,送走,怕送到敌人手上,反遭算计。 只能暂时关着,等和白家交涉了,再让白霜霜送回白家,扔了烂摊子,解了崔氏麻烦。 可惜,家里有个糊涂的老太太,便是万般防备,也耐不住老太太昏招。 竟然将白霜霜带到了长公主的宴席上。简直是打了长公主的脸面,好在崔老太太做柳家姑娘的时候,就和长公主有同窗情分,知道崔老太太脾气,最是自顾自的糊涂,小错不断,大事没有。 崔大舅母和崔老太太留在长公主处和长公主府的婆媳贵妇把话,让崔明椘带走了白霜霜这个碍人眼的。 崔明椘使劲浑身解数,身边丫鬟婆子都去围堵白霜霜,怕她真跑到了伍三爷处。来个密林告白,私会什么的。 自己却迷了路。 小丫鬟听了崔明椘的发问,人都懵了。她是刚进长公主府没多久,还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房伺候的,哪里是中庭。 只得含含糊糊道,“奴婢是兰亭的粗使丫鬟,今个被嬷嬷指派到兰亭清扫枯枝落叶的。刚才见小姐在这儿徘徊已久,才过来问问的。” 崔明椘暗自点点头,这还是说得通的,兰亭是春夏赏兰花的地儿,一般冬日里没什么人去的,只是长公主自来要求精细。怕万一有人去兰亭,见一副枯枝败叶的样子,丢了脸面。派遣府里粗使的下人去打扫,也极为正常。 “这里是兰亭不成。” 小丫鬟见崔明椘面色渐缓,松了一口气,摸摸怀里的金镯子,才道。“这儿倒不是兰亭,兰亭离这儿隔了一条湖。这儿离竹林近,唤作相思园。” 长公主和靖忠伯两个本来就大的府宅合并,地方大的主人都有不识路的时候,崔明椘在长公主府住过一段日子,人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路,却还是知道长公主府的各处院落大概的位置。 兰亭离着相思园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盖因二者间隔了一条没有桥的小河流。 “咦,姑娘那你怎么来相思园的。” 崔明椘惊讶做的自然,小丫鬟当即笑道,“咱们做丫鬟的自是和主子不一样,亭子大得狠,是不能耽搁了清扫的时辰的。” 崔明椘顺着小丫鬟的指向看着一条小破旧的渔船,上面满是枯枝烂叶,哑然失笑。 看来真的是清扫小丫鬟,连长公主府特有的各个亭子的清扫装备都是齐全的。 “哦,姑娘,我想回朱玄堂,还麻烦姑娘带个路或请人帮忙指个路。”崔明椘心里倒没信心,这个粗使丫鬟知道去内院各房的路。 小丫鬟果然苦恼的直皱眉头,“我是不大认识去小姐,主子的屋子,但是我带小姐去竹林那儿,竹林那儿的姐姐唤作琴丝,原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她最是认识各房主子的园子的。” 崔明椘心里明白,但是她倒是不大乐意去竹林,盖因竹林那处原就是白霜霜约见伍三爷的地方,她总觉得尴尬得紧。 万一伍三爷还在那处,她被外人看见了,岂不是万张嘴都说不清。 小丫鬟仿佛看不见崔明椘心中顾虑,又道,“小姐,我不骗你。琴丝姐姐别看只是竹林的管事儿,但她真的是娴郡主身边伺候的,郡主娘娘给她指了婚事,好让她空闲下来绣嫁衣,次啊让她到竹林管事儿的。” 小丫鬟说得天真,崔明椘却听出了里面的意味,怕是这个琴丝犯了错,被娴郡主撵了出来了吧。 崔明椘越发对竹林反感不已,就问,“还有别的出路吗?” “那是不成了。”小丫鬟做出抱歉的样子,“这儿是内院和外院的交界地儿,为了防止外男冲撞了内院的小姐,这才引了条湖横在此处,整个进内院的路只有竹林那处儿。” 崔明椘苦恼不已,小丫鬟也多了几分愁绪。 “哦,对了。”小丫鬟做出几分为难,指指船,“小姐,你若是不嫌弃,还可以暂时让奴婢载着您穿过了竹林到前面,看看有没有姐姐领了你回去。” 崔明椘一时为难了,只是她实在对伍家爷们没好感,怕去竹林又惹了闲话,还是决定坐了她那条破旧的小摇船。 小丫鬟见崔明椘同意坐她的船,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热情地将船上的枯枝烂叶捡了出来,将一件看起来极为珍惜的外套垫在船上,“小姐,还望别嫌弃,这船上都是清扫枝叶的,不大干净。” 小丫鬟笑起来极为淳朴。崔明椘心中一暖,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银瓜子、银馃子递给小丫鬟,笑道,“谢谢你。” 小丫鬟接过银瓜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银馃子,上面是小老虎不成。” “是十二生肖的样子。我家有个表妹和你一般大小,最爱这些花花草草,鸟兽虫鱼。她赏人的银馃子都是些玩物儿,半点不成体统。”崔明椘提到林熙菡脸上也露出明媚的笑容,也不知道九娘到了长公主府不成。 “呵呵。奴婢哪里敢和小姐比啊。”小丫鬟傻笑了两声,摇着船,哼唱了会儿,又道,“我只要哪天能和琴丝姐姐一般就满足了。” “你唤作什么。改明儿,我和长公主要了你去,让你多学些东西,不比琴丝姐姐差。”崔明椘一听小丫鬟纯朴的愿望,心里一暖,倒是对她起了几分欢喜。 小丫鬟无忧无虑的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失落。苦笑道,“小姐,你是个好人。” 崔明椘一愣只见小丫鬟扔了摇桨。在船上狠狠地跳了两下,“下辈子,奴婢若有机会一定好好伺候您。” 说完就往湖里跳了下去。 “你说什么啊,说什么啊?” 崔明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眼了。 崔明椘眼睁睁地看着小丫鬟跳湖,只能趴在船边大喊。“快上来,快上来……” 小丫鬟沉在水里的脸。露出淡淡的笑意,让崔明椘阵阵发寒,她感觉到脚上一股子湿意,小小的摇船满是水。 难道…… 崔明椘低头一看船下竟然有条一尺大的裂缝,随着水流的流进,开始开裂,水花涌进。 崔明椘陡然明白了,“来人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崔明椘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少时也是会些水的,可自从她伤了腿之后,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就是不成的。 再来北方冬日的水刻骨的寒冷,大多数水流都结成了冰块,而长公主的这条河能够不结冰的原因,除了长公主府日日将热水引进外,更重要的是与一般人家的三寸三深的观赏湖不同,长公主喜好真实。 这是条深水河改造的内庭湖,皆是活水,由什刹海引入的活水,从东流进,由西流出,日日夜夜串流不息。 崔明椘可以想象自己往里面一掉,没个声息死了,长公主府指不定还看不到尸体,说不准就随着湖水流进了什刹海。 “咔嚓”木船开始开裂成两半,崔明椘瞪大眼睛死死抱住一块看似平整的木板。 到底是谁设计的毒计,要害自己这个闺阁弱女子? 崔明椘脑袋开始混沌,陡然看到一抹金光,一把抓住,是个金镯子上面一排孔雀蓝,崔明椘来不及思绪,人就开始迷糊了,只能肯定不可能是她。 伍敬行今日过得简直莫名其妙。 早在几天前,他发现他干了一段日子的糊涂事儿,就觉得自己中邪了,天天进庙里拜佛进香,惹得学堂的同窗好友喷笑不已,也半点不敢松懈,还喝了多次符水,拉得人都虚脱了几次,实在是怕是没驱成邪,人就拉死了,才放下折腾。 过了一段日子,发现自己没再次中邪,才放心,从龙泉寺求了一堆的护身符,身上带着,房里挂着,书里塞着,还让身边伺候的也带着,家中兄弟姐们各个都送了些,就算被陛下唤道宫中调侃了一番,也是冷着脸继续带符咒。 月前,最不忌讳鬼神的自己,也开始信佛,念起了经书来。 要不是吓到家中长辈兄弟,伍敬行甚至打算到庙里出家三年,去去晦气。 伍敬行人不怕死,却很是畏惧自己变成前一段时间傻不啦叽的疯子,毋宁死,不变残。 故白霜霜这个他中邪期间极有好感的女子约见他,他想都没想就绝对去见见,实在是他对这个让自己产生莫名其妙好感的女孩非常怀疑,绝得她很大程度上给自己下了蛊。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伍敬行已经打算好了,若是祸害,直接设计让她没了就成。 没想到没等到白霜霜,倒是等到了另一个让他产生诡异情绪的林熙蕙。 这个女子,他也是打听过的,他对她总是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好像前世就认识了很久,从心里升腾起一股子的喜悦忧伤还有失落,让他看见她想接近又害怕,想留着又想逃跑的感觉。 特别是伍敬行见到本人,那种特殊的感觉越发强烈。 “三郎——“ 林熙蕙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前世的情义,想要的更多是复仇,可当她见到伍敬行的时候,才发现她从未忘记他,甚至随着时光的穿梭,对伍敬行的爱意越发浓郁。 伍敬行细细打量起林熙蕙,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为吸引人的女子,尤其是明媚好似盛开的海棠的样子,极为让他心动。 只是一想到她和邪魔外道有关系,他就从心底发寒。 那双吸引人的眼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风韵,总让他觉得这个女孩不是女孩,而是一个老女人披着少女的皮。 这一想伍敬行也忘了推开她,林熙蕙游走在他身上的手,让他觉得像巨蟒缠着他身上,让他呼吸不过来,伍敬行几乎有种想死的冲动。 好可怕啊。 十六岁的伍敬行,还不是经历三年战火的贤王,也不是几十年后经历朝廷权势变更的贤王,他只是一个十六岁,少年得志,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和风雨的聪慧少年。 他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两个女鬼缠上了,就有种想哭的*。 白皙的脸在阳光下越发白皙,粉嫩的唇也染上了淡淡的红,僵直身子挺立得像竹林的青竹,君子如玉,说得就是伍敬行这样的人。 林熙蕙抱着伍敬行的腰,躺在他宽敞的肩膀内,整个人有说不出的幸福,半点看不见伍敬行僵直的身子下面,轻微发颤的腿。 第八十一章 救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一见伍敬行没有像前一段日子,被白霜霜迷住心神,对她还保持距离,反而任由她环抱,心里一阵的感动。 暖意上涌,想到国公府没了,最疼爱她的哥哥们也没了,这个世界她再次一无所有。 唯有他还在! 心里话就忍不住的道述给爱郎。 “三郎,我终于见到你了?” “相隔一甲子,我终于能够再次抱住你了?” “这次,不会有人再次阻止我们了?” “这次要是再……” 伍敬行敢说他在同龄人中也算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了。 可…… 伍敬行听着林熙蕙情不自禁的表白和满是爱意的情话,却吓得魂飞魄散。 什么叫做死后回到了过去? 果真是女鬼。 什么叫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都要和你在一起? 这是威胁吗?她知道自己最近拜佛进香的事儿,意思就是佛神也对付不了他。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不得安宁,尸体还受操控,家人还受伤害? 伍敬行仿佛闻到了林熙蕙身体里发出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伍敬行有股想吐的冲动,他害怕妖怪发怒,毁了公主府,杀了公主府的人,强忍着呕吐的*。 林熙蕙那双冰凉的手,摸过他的脸,带来阵阵腥臭味儿。 “别过来。”伍敬行实在忍不住,推开林熙蕙,倒退一步,强撑着发软的身子,“别过来。” 林熙蕙被伍敬行突然推开吓了老大一跳,又见伍敬行面色惨白得发着青。好似中毒般的捂着肚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三郎,你怎么了?” “你中毒了。” 伍敬行无法回答,他眼前一片发黑,双手捏着护身符,心里默念起《地藏经》驱魂,却半点用途皆没,林熙蕙仍然半点无异常的走到他身前,两手挽着他胳膊,亲昵担忧问道。“三郎,你没事吧?” 为什么会这样? 伍敬行闻着林熙蕙身上怪异的味道,头晕得越发厉害。眼前发黑,心跳加速,血液倒流,整个人快晕过去。 难道已经被摄魂? 那尸身会被妖怪利用吗? 借着自己的身体害伍家上下吗? 借着他的身体为祸朝纲,遗臭万年吗? “我死后。烧了我的尸体吧。” 伍敬行强忍着害怕,拉着林熙蕙的手,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林熙蕙,他暗想他对付不了妖怪,但是妖怪不同意,他哪怕拼尽全力也会和她同归于尽。 “求你——” 林熙蕙含着泪。听着爱郎似遗言的话,心里一阵难过。 三郎是中毒了?还是被人害了? 难道前世他不告而别的原因,就是他身染重病。才不得不忍痛告别,让她另嫁他人。 林熙蕙想到伍敬行前世离开燕京时的话,让她好好珍惜河间王世子,沉重痛惜的语气里藏着对她深深的不舍,以及那包含深意的眼神。 林熙蕙心底对他那一点子的怨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林熙蕙噙着眼泪咬牙切齿的下决心道。 “你……” 伍敬行掐着林熙蕙的手,气得脸色越发铁青。眼前一黑,想要破口大骂都来不及,人就晕过去了。 “三郎,三郎……雉凤,雉凤,你怎么了?” 林熙蕙惶然失措地看着伍敬行晕了过去,晕死过去后,还满脸痛苦,浑身打着寒颤。 “你到底是怎么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林熙蕙越发觉得前世贤王伍敬行不告而别,另娶他人定是有隐情的。 难道崔明椘能够嫁给伍敬行不仅仅是崔诗韵的帮助,以及皇后、贤王妃的偏爱,更多的是伍敬行的身子有问题? 林熙蕙这一想,伸向伍敬行的手又缩了回去。 伍敬行身体有问题,到底有多重? 林熙蕙暗恨自己死得早,不知道伍敬行是否在她死后,也是没多久就死了? 她只知她再世伍敬行的风光无比,一想到同样是妯娌,她只能嫁给伍敬安这个废物,而崔明椘这个死敌却能够嫁给伍敬行这个,她原本的恋人,她就心有不甘。 可要是前世她死没多久,伍敬行也死了,崔明椘做了寡妇,她心里好像就有种痛快,对崔明椘的恨意就少了些。 难道是她错了? 林熙蕙不禁想到伍敬行身染疾病,她好好和河间王在一起,或者和伍敬安好好过日子,而崔明椘却只能做寡妇。 林熙蕙心里陡然有些后悔前世的疯狂。 不会的,一定是中毒,或者能够好起来。 林熙蕙摇摇头。 她一想到伍敬行能文能武,伪帝乱领兵作战三年多,新帝继位又是肱骨之臣,鞠躬尽瘁,日夜操劳,也不曾听说半点病症。 那就是伍敬行的病能够好,或者说崔家有能够治得好的伍敬行的东西。 林熙蕙深知世家子身染重症是绝对不会对外泄露,长公主向来看不上牛老太太,她不知道也是极为正常。 而崔老太太和长公主有同窗情分,知道这事儿,救了伍敬行一命,让伍敬行娶崔明椘这个不爱的女人,按照三郎的性子,怕是绝对会遵从的。 林熙蕙脑海里闪烁一阵阵思绪,恍然对前世自己输给崔明椘的出处找到了理由。 崔家能办到的,今生我也能够办到。 林熙蕙暗下决心,又想到伍敬行对白霜霜不合性子的讨好,维护,不禁思绪难道现在白霜霜手里就有能够救伍敬行的方法? 不然三郎为何要那般讨好一个声败名裂,京城有名的笑话。 林熙蕙坐不住了,她将伍敬行扶到了竹屋内,摸摸伍敬行的脸。流泪道,“等我三郎,我马上就来,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 伍敬行躺在冰凉的竹屋里被冻醒了,冰天雪地,没有地龙,没有暖炉,没有被褥,躺在一个漏风的纳凉用的竹屋,是人都会冻醒。 他一睁开眼。没有妖怪了,清爽的竹子味道,哪怕冻得人瑟瑟发抖。他心里也是一阵的舒坦。 “到底什么妖怪?” “为什么没吃自己就跑了?” “还是被护身符打跑了。” 伍敬行冷漠着脸,心里吐槽不断,“算了,反正知道真的是被妖怪盯上了,多找些高人。日后一定能对付得了她。” 伍敬行摸摸怀里的护身符,暗想一个不够,还是去多拿几个藏着吧。 伍敬行快步离开竹林,穿过相思园,打算去了外院书房取有些护身符,给家中长辈、兄弟姐妹多多送上一些。 “救命。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从湖中传出来,伍敬行觉得自己越发幻听了,最近妖怪的故事看多了。南北朝的湖中妖,她都想得出来。 伍敬行摇摇头,继续向大步走。 身边却传来“扑通”一声,他一转身,就见自家小胖子没头没脑的跳进了湖里又做起了英雄救美的事儿。 “这该死的——” 伍敬行暗骂了一句。吹起了怀里的哨子,想着过一会儿仆从该来得急赶过来吧。脱了厚重的外套,跳了进了湖里救人。 “小六,你死定了。” 伍敬行恶狠狠地瞪了两眼费力游着去救人的球形物体,“还不上岸。” “三哥,是你。”伍敬安几乎看不见的小眼露出微弱的惊喜,“快,快救人,有个女的沉在水里了。” 该不会是水鬼吧? 伍敬行风声鹤唳怕了,一点不想去救人。 但是生为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在吨位极重的胖弟弟崇拜的眼光中,伍敬行陡然高大起来,战胜心底的恐惧,费力向湖中游去,“我去救,你快上岸。” “哎,三哥,谢谢你,我先上岸了。”伍敬安胖脸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 伍敬行不情不愿地游到湖中救起没了知觉的崔明椘,心里暗道,小六这个恶少实在不成功,明明处处恶作剧,还偏偏爱做好事,做了好事还每次都往哥哥们身上挂,害得他只能保持翩翩公子的形象。 伍敬行常年练武,身子健壮,很快就游到了岸上,毫无怜香惜玉心的将崔明椘甩到了岸上,趴在岸边喘气。 却看见自己弟弟扑通在湖里原地打转,胖墩墩的身子像鱼丸一样被炸得忽上忽下,水里沉浮,却半点不走,原地打转。 “小六。”伍敬行瞪着眼,忍不住吐槽,“这该死的,跟着二哥去南边转了几年,学个游泳还是原地打转,就这水平还去救人。” 伍敬行边说边无奈地继续板着脸,脱了外套,又再次跳到了湖里,救自己高吨位弟弟。 “三哥你来了。” 伍敬安奋力挣扎大半日,就是游不出来,看到自家三哥板着一张冷脸游过来,一把拖住自己的领口,费力往岸上游泳。 “三哥,幸好你来了,我感觉我好像被水草缠住了,怎么都游不走,全身都很重。” 伍敬安一脸感动的跟着哥哥往岸上游。 伍敬行瞥了眼弟弟身上的厚重的衣服,无力吐槽道,“穿着十斤衣服,吸了水就是三十斤,又加上百来斤的肥肉,水鬼都游不动。” “嘿嘿。” 伍敬安傻笑了两声,突然变脸直接道,“三哥,我好像真的游不动了,我抽经了。” “什么,别,我可拖不动你满身肉。” 伍敬行脸色大变的看着伍敬安沉了下去,他惊吓的夹住伍敬安,可伍敬安年纪比他小好几岁,一身肉却是他的几倍,沉重的身体好似一座小山一样。 伍敬行是个书生,虽练过武,却不似上面两哥哥般擅长,再来伍敬安的胖肉就算大几岁的成年哥哥也是多有拖不住的。 伍敬安不骑马,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少时就已经压死几头马了。 何况伍敬行已经游过一圈,救了崔明椘,早就累坏了。 伍敬行没办法,不能放下自己亲弟弟,只能期盼仆从早点到,可是不知道为何,平日里常常随时待命的仆人消失得无隐无踪。 伍敬行渐感吃力,人也没了力气,那离岸边不远的距离却怎么也到不达。 “快,快拉住竹竿。” 一声声脆脆的女童声音喊过。 伍敬行也不及多想,一只手紧紧搂着弟弟,一只手抓住竹竿,随着一声声“用力,用力……”怪异的叫喊,伍敬行和怀里的胖纸弟弟被一群女童拉了上来。 “哎呦,累死我了。” “怎么这么重啊。” “竹竿都差点拉断了。” “这两个大男人能不重吗?” “咦,那个人怎么那么胖,是被水涨大的吗?” “快把肚里的水挤出来吧。不然以后变成这样也太惨了吧。” “是本来就胖吧。” “怎么可能,那肚子就像快生的母牛了……” 第八十二章 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就在伍敬行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无知的话语说的羞晕过去前,一声清脆地声音道,“好了,别吵了,快将表姐和两位公子送到最近的厢房,别在外面冻坏了。绾容快去喊些长公主府的下人,请太医来,不要着了凉。” 伍敬行睁着朦胧的眼,看向救他逃出水深火热的女童,年纪不过十岁,梳着未及笄少女惯用的双平鬟,皮肤似所有大胤贵女一般白皙光洁,五官精致,眉目秀雅,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看起来很是天真娇憨,神情有几分成熟的冷淡,看向他的时候就和看一般花草无异。 不似其他贵女般火热,也不似白霜霜、林熙蕙这两种妖怪般诡异,更不似宫中贵人般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伍敬行心里有几分好感,觉得和自己弟弟妹妹一般透彻干净。 “多谢。” 林熙菡对伍家公子没好感,一想到自己两个不成调的表姐们看上的男人就觉得定是个不成调的,碍着情面“嗯”了一声,就让丫鬟抬着崔明椘先进厢房,免得被外人看了败坏表姐的名声。 小姑娘不理睬,让伍敬行很是没趣,难道自己老了,惹人厌弃了。 伍敬行没多想,郁闷地看着一群女童露出“你们是傻子”的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叫绾容的女童眯眯眼,指着不远处的厢房,又指着已经冻醒的伍敬安。 “你们不冷吗?” 伍敬行才恍然大悟,自己兄弟二人形容狼狈,衣冠不整,人家当兄弟二人是变态来着呢。 伍敬行也顾不得风度,拖着自家傻弟弟,将自己弟弟身上快结成冰块的外套脱了下来,将自己干外套给自己胖弟弟裹住半个上身。扶着弟弟进了燃了炭火的火盆。 屋子渐渐暖和起来,伍氏兄弟二人裹着被衾,身子没有那么僵硬,伍敬行才恢复神智,小心问了一声,“姑娘,在下伍敬行,敢问几位是?” 加炭的小丫鬟直翻白眼道,“别,伍三公子你就别介绍了。一个介绍就幻灭了。” “什么?”伍敬行兄弟二人茫然的看着小丫鬟一脸欲死的表情。 “差点死在自己家湖里的伍三公子实在和传说中的差得太远了,尤其是挣扎了大半天,也没个仆从救助简直不可思议。” 红绣说得直白。听得出来不存在讥讽,可伍敬行怎么都觉得羞愧难当。 首先,他独自密会妖怪,其实是安排了人手在附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没了人影。 二来。竹林这处儿在长公主府算得是萧条之地,没什么人影儿,可长公主府还是会安排几个人守着,尤其是家中有客人,防止客人迷路,更是会安排几个指路的小丫鬟。伍敬行私见白霜霜。也不曾让这些小丫鬟撤走,可今日却半个不曾见到。 最奇怪的是伍家少爷身边都有贴身护卫,就算伍敬行进了内院。护卫碍于命令不得进入,但是按理说伍敬行一个哨响,也该会大批护卫进入。可今天护卫却半点踪影全无。 小丫鬟不说伍敬行一时想不到,一说陡然心惊不已。 他突然想到自己到底救的是谁? “敢问刚才在下救起的姑娘是谁?” 伍敬行经常因各种缘故英雄救美,救人之后。总是被缠着,心里对美人也怕了。所以救起崔明椘,他是半点不温柔,更不想知道她的身份。 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你说的崔表小姐。”红绣性子直爽,见伍敬行被自己讥讽了,也不曾恼怒,反而神色平淡。 “崔……,是崔阁老家的千金。” 伍敬行挑眉,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崔阁老前段日子不知何故和陛下关系越发紧密,一下子得了势。 伍家属于陛下真正的嫡系,自是和保守党算是结了盟。 今日,若是崔家嫡支独女,崔小姐,死在了长公主府,怕是长公主也是要受崔家当家人的迁怒的。 特别是他还经过了湖边,若是见死不救,要是幕后人透露出去,更是和崔家结了私仇。 陛下刚刚建立起的新联盟,新势力就土崩瓦解了。 “小六,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赶上这出大戏来着。” 伍敬行转身拉住伍敬安问道。 伍敬安被哥哥一问有个一瞬间闪神,愣道,“不是三哥,你换我来的吗?我还奇怪着,竹林可是靠着内院的,你让我来这儿干啥?” “我没让你过来。” 伍敬行皱皱眉头,伍敬安傻眼。 “该不是中了算计吧。” 伍敬行亦冷笑,“怕原就是算计上我等三人的。” 果然好手段。 不仅是将崔小姐害死在长公主府,更多的是败坏两家名声。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个公子哥和一个千金小姐死在湖里,真是香艳的话题。 再来白霜霜的事情才没多久,由不得旁人多想,崔家姑娘该不会和自己表妹白霜霜一般,勾了哥哥,搭了弟弟的。 “伍公子醒了。”林熙菡领着丫鬟进屋,见伍家兄弟醒来,便打招呼离去。 崔表姐已经醒来,二人离开人群太久,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多想,何况还有个无事搅风搅雨的白霜霜。 伍敬行见林熙菡进来,她年纪小,伍敬行却不大生得起逗弄小孩子的心思,反而在林熙菡极为冷淡的目光下,神色敛了起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熙菡对伍氏兄弟极没好感,尤其看到某只胖子,这个胖子一看就是胶州那个跋扈的胖子,如今比从前更胖了一圈。 “不用谢。我家表姐也是你救的。” 林熙菡表情太冷漠了,不是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是风轻云淡的之感,反而是一种伍敬行兄弟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感激也好,不感激也也成。 让伍敬行有些梗咽到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怪吗? 自己胖子弟弟总是那么别扭。一脸恶少像,骨子却善良不过。 自己妹妹也一样,喜欢偏偏装作不喜欢,不喜欢还应撑着,半点不可爱。 眼前这位和妹妹一般大小的小妹妹也是冷漠得像一尊雕像。 许是伍敬行的眼光太奇怪了,林熙菡看向他的时候,好像要穿过他的身体。 “你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没事,只是还没感激你来着。”伍敬行被林熙菡看异类的眼光,弄得没头没脑,只能不知所言。 “不用谢了。只要以后不要对人说起这事儿就成了。” 伍敬行又一梗,林熙菡太不按套路来了,见林熙菡有些过冷的眼。只得点点头。 林熙菡出门又回头,伍敬行当小姑娘终究想起关心一下表姐的救命恩人来着,只见林熙菡走到榻前,拇指点点伍敬安的肚子。 “这是真的,没水。” 伍敬行兄弟被她的举动弄傻眼了。伍敬安呆呆看着林熙菡,噌得一声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你干啥?” “你该减肥了。椭圆了。” 林熙菡看着伍敬安的大肚子叹了口气,衣袖都不挥的走了。 身边跟着两小丫鬟也是一脸鄙视地看了两兄弟,走了。 这是闹哪样?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奇怪吗? 莫名其妙看着像看着一块大肥肉的白霜霜。 莫名其妙盯上他,讲着恐怖的前世今生的林熙蕙。 还有这个救了他,却当他是死人的冷淡林熙菡。 还是就这几个表姐妹有问题。 伍敬行一悚。有些同情那个被自己救了,看起来最正常的崔家小姐崔明椘,生活在这一群怪人甚至很大程度上是妖魔鬼怪的身边。还能正常活下去,建立各种奇怪的关系,实在很牛。 就在伍敬行对不记得脸的崔明椘好感度狂升的时候,崔明椘正将拽在手里的金镯子递给林熙菡。 “这是白霜霜的镯子,是她干的?” 林熙菡接过金镯子。反复打量,最后确定的确是白霜霜所有物。 “不清楚。但是我想霜霜人做作了点,心思也不正,但是她惯是爱浑水摸鱼,顺势而为,要是她知道谁算计我,最多趁机下手,确不会直接上来要我的命,还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崔明椘道不是信任白霜霜是君子,不害人,相反正是觉得白霜霜是个真小人,才越发肯定不会是她害了她的人。 白霜霜害人,哪怕真的下手,也不会承认露出把柄。 她人不聪明,却在害人方面极为聪明的,胆小怕死,输不起的性子造就了她不主动出击害人的性子。 林熙菡二人不知道她坚持的什么底线,二人觉得她一向没底线,可有时候还是有几根骨气的。 “我来的时候,听白霜霜说道我家堂姐林熙蕙也来了。” 林熙菡这一说,崔明椘惊讶,“她怎么能来的。” 林熙蕙还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莫说长公主府不曾给她请帖,就是给了她也不见得进得来。 林熙菡摇摇头,“我听白霜霜的口气,她本来打算约见伍家公子的,只是没想到被林熙蕙截胡了。我去的时候,她还一肚子怨气来着。” “就算林熙蕙来了,我与她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她比白霜霜更不可能害了我去。” 崔明椘揉揉发疼的腿,脸上疑惑不解。 “其实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林熙蕙看你的时候满是恶意,觉得她比白霜霜害人可能性大。” “怕是看咱们二人情分好,心里不舒坦来着。” 崔明椘不在意的笑笑, “再来我又不是白霜霜,欢喜伍家三爷,与她结仇的人,就算要害,也该去害了白霜霜来着。” 林熙菡听了有理,觉得自己多想了。 第八十三章 嫉妒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实在和崔明椘搭不上边儿,一个生在江南水乡,一个生在北国雪地,二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林熙菡这个妹妹,林熙蕙指不定还不认识崔明椘是谁。 今生无缘近日无仇,就算要害死崔明椘嫁祸白霜霜,这手段也是极为不高明的,证据太明显了,一个突兀出现的金镯子反而让人觉得白霜霜无辜,是个算计。 不对? “表姐是那对孔雀蓝的金镯子吗?”林熙菡陡然发问。 崔明椘见林熙菡语气慎重,惊疑地取出那只孔雀蓝金镯子,递给林熙菡,“有什么不对吗?” “很是不对头。” 林熙菡接过孔雀蓝金镯子,小心确认起来,“这个金镯子果真是那个金镯子。表姐,你问问霜霜,这个镯子她送给了谁?” 崔明椘也听出了其中问题,让人唤了白霜霜。 “你是说陷害的是那个收到镯子的人。” 林熙点点头,二人等白霜霜小半个时辰,白霜霜就不情不愿的来,她板着脸,一张口就道,“姐姐妹妹惯是亲热的,有事没事想不到我这个清闲人,现在唤了我来,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神情孤傲,眉眼满是不屑,林熙菡一梗,她实在不能理解白霜霜的言行举止。 刚认识这个表姐,她就一副鄙视林熙菡的态度,然后莫名其妙的攀附,又到打压,再到三年和平相处,等林熙菡觉得二人几乎可以做一般表姐妹了,她一到京城,又立马疏远表姐妹三,到打压排挤,到俯视高傲。 林熙菡不理解白霜霜的脑回路。也不想理解,她一般对厌恶的、不喜的、不亲近的一律是不搭理,无视的态度。 白霜霜,林熙菡避无可避,也只能当她是个病人,暗叹口气,从袖中扔出孔雀蓝金镯子,“霜霜表姐,这是你的吧。” “是啊。”白霜霜拿起金镯子随意看了两眼,“怎么了。只许你们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许我用一两个值钱的东西。” 林熙菡不大听得懂白霜霜有些话的意思,但还是听出了她语气的酸意。往昔解释多了,白霜霜没一次听进去的,林熙菡也不打算解释,直道,“今天表姐差点被害死在湖中。这是她遇险地方发现的。” 白霜霜听到林熙菡这一说,立马勃然大怒,冷哼一声。 “哼……。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们以为一个金镯子就能陷害我了,告诉你们这一招,我见多了。” 崔明椘被霜霜话里的意思惹火了几分。“霜霜表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就算要害人,也要害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不至于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害个无关紧要、无碍大局的人。” “你……” 白霜霜一听崔明椘意思自己地位低,还不配她针对,心里又火又气,还无可奈何 白霜霜位属于无身份的闺阁女,很难再出头。 崔明椘这样的贵女实在没必要和她计较。 白霜霜知道崔明椘说得是实话。反驳不了,心里堵火气更大。 “崔表姐。唤我来,该不会是为了和霜霜炫耀一下身份高贵来着。” 崔明椘又不是白霜霜,爱没事出来挑唆一下,白霜霜服软,她也不继续打击,直接又问,“这镯子,你送给谁了?” 崔明椘问及白霜霜还真一时想不起来,孔雀蓝的金镯子不过是崔老太太送得一干金银首饰总最普通的那一类,像这一类儿,她不是随意扔了,送人了,就是丢在那处角落里,一时搬货想不起来。 倒是林熙菡惯是个好记性的,“霜霜表姐,我记得这镯子好似是外祖母前段日子,外祖母的赏赐。” 白霜霜也有些好糊记忆,前段日子,崔外祖母手上有了一批好首饰,就唤了姐们三人,领了去。 只是那个时候白霜霜忙着各种花宴,手里的首饰也多了,没多大在意这些珠宝玩物,刚想唤了身边丫鬟问起,才想到,“是甄表姐,是给了甄表姐做了见礼了。” 林熙菡一听无语了,用孔雀蓝的金镯子做见礼,还真是不懂礼数。 “是甄大姑娘甄珍吗?” 白霜霜点点头。 林熙菡和崔明椘相视苦笑。 难怪会是甄珍,还真是好算计。 甄府属于牛党,前段日子抄了家,甄家大老爷和甄恩候父子不和,隶属不同党派,又涉及种种复杂势力,不仅没有甄大老爷不仅没罢官,反而因不喜他的父亲和相互敌视的弟弟被问了罪,一跃成了新的甄伯爷。 水涨船高,甄珍的身份也高了起来。 要是害死了崔明椘陷害给甄珍,还真是算计之深。 甄大老爷属于楼党一脉,甄珍是皇后侄女,颇得皇后喜爱,外家是和贤王外家乃是一脉相承,从骨子里又属于清流一派。 若计成,崔明椘一死,崔府找甄府偿命,甄珍一暴露,崔府就一下子得罪了两派人马,还让皇后心中起了疙瘩,不仅让崔府失人还失势力。 可见这个害崔府的政敌,心里极为深沉歹毒。 若是再加上被算计的长公主一脉,朝廷上更是乱上加乱,倒是整个朝廷不是轩然大波,而是动乱不休,这个幕后人怎么看都是身份不简单的。 林熙菡和崔明椘相视,心中皆明白,这件事儿只能隐藏下去,偷偷禀了家中长辈让长辈出头和甄家接触一下。 看看这个又害了甄府,又害了崔府,又算计了长公主府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林熙菡二人打哑谜,让一旁看着白霜霜窝火不已,“你们二人该不会是还以为我骗你们来着吧?” “我这人和你们不一样,最是实在不过了。这镯子在谁,我实在没必要撒谎来着。” 白霜霜直瞪崔明椘二人,二人得知再不搭理白霜霜,她必是又一肚子心思。 “霜霜,这送人的见礼。以后还是不要送太过显眼的东西,最好多是些符合规矩的东西。” 崔明椘劝慰道。 白霜霜暗道满口子假仁假义,规矩,全天下规矩都在你家了,你要是真有规矩,哪里会追着我这个表妹欺负来着,还不是看着我好欺负,才天天借着规矩敲打我。 白霜霜一听崔明椘拿规矩压她,就觉得她和红楼里的薛宝钗一般虚伪做作,满口假规矩。 白霜霜白眼直翻。林熙菡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一般见礼多送些自己做的东西,或者些玩物儿,实在欢喜的。也是送些家中置办的首饰,而外祖母送的首饰都是以后给咱们添妆用的,上面都有着柳家的印记,这类送出去,就是显得表姐你对外祖母的不尊重。和外祖母对娘家不重视。” 林熙菡不像崔明椘碍于白霜霜的体面,隐秘的提醒,不直接揭穿了说。 她心里明白白霜霜这样的人,不是个明白人,你顾忌她的体面,暗地劝诫她。她会骂你虚伪。你不顾姐妹情分,不管不顾地看着她犯错,她还当你是好人。 林熙菡一般才懒得管她犯了什么错。实在不得不阻止的时候,也不顾及她是否会在下人面前丢脸,直接说得详细,让白霜霜听明白,不要犯错就成。 “霜霜表姐。你如今这样送出去,就是一下子打了外祖母和柳家的脸。更重要的是要是他日旁人借此来算计陷害了人。表姐就是一下子成了替罪羊。毕竟问起来,怎么会送见礼送这类来着,指不定就是算计好的来着。” 林熙菡说得清楚,白霜霜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见礼送出去时候,花宴上的一帮人怪异得紧。 实在是白霜霜的表情太明显了,崔明椘反而吓一跳,直皱眉头道,“霜霜啊,这些都是闺学里讲的礼节,你怎么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娘亲也多次提到过见礼的事儿。” 白霜霜一看崔明椘假道学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不舒坦,“你们说得不明不白,谁知道你啥意思来着。” 钱塘女学三年,学的知识那么多,时间那么短,白霜霜每日疲于应付各种课业,又要满肚子的算计讨好老太太,还要四处打探,发挥穿越女的优势,挣银子开店铺,哪里有时间去记起那几块豆腐厚的封建教条。 再说她就算学习也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捡着重要的来,这等子无关紧要的,她也是半点不记得的。 林熙菡二人也懒得和她一直计较这类事儿,又提醒了两句,尽了表姐妹的义务,就各自分成两派,去了花宴。 林熙菡二人先是去了崔老太太和崔大舅母处回禀了崔明椘的事儿,将镯子交给崔大舅母,得了崔大舅母吩咐,这才回到了伍清雅的宴席处。 伍清雅作为小辈,一般不会置办这么热闹的寿宴,只是伍清雅明年是豆蔻之年,是做女童的最后一年,大胤朝一般都会热热闹闹操办一番。 尤其是燕京的习俗,舅舅家还要给小侄女办寿面席。 伍清雅的外家亦是皇族,娴郡主的父亲是老魏王,死得早,没被牵涉到夺嫡的事儿,留下的遗腹子就是魏平郡王,心情文弱宽厚,性子有些腼腆,与娴郡主相依为命,长姐弱弟,是几乎可以说是娴郡主一手拉扯大,姐弟二人情分很深。 魏平郡王年约三十出头,平日里不大参与诸事,生活无忧,整个人看起来却好似才二十上下。 他膝下仅六个儿子,无一女,极为疼爱伍清雅这个唯一的侄女,故给伍清雅操办的寿面席极为华丽。 不仅吃食名贵精致,就连席位上的餐具用度,大到盅盘小到筷子皆是金银玉石打造,式样精致得好似艺术品,却仅仅用一次就是报废了的。 此外他还送了成箱的衣物和首饰送给伍清雅,那些摆件不仅有藩国奇珍异宝,还有历代收藏,很是让伍清雅在一干大胤贵女中长脸。 就看白霜霜嫉妒得发狂的嘴脸,就知道在场的闺秀心中的羡慕嫉妒。 连惯是不大在意这类事儿的崔明椘也是连连用羡慕的语气道,“魏平郡王果真如传说中般疼爱伍家小姐啊。” 林熙菡也心道,这魏平郡王倒是真的和娴郡主姐弟情分深厚。 连小侄女的小寿诞不仅亲自操办,还准备了诸多满足小女孩虚荣心的事儿,实在是个心思细腻的。 白霜霜本就心里不舒服,听了崔明椘羡慕的话,更是没个好气讥讽道,“谁让你没个好舅舅来着呢。” 她一想到自己和伍清雅一般大,今年过寿诞的时候,不过是崔家几个亲戚草草吃顿饭,崔外祖母和崔大舅母送了几匣子的首饰和把玩,当时她还欢喜得紧,现在对比伍清雅才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见崔家嘴上说疼爱自己,心里却不大将自己放上心上的。 她也不要像伍清雅这般的热闹的寿诞,至少要抵了这七七八八吧。 第八十四章 姐妹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越想越不舒服,就又挑起了崔明椘的刺儿,“表姐,我记得你的童女寿诞宴,不过三两席,吃了顿饭而已。连赵家舅舅的影儿都没有,该不会人都死了,才不能给亲侄女办最后的女童宴。” “你……” 崔大舅母娘家有三个兄弟,两个与崔大舅母一母同胞,继承家业的长弟才华横溢,却死得不明不白,只留下个遗腹子表妹,二子为庶出,仕途不错,却与嫡母嫡姐关系一般。关系最好的是幼弟老三,却因长兄死得不明不白之事,和息事宁人的赵父闹翻了,出走家门,如今消息全无。 白霜霜这话直接往崔明椘母子肺管上戳,特别是哪个死,就是直白的诅咒了赵三舅。 林熙菡对白霜霜的性情越发看不上了。 “霜霜表姐的女童宴,舅舅倒是很想操办的,可惜没人来。”林熙菡听出来白霜霜嫌弃她的女童宴办的不体面,拿起了崔表姐出气来着。 可她也不想想,她乃是出族女,一般体面点的人家都是不愿意去的,怕落了身份。 崔大舅舅又不是没给她办,原先也是定了十来席位的,最后帖子发出去,竟然没一个来的,寒碜得只有姑苏的一些乡老和小官绅愿意前来,崔大舅怕白霜霜母子见了心里更气愤,这才撤了席面说是一家人吃个温馨饭,全了白霜霜母女面子。 林熙菡清楚得记得当时白霜霜还讨巧卖乖,说是再多的人,再大的体面在她心中也不如一家团圆的吃饭让她感动来着。 现在又怨恨起了崔家不曾给她办理寿宴来着。 林熙菡心里对白霜霜这类得寸进尺,不知感恩的心态极为不喜,说话刺耳些,白霜霜气得牙痒痒,碍于还在长公主府做客。这才忍住火气,打定主意回去必要好好教训林熙菡一番。 不说白霜霜表姐妹三人私下里的内斗,伍清雅几个闺阁表姐妹也闹翻了。 林熙菡只听到一出,什么人死了,什么尸体的,就见伍清雅捂着脸哭了起来,没一会儿娴郡主身边的嬷嬷就领着伍清雅出了门。 又隔了小半个时辰,伍清雅这个寿星都不曾再来,反而是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红着眼睛,强撑着笑意。来道了歉意,说是伍清雅身子不舒坦,休息了去。 众闺秀皆是知道有内情的。一般子哪家小姐回对外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就是有些隐疾也是千瞒万藏的,一丝不往外泄露的。 尤其是大胤朝人重视传承,体弱多病的媳妇不利于家族传承,又不能操持家业。再来大胤朝还有七出之说。 女学中就有故事说道,曾有新妇,懒惰不侍公婆,多借病休养,被休妻,理由就是恶疾。严重得不能参加家族聚会。 所以在大胤朝不管你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都不会对外透露的。出嫁前多病难嫁。毕竟大胤朝还有三不去之说,休妻也不是你想休就能休的。 一般最好能够以媳妇多病为由休妻的时间多是新妇满一年短三年,这样的时间段婆家长辈未去,家业变化不大,媳妇嫁妆使用不多。又无子,最重要的是新妇非无父孤女。不曾替夫家守孝,就能出妻了。 大胤朝常说新妇三年不敢病,新郎不敢娶孤女。 病美人和孤女一样难嫁,哪怕伍清雅是长公主孙女,郡主女儿,也是不敢随意外露生病的说法的。 现在丫鬟说伍清雅身子不舒坦,已经算是漏闲话的,但她还是这样说其实就是暗示大家,长公主府上有事儿,让众人还是散了去的。 大胤朝的贵女有几个傻得不知趣,一转眼的功夫,众人就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林熙菡和崔明椘也是强拖着意兴阑珊的白霜霜回了去。 白霜霜心有不甘,她还没见到伍敬行,和他说说心里话,就又被诸事打断,下次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 可就连白霜霜也知道这长公主府留不得的,她刚才特意看了今日大胤朝好几家顶级贵女皆在伍清雅离开后,脸色大变,匆匆告辞,伍清雅更是当场哭了出来,一看就是出大事儿了。 白霜霜心里翻腾,更多的却是心中有鬼。 崔明椘和林熙菡不知道,在林熙菡跑出去找迷路的崔明椘的时候,她又趁着二人身边丫鬟和崔大舅母指派的奴婢都跑出去寻崔明椘的时候,她也跟着出去寻了伍敬行。 白霜霜身为穿越女,总有些旁人不及的能力,她天生方向感极好,前段日子长公主呆的时间比崔府还长,对长公主有些的地儿甚至比伍清雅这个不大注意的主子还熟悉。 比如靠近竹林的相思园,旁人都道只有一条靠河的路儿,她却是常爱琢磨密道的,一个月前还真发现了一处隐藏在假山榕树后面的小道,只有一人大小。 白霜霜怕林熙蕙那个不要脸的还赖在竹林纠缠伍敬行,也就没从大路走,而是走了小道。 可不曾想到刚走到相思园就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一个女尸开肠破肚的死在了假山前面的小池子里,吓得她心都跳出来,惊慌失措下也就忘了去见伍敬行,又直接返回宴席了,回了宴席才发现自己的一对如意发簪丢了一只,强忍着恐惧,原路返回,却怎么也找不着。 现在出了事儿了,她的如意发簪被什么人捡去了。 白霜霜脑海里翻腾不休,也就顾不上给林熙菡二人使绊子,一回崔府就躲在内厢蒙着被子睡。 崔大姑奶奶心里念着乖女儿,进门见白霜霜睡下了很是奇怪,问了身边伺候的,得知是长公主宴席开得不顺,半路救撤了。 暗笑到底是孩子,吃个宴会,主人不能招待,就气煞自己了。 “霜霜。别睡了,不就是个宴会吗?下次再去就成了。长公主好热闹,一个月总要开三四次花宴的。” 白霜霜觉得崔大姑奶奶愚蠢又无知,她心里烦闷懒得搭理,拍开崔大姑奶奶的手,继续拢起被子,蒙在里面。 崔大姑奶奶见白霜霜不像只是为了宴席生气,又细问了白霜霜的身边的下人,丫鬟们叙述了一下宴席上的事儿。 崔大姑奶奶一听白霜霜和林熙菡起了冲突,立马冷着脸道。“这丫头就和她娘一般,恁是不知好歹,没大没小。不知道尊重姐姐。如今她是个没人教养的,咱们这做长辈的总要教训一番。走,霜霜,别生闷气,娘替你出出气。” 白霜霜蒙着被子不说话。崔大姑奶奶心里越发着急了,又道,“霜霜,你别看九娘是个做宗姬的,平常摆着高人一等的嘴脸,实际上是个空架子。她无父无母,父家亲戚又情分全无,唯独能依靠的就是崔家。可论起情分来,崔家还是偏重咱们母女的。你不要怕,受了气,为娘替你出头就是了。她要是知礼的,也不能和长辈顶撞了来着。” 崔大姑奶奶小声安慰白霜霜。嘘嘘叨叨的话语,倒让白霜霜起了心思。她暗想,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不记天诛地灭,要是林熙菡对她是好的,她也不打算害了她。 可林熙菡一天到晚装好人,正应了她的名字白莲花,处处显摆,人一点大,心眼不少,总是联合崔明椘一起面上装好人,暗地里打压欺辱她。 她没报复她,就算看着往昔的情分,如今不过是让她顶个罪,那又有什么? 再来自己没身份没地位的,出了事儿,怕是崔府也是难护得住自己的,但林熙菡不同,她有个宗姬身份,好歹算半个皇族中人,涉及了人命官司,也不会直接打杀了她,反而宗人府会查探。 白霜霜下了决心,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惴惴,她一边安慰自己,这是林熙菡活该的,一边又道这般陷害林熙菡,林熙菡死了,岂不是她杀了一条人命。 她是现代人,她尊重生命,但是她想活命,要是涉及到她自己的安全,就不要怪她狠了。 就像崔明椘的事儿,她明知道崔明椘不死也残,但是二人天生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她还是顺势而为的害了崔明椘。 白霜霜捂着心口又犹豫了,崔明椘瘸腿,那又不是她涉得局,她没下手,只能算助纣为虐的事儿,可要是真的下手害了林熙菡,她就是杀人凶手了。 林熙菡虽然讨厌至极,但是和她根本上是没有利益冲突,只能算是变故,蝴蝶效应的变故,她当日 多次想去掉这个变故,可人处久了,林熙菡讨厌了点,但是没害过她,她心里也就能无视这个变故了。 白霜霜神色变幻,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娘,不关九娘的事儿,我只是想到我比九娘年纪大,还总和表妹计较些琐事儿,太不应该了。尤其今日还多亏表妹表姐隐瞒,我才没遭了罪。我这一想就羞愧不已。” 崔大姑奶奶被白霜霜陡然的大变态度惊呆了,她自己这个女儿,她还算知道了,骨子对林熙菡二表姐妹偏见极深,处处针对,她有时候见了都觉得过分了点。 只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疼。 白霜霜是她的女儿,她哪怕觉得这事儿不该,但发生她女儿身上,她就觉得是旁人家的孩子的错,要不是你惹了我家霜霜的眼,霜霜至于针对你吗? “霜霜,你……” 白霜霜如今态度大变,崔大姑奶奶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娘,我是真的羞愧不已,反思不已。” 白霜霜见崔大姑奶奶不信,就连连做出一副悔恨状,崔大姑奶奶还不知道自己养了多年的孩子,一看就是装的,但是孩子乐意,她也就不揭穿了,小姑娘恶作剧过分了点,也没什么的。 “霜霜,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好了。” “娘,你看,我这么对不住九娘,可是我又拉不下脸去和她道歉,指不定她还当我不安好心来着。”白霜霜试探。 “她敢。这儿好歹是崔府,又不是林府,万事由你外婆做主,再来我还是她长辈来着。小姑娘不能斤斤计较,小家子气来着。你是姐姐,你拉下脸和她相交,她还能拒绝不成。” 崔大姑奶奶挑眉,这大胤的礼节就是尊长,大的欺负小的,不过一句训斥,小的不接受的大的道歉就是大错特错。 “可是我还是羞愧得无脸见九娘……” 崔大姑奶奶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霜霜的表演,“小人精儿,那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说了这么多。让娘帮你干什么?” “嘿嘿……” 白霜霜一笑,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黑匣子,笑道。“还是娘,您懂我。这是我的那对如意蝴蝶发簪,我想把这个送给九娘,算是她今日帮助的谢礼。我怕她不肯接受,还请娘。帮我赐了过去。” “成。只要你好好的,消了气,怎么样都成。“ 崔大姑奶奶暗想,这霜霜打脸的主意还真是搞笑,将自己用过的蝴蝶发簪赐给林熙菡,不就是点醒林熙菡知道分寸。自己是姐姐,她是妹妹,少忘了长幼。 崔大姑奶奶甚至还想该不会发簪还是坏的来着。羞辱林熙菡一番。 崔大姑奶奶对于小女儿家这些小斗争,不大看得上眼,觉得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也不算失礼。就让自己身边的丫鬟直接给林熙菡赐了过去。 “咦,小姐。奇怪来着。” “出了什么事儿了?” 松烟看着绾容抱着红木匣子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就随口问道。 绾容上前一步,走到林熙菡跟前,将红木匣子打开,直道,“小姐,你看崔大姑奶奶送来一只如意蝴蝶发簪,却偏偏嚷着是一对如意蝴蝶发簪。” 林熙菡抬头看了一眼,这发簪有几分眼熟,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不是霜霜表姐的发簪来着,寿宴上还刚戴着来的。” “什么?”红绣愤愤地板起脸来,“我说嘛,我日抠门得连个吐沫都算计着的大姑奶奶怎么会想到给咱们这个寒酸地儿赏赐东西来,敢情是打着羞辱咱们小姐的主意来着。” 一时间,众丫鬟皆愤愤不平,就连一向偏心崔府,重来不对崔府说半句不好的兰嬷嬷也对这个自己奶过的大姑奶奶心中有了些子不满了。 这小小姐已经命够苦了,大小姐不仅不怜惜,反而也合着一干黑心肝的欺辱孤儿,实在太不该了。 “好了。” 林熙菡顾虑兰嬷嬷的情绪,想着兰嬷嬷一把年纪还是不要气坏了才好,“绾容交给紫云将东西收起来吧。” 主子发话,几个小丫鬟心里不服,却还是乖乖地听话做起事儿来。 林熙菡陡然灵光一闪,不对,这个发簪是白霜霜的,不会是崔大姑奶奶的手笔,怕是白霜霜,这么大晚上的送给发簪就为了羞辱,白霜霜的羞辱不会这么文雅,她来不了闺阁雅事儿。 伍清雅寿诞上发生的事儿,白霜霜心虚的眼神,以及…… 林熙菡脑海里回忆不已,直接问道松烟,“松烟,你看看是不是霜霜表姐寿诞上带着的发簪。” 松烟细看了两下,直接道,“怕是这个。” “你还记得刚进表姐她头上带了几支,出了门又是几支。” 松烟见林熙菡问的严肃,她想得也细致,“不对啊?” “怎么了?” “奴婢明明记得刚见霜霜表小姐的时候,她发髻上左右各一对如意蝴蝶发簪,出了府的时候却好似只看见一支了。” “这就对了。”林熙菡冷笑,“怕是这位在长公主府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丢了另一支。” “小小姐的意思是?”兰嬷嬷一听林熙菡的话,就猜出来了什么,“作孽哦。作孽哦。大小姐怎么能这样,当年小姐再世的时候对她如何,她如今怎么能这般对小小姐……” 兰嬷嬷老泪纵横,失望,难过,不可置信,她虽然和崔诗韵母女情分深厚,却对崔大姑奶奶亦是有相当后的情分,往日对崔大姑奶奶对林熙菡冷落异常,还能借着孤儿寡母日子不容易,照看不到林熙菡这类话安慰自己。 可如今…… 兰嬷嬷不是刚进府的小丫鬟,她在内宅混了大半辈子,只要一听长公主寿诞上的情形,就知道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儿,其中的危险程度,特别对于林熙菡这样无依无靠的更是致命的危险。 但现在崔大姑奶奶竟然亲手将危险推给自己的亲侄女,陷害自己的亲侄女替自己女儿顶罪,让兰嬷嬷实在不能接受。 林熙菡看兰嬷嬷伤心,叹了口气,吩咐绾容道,“找匠工连夜按照这个发簪打造一对一模一样的放到匣子里去。” “是的,小姐。只是……” 绾容应了林熙菡吩咐还是犹豫地补充了两句,“这发簪精致,打造出差不多的,怕是要过段日子,不知道霜霜表小姐看到的事儿大小,要是明日就查探,怕是难的。” 林熙菡一听,又心焦了几分,“要不绾容,你看一下,我的小库房里有没有相似的发簪,借用一下。” 绾容摇摇头。 林熙菡一叹,“先随便放对蝴蝶发簪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怕大姨妈和霜霜表姐,一口咬定是我带了发簪进长公主府的。” 兰嬷嬷顿时煞白脸,她一时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冤案,被冤枉死的蓝家小姐,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小小姐,小姐年少时有一对一模一样的发簪。” 兰嬷嬷话一落就从林熙菡房里底箱子里掏出来一对如意发簪,亦是一模一样的如意蝴蝶发簪,唯独不同的是蝴蝶的须子是弯了几下的,不似白霜霜送来的短了点。 “这是……”林熙菡摸摸发簪疑惑。 兰嬷嬷也是满怀回忆道,“这两对如意发簪,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打造的。” 林熙菡知道兰嬷嬷说的不是崔老太太,而是崔老太太的婆婆,崔诗韵的祖母。 “当时大小姐和小姐正是霜霜小姐和小小姐一般大小的时候,老太太打造了两对如意蝴蝶发簪,大小姐喜欢异常,天天戴在头上把玩。” 林熙菡抚摸着蝴蝶发簪,精致的做工,别致的式样,隔了十来年,仍然没有老旧落后,反而有种别样的韵致。 “大小姐性子爱美,最不喜欢与旁人相似,小姐性子温柔体贴,知道大小姐若是见了她也有必是生气得再也不戴,拿到发簪不仅没戴,反而收起来,藏到了首饰匣子深处。” 兰嬷嬷抱着空匣子流落。 “没想到,今日这对谦让的蝴蝶发簪,还能救了小小姐一条命来着。” 林熙菡不语,一时间厢房有些沉默。 第八十五章 借鬼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拿到如意蝴蝶发簪没几日,白霜霜就撺掇着自己带上蝴蝶发簪,林熙菡知道她心中鬼主意,懒得搭理她。 可她哪是罢休的,恁是满府流言,林熙菡眼中无人,做了宗姬,就看不起孤儿寡母,自家姨妈送的首饰也嫌弃不已。 崔大舅母听了狠狠责罚了家中奴才,发卖了两三个被收买的粗使婆子,很是警告了白霜霜一番,才让母女二人安静些。 崔大舅舅和崔老太爷也不知道是被白霜霜前段日子的事儿伤到了心,还是出于什么情况,也对白霜霜不曾维护,任由崔大舅母对白霜霜母子冷淡对待。 倒是崔老太太心疼女儿,找崔大舅母说了几次话,训斥了白霜霜母女,又借着她的名义,让林熙菡带了发簪出来给她看看。 崔老太太好心,想要打个圆场,林熙菡戴了发簪也就破了流言,白霜霜母女再给林熙菡陪个不是,崔大舅母也不好继续冷落大姑子。 老太太的盘算是好的,林熙菡也可有可无的配合,白霜霜母女如意了,让崔大舅母心中越发怜惜林熙菡。 林熙菡淡笑,白霜霜要是不曾算计,是大家好,算计了却是她一个坏。 闹剧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公主府也没半点行动,一直到林熙菡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伍清雅才邀请当日参加宴会的闺秀再聚。 林熙菡暗道果真来了。 林熙菡不知道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儿,但知道必是见不得人又重要的事儿。 说见不得人是发生了这么长时间,长公主府却半点没朝外透露。 说重要那看长公主府上的态度,隔了这么久,还耿耿于怀,特意调查,看来白霜霜的发簪定是落在了主人家手里。 林熙菡心中有数。让绾容、瑾言带上如意发簪一起去。 林熙菡、崔明椘从容参加宴会,没有半点勉强。 倒是白霜霜先是犹豫不决,后世生病之类的矬招并献,最后还是在崔老太爷发话下,才委屈,故作柔弱地姿态跟着林熙菡二人去了长公主府。 这次补宴办的格外顺利,中途也没有桀骜或者不耐的闺秀们到处耍玩中途离席,大家都得了长辈吩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吃完席面,看完杂技、戏曲、舞蹈之类的表演。就开始告辞了。 “众位姐妹别急,咱们小花轩里把把话、消消食。” 伍清雅笑眯眯地让丫鬟仆从拥着一干闺秀进了小花轩,下人恭恭敬敬地给闺秀们上了香露。手炉,就又退了下去。 崔明椘一干闺秀露出惊疑的表情,这表情没多久却被镇定稳重取代了,想来家中长辈也交代了什么。 “刚吃完膳食,也不便多做些事儿。以免伤了身子。我看就让下人给大家讲讲故事,提提兴致。”伍清雅发话。 向来不奉迎旁人的甄珍也笑着接话道,“乃是再好不过了。” “环儿,众位小姐,发话,你就上来讲讲故事吧。” “诺。” 唤作环儿的姑娘五官秀雅。眉眼清晰,年不到二八,嘴角一颗米粒痣。听了主子吩咐,乖巧上前给众小姐行礼,开始讲起了话本。 环儿先是讲的《世说新语》中的故事,大概是《人琴俱亡》、《小时了了》这类短小的故事,惹得众人会意笑笑。集中了主意力,又道。“奴婢讲得这些故事,诸位小姐都听过、看过不大稀奇,小姐们听了也不大得劲儿。不若奴婢给诸位小姐讲些民间奇异事儿?” 大胤的闺秀成日里关在府里,均是看话本、书籍对外面的世界着实好奇,环儿一提那些子民间趣味事儿,众人就稀罕起来。 徐家小小姐忍不住直问,“什么民间奇事?” “快讲讲看,什么奇异事儿?比《搜神记》、《山海经》还得趣儿吗?”宋家女也忍不住问。 一时间众千金皆催促起来了。 “小姐,别急,等奴婢慢慢将来。” 环儿似笑非笑扫过在场的闺秀,露出奇异的笑容,“泉州地靠海,物产丰富,百姓多是靠海吃饭,不是出海捕鱼,就是做了海员,随海商各地买卖……” 环儿故事讲得精巧,跌宕起伏,颇有趣味,众千金听得入神,林熙菡却不大在意,林玉煊夫妇膝下仅一女,对独女颇为疼爱,少有束缚。再来林玉煊膝下无子,便将独女充当撑门子教养,常给林熙菡换了童子衣裳,游走民间闹市,教养林熙菡识百家之事。 环儿讲的故事,闺阁千金稀罕,林熙菡却是听多了的。 这是最普通的死者遗言的故事,大概内容是这样的,泉州李老汉家中二子,长子撑门做了船员,幼子体弱多病,养于家中。一夜,长子出门三月有余,不曾有信归家,李老汉心中忐忑,睡不着觉,就半夜起了身子,突然听到小儿子房里有人说话,老汉当长子归来,喜急匆忙赶去,却从窗外看见小儿子对着烛光,自说自话。 吓得老汉魂飞魄散,冲了进去,却听小儿子指着一蜥蜴道是长子归来,老汉不信,当小儿中邪。小儿又道,“大哥出海遇上了风浪,遭了灾,已经死了,怕老汉幼弟无人供养,才前来交代遗言的。说是滩涂某地他埋了金子,留于供养老父幼弟。” 老汉大哭,心中难过,万般不信,第二日还是犹犹豫豫地和幼子按照长子的吩咐到了海滩边上挖出一箱子金子。 林熙菡自是知道故事结局,也就没那么多兴致,开始观察起在场的闺秀神色,崔明椘和一干规矩的闺秀皆是兴致盎然。 安若素、甄珍几位交好的闺秀却是神色不变,看来也是听过这类民间趣闻。 林熙菡笑笑,想来也是,胶州本来对闺阁女子就不及江南、京都管得严实,安若素出生海商世家,性子又周全,按照她的脾性。怕是没少给身边闺秀讲些民间趣事,交好众人。 林熙菡看到安若素,不禁想到周瑞萝、薛娇以及胶州旧时,神色暗暗。 陡然发现林熙蕙竟然也在场,她靠着甄珍坐在甄珍一行贵女的末席,衣着打扮低调,神色恹恹,眉宇间有几分防备的谨慎。 看来又是一个和白霜霜一般不乐意来,被强行拉来的。 想到白霜霜,林熙菡就不得不打量起旁边的白霜霜来。她亦是不似往常一般万事好奇,反而有些不耐,嫌弃。嘴里嘀咕,“这种水平的故事也敢拿出来讲,真没见识,一点都不恐怖。” 林熙菡暗笑,这白霜霜也真是。什么风头都要出,一个小丫鬟吃饭的本事也要攀比。 故事快讲完了,林熙菡等着听第二个故事的准备,却听环儿细声细气道,“其实这个故事没完。” “嗯——” 林熙菡有了三分好奇。 “那蜥蜴不是大哥的魂魄,小儿子也不是李老汉的儿子。”环儿冷笑。 “这是什么回事?” “不是他儿子。是谁的儿子?” “不是他儿子,会还魂让李老汉得了金子来?” 一时间,笑话轩又热闹起来。 “众位小姐。别急。等环儿慢慢讲完。” 环儿笑笑安抚众闺秀,不急不忙地又道,“这就要从老汉住的地头说起了。老汉一家子本是太宗时听从荆湖南路官尹管制,迁移到琼州的农户。” “当时琼州还是蛮荒之地,土地肥沃。却缺乏耕种之人,太宗就下令各路迁三百户佃农至琼州开荒。开荒三年,田地归农,开荒五年无税收。故老汉祖父一家就迁到了琼州此地,分配了这些田地。” “蛮荒开荒多瘴气,当时开荒的贫农困苦交加惯了,来了琼州辛苦,却心中又盼头,老百姓也不大难受,熬过了这段苦日子,习惯了也好。唯独一个不成,就是和李老汉为同乡的孙秀才家。” “孙秀才有秀才功名,荆湖南路有家产,人又精明,擅经营,按理不会跑到琼州这苦地儿,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环儿听众闺秀起了兴致,说得越发精细,“孙秀才难得出门,坐了自家马车还一不小心撞死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哥,按大胤律这类意外事故,补银子也能赎命的,怎奈死的是官家少爷,孙秀才只得卖了全家家当,偷偷跟着一干佃农,背井离乡到琼州开荒来着。” “可惜天要亡人,避也避不开,孙秀才还是到了胶州没几日就死了。因无儿无女无亲朋好友,身后极为荒凉,不过是由李老汉祖父这个同乡草草葬在了村头,历经几代人过去了。开山辟地的变迁,孙秀才的坟也随着时间,无人得知。” “莫不是李老汉的家就是孙秀才的坟头。”宋家千金反应极快。 环儿点头直道,“小姐聪慧,正是此地。李老汉是家中三子,分家不曾分到老宅,只给了他一份田地,让他自己盖新房,他便选中了原先的村头盖了一所房,正在孙秀才的坟头。” “自李老汉住进了新房,先是娶媳妇三次,皆是早亡,生有十余子嗣,独留老大、老二两子。” 环儿这一说,林熙菡总觉得莫不是孙秀才的死和李老汉的祖上有些关系。 “莫不是孙秀才借尸还魂来着。”徐家闺秀惊呼。 徐家闺秀话一出,小花轩顿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八仙传说流传甚广,其中李玄铁拐李就是借尸还魂于乞丐,所以大胤朝的人猜出来也不甚稀奇。 大胤朝对付借尸还魂者的手段也是颇为多的,一干闺秀议论各种处置借尸还魂者的办法兴致昂扬,没发现在场二人中吓得血色全无。 头一个就是林熙菡旁边的白霜霜,浑身发抖得连谁浇到了腹前也是半点不知,再来就是林熙菡斜对角的林熙蕙,她脸色发白,强自镇定,举止未出错,却脸色怪异,手指发颤,拿捏着茶盏的手几乎抓不住。 好在二人地位低,位置偏,无什么人在意。 只是林熙菡看伍清雅隐秘地瞥了眼林熙蕙,心里却不敢肯定。 “正是。” 环儿又道,“李老汉膝下两子独活,盖因长子为三阳正岁出生,百鬼不侵,孙秀才克不死,幼子为了三阴之魂,孙秀才附身最佳身子,他舍不得伤。原老汉长子镇着宅门,孙秀才上不得幼子身,只能让幼子受了阴气,身子骨弱。如今长子离家三月有余,家中阳气散尽,自是要附身的。” “那最后结局呢?”崔明椘心中想法诸多,脑海里闪过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 “小姐别急,等奴婢慢慢讲来。” 环儿对崔明椘仿佛没有看见崔明椘怪异的神色,又道,“李老汉得了金子高兴了一段日子,人却越发不快活,首先村中人开始因各种意外而亡,哀伤弥漫全村,接着是幼子怪异的举止,总让李老汉全身发毛,再来就是那只曾经被大儿子附过身的蜥蜴,每日都围着李老汉转,尤其是看到小儿子来了,就焦躁不安的转来转去,这样过了几日,李老汉发现床前是一派用虫蚁排成的逃字。“ 第八十六章 引鬼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李老汉毛骨悚然,连夜跑到一所庙中,庙中大师告诉了李老汉,村中被鬼怪占据。李老汉恳求大师前去,救村中人,花了三天三夜才收复了孙秀才的鬼魂。” “阿弥陀佛,好在收住妖孽。”徐家千金几人皆是连连感叹。 故事结局,林熙蕙几乎撑不住身子,她总感觉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 “那孙秀才好歹也是读书人,为何害了村人,占了恩人之孙的身子来着。” “就是,就是……” “有道是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环儿淡笑。 “莫不是孙秀才也是有因果情缘来着。”楼家三女楼玉蝉也接话道,“还是孙秀才死有迷。” “正是。孙秀才来蛮荒是得了些子病症,却不至于死的。怎奈孙秀才逃至蛮荒带来全部家当,惹了同是乡人的李老汉的祖父眼,李老汉祖父借着同乡名义换了孙秀才的药,才让孙秀才死得不明不白,占了孙秀才家产。” 环儿这一道,众人又好了奇,“村人也知道孙秀才死得蹊跷,可孙秀才有功名,贫户心中卑微,不爱与之相交,皆与同是贫户的李家交好。再来孙秀才死后,李老汉也不是享了独食,村人皆得好。这才有了此番报应来着。” “万事皆有因,有因就有果。先人害孙秀才,才有孙秀才害人,孙秀才害人,才会被大师打得魂飞魄散,没了前世今生。”宋家女倒是极为有禅意的,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意味。 “那这世上真有借尸还魂之说,鬼魂报复。”徐家小姐果然头脑和旁人不在一条路上,大家讨论因果报应,她纠结鬼魂。 不过林熙菡发现也不仅仅是她一人纠结。她旁边的几个女子皆是纠结不已,尤其是一与林熙菡一般大小的粉色宫装少女,林熙菡细看一下竟然和白霜霜有两分相似。 林熙菡拉拉崔明椘,指着她问道,“那是?” 崔明椘细看了两眼,“噢,是霜霜的堂妹,白家二房的小姐。” 林熙菡这边讨论她,她也隐秘地回头瞥了林熙菡身后不远的白霜霜,神情怪异得紧。似悲似恨,还有几分怀恋和喜意。 林熙菡见了越发奇怪,“那二房白家小姐和白霜霜关系如何?” “自是不好的。你看霜霜的性子。她哪里有交好的闺蜜来着。”崔明椘随意答道。 林熙菡这边说话没多久,小花轩讨论越发激烈,大家都争论起到底有没有借尸还魂之事,有的话,自己身边有没有鬼怪之事。 林熙菡小心看了两眼林熙蕙。她眼神恨意满满,对着提出怎么对付鬼魂的少女,恶毒得恨不得吃了她们。 神色里鬼气森森,倒真和地府里的恶鬼无二。 林熙菡心中一紧,也不由的往歪处想,难不成林熙蕙是恶鬼不成。来林家复仇的恶鬼。 林熙菡越想越觉得有那么回事儿。胶州匪祸、幽州兵败,国公府倒,这种种事情。好似就从年初林熙蕙大病半月之久,几死突活开始,好似吸干了国公府的气运,国公府上下人人都遭了灾。 唯独她还好好活着。 林熙菡这般想,又觉得自己好笑。 鬼怪不过是人心中有鬼。哪能当真。 这一想,林熙菡就自嘲的放下。 小花轩讨论越发激烈。一边是以宋家女为首的称之为天下有鬼,一边是以楼玉婵为首的,天下鬼出自人心,沸沸扬扬的小花轩热闹得和集市一般。 “环儿,你说真有其事否?”徐家女徐潇潇一把拉住旁边淡笑不语的环儿,让环儿来作证。 “对啊,环儿你说是不是有鬼,借尸还魂者。”宋家女亦是附和问道。 环儿笑得温柔如水,“要我说,主子们说得都对。楼三小姐说人心中有鬼,便有了鬼,这半点都不错。不若徐小姐,您也没错,这空穴无风,既然这老祖宗留下了这些子奇闻异事,道是时间有鬼,那么必是有的。” “耶——” 徐潇潇意兴阑珊,“环儿最是精怪了,说了等于没说。” 徐潇潇朝伍清雅吐吐舌头,伍清雅被她逗笑,知道她嗔怪自己这个环儿主子来。 环儿突然诡异笑笑,眼神游移地扫过整个闺秀,又道,“主子们都好奇这天下是否有借尸还魂的人,是否?” 众闺秀皆点头。 “那我可要指出来了。”环儿突然森冷道,一时间小花轩气氛诡秘非常。 “啊……”徐潇潇忍不住尖叫起来,“环儿,你太坏了,吓死我了。” 徐潇潇拍拍胸口,白着脸,笑起来打了两下环儿。 旁边的极为闺秀也是皆道,环儿吓唬人。 徐潇潇一行人打闹,让气氛又一松。 林熙菡也松了口气,她不知怎的觉得环儿说得好似真的是的,崔明椘也是一个惊吓,鬼神说自古就没个定论,大胤朝民间皆对此保持一种既怕且畏的态度,就连士大夫这类不敬鬼神的人,也是对未知的鬼神之类敬而远之,不轻易提及或者好奇,而是保持谨慎远离的态度。 环儿刚才的说法着实让人心惊。 林熙菡不知为何又朝林熙蕙那儿望去,刚才徐潇潇尖叫时,她仿佛也跟着叫唤了两声,声音合着一个尖叫的女童不慎明显,林熙菡却还是听见了她轻喘的那声啊。 此时徐潇潇打闹,让气氛缓和,但林熙菡还是能看得见她刚才过于紧张还没缓和而起伏不已的 胸口。 环儿笑笑,又极为冷静,“奴婢的确没有吓唬人的。借尸还魂的,那就是……” 她的一只手指正好顺着林熙菡的视线,指向林熙菡的斜对角,林熙蕙处。 “嘭——” 林熙蕙身边的一女子惊吓过度,落在了地上,林熙蕙差点站起来的身子又瘫倒在席位上。 白霜霜松了口气,看向吓瘫倒的闺秀。心中平静,又看到众闺秀害怕不已,心中那点子紧张消掉了点,心里暗道前世恐怖电影看得七七八八,今生不过穿个越,怕个咪,指不定是人拿鬼生事来着。 白霜霜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心里突突的,就怕这古人神神叨叨的还真搞了个法术,将自己给坑了。灭了的。 白霜霜想法诸多,还是往林熙菡二人身后藏了藏。 好在伍家主仆心里都放在了林熙蕙处,倒是没怎么注意她来着。 “快。是谁?是她吗?借尸还魂的。” 徐潇潇和宋家小姐扫了眼吓掉下的闺秀就拉着环儿直问。 瘫倒在地的女童,也吓哭直道,“我不是借尸还魂的,我是真的,真的……” “呵呵。徐小姐开玩笑了,奴婢又不是道士,哪里有看出鬼怪的本领。”环儿笑笑。 “嗯,你……” “众位小姐,我只想提醒大家主子给诸位炖了些补品,还请尝尝。”环儿这一道。众闺秀皆知刚才,环儿是在逗趣来着,皆了然笑笑。 “青雀。快上盏盅来,今天又惊又吓,倒是出了一身冷汗。”徐潇潇明白刚才是逗趣来着,也不在意的让伍清雅赶紧上碗热盅。 伍清雅自是知趣,让小人们上了盅汤。林熙菡也与崔明椘相视地笑笑,喝起了蜜露。 下人得了吩咐陆陆续续上些热盅补品给小主子们驱寒养生。 “啊……”盅汤刚上到林熙菡那儿。她背后的白霜霜突然尖叫,吓得林熙菡差点扔了热盅,烫伤上汤的丫鬟。 “霜霜表姐,你又怎么了?” 林熙菡有些没好气地转身对白霜霜问道。 白霜霜此时未曾和往昔一样,立马反驳林熙菡,而是浑身打着寒颤,强撑着身子,哆嗦地看着林熙菡跟前的丫鬟。 林熙菡也仔细看了两眼她们身前的丫鬟,不过二八双华,很年前,眉宇清雅中透着几分娇媚,长相极美,气质高华,半点不像个丫鬟,倒像个主子。 林熙菡不解长得这般貌美的丫鬟,白霜霜有必要像是见鬼了般。 “霜霜表姐,你没事吧?” 林熙菡看她好似快晕死过去,还是忍耐着不快,问道。 白霜霜扯出一抹笑比哭难看的笑容。 “没事,没事,我只是见了最是我喜欢的盅汤,才忍不住叫了起来。” 白霜霜边说边捞过盅汤喝,还上下打量小丫鬟,见地上有她的影子,才放心了几分。 “喜欢的盅汤。”林熙菡打量了一碗补汤,面露诧异,“霜霜,你什么时候吃起了养肝鲫鱼汤来着,你不是不吃羊内脏的吗?” 白霜霜一听羊内脏,闻着骚腥味了,就想到被开膛破肚的女子,刹时对着地上呕吐起来。 旁边一干闺秀也被她极端不雅的举动弄得嫌弃不已,林熙菡尴尬不已,想要禀了崔表姐,拉了快吐晕过去的白霜霜换了衣裳。 却见崔明椘直愣愣地对着对面给林熙蕙那一派上东西的丫鬟看傻眼了。 “怎么了,表姐。”林熙菡看她神色不对付,急切问道。 “那是那天载我沉河的丫鬟。” “谁?” 林熙菡顺着崔表姐的手指看了两眼丫鬟,五官娇俏,看着还算秀气,不甚稀奇,大多数长公主的丫鬟都是差不多这般资质,可看着却极为眼熟。 “表姐,你发现她长得和讲故事的巧儿有几分相似吗?指不定是姐妹来着。” 崔明椘被这一提醒,也发现了巧儿眉眼更加精致好看,二人却还是六分相似。 三人长得皆像,还在一个府里,必是一家姐妹来着。 小丫鬟那个自说自叙的身份怕也是假的来,难怪崔家这么久都不曾查探出小丫鬟的家世,原先当时身份低微,转卖太多,才一时难查,原是长公主府的旧人。 崔明椘冷笑,这原是长公主府的试探来着。 崔明椘这一想,就观察起在场的女眷,片刻,还真发现两个神色怪异的女眷。 一个是林熙菡的堂姐林熙蕙,一个是唐国公家的次女唐蕊。 崔明椘心中越发疑惑不已了。 第八十七章 发簪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二人均和崔明椘搭不上边,碰过几面的闺秀,不说不曾结怨,就连话也不曾说上几句。 林熙蕙由于林熙菡的提醒,或者崔林两家的纠纷,林熙蕙气量小,有些迁怒,崔明椘还能勉强理解林熙蕙对自己下手,报复崔家。 唐蕊是怎么回事? 唐蕊是唐国公家的次女,还是庶女,她这样的身份本来连长公主府大门都进不得。 怎奈唐国公世子夫人贤良宽厚,唐蕊得了她欢喜, 怎能不替她打算,考虑到庶女难觅好姻缘,甚至和膝下长女想法设法的将唐蕊拉入大胤朝贵女的社交圈。 大胤朝的贵女骨子里嫡庶分明,但唐婉性子温柔大方,又不失爽朗明媚,人缘向来颇佳,大家看着唐婉的份上,还是勉强和庶女唐蕊相交。 崔唐历代世交,政治思想相同,两家无利益冲突。 崔明椘和唐婉又因一场祸事成闺中密友,崔明椘就算不喜唐蕊,看在唐婉的面子上对唐蕊也是不薄的。 崔明椘怎么想也难以理解这位她当做妹妹照顾的唐蕊,为何认识这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丫鬟,还好似颇为胆怯、心虚。 可她害自己又无理由,且一个闺阁庶女,无钱无人,如何害得了自己来着。 崔明椘心里怀疑,又不好无凭无据的冤枉人,还是下定决心,私下里好好查起来。 崔明椘脑海里翻腾片刻,定下了主意,就领着林熙菡、白霜霜和伍清雅先行辞别。 “霜霜,身子骨不舒服?” 楼玉婵似笑非笑扫了两眼白霜霜,悚得白霜霜越发娇弱地瘫倒在林熙菡身上,伍清雅神色莫测,嘴角含讥。安若素表情平静,唯独看向林熙菡欲语还休。 林熙菡避过安若素的目光,她们姐妹情分随着薛娇傻了,情分就没了。 崔明椘淡笑,“是啊,今早表妹吃坏了肚子,一直不舒坦,本来我不打算让她来的,只是她念叨着与青雀你的姐妹情分,非要跟过了来。” “你看。现在好了。人都撑不住了。刚才还毫无形象,抱着肚子呕吐不已。霜霜,你看你。做事多么不体面。” 崔明椘长姐身份训斥白霜霜,看似骂妹妹,实在暗示伍清雅,咱们都是病人了,你总不能拦着不让走。 白霜霜心虚。也极为难得配合起崔明椘,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的呻吟。 长公主府又不是衙门,强留闺秀还是做不得的,只能借口小辈耍玩,强留闺秀。现在白霜霜病的这般严重,长公主府还借耍玩强留就是犯了众怒的。 伍清雅拦不得崔明椘三人,从案几上取出一匣子打开。“原打算私下送还的,只是如今姐姐们提前走,还请看看这是否是崔家的东西。” 林熙菡抬头一看,果真是剩下的那支如意蝴蝶发簪,林熙菡刚想回话。白霜霜就急迫地抢先说道,“啊——。九娘这不是你的发簪吗?前次参加青雀生日刚带的。” 伍清雅表情幽深地看向林熙菡。 林熙菡心中冷笑一声,面上表情不变,看了眼白霜霜故作无意的姿态,甩开白霜霜死死扣住的手,“表姐,你说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我参加伍小姐生日,还带什么蝴蝶发簪来着。” 崔明椘也皱眉直道,“我也不记得九娘带过蝴蝶发簪,她年纪小,头发也不密实,梳起发髻来,带着这么大的蝴蝶发簪怎么都不配的。” 白霜霜面上微红,还是喃喃直语,“这发簪是我娘前段日子见九娘头上太素净了,才赐了这发簪,想着九娘带了这发簪来长公主府也不失礼。” 崔明椘不解白霜霜为何强行将发簪和长公主、林熙菡扯在一处,但她还是就事论事的蹙着眉头,直接道,“霜霜,这真是大姑母赐的,那也太不应该了。九娘还在孝里,带红是违礼的事儿。” 白霜霜顺着崔明椘玉指看向如意蝴蝶发簪上镶嵌的红宝石,顿时煞白了脸。 “何况我明明记得九娘那天带白玉铃铛,典雅娇俏,最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女童佩戴了。” 崔明椘指出林熙菡佩戴的头饰,白霜霜也不好在栽赃给林熙菡,只得尴尬的笑笑,“怕是我记错了来着,我看这眼熟,还当是九娘佩戴的。” “表姐眼熟也正常,姨妈送了九娘这一对儿,必是也送了表姐一对的。” 林熙菡嗤笑,她原想着白霜霜不至于这般蠢,表姐妹三人打死不认账,长公主府也不能拿这一支发簪就给贵女定罪,没想到白霜霜这般没骨气,一上来就陷害出卖自己。 “九娘,你别胡说。我娘就只有这一对,还送给了你。” 林熙菡满是嘲讽的笑笑,白霜霜脸色一白,心中火大,没想到林熙菡一个无父无母都敢给她脸色,一气之下又道,“我看表妹,你别狡辩了,反正一个发簪而已,又不要你的命来着,你干脆承认了。” “不是我的。”林熙菡冷冷看着白霜霜撒泼怨愤的嘴脸,直道。 “不是你的,是谁的。难道你想抵赖,抵赖我娘没送过。” 白霜霜惯是窝里横的,她习惯了压着两表姐妹,见林熙菡不像往日般不解释,不搭理的无视态度,反而当场驳斥了她,她心里越发生气,“不是你的,你拿出一对来啊。” “霜霜,你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崔明椘终于感觉不对劲了,难道如意发簪有鬼不成。 “现在在长公主府,谁会携带不曾佩戴的首饰来着。” 白霜霜打定主意要一口咬死林熙菡,就让翻不了身,“遣个丫鬟回去拿不就成了。” “霜霜,你……” “表姐。” 林熙菡拉了拉崔明椘制止了她的驳斥,冷笑看着白霜霜一脸的尖酸刻薄像,吩咐绾容道,“绾容。去把我那对如意蝴蝶发簪取了来。” 林熙菡本来打算不到最后不用这如意蝴蝶发簪来着,毕竟这事儿可大可小,白霜霜的性子又没杀人放火,长公主府也不会往死理追究,不承认,她也奈何不了。 没想到白霜霜倒真是个拖后腿的,她忙着陷害别人脱罪,却不用脑解决问题。 林熙菡自然不会让她满口胡说八道。 “长者赐不敢辞,姨妈送的这发簪用了实在不大合适,就让人将上面的红宝石。换成了水晶。谁知道这商家做工不够,昨日里又掉了一颗水晶石,今个就带在身上打算回去的时候再送去商行。” 林熙菡边说边打开放在案几上。 一时间三个一模一样的蝴蝶发簪同时立在案几上。 做工精致。式样新奇,款式大小一模一样,除了林熙菡那对上面的红宝石换成了白水晶。 “怎么会这样。”白霜霜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霜霜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拿起蝴蝶发簪看了又看,她明明记得崔大姑奶奶将蝴蝶发簪送给她的时候,就说个这发簪看着简单却出自李三福的这个大师手上。几十年过去,如今就算想仿造也是不成的。 可林熙菡手上却有另一对一模一样的发簪,这不是顶顶奇怪的事儿吗? “表姐,我说你看错了还不信。” 白霜霜见诋毁不成,也只得尴尬的附和,“呵呵……。是我看错了,一时走了眼。” 林熙菡冷哼一声,白霜霜要不是她表姐妹。要不是崔母心爱的姐姐的独女,要不是身处长公主府,三人出自一个府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林熙菡才懒得和她计较。直接找丫鬟小厮当庭对峙,揭穿她的陷害。 此时却只能轻拿轻放的。不痛打落水狗。 林熙菡轻松放过白霜霜,旁人却不见得。 “霜霜,这发簪就物归原主了。” 伍清雅几人冷眼看了姐妹闹剧,心中明白。 白霜霜看着递过来的匣子,脸色发白,连连摆手,露出可怜又讨好的笑容,道,“这不是我的,真的不是的……” “难不成白大小姐,也要拿出另一对如意发簪来以示清白。”安若素嗤笑,林熙菡扫了她两眼。 白霜霜一听要她拿出如意发簪,脸色煞是难看。 安若素仿佛没看到白霜霜的处境,“霜霜,身上没带,也要遣奴婢回去拿。” 安若素话一落,旁边的几位闺秀均笑场了。 白霜霜不过是个没身份的出族女,若不是崔家怜惜,说到底还不如贫门贱户来着,如今这样的一个人到逼迫起了同是贵女还有郡主身份的林熙菡,实在让自持身份的贵女心中不舒坦。 又见她神态语气和一番作为,怕这发簪十之*就是她的,只是打着主意推给林熙菡,人品也是不够看的。 林熙菡重礼节,矜持,不和有着姐姐身份的白霜霜计较,看似让白霜霜占了上风。 实则人都不傻,尤其是一颗心十来个眼儿的大胤贵女,她们哪里能看不出这里的门道。 白霜霜身份不够就算了,还没什么脑子,手段拙劣,难怪林熙菡都不乐意对她出手,实在是和这样的对手计较,丢脸得很。 “这,这……” 伍清雅看白霜霜窘迫的处境,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反而燥得很,她想着自己怎么前段日子傻了似的和白霜霜交好来着,身份差没什么,脑袋不够聪明也没什么,还没自知之明,尽干自作聪明的事儿。 碍于白霜霜再僵在这儿,怕是做出的蠢事儿更多,她也跟着丢脸。 “霜霜,既然是你的,你就拿去吧。这是雯玉捡了来的。” 雯玉是伍清雅身边的二等丫鬟,曾替伍清雅接待过白霜霜。 伍清雅这一提醒,白霜霜脸色更白了几分,她暗想怕是伍清雅早就从雯玉那儿知道自己带着的是如意蝴蝶发簪,却故意看她丢尽脸面,实在是女主身边的恶毒闺蜜。 白霜霜这一想,对着伍清雅露出愤恨不已的神情。 伍清雅刹时有种梗住的感觉,真真是不知好歹。 第八十九章 二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清雅扫了两眼不知所谓的白霜霜,失了维护她的心思,也不曾为难她们,就让白霜霜三人离去。 白霜霜一见伍清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曾采取行动,心里疑惑了片刻,到底撑不住在场闺秀嘲讽的眼神,还是和林熙菡二人出了门。 一上马车,崔明椘就拍着放在蝴蝶发簪的匣子,冷着脸问道,“白霜霜,你说那日在你长公主府到底干了什么?看了什么?又或者说了什么?” “什么?” 白霜霜早就做好准备解释为何故意将发簪的事儿赖在林熙菡身上,崔明椘却半点不问及这事儿,反而问起了旁的,让她顿时反应不过来。 “什么什么。不用装傻,你发簪丢了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崔明椘懒得搭理白霜霜狡辩装傻。 “这……” 白霜霜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总不能说自己看到了开膛破肚的死人来着,万一说了,按照崔明椘薛宝钗般阴毒小人的性子,必定会背后陷害她,指不定还会赖她杀了人来着。 白霜霜支支吾吾不说话,崔明椘听不到她肚里那些腹语,不过看白霜霜表情神色,崔明椘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反正她也习惯了白霜霜脑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度的性子了,哼了一声,就不说一句话了。 白霜霜见今日不仅伍清雅也不曾继续为难,崔明椘也不再斥责她,就连林熙菡除了往日般无视她,还对她态度越发冷淡了起来。 白霜霜心中一慌,她穿越前就是二十出头,穿越后又过了几年,也算是近三十的人。并不是真的傻,而是从来没有看清自己罢了。 她不会认为伍清雅、崔明椘这些人不计较,相反从前三人还对她有点情分,她做的事儿又不大不小的添堵,让人不快,贵女们却还会家族声誉,不会与她太过计较。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会误认为发簪是九娘的?”白霜霜踹踹问道。 “有什么好问的。”崔明椘不朝她看一眼,“你做的你清楚,你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责任。” 崔明椘说得轻描淡写。内里的意思却让白霜霜发寒,“你要对付我。” 崔明椘淡淡扫了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有种浓重的失望,和淡淡的抽离感,白霜霜心中一钝。 “随便你怎么理解好了。” 崔明椘的轻描淡写让白霜霜一慌。 “九娘,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还真当是你丢在……” 林熙菡嘲讽的眼神让白霜霜说不出来。伍清雅生日后,崔大姑奶奶才将发簪送给林熙菡,“我忘了,娘亲是那之后,才送发簪给你的。” “嗯……” 林熙菡不似崔明椘,她对白霜霜从没有认同。自然也不失望,她随意嗯了一声,就自顾自的和崔明椘下起了棋。 白霜霜说得话。连自己也说不服,白霜霜没有似往日胡搅蛮缠,她感觉到今日众人对她的态度又与往日生气不同。 对你有情,才会生气,对你无感。自然什么情绪也不会对你产生。 白霜霜不知道为何想到这句话。 一时间马车内极端沉默。 白霜霜往昔仗着穿越女的身份,总是把这个世界当做通关游戏。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几次惊险,她也渐渐感觉到这不是个游戏世界,只是已经习惯了穿越女自高自大的心态而已。 这种你拥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知识和未来,可以知道所有人命运的超人一等感觉,是根本无法剔除的。 尤其对于白霜霜这样前世不过升斗小民,穿越就像中了亿万大奖,没有去炫富赛钱,已经是涵养了。 现在不过是兜里揣着亿万钞票,怕被人知道了算计她,故意在一群*丝同学中间装b装*丝,暗地里摆出冷艳高贵的嘴脸,偶然不经意得透露出对*丝同学的不屑嘲讽,实在算不上什么错。 可是对于那些*丝同学就是大错特错的可笑了。 一个穷学生,和咱们一个样的*丝凭什么嘲笑*丝来着。 鹤立鸡群,若是鸡当她是鸡,比旁人知道她是鹤还难以生存。 至少*丝对于高富帅的酷霸拽还能道,反正高富帅就是这样的,她本来就和咱们不同。 人家有自傲的资本来着。 但是一个*丝做出高富帅的酷霸拽就怎么都让不舒服。 没有资本骄傲却有这人家自负的嘴脸,比有能力摆出骄傲嘴脸的人更让人厌恶。 白霜霜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她不是古代闺秀,却带着高人一等的心态努力伪装古人,却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她作为现代人的特征,这些特征让她成为了古代贵女中的异类。 种种不符合王朝规矩的行为,让她成为了异类,若是她才华惊人到站在时代的巅峰,世人就算看不惯,也能对有才强人保持一种宽容的心态。 可白霜霜除了后世的记忆,盗取的后世之人的东西,她一无所有,连大胤贵女的基本生存能力,她都没有学得好,如何去算计、去看不起古代贵女。 当然白霜霜自负她可以盗用后世之人的诗歌、才学,将旁人的劳动成果窃用,但这世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你能偷得了一时,还能偷得了一世。 一旦用了旁人惊羡不已的东西,那随着旁人的追捧,你必然是要继续在这个道路上走下去的,那么这世上有多少劳动成果能让你继续盗取来着。 就是你盗用了一辈子,你当初的劳动成果出来了,蝴蝶效应,世界因此改变,那些在你出售成果影响下的世界,还是你能熟悉的世界吗? 难道旁人就不能进步了,天众奇才何其多。你出了一个,他就能吸收并且创造出百样的人太多了。 白霜霜力不从心,不能靠现代记忆把握一切的感觉,早在几年前她就感觉到了。 她知道她的缺陷,却无法改变,后世生活了二十的习惯、行为、惯性思维,根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她骨子里以现代人为傲,强制改变又能改变多少来着。 不然她也不会静不下心来,学习女学那些东西。除了本来真正的孩童就心思单纯,能够高度集中学习,吸收新知识能力强外。更多的是白霜霜是现代人 。 她不理解不认同古代思想,她不屑家族观,她对皇室勋贵身份无等级畏惧观念,她对贵女世家间的游戏规则嗤之以鼻。 所以贵女们当她是疯子,是得了失魂症。看不起身份的异类。 白霜霜同样也极端恶意的揣测那些贵女,以现代人特有的自私、唯我的心态去恶意衡量古代贵女。 佛家有云,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 同理,白霜霜现代人自私自利的理念深入骨髓,网络社会那种恶念,“白莲花”、“圣母”、“绿茶婊”之类充满恶意的思想早就充斥她脑海。 她不知道家族荣辱共存的传承之道。她不知道家族亲情和责任,她不知道姐妹情分和闺阁之情,她甚至骨子里不相信亲人父母。她对旁人的亲情关爱充满了算计和否定。 她觉得林熙菡和崔明椘明明不喜欢她,还会维护她,一定是不安好心,虚伪,她恶意揣测。自是将旁人好心当鱼肝肺。 她宁可相信前世小说中的俗套情节,也半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崔明椘等家族女性次次替她收拾烂摊子。她一面享受,一面讥讽“圣母,白莲花,有病”,甚至当有些看不惯的出来指责她时候,她还会怀疑崔明椘这些人不会故意到她这里来刷分吧,用她的刻薄恶毒来衬托她们的善良伟大,果真是“绿茶婊”、“伪圣母”。 她心里阴暗,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自然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对她好的人。 可今天,她终于感觉到林熙菡、崔明椘真正疏离的时候,她不是松了一口气,反而对往昔厌恶不已的虚假情分有种不舍和茫然的感觉。 白霜霜心思起伏,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搭理就不搭理,反正这种虚伪的伪圣母和绿茶婊的恶心闺蜜情,她半点不屑。 一到崔府,白霜霜一马当先,直接冲进了崔老太太的屋子开始做出委屈状,先下手为强,破坏伪圣母们对她诬陷和迫害。 林熙菡看了眼自嘲的崔明椘,“霜霜惯是如此,何必难过。” “倒不是难过,只是失落而已。” 崔明椘将白霜霜遗留在马车上的蝴蝶发簪递给林熙菡,“咱们到底是表姐妹,不管闺阁里如何闹,在外头都该其利断金,互相帮助的,实在难以理解霜霜的心态。” “呵。” 林熙菡轻笑一声,“怕是霜霜就是信任、维护没见过几面的伍家三公子,也不见得维护咱们这些表姐妹来着。” “是啊,她心里当咱们是洪水猛兽,需要处处提防的敌人来着。却不知道不管咱们心里多么讨厌对方,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处出了事儿,就拖累整条船上的人。” 崔明椘伤感没一会儿,人也就放下了,“现在好了,我也不用这般劳累还不得好了。这到底是谁家的人护着谁家的人。” 林熙菡一听,倒是惊讶了几分,“外公这让白霜霜回白府,外祖母和大舅舅能同意吗?白府能愿意吗?” “哼,不同意能怎么着的。霜霜做了那么多事儿,拖累了整个崔家的名声,尤其是崔府现在位处高位,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政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哪里能像罪臣崔府一般,不畏惧名声。爹爹就算怜惜大姑母母女孤苦,也不能由着她们拖累全族吧。倒是祖母心疼不已,可再心疼,她还是更心疼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 崔明椘说得明白,林熙菡更明白,“至于白府,从前崔府受了李党案牵连,罢了官。无权无势自然不能替大姑母母女做主。可现在不同了,崔府好歹也是相爷府,白氏一族至多不过是三品京官,家中子弟多归多,官位却极低,崔家付出一些代价,哪里能不给崔府面子。何况大姑母被休弃也是完全不符合大胤律法的,就算借着遗言的名义,至多是和离罢了,霜霜必是要重入白家家谱的。” “那对霜霜来说倒是好事。只盼她日后还别这么偏激来,辜负了外租父和舅舅的一番苦心。” 林熙菡一想,崔府这代价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白府虽然和崔府之前一样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来李党案件中,白府比崔府保全的更好。 “爹爹也是这般说的。”崔明椘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只是不知道,这对于霜霜本人来说不知是好是丑。” 长辈总觉得白霜霜总是针对林熙菡和崔明椘是出于对二人嫉妒和对未来的绝望,才自暴自弃的做出那些子糟心事儿。 这也是崔家上下皆不满,还能容忍白霜霜诸多的原因。 实在是白霜霜可怜,比林熙菡更可怜,林熙菡无父无母好歹还能有个身份。日后得了天家恩赐,嫁个好人家。 可是白霜霜却半点前途皆没。 上无父兄,下无弟妹。自己还没有身份地位,连普通良民贱户都比不得,尤其她还是被宠妾灭妻的父亲和无良贪婪的族人坑害为私通的孽种,按照大胤律法就连娼门贱户也比这类人身份高。 这种处境怎么能不让人同情,无辜被牵连迫害的弱女子。前途一片茫然,就算是旁人听了她们的事情也是同情不已的。 白霜霜的可怜处境让崔家上下对她偶然不着调的行为容忍不已。就连林熙菡和崔明椘被她不着调的上眼药水,气坏多次,也多数迫于压力,不与她计较。 可长辈的心意,不见得会得到白霜霜的理解。 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崔府长辈为白霜霜未来担忧不已,白霜霜却从没认识到她的身份和贵女的差距,甚至半点不介意,也看不出那些子贵女的背后嘲讽。 如今崔府上下被她伤透了心,将她送回白府,她指不定会觉得崔府无情无义,撵走她这个孤女。 有心之人一挑唆,怕又是个祸害。 “霜霜回了白府,这和崔家还是有牵扯的。”林熙菡说得直白。 崔明椘明白,“大姑母到底年轻,总不能让她辈子守着,大胤朝不计较寡妇再嫁,崔家女儿珍贵,也没这个家规。” 林熙菡放下棋子,狐疑地睁着眼,“大姨妈要二嫁了不成?” “老太爷相看好了人。” 崔明椘语气平稳,林熙菡又试探问了一下,“老太太同意不?” “是柳家舅公的学生,先帝时的二甲进士,新帝时辞了官,在老家创办书院,教书育人,虽是无什么权势,却也不受朝廷风波,清静安稳得紧,最适合大姑母的性子。” 崔老太太娘家做的主,崔老太太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极力赞同来着,老太太疼外孙女,到底隔着辈分,对于女儿的幸福,要送走外孙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林熙菡理解崔明椘那句抵不过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意思,不是指崔大舅舅,而是指的就是要二嫁的崔大姑奶奶。 林熙菡和崔明椘原先不知道在白霜霜手上吃过多少次这隔了肚皮的亏,现在轮到白霜霜吃了这隔肚皮的亏了。 “和棋。” 林熙菡放下棋,和崔明椘下了马车,崔明椘转身又道,“九娘,还望不要与之计较,就这两日的事儿了。” 林熙菡点点头,明白崔明椘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当崔明椘刚才说了那边多,就是为了和自己说两句闲话,透露崔大姑奶奶外嫁的消息。 第九十章 自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一进大厅果真见白霜霜一脸委屈的搂着崔老太太的胳膊,晃得崔老太太晕得慌。 崔老太太一见林熙菡来了,立马露出慈爱的笑脸,“九娘,回来了。公主府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什么好耍子……” 崔老太太问的细致,林熙菡回答得也细致,先说公主府的吃喝,看过的歌舞、戏剧,最后说到了小花轩的鬼怪故事。 崔老太太听了,沉吟半响,也让丫鬟拿了一摞书,道,“你们小姑娘就对这些什么鬼怪感兴趣,拿着,想看就回去看着。” 林熙菡定睛一看,是一些老书,话本,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这年代还有谁收集这神魔鬼怪的老书,该不会是老太太抄得某个大师的吧。 林熙菡的表情怪异,老太太也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咳了两声,才道,“这是无妄大师所赠。咱们世家虽不迷信这些,也不畏惧这些,但多了解这些,总比日后需要了,却不得法来得好。” 崔老太太说得隐晦,林熙菡还是点点头。 前段日子,白霜霜被驱魔的事情,家中上下都瞒着,就连当事人白霜霜也是半点记不清这事儿,林熙菡作为寄养的表小姐,托崔明椘还是知道了些。 难道白霜霜被送走还有这神魔鬼怪的功劳。 林熙菡看崔老太慎重、小心的态度,不由思绪飞到天外天。 白霜霜一看崔老太太在林熙菡来了不仅没有训斥她,反而给林熙菡送了些书,虽是奇怪的书,还是白霜霜心里不舒坦。 “外祖母,刚炖好的人参红枣汤,您快趁热尝尝。” 白霜霜不着痕迹的挤开林熙菡,端了一碗鸡汤。崔老太太见了眯眯眼,看了两眼,露出欣喜的表情,问道,“霜霜啊,这是你亲自炖的?里面都放着什么啊?” 白霜霜见崔老太太高兴,又将鸡汤递到老太太跟前,用汤匙勺了一勺的鸡汤递到老太太嘴前,笑道,“这鸡汤是我去长公主府前炖得。如今时间刚刚,汤汁鲜美,骨肉酥软。入口即化。来,外祖母,你尝尝。” 崔老太太一脸感动,却没张口喝那勺汤,反而拉住白霜霜的手。直道,“霜霜啊,就你来念叨我这个老婆子。快给我看看里面都放着些什么。” 崔老太太边说边让下人打开盅,细看里面是人参、嫩鸡、红枣之类的药材,才又拉住白霜霜的手,摸着上面有些红的手。叹道,“霜霜,你个大小姐。哪有亲自下厨给老婆子炖汤的,不是有一干子下人吗?” 崔老太太心疼地看着白霜霜,又让下人给白霜霜上了上药,白霜霜很是得意地将崔老太太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她一边和老太太互表情。一边挑衅地朝林熙菡笑笑。 “外祖母,你看九娘还干坐着。咱们也不能冷落了她。” 白霜霜说得话让崔老太太忍不住蹙蹙眉头,终究没说什么。 “九娘,我这炖得汤多,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白霜霜一提要将汤给林熙菡喝,崔老太太不禁有些紧张,老太太身后的丫鬟频频朝林熙菡使眼色。 “那就不必了,我年纪小,人参这类的大补吃多了,反而不好。” 林熙菡拒绝了,老太太一干人等才松了口气。 白霜霜看不见这些,她本来就是寒碜一下林熙菡出口气的,根本没打算将自己辛苦炖来的汤分给林熙菡这个不对付的喝,见林熙菡知趣,她露出几分得意地笑容,“九娘,惯是客套的,许是不曾将我当做自己姐妹来着。” 白霜霜一说就露出委屈的可怜眼神,仿佛林熙菡欺负她多了,林熙菡也不搭理她,不接她的话,崔老太太惯是混稀泥的,自是不会上前惹大事儿。 白霜霜做作了好一会儿,心里腹语,人家穿越一个暗示,不经意的受伤表情,旁边的boss之类的都能立马反应到,诸多感情,让穿越女打倒女配、炮灰啥,咱自己身边的boss、老太太之类的神马都反应这么差呢?半点没跟着剧情走。 白霜霜这一想,越发委屈。 林熙菡不知道白霜霜的腹语,她眼对眼,鼻子对鼻子,做出木头状,神游四海。 反正她知道只要白霜霜不当面指责自己,崔老太太也会装傻到底,白霜霜当面指责了自己,崔老太太也是不痛不痒的呵斥几句。 老太太才不管事情真假,不管是林熙菡告状也好,白霜霜告状也好,她惯是一律和稀泥,装傻到底,从来没有审案子似的,将闺阁中的事情挑开了讲。 开始林熙菡特别委屈,她明明被白霜霜上了眼药水,受了委屈,还要遭老太太呵斥,也觉得崔老太太偏心得紧。 后来习惯了,人大了点了,也看出了门道。 崔老太太听了白霜霜的话,不见得信她,只是和稀泥,不想将闺阁中姐妹小打小闹给撤出来让外人听了笑话,坏了名声。 呵斥林熙菡,并不是觉得林熙菡错,不过是安抚一下白霜霜让她别闹了而已,这也是事后总是给林熙菡赏赐东西的原因,表示她其实知道林熙菡委屈的。 大家族过日子又不是上战场,查案子,很多事情没必要挑开了闹,一旦挑开,家就散了。 林熙菡还未及笄,她还没到考虑出嫁的时候,也不理解老太太的做法对与不对,但她随着年纪增长,人越发稳重,也有了自己的处世之道。 白霜霜这个搅和精,你搭理她,她就起劲,你和她越闹腾,不管胜负,都像打不死的小强,一句我还会再来的。 人还没缓过来,又上前找茬了。 相反,你对她不理不睬,她没得趣,自己把自己气得半死。 你看林熙菡没理她。 半响,白霜霜觉得更委屈了,呜呜咽咽地开始哭诉林熙菡和崔明椘对她的迫害。 “九娘。我知道你不是怨怪我今天冤枉你……我实在不知道来着的,我只记得我娘的确赐了你如意蝴蝶簪子,呜呜,九娘,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九娘,你原谅姐姐吧。” 白霜霜凄苦的哭诉里,半点没指责林熙菡,话里意思却暗示了林熙菡的得理不饶人。 林熙菡淡淡看了她两眼,“好。我原谅你。” 白霜霜一愣,一时没听出来林熙菡的回答。 不对,不该这样的。 “有什么是吗?难道姐姐心中内疚。觉得妹妹不该原谅你。”林熙菡接着反问。 白霜霜一梗,僵硬了笑脸,“没,没。只是觉得妹妹纵使原谅了我,我心里还是对妹妹愧疚得紧。都怪姐姐记性不好,差点误了妹妹。” 白霜霜边说边抹了泪,等林熙菡上前安慰她,谁料到林熙菡越发木头,由着白霜霜哭了老一会儿,才道。“姐姐是该愧疚,记性也实在不好。明明是自己在长公主府丢了发簪,还把用剩下来的让姨妈赐给我。又在长公主府说那发簪是我的。” “什么?霜霜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老太太陡然听到这事儿,心里反应大变,这长公主死揪着一个发簪,必是发簪附近发生不小的事情。 而霜霜故意将发簪的事儿瞒下来,栽脏到九娘身上。就不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这涉及到做人问题了。 崔老太太还记得十来年前。就因为张家二小姐,丢了耳坠子,她怕家中责骂,故意偷了姐姐相同的耳坠子,让姐姐成了丢耳坠子的人。然后姐姐的耳坠子被一个贼人捡了去,闹得张家大小姐只能一死表清白。 其实这耳坠子的事儿,本来是小事儿,张二小姐回去说了,张府的长辈骂她两句,找回来也就算了,纵使被不良人得了去,她年纪小,家里人有防备,也不过是一翻折腾,可她瞒着,让张大小姐背了黑锅,张家人措手不及,这才害了嫡亲姐姐一条命。 老太太原来只看到白霜霜下些不高明的眼药水,不过当做小姑娘间的小打小闹,争风吃醋罢,如今却陷害起人来。 看长公主府特意再开宴会,召集原参宴人,找到发簪主人的态度,怕是事情还不小,又没对外公开,更可能涉及阴私。要是不声不响地灭了林熙菡的口,崔府上下还真是半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霜霜,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外祖母,都是九娘误会,外祖母这不是这样……” 白霜霜也看出来崔老太太神色严肃,没像往日一般草草了事,连解释。 崔老太太也不看她,对林熙菡笑笑,“九娘,你刚回来,外面沾了一身,还是回屋子换身衣服吧。” 林熙菡知道老太太要审问白霜霜,也不死赖着,笑笑道了是,就出去了。 恨得白霜霜咬牙切齿。 “霜霜,你给我说清楚。” 林熙菡没走多远,就听到崔老太太的动怒,看了事情还真不算小事儿。 没隔多久,朝廷上南安郡王被斥责,抄家,罚没。 接着又在一系列事情中,南安王世子失踪了,南安郡王也被撤了王爵,降成了低等子爵。 林二老太爷很是松了一大口气,姑苏林家和南安郡王的纠纷早几年前就越闹越大,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得了陛下对付,到底让姑苏林府松了口气。 就连回老家的国公府原班人马也少了一些子南安郡王的狗腿子的针对。 林熙菡不知道长公主府和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南安郡王有什么关系,但她心里总觉这不相干的里面,是绝对有问题的。 第九十一章 再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热热闹闹地“倒南”运动,进行了十来天,崔阁老才将手上的诸事处理完,看着他的一干人马占据了这次倒南运动的大半空缺,崔阁老心中欢喜加忧愁,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下更是对这个阁老位置如坐针毡。 只是皇帝要你三更死,谁改让你活到五更天,同理皇帝让崔家掌控保守党,崔阁老哪怕想退隐也是不成的,只能死霸着保守党的魁首位置,直到陛下找到新的继承人。 崔阁老叹息了一声,开始收拾陛下送过来的证据,数列南安郡王的十七宗大罪,对于陛下神出鬼没的罪证,崔阁老满肚子疑问,却半点不敢去查探。 月到梢头,黑夜像是烧黑的锅盖,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罩在大地上,崔阁老提着宫灯,才由小厮领着回了家中的路。 “老爷子,怎么又这么晚的时辰回来。” 一进门就是崔老太太穿着便衣,翘首以盼地等着崔老太爷。 她见老太爷回来,露出一抹笑,抱怨了几句老爷子,就给崔老太爷换了干净衣服,上了火炉子,帮老太爷脱了帽子,烤那沾了风雪的花白的发辫。 片刻,老太爷缓了神,崔老太太给老伴地上一碗人参鸡汤,老太爷一喝到人参,就有些悚,“这不是霜霜那儿来的吧?” “怎么会是。”崔老太太也被崔老太爷的表情逗乐,“她那儿东西,就连我这个老太婆都不敢吃,哪里敢给你这个金尊玉贵的阁老吃来着。” 崔老太爷被老伴调侃得一囧,僵着表情喝完了参汤,才道,“我倒是不怕死,老命一条不值什么钱。我只怕霜霜身上的妖物还没清理干净。万一着了道,借着我的身子作乱,败坏超纲,害了崔家百年清誉,那我就是崔家的罪人了。” 崔老太爷这么一说,崔老太太也是忧郁地叹了口气,才道,“老爷子早点把霜霜送回白家吧。”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霜霜也是苦命的,不仅身世可怜,就连妖魔也欺辱了她来着的。” 崔老太爷有些疑惑老伴的态度。他早一段日子就想送走白霜霜,偏崔老太太舍不得外孙女,总是犹犹豫豫的将事情一拖再拖。又有诸事繁琐地接踵而来,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曾将白霜霜送回白家。 “霜霜人大了,心眼也多了,人啊,心思纯正也不惹妖邪。”崔老太太这话里有些凄凉。让崔老太爷越发奇怪。 “和白家族老已经谈妥了,等这段日子事情结了,就送她回去。” 崔老太太因前段日子白霜霜陷害林熙菡的事儿,已经对她失望之极,同意将白霜霜尽早送回白家,就待倒南运动结束了。京都的气氛没那么压抑之后。 没想到崔老太太今日却连着半月不到的功夫都忍不得。 “那就快些送她回去吧。” “这霜霜又犯了什么错了?”崔老太爷直接问。 崔老太太老泪差点流出来,给老伴递了一沓子手信,崔老太爷看了顿时火大无比。 林熙菡遭白霜霜陷害的事儿被捅了出来。崔老太太就强行压住白霜霜问出了她在长公主府看到的事儿。 崔老太太当即就知道这绝对是非常隐秘的阴私,崔家当日就和长公主府洽谈合作,保证会严守秘密,长公主最后才看在崔家面子上放下了对付白霜霜的主意,救了她一条小命。 事情如此。崔家已经陷入此次泥潭,怕不小心成了替罪羊什么的。也不得不继续调查事情的始末,长公主府遣人警告了两回,崔阁老又再次去了长公主府,和伍爵爷谈了一宿的话儿,才约定双方合作。 最后又得了陛下指使,配合伍家查抄了南安郡王府,这件事情,崔府损失很大,获利更丰,也算没出了事儿。 但白霜霜作为导火线,还是让崔家族人对崔阁老府上有些意见,尤其是白霜霜这个外孙女,拖累到崔氏族人,更让族人心存不满。 这下,就连惯是跋扈,不同意白霜霜回白府的崔大姑奶奶也销声匿迹般的消失在人的眼皮子底下,没出来闹事。 白霜霜顿时在崔府孤立无援,上面没有崔大姑奶奶、崔老太太撑腰,下面又由于诸多原因失了下人的忠心,加上往日太过蛮横的欺辱崔府的嫡亲大小姐崔明椘,如今一下子落难,自是人人踩上一脚。 崔老太太又被白霜霜一连串的糟心事,气得根本不想提及她。 没想到心慌意乱的白霜霜一个悲愤之下,竟然学起了话本里的女子,女扮男装的出逃,差点被人贩子给拐到深山里、下三滥的地方。 好在被伍家的三公子出门撞见,送了回来。 崔老太太觉得丢脸死了,她原是柳氏世家女,出嫁又是上规矩的崔氏主妇,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是人都会迁怒,崔老太太疼爱白霜霜是看在崔大姑奶奶的份上才对她喜爱异常,可如今白霜霜一连串糟心事儿,已经伤透了崔老太太的心,还闹出了女扮男装的出走之事,对着外人大肆诉苦,倒是崔府满门子薄待了她。 这点简直是对崔老太太心口插刀,恨得崔老太太连连道,“养了一头白眼狼,养了一头白眼狼。” 白霜霜的种种作为,崔老太太自是不觉得是崔家的错,一个劲儿认为必是白府的血脉不好,家学不好,没有白大老爷的宠妾灭妻,哪里来得白霜霜荒唐得做事方式。 崔老太太一想起伍敬行那句话“老太太,身份有别,还请贵外孙别在纠缠了”,就呕得要死。 她虽然想白霜霜嫁的好,也不曾没眼色的攀附起长公主家的孙子来。 崔老太太心里明白,伍敬行不仅是长公主和伍爵爷的孙子,娴郡主和世子爷的次子,还是贤王的爵位继承人,哪怕宗室没定下来这儿了,朝廷上都是心知肚明。这是必须的。 按理说伍敬行这样的身份,崔家也只有崔明椘这个阁老嫡长孙女配得起,旁人崔老太太想都不敢想。 现在等于被小辈指着鼻子大骂,老不修,穷攀附,指使一个毫无身份的出族女,勾搭起未来王爷来,怎么不让崔老太太悲愤不已。 崔老爷一边听崔老太太愤恨的抱怨,一边心里偷笑不已,“让你宠着。宠出祸事,错事来了吧。” 崔老太太被崔老爷一损,又理亏。毫无办法的红着脸,直道,“快别偷笑了,霜霜这般作为,日后总要连累崔家来着。” “连累什么?她又不姓崔。到底是姓白的,只不过在崔府小住了三年,也不是你和媳妇教养的,她来是和亲娘一起来的。加上大丫头二嫁一出门,更是半点关系全无。” 崔老太爷不急不慢,他不担心。也不难过,崔老太爷早在给白霜霜驱魔的时候,就当白霜霜是死的了。 天知道这驱魔有没有驱除干净。要知道这白霜霜驱魔前后实在做人变化不大,指不定就没驱除干净,吞了自己真正亲外孙女的魂魄。 崔老太太见崔老太爷是下定了决心,还是催促一句,“还是尽快吧。我怕留来留去成了仇。” 又隔了几日,白霜霜禁闭还没关多久。老太太就领着家中女眷去别院赏梅喝酒。 崔家的别院不大,是老太爷当年置办的,也不靠着温泉庄子,但种着上千株冬梅,冬开花,夏结果,非常具有特色。 每年冬天里去梅庄喝着梅酒,吃着梅花、梅干、梅酱做点特色膳食点心,赏着独傲雪上的梅花,实在是人生中的一件雅事。 林熙菡生为姑苏人,骨子里就喜爱酸酸甜甜的食物,梅子本身带着酸,又以雪糖腌制,现在和着食材做成了各色膳食,里面亦是充满了梅子那种特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光是一闻,就口水直流。 林熙菡一进梅园就闷头闷脑的合着鹿肉吃了起来。 “我娘呢?老太太,我娘呢?” 没等林熙菡咽下去口里的食物,白霜霜就冲了进来,推开挡路的林熙菡,一把抓住崔老太太直晃。 林熙菡正坐得好好的,吃得香,就遭了无妄之灾,一口的鹿肉,差点噎死,直卡着脖子,崔明椘连捞起旁边的酒盅给林熙菡倒了一盏的梅子酒。 林熙菡咕噜咕噜得喝了一大盏,人才喘得过气来。 鹿肉嫩,烤的时候又是一大块肉烤,林熙菡为了和着梅子吃香,就没切开,鹿肉裹着梅子一大口吃起来口感更丰富。 这种吃法更能吃到美味,林熙菡吃饭慢,咀嚼也慢,含在嘴里慢慢品尝也没什么,哪料到白霜霜冲过来,旁边一大块空地不走,偏偏从林熙菡身边推她一把在冲过来,差点将猝不及防的林熙菡噎死。 “霜霜,你干什么?”崔老太太也被她推得头昏眼花。 “我娘呢?我娘?快把她交出来……”白霜霜愤怒道。 林熙菡也疑惑地朝白霜霜那边看去,崔大姑奶奶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儿了。 白霜霜自从女扮男装出走,又一次私会伍敬行,还被打脸得送还给崔老太太,就被禁足了,崔大姑奶奶却一次不曾露面,着实奇怪。 崔明椘估计知道什么,朝林熙菡使了眼色,林熙菡陡然明白,怕是崔大姑奶奶准备嫁人了,怕白霜霜知道了闹事,出去避开风声了。 林熙菡心中一叹,白霜霜现在做法不够聪明了,她不是儿子,管不着老母二嫁,再来她自己又是刚惹了事儿,没了名声的,要不是老太太怜惜,她估计还被关着呢。 再来林熙菡知道,白家和崔家正在商讨白霜霜归宗族的紧要关头,白霜霜这一闹,失了崔家的心,怕是会放弃替她争取一些权利,那对于她来说差别就大多了。 第九十二章 闹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霜霜,你到底要干什么?”崔老太太头疼地看着外孙女折腾来,折腾去,实在不理解她犯了错,还有胆闹事的勇气。 “干什么,你问我干什么?” 白霜霜扫过冷漠地看着她的福慧帝姬和崔大舅母,扫过小心给林熙菡倒水的崔明椘,扫过吃肉喝水一脸惬意的林熙菡。 她心里满是凄凉和恨意。 这就是亲人,这就是标榜着疼爱自己的亲人吗? 一个个趋利避害,一个个唯利是图,一个个绝情决意。 白霜霜一想到自己信任崔老太太,将长公主府发生的意外告诉了崔老太太。 可崔老太太就一听事情严重,立马就翻脸无情,不听她解释,将她囚禁起来,任由家中仆从怠慢虐待她。 这也就算了。 残羹冷炙,寒风侵骨,白霜霜都能忍受,她唯独不能忍受的,就是竟然牵连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寡母。 “老太太,我不是老捣乱,也不是老和您对抗的,求求您把我娘还给我吧。” 白霜霜可怜的哀求,不仅没让崔老太太感动怜惜,反而让崔老太太对她失望不已。 “霜霜,你娘先是我女儿,才是你娘,你明白吗?” 白霜霜当然不明白,她要是个明白人,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局面。 “老太太求求你放了我娘吧,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你找我。别牵连我娘,她是无辜的。”白霜霜边说边跪下来,抱着崔老太太大腿直摇。 “你……” 崔老太太一噎,实在是无语。崔老太太自认对白霜霜母女万分疼爱,甚至对比林熙菡多有偏心,不就是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可怎么到了白霜霜眼里,她就成了恶毒老太太了。 崔大舅母掩饰得吃了块肉,憋了老半会笑。觉得这霜霜入戏太深。戏曲里蛮族的礼节倒是学得深,大胤朝的礼节是半点不记得。 崔明椘和林熙菡也惊讶得瞪大了眼,尤其是林熙菡,这大胤朝跪天跪地跪祖宗,没见过随便跪活人的,林熙菡不知道白霜霜到底是求崔老太太,还是诅咒崔老太太来着。 福慧帝姬为人规矩,最看不惯这种逼迫长辈的行为,尤其是对着老太太三拜九叩等同诅咒老太太早死,便是下面的奴才求饶主子也这是跪点主子。没得手脚并用的。 “霜霜,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福慧帝姬让下手里的筷子,生气地指挥下人拖起白霜霜,走到白霜霜面前,训斥道。“霜霜,你犯了错,老太太罚你,是为了你好,但是不能当着众人面给老太太使绊子、下诅咒。” 使绊子,下诅咒。 白霜霜又囧又懵,她什么时候干这事儿了。 崔明椘一看白霜霜表情就知道为何她闺学最简单的礼节课都没过关的缘由了,指不定白霜霜还没分得清叩首和磕头的差别。 “霜霜,你对老太太磕头也就算了,怎么能对老太太叩首呢?叩首。三拜九跪乃是跪拜天地君亲以及祖宗往生的。” 崔大舅母果真不愧是崔明椘的母亲,也是头一份的明白,林熙菡擦擦憋出来的眼泪。 崔老太太也从刚才失望震惊中回过神,又落入了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的情绪呢? 崔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没好好教育你,往昔只看到你命苦,一心想给你个无忧无虑的闺阁,能够你有个肆意张扬的机会,没想到却害了你。让你养成了不知世事,不学无术的性子。” “老太太这不是你的错……”福慧宗姬往日不大看得上崔老太太,觉得她不够公正明白,最是又太随心,没个做长辈的威严,现在看老太太伤心,到有几分亲近。 “老太太万事看人,随缘的。“崔大舅母也是劝慰。 “祖母,您别伤心了,您还有椘娘呢。”崔明椘拉着林熙菡,一左一右的安慰起崔老太太,“外祖母,您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崔老太太被两小丫头讨巧卖乖逗笑了。 白霜霜看着这温馨的画面,看着自己被往日压着的表姐妹挤开崔老太太的身边,心里又难过又愤怒,这才从刚才惊讶中回神。 她是不知道叩首和磕头的差别,因为她从心里鄙视这种没骨气,残害人身心的行为。 若不是为了救回亲母,她也不会学着往日她极为鄙视的小白花行为,她自认为她不是脑残,不过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借用白莲花的楚楚可怜的做法。 可崔家人竟然因为她错把叩首当磕头,就半点不顾及她放下尊严跪在雪地上的痛苦,反而训斥起来她。 古代世家女子实在太让人恶心,势利、冷血、恶毒是她们的代名词。 白霜霜一脸痛苦指责的目光不仅没让崔家人感到羞愧,反而崔老太太对她起了几分厌恶,往昔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失望,有失望就有愤恨,有愤怒就有厌恶,崔老太太对白霜霜的不喜,也就几盏茶的功夫。 “还不把表小姐送回房里去。” “我不去,不把我娘交给我,我哪里也不去。”白霜霜一听崔老太太又要囚禁她,就从思绪中走出来。 崔大舅母知道崔老太太性子带着几分爱欲生、恨欲死,白霜霜好歹是她养了三四年的,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的,何况人来着,崔大舅母不能看着她一错再错。 “霜霜,大姑子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儿,老太太的亲闺女,老太太还能亏待她,好好进去洗把脸,再出来赏花吃肉。” 崔大舅母打圆场。崔老太太心里不喜白霜霜,可一时的情分也是没完的,也就不吱声,默认了。 “不用你假好心。你那套虚伪做作,我不屑。” 没想到白霜霜一把打开崔大舅母的手,推开崔大舅母,崔大舅母踉跄了两下,才被丫鬟扶稳了身子。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不知礼数,不知好歹。来衬托你和你女儿的善良宽容吗?好,我成全你,你真善良啊。” 林熙菡陡然被震住了,白霜霜不知好歹,总是恶意揣测人的阴暗性子,她是见识过的,但是没见识过这么不知所谓的。 难道她的世界善良就是错? 宽容就是错? 那按照她的想法,人对待她就该恶毒刻薄,小鸡肚肠?这样才算她心底的好人。 真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啊。 崔大舅母这么多年来,对他们表姐妹一视同仁。不偏不坦地细心教导,遇到犯错,也不是指责辱骂,而是循循善诱,细心解释,林熙菡还记得当时钱塘的时候。白霜霜还道欢喜崔大舅母,怎么现在崔大舅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虚伪人了。 “白霜霜,你……” “霜霜,你……” 大胤重礼节,白霜霜不敬长辈的行为,一下子触动了崔老太太和福慧帝姬的敏感情节。 “不知所谓,简直是不知所谓。”福慧帝姬极为喜爱尊重长嫂,甚至对比崔老太太,福慧帝姬觉得崔大舅母才不愧崔府的当家姑奶奶。 白霜霜平日里欺辱表姐妹,可以算小打小闹的小孩子脾气。 现在诅咒外祖母。打推大舅母,已经是完全的忤逆了。 “老太太,这孩子要好好教育了。”福慧帝姬气愤之极,说出她心底的想法。 崔老太太叹了口气,“算了。人家的孩子,我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 崔老太太失望至极,她自认对得起白霜霜了,很多时候,她对白霜霜甚至偏袒得自己孙子孙女都有意见了,可这样,她还半点不感激,觉得崔家是做作,拿她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管怎么付出心血,她都不会将崔家放在心里。 崔老太太的话里透着几分意味,福慧帝姬朝崔大舅母看看,崔大舅母小声叹了口气,点点头。 “霜霜,老婆子本来只打算请咱们全家人出来游玩游玩,吃吃饭,度过这最后一段日子,没想到惹了你不喜。” 崔老太太让丫鬟扶着白霜霜,给白霜霜取了个凳子道,“你是白家的女儿,不把崔家放在心上,也是正常的。我们无能,教育不好你。你日后回白家可不能再像崔府这样了,白家是个大家庭,要好好孝顺长辈,好好和家中姐妹相处……” 崔老太太嘴上说得绝情,可从絮絮叨叨的嘱托里还是能够看得出崔老太太对白霜霜得不舍。 人之所以为人,盖因人有情,情难控。 白霜霜在崔府长了三四年,崔老太太疼了三四年,崔老太太对她失望,起了厌烦,还是放不下她,任由她堕落,受人欺辱。 白霜霜从崔老太太啰嗦做作的话里听出来崔老太太竟然要将她送回白家那个虎狼之地。 “你竟然要送我回白家,你怎么能够这样?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操作我,白家我不去。” 崔老太太被白霜霜突然打断,先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接着反问道,“霜霜,你到底要怎么样?崔府你不喜欢,白家你又不愿意去,你这样的身份,你能去哪里?” “霜霜,你还小,不要任性。你回了白家,才能入宗族……”崔大舅母几十岁的人了,自然不会和个十来岁的娃娃计较,她被白霜霜扫了脸面,还是不能看着白霜霜出事。 “呸,那个家族我才不要去。”白霜霜眼里了充满了对白府的不屑,林熙菡突然对白氏宗族有些好奇了,白霜霜眼里崔府是个虚伪做作的世家,可事实正好相反,那么白府也是不是正好相反来着。 林熙菡想着白霜霜对白府的评价,恶毒刻薄,贪财好利,没规没据等等。 可事实上林熙菡来了京都也有近半年了,白府却除了白霜霜的父亲白大老爷名声极差,其他白府的人多是低调。没什么丑闻出来。 二房那个假菩萨白二太太也是众人口里的“活菩萨”,不知白霜霜说得白二太太的恶毒有几层真假。 “霜霜,你不入宗族,就没有身份。就……”崔明椘不喜欢白霜霜归不喜欢,但他们有同一个血脉,总不能看着她找死吧,还是好心提醒一下。 “滚粗,谁要你假好心,做作。恶心。那样的家族,我敬敏不谢。我和你们这些愚蠢的人不同,家族对我来说反而是阻碍,我不靠家族也能冠盖满京华。” 可惜白霜霜反而极端愤怒的呵斥道, “你少给我装,你是什么货色,我还看不出了……” 白霜霜粗暴的打断崔明椘的话,仿佛崔明椘的劝慰是火上焦油的陷害,林熙菡不由庆幸,还好她旁观。不然她乱好心,也会被好心当鱼肝肺,反而被骂一顿。 没等林熙菡庆幸玩,白霜霜又指责林熙菡这个做冷板凳的,一脸怨恨得道,“还有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会咬人的狗不叫,你阴险的样子,早就出卖你满肚子的坏水。我知道你没少背后陷害我,说我坏话。” 林熙菡煞时有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 劝你挨骂,关心你找骂,不搭理你还是被骂。 白霜霜你到底要闹那般? “你,你,还有你。统统给我记住了,我是不会被打倒的,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阴险的白莲花,假慈悲,终有一天会揭穿你们的。” 白霜霜终于理解了林妹妹进贾府的痛苦。崔大舅母般的假慈悲王夫人,崔明椘般的假大度薛宝钗,还有看似疼爱实则满腹算计的糊涂老太太,她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她同情林妹妹,因为她感同身受。 甚至她比林妹妹更惨的是,她没有一个百般偏爱的宝哥哥却有一个闷坏的林九妹。 “呜呜,让开……” 白霜霜哭着推开众人,很是傲骨的呵斥下人,昂首挺胸的冲出别院。 下人均被她惊世之言给吓傻眼了,崔府的主子们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听过这般背弃家族的妄言来着。 “霜霜……”崔大舅母叹了口气,“老太太,要不要将霜霜找回来。还是霜霜不愿意回崔府,就暂时看看。” “算了。” 崔老太太揉揉头,“由着她去吧。” “那……” 崔老太太摆摆手,“白家先这样,给她个身份算是崔府对她最后的情分了。” 林熙菡听罢,看着老太太意兴阑珊,精神疲惫的样子,也微微叹气。 她也是真心不理解,白霜霜为什么有勇气无视家族,难道她真心不理解家族的重要性吗? 还是她根本不知道不入族谱,就没有户籍,就是黑户,等同贱奴或者藩国奴才。 或者是她知道,只是觉得户籍吗,花花银子,买通几个官员,找几个大官就能买了个假户籍。 难道她不知道,现在不是开国时候。 大胤近百年了,过了好几个皇帝了,户籍制度管理非常完善,就连牛家掌管着户部造册,中央地方勾结,也不过只敢给几个奴婢造册,那奴婢还是出于牛马录,造册简单,管理简单的原因。 她到底有什么信心可以抛弃家族来着。 再来她那么心高气傲,又思慕伍三公子,他们身份天壤之别,她入了白家户籍,才能有一丝机会接近伍三公子,要是她没什么,莫说进伍家的门,就连到长公主府卖身做奴婢,长公主府也是不敢收的。 林熙菡疑惑不已,白霜霜却陷入了危机。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想干什么?” 白霜霜一出崔府的门,又恨崔府无人阻拦,又喜崔府放任她出门。 她来异世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能够这般畅快的走在大街上。 世家女出不得门,花宴什么的也是出了一个牢门又进另一个牢门,纵使去逛家买东西,也是去专门的坊市,连自己兄弟见面都难,成天对着一帮女人勾心斗角,难怪林妹妹也会看着贾宝玉那个囧货,实在是闺阁里见个公蚊子都难。 第九十三章 自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一路欢快地走过崔家别院这一代的贵人巷,想去青堂瓦舍逛逛,又想到上次自己女扮男装,没有文契差点被当做逃奴和黑奴卖了出去,又怂了回来。 白霜霜暗想自己年纪小,又没书契,指不定又会被当做丫鬟拐卖了去,还是莫要去瓦子这样的商业聚集地。 白霜霜考虑还是去崔大姑奶奶在京郊的陪嫁别院和庄子,吩咐庄上下人打探一下崔大姑奶奶的去处。 只是…… 白霜霜又看了一身绫罗绸缎,贵女的梳妆打扮,大胤朝的贵女均是出门不得,便是发生意外需要出门都会带着纱笠,孤身贵女也不好随意走在大街上。 现在在贵人巷还好,这里住着都是世家勋贵,身份显贵,没得敢作乱的歹人,要是出了贵人巷非得惹了祸事。 尤其荒家野岭的,她身上便是带了一叠的银票,也没出使唤。 白霜霜一时没了主意,不由暗恨崔家真是虚情假意,要是真好心,干嘛不拦着自己或者派人送自己去了娘亲那儿。 一想到崔大姑奶奶,白霜霜就泪意涌上心头,往日只觉得有原主有这么个又弱懦又愚蠢的包子娘实在可怜,她虽然碍着因果对包子娘还不错,但是心里是极为看不上她这种无能的行为。 为母则强,一个做老娘的,为了一个渣男就将自己和女儿落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不齿。 可现在,白霜霜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偶尔经过的豪华马车,以及一些仆从肆意无耻的目光,心里就无比想起那个只会哭着搂着她的娘。 要是她在,崔府的那些人也不会这么对她。 白霜霜暗暗叹息。脚踮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倒影落在雪地上。 要不,会崔府别院,将自己的丫鬟仆从领了回来,又恨恨道,“不成。那几个死丫头都是崔家的人,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贼人。” 白霜霜一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受了委屈和薄待,她们不仅不帮着她说话,反而劝着她去和老太太道个歉,和林熙菡两个贱人白莲花交好,甚至让去讨好面甜心苦的崔大舅母。 她就一肚子窝火,“果真是有奶就是娘的贱人,难怪一辈子的奴才命。” 最后白霜霜没办法,冰天雪地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崔府的人出来求她回去。愤愤地诅咒了几句,就想起伍敬行那日送她回崔府,便说过会到京郊贵人巷的庄子赏梅赏月桂来着。 白霜霜不大记得长公主府的别院地址,好在她不是文盲,原就连猜带蒙的认识诸多繁体字,又在大胤朝过了四五年更是没几个不认识的。 走了近两个时辰。肚子里又饥又饿,冷得浑身发颤,她才找到长公主府的别院,却见红色大门紧闭,门上的铁环都冻成一块,勉强用狐皮披风抱住敲了两下,却半点没个回声,她也实在冻得敲不动,只得就着长公主府别院外的宅兽避风挡学。 没一会儿继续就堆满了屋檐,落在地上。惊得石狮子后,屋檐下的白霜霜直跺脚,眼泪忍不住想往下流,又怕流出来的眼泪结成了冰。 “该死的,刚才在崔家赏雪怎么不觉得冷的。”白霜霜诅咒道。 白霜霜一想到别院赏雪。四周放满了炭炉,案几长凳下的温桐,不仅不冷,还有些燥热来着,眼泪就真的流了下来。 “什么外家,狼心狗肺的外家。不是说疼我的吗?怎么不拦着我就让我出来了。不是说怜惜我的吗?怎么不把我好好的安置?” “呜呜……” “呜呜……” “崔明椘你们这些贱人,你们不是该宽宏大量,慈悲心善的圣母,圣母不是该无私无怨的永远帮助我,不管我怎么样,你们都该对我好。 呜呜……” “一群虚伪至极的伪圣母,根本就是假装圣母的,一群无耻虚伪的伪圣母……” 白霜霜对着长公主府别院的大门发泄,又踹又叫,可声音却很快被风雪淹没,随着时间风雪越来越大,白霜霜的哭声越发凄凉。 “这样看着霜霜小姐哭好吗?”雪雁看着白霜霜毫无形象的哭泣,有些犹豫的问道。 “哼……,由着她哭好了,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没良心没规矩的贵女呢,说是小姐,气度还不如咱们做奴婢的。” 袭人透过马车车窗,喝着温好的梅子酒,抱着暖壶,吃着点心,不屑道。 紫鹃也冷眼看着白霜霜闹腾,她对白霜霜这个主子早就死了心,想当初老太太怜惜她,将她赐给白霜霜,就是为了照顾好小主子。 没想到这位倒好,对她这些子奴婢说得好听,人人平等,心里是当她们就像姐姐的,可行动力却处处把她们好好的大丫鬟当粗使丫鬟使唤,对她们也半点没信任。 紫鹃好好的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到了一个没地位没前途的白霜霜房里做大丫鬟,却过得不如林熙菡身边的几个粗使丫鬟。 不说赏赐什么的全没,还经常受拖累,挨打挨骂,也不见主子怜惜。 这也就算了,紫鹃这丫鬟生来就有几分痴性,她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哪怕在白霜霜屋里受尽委屈,她都感念老太太的恩德,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个老太太心爱的外孙女儿。 可白霜霜倒好,空把老太太一派好心践踏,还半点不感恩崔府的照顾爱护,处处败坏崔府的名声,伤透了老太太的心,甚至连自己的生母也毫无敬意。 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行为着实让紫鹃这个主意正,心思正的痴丫鬟恨透了。 “算了,咱们是一辈子的奴才命。小姐怕是不乐意跟着咱们一路儿。”紫鹃冷嘲热讽道。 “哎,老太太一腔真心是空付了。” 雪雁见两姐妹一脸冷意地看着白霜霜状似疯癫般的撞击长公主府的大门,口里满是对崔府的污言秽语,心里就阵阵发寒。“老太太还念叨着白霜霜小姐一个人出门,怕是出了事儿,让咱们跟着过来,送她回了崔大姑奶奶的园子,没想到……” “哼,白家小姐性子……” 袭人惯是对白霜霜有成见。她满脸不屑,“疯子似的。满口奇言怪语。” 雪雁也想起白霜霜满口的“圣母”、“白莲”,一个寒颤冷声道,“霜霜小姐,该不会又被鬼附身了吧。” “别吓我。”白霜霜有段日子没折腾一下鬼话了,突然被雪雁一提醒,袭人是吓得面色发白。 紫鹃也是好一会儿镇定下来,看着白霜霜疯狂狰狞的样子,“快快,咱们快府里通知老太太。怕是霜霜小姐发病了来着。” “是的,紫鹃姐姐。”旁边的粗使婆子立马出了车厢,开始驾着马车会崔府别院。 白霜霜她不知道她满口的咒骂让她失去了回崔府的机会,她身子已经开始僵硬了,只能机械的撞击长公主府。 “吱嘎”门打开,一机灵的清秀小厮骂骂咧咧探出头。“什么人啊,不想活了,不知道是长公主府啊?” “我,我找伍三公子。” 白霜霜眼睛一亮,抓住小厮衣服,就直接说明来意,小厮却被她拉得吓坏了,连连摆手,又不敢冒犯地出手推开白霜霜,只能哭着脸躲避。 “你庄重点。庄重点,我还没娶媳妇的。” 白霜霜哪里顾得上小厮的心理,“快带我去见伍三公子。快……” 小厮已经被她吓得不知所措,“好好。你先放手。” 白霜霜见小厮瘫坐在地上同意了她的要求,就放开她的衣服。小厮慌张地整理衣服,退后十来步,才放心的打量白霜霜。 “你找我家三公子有什么事儿?” “我找你家三公子有重要的事情,快放我进去?”白霜霜急切得搓着冻僵的手。 “什么急事?” 小厮见白霜霜面貌姣好,身段玲珑,穿着华贵,一是分不清她的身份,说是下人丫鬟吧,看这身打扮就不像,说是小姐吗? 绝对不打可能。 哪里有小姐独自出门,没带个丫鬟的,还冰天雪地的。 小厮不想放她进去,万一是歹人怎么办?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万一真有什么事儿? “你稍等一会儿,我要去汇报一声。” 白霜霜一听小厮竟然还要汇报,就怒火滔天,但她知道小鬼难缠,她要是使了绊子,不让她进去,她岂不是白受罪了。 心里暗道等找到了三郎,必是要你好看。 小厮又见白霜霜同意,就关上了门,急匆匆地汇报了门房管事的大爷。 这门房管事儿也是难做的,这要是放了不该放的人,要吃排头,拦了不该拦的人亦是要吃上一堆的排头。 老大爷摸着胡子思付了一会儿问起来细节,“那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美不美啊?” 小厮年纪小,不过是外面小厮,均是粗使的,年纪均在十岁左右,但男子爱慕美人没有年纪之分,不然他也不会看白霜霜长得美,就急忙地汇报,怕冻坏了美人。 “美得紧,美得紧,比别院的歌姬绿娥还好看,就是年纪小了点。” 老大爷一听这长得美,又年纪小,还单身来找三爷,该不会是瓦肆的妓子仰慕三爷,就私逃了吧。 这涉及桃色的事儿,可大可小,他可吃不起。 “穿得衣物怎么样?” “衣物怎么样?”小厮想了老一会儿,“衣物倒是好得紧,我说不出来料子,只是比长公主赏赐绿娥的舞衣看着还华丽,脖子的项圈金灿灿的有这么大,头上的孔雀发簪像是真的一样,还有脚上有这么大的珍珠……” 小厮开始描绘白霜霜的衣物首饰,老大爷心里一叹,惨了。怕是这妓子还来头不小,瓦肆一般的勾栏妓子值钱,和三爷相好,跑了。花些银子也就算了。 可要是那些子书院培养出来的顶级妓子就是烂摊子账了,要知道那儿的妓子可是当大家闺秀养的,一般小户小官家的小姐还过得没她们过得好。 这些子书院便是跑了一个丫鬟也是大笔的银钱。 这也就算了,能冰天雪地跑来的妓子,怕是出自南边那边的那家。 要知道书院茶馆都开在内城繁华地儿,唯独只有赵家的书院号雅。开着了京郊,就离长公主别院几步路儿。 赵家和长公主家不和是大胤人人皆知的事儿,三爷勾搭了他们家的妓子,非得罗列一堆罪状不成。 三爷如今还没娶妻,还没功名,这一闹腾,岂不是好人家的女儿都不嫁来的。 门房管事老头仿佛看到自己凄凉被罚的场景,打了一个寒颤,抱着一丝侥幸,“走。我看看去。” “恩。” 小厮领着门房开了门,把霜霜早就被冻得头发晕,管事老头一个罩面,心就凉了,“看着长相,这身段。一看就是书院用秘法汤水养出来的,特别这通身的大家闺秀气质,怕还是赵家用来招待权贵的顶级妓子。” 赵家愣是歹毒啊,用美人计对付咱们家还没长成的三公子,怎么能这么无耻来着。 “三郎来了吗?”白霜霜听到门声,就冲了过来,见小厮领了个老头,一脸奇怪眼神打量自己,有些不舒坦,“我要见你们家的三少爷。” “姑娘有拜帖吗?”管事绝望了。一般哪个大家闺秀这么直白,毫无羞耻地要见男人,只有这些子书院养出来的妓子才看着像闺秀,骨子里风骚。 “快带我去见伍敬行。” 白霜霜感觉自己好像发热了,头晕晕的。眼睛睁不开,扶着门直接道,“我要见伍敬行。” 门房管事也看白霜霜要晕过去了,他心中急切,怕白霜霜晕过去更不能确定身份,急忙问道,“你是南边来的吗?” “嗯,是南边。”白霜霜咳嗽了两声。 “那儿。”门房指着不远处,白霜霜看了像是崔府的位置,点点头。 “你是什么身份?”门房管事不死心的问。 “我什么身份?”白霜霜突然激动起来,“我没身份,我就是我,就是我。” 门房管事这下死心了,小厮也一脸痛苦,来的路上他也听了门房管事儿的念叨,知道内里蹊跷。 难道他还没娶媳妇,就要被撵出长公主府。 “你带这位姑娘歇息,我去汇报一下三爷。”门房管事使了眼色,白霜霜不疑跟着小厮走了。 门房管事松了口气,当即小跑汇报了别院大管事。 大管事正躺在喝茶看戏,一听这事儿,差点吓得掉下软榻,思索了片刻,才道,“不会是三爷勾搭的,咱们三爷可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不知道多少大家闺秀任他选,哪里会跑到死对头家的书院,玩那些子低贱身份。” “哼。”大管事仿佛想起什么,愤怒道,“一定是南安王的事情,赵家吃了咱们的亏,就开始玩起了诬陷主意,都使唤到小辈身上了,太无耻了。” “那大管事,赵家坑人,怎么办?”门房管事可不管这些,他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大管事被门房管事问得头疼,踱来踱去,想了老久,才道,“这冰天雪地的,这妓子到没到咱们府也难说,咱们先安抚好她,然后将她送回书院。等书院搜查咱们别院,咱们再反咬书院一口,道赵家构陷忠良,让大人们看看赵府的无耻,都算计到小辈身上去了。” 门房管事连连点头。 大管事儿亲自安排人,又让人通知了小主子几人,多加小心,还是别出去了好。 白霜霜进了院子,人就烧糊涂了,只见来来去去的人影,急切的问了伍敬行,有人说马上来,带她去,她就晕过去。 没想到一醒来就开到这样的场景。 第九十四章 失踪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光看着她,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她全身脱得就只剩下肚兜。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白霜霜一脸愤怒地打量着这些一看就不正经的女人,拜穿越小说的过,她第一反应就是青楼。 白霜霜那双包含鄙视仇恨的眼神让一干书院的女子对她起了嫌弃。 “什么人啊?” “好心没好报,我们救了你,你半句感激还没有,什么态度啊……” “难道是我们求你躺在书院门口的。” “救人还救错了。” 书院女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白霜霜。 白霜霜自是不信这些下三滥的女人会安好心。 只是形势比人强,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勉强地挤出三分笑意,故作感激道,“谢谢诸位姐姐,敢问我怎么会落在这地儿的。” 白霜霜的故作姿态也就骗现代小姑娘,这闺阁里混的千金小姐都骗不过,更不用说靠察言观色吃饭的书院女子。 “咱们这样的人,当不起姑娘的谢。再来便是只狗躺在外面,是人都会拉把手的。” 她们比刚才表情更冷了几分,对白霜霜越发不屑。 “至于姑娘如何来这地儿,还要问自己去。” 看不起她们贱籍就算了,反正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想落到这个地步。 可白霜霜明明知道是她们救了她,她还做出一副被她们逼迫的样子,简直不仅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 白霜霜本来就看不起妓女,现在一帮子卖身的还嫌弃她,给她搁脸,她更懒得继续做样子。 “那看见谁将我丢在这儿的吗?”白霜霜心里估计怕是被长公主府的下人暗害了。定是看自己孤身一人,觉得好欺负,甚至这些女人指不定就和他们一伙的,白霜霜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满。 “那请问我的衣服呢?” 书院交际花人精似的,一下子听出了她的怀疑,两个长得最清雅的相视一笑。 “妹妹。我们实在不清楚,你缘何而来!” 其中一个书香气息最浓郁的清秀女子,上前一步行了见礼,才娇滴滴地说道,“我们也是纳闷,你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冰天雪地的躺在书院门口,身上还发着热,要不是三妹心善发现了你,照顾你三天三夜。怕是人就不好了。” 书香翠绿衣衫的女子指着旁边的黄衫女子,那女子长相娇憨可人,举止有几分羞涩,一看就是个腼腆老实的姑娘。 白霜霜一看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添上了几分好感,“多谢姑娘。” “不。不用谢。” 白霜霜地道谢越发让她害羞不已,她连连摆手拒绝白霜霜的好意,小心地遮着面,偷偷透过指缝打量白霜霜,“你身上冻坏了,不脱了衣服,烤暖,人就冻坏了,还忘不要怨怪我们脱了你衣服。” 白霜霜一听是为了救她才脱了衣服,心里那点子怪异的不舒坦。顿时消除了不少,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旁边围着的书院姑娘也亦露出和善的笑容。 “我日后会报答你们的。” “五湖四海皆兄弟,谈什么报答不报答,我们救了又不是图你个小姑娘报答来的。”为首的爽利女子张扬一笑。“只是咱们这儿是个不干净的地方,你从哪儿来啊,我们也好送你回去来着。” 那绿衣的女子淡淡一笑,有几分君子如竹之感,“妹妹,莫要说见怪的话了,这人生再世,谁没写难事儿。只是我们这儿不大方便,你还是早早联系了家人,免得坏了你的名声。” 四周女子皆担忧地看着白霜霜,白霜霜那唤作三妹的救命恩人,亦是一双充满忧郁地眼看着她,眼里满满是对她的处境的担忧。 白霜霜鼻头一酸,心里一暖,没想到亲人将她抛弃在冰天雪地,一群陌生的弱女子却救了她。 “哪有什么亲人,不过是一群黑心黑肝的遭心人。” 白霜霜也不知道为何,多年不曾流下的泪水,受了委屈,止都止不住。 绿衣书香女子上前一步,给白霜霜递上了帕子,又白霜霜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看着白霜霜喝了水,才道,“好妹妹,别赌气了,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要说这赌气的话了,都是一大家子的,你人没了,他们还不知道又多着急。” 明明人家是好心的劝诫,白霜霜心里却越发对崔府起了怨恨,好歹在崔府讨好老太婆四五年,将自己这样撵了出来,也太绝情决意了,这样亲人不要也罢。 绿衣女子看白霜霜情态,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好妹妹,快说说,你是哪家姑娘,我好让人家接了你回去,指不定他们也正找得焦头烂额。” 白霜霜一听找她,她又喜又恨,暗想要真是找了她,哪里会任由她冰天雪地走了三四个时辰,任由她在长公主府受了欺辱,任由她沦落到这个地方来着。 白霜霜这一想,就对崔府越发抵触,冷嘲道,“他们怕是恨不得撵了我,哪里会来找我。” 又见旁边亲切善良的极为弱女子,想到那些风尘女子的义气,顿时有了几分豪气,一把抱住绿衣女子,搂着温暖的怀抱,“好姐姐,您还是收留了我吧,收留我吧,我已经无家可归。” “这怎么成,我们这儿虽不是做皮肉生意,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到底坏了好人家姑娘的名声的。” 绿衣女子不同意,白霜霜却一听不做皮肉生意,就想到卖艺不卖身的话儿,更下定决心要赖着书院一段日子,等找到伍敬行。收拾了那帮狗奴才,再离了去。 “好姐姐,你不收留我,我就是没了命的。要是过得下去。我哪会遭了这份罪,好姐姐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您救救我吧。” 绿衣女子看白霜霜咕噜直转的眼,哪能看不出她的打算。 只是他们这儿也不是吃素的,要是个来头不小。结个善缘也成。 可看白霜霜的举止神态一看就不像好人家的女儿,风骚内敛,年纪不大就眼角含春,这哭诉的姿态动作怎么都像瘦马馆里调教出来的,再加上趾高气扬的身体,没规没据的行为,越发像是那个私娼窑子里的姑娘,指不定也是和咱们馆子一样的茶馆书院。 特别是一身油滑光亮、白皙无暇的肌肤,淡淡的体香,成熟如少妇般妖娆的身段。和她把了一早上,不满豆蔻的骨骼。 一看就是秘法浸泡出来的,这种秘法最伤身子,快速催熟女童,却大大伤了女童的身子,将来不仅有碍子嗣。还折了寿元。 绿衣女子一猜白霜霜不是哪个同行逃出来的女童,就是哪个贵人家里的玩物。绿衣女子对白霜霜心底起了几分鄙视,自然对她越发不客气的哄骗。 一群书院女子哄骗白霜霜这个成日关在闺阁中,又受了前世思想影响的女子,自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没一会儿功夫,白霜霜就被哄去了一个真心,姐姐妹妹的喊个不停,比对林熙菡两表姐妹的态度是天上地上的事儿。 而崔府这边却快急疯了。 紫鹃几个回去禀报了崔老太太,说是白霜霜怕又被鬼上身了。 崔老太太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欢喜,她到底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外孙女是个没心肝的。 崔大舅母一看老太太的神色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好在她对白霜霜不喜,也不能由着小辈去死,再来白霜霜纵使没鬼上身。这般子冲到长公主府,败坏了名声,到底会波及一些崔明椘、林熙菡两表姐妹。 崔大舅母这一想,当即遣人去请了大师们,又让紫鹃几个带着下人去将白霜霜从长公主府领了回来。 谁知道长公主府死也不承认白霜霜来过这儿,顿时长公主府别院门口打起了口水战。 崔府怎么也想不通,白霜霜明明来过,为何长公主府的门房皆道没见过。 最后伍家公子哥们回来,也说了情况,今日早上风雪不大,一行人就去赏梅付宴了,府上没什么下人,后来风雪又大了,这看门的下人少,许是不曾听到白霜霜的呼唤,这才不知道白霜霜来过。 这通解释不大说得通,只是崔府实在想不出来伍家说谎的理由,何况伍家公子的神态看着就不像说了慌。 紫鹃没法子,只能回去禀报了崔老太太,崔老太太一听,喊了一声“霜霜”,就晕了过去。 林熙菡姐妹和崔大舅母妯娌哪里还顾得上白霜霜,纷纷给大病的崔老太太待疾去了。 只得遣了下人到衙门里报了案,开始和衙门兵分两路的找寻起人,快到过年了,也不曾见着白霜霜的人影。 崔老太太刚好的身子,一听白霜霜消失匿迹,担忧孩子出事,又怕自己出嫁闺女向自己讨要外孙女,更是愁得病体越发难以康复。 崔老太太后悔不已,心里怨怪自己干嘛和孩子闹气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育就成了,哪里能就和她这么赌气来着。 新年一过,家里亲戚朋友问了霜霜的事儿,话里话外都是白霜霜的好,一时间就将白霜霜的糟心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白霜霜这人无知,糟心事儿多,但也不是没有她的优点的,她长得好看,嘴巴甜,会哄人,心里有些算计,对比那些子闺阁里深沉女子也算简单的。 她人在,那些子缺点只会慢慢变大,她人不在了,那些子缺点大家也就不计较了,反而想念起她的优点来。 这样过了两个月,白霜霜半点没消息,崔家人也死了心,就连白家开始拿乔,想着从崔府讨些好处,没想到白霜霜人丢了,白府是那竹篮打水一场空,实在郁闷得很。 第九十五章 警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而白霜霜这边也由欢喜到痛苦,着实吃了一番苦头。 她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似和善的弱女子,一个个皆是恶毒小人,先是哄骗她救了她,同意让她在书院呆着。 可是没多久,她们发现听到风声,白霜霜很可怜就是崔氏走失的外孙女儿,立马大变脸,大骂白霜霜“坑死她们了”,对白霜霜打骂一顿,甚至打算就此弄死白霜霜,灭了口。 好在杀贵女的罪比拐卖贵女的罪责更严重,这群妓子抱着侥幸的心理,白霜霜不过是个被崔家赶出来的表小姐,还是个身份不明的,许是崔府做做样子,就会忘了这事儿的。 打了白霜霜一顿,就将她赶到了浣洗房。 白霜霜就此过了一个多月的冰天雪地洗衣服的日子。 天不亮,砍柴烧热水,就着花开的水洗衣服,水是滚烫的沸水,天却是喝气即冰的天,白霜霜却不敢放水,就怕一个停手,刚刚还滚烫的沸水就结成冰,将她汤红的手冻住。 短短几日白霜霜洁白无瑕的手和细腻的肌肤就在风雪严寒中冻出了一丝丝红血丝,尤其是手脚更是不满了冻疮了,脚趾头都快冻得烂下来了。 白霜霜是知道冻疮的可怕,只能一层又一层的涂上虫卵和生姜,以求揭开痒得入骨的疼痛。 冻疮和严寒许是让白霜霜痛苦不已,那么饥饿就是让她生不如死,她几乎记不得自己嫌弃这嫌弃那挑食的时候,更想不起来在崔府用鱼翅漱口的日子。 天天只吃着半块硬的砸死人窝窝。和着雪水,她的嗓子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人饿得紧,却胃里酸的吃不下东西。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帮和她一起洗衣服的小丫鬟却每次吃起窝窝欢快得紧。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蜂拥而至,片刻就抢光了所有的窝窝、大饼。 白霜霜这半块硬窝窝还是一同干活的丫鬟看她可怜,省下来给她的,就这样白霜霜吃着半块窝窝也和吃毒药似的,好像那丫鬟毒杀她似的,囧得那丫鬟很是无语。也懒得管她。 这到后来,白霜霜才知道这窝窝大饼都是麻子、黍做的,北方天寒地冻,不适合种水稻,多是种麦子,菽,黍,稷,麻这类五谷杂粮,这里面涉及到产量和税收问题。 大多数贫家女一辈子都不成吃过精细的大米饭。她们连吃上完全脱壳的小米饭或者黄米饭,就觉得过上地主家的日子。 至于精细的白面粉更是堪比大米饭一样不可思议,那都是老爷们吃的东西。 农人耕田就像绣女织布一般,都是替他人做嫁衣的,上好的米、面都是卖出去换银钱的,哪里能浪费在一口吃食上来着。 日日吃菽饭。野菜饭,糠麸饼都不见得能吃饱的日子,对比在书院吃未曾脱壳的黍面馒头和麻子窝窝简直是过上了神仙日子。 白霜霜这样要死要活的,不吃不喝的样子在一干乡下买上的粗使丫鬟眼里,简直就是欠虐,找死。她不吃,别人自然不能浪费,替她吃了也正常。 短短几日,白霜霜就瘦得不成人形,干煸枯黄。人就和个人形骷髅无二样,崔府的家丁和衙门的官差来书院搜了十来次都没认出她。 等风声松了一段日子,书院的妓子想起白霜霜,白霜霜躺在那儿只有出去,没有进气的尸体样了。 哪里还有原先的半分颜色。书院不甘心请了几个大夫来看看,大夫皆道伤了元气,怕是不行的,还要上好的人参、灵芝才能吊住气。 这下书院不干了,果真是便宜没好货,天下没有免费的馅饼。 书院原先冒着风险捡了白霜霜,就图的一个她颜色好,后来崔府和衙门都查上门了,都没将她送出去的原因,为的就是过了风声,将白霜霜送到别处捞银钱的主意。 可现在花银子,还不见得就得来白霜霜的命,救回来了,白霜霜那一身几乎冻烂的皮肤,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到一笔银钱。 书院自是不肯吃亏,当天晚上就将白霜霜扔到了树林边上的雪地里。 好在白霜霜命不该绝,现代人怕死,他们不似古人信来生,绝境里总能爆发出古人不及的求生*。 白霜霜一脱了自由,人就注入了一丝人气,开始往崔府爬,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残酷的现实让她终于认清了,这是个真实世界,不是游戏世界,人死了还会重来。 她会疼,会痛,就是濒临死境,她也不是想回现代就能回现代的,何况她还不能保证重新再投胎,地府不会报复她。 而崔府虽然不好,她不喜欢,但是崔府到底是她的后台,最后能帮她还是只有崔府,若是一天崔府倒了或者她不是崔府的表小姐,她也就陷入绝地。 白霜霜清楚的知道古人重子嗣传承,重视血脉亲情,崔府上下哪怕被她伤透了心,她只要骨子里还有崔府的血脉,崔府哪怕再不乐意,总能护着她。 再来再差还能差过如今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白霜霜来异世五六年了,嫌弃崔府对她不够好,不能让她过上伍清雅那样风光的日子,嫌弃娘亲无能,没给她留下林熙菡那样的嫁妆,嫌弃崔大舅母对她不够真心,没有像疼爱亲女儿一般疼爱她。 她常常想着一朝脱离了崔府,靠自己现代女的超越古人的眼光和知识定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发家致富,嫁入豪门。 可这段日子,她冷静下来,听着那些子浣衣房的浆洗丫鬟讲着农家事儿,她才知道古代平民日子有多辛苦。 老百姓不是没知识,没智慧才不能发家致富,而是现实没给他们机会。他们那些子赚银子的主意均是把握在世家官宦这些上流地主阶级手中。 比如常常给她省下口粮的初春,就做了一手的好酱料,味道纯正得比现代老干妈还地道好吃,最主要的是纯天然。舍银钱,还材料简单。 可这个好手艺却是卖不出去的,最后不过是被大管事花了一角钱买了回去。 不然春花也不会卖身到书院为父看病来着。 白霜霜那点子做酱做菜发财的主意在大胤朝是绝对行不通的。 尤其是后来她遭到了那些风尘女子嘲笑侮辱,才知道她曾经干了多少蠢事儿,清楚的知道崔府对她的容忍,也弄清楚了她不曾入族。对她的影响之大,更加清楚崔府能够让她回白氏宗族,必是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她不仅不知好歹的驳斥怨怪了崔府,还曾经为了自己荒诞的臆想无数次陷害坑害了自己的表姐妹,这和她前世极端鄙视的白眼狼有何区别。 白霜霜夜夜不能眠的日子里,常发笑得想,若是她做的事情被写成了故事,是否就是一个脑残可笑的穿越女自己折腾死自己的故事。 白霜霜后悔,后悔自己高人一等,尽干蠢事而不知。更后悔她没有好好珍惜身边的亲情友情。 若能够重来,她一定好好珍惜,好好对待他们。 她享受着崔府带来的福利,心里却没有将崔府和崔大姑奶奶当亲生,她只把她们当做可以利用的原身体的亲人,只不过是个占了原身身体还附带的因果责任而已。 白霜霜常暗想。“他们虽然是我身体的亲人,总不能为了他们,让我负担一辈子吧,要是对我好了,我也不介意照顾他们,对我不好,我干嘛还要对他们好。我又不是圣母,我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现代女人。至于这恩仇的划定,自然是对我有利就往对我有利的那边划了。旁人的错百分百放大,自己毫无过错。” 却忘了占了人家身体,就占了这份情,不是银钱和利益可以偿还的,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人有情,而不是人有利。 她边享受崔家表姐妹对她的关心、帮助以及替她收拾烂摊子,边鄙视崔家表姐妹的圣母脑残行为,甚至还一度臆想她们是虚伪的白莲花什么的,想要虐她们,满足那种可以体现自己与众不同,是真实不做作的真个性的现代人扭曲心理。 至于伍清雅这类相交的闺秀,她一干把她们当做可以利用的对象,抱着反正古代闺蜜就和现代闺蜜一个样,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我利用她,日后就是被她背叛利用了。指不定哪一日,为了个渣男,或者爱慕我的人,害死我来着。 与其投入感情,不如开始就利用。 白霜霜算计来算计去,鄙视她鄙视你,不屑这不屑那,最后落到如此境地,真正能够救她的却是那些她怨恨的,不屑,想要虐的脑残还会坚持不懈的做着她鄙视的圣母行为,一直来救她。 最后快死的那瞬间,白霜霜突然醒悟了,她听着崔家的卫队到处找寻她,深山里寻找她,她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想喊她在这儿,可是她说不出了。 她突然不想死了,她想活,她想照顾好她的娘,她想念老太太,崔大舅母,还有林熙菡冷脸,崔明椘笑靥,以及崔大舅舅憨厚的样子,老太爷皱着的眉头。 甚至崔家那几个难得一见,还总挂着厌烦表情的表哥们。 白霜霜已经没有力气了,僵硬的四肢爬也爬不动了,她看着崔府远远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里,心里无尽悲凉。 “叮叮当,叮当……” 一连串的银铃声飘过。 走下一个红衣女子,血红色的狐皮大氅就像雪地里那滩子啼血。 “恨吗?恨吗?” 女子像地狱里的魔鬼一般笑得疯狂又恶毒,白霜霜模糊得思维对她充满了警惕,“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帮你报仇的,你恨崔府吗?我可以帮你报仇,不管是无视你的崔府,还是陷害你的伍家,甚至是亏待你的白府和书院,我都能帮你报仇……” 女子抚摸着白霜霜的脸,充满诱惑的声音道,“你看看你,好好的一个美人,落到如此境地,真让人可怜又心疼。要报仇吗?我能帮你。” “你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白霜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充满怨恨和自我的白霜霜,她从噩梦中走过,人无比的清醒,这个唐蕊明明是唐家小姐,伍家和崔家的世交,却口口声声的撺掇自己对报复,一定是个不还好心的。 白霜霜警惕得打量起她,她总觉得唐蕊和那个总是对林表妹恨意满满的林熙蕙一般,一种扑面而来的鬼气。 “先别急。”唐蕊伸出纤细的手指挡住白霜霜的质问,笑得妖娆而疯狂,“我先救你回去,等你好了,咱们再谈合作。” 唐蕊见白霜霜神色充满警惕,又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你只要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受了不公正对待的人就行了。” 白霜霜垂下眼脸,她已经明白自己这般下场,多是做作孽而已,碍不着旁人。 只是如今她别无选择,唯一能救得了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第九十六章 不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流年似水,白霜霜不在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崔明椘婆家相看也提上了日程,就连林熙菡明着是皇家赐婚,实际上郡马爷还是女方家相看好了,再给宫中汇报,由宫中赐婚。 崔大舅母整日里琢磨得青丝都掉了几根,实在是崔明椘的身份尴尬。 崔、赵、楼三家的斗争,朝廷上已经进入了白日化的阶段,谨慎保守的老牌世家出于趋利避害的心态,首先不会考虑娶三家女,尤其是实力薄弱,刚上台的崔家。 崔阁老位列九卿之首,与赵家、楼家并称三大魁首,可实际上崔家不过是被强行推上的临时替补,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就换下崔家。 现在又一次性得罪另外两党,日后下台,崔家必是遭殃的。 一般性的世家自然不忙着考虑崔家。 再来崔明椘自小长在江南,学习的江南的习俗礼节,交往的也具是江南的世家官僚人脉,她到了京城,对京城的人脉和人情掌握得实在不多。 这对于宗妇来说的确是薄弱不可取的环节。 最重要的是白霜霜的事件到底是影响到了崔家表姐妹的名声。白霜霜是谁教养的难说。 至少白霜霜原先在京城白家的时候,名声不显归名声不显,到底是没干下一些丢人现眼的事儿。 她在江南长了一段日子,随着崔府回京城,干尽了不着调的事情。怎么不让人多想。 而且白霜霜丢了的时候。崔老太太过于后悔,硬是要大肆搜索,让衙门官府帮忙,闹得人尽皆知白霜霜走失的事儿。 崔大舅母阻碍不成。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忤逆了婆婆,只能偷偷将林熙菡表姐妹二人转移开去,免得拖了名声。 可惜,最后崔明椘表姐妹还是被拖累了。 等崔老太太得知自己亲孙女找不到婆家的时候,才又懊悔的振作了起来。人也不在缠绵病榻,不死不活了。 第二天,就悄悄去衙门安抚了一下,开启偷偷寻访白霜霜的日程。 老太太振作,立马就全身心的和崔家两妯娌给亲孙女找婆家。可老太太的加入不仅没有帮助到崔大舅母和福慧帝姬,反而又因她过于高的眼光,有一次破坏了崔大舅母的成果。 崔老太太没办法,又想补偿孙女,就请了柳家老太太,自家嫂嫂帮忙。 柳太傅早就退下来了。可柳家的威望名声在士林世家均是无人能及,再来由着柳老太太带着崔明椘去了几趟花宴。 众贵妇见崔明椘长得明艳大方,性子宽厚乖巧,言行举止极为知礼懂事,一看就是精心教养的好闺秀,与传说中不成调的白霜霜相差十万八千里。 又听说是其母是那个巧娘子赵家闺女。顿时对崔明椘起了八分欢喜。 等夏日赏荷宴开始时,崔明椘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是大名府的孔宣,孔子第四十三代孙,其父孔仪是中散大夫,不算权贵,却难能清贵。 孔家夫人满意崔明椘隔天就请媒人去崔家说和,崔阁老夫妇一听是大名府的孔家亦是又惊又喜,偷偷上书给了今上。 今上自是乐意给自己的嫡系增加筹码,对崔阁老的懂事行为。也欢喜了几分,说是到时候会让皇后给崔明椘添嫁妆。 崔阁老喜滋滋地回复了孔家,孔家一听宫中会给崔明椘赐嫁妆,也欢喜异常。 孔家是孔子后人,端是清贵。权势大小,皇族圣明昏聩,对孔家也无什么影响,反正谁做了皇帝也亏不了他们。 孔家不畏权势,不代表不愿意和历代皇家交好,不然孔家也不会连连还是让孔氏族人入朝为官。 如今陛下对孔家后人结亲对象的厚待,何尝不是对孔家的认同。 孔家得知崔明椘的时候也越发重视起这段联姻,隔了三日,孔夫人亲自领着儿子孔宣去崔府赴宴,与崔大舅母交换了信物。 孔宣未及弱冠,已有举人功名,长相端正,举止有度,不及伍家公子哥儿长得俊俏,却是气度非凡,言行谦逊有礼,实在是长辈心目中最佳女婿。 柳老太太甚至有些子后悔,没早点给自己孙女定下来,白白便宜了姑奶奶家。 崔阁老亲自见了小辈孔宣,连崔大舅满肚子的刁难主意都没使得上,就让崔明椘上来奉茶。 崔明椘五官渐张开,八分姿色也成了十分美艳,周身雍容典雅的气质,端庄娴雅的举止,标准合理的礼节,均让孔家来人满意至极。 家中长辈也均满意的喝下茶,放了茶钱。 孔宣少年慕艾之年,家教甚严,眼对鼻子,从不曾正眼看过女子,头一次光明正大的打量自己的未来妻子,又是明艳美丽,端庄大气的崔明椘,与他心目中的妻子形象完全相符合。 一时间竟然忘了喝茶,一个劲儿盯着崔明椘傻看。 “嗯嗯。”孔夫人偷笑地咳了两声。 孔宣才羞红了脸,大口大口喝起茶,临时不仅将身上的银钱全都丢下来做了茶钱,还将贴身玉佩偷偷放在了桌上。 孔夫人自然看到小辈举动,朝崔大舅母暧昧地投了一笑。 崔大舅母见女儿不曾失礼,又得了未来婆母姑爷欢喜,自然心中欢喜异常,对孔家来人也热情了几分。 孔崔两府满意,又二请媒婆给两家交换庚帖,测了生辰八字,又是难得的天作之合,崔孔两家当即选定了好日子,去衙门备了婚书。 孔家开始准备聘礼,崔家开始准备嫁妆,就等下定纳吉成亲。 崔明椘还不曾及笄,按规矩她及笄了,孔家才能下定。半年后才能纳吉成亲。 只是现在两家已经在衙门备案婚书,二人的婚约就是死死的,容不得半点毁约,否则要受大胤朝的律法处置。 当然孔崔最为老牌子世家。也绝不会干这类没品的事儿。 所以当伍敬行听到那个自己救上来的女孩,已经定了婆家,心里一阵又酸又涩,又苦又痛,几乎呼吸不上来,也只是自嘲笑笑。就不曾再多说多做什么。 倒是林熙蕙听到崔明椘定了婆家,竟然是传说中的孔家,那个后世也极为有名望的孔宣,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不该是喜还是该哭。 她陡然对崔明椘破坏自己姻缘的女子起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崔明椘不曾如同前世般与伍敬行定亲,按理说她该欢喜的,可她心里却是越发不甘和难以理解,崔明椘不该死缠烂打的嫁给伍敬行,与伍敬行做妻子的吗? 如今崔明椘不在是她爱情上的绊脚石。她又该如何报复她来着?她又有什么理由报复崔明椘? 林熙蕙想了想还是全身心的投入巧遇伍敬行。 伍敬行再多次遇到女鬼林熙蕙,也从高度惊吓害怕到冷淡应对,对鬼神也少了几分畏惧心理,对林熙蕙也少了骨子里的害怕,多了几分鄙视。 他深觉得人为万物灵长,鬼神神通广大。心智却是不成的。 几次较量,设计,试探,林熙蕙也是半点不成察觉,实在让伍敬行不屑。 伍敬行本打算直接解决了祸害,可他碍于好友河间王世子,投鼠忌器,怕伤了林熙蕙,也伤了为爱痴狂的河间王世子。 只能无奈的,故意勾搭林熙蕙。让河间王世子醒悟林熙蕙是个妖孽,不是好东西。 可满腔爱慕的河间王世子,早就被双眼蒙蔽,根本看不清林熙蕙的动作,就是看清了也不相信。反而给林熙蕙种种不合理的行为做辩解,气得伍敬行恨不得打杀他一顿。 河间王世子和伍敬行多次闹不欢,河间王世子甚至怀疑伍敬行该不会也是思慕林熙蕙,才说林熙蕙坏话,好破坏林熙蕙和他的情分。 河间王世子越发体贴温柔,也越发遭林熙蕙厌烦。 林熙蕙碍于河间王世子的势力,不得不与其敷衍,心里对他厌恶也越发多。 往昔的感动和感激也阻挡不了,她爱慕伍敬行的心,一心往伍敬行身上扑的举止。 再加上伍敬行深恨妖怪迷惑兄弟心智,又怕林熙蕙留在河间王世子身边取了他性命,更是卖力使美男计。 等崔明椘亲事定下来满一个月,林熙蕙也狠狠拒绝了河间王世子的求婚,让伍敬行大大松了口气。 可没等他高兴,河间王世子因被拒绝,一下害了相思病,人眼看活不成了。 伍敬行顿时傻眼了。 他是怕兄弟被害,才以身做饵,打算将妖怪擒获,请大师度化消掉妖怪,却没想到兄弟中毒甚深,若是一下子离了妖怪,就会没气。 伍敬行又悔又怕,只得好生劝慰了河间王世子,河间王世子半点不领情,看到伍敬行来了,不仅破口大骂,愤恨不已,还差点与伍敬行拼命,更对伍敬行得了他心中女神却不珍惜的行为愤怒不已,和伍敬行差点绝交。 伍敬行没办法,对妖怪心中恨意越深,却碍于好友的身体,只能对好友连连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林熙蕙之类的事儿。 可河间王世子的病却半点不曾好转,伍敬行也只得放下将妖怪赶走的心态。 对林熙蕙做出一副为友弃爱的心态,又将林熙蕙拒绝,让她和河间王世子好好过日子,意图河间王世子能在林熙蕙回到身边后,病情好转。 林熙蕙突然发现她和伍敬行在没了崔明椘,二人间还有那么多的阻碍,当即恢复了斗志,从那一瞬间崔明椘竟然不想嫁伍敬行的失落中走出来。 第九十七章 婚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明椘的亲事定下来没多久,崔明渊,崔家嫡长孙的亲事就提上了日程。 崔明渊年长崔明椘六岁有余,按理早该成亲,可惜诸事繁多,涉及朝廷纠纷,其又是崔家长子,婚事便是一拖再拖。 好不容易相中了杨氏嫡长女,追根可追至五代吴王杨行密,二人小定都下了,差了不到半个月就成亲。 新娘子却一夜吹了风寒,就没了。 杨家嚷着换嫡次女续假,崔大舅母怎么都没同意。 这杨家嫡长女和嫡次女不仅宗族身份地位不同,且嫡次女乃是继室所出,地位只不过比庶女高点,比原配嫡子可差得十万八千里。 再来杨家嫡次女外家不过是个五品寒门小官之女,官位不显,家族不旺,母亲嫁妆也不丰厚,主持杨家中馈时,多有贪念。 这样眼界浅薄的母亲哪里能养得出识大体的女儿,崔明渊长子嫡孙,日后成继家业,有照看弟妹之责,若是有个眼皮子浅的当今主母,不利于家族兴旺。 崔家不同意,杨家宗主喟然长叹,又为两家交好,给崔家引荐了多个相好的世家。 当然这些原因是崔家对外为了保住杨家颜面,维持两家友谊才揽了指责。 实际上,林熙菡听了崔大舅母一句,“好好的出嫁女,哪里有那么不容易没了的。” 林熙菡才明白杨家姑娘死得蹊跷。 崔家同情却又庆幸,一个被不明不白害死的姑娘,实在太糊涂。太无知了,她便是嫁入崔府怕是也是不适合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 尤其是作为长嫂,她随时面临着自己被害,还要保护弟妹。指点引导族中子弟的职责。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糊里糊涂地被害,哪里能护得住旁人来着,要是崔家交给她,还不坑了全家。 林熙菡听罢心中难过的同时,也暗暗警惕。后来偷偷调查了一下,发现杨家嫡长女死后,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一夜间发卖了的。 她将此事告诉了崔明椘,崔明椘叹了一声,“不过是继室女和原配女斗争那点子事儿,这在任何家族中都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是嫡次女,也是个不聪明的,没个把握,就放手一搏,半点不给自己留后路。你看吧。崔家不上当,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杨家这代就毁在了继室昏聩浅薄之上。” 崔明椘话落下没多久,就应了验,崔家拒绝换亲没多久,杨家嫡次女就匆忙嫁给了自己表哥,杨家嫡次女的外家又穷又破。表哥也不是什么青年才俊,不过是个无能昏庸之辈。 可杨家没办法,若是不嫁表哥,杨家女儿,怕是嫁不出去的。 有些事情,不用证据,聪明人也猜得出因由,这世家闺阁中混的世家子有几个不清楚姐妹争斗的事儿,杨家嫡长女死得不明不白,好人家的孩子都是不敢取过于阴毒的妇孺。怕毁了一家子。 后来崔大表哥就定亲定的是崔老太太的娘家柳家女,可又遇上了朝廷的派系斗争,崔家被推上了摇摇欲坠的阁老位置,柳家对这类党争避之不及,哪里能送家族女儿来受罪。 崔明渊就悲催得年近弱冠都没娶上媳妇。和他同龄的连儿子都抱上了,就连小不了多少的弟弟崔明源的婚事也拖了下来,让二表哥只能每天眼巴巴地围着未婚妻家的墙门,团团转,好不可怜。 现在好了,崔家的诸事定了下来,崔阁老的位置也稳当多了,崔家又由于替陛下掌着小金库,与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互猜忌也少了许多。 柳家女也年纪渐长,拖不起,便同意初秋,天气不热不冷的时候将女儿嫁了过来。 这消息一出,向来稳重板着脸的崔大表哥也不由自主得偶尔露出几分清风般的笑。 一听大哥好日子定下来的崔二表哥崔明源更是急冲冲地催促起他的婚期,他和自己小未婚妻,自来认识,多年情分,早就盼着夫妻锦瑟和鸣的日子,只是大哥婚事不顺,他这个做弟弟的自是不能提前成了好事的。 现在大哥婚事定了,他也是片刻等不得。 崔明源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刚有了秀才功名,不像崔大表哥是为避祸避嫌,没参加会试最后一场考试。 他去年参加乡试,却未中,性子天生乐观豁达,对科举不中也不慎在意,只是不能娶了小娇妻,那是在意得不得了。 两孙子没入仕成功,崔老太爷不仅没失望,反而放心不少,夜里很是欣慰得表扬了大孙子开得清,有舍有得,比他老子脑袋灵光。 对于这一点林熙菡倒是佩服异样,崔家和林家半点不同,林家太过重名声了,少年才子层出不穷,林家儿郎也是大胤朝有名的有才有貌,可林家最后却没有真的位高权重的人。 不是林家子不行,也不是他们小时了了,大必不佳,相反大多数林氏族人皆刻苦勤奋,天资过人,年少才华随着时光打磨越发精明能干。 可惜木秀于林,风吹之。 林家子成也是多才,败也是多才,一个这么聪明能干的家族怎么能不让人害怕,这世家上家族太能干岂不是要顶替了皇族。 大胤朝上下对于林家这类才子一律打压,压到最底层,让他沉浮慢慢往上爬,就这样,林家还是每年都会一两个压都压不下去的能人,比如林玉煊。 如此情形下,林家少年才子入仕自是比一般人难上加难。 林家子聪慧能干,天下皆知。 林熙菡却不觉得林家人天下第一等的聪明,才子也是天下一等的多。 林熙菡甚至觉得林家祖宗挨过不聪明,太过急功近利。以至于林家子侄被压着上去,却下不来。 难道天下所有的钟灵鼎秀都在林家了,当然不是,起码林熙菡所处的崔家两个表哥也是不凡的。只是不似林家那般张扬吧。大多数聪明的世家都选择了低调做人。 不过换位思考,位置决定思想,林家到底是处境尴尬,他们不得不通过扬名,才能将自己家族声誉提高,实在是处境尴尬。 崔明源的一翻撒娇耍滑。到底是打动了家中长辈,也同意将他的婚期定下在秋末。 崔家三兄妹的婚事定了下来,林熙菡这个唯一的婚事未曾定下来的表妹就成了崔家长辈眼中钉,日日带着林熙菡奔赴各种花宴,打着主意早早替林熙菡定下亲事。 天知道林熙菡豆蔻之年还不曾到,人也没长开,个子虽高,人却是一副女童样子,根本还没到相看婆家的时候。 崔老太太听了林熙菡的话不以为然,“再等。好的都被挑了,到时候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林熙菡哭笑不得,老太太这敢情是把相看外孙女婿当做挑菜来着。 崔大舅母和福慧帝姬也深以为然。 林熙菡没办法只能任由家中长辈折腾,独自一人奔赴周旋各种花宴,人也比从前会说话多了。 至于崔明椘那自是按习俗定了亲事的姑娘,是要留在房里绣嫁妆。在娘家学着主持中馈来着。 崔明椘的未婚夫长子嫡孙,按理她将来不仅是掌管家业的当家大奶奶,还是大名府这支孔氏的宗妇。 日常俗例礼节极多,她每日忙着学习孔氏一脉的规矩就已经累得不可开交,这还不算,还要日日打理自己的嫁妆。 哪里还顾得上日日参加花宴,开拓社交的林熙菡。 林熙菡再多次避无可避,人也不得不成长起来。 可惜,林熙菡的婚事却一直没定下来,让崔大舅母和崔老太太急得不行。 没办法。林熙菡的身份比崔明椘发杂多了。 她先是宗姬,还是有封号又俸禄的宗姬,名下也有宗姬庄子,可她却不是皇族。 说她得宠吧,可陛下皇后也就早起赏赐过几回。并不曾单独召唤她入宫。 看着像是不得宠吧,可按照陛下和林玉煊夫妇的情分,又不该如此。 光这点就让大胤朝的世家揣测不已,毫无头绪,只得放着观望一下,免得不知为了不知名的理由被坑了。 再来林熙菡出生林国公府,国公府却没了,成了罪臣。 但你说她罪臣,你又不成,她生于国公府,却过连同父母上的是姑苏林家的族谱,姑苏林家和京都林家分了宗的,国公府的事儿也是牵连不到林熙菡头上。 这样算林熙菡的娘家族人应该是姑苏林氏,可林熙菡却长在崔家和崔家情分更高,和姑苏林氏也只是面子情,崔府也算是林熙菡的娘家。 再加上林熙菡身后还有个义父薛氏。 林氏、薛氏、崔氏以及姬氏皇族都是不同的阵营,林熙菡背景太复杂了,少有不慎,均会被拖累,最主要的是林熙菡与他们均是不够深又不够浅的关系,脱不了干系,还得不到好处,关键时刻,还容易被丢车保帅。 聪明的世家宗族自然要考虑得多,至少林熙菡再优秀也是不能主动求娶的,若是万一被陛下赐了婚,也只是小心供养,不得罪也不讨好。 林熙菡种种尴尬的处境加上林熙菡还是五不娶,喜欢林熙菡的命妇很多,求娶的一个没有。 这样一来,让对林熙菡乐观不已的崔老太太开始焦躁了,她本来觉得林熙菡行情好得紧,比白霜霜好多了,没想到这个外孙女也是倒霉催的。 崔老太太翻来覆去,觉得对不起小女儿,不能看着林熙菡和小女儿一样乖,就忽略得,要是林熙菡嫁得不好,她岂不是没脸见小女儿了。 崔老太太琢磨来琢磨去,就主意打到了娘家柳氏那儿去了。 第九十八章 难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老太太惯是行动主义,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也没崔老太爷、崔大舅母商议一番,就兴致冲冲地一大清早跑到柳家,和自家哥哥嫂子商议起来。 柳家老太太一听崔老太太的主意差点一个巴掌扇过去,柳家从上代家主开始就不打算涉及朝廷纠纷,若不是今上被寒门世家的各种党争逼得无处可逃,柳家甚至打算合族迁回族地,沉静两代。 崔老太太却打算让她最优秀的孙子娶林熙菡这个身份暧昧复杂的,不是把柳家往火堆上坑吗? 说实在话,柳老太太恨不得扒开自己小姑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生草了,旁人不知道林玉煊的身份,柳老太太难道还不清楚自己女婿的身份。 娘家一心为她好,照顾了她大半辈子,就连她的子孙后代都多有维护,她倒好,还将祸害给坑到柳家。 柳老太太要不是知道崔老太太的性子,最是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不该精明的时候恁是精明,她早就一顿打杀撵了出去。 姑嫂处了大半辈子,柳老太太也不跟崔老太太打花枪,直接道,“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大把年纪能安生点吗?你今个来,有和姑爷说道,又和侄媳妇说道吗?” “这要怎么说道的?” 崔老太太有些吃惊,“我这不是打算和嫂子商议过来,再回家和老太爷反应来着吗?” 柳老太太有点恨起姑嫂太贴心,不知道是该感激自己小姑子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该痛恨。“姑奶奶,你是知道的,柳家做了几代太傅,声望太过了。你哥哥打算这下面两代安分耕田诗赋一段日子。” “这不是正好吗?” 崔老太太一听,满意地直笑,“咱们家九娘就是本分老实,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最适合过这平淡的日子了。再来林家也脱了朝廷纠纷,她也是没什么娘家拖累的。” 柳老太太陡然苦笑不得了。“姑奶奶您这是精明呢,还是糊涂来着。你也不想想,崔柳两府姻亲关系,要是小辈再结亲,总是不体面的。” 崔老太太听了柳老太太的话越发不理解了,“这不算换亲吧,又不是椘姐儿嫁过来,九娘又不是崔家的闺女。” 柳老太太看了两眼四周,让家中下人退了出去,才悄声道。“我不是说渊哥儿的事儿,渊哥儿媳妇又不是咱们家的小姐,只是族里的闺女。我说得是咱们两府,崔姑爷做了阁老,在陛下手上做事,还是背后关系干净一点。你说崔府再和柳家结亲。这算什么事儿,陛下能放心不。” 柳老太太说得浅白、明白,崔老太太再不懂朝廷上的事儿,也是心知肚明的。 崔老太太叹了口气,直能作罢。 “一个好外孙女婿没了。这让我哪里找比柳家娃子还好的男儿。” 崔老太太惋惜不已,连连哀叹,让柳老太太一时起了几分愧疚,又听崔老太太诉苦一顿,顿时保证给林熙菡找个好人家。 柳老太太保证了,崔老太太一一述说了条件。柳老太太在崔老太太哀求下,也没法子不答应这个好了一辈子的姑奶奶。 崔老太太得了柳老太太的准信了,人也清轻松了,闲话了几句,就风一阵地回崔府。继续喝她没喝完的养生汤,只留下开始犯愁的柳老太太。 崔老太太一通蜜灌下来她没细想,这崔老太太刚走,她才发现崔老太太的要求还真是只有柳家男子才能完成得了,一时不禁叹息家门不幸,自己小姑子心眼都算计到家里人身上了。 崔老太太的要求多也不多,难也不难,但是对于如今朝廷的行事,林熙菡的身份背景却是难上加难的。 崔老太太要求这家世清明,家境富裕,家风清贵,男子遵循老例,家族谨遵祖训,年纪不及弱冠,身有功名,五官端正,身无残缺,母非继室,父非庶子,本人非过继子,五代无作奸犯科之辈,九代无出妻之人。 世家联姻通的是两姓之好,自然是双方满意,不会让男方家占了便宜的,这样的条件不过是一般世家嫁女的相婿基本条件。 可对比林熙菡的条件确实难的。 林熙菡隶属于五不娶之列,少年丧父丧母,孤寡之人,按照世俗说法,亲缘太薄,煞气太重,是个没什么福气的。 再加上无生母教养,其品质教养很难保证。 何况一般孤儿饱受世情冷待,自然对家族和宗族的少了几分忠心和赤诚,过于冷情,也很难融入家族,获得家族信任。 林熙菡这样的条件,一般世家都不予考虑。 好在后来陛下给了林熙菡宗姬的封号,才让一部分没落的世家起了心思,可这些起心思的世家又在楼、赵、崔三家党争白日化的时候,缩了回去。 林熙菡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嫁给世家难。 可嫁给勋贵寒门却是完全不符合崔老太太要求的,尤其是寒门子。 与大多数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不同,现实中的寒门子从来都不是世家嫁娶的好选择。 倒不是因为寒门子穷困之类的原因,还是寒门暴富暴贵的陋习。 比方说吧,从唐朝到女帝年间再到大胤朝,都是为了抵制世家势力,开始了科举选拨人才的手段。 但是占据官位大多数均是出生世家或者是地方望族,其余才是勋贵,接着才是寒门子。 而造成这些的原因不是历代皇帝昏聩或者是世家权势滔天,而是世情决定的。 其一世家子占据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珍贵的书籍画册数不胜数,又是自小启蒙。出发点就高于多数寒门子,自然也就比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寒门子获得成功容易。 其二人情练达,欲沟难填。世家子生来富贵,他们手上本来就有很多资源。对于一些财富也是看得淡,贪也贪不了多少。 可是寒门子从底层上爬上来,就图的是一跃成龙,大胤朝那点子俸禄根本无法维持日常生活,不贪怎么活下去。 没办法,现实逼得寒门子只能从小利贪起。一朝贪心起,就像是吃了饵的鱼,再也放不下了。 这也是为何历代名相名臣还是世家子占的数量大大超过寒门子的原因。 其三融合兼并,世家最大的优点就是传承融合,他们太有耐心,百年几代对于一个世家来说太过短暂,代代联姻,多数具有傲骨的优秀寒门最后也再反复联姻中,变成了新的世家。 这些诸多问题也是历代皇帝不喜欢世家却在大多数时候没有完全抛弃世家的原因,实在是对于家国。有时候世家人品更比勋贵寒门值得信任。 至少在办公贪污方面,世家子的人品比寒门子和勋贵干净得多。 同样,嫁女为何首选是世家子,除了世家富贵,更多却是规矩守礼,大多数世家为了维护传承和联姻。立下了无数条规矩,这些规矩既限制了出嫁女,也限制了家族中的男子。 比方说大多数世家族中都有规定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五十无嗣庶子方可过继,但是就是这样庶子承继家业也是难上加难,盖因大多数世家子另可绝嗣或者过继族中嫡子,也不会选择出身卑微的庶子,这种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就是连血缘也无法逆转。 对于大多数世家女来说,纳妾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儿。 当然世家中也是有例外的。比方说林家,林家出生地方望族,很多时候为了维持世家的骄傲,按照世家老规矩办事的,可就在老林国公时候被打破了。 老林国公严格说起来不仅仅是弃笔从戎。做了勋贵,更从根本上背弃了世家准则,投靠了皇族。 而且他也是第一个打破林家规矩的人,更改家族规矩,家族发展方向的人。 老林国公为了家族发展很多学习借鉴了寒门一些传承,比方说寒门纳妾的习俗。 大多数寒门新贵均是发达了后,多是会在不违背大胤律法的情况下,尽量纳妾,以确保有儿子继承血脉。 而不是像世家一样,几乎一辈子无妾室,就是有,也是年纪过四五十,生不出孩子的时候。 林家子嗣艰难,嫡支凋零,子嗣早夭,几度绝嗣,为了完成种族计划,老林国公强制给家族子嗣按照大胤律法配备了妾室,就是为了让多生孩子。 从他本人做起,先后纳有多个妾待,生下七个儿子,一堆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女儿。 为了这不体面的决定,林家八老太爷甚至还差点和老林国公拼命,决定被当做种猪侮辱了。 后来要不是老林国公这些叛逆的做法,让世家对他极为鄙视,严重影响了世家联姻,儿孙嫁娶,老林国公才收敛,没立下什么不分嫡庶,竞争上岗的决定。 所以很多世家都说老林国公最后只能娶了牛老太太这个寒门爬上来的新贵,也全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嫁给他的原因。 事实证明,老林国公想法是错误的,这儿子生得多不如生得好,养得好。 林国公府的覆灭给世家敲响了警钟,家族中某些起了心思的家族子弟也一下 缩了回去。 美人再多,儿子再多,也要用命享,不要最后和国公府一般灰飞烟灭的下场,还不如没个败家的儿子。 有这样的世家身份的林熙菡并不会比白霜霜这个有个宠妾灭妻的父亲受欢迎。 从本质上来说,林氏家族的某些做法是让世家看不上的。 林熙菡常想要不是多数林家子都是颇有才干,长相俊俏,而世家女身份又不及男子,怕是连个好的世家媳妇都娶不到。 第九十九章 初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的情况实在嫁个规矩的世家难,可是寒门子又不能保证家风,他们没有族规限制,宗族力量狭小,上面没有压制,凤凰男不是好嫁的,一旦发达了,很容易丢下脸面,背弃林熙菡这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 再来林熙菡也不是那些小官新贵女,骨子能学的是世家女学,做不来那等子守着空屋子,看夫君日日做新郎,自己天天和小妾争斗,年纪一大把还要成天折腾嫡庶纠纷的事儿。 柳老太太光想想就觉得不忍。 她一想到自己乖巧的侄女崔诗韵就嫁了婆婆是寒门新贵出生的世家,都折腾得夫妻没了性命,独留下孤苦无依的女儿。 本来林熙菡就上无可靠宗族,下无嫡亲兄弟,要是不嫁给规矩多,家风严的世家,嫁给那等子满心往上爬寒门子,岂不是送命丢财的事儿。 柳老太太是个快入土的老人,也不会像闺阁小女子一样,相信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再她看来才子佳人的故事说道成亲就没了,惯是后来凄惨无比。 比方莺莺传里面的崔莺莺,好好的相爷小姐不做,偏偏嫁个俊秀穷书生,最后成了寒门子往上爬的垫脚石。 甭看戏曲里唱的好听,那原型就是死得不能再死,惨得不能再惨,崔家丢得不仅仅是个闺女的性命和崔府相爷一门的财产,更多的是崔相爷家族隐形人脉势力。 可就这样还不是薄情郎连条苟延残喘的性命都没给崔莺莺留着。 柳老太太不信寒门子的品行,也不能指望林熙菡就遇到了这天下万分无一的好事儿。 再来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出轨的,只看出轨的代价大不大。 在世家你出轨。宠妾灭妻,很大程度上不仅受人鄙视,子孙丢脸,人情往来受宗族世家排挤。更多的是会遭到世家姻亲怀疑品性,很多时候好的资源和位置都不会考虑给你。 比如说白霜霜的父亲,白大少爷就是因为宠妾灭妻,事情被崔大姑奶奶闹到宗族里,白大少爷丢了脸面,受了排挤。才会十来年没升上一官半职,绝了青云路。 甚至最后掌权人的身份被各方面不如自己弟弟给顶了去。 当然柳老太太也不觉得崔大姑奶奶玉石俱焚的做法聪明,白大少当年的出轨内有蹊跷。 可惜自家大侄女惯不是个聪明的,她骨子里被宠坏了,遇到事儿没有搞清楚,就和自己夫君闹翻了,报复了自己男人。 最后人财两失,让白大少这个有青云之志的世家子毁了整个仕途和家族地位,也让白大少绝了希望,干脆自暴自弃地真的如崔大姑奶奶所愿。宠妾灭妻起来。 以至于这对欢喜冤家走上了怨侣之路,白大少至死都不原谅崔大姑奶奶,临死还要休掉崔大姑奶奶,以图生死不相往来。 可寒门却毫无这样的顾虑,寒门家族势力弱,宗族里指不定就只有这个寒门子出息当了官。遇到些事儿,自然不会为了个外聘的媳妇得罪家族的靠山。 再来寒门子亦是刚刚崛起出头,也不在乎那点子颜面,再加上大胤律法也是给士族官宦提供了纳妾的方便,他们纳些妾室,持着大胤律法和女书的妒忌,硬是逼得贤惠女子不得不低头。 半点忘了其身不正,何以正他人。自己三心两意,半点不尊重妻子的,夫妻间添了第三人。凭什么要求妻子善待庶出子孙。 何况一般妻子纳妾不是丈夫欢喜妾待,而是妻子喜欢,不想伺候丈夫,才给丈夫纳妾。 寒门子简直忘了纳妾的初衷,反而将这当做自己猎艳的理由。 其实柳老太太出嫁也是带着陪嫁丫鬟。她当时年纪小,怕疼,又怕伤身体,就选了几个合自己意的丫鬟给柳老太爷送去。 柳老太爷也是重礼节,重养生的,柳老太太不乐意,他也是不愿意精力浪费在丫鬟身上,几个通房丫鬟一辈子都不曾升为妾室。 柳老太太年轻时候无聊,也选了几个长得好看,手里有特技的歌姬养着玩,还曾给柳老太爷送去几个上好的,柳老太爷还劝她不要玩物丧志。 所以柳老太太实在难以理解现在寒门子宠妾灭妻,或者过于重视庶出子女的心态。 妾通买卖,妻妾并列,这不是不把妻子当人看,岂不是逼着妻子去坑自己家吗? 难怪家风不正的寒门从没有过三代的,就连林国公这才效仿了寒门的子嗣传承计划,这整个家族就被牛老太太坑了。 柳老太太左想右想,没法子给林熙菡找个符合身份又清明体面的世家,不由后悔起刚才答应崔老太太答应得太早了。 柳老太太甚至想要是林熙菡是在林家长大或者在哪个寒门长大,没在崔家生活过,学习的是世家规矩,而是像寒门那样内宅纷争斗大的,指不定柳老太太还能忍忍,找个好点上进的寒门子。 可林熙菡见得多是极为重视嫡妻的世家,来往的亲戚也大多数是一妻制,又学得是世家女学,多阳谋少阴毒,这入了内斗不断、下作手段备出的寒门内宅,岂不是如羊入虎口,找死来着。 柳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宗妇,骨子里责任心强,她答应了小姑子自是全心全意地办事儿,这下子她心思重了,也享受了一把崔老太太的福利,夜半睡不着。 到了第二日,柳老太太没办法,想到了偷偷让陛下做恶人的主意,让自己家的孙子邀请些同窗好友,考校些好男人,请崔老太太偷偷请旨。 反正成了亲,世家按照规矩又不能四十岁前纳妾,又不敢薄待宗姬扫了陛下的脸面。人啊,几十年一过,没情分也是有情义的。 就算四十岁了,男人想纳妾。林熙菡也一把年纪了,万事考虑了子嗣,丈夫纳妾什么的,也是不相干的。 何况林熙菡生为孤女,夫君就是休妻也是不成的,更不可宠妾灭妻。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出族、断前程的事儿。 柳老太太主意定了,就和几个媳妇,孙媳妇行动了起来,花了大半个月的时日,挑选了十一个好二郎,就请了崔府女眷参加赏荷宴。 崔老太太接到请帖,拉着崔大舅母,好一阵暧昧的笑意,又想到不知所踪的白霜霜,以及才有了消息的小儿子。心里就感慨万千。 林熙菡守着牛老太太的孝,崔老太太不好明目张胆的给林熙菡打扮,还是硬是被崔老太太压着底线打扮了一翻。 林熙菡穿着素色大袖罗裙,五官没长开,有些婴儿肥,也不适合梳繁琐的发髻。带太多的首饰,只能从质量上下功夫。 崔老太太看了几次林熙菡的样子,很是不满意地让丫鬟取了一套环佩,首饰,给林熙菡重新换上。 只见林熙菡皓齿明眸,靡颜腻理,五官七分似林玉煊,三分似崔诗韵,虽未长成,却有了二人八分风采。尤其是在头上一对白玉铃兰花映衬下,显得娇俏可人,眉目如画。 林熙菡见崔老太太这般重视花宴,亲自打理她的行装,心不由踹踹。“老太太,府里有贵客吗?” “呵呵,哪里有什么贵客,咱们是要到别府做贵客来着。” 崔老太太“嘿嘿”一笑,崔大舅母抿嘴偷笑,越发让林熙菡不明就里。 一直到柳府,林熙菡才明白,敢情是去崔老太太娘家,难怪崔老太太重视。 可林熙菡下结论得太早。 等崔府女眷和柳府女眷上了湖心小花楼,坐着长廊窗下,一个个品着往来往去的船舫正全神贯注斗诗的少年,数落着各家身世和族谱时候,林熙菡才恶寒的在崔明椘暧昧的眼光下明白。 原来这柳府不是赏荷,是赏的船上的如莲花般的一群少年。 “九娘,你觉得哪个大哥哥看着合眼缘啊?”林熙菡年纪小,众人也不指望她来个一见钟情,只是觉得至少合眼缘才成,总不能让孩子看了就厌烦吧。 林熙菡听了柳老太太笑探,心里微微叹息,这家中长辈也太急了吧,她连豆蔻都不到,就开始给她找婆家。 不过想想也明白,她到底和崔明椘不同,上无父兄,下无家世,还是五不娶内的难嫁之人,长辈哪里能不早早给她定了婆家,免得留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又有林熙菡到底是陛下娘娘赐的宗姬,也不能将就了一般身份,更怕万一哪日需要番邦外嫁,陛下膝下子嗣珍贵,一时没办法将林熙菡嫁了出去。 林熙菡垂下眼帘,微微瞥了两眼船上的少年,均是不及弱冠的少年仔,年纪最小在十二岁,最大不过十五六岁,一看就知道绝非娶过妻妾,定过亲事的。 这几个人身份,林熙菡也再刚才长辈议论中知道了大概,均是世家掌权人嫡子,且非长子嫡孙,身上多有秀才功名亦或太学读书,长相不俗,品风优佳。 一看就是长辈精挑细选出来,完全符合林熙菡的身份,不会造成结亲不成,反成怨。 林熙菡甚至可以猜出来,柳老太太打定主意是让陛下去和这些观望的世家谈谈,来个赐婚什么的定下亲事。 长辈好心,林熙菡自是不会辜负,何况她也是被白霜霜和林熙蕙疯狂的爱慕吓怕了,她另可找个长辈觉得不错像崔大舅母夫妻一样过一辈子,也不要像白霜霜和林熙蕙那般没了自我,任人嘲笑而不知。 林熙菡点点头,觉得一群男孩子除了年纪大小,实在分不清区别,也不觉得他们多长了一张嘴还是多长了一只眼,惹人注目,便老实道,“看着都一样,没什么的区别。” 林熙菡还开窍,骨子懵懂不知情,长辈一下子僵住了,她们一时不该庆幸没再出个情窦初开的白霜霜,还是愁死孩子年纪太小。 崔大舅母憋笑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道,“九娘,你看看哪个大哥哥,你看了从心里欢喜,想要和他一起说话,玩耍的。” “没有。他们长得都一个样,衣服也穿得不好看,头发也不好看,我要玩耍还是和表姐玩耍来得好。” 林熙菡觉得长辈随便挑一个好了,她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差别,反正听起来身世背景均差不多。 与其自己没头没脑的挑个长相合心的,不如长辈挑个符合情况的稳当人。 “大舅母,你觉得哪个不错,就哪个?” 崔大舅母看着林熙菡肯定的眼神,一时无语了,她知道林熙菡明白自己这是挑夫婿,只是孩子没开窍,觉得没差别。 林熙菡说完,就笑嘻嘻地和崔明椘坐在小花櫈上摆弄起了棋子。 柳老太太看了笑笑,“这婚姻大事哪有问孩子的,孩子自是不懂的。” 崔老太太亦是点头,崔大舅母也不多做旁事儿,直接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年纪差太多,老了孤苦,九娘如今年堪十一,不若挑个三岁之内的。” 崔大舅母话一落,柳老太太却微皱眉头,细声道,“这两个小点的好是好,和九娘相差不大。只是徐家走丢了个女儿,看着门风不大紧,家中主妇掌家无度,让人担忧得狠。文家背景太甚,上面三个嫂嫂具是权贵之后,九娘嫁过去,怕是要吃妯娌苦头的。我看还是柏、云、范、郎四家不错,家风清正,长子嫡孙夫妇聪慧厚道。” 柳老太太一下子去了大半,只剩下四家挑选,崔家柳家女眷听了老太太一说,仔细一想,也觉得这四家更符合。 倒是崔老太太直皱眉头,高声道,“那郎家可是大姐儿的婆婆娘家族人,老瘟婆家必不是个好的。” 崔老太太话一落,柳老太太就心里不快了。 在柳老太太看来,崔大姑奶奶落到如今地步纯属咎由自取,人家白家没找上门闹事,白家老太太郎氏没打上门来,让崔家赔个儿子,就看得出来是厚道的。 再来白家郎氏不过是个旁枝嫡女,哪里能和郎氏嫡支嫡系堪比。 崔老太太好在不是个真傻,她一看柳老太太板起脸,立马明白自己又惹了嫂嫂不快,当即露出笑脸,直道,“嫂嫂,便是这郎家,再好,九娘也是去不得的,大姐儿的事儿,怕是郎家人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 崔老太太这一说,柳老太太心念也一转,结亲两家之好,崔大姑奶奶坑死了个白家好苗子,只不定郎家对崔府的家教还念叨着,送九娘嫁入,怕是郎家不会拒绝,但也不会多欢迎体谅林熙菡。 再来林熙菡有些过于冷淡木楞,看着就不是什么八面玲珑,处事周全的,去了郎府受了委屈也无处撒,这不是找罪受吗? 柳老太太遂点头,又和一干女眷商议来商议去,从人家祖上九代开始翻腾,家族中各种隐秘事儿查探。 最后安排一干小辈女眷,回娘家打听剩下的三家是否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丑事儿,又派遣了家中子弟打听起柏、云、范三少年是否有隐疾,怪癖,和身份不明的事儿。 这样才花了半个月,等到崔大表哥崔明渊婚事提上日程,柳老太太才让崔阁老将这三家少年的名录递到了宫中,让宫中贵人做主。 第一百章 相亲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宪宗哭笑不得地接到崔阁老一大叠的三家的详细目录,拉着皇后笑道,“这崔阁老家也恁是急躁的,难道是养不起明献宗姬,打算早早送了出门。” “陛下这说笑过了。这崔阁老也是为了自己外孙女好,这好女婿还是尽早定下来才好。” 皇后娘娘看了几眼名目,心里有些感慨,“到底是老字号的世家,办事牢靠,这家世和细节考虑得全面,还真是难得的好女婿人选。” 宪宗笑笑,“这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少年才子,又不是什么能人权贵,不过是群未长成的小儿郎,还不是长子嫡孙,崔阁老眼光也太低了,简直让咱们明献宗姬下嫁来着。” 皇后淡笑不语,这男人看男人,女人看男人是不同的,男人更看重权势和能力,女人更看重的是家庭幸福。再来大多数皇族闺秀,世家还不大愿意接受来着。按照皇后的看法,林熙菡还真是占了好运道,有个靠谱的外家,给她挑得还真是难得的好夫婿。 宪宗见皇后不说话,觉得是自己说得有理,只是崔府这个外家既然同意了,他也不好拒绝,还是觉得林熙菡亏了些,免不了将来照看一二。 这一想当日就请长公主做媒,帮林熙菡长眼,挑个好夫君。 长公主府圣宠不衰,便在于恭敬二字,不管陛下交代的什么不成调的差事,都能一丝不苟的完成。 故长公主得了陛下的交待,冷笑了两声,“倒是个好运道的。” 就吩咐下人发了请帖。办了小型家宴,请了几家赏玩。 长公主好做媒,这一举动,当即让人几家夫人意会。各自琢磨起媳妇身份来着。 家宴定在月中,正是花好月圆好时节,三家夫人各怀心思的坐在花厅里,由娴郡主招待,等着长公主到来。 没一会儿,就见长公主领着一行少女进了屋子。 大头的是身材高挑。长相端庄有威严,眉宇间有几分英气,正是齐国女齐国郡主姬青州。 青州二字乃先帝时所赐,代表她的食邑属地。 再来就是明虞宗姬甄珍,她是皇后唯一的亲侄女,自小长在宫中,与陛下夫妇关系密切甚亲女,背后又有两家势力,在世家眼中多数时候甚至比齐国郡主更胜一筹。 自她一出来柏家太太柏陈氏眼睛都亮了。 柏、云、范属于一等世家之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位了。但胜在稳当,没受过大的政治波及,家中子弟繁茂,多有中兴之象。 尤其魏郡柏家可追至春秋柏国,算是历史极为悠久的世家,可惜历代均无经纬之才的子弟。代代平庸安分,无权势滔天之时,却亦无落魄之日。 直到今上发落了诸多顶级世家,柏家这类不大不小的世家才有了出头之日。 柏家渐兴,势头大胜从前,看到甄珍出来,当家太太柏陈氏更多了几分势在必行,胸有成竹。 虽然世家多有不屑联姻勋贵皇族,可那也是有底气的顶级老牌子世家,像柏家这类次一等世家。还是极为乐意的。 再来柏陈氏膝下如今唯一能够相看的除了刚定亲的幼女,就只剩下她最心疼的小儿子柏承恩了。 幼子不能承继家业,只能通过仕途来出头,柏陈氏为幼子考虑自然希望幼子娶个家世背景雄厚的。 若是能攀附上同是世家出生的明虞宗姬,柏陈氏哪怕是拼一把。惹了笑话,也是愿意的,再不成还有整个青州做食邑的齐国郡主。 对比柏陈氏的势在必得,云氏、范氏就冷淡多了。 云氏当家老太太已经年老体衰,不慎掌家,现在持家的亦是林熙菡的相亲对象云崇简的母亲云温氏。 可温氏却非云崇简生母,其生母乃是岳州曹氏,生幼子难产而亡,独留下二子一女。 温氏作为继母,碍于礼教族规半点不敢薄待曹氏二子一女。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对他们用心,她自己膝下有一子一女,哪里顾得上元配子嗣,就算她顾得上,云氏当家人也不放心来着。 所以温氏对云崇简能否从长公主这儿得了好亲事,她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继子婚事她也做不得主。 而范王氏情形就简单多了。 范王氏是世家少有能生的,一肚子生了七个儿子一个女儿。 相看的儿子正巧是中间的老五范文润。 他几个兄弟姐妹,大的大,小的小,家中也是半个隐形人。 范王氏长子嫡孙比小儿子还大,范王氏一把年纪了,主持中馈就多有劳累,哪里有精力看顾中间几个儿子。 她对五子实在情分有限,也就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对儿媳妇更是要求不多。 除了能生养,听话,端庄,还有一个就是嫁妆丰厚,就无什么关注的。 现在一看出场的两位都是难得好贵女,范氏也不甚担心,反正随便一个就超出了她的预想。 齐国郡主和明虞宗姬的出场太过震撼了,以至于下面的两个年纪小的伍清雅和林熙菡几乎被三家夫人们忽略不计。 长公主见到三家女眷整个眼睛都放在了年长的齐国郡主和明虞宗姬身上,冷嗤了一声,朝默默不语的林熙菡看了去。 说实在话,长公主不讨厌这个乖巧沉默的女童,甚至有几分欢喜,只是一想到哽噎的林玉煊,想到当初他给皇女们下的绊子,就不由的也想过他女儿添个乱。 “青州、珍珍、雅儿、九娘还不快见见众位伯母。” 长公主一吩咐,一众少女一一行礼。 柏陈氏当即露出欢喜异常的笑意,有几分殷勤地扶起姬青州、甄珍二人,从头上拔下两根金钗,送于齐国郡主和明虞宗姬,清晰的表达了意图。 当然柏陈氏尊礼节,也不曾冷落林熙菡、伍清雅,而是符合礼节的露出可亲的笑容给林熙菡、伍清雅二人各两件赏玩。 柏陈氏一番直白的做法,一时间作陪的齐国郡主和明虞宗姬尴尬不已,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娴郡主轻笑一声,当即打了圆场,笑道,“我的好姐姐,知道你见了好人家的女儿,就心生欢喜,只是这闺女给不得你,咱们娘娘心中有了数。” 柏陈氏一听娴郡主说两个适龄的已经定了亲事,难不成今个相看的是两个小的。 柏陈氏不由打量起伍清雅和林熙菡二人,心下少了几分兴致。 伍清雅是长公主嫡亲孙女,祖父又是有爵位的勋贵,倒也还成,就是不大比得上两个年长的。 再来伍清雅的名声也不及上面两位好,要是平日柏陈氏必不会嫌弃,只是对比了上两位,柏陈氏心中很不是滋味。 至于默默无闻的林熙菡,柏陈氏更是看都不看。 柏陈氏一翻情态顿时让爱女心切的娴郡主心生不快,长公主也冷笑不已。 云温氏暗骂蠢货,上前一步热情地给四个少女递上了一式一样的白玉环佩,清晰得表达了她的意图,范王氏也接着四少女递上一式一样的金镯子,室内氛围稍缓和。 柏陈氏也知道了刚才举止不妥,很是热情地拉起了伍清雅说话,这下长公主府的人神色才稍缓。 林熙菡看了这场景,不由暗笑,这主客颠倒,正主墙外抛着。 倒了一场家宴完成了,聪明的柏家太太几乎当场与伍家定了亲事,好在长公主态度不明,才拖了下来。 伍清雅也在柏陈氏和气慈祥得态度中有些熏醉了,等到伍家几个少爷领着三家少爷进内室给几位太太见礼时,伍清雅这个和林熙菡一样躲在屏风后面的闺秀,几乎无法从俊美的柏承恩脸上移开眼。 林熙菡不咸不淡的过了这场家宴,三家太太对她毫无表示,柏陈氏更是明确的表达了对林熙菡的漠视,和长公主结亲的意愿,以及对林熙菡身份的鄙视。 甚至多次明白直接道柏家是按老规矩婚嫁的,家中子弟娶亲也是严格遵循古例的。 林熙菡一听哪有不明白,不就是暗示林熙菡是五不娶中的丧妇长女,亲缘浅薄的孤女来着吗? 柏家不愿意结亲,林熙菡还不见得愿意嫁来着,尤其是柏陈氏这番气度,实在让林熙菡不大看得上眼。 当然林熙菡也心里明白,怕是长公主故意找了三位身份远超了自己的作陪,就是打着让自己结亲不成的目的,也越发风轻云淡,对宴上的各种冷落,无视到底。 这下倒得范王氏眼,临走时给林熙菡又递了半对发簪,让林熙菡很是摸不着头脑。 林熙菡回去就将金簪递给崔大舅母,说明了情形,崔大舅母见了直道,“难怪范夫人能和范大人夫妻恩爱,子嗣诸多,这范太太实在是个看得清的。你看啊,范太太必是过一段日子邀请你去她家做客的。” 林熙菡一愣,她是听过金钗之缘,表示双姓交好的意图,没听说过办对金簪还有着结亲意愿的事儿的。 只是崔大舅太太说完,没两日,范家就以家中唯一嫡女的名义,邀请林熙菡去做客,林熙菡一时佩服了崔大舅母的明白。 第一百一章 灾难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红幢绿盖随波荡,淡淡荷香四溢,林熙菡一行人坐在画船上,边赏荷采莲,边吃着荷花酿和荷叶茶点,吟诗作对。 好一会儿,范家小姐才发现林熙菡独自坐在船边,摆弄着荷叶,笑着倾听众人闲言闲语,不曾多有发表意见,心中一喜,也不好冷落了林熙菡。 “常听说林小姐清雅似林状元,尤擅诗赋,不知道我们还没有这份荣幸,让妹妹作诗一首。” 范家小姐做主邀请前状元女作诗,不过是给林熙菡捧场讨好罢了,她的闺阁好友自然也是捧场的,纷纷善意的邀请林熙菡作诗,给林熙菡出风头的机会。 没想到林熙菡囧了又囧,讪笑了一句,“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实在不擅长这类诗赋,若不我给你们做个书童,众位姐姐诗赋,我做个书记员就成。” 众人一时不明就里,惹得崔明椘喷笑不已。 范家小姐更是诧异不已,她说的话客套了点,儒酸了点,但是也没什么好笑的来着。 林熙菡见再不解释,怕是要得罪了范家小姐,连忙上前一步,给范家小姐行了个礼,轻笑道,“我的好姐姐,我自来和家父家母不同,实在不是个读书料子,不说诗赋不通,就连一般的对子谜题都是不大擅长的。” 说完更是亲自从丫鬟手里接过了笔墨开始默写在场小姐作过的诗词。 崔明椘也笑够了,亲自举起林熙菡写完的诗词,解释道。“我这妹妹是家里的奇葩,林家的哥哥姐姐们均是个满肚子的文采,偏她是满肚子的草包。你看,她闺阁里才名旺。却多是看在她写了一手好字份上。” 林熙菡表姐妹的话,范家小姐将信将疑,不过二人都这般说了,她们也不做勉强,又让丫鬟给林熙菡表姐多取了各色茶点,开始招待其他客人。 “这女娃子。做闺女活泼点好,做媳妇还是乖巧一点好。”不远处的范老太太笑道,“成天掉书袋子恁得像买酸菘的,讨人嫌弃。” “老太太说的是,大家族里生活,还是少些口舌,也少些纠纷。” 范夫人膝下子嗣多,范家旁枝也多,范家的一干小媳妇也是多不胜数,一大家子各个能说会道。各有各的心眼儿,这家还不散了点的。 范夫人做媳妇的时候恨不得撵走各房妯娌,等做了母亲却希望孩子们都留在身边。 她上面四个媳妇都是不简单的,面甜心苦还算是好的,到底是私下里些小动作,也是不碍大局的。 可最让她头疼的就是自己二房自负才学的二媳妇。一副才女形象,得罪了一干妯娌,连面上功夫也不做,劳烦她这老婆婆替她收拾烂摊子,还一脸侮辱了她的样子。 范夫人吃了媳妇的亏,对媳妇的要求就是话少,老实,乖巧,心眼少,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大才女。好好持家的主妇就成。 今个林熙菡要真是应了才女名声,范夫人便是极为满意林熙菡的条件也要考虑考虑,可现在看来她不过是碍着一手好字得了好名声罢了,比起没事悲秋伤春的二媳妇可好太多了。 范夫人一干长辈满意了林熙菡,便打算开始讨论和崔府相看定亲的事儿。范家几个小媳妇也是议论纷纷。 长房嫡孙范大奶奶作为长嫂自是一派风度,面上温婉贤良,不评价一句。 下面两个小的,三奶奶、四奶奶到底是刚入门的,左一个“郡主”,有一个“罪臣”,开始估摸起林熙菡的家世身价来。 范二奶奶不屑地妯娌间庸俗的举动,心里却是五味俱全。 以至于看到范太太将自己没见过的传家镯子给了林熙菡当场脸色大变,羞然欲哭,惹得范大奶奶冷笑不已。 林熙菡不知道这番情形,直到花宴结束,范家几个小辈领着林熙菡表姐妹逛起了范家园子,范二奶奶突然冒出一句,“我年少最是仰慕林大人才学,还望林小姐不要堕了先人声誉。” 林熙菡煞是被雷焦了。 范小姐也是羞愧不已,连连拉着林熙菡道,“好妹妹,我这嫂子读书读庸了,人有些木呆,不大知事情,还忘不要与她计较。” 林熙菡见范小姐窘迫,轻笑安抚,“二奶奶仰慕家父,是我的荣幸,我不曾……” “林小姐,能听得进去,也是我和林大人的荣幸。”林熙菡话没说完,范二奶奶就插嘴道。 “老二家的。” 范大奶奶见范二奶奶又犯病了,警告了她一声,转身对林熙菡亲昵笑道,“九娘,还望莫要见谅,你这二嫂嫂,生来就是个糊涂不懂事儿的。” 林熙菡当然不好在旁人家就和人家媳妇计较,只是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刚见了二奶奶就觉得亲戚,像是自己姐妹,刚才听了二奶奶的话才明白,更是觉得二奶奶就像我亲妹妹似的。” “你——” 林熙菡的声音又轻又甜,笑容天真可爱,话语不带一丝愠怒,可内里的意思却把范二奶奶 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熙菡实在太损了,她比林熙菡大了一倍有余,林熙菡却道见了她就像自己亲妹妹,这不是借着范大奶奶的话损她还不如孩童懂事来着吗? 可范二奶奶又不好反驳,盖因林熙菡拿捏着她刚才借林玉煊生事的把柄。 此刻范二奶奶有些后悔为了压制林熙菡,硬把林玉煊和自己相提并论,现在她反驳了林熙菡的妹妹论,指不定林熙菡就污蔑自己不贞,贪恋林玉煊。 林熙菡见范二奶奶气得眼眶发红,却毫无办法,也不痛打落水狗。到底范二奶奶只是文人气性犯了,对比极品的国公府一家子,林熙菡更觉得范二奶奶还算良善,刁难实在不算什么。 “不然。我们去小花轩坐坐……” 范大奶奶见林熙菡性子大气,点到为止,不得理不饶人,心里也起了几分欢喜,对林熙菡少了刚才的冷淡。 林熙菡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点点头。 突然。城东火光冲天,外面阵阵嘈杂声。 “蛮族攻城了……” “叛军来……” “有人造反了……” 一屋子女眷一片慌张,不明就里。 “蛮族不是离咱们十万八千里,远在幽州吗?” “蛮族不可能攻到燕京,咱们都毫无知觉?” “叛军,什么叛军,前朝都灭了百年了,哪里找到什么人……” “陛下也没几个兄弟叔伯,还多数一锅端的被拘在京中。” “谁会造反,皇城十来万的禁军绿营。岂不是笑话来着。” “实在可笑至极,谁开这样的玩笑。” 众女眷根本不信外面的声音,可这弥天大谎,也不是有人敢喊的,心下揣测不已,范大奶奶看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她站起来,勉强维持风度的给众人行个礼道,“众位奶奶,小姐,还待我出去看看在回?” 范大奶奶作为范家未来的当家太太不得不出门查探。 范二奶奶却神色未明,张口就是一句,“大嫂,你不会一去不回吧。” 这下子众人皆是一脸鄙夷,范四奶奶更是不客气道,“二嫂。这么担心,要不你出去查探。” 范二奶奶最是惜命,哪里同意,只得闭嘴。 这番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范大奶奶却再也没回来。 范二奶奶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抱怨。“果真不回了,刚才就不该让她带走那些子丫鬟,这下好了,谁来保护我……” 范二奶奶见众人沉默,说得越发不着调,半点没往日清高嘴脸。 众人却没心情和她计较,就连范四奶奶也对范大嫂的离去起了心思。 林熙菡心里惶恐,朝崔诗韵使了眼色,悄悄将头上身上的金银首饰取了下来藏在怀中,以防万一。 崔明椘明白,心中暗叹好在九娘还在守着牛老太太的孝,到这边相看,也不曾穿红黛绿,穿得素净,衣服上也毫无绣花缀饰,头上也没曾插金带银,发饰简单大方。 而自己来做配的,也不好喧宾夺主,一番打扮更逊林熙菡一筹。 现在要是真的遇上匪灾、兵祸,也比这些贵妇小姐更少些不必要的危险。 这般整整等了近两个时辰,范大奶奶突然笑嘻嘻地进来,安抚众人,大骂道,“谁家糟心的,不小心烧了屋子,还满天的乱造谣……” 范大奶奶这般作态,众人舒了口气,又听外面没有逃生鼎沸,而是渐无声息,也不大像出事的样子。 范大奶奶轻敲案几,连喝两口茶,又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才忽然想起什么来,对范家小姐直道,“玉瑶,娘刚才问《名泰词》,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才想起来,前段日子不是被你借走了,你这就和我去找找,娘还等着用呢。” 林熙菡见范家小姐神色疑惑,却盯着范大奶奶半响不吱声,还是点头答应跟了出去。 二人还没走到门口,范三太太一把拉住范玉瑶嬉笑道,“大嫂,我想起来了,那本《名泰词》前段日子被我借去了,指不定还不曾还个小妹,若不,我和你们一起去找找。” 沉默好一阵的范三奶奶背对这林熙菡,林熙菡看不出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左脚起,右脚落,好似根本就打定主意要和范大奶奶一起走。 范大奶奶微露愠怒,脚踩着门槛,阳光下绣鞋上一片污渍,最后终究不吭一声的,领着二人走了。 林熙菡心中顿时一凉,一把抓起崔明椘,捂着肚皮,痛苦的喊道,“表姐,我肚子疼……” 崔明椘一见林熙菡疼得厉害,也害怕了几分,“九娘你怎么了?” “快带我去……”林熙菡暗指。 崔明椘不好意思,林熙菡失礼,只能故作镇定对众人道,“刚才在外面见荷花开得好,我表姐妹二人还想去看看。” 范家女眷心里明白,也不揭穿,遂道,“妹妹快去快回,过会儿轮到你们讲段子来。” 崔明椘脸色微红,故作镇定的扶着林熙菡。 一出长廊,林熙菡就放心崔明椘的胳膊,拉着崔明椘的胳膊狂跑。 “九娘,你这是……” 崔明椘不及细想脸色顿便,“果真是出事儿了。” “表姐,别说了,咱们快找到松烟她们,一起乘着崔家马车赶回崔府,怕是外面真的不好了。” 崔明椘遂点点头,又想到范大奶奶刚才竟然将崔家丫鬟唤了出去,心里就有几分疑惑,又想到她瞒着妯娌亲戚的举止。 “九娘,怕是咱们的马车被范家征用了。” 林熙菡自然明白,她一想到范大奶奶只带着范家小姐走的举止,就猜出来估计范家带不走太多的人,带不走家中女眷,除了下人逃跑了,就是家中马车全无。 可最后还能带走范三奶奶,显然是家中马车不够。 “我们先找到松烟她们再做打算,只盼范家没有做绝,杀人越货来着。” 第一章 叛军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范家虽是老字号的世家,燕京的宅邸却不算大,再来林熙菡估算着范大奶奶出逃的方向,果然在离小花轩不远处的长舫里找到了被敲晕绑着的松烟、绾容两个丫鬟。 林熙菡、崔明椘赶紧上前摇醒二人,替她们松绑。 “小姐,陈护卫刚才遣人通知说皇城出事了,禁军叛变,陛下皇后不知所踪……”松烟一扯开嘴上的封条,就急哄哄地给林熙菡汇报消息。 “怎么可能?”崔明椘惊呼,全然忘记了此地危机,好在府上下人全无,听不到她大喊。 林熙菡拍拍她的手,她才安静下来,捂着胸口压低声音道,“文大人呢?文大人可是先帝时期的肱骨之臣,陛下的岳父,皇后的亲爹,禁军叛变,他这个太尉在哪里?” “听,听……” 松烟朝林熙菡望去,林熙菡道了一句,“表姐不妨事儿。” 林熙菡手上有些人是老林国公时期的家臣,如今有些还在军中效力或者老兵子孙也从了军,他们均属于林氏直系人脉,不大方便朝外透露的,尤其林熙菡是一个闺阁女子。 “听军中传来消息说是文大人组织叛变的。” 松烟话一落,崔明椘倒抽了口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文大人是先帝时候的忠臣,又是国丈,根本没必要叛变,皇后又无子,他叛变了总不能自己做皇帝吧,投靠其他人,还有谁能给国丈更多的权利来着。” 崔明椘想不通。林熙菡亦想不通,“文国丈的性子愚忠,绝不会是个有野心造反的人,他这般做是出于什么原因?难道文国丈的效忠的从来不是今上?” 只是他不效忠做皇帝的女婿。能效忠谁来着? 除非先帝再世? 先帝再世,林熙菡冷笑,先帝再世不可能了。 “还能是先帝指定的继承人。”崔明椘突然提醒道,林熙菡亦脸色大变,她想到还真有可能,先帝爷对今上的厌恶世人皆知。若不是夺嫡之争年长的王爷死绝,剩下的小的太小,大的残缺,不得不选陛下。只不定天下是谁的。 如今几个年幼的先皇遗脉长成,文国公扶持小皇子上位还是极有可能。 “九娘,怎么办?崔府怎么办?陛下出了事儿,崔府怎么办?” 林熙菡来不及细想,崔明椘那儿就慌了神,林熙菡也脸色大变。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世家只要不参与皇权更迭,改朝换代对于世家子却别不大。 可如今崔氏已经和今上是一条船上的人,陛下倒了,崔府也倒了。 再来兵荒马乱,禁军不动旁的世家,却一定会抄了崔阁老这个今上钱袋子的家。 林熙菡叹息。“表姐,怕是回不去了。如今是姬家人内斗,范家不曾参与夺嫡,也不属于今上嫡系,还是安全的。我们暂留此次,等一会儿联系上陈英,让他遣人去崔府四周打探一下外公他们的行踪,再做打算。” 崔明椘如今慌了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遂点点头。 林熙菡见状。又道,“看范大奶奶敢留下范三奶奶和范二奶奶的样子,除了人多走不了,便是叛军不会真要了范家人的命。只是咱们却是不同,我们乃是崔氏一党。叛军不管是哪一路的,为了震慑各怀鬼胎的世家,均会拿咱们崔氏杀鸡儆猴。” 崔明椘点头,泪意上涌,却强忍着不说一句话。 听罢四人半路敲晕一行给小花轩送炭,烧地龙的粗使丫鬟,换了范家的粗使奴婢衣裳,再返回小花轩。 此时小花轩里闲话从趣是说道了朝廷,花牌也打了几转,就是不曾见有人吟诗作对,玩琴秀画,想来这便是妇人和少女的差别。 范二奶奶心里极为不屑贵妇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爱好,哀叹了几句人生知己难求,又叨念了些闺阁吟诗作对的雅事,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恶寒得范三奶奶越发想念范四奶奶,好的没趣。 “这佩屏和大嫂怎么找本,找了那么久来着。闻香快去大嫂那儿给我瞧瞧去……” 范三奶奶吩咐丫鬟去寻范四奶奶和范大奶奶,转移众人对范二奶奶突然流泪举止的诧异,要知道这没事迎风落泪是大不吉利的事儿。 小丫鬟得令没一会儿,就见范家几个少爷穿甲带剑进了来,小花轩女眷惊呼几声。 为首范文润上前一步打了揖礼,扫了两眼小花轩的女眷,惹得女眷们均是慌张捂脸,见无年纪小的闺阁小姐,失望得垂下目,笑道,“打扰嫂嫂们了,外面叛军已除,各位嫂嫂还请放心,继续安心赏玩。” 范文润说得平淡,女眷们还是听出里面的意思。 “叛军,什么叛军……” “刚才有人作乱的,谁啊,没事造反来着……” “天啦,这事儿,咱们怎的都不知道来着……” 女眷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范文润均是温润如初的耐心解答,惹得一干妇孺暗赞好儿郎。 过了好一会儿,范文润才踌躇犹豫地频频朝人群中看,又露出淡淡的羞涩。 范三奶奶意会的笑笑,“五郎是想问林家小姐的去处?” 众人才恍然大悟,看了几眼范五郎羞红的耳尖,均是会意一笑。 “哦……” “嗯……” “林小姐啊……” 范文润越发被一干妇人调侃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一派慕艾少年恼羞成怒状。 范三奶奶见状,怕少年面皮薄,真惹恼了自己小叔子,也不在调笑了,直接道,“五郎真找林家小姐?” 范文润也从尴尬中回过神。正色道,“还望嫂嫂告之,崔大人心忧崔小姐、林小姐正在外院等着。” “……” 崔明椘一听崔父已经来了,顿时激动得流泪。她对崔府的安危担忧不已,这时候能见到家人,就是做好的安慰。 “等等表姐。” 崔明椘不明就里的看着强行阻拦她的林熙菡,林熙菡做了眼色,露出怀疑的眼神。 崔明椘心下一惊,又缩了回去。仔细琢磨起范五郎的举动。 众女眷见崔大人还等着自己孩子,也不好再继续嬉闹,便直接相告,“刚才看林小姐不大舒服,崔小姐就带她往长廊方向去了。五郎,要不你在这儿等等。” 崔文润听了暗示不仅没回避反而追问,“林小姐去哪儿了?” 范三太太暗笑,这五郎还是个呆子,便让丫鬟偷偷给范文润递上了便条。 范文润一看,面色微微发红。 范三太太又笑。“还不给五爷哥三上盏茶,林小姐二人怕是片刻就来了的。” 众人哄笑,满目皆是美少年思春那点子事儿。 林熙菡却看出了范文润举止态度仿佛早就算计好了的,尤其刚才众人发笑时,他垂目低头,脸上微微泛红。不像是羞囧,而是恼怒,周身淡淡的焦躁,让他强自镇定的时候,大拇指频频抚摸食指。 林熙菡面色越发沉静,心里越发没底,她暗暗看了两眼崔明椘,又朝松烟使了眼色,松烟意会朝门外散去。 林熙菡凑到崔明椘耳边,细语道。“这范家怕是有些投靠叛军了。” 崔明椘大惊,捂住嘴,压低嗓子,“九娘,怎么回事?范家可是打算和咱们家结亲的。” 林熙菡不语。松烟回来禀报道,“小姐,果真园子外面围着一批兵士,只是不知道是范家家兵,还是……” 林熙菡点点头,崔明椘瘫坐下来,眼泪滴在了地上。 “九娘,崔家出事了吗?” 林熙菡细想了一下,还是实话道,“一半的一半。按理说陈英他们那边收到消息首先是回去崔家禀报我的,而我不在,估计是先禀报了崔家人,才得了我们来范家的消息,才能接着找来。” “所以崔家有可能先一步得到消息,逃了出去。”崔明椘听了林熙菡的话,不由往好的方面想。 林熙菡也不打断,点点头。 “现在该怎么办?”崔明椘振作起来,发问。 “等。”林熙菡不语。 “等?” “等到谁先忍不住。”林熙菡看了两眼范文润这个未婚夫交叉的手指,微含不耐的眼,心里猜测怕是范家人将范家重要家族成员转移的事儿弄巧成拙,更有早就被叛军一早埋伏在逃亡地上,给抓了起来。 “嫂嫂,林小姐出去有多久了。” 范文润终于忍不住发问。 范三奶奶也能体谅自己这个小叔子的焦躁不耐,捂住偷笑了一会儿,才好心的想了起来,这一想,才发现林熙菡一行人已经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只是她们玩花牌入神,半点不觉得时间过得快。 “咦,这走了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还是贪图园子里的景致。” 范文润顿时忍不住了,呵斥外面士兵道,“快去搜搜附近的,尤其是小花轩四周几个院子。” “是。”外面一阵马靴的声音。 范三奶奶一行人这下感觉不对劲儿了,“五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嫂嫂没事,就是我担心林小姐罢了。”范文润还是一派温润美少年模样,范三奶奶却是半点不信他的话。 这担心,用得着带着一帮士兵搜索,何况范家什么事儿这么没规矩,少爷进园子还说得过去,带着一帮大老粗的兵痞却是绝不可能的。 “五郎……” 没等范三奶奶发问,范文润又追问,“林小姐、崔小姐出门具体时间段是?” 范文润问得细致,范三奶奶不好拒绝,就比划了两下道,“大概是和大嫂她们给太太找书的时候,前后脚出去的。” “该死的。” 范文润顿时不在一副温柔羞涩美少年,反而气势大变,将手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高喝一声,“老六,快去给大哥汇报,让他附近赶紧搜搜,怕是她们早就猜出来,指不定随着大嫂一起逃了。” “四哥,我们二人将家中丫鬟奴才统计一下,防止藏在了丫鬟奴婢中间。”范文润吩咐完范六郎,又拉着旁边一脸憔悴的范四郎,开始吩咐起范家管事来。 范三奶奶越发觉得事情有问题,甚至觉得难不成短短时间叛军打下了燕京,怎么可能,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连连摇头。 “五郎,京中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范五郎也不装样子了,淡淡看了两眼范三奶奶,道,“新帝登基了。” 小花轩一派哀嚎,议论纷纷,想要追问范五郎兄弟,却见留下的范五郎、范四郎一脸煞气,尤其是范四郎杀意四溢,均不敢上前询问。 崔明椘听到新帝登基四个字脑袋就懵了,一下子就再也听不进什么,想要冲过去,拉住范五郎询问。 林熙菡却死死压住她,堵住她的嘴,直到崔明椘默默流泪得眼睛再也滴不出一滴水。 “表姐,冷静,怕是新帝根本没抓到半个崔家人,不然也不会要范家交出咱们两个来。” 林熙菡极为冷静的分析,崔明椘心中又安定又怜惜,九娘怕是幼年经历,才让在险境中这般冷静小心。 第二章 改朝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四哥,情况怎么样?”范四爷红着眼摇头。 范文润微叹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啊。 谁能想到文太尉好好的国丈不做了,偏干掉自己的女儿女婿去扶持一个名不经传的野种做皇帝。 要是文太尉是个有改朝换代,想做皇帝的野心家也情有可原,可他偏是个无欲无求,又对大胤朝忠心不二的主子,不然今上如此多疑的人也不会全然信任他,将近八十万的禁军通通交给他掌管。 文太尉此举不仅让人吓掉牙,也百般不得其解。 范文润不及多想,又让管事可是按照名录搜查家中的下人。 松烟、绾容惶恐害怕不已,林熙菡拍拍她们的肩膀,安抚道,“别怕,范家人如今把小花轩当做大本营,一时想不到搜这儿。” “送炭的丫鬟?”崔明椘又想到和她们换了身份的丫鬟。 林熙菡瞳孔一敛,淡淡叹息,“只能听天由命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行护卫长赶了回来汇报,却没有人发现藏在枯井里的粗使丫鬟,林熙菡四人不由松了口气。 林熙菡更是对那个荒废的园子起了怀疑,这么大的园子却无一人去搜查,实在太奇怪,再来就算林熙菡藏得好,那些丫鬟有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半点痕迹不留,也不见得这些老侦查兵看不出半点马脚。 还说范家人根本不知道偌大的范府里有这么一幢园子,或者是这些士兵卫队能力太差。 林熙菡摇摇头,想到那些汇报扫查接过的卫兵的手指。就是知道是老资格的侦察兵。 若是不知道这幢园子,那自己既然活路就更大了。 范文润兄弟几人随着管事卫队的汇报,脸色越发难看,焦虑愤怒惶恐交织在一处。成了统一的急躁暴怒的嘶吼。 “没有,没有,她们回去哪里,几个女人又能去哪里?”范家四爷红着眼,一锤打砸雕花案几上,一下子将长案几砸成两半。 范家出逃的重要成员全被羁押在新帝大营里。里面包括了范大人人夫妇,嫡系孙子孙女,也包括了范四奶奶以及四房几个月的哥儿,由不得范家四爷焦急。 “五哥,怎么办?爹娘,大哥,二哥都在新帝大营,若是再找不到林老九和崔家丫头,指不定就朝咱们爹妈下手了。” 范家六爷只比范家五爷小了二岁不到,性子却比范四也沉稳。可再沉稳也是个孩子,担心兵荒马乱担忧父母安危再正常不过了。 范家三位爷们找了林熙菡四人找了大半年日,近申时也不见踪影,小花轩的女眷也皆被拘在一处,不允许随意出入归家。 直到外面一个太监送来了半根扣着指套的手指,范家三位爷们再也忍不住了。 “五哥。你再不想想办法,咱们娘就死定了。”范家六爷握着那根手指,眼泪都急流了出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范四爷双目赤红,青筋暴露,鼻息喘着粗气,“老五不能等了,这般慢慢找。什么时候能找崔家人能赎回爹娘,就算赎人,也不见得新帝这类乱臣贼子会讲道义。不若咱们就杀了回去,救回爹娘。” “就咱们百来人和几十万大军,拿什么来拼。四哥你就别添乱了。”范六爷一听范四爷又要耍枪弄刀,不快的驳斥。 “什么叫添乱,像你这娘们似的哭哭啼啼不叫添乱……”范四爷性子暴躁,已经一肚子火了,又听到自己弟弟不听自己的,还反驳自己,顿时火冒三丈吵了气来。 “四哥,你怎么说话来着,知道你想救小侄女,但是你也不能一时冲动人,茹莽行事,让全家替你陪葬。”范六爷也是不饶人的。 “哼,我茹莽,那你说怎么……” “这不是再想吗?” “等你想起来,人都死光了……” “你这是诅咒咱们爹娘……” “好了,闭嘴,别吵。” 范文润也是怒火中烧,焦急不安,可是哥哥弟弟都等着他拿主意,十五岁的他不得不用有限的经历来出主意,救家人。 “杀过去,是不成的,咱们指不定刚到大营就和大哥他们一样被新帝抓了起来。” 范文润直接道,“可要是空等崔家人的消息,拿崔家人换安危也是不成的。” “新帝毕竟是妖后和先帝*的孽种,他虽出其不意,占了先知,也是守不住天下的,范氏要是投靠了他,怕是他日也是跟着他一起灭亡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兄长去死。”范四爷戟指怒目,“老五,你别忘了,你这条命可是咱们大哥换回来的,要是没有咱们大哥你还待在大营里的,你现在倒好,全然不顾他们了……” “四哥。我没说不救爹娘大哥,只是救人不一定只剩下两种办法。” 范文润面对冲动的范老四有些无奈,“你先听我说完,成不?” 范老四也是没头没脑,毫无办法,只得生气道,“好,那你说。” “新帝和文太尉让咱们用崔家人换范家人,可找到林小姐、崔小姐又能换回几个范家人,最多两个,再来他们找崔家人,无非就是打着通过崔家人找到宪宗夫妇的下落而已。” 范家老四、老六均朝范文润看去,“可是崔家人一早就得了消息,逃了,只剩下消息不明的两位不成气候的小姐。” “可是明明几个时辰前崔家小姐和表小姐还在咱们家来着?”范老四不明。 “那现在人呢?”范六爷反问。 “逃了。”范老四直接道,摸头急躁,“她们根本找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范家的,咱们哪里找去。” “这就对了,崔家小姐们早就在咱们得到消息前逃了。你上哪里找崔小姐、林小姐来换爹娘啊。她们早就不在范府了。”范六爷反讽道,“这文太尉也是看崔家和五哥商讨婚事。才抱着侥幸心理找揪咱们来着。“ “哎。”范老四越发暴躁无奈,“那怎么办,难不成找个人假冒。” 林家小姐和崔小姐不一定不在范府,毕竟大嫂她们外逃时候,她们还没离开范府,如今指不定藏在哪里。 只是范文润不便说与暴躁的兄长和轻浮的弟弟听。免得不得其要,反添纠纷,叹口气,“文太尉找林小姐、崔小姐最根本目的也是宪宗夫妇,我们与其交了她们,还救不出范府人,还不如通过他们找到宪宗夫妇再做打算。” “老五,你不是说新帝不成气候的吗?怎么?” 范六爷忍不住翻白眼道,“宪宗皇帝膝下不过一个不成气候的大皇子,还被新帝一刀砍成了两半。要是宪宗一没,天下还有哪个姓姬的挑的了大梁。那时候新帝就不名正言顺了吗?” “咱们这岂不是乱臣贼子了?”范四爷性子暴躁却是范家少有的真正之人。 “家族大义重过于天,千百年来,不知道换了多少王朝了,从祖上说起来姬姓皇族还是靠女人起家的乱臣贼子来着。” 范六爷说的不客气,却也是这个理儿。 “难不到四哥。你还为了个姬家人内斗,不要咱们爹娘,四嫂还有小侄子了。” 范老四不语,他也只是说说,心里有些不舒坦,但有些道义终究抵不过自己人。 范文润见兄弟被安抚,也不多语,“这宪宗处理办法以后再议,还是先解决眼前难题,找到林崔两姐妹。不然我怕爹娘撑不住那时候。” 林熙菡苦等了范家爷们近夜半,范家人仍然严守范府,全力扫查,好在因范家主子都暂留小花轩,一直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搜查人。 一直到范家三位爷全力出门搜索乱党及宪宗余孽。范府才放松了戒备,让各房女眷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林熙菡四人也趁机离开了小花轩。 “九娘,咱们快趁着范家几个少爷不在,内宅松懈的时候,想办法出去。”崔明椘一出小花轩,心如归箭,想要尽快离开范府,好出去查探崔家人下落。 “不行。”林熙菡正色,“此时不是出府的好机会,范家人指不定是故意设的局。再来出了范府,咱们能去哪里?满城都在搜索宪宗余孽,崔府首当其冲,咱们一出去,指不定就是自投罗网。” “九娘,你多想了吧。范家人怎么知道我们还留在范府。”崔明椘嘴上反驳,心里却信了八分。 “他们不知道,只是抱着满天撒网的心疼而已。”拜年少时候环琅阁的逃生经历,她对这类诱捕计策是心知肚明,比一般人更有耐性。 “表姐,你放心,过几日,咱们再和陈英几个联系上了,再做打算。” 陈英是薛家兵丁,来林熙菡身边也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尤其这些人的军籍是挂在薛家门下的。 薛家作为开封世家,与同是张家的世家还算姻亲。 林熙菡从一群女眷和下人士兵口中陆陆续续得到了些消息。 比如说新帝是先帝和继母私通生下的通奸子。 比如说文太尉得了先帝生前旨意,就是找机会将皇位给了这个儿子。 再比如禁军能得手,全都因为老林国公过世,宪宗不得不将手上能用的将士推到了幽州去掌管幽州十三军,这才让文太尉能够一家独大,出其不意的攻入皇城。 甚至林熙菡从一星半点的消息中,还揣测到新帝并没有抓获宪宗及长公主这类嫡系人员,包括崔府也不在抓获的人群中。 反而留在燕京的多是中立不参与皇权更迭的世家,以及与宪宗政治理想不同的臣子。 林熙菡不由心中有了大胆的猜测,越发不着急出范府。 “走,咱们去废园,那里没有范府的人。”林熙菡也发现范家几次搜查都没有发现竹林后面有个废弃的园子,盖因范府的人不通阵法,也不知道范府是按照九九八卦阵所建造,自是不知活眼的废园。 而那几个小丫鬟,在绾容古灵精怪的审问下,也套出了身份,不过是范府新调内院的下等粗使丫鬟,多干着内院男人的粗活,不慎引人注意,离开十天半日,也无人盘查。 何况管着她们的粗使婆子,早就偷偷跟着范大奶奶逃了,如今也是下落不明。外院的管事哪里分得清内院粗使丫鬟的名录。 林熙菡顶替她们的身份,十天半日,直到范府大管事找到粗使名录。 时隔三日,范府是真正发下了对范府内部的盘查,林熙菡却也没着急暴露行踪。反而故意带着崔明椘三人抹黑脸,假扮粗使丫鬟,讨好三等的丫鬟,混了个脸熟。 怕是再过几日,纵使那些子粗使丫鬟出现,内院下人们也都当林熙菡四人才是真正的粗使丫鬟,尤其林熙菡、崔明椘二人干活勤快得比有些乡下丫鬟还麻利,一点子都不像大家小姐。 松烟、绾容亦是惊讶不已。 她们哪里知道表姐妹二人是高度紧张,怕一停下来,松懈了,人就停不下来胡思乱想,失却了冷静,犯了错,漏了马脚。 第三章 换代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般又过了近月余,到了崔大少爷崔明渊和柳家小姐成亲的日子,京城里还是没有半点崔家人的消息。 范家人也绝了拿崔府换范家亲人的希望,范家三位少爷天天早出晚归到处寻找宪宗余孽,意图能够从伪帝手上就回被囚禁的家人。 可惜,宪宗那些死忠均和崔氏一脉一般,突然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一些不远不近的姻亲,宪宗一日不出,燕京的局势越发严峻,大多数家人被囚禁的世家子就想没头的苍蝇被逼入了绝境,开始为救出家人不择手段。 有的骨子里傲气的,与禁军伪帝拼死一搏,被八十万大军斩杀旦尽。 有的故意攀附投靠伪帝嫡系,全然放弃世家骄傲,一求生机。 甚至卑鄙点的人胡乱攀咬他人,拿旁的家族人的性命来救助资金的家人。 范氏兄弟真是后者,不能说他们恶毒,只能说过于自私,毕竟拿不相干的崔家来救自己父母家人,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 林熙菡极有耐心的等待机会,她清楚明白自己等人的处境,以及过于急躁的代价。 这样林熙菡又整整忍耐半个月,树上得落叶开始往下掉,范文润三兄弟不甘不愿地沦为新帝的爪牙,接手抓捕宪宗余孽这等讨人嫌弃的差事,林熙菡才趁着范家休息日,联系上陈英这些原乡兵团的护卫。 林熙菡几人一商讨觉得还是先不要离开范府,主要是现在燕京局势不稳,若是林熙菡一离开。放了几个粗使丫鬟,必是暴露行踪的。 崔明椘已经得到崔家安全的消息,自是和林熙菡一般不甚着急,她反而怕自己败露了行踪。落到了乱党手中,给崔家蒙羞。 特别是知道了京中各世家及乱党的情况,她越发担忧。 新帝姬文璟乃是宪宗的父亲大胤朝先帝与先太后张氏所生孽种。 张氏比先帝小三岁有余,本是太宗为先帝姬昊天定下的太子妃,没想到一向文弱胆小的高宗却在登基后,将这个未来儿子媳妇给纳入宫中。另可先帝娉娶了先皇后。 若是故事进行到此也就算了,一个成了后妃,一个成了太子,高宗活着,二人只能是庶母和儿子的关系。 可怎奈张氏是个天生厉害的,她竟然趁着高宗丧妻,先帝丧母的时候,爬上了将她纳入宫中,却从不曾宠幸她的高宗的床,并成功的生下了高宗最小的儿子。谋得了高宗老男人的心,未来十年皆是极为宠爱她。 甚至在幼子夭折后,高宗作为补偿,死前封了她做了皇后,让张氏成了大胤历史上最小的太后。 开始作为皇帝的先帝也有一番大志,为了好名声。头十来年,半点不敢违逆与张太后有染,指不定不成为明君也能成为守成之君。 但事与愿违,一次爆发的瘟疫中张太后不顾身份和危机去救助昏迷不醒的先帝,甚至对比先皇后的冷静自持,更让病重虚弱的先帝感动不已,一时间与张太后失了身份,成了大胤史上唯一一个*的皇帝。 大胤朝两个最有权势的人乱搞,谁能阻止,谁能阻止得了。 先帝不仅封张太后为圣母皇太后。还同时封她为自己的张贵妃,二人肆无忌惮的在一起。 这段时间是大胤朝最为黑暗的时候,不得不否认张太后这个史上万人唾骂的妖后实在太擅长政治斗争,和权利谋划。 她与先帝时期是大胤朝皇权空前绝后的集中时期,朝堂上亦是一家之言。世家勋贵,阁老太尉皆半点大气不敢出。 她发明了庭狱、空牢和近八十种刑罚,经常动不动就光顾不听话的朝臣世家,由自己手上的爪牙将大臣随意殴打施刑,做下了无数的残暴不仁之事。 以至于这个从少年时期就仰慕她的先帝也在一次次失望中放弃了她,直到他们败光了大胤朝几代皇帝的积累,贤良能吏均躲到深山中不愿为官,姬家皇族也是几乎被张后杀光,很多世家都觉得和蛮族合作,推翻姬氏王朝,也不愿意再忠于姬家。 直到运河案,发生了超大的农民起义,叛军首领一直打到了燕京,朝廷的军队却消极怠工。 先帝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局面,最后不得不亲手赐死妖后张氏,挽救祖宗基业。 张后死后,内阁权限扩大,很大程度上遏制了皇权的肆无忌惮,一段时间维护大胤朝的稳定。 直到宪宗登基,民间朝廷几乎忘记张太后之事,张太后与先帝的通奸子竟然出来,在文太尉帮助下,夺了皇城,简直匪夷所思之极。 林熙菡听了陈英的叙述,心中不禁哀叹,先帝这样的昏君,简直是大胤朝之耻。 先帝通奸子姬文璟出生的时候,已经是义军打到皇城,陛下不得不赐死妖后的前夕。 他一生下来就是不能活的,先帝和众大臣为了大胤朝的声誉,就让唐国公处置了这个婴儿。 唐国公心软,不忍杀死无辜婴儿,就将姬文璟送给了唐氏旁枝做了养子,后来又借寡媳的名义,过继了这个孩子。 没想到养虎为患,此子极为聪慧狡诈,他年少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联络上张姓余孽,在先帝死前得到先帝庇护,不仅为幼子留下了能够登基的圣旨,还给幼子引荐了自己的心腹大臣。 最后甚至坑了同是儿子的宪宗,将整个皇室内库和国库通通转移给幼子,布置下无数坑死宪宗的局,比如说临死封了赵氏太后,比如说将文太尉之女嫁给宪宗,比如世家党派的局势布置。 先帝不是个创造盛世的能人,绝对是败坏家国的高手。 宪宗克勤克业的十来年,好不容易恢复了大胤朝的繁华局面,先帝爱子就携手文太尉开始摘胜利的果实了。 先帝幼子秉性如何,林熙菡半点不知。 但就从他用阴谋多过阳谋,登基一月有余,没半点功绩,却建立了爪牙“锦衣卫”,这种坑杀大臣的衙门,就知道不是个明君。 短短半月来,就灭了京城三大世家,抄了不下三十家大臣宅院,无辜坑杀了近百户老百姓,借口皆是乱党余孽这等子毫无跟的话。 林熙菡对“锦衣卫”这一个月来的不堪无耻的举动,实在没有好感,半点不知道“锦衣卫”的发明人就是白霜霜这个消失已久的表姐所创,甚至后期帮了宪宗等人大忙。 崔明椘、林熙菡表姐妹一边关注着外面的局势,一边打探警惕着范家情况。 知道范家兄弟终于为了保全家人,帮到了禁军大营,正是成为锦衣卫一员,范家其他几个爷们也要归府。 林熙菡和崔明椘才相视一笑,趁着采买,和假冒成菜农的陈英一干人等逃出了范家。 范文润此时也接到通知有粗使丫鬟汇报自己被歹人绑架囚禁了一个多月,听了描述,范文润才铁青着脸大骂一句,“该死的崔家人。” 也难怪范文润气愤不已。 伪帝登基,范家出逃,却被正埋伏好的禁军逮了个正着。 范家没办法,只好在禁军用刑下,招出了林熙菡、崔明椘曾来崔府拜访的事儿。 宪宗失踪,崔家逃离,伪帝正头昏脑涨,这个时候听到能找到崔家的消息,想都没想就让范家用崔家人赎范家人的计策。 范家人没法子,崔家虽是准姻亲,但到底不是范家人,何况这家族生死的事儿,便是姻亲也在此时靠不住的。 范家本打算两面不得罪人,现在也不得不回府将林熙菡、崔明椘献了上去,以换取家人的性命。 天不从人愿。 范家觉得两小丫头稳当的事儿,却发生了煮熟鸭子飞了的事儿,林熙菡一行人竟然趁着范家人逃跑之际也逃了,还逃跑成功了,这样范家心里不是滋味了,觉得崔家早得了消息,甚至连逃跑路线都准备好了,不然都逃,怎么崔家人没被抓,范家就被抓了。 一时气愤崔家不够义气,没提醒范家,致使范家落入险境,更是对上缴林熙菡表姐妹毫无愧疚。 就连开始很不好意思范四爷,也愤恨不已的,下全力的找寻崔家余孽,工作效率比宪宗时候当官更高,甚至配合锦衣卫为虎作伥,出卖了好几个世家姻亲。 直到范五爷范文润很是生气的分析了局势和范四爷做法给范家带来的隐患,他才惊觉收敛。 可范四爷一收敛,就得罪想升官发财的锦衣卫,他们把事情往上面一汇报,范四爷的幼子的尸体就送到了范四爷的案几上。 而再次之前,范家老太太已经被折磨死了,范四奶奶也被砍断了八根指头,范大奶奶也少了两根指头。 这时候范四爷的幼子却是范家第一个死的男丁。 他知道这个时候伪帝已经开始不满范家,手段越发狠辣。 范四爷肝肠寸断,恨意滔天,却毫无办法。 人总是把怨气撒给弱者的。 范四爷拿掌握着八十万禁军的伪帝无法,却下狠心的对付上林熙菡两个弱女子。 “搜搜,崔家不仁,我不义,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回那两个害范家的贼丫头。” 第四章 唐蕊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冷汗一直不停地流,她跟着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有大半年了,却还是不曾半点了解她,除了知道她狠毒,还是狠毒,别的特征半点不知。 白霜霜让丫鬟继续给唐蕊换上新茶,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女人明明不爱喝龙井,却每次都必让人沏上一壶,就放在那儿,直到冷了换新的行为。 就像白霜霜不理解此女好好的唐家小姐不做,偏偏做个乱成贼子,还布下这样的弥天大局。 当然让白霜霜更不能理解的是唐国公夫妇以及唐家小姐无不对唐蕊疼爱有加,她却对唐家人恨意滔天,一张冷静自持的脸只有面对唐家大小姐唐婉之时才面目全非,充满了仇恨、嫉妒、羞愧等等复杂的感情。 “嗯?你说说你的想法?”有些犯冷的轻灵声音响起。 “啊?”白霜霜表情饱受惊吓。 唐蕊冷嗤一声,“白小姐,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白霜霜觉得唐蕊话另有所指,心脏噗咚噗咚的跳,难得她发现那件事儿了? 白霜霜强压下惧意,学着唐蕊摆着个冷脸,“唐小姐若是不信我,就拿了我命去,反正我已经报了仇,生死无干了。” “哼——” 唐蕊仔细打量了白霜霜几眼,见她态度冷淡,表情坚定,但不像瞒着什么大事儿,又想白霜霜对崔府、伍家的恨意,心里也有几分认同。 “你若是怨恨伍家人,做些什么手段。我也不会阻拦你,但是……,你若破坏了我的计划。” 唐蕊什么惩罚之类的都没说,可就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还是让白霜霜心里发寒。尤其是唐蕊的气势阴沉,总觉得和林熙菡那个倒霉催的堂姐林熙蕙有几分相象。 白霜霜不禁开始脑补,唐蕊处处针对唐家大小姐唐婉,不会就和林熙蕙算计倒霉娃子林熙菡一模一样吧? 不是二人之间有什么龌蹉,而是天生就对女人无差别攻击。 白霜霜这一想,心里还真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唐蕊和伪帝关系暧昧。她一句话便能救了唐家的,何况她还是参与兵变的主要策划人,早早提醒一下唐国公府的人,也是能让他们逃出燕京的。 可唐蕊却不曾伸手援助一下唐家人,反而下令叛军第一个抄的就是唐家,还把唐家女眷关在地牢里,亲自下令对唐家女眷施刑。 开始白霜霜还觉得不会是唐家女眷看着光鲜善良,内里都是黑暗的,薄待了唐蕊,才让唐蕊报复来着。 可自从白霜霜通过唐蕊扶持。一手创建了情报局,才发现这唐蕊自小不仅没受到薄待,反而多次陷害迫害对她好的嫡母和嫡姐。 白霜霜顿时累感不爱了,难道庶女内心的那种嫉妒羡慕恨能让人磨灭基本的人性,想当初她也是极为喜欢庶女上位之类的文,很有代入感。没想到现实却是庶女欺辱迫害嫡系。 白霜霜深感这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是自己生的。嫡庶就是东风和西风的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慈手软唐家太太就是见证。 这就像现代那本,老婆看私生子可怜,就把私生子领回来养了,没想到私生子从开始就打着坑死全家目的故事。 结局是一家被坑,却不知道为啥,还莫名其妙被栽赃一堆破事。 白霜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搬出一副仇深苦大的嘴脸,对抗唐蕊冷气压。 这种方法是白霜霜跟了唐蕊半年研究出来的。唐蕊这个心思歹毒又天生多疑。哪怕是证据确凿的事儿,她也是不信的,非要自己诈骗迷惑对方后揣测出的一丝半解的信息,她是信得不行。 最主要的是唐蕊喜欢那种和她一样背负“血海深仇”的人,越是对她冷淡。对她无视,对她不感兴趣,她越是相信,当然也不能得罪她,她自号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内里尺度把握。 白霜霜总结了一下,唐蕊骨子里有着“m”情结。 白霜霜从唐蕊身上总结了很多东西,也越发对自己曾经那种子中二事情,感到羞愧无比,脑补真心要不得,咱被穿越小说神马的坑坏了。 古人还是淳朴,古人还是善良,古人还是追崇家族亲戚情分的,不要被宅斗神马的坑坏了。 唐蕊半天不说话,气势凌厉地对视了白霜霜好一会儿,见白霜霜也是自傲不服的和她对视,她心里暗道,这白霜霜做事偶有不着调,却是个真性情的。 又想白霜霜被崔、伍两家害到此处境地,想要报复也是极为正常的。 “霜霜,你放心,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白霜霜顿时想哭了,她真心不想要啊。 白霜霜一想到唐蕊第一次送自己的礼物是一排子人头,她就快吓死了,差点当唐蕊发现自己挖她的墙角,破坏她的计划来着。 没想到竟然是唐蕊对自己的拉拢,那一排子人头是书院的妓子的头。 白霜霜心里吓怕,面上却是一派感激不尽。 唐蕊这才满意点点头,她就知道对付不同的人,就该投之所好,想复仇就帮她复仇,想要金银就给他金银,想当官就给他当官。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同盟,就看背叛的价码够不够。 文太尉就是典型,明明深受先帝、太后恩泽却不思回报,反而贪图荣华富贵不肯帮助璟儿复位,好在自己施计抓了文太尉独孙,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为璟儿效力。 唐蕊对白霜霜眼神少了怀疑,白霜霜松了口气,开始给唐蕊汇报工作,唐蕊见白霜霜实在是情报这方面的人才,满意直点头。还是问起了她安插在情报局的忠心不二的丫鬟情况。 白霜霜内里吐槽,擦,你妹的潜规则,还是一本正经道。“冬葵姑娘办事稳重,可靠,能力强。” 就是脑经死得和牛板筋一个样,半点不开窍,还一个劲儿的收买人心,想要敲我墙角。也不知道正主我早就发现了。 唐蕊深深地看了白霜霜一眼,是个人才,可惜不是完全忠心于她的人,也许等杀光伍家和崔家的人,就能收伏她。 “报告主母,那唐二奶奶忍不住咬舌自尽了。” 唐蕊忍不住周身气势又寒了几分。 “没问出唐婉诸人下落。” 来人摇摇头。 唐蕊想不通唐家自作孽不可活,为何还有人会冒着死局去就她们,唯一没逃得走的唐二奶奶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却愿意咬舌自尽保护自家人。 不说唐蕊想不通,白霜霜也想不通。唐蕊这类没啥阳谋,全是下作手段的阴谋者,竟然只通过下毒,下药,囚禁世家百官家人,就能控制了整个燕京城。简直匪夷所思啊。 唐蕊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不管是谁救走了唐婉他们,她都会将他们全部杀死。 唐蕊又反复追问了情报局的一些细节,还是被唐婉逃走的事儿,给吸引走了。 白霜霜松了口气,坐在长椅子上,眼神闪烁,想了一会儿,还是从书房后面拿出一匣子的珠宝赏玩,直至那个躲在角落的身影。极为不耐烦的走开,天也黑了,外面没人。 白霜霜才吃了晚饭,洗漱灭了灯歇息起来。 半夜静悄悄,白霜霜推开四面床下的暗道。拿着点心进了去。 “白小姐,真的感激你了,没想到最后会是白小姐您救了我。”唐婉让哥哥们带着娘亲,父亲先走,自己和嫂嫂护着弟妹逃走,没想到最后却发生意外,弟妹失散,二嫂被抓,自己也差点被抓了。 好在遇到了好友表妹白霜霜,不然还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境地。 唐婉不知道为何一夕间,家毁国灭,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唐蕊却成了罪魁祸首,不仅害了唐家,还害了整个大胤朝。 唐婉的眼泪早在多日前就流尽流干,现在只想振作起来,找回弟妹,救回大嫂,唐家人平平安安。 白霜霜面对唐婉一脸感激,你是好人的态度,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学林熙菡故作冷漠,将吃食递给了唐婉。 心里暗道说崔明椘、林熙菡是圣母来着,这位才真的是圣母来着。 唐婉母子竟然不妒不忌,全心全意的对待唐蕊,多次被白眼狼唐蕊算计,也全然不怀疑,全心全意的信任。 这人到底有多白啊,白霜霜一边吐槽,一边不得不承认,若是能客观看问题,的确烂好人比黑心肝讨喜多了。唐婉虽然太过烂好人,让人替她不争气,但是她对朋友家人都是掏心掏肺,的确很让饱受冷漠迫害的人心生暖意。 白霜霜和唐婉相处了几天,也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要是往日她必吐槽圣母光环,可是冷静下来,却觉得这是必然的,人都是向往光明和真诚的。 现实告诉我们要残酷无情,可内心中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够不计较现实得失,真诚地对待自己。 而唐婉她又不是假装的,只是天生不爱把人往坏处想,总觉得天下都是好人,天生喜欢替他人着想,过于善解人意而已。 白霜霜不赞同她的生活方式,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善良温柔,白霜霜历经很多,她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便是唐婉装的,可是她能装一辈子好人也是本事。 何况装了一辈子的好人,不管她出于什么虚荣的目的,至少她做了一辈子的好人。 总比自私自利,只想做恶事的白眼狼来得好。 这类人自己不成了,还很理直气壮的叫我就是坏,你还不许好,来衬托我的坏,否则你就是圣母脑残包子。 白霜霜一时间理解林熙菡这些人为何以一种看待病人的眼光来看自己了。实在自己真的是中二脑残。 第五章 雀占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九小姐,终于见到你了。” 林熙菡安抚地笑笑,给陈英这个中年汉子的行了个礼,“陈叔,安好。” 陈英这一个半月来头发都愁白了大半,衣衫褴褛,发着恶臭,想来又要躲避追兵又要守在范家附近,接应林熙菡,实在不容易。 陈英是很突然的从薛家手里接到禁军叛变消息的,半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一般大胤人看来文太尉无子仅一孙一女一外孙女,除了做皇帝,已经位置太尉无官可升,实在不需要投靠个新帝。 再来,文太尉女儿是皇后,外孙女是宗姬,大胤朝重孝道,他又是皇帝的岳丈,有道是岳丈大过老子,宪宗母家式微,唯一能依靠只有岳家文氏。 文太尉怎么说也不该不顾子孙,去扶持八竿子打不着的妖后孽子,败坏文氏一脉的名声。 所以文太尉叛变来得很突然,以至于皇城上下措手不防,就被文太尉嫡系势力给攻了下来,剩下的一干禁军势力也处在茫然不知所措的份上。 直到新帝登基,剩下的禁军不得不服从命令,继续听从上级指示,搜扫禁军余孽,哪怕他们不愿意,也别无选择。 陈英太过惊讶了,整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消息,赶往崔府给林熙菡送消息,没想到他带着一帮兄弟到了崔府,却被崔府的下人告之林熙菡、崔明椘去范府参加花宴。 陈英无法,只得通知了崔府的主人,赶紧逃出城外。他们去接应林熙菡。 陈英不聪明,但军中混过,到底还是能猜出来,姬家内斗。最倒霉的就是崔府这类嫡系,林熙菡的靠山崔府倒了,林熙菡这个小姐就倒大霉了,自己这个护卫长更是不得好。 陈英一行人快马加鞭敢到范府,范府还没得到消息,遂给崔府的马夫递了消息。通过崔府下人将消息传给林熙菡。 这个过程实在慢,陈英等得极为不耐,甚至差点冲了进范家内宅,最后看着范府人数众多的一干护卫家丁,还是忍了回去。 可惜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给林熙菡二人传消息的是崔明椘身边伺候的,年纪小,不是什么大丫鬟,也没什么心眼。不知怎的,就被范家套出了消息。 范府请了崔府两小姐,总要对人家孩子负责任,三审五问,逼得陈英这个极端焦虑时间的护卫,不得不将皇城、乱党的事情说了出去。 陈英话刚说完。外面就闹了起来,范家的人这才给他们传递了消息。 陈英这些侍卫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崔府的马车,可惜被范家围在中间,他们怎么都没法子靠近,又看范府的护卫将马车围得团团转,林熙菡二人也是安全的,又碍于他们身份不能暴露,只能被范家当做一般家丁指使在外面一层。 陈英频频对着崔府马车打暗号,也不知道是不是禁军叛乱。外面太乱,太嘈杂,林熙菡主仆半点没表示,心中又烦躁又郁闷,为了护住小主子。只能被范家使唤得团团转。 直到被堵在东直门,陈英听到崔府马车声音不对,这才冲进范家卫队,打了起来,挑开崔府马车,发现里面哪里是林熙菡、崔明椘,而是根本没见过的范家人。 陈英又气又恨,立马带着护卫队杀回皇城。 可燕京府是出去容易,进去难,他们这对人马进去,简直是冲进了沙场,叛军当他们是余孽,余孽当他们是叛军,陈英解释不通,只能一边杀叛军,一边冲出包围圈。 好在宪宗嫡系看陈英不是一伙的,又好似去救什么人,皆当指不定是那个王侯皇室,亦帮忙打杀叛军。 陈英本是忠义之士,自然不会帮衬叛军,杀心一起,就杀红了眼,等赶到范家,已经成了叛军主要围堵对象。 一直到燕京府完全被叛军掌握,陈英一干人已经成了藏头藏尾的通缉犯。 陈英这些乡兵无法,只能在范府徘徊,想尽办法联系林熙菡。 一直到范家松懈了,陈英等人装成菜农,才混进了范府,遇到了办成粗使丫鬟的松烟,这才联系上林熙菡。 他们心定下来,就开始分散在范家附近,听从林熙菡指示,找到恰当的日子接出林熙菡。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奸猾的范家兄弟每次都讹诈那些崔府、林家的救人,明明觉得林熙菡、崔明椘早就逃之夭夭,可是为了在新主子面前立功,却总是装作林崔两家姻亲的嘴脸,装模作样不小心泄露出去林熙菡留在范府的消息,等着掉到崔府、林府真正的旧人。 好在自己一干护卫得了九小姐的指示,化整为零的装成各色人等徘徊在范家附近,截住了那些老国公身边的老将士,才没坑了一帮隐藏在京都的老家臣。 范家也自食恶果,本来顶多被关上一段时间,吃些苦头,最后直接被伪帝折磨死了几个范家人,恨得范家几个自作聪明的爷们要死要活。 陈英想到这儿心里就一阵子痛快。 你们范家是人,旁人就不是人了,拿旁人家的性命换自家亲人的性命,实在可悲可笑。 宪宗对文太尉百般信赖,文太尉却卖国背主,新帝又是妖后那等子妖孽和先帝私通的野种,这等子的主仆有什么信誉可言。 陈英暗暗嘲讽了几句范府,就开始询问起林熙菡这段时间的日子,林熙菡亦是关心安抚了陈英这批乡兵,看到他们均是形容狼狈,心中亦是一阵感动。 “陈叔,这段日子崔林两家产业均被抄了,你们在何处停留歇息的。” 林熙菡这一关心,陈英等人皆有些尴尬,最后陈英身边的老兵田牧呵呵一笑道,“咱们这些粗人,只有有口吃的哪里不能过着。” 林熙菡见一群人笑得尴尬,也猜得出来,他们去了那些地方。 陈英见林熙菡人小鬼大,好似明白了他们去了勾栏,羞愤给下属一顿眼色,他是个大老粗,还没有脸在小丫头面前露底儿,尤其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成个家,心里就把林熙菡当做自家女儿看待,当然也是心里想想而已。 老子逛妓院,被家中闺女猜出来,能不尴尬吗? 田牧再迟钝,见陈英要发飙,还是有些明白,呵呵傻笑了几声,就凑合过去了。 “陈叔,我在城西北角太平湖东有座三进间的屋子,原先是打算给应付国公府意外事儿的,屋契也是早年以江南商人名义买的,半点没和崔林两家扯上关系。如今我们暂时是出不得燕京府的,不若先到那处小住,如何?” 林熙菡建议,陈英思索片刻,知道近一个半月搜索,禁军一家不大骚扰百姓,尤其是比较荒僻的贫民区,捞不到油水,那等子无利不起早的皇城禁军也是脚不往那儿蹋的。 “成,主子说去就去,只是咱们这一窝行动太惹人注意了。” 陈英指着乞丐装的乞丐装,算命装的算命装,小贩的小贩装,还有陈英的菜农装。 林熙菡、崔明椘对视两眼喷笑不已。 “陈叔,你们装得这么像,该不会原先就是做这一行的吧?” “小姐怎么知道的。”林熙菡随口一问,陈英露出吃惊的样子,摸把子头,又道,“我还当我做了几十年兵痞子,泥土腥儿早没了,没想到一换上短衬,还是个老农民。” 陈英有些自嘲,林熙菡一笑,“陈叔,您现在做老农民,还真是天大的幸运,那些子世家主子恨不得立马做土农民的,可惜新帝半点机会不给。” 林熙菡半讥半讽地话,倒是让陈英心情大畅快,他倒不是仇视世家,而是听林熙菡的话感觉世事无常,人的富贵均有代价的,今朝富贵,明日累,再正常不过。 “那小姐,咱们怎么出去来着。” 陈英看小巷子里怕是马上就有人出来了,实在不安全。 林熙菡笑笑,松烟拿出几套破褂子,给林熙菡打散了发髻,又给崔明椘重新梳起了发髻,脸上扑上姜粉,四个小丫头变成了四个又瘦又蜡黄的穷家小子。 绾容更聪明的带把上陈英,喊了一声,“爹,我和弟弟要吃糖葫芦。” 林熙菡会意站在了陈英身边,这下子就是菜农带着两娃子出门。 崔明椘跟着一笑站在了田牧身边,“叔,这野鸡咋没卖出来。” 松烟笑笑跟了过去。 这陈英一看几个丫头机灵,又配合了他们的身份,便开始分散了回太平湖东。 一行人分散下来,到了天快黑了才走到城西北角的太平湖东,林熙菡又根据牌名,找到了太平湖东的屋子。 没想到一干人等小心翼翼得挤进屋子,却发现自家的宅子被占了。 “你们什么人?” 一中年矮胖老女人凶巴巴地朝林熙菡吼了起来,边说还边和旁边的年轻男子过来拉扯林熙菡几个个矮的。 陈英一把挡开老女人的手,和乡兵将二人围住,推倒在地。 “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年轻男子见林熙菡等人人多势众,开始义正言辞讲理了,“正是私闯民宅,你们知道不。” “哼,这句话是我们想对你说的。”林熙菡冷笑一声看着雀占鸠巢,还一脸正义的年轻男子。 第六章 隐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什么意思?” 青年男子眼神闪烁地避开林熙菡的目光,“我看你们也是乡下来的,不知道什么礼数,你们走吧,这私闯民宅的事儿,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了。” “是吗?” 林熙菡淡淡一笑,“您不计较,我还要和您计较来着呢?” “女婿,还不把他们赶出去,和一群泥腿子说什么话来着。”那中年老女人见女婿轻悄悄就放过推到她的泥腿子有些不满,只是见林熙菡人多势众,怕挨了欺负,只能不甘不愿的顺着女婿的话,赶林熙菡走。 那女婿却是聪明的,躲过林熙菡的眼,直道,“我叔叔是禁军统领,你们还是快散去吧,不然准让你们进了大牢。” 他话一落,林熙菡就知道他虚张声势,禁军什么时候有大牢来着,就算如今私自囚禁世家女眷,也是关在大营里。 怕是这位女婿打着借新帝登基禁军残暴的威名吓跑房主的主意。 可惜假衙内遇到了真衙内。 林熙菡笑笑,“是吗?” “对对,我叔叔是禁军统领,现在跟在新陛下身后做事,许是不久就是做了大将军的……”那女婿见林熙菡身边人面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有些得意起来,开始没完没了的吹嘘了起来。 林熙菡也不语,朝陈英使了个眼色,几个乡兵就三两下拎起那女婿和丈母娘扔了出门。 丈母娘见状,又怕又恨,想要使出撒泼的手段,却见收拾她的是雄壮大汉,面露凶相,好似杀过人,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倒是那女婿见林熙菡听了他叔叔的美名,半点不害怕。反而直接撵了他出门,倒是越发心虚,心里知道这怕是房子的主人。 就偷偷趁着岳母大人对着大门又踹又敲,破口大骂的时候,偷偷开溜了。 “张建,你个混球跑什么跑啊,你的房子被占了,屁都不放一个吗?” “张建。你回来。快把他们赶走啊?” “张建,你去哪里啊,报官啊。” “张建,你个混球,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没多久,林熙菡就听到岳母开始对着年青男子大喊大叫。 绾容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计,小声地问,“这张建占了咱们的宅子干啥?还打了新家具。一副常住的打算。他这不是傻吗?住人家的房,万一主人回来了,随便一顿打杀,他也是半点不占理的。” 林熙菡不似往日冷淡,回答道,“谁知道呢?指不定就打着住一两日的主意。” 绾容疑惑了,松烟笑着拍拍绾容,“我刚才看了两眼,那叫张建的长得倒是俊美得很,不看着气度人品。光看那张脸。比京城公子哥可好看得多了。” “好看归好看,男人好看有什么用处,又不能当饭吃。”绾容不解。 松烟暧昧笑笑,“这可难说。” 崔明椘也噗嗤一笑,“原来如此。” 绾容越发疑惑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猜猜。”崔明椘有些不好意思。 “崔小姐,您就饶饶奴婢。快告诉我吧。”绾容这小妮子却是猫儿心,好奇心半点藏不住,拉着崔明椘连连撒娇。 林熙菡咳嗽了一声,她才委屈的眨着眼看着崔明椘,崔明椘被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才道,“你看那年轻人年纪已经过了弱冠,衣物不甚华贵。样式不似儒不似商,神色委顿羸弱。一看就不是读书经商的能人。手指纤细白皙如妇人,面皮白净无黑斑,一看也不是看天吃饭手艺人。你又看他眼神狡黠无戾气,一看就不是横行乡里的恶人而是靠骗吃饭的。” 崔明椘觉得自己说透了,可绾容还是懵懂无知样子,崔明椘不禁又道,“男子骗人,除了神仙测字算命,大师施法讲佛,最多的莫过于骗妇人家钱财。” “你是说那男子是面首。”绾容惊呼。 松烟不禁翻白眼道,“面首不过堪比戏子,比女子入了贱籍还不堪,男子有点骨气的都是不愿意的。再来做面首是个不长久的买卖,哪有什么前朝可言,可寒门娶个好人家的小姐,却是个长久的大买卖。” 绾容这下才明白,“原来那叫张建的是瞒着岳母家,占了咱们的房子,假冒富贵人家,打着生米煮成熟饭,让岳家不得不认的主意。” “是也,这下总算还没笨到底。”松烟笑道。 “可是那岳母大人一看就是市井之徒,哪里像是富贵人家。”绾容有些不服气。 “可这男女结亲,不是两人之事,而是家族之事,世家子嗣珍贵,结个亲都是要查询祖上十代又多与通婚,哪里会把个女儿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人。就算是寒门士子,商户人家也是要看门风的。” 林熙菡笑笑,“可那男子一看就是上无父母,下无族人的孤寡之人,没个说媒道言的,又是没钱财权势支持的,哪里有机会攀附贵人来着。还不如找个绝户的小户人家,得了人家一家之财来得实在。” “绝户人家?” “不仅是绝户,还是孤儿寡母,你看那泼辣老妇人,性子泼悍毫无一般妇人的谨慎保守,身上穿得衣服也偏暗沉,头上皆是银饰,半点不插花,要知道如今大胤朝流行插花,便是八十岁的老妪都插朵雏菊来着。” 林熙菡淡淡露出一抹笑意,“这样的妇道人家,无男丁撑门,便是吃了这哑巴亏,也只能吞了下去,认了命。” “哎,还真可惜了这好样貌,没想到人品这么不堪。”绾容听了又同情起刚才让她咬牙切齿,厌恶不已的老妇人。 林熙菡不语,沉思,崔明椘惊呼,“九娘,你觉没觉得这张建眼熟得狠,像个人?” 林熙菡被这一提醒,也想起什么来着。“陈叔,陈叔。” 陈英听了呼唤,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林熙菡又道,“陈叔,麻烦您快帮忙查查刚才那人的身份,他的身份怕是没那么简单。” “哎。”陈英应答。 崔明椘持着花瓶放在案几上,给林熙菡磨了墨。笑道,“怎么那陈英还真是什么熟人?” 崔明椘见林熙菡不语,又道,“不过,这张建不说话,还真那么几分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可惜这人一张口一行动就落了下流,倒半点不像是世家教出来的孩子。” “教肯定不是世家教的,长倒是可以是世家的种。”林熙菡打了哑谜。但是崔明椘也知道林熙菡性子,就算揣测中了张建身份也不会拿出来做什么事儿。特别是如今在伪帝的地头,林熙菡也是半点不敢折腾。 隔天陈英便查出了这张建的身份,原是举子仓和慈幼局的弃婴,刚出生没多久便被扔在了那儿。 后来被一家张姓的人家收养了,可惜十来年前张建养父养母一夕间就死在火灾中,家产全无,就留下张建一人。 张建当时年纪小,也不能继承家产,又没什么手艺。就沦落到尘埃。东一逛,西一逛的混个混囵保,直到遇到了杂货店老板娘的女儿,才多次受她资助,能吃饱饭。 林熙菡听了陈英长长的张建人生经历,只得苦笑一声,“那收养张建的夫妇和原先妖后出的张家有什么关系?” 陈英先是一愣。还是小心说道,“关系说有也有,说没也没,张氏夫妇是掌家旁枝的旁枝,后来得罪了族中长老,就弃了族。” “不对,能查得出来是什么事儿,让张氏夫妇得罪了张氏族老吗?” 这出族可不是想出族就能出族的。必是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儿,祖宗才会弃了他。张氏夫妇听介绍也是个端厚之人,实在不像这样的人,林熙菡心中疑惑。 “说来也奇怪。张建养父有个嫡亲妹妹,长相娇美,很得族中长老欢喜,长老便给她许配了姜氏嫡长子。这一等一的好事儿,张建养父偏咬死不同意。” 陈英实在不理解张建养父的心里,这姜家是当时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便是皇家公主想嫁也不见得嫁得进,张建养父妹妹是踩着狗屎运,才能够嫁给姜家嫡长子。 这一看张建养父实在又傻又憨。 林熙菡思索了一下,心里淡淡的怀疑,“我曾听过个野史,那里面说姜家嫡长子原先是和妖后有指腹为婚的亲事,可张家为了让妖后进宫却偷偷退了去,现在看来也许不是退了去,怕是李代桃僵了去。” “九小姐,您是说张建养父妹妹是冒充了妖后嫁给了姜家,这有多傻啊,姜家可不是一般豪门,而是顶级世家,这事儿被揭穿了,张家世代声誉也是半点全无了还和姜家结仇。” “呵呵。”林熙菡笑笑,“我想得正好相反,是张建养父妹妹顶替妖后入了宫门。不然她对不起姜家,又何必后来得势,第一件事干的就是灭了姜家来。” “旁人都道是为灭口,怕自己原和姜家定亲的事儿漏了出去,惹怒了高宗。可高宗能从儿子手里夺了妖后,又怎么会介意一个姜氏呢?怕是按高宗自得的性子,还得意从姜家这个皇室都不屑世家手里夺了主母来着。” “哦,这样说来张建长得好,还全赖张家血脉好。”陈英不禁感慨。 林熙菡淡笑,“张建可是弃婴,哪里扯得上张家血脉。” 陈英一听才反应过来,“全赖张建那厮长得太好,我这一个反应就是给他的样貌找出处。” “嗯,那倒是。明日陈叔将那张建唤了来。” “干啥,教训他?”陈英觉得现在是关键时期,还是低调点好,教训了张建固然没错,只是这闹开了,有了风声,万一给外人知道引来了禁军就不好了。 “那倒也算吧。陈叔您不是说他样貌好吗?他住了咱们这么长时间的屋子,总要付出点房租吧,正好借他样貌用一用。” 林熙菡这吩咐,陈英诧异,还是老实听从,再他看了只要不有碍于林熙菡的安危,小姑娘做啥也是没什么的。 林熙菡又和陈英细聊了一些细节,关心了一下陈英兄弟的住所吃食,和安排了这段日子的吃穿住行方面的采购,这才让陈英退了下去。 林熙菡深深吸了口气,坐在了软榻上。 张建、张家、妖后、伪帝、文家一个个字眼飞到脑海里,乱成一团,林熙菡突然有个大胆的揣测,甚至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这倒是个五六开的主意,只是还不到时候,也没人手。”林熙菡暗想。 第七章 下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张建心下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宅子主人是不是要拿他见官,新任的京兆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东西。 他是跟着新帝杀了十来户世家的酷吏张翰,同姓不同命,那可是新帝的舅家儿子。 为人贪财好色,又残暴不仁,和这新登基的皇帝一个样,最爱杀人玩乐了。 一出燕京府衙,看大门口的红河,就是被牢里的囚犯染红的。 张建每次经过那儿,都不由自主得冒冷汗。 “我听说你是张家的子侄……” 果然如此。 “小姐饶了我吧。” 林熙菡话没玩,张建就吧嗒一声跪下来,扑过来,陈英吓得挡在林熙菡身前,张建一把抱住陈英,刚想揍他丫的一顿,林熙菡挡住。 他才发现这张建根本不是袭击林熙菡,而是想要抱大腿,哭饶,“小姐,你就饶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我这是家里没粮了,寡母卧病在家,幼儿嗷嗷待哺,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林熙菡看着张建这民间耍赖手段,实在有意思得紧,就继续看着张建折腾。 “我要是骗了小姐,就让我吃饭吃出老鼠屎,出门满头麻雀白,一脚是个牛大宝,抬脚鞋子飞,说话一把臭鼬响……” 张建词词句句不带重复的,装可怜装了两个时辰,恨不得把身上的跳骚、地下的老鼠,墙缝里的蟑螂都拿出来卖乖诉苦,表情动作绝对真诚可信,这要是一般老百姓听了还真是同情万分,留下一把子眼泪。 可张建偏偏对付得是林熙菡这类闺阁里的世家小姐,她们看多了比张建更含蓄更可怜的套路,自然产生不了半点同情,反而从他粗鄙的言语里听到些新奇不已的东西。 “瓢子是啥。水老鼠是啥,臭鼬又是啥?” 别看绾容是个丫鬟出生,可她入府年纪小,实在不大记得清家中事儿,再来她出自江南绣工家,也没的接触乡下事儿,听了新奇不已。 就连松烟这个对少小事儿很有印象的,也在被关了几年。对张建说的那些子东西好奇不已。 “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更不用说崔明椘、林熙菡这两个实在的闺阁小姐,被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听得到张建话里的那些东西。 张建被林熙菡一干人等看杂技的眼神,和那一句句好奇的追问,气得咬了一口子碎牙,敢情拿我开涮,半天看张爷笑话来着。 张建心里腹议不已,面上却不敢得罪几位女菩萨。老老实实地介绍起稀罕事儿了。 说着说着,见这一群小姑娘崇拜不已的眼光,也有了几分得意,越发开始吹嘘起来。 林熙菡等人也是很给面子捧场,恰到好处的真诚,让张建充满了自得感,飘飘欲仙不已。 等张建吹嘘了大半日,说得天花乱坠,几乎忘了身份的狂侃,尤其在林熙菡似有若无的吹捧下。更是说了一干子禁忌的话。 比方说民间老百姓暗骂新帝是个野种。妖后作孽,文太尉是走狗之类事儿,张建都是满嘴漏油般的,啥都倒出来了。 “要我说啊,这唐国公就是二憨子,就该在那野种一出生就扔到了河里淹死得了。这女人通奸,娃子和淫妇都是要沉塘的。妖后这妖孽不过是鸩毒,实在太便宜她了。都是唐国公心慈手软,不然咱们老百姓哪里能受这罪孽来着。” 松烟几个眼睛不眨得崇拜的看着张建,故作无奈叹息道,“哎,都怪先帝被个女人迷惑了。” “哪里只是妖后一个人的问题。先帝本来就是个昏君,要是不昏聩能被女人耍的团团转。还和老子共妻,简直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 张建一听更是义愤不已。“这昏君,咱就不早点去了。他要是走了,咱们仁德的太子爷也不会还没登基就被害了去,大胤朝这十来能这么难过吗?” “你看看他干的啥人事儿,早几十年的时候,太宗明明说直隶不加税,他偏为了个妖孽盖宫殿,就给直隶老百姓加了多少税,要不是这样,天启年大水,直隶能遭了灾,要是直隶没遭灾,我爹我娘能手上没银子逃慌到燕京吗?” 张建一想到这儿心就是泪啊,要是还在直隶老家,他怎么的也是个地主公子哥,没的像这样苦的啊。 张建不敢想,怕忍不住痛哭起来,半点没想到张氏夫妻不来燕京,也收养不来他。 “还有文太尉这个卖国大奸贼,竟然谋反害了宪宗皇帝生死不明,扶持个昏君孽种上位,这不是坑大胤朝老百姓来着。咱们老百姓好不容日子过好了,他偏偏吃饱着没事干,去推翻个克俭敬业的好皇帝,这简直是没事找事干,自己要死还拖累旁人。” 张建又话风一转骂到了文太尉,“要我说,这新帝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一个多月了,半点事情没干,除了抄家就是杀人,比始皇还残暴不仁。文太尉这三朝元老什么眼光,好好的国丈不做,做个昏君狗腿子。要我说他不是和妖后有一腿,就是脑袋装大粪了……” 张建开始絮絮叨叨说出一些子不堪入耳的粗话,羞得松烟几人想要捂耳朵,兰嬷嬷要是在此必是赏他几个耳光子。 一番话里均是民间私下流传的妖后香艳史,内容低俗下流,里面充满了对妖后的侮辱不满,可见妖后和先帝有多不得人心。 林熙菡看张建说得差不多了,人都说得忘了身在何处,让他再说下去,自己几个名声都没了。 遂给松烟使了眼色,在张建在一次手舞足蹈,敲在案几上时,林熙菡掏出一叠子的口供,给张建连续按了几个大巴掌印儿。 张建戛然而止,茫然地看着手掌残留的红印字,“小姐,小姐……,您这是干啥啊?” “录口供啊。”林熙菡让松烟收好,漫不经心的回答张建,语气满是不以为然。 “录啥口供?”张建咽口水了,紧张的问。 “当然是你刚才说的话来着。”林熙菡做出几分不解,“要是不记下你的话,怎么到衙门告你来着?” “啊——,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来着?”张建忍不住像女人一样尖叫来着。 “咱们刚才不是好好的来着。” “谁好好来着?咱们今天让你来就是商量去衙门的事儿,没想到你这么给力,还辱骂先帝先后新帝文太尉,简直皇城里说得上话的都被你骂了。” 松烟收好了纸张,替林熙菡捏捏手臂,擦话道。 “拖您的福,我们正巧还能拿个揭发余孽的赏赐了。多谢了。” 松烟说完还促狭地给张建行了个谢礼。 “不客气。” 张建不知所措地呆看着松烟,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 当即大哭起来,求饶,“小姐啊,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吧,我千不该万不该的住了您的房子……” “你饶了我,自此我就是您的人了……” “您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不一句话……” 林熙菡等张建哭饶了大半日,几乎绝望了,才阻止道张建滔滔不绝的马屁,“我既不要你上刀山火海,也不要你下油锅把肠子,反而害会给你银子。” 有这样的好事 张建头个反应,又被开涮了。 林熙菡也不在乎张建信与不信,接着道,“只要你装一个人。” “谁?” 张建直愣愣的反应。 “你自己。” “什么意思?” 林熙菡莫名其妙地回答,让张建很是不解,他心里非常疑惑,他不就是自己吗?有什么好装的。 林熙菡给张建递上一封信,张建识字,张氏夫妇毕竟是从世家出来的,便是混得不好,也是识些笔墨的,自然不会忘指导儿子读书写字。 张建这个人人品不咋样,但是无可否认,他除了脸这个好样貌,还有一双好字做门面。 “什么?小姐,你饶了我吧。这让我去骗文太尉,不是和杀了我没两样来着吗?” 张建看了大半,就跳起来死都不肯,在他看来让他借着张家子嗣的名义去接触文太尉,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无法无天了。 “你要是真的恨我占了房子,干脆就直接杀了我,现在死好歹还有个体面,等骗了文太尉怕是尸骨无存。” 别看他平日里借着姓张的好处,骗骗老百姓,吓唬吓唬那些子泥腿子,可要是让他去和京兆尹攀关系,绝对是找死来着。 张建不同意骗文太尉,林熙菡也不阻拦,只是笑笑,就不在提一句,只搁下一句,好好想想,就让张建回去了。 “你个小兔崽子,有爹生没娘养的,还来这儿干啥,咱这儿不招待你,滚滚……” 张建岳母,前几天还是和煦如春风,自从知道了大宅子不是张家的后,就脸色大变,不仅大门不让他再入郭家,还对他又打又骂,半点不让他见未婚妻。 张建无法只能低声下气的受岳母大人的气,只为了见心上人一面。 第八章 市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岳母,你让我见一见柔娘吧?” 张建自从被赶出林熙菡的宅子,房寡妇就态度大变,不仅不嚷着要取笑柔娘和自己的婚事,还将柔娘关了起来。 后来在发现了柔娘偷偷用铺子的东西资助张建,更是打杀到张建暂居的住所,直接放狠话,二人婚事没了。 张建一想到这么多年柔娘对自己的付出和二人日后和和美美的生活计划通通都烟消云散,就肝肠寸断的难过。 “岳母,我对柔娘是真心的,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柔娘,好好孝敬您,让您和柔娘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 张建发自内心的话少了拍马奉迎的油气,真诚中透着几分诚挚,很能打动人。 可惜房寡妇早就下定决心要和张建这个穷疙瘩一刀两段。 “还是算了吧。就你这穷酸样八辈子都是不成的。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便是将柔娘嫁给个杀猪的,也不嫁给你这个吃软饭的。” 房寡妇一想到自己女儿外向地给这小子贴了几年,心里就疼得发颤。 房寡妇虽然就只有柔娘一个女儿,却是天下少有的贪财之人,她另可死去带走,也是不愿意将金银钱财花在活人身上。 张建被那句吃软饭的刺得不行,还是为了心上人忍了下去,“岳母,我知道我现在不行,但是请您相信,等我娶了柔娘,一定努力上让您和柔娘过上好日子。” 张建虽然一开始接触柔娘,打着攀附的主意,但是柔娘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张建在长期接触中也对她情根深种,真的下定决心给柔娘过上不输给任何人的好日子。 “呵呵……“ 房寡妇嗤笑,“什么样的好日子,还是靠坑蒙拐骗,像上次一样又让我和你的女儿被人家屋主撵了出去。上次是人家厚道。没告你,下次就难说了。我这苦了一辈子,可不想女儿又和我一样出了门还做寡妇。” 房寡妇说到宅子,张建也难得羞愧了一下,他说不清,也不知道如何辩驳,更不想像往日一样欺骗所有人,因为他不想关于柔娘的事情还要靠骗。 “一定不会这样的。我一定会买宅子的。大宅子,比那个林家的主子还大的。” 张建对房寡妇说得真诚,没有透着半点虚假,却往日诈骗旁人的满口胡说更让人相信,反而让房寡妇觉得张建越发不着调,说话空得很。 “滚滚……”房寡妇看天色不好,喊了一声,“衣服”,也懒得和张建废话。直接把张建往外推。 张建哪里肯走,他知道再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死扒着院门,“岳母,让我见见柔娘吧。” “呸。”房寡妇一口浓痰吐在张建脸上,冷笑一声,“谁是你岳母,你不在走,我就让衙役抓了去。我家柔娘可是要嫁给捕头的官太太,半点不是你这么个身份的人配的起的。” “什么?我和柔娘是有定亲的婚书的。”张建看房寡妇态度。和说话的语气。不大像是虚假的,只能强硬的说出底牌。 “婚书,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房寡妇冷嘲热讽道,“你上无父母兄弟帮衬,下午族老里正帮助,更无媒人衙役作证,哪里来的婚书?” 张建陡然被房寡妇这种耍赖的理论给堵得无话可说。大胤朝定亲是有这三样要求。 可张建家庭特殊,父母已亡,自己无固定资产,自然也就没有父母、族人、里正这三样的签字。 但当时张建为了确保自己和柔娘的婚事,还是请了媒人和衙役给登记了婚书,为了这事儿张建没少折腾,几乎耗尽了多年积蓄,不然也不会买不起方寸大的地儿。要借无主屋子一用。 如今房寡妇说到柔娘嫁捕头横吏,怕是最后一项也是不成的。 难怪会说没婚书? 张建苦笑。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让我见柔娘吧。” “不必了。” 房寡妇见张建煞是间的狼狈,心里有一丝不忍,可想到女儿,还是硬气心肠,“婚嫁乃父母之命,反正我是不同意柔娘嫁于你这个一事无成,靠坑蒙拐骗过日子的,你难不成还能带着她私奔不成。” 张建自诩小人,却也做不成那等子没品的事儿。 他只是咬牙倔强道,“让我见一眼柔娘。” 房寡妇见不成,叹了口气道,“张建,你觉得我没得到柔娘的同意,能在这里拦着你吗?” 张建听房寡妇话中意思,顿时惊呆了,半响才红着眼眶,像暴怒的野兽般嘶吼,“让我见柔娘。” 房寡妇一愣,想要开口拒绝,屋里的人已经替他拒绝了,“张家郎君,你我二人无缘,你走吧。” 张建顿时失魂落魄,如遭雷击,低喃,“柔娘,是你吗?” “是你吗?” 张建几乎不敢置信柔娘撵他走,想当初他追穷苦潦倒,没饭可吃,没衣可穿的时候,柔娘亦是半点不嫌弃他,照顾他,甚至偷偷从铺子里省下钱财供他使唤。 哪怕当时他不安好心,不听柔娘半句劝言,拿了银钱不曾去做个买卖,而是置换行头,到处装公子哥骗钱。柔娘也毫无半句怨言。 可就这样的柔娘竟然默认了房寡妇的一番话,张建不敢相信。 “柔娘,里面的人真的是你吗?” “张家郎君,我累了。我年过二八,尚未出门,按大胤律,就要罚没银钱,听从官配了,我等不起你飞黄腾达之日了。” “可是我不是正要娶你吗?”张建不理解,他不正在劝服房寡妇,为了二人婚事。 “怎么娶?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你我二人婚后靠什么吃饭?难不成还要考我娘亲?还是我的嫁妆?” 张建语塞,他不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懒惰挥霍了一辈子,还真是没想过具体怎么过日子,他只想着娶柔娘。然后努力,可怎么努力却是半点头绪。 屋里的声音听张建半响没回答,幽幽叹口气,“张郎,你走吧。许是你能够发家致富,成了贵人,可惜我柔娘没福分。” “柔娘――” 张建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房寡妇得意的拉开院门。张建只能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家。 张建这一生浑浑噩噩,没想过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而活,他一生唯一努力就是柔娘,可柔娘不要他了,他就失去了斗志精气,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甚至能够说话的朋友,能够发泄的地儿也没有。 只能如同往日一般到路边的茶馆,花二文钱一盏茶。三文钱一碟子炒蚕豆,坐在路边长凳上听来去客商、读书人还有乡里巴人的市井之言。 “哎,听说王家抄了?” “是吗?” “这王家可是大胤朝百年忠义之事,大大的善人,这上头怎么也抄了王家来着。“ “还能怎么着的。那位可是妖后的种,祸国殃民还能有什么理由?” “哎呀,酸秀才,你就别说了,万一被锦衣卫听到了,咱们一茶楼的都是死罪。” “死罪就死罪。这等子亡国灭种的皇帝。跟着他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如早死,还留个美名。” “哎,你说这文太尉是吃饱没事撑着,坑死咱们老百姓了。好不容日子好的,他们就打仗,没完没了的打仗。杀人,抄家,累不?” “累什么?昏君杀好人,抄家才能发财,宪宗皇帝自己都是穷得响叮当,跟着他大臣们哪里能富得流油?” “祖宗保佑宪宗皇帝平安无事,能够早日回来救了咱们大胤朝老百姓,不然咱们岂不是要过上妖后时代提心吊胆的日子。” “呲――”整个茶楼都是倒抽一口气。 这妖后死了几十年。她的杀名还是在民间流传甚广。大胤朝吓唬小孩的床头故事就是,“妖后来了”。 在场的不是少年时代见过大胤朝的黑暗。就是从小听妖后的故事长大,一听妖后那年代各种苛捐杂,残暴不仁的事儿,就害怕的不行。 老百姓朝不保夕,提心吊胆,怕今日脑袋挂着头上出去,明日就挂着菜市口了。 这一番说话大家就想到这新帝是妖后和昏君的儿子,岂不是比他们残暴无耻更甚一筹,大胤朝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民间流传故事中,最流行的一出就是吃活人脑,妖后和高宗为了长寿,没少做坑人的事儿,也不知道哪个道士说吃了活人脑能够长寿,所以妖后就派人抓了三到十岁的大群幼儿,毁掉无数家庭。 当然妖后当时抓获的孩子不见得真是吃活人脑,但是那些孩子的确没有再出现过。 这也是当时农民起义打着推到妖后的旗号,几乎所有老百姓夹道欢迎,那些子义军行路从无粮草,皆是路过地方老百姓省吃俭用资助,就为了打倒妖后,甚至当时燕京府的城门都是老百姓敲晕了守卫,给起义军开的。 “天啦,遭瘟神的文太尉,该死的禁军,竟然把妖后的儿子接了做皇帝,岂不是咱们更要过得比妖后时代更凄惨来着。” “就是啊,就是啊,妖后煞气重,她的儿子能是个好东西吗?怪不得我最近这么倒霉,今早差点被狗咬了。” “呸,你被狗咬碍着妖后什么事儿,我才惨呢?本来这趟生意好好的,我也能回来赎了红姑娘,可这仗一打,新帝一来,我的买卖全没了,不说阿红了,就连我都要卖身了。” 商人忍不住哭了起来,“这该死的禁军,孽种,文太尉,怎么不来个雷劈死他们。” “就是啊,就是啊。这段日子锦衣卫、禁军这群疯狗到处抢打咱们老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恨不得死了去。” “呜呜,我本来过两日就能娶媳妇了,没想到我媳妇一个出门就被禁军那点子贼人相中了,不堪受辱,投了河……”这农家汉子一哭,茶楼里陆陆续续的哭声,骂声,喊声,皆是这段日子被新帝政权坑害了的人和事儿。 张建也是被蛊惑得对新帝政权愤恨不已,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的倒霉,柔娘背叛皆是被新帝害了的。 要是没有打仗,他和柔娘早就成了亲,哪里会被房寡妇发现他是个穷光蛋,二人不得不分开来着。 张建顿时觉得自己人生黯淡无光,新帝和文太尉是要付最大责任。 “我他呀,要是有机会靠近文太尉,新帝这类国之大贼,我定要杀了他们才成……” 酸秀才一番文绉绉又激情澎湃的演讲和大骂,让张建听了也心中想法颇多。 特别是下面的听众皆大赞酸秀才的想法英勇,人人都盼着有个能教训新帝和文太尉,迎回先宗夫妇的人。 张建坐在位置上看着酸秀才说得眉飞色舞,各席位上的人也是崇拜赞叹不已,心里想法颇多,又羡慕又嫉妒,更对的是佩服。 他不禁暗想,反正他现在一无所有,不如就按照那位小姐的计划来,总算是救了一干子老百姓。 第九章 开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张建迁怒下的想法到底被现实打败,作为一个小人物,他想归想,做归做。 他是想干脆从了林熙菡的主意,报复算计一下文太尉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贼,可他一想到做过之后的后果,还是浑身发寒的怂了回去。 “文太尉老奸巨猾,可是做过国丈算计过皇帝的,哪里是我这样的小混混能骗得过去的。” 张建安慰了一下自己,跟着茶客咒骂了几句文太尉和新帝,还是喝完茶老老实实回家了,唉声叹气得想着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挽回柔娘的心。 他心里明白柔娘嘴上硬,他求求就心软了。 第二天,没等张建想到挽回柔娘心的办法,柔娘上吊自杀。 这时候张建才知道柔娘琵琶抱别的原因。 大胤朝的兵制非常复杂繁琐,内部兵团设置繁多,管理起来也相当麻烦,派系极多,难以掌控。 而守卫皇城的兵马更是其中之最,这也是文太尉能够骗过部分兵马,攻下皇城的原因,同时也是新帝难以管制禁军的原因。 燕京的护城军队分为两种,禁军和厢兵,主要由殿前都指挥使司(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侍卫步军司)三衙所管制。 按理说县官不如现管,文太尉虽是大胤朝的兵马大元帅,但是也管不着下属人员,何况三司不同心,更是不见得所有人都会跟着文太尉做了谋逆的事儿。 可惜这里面又涉及了朝廷权利斗争的事儿。 大胤朝官场主要分为三类,首当其冲的是世家子弟,其次是勋贵豪门,再来便是寒门子弟。 立场不同观念不同,三者斗争不断,从文官到武官都多有涉及。宪宗使了多次手段心机也只是堪堪削弱了各家势力,提高了皇家权利集中。 宪宗上有个拖后腿的爹,过度集中的皇权干下了无数糟心事儿,早就在朝堂民间失去了信任口碑,下面又有一群各怀鬼胎的臣子。 早年多次激进的手段不仅没有给宪宗的统治带来诸多好处,反而让他落入了算计,成了小人打击政敌的利器。 宪宗无法只得压下理想抱负,慢慢图之。将自己的势力渗入各方面,尤其是涉及到皇宫安全的禁军营和厢兵营。 而文太尉作为宪宗最为信任的亲长,自然是最加人选。 文太尉在长达十来里一直得宪宗信任,把控着三司,早就成了三司一家之堂。 势力强大比林国公再世还瘆人,时间久了,小人怀疑,陛下作为一国之主,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使了些明谋,给三司下面调了各个派系的人。 文太尉有段日子是难过的,可这时候又发生了牛党一案,牵扯了各派系,一下子将三司的中上管理人员,均是免职贬值了。 文太尉亦趁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人插了进三司,宫中被诸事缠绕,文太尉又是有名的忠义之士,陛下见了也不会多有怀疑。 再加上文太尉几十年从没干过对不起皇家的事儿,陛下又是他的女婿。更是半点不会怀疑他。 就这样。十来年,文太尉也就极为顺利的收买了三司的军官,发动了政变,扶持了新帝。 但是这种收买是不稳定的,文太尉能用权势、金钱、人情收买他的心腹,三司的高官 ,他却没法子管住基层。 尤其是大胤朝经历过妖后黑历史和夺嫡事件。对这类子打仗极为反感,尤其是基层的厢兵和禁军。 厢兵本来就是禁军不合格的士兵,流放的罪犯以及地方抽调的青壮兵。 他们地位低微与老百姓接触深,油滑怕死,不爱打仗。打仗的时候人多势众还好,有个一拼之力,他们也会混个军功,要是人一少。敌方一厉害,就是逃之夭夭。 厢兵人数不比禁军少。却不是什么得力的主力军,拉出来长长见识,威风一二还成,但是要真打仗还是不能指望他们的。 文太尉对厢兵关注不大,对禁军却是天然好感,对禁军也打着全面收复的主意。 可惜是禁军捧日、天武、龙卫、神卫番号多,却除了龙卫,其他对文太尉好感甚少,毕竟人对灯头上司总有那份复杂的感情。 这样文太尉的政变之路并不顺利,花了十来年,也就收复了捧日、天武这类兵团,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拉拢下粗俗的厢兵,才搞定了这场政变。 论功行赏,厢兵毕竟给新帝登基出了力,新帝手上又没能用的人,自然就将那些子由囚犯、罪奴以及地方次等士兵组成的各类军团用了起来。 且文太尉怕这些泥腿子,兵痞子论功行赏,安排了新职务得罪人,就多数将他们下发到皇城维护皇城内部的稳定和镇压。 而这次害了柔娘自杀的罪魁祸首就是发动政变的厢军,平民家的女儿不似闺阁小姐成日待在院子出不得门,柔娘是杂货店寡妇的独女,自是要继承店铺的,也多次在店里帮忙。 这厢兵也原是个穷兵痞子,经常拿了军饷到店里买东西,见了几次柔娘,就上了心,只是碍于地位卑微,随时会被贵人们抛弃送死。 直到他因这次政变,杀了几个大臣,立了大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他才找了回来,求娶心上人柔娘。 哪料到柔娘竟然要和个吃软饭的好上,自是又恨又气,下定主意要报复柔娘和张建。 再来此时不是宪宗掌家处处按大胤法规办事,新帝是个随心所欲的,只要你没谋反,打杀几个人,也是完全不在乎。 这厢兵就带着大笔金钱上了房寡妇家,提亲。 房寡妇正巧揭穿了张建把戏,一肚子窝火,看那厢兵有财有势,便一怒之下同意了厢兵的请求,撵走张建。 直到第二天媒婆带着聘礼上门,这才傻了眼。 房寡妇不同意,穷当兵的,干得是杀头买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她可不想女儿做寡妇。 厢兵听了也是回事,就替补了衙役。 这下房寡妇对厢兵也没了不满,当下就给郭柔定了新的亲事。 郭柔自是不肯,又绝食又哭闹,眼看活不下去。 房寡妇到底疼女儿,也就收回了富贵心。 可厢兵都给军中兄弟下了帖子了,自然不愿意丢了这个面子,一个生气,就耍了手段,给郭家添了个宪宗余孽的罪名。 一下子母女两就要进了牢房了,郭柔咬咬牙,强撑着身子去求厢兵,如羊入虎口,被厢兵糟蹋侮辱了,才放她母女二人回去。 郭柔浑浑噩噩回了家,觉得对不起张建,丢了名节,就让房寡妇和张建解除了婚约,自己吊死在家中。 张建知道事情原委,看到憔悴的岳母,又恨又气,替房寡妇打理好柔娘的丧事,才心如死灰的找上了林熙菡。 “张公子,你想好了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可要对付的是一个大财团,一个国公爷,一个大奸臣。” 林熙菡看着张建的样子,打听到小情侣天人两隔的事情,明白他的事儿,反而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给张建提供了一个选择。 林熙菡心里明白,张建骨子里比较柔软,很容易被现实妥协,现在柔娘的死刺激了他,等他接受柔娘的死,反而后期动摇得越厉害。 只不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小姐,不用想了,我想好了。文太尉虽不是害死柔娘的人,可若不是他叛变谋逆,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会受到牵连,我和柔娘指不定已经成了亲,没有这些后续的事儿。” 张建眼睛充满了血丝,面色犯着青,咬牙切齿里满是仇恨,仿佛下定决心,手有些发颤,还是出卖了他的害怕,可眼神极为坚定不移。 “再来,文家总是个世家吧。我要是个平头老百姓,对付不了当兵的。可现在不同,进了楼家大门,我也能是个贵人,杀个厢兵替柔娘报仇,也算是了了心愿,就算死也没关系。” “哎。”林熙菡见状,也不多劝,点点头,让松烟将资料递给了张建。 张建看了疑惑道,“林小姐,你让我接近文太尉,这是以什么身份欺骗文太尉。” 通篇资料均是生存攻略,半点没提到自己如何去认识文太尉,林熙菡给自己做的身份。 “不用安排你身份,你就是你自己。“林熙菡答道, “你见了文太尉,就好好读书就成。” 张建傻眼了,这不是耍他来着,让他去算计一个陌生人,还是以一个八竿子搭不上边的人,却还给他安排陌生的身份。 “我这身份哪里成?文太尉又不傻,哪里能搭理我来着。“ 林熙菡淡淡地看了两眼张建,“你父母也是张家子嗣,说来和陛下也是有些姻亲关系的。你要是直接以故人子的身份,他必是见你的。 “啊?“ 张建无法想象成日里挣扎温饱线的父母,竟然是世家子嗣,还和皇帝老子有姻亲关系,就连文太尉也好他父母相交不浅。 林熙菡没有多说,张建的身世说出来烦心事儿就多了,就唤了一人出来,便道,“不要多想,我给你安排个身边伺候的,你再去文家。” 第十章 消息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父母是张氏一脉的十三支脉之一,你太爷爷曾是张氏家族的族老,可惜你爷爷死得早,就剩下了你父亲和你姑姑,后来又因意外没了家业,才沦落到此。……” 林熙菡淡淡讲述张建养父母的经历。 “怎么可能?”张建不可思议。 张氏祖至黄帝之子张挥,而妖后所在的冀州张氏乃是春秋战国时代从寒地迁移的张氏族人,属于大胤朝古老的世家之一。 便是如今张氏业已没落,张家又出了个人神共弃的妖后,也不可否认张家一脉的古老历史和世家身份。 张建很难想象自己会和这样的世家扯上关系,当他听到自己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病了也没钱看病的老父老母,竟然是张家一脉的族人,甚至是还是旁枝中比较显赫的族人。 “恩,不仅如此,很大程度上妖后不是真的长房嫡出女儿,而嫁到世家也不是你姑姑。”林熙菡暗示了自己的怀疑。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妖后是我姑姑,新帝是我表弟?” 张建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尤其是个人人喊打的妖后、新帝还是自家亲戚,更让他难以接受,实在不美妙。 “你说呢?” “当年妖后背弃姜家婚约,世人皆知。按照皇室的处置办法,更该施恩姜家,以示皇家对姜家曾结亲张家之事毫无间隙,让臣子放心。” “妖后反其道行之,杀到了姜家,灭了姜家满门,这不是变相承认妖后对不起姜家,杀人灭口来着?” 林熙菡接过松烟递过来的茶水,吹了两下,细细品了起来。 “若是一般人,还能理解昏聩无脑。愚蠢无知,可妖后这样的人,整整拿捏了两代皇帝,把持了近二十年的大胤皇权,会是干这样蠢事的人吗?” 林熙菡说的有些,张建并不大听得懂,但是不妨碍他想象,以他的智商都明白妖后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姜张的流言已传出,最后的做法就是像姜家一样娶了张氏另一女,表示当时结亲的是张家别女,并不是入宫的妖后,撇干净误会。 可妖后却像是晕了头,杀到姜家,闹开了事情,还最后泄愤似的灭了姜家满门,尤其是姜家这个未婚夫。更是被妖后活活得烫死。 怎么看,就怎么怪异? 除非妖后当年进宫是不愿意的? 可是不愿意为何又要进宫参选,落得如此下场。 毕竟当时大胤朝世家女入宫参选,绝非强制性的。 对了! “张家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张建惊呼,张家当年可是竞选的太子妃,最后却成了个皇帝的庶妃,作为骄傲的张氏自然没有让个长房嫡出做妾的道理,哪怕是做皇帝的妃子,也改变不了小妾的身份。 “张家人竟然临场换人。这不是欺君吗?” “欺君?”林熙菡嗤笑,“圣旨上没说纳哪一个张家女。” “我可是仔细查过妖后入宫前的样貌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入宫后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你看过妖后民间流传的画像。哪里只是中人之姿。”林熙菡指着美人弧上的仿妖后的美人,张建眼神微闪,他家中也看过类似的画像,只是年纪小,多有不及。 “只是不怕太宗秋后算账吗?” 对了,皇帝纳张氏女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太子与张氏一脉的联盟,至于谁入宫却是无关紧要的。 张家嫡系就一个适龄嫡女。入了宫中,自然不会有人入太子府。 这是这样算计一个皇帝,便是皇帝知道,心中也是不痛快的。 “难怪张家会覆灭,妖后那般癫狂的动作,太宗也没处置。张家太嚣张了。” 张建对张家毫无情分,说起的话也是充满感慨。 “这不是正常吗?这历朝历代不都是讲究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张家业已千年,对比姬氏皇族不过是个蛮荒新兴家族。便是给自己冠上了姬姓这个老姓氏,也改变不了底子薄的事实。” 林熙菡神色淡淡,“再来姬家皇位夺得不光荣,自然在世家眼里还不及姜家这等子老姓氏。原先张家与皇室联姻,冲得就是皇后的位置,现在成了个快死的老皇帝的小妾,对于张家简直就是打脸的事儿。他们临时换个旁枝女,不过是变相的反抗了皇室,挽回了颜面。” “可惜,妖后这样的好人家女儿却成了牺牲品,嫁给个一把年纪的老皇帝,对于聪慧又有志气的妖后简直就是天大的羞辱,也难怪最后杀了姜家满门泄愤。” 张建倒抽一口气,“女儿家的报复着实可怕。” 他可记得小时候听过关于妖后的民谣,“姜家头,张家腿,十里红土,百里血河……”,太宗张贵妃,高宗张太后这个妖后可是整整杀光了姜氏一脉和张氏一脉上万人。 林熙菡不语,妖后手段残忍,但是张家和姜家也不算无辜,尤其是张家,你竟然贪图权势,就有被权势所弃的准备,好的时候就让张家嫡女去享受,出了事情拿旁枝孤女顶替,这是什么道理? 再来看妖后对这个姜家看似无关紧要的样子,指不定当年姜家指腹为婚的人正是妖后,不是妖后夺了张家嫡女的地位权势,而是张家嫡女夺了旁人的幸福,毁了妖后一生。 “文太尉乃是妖后当年一手提拔,堪称妖后和先帝的顶级心腹,你以妖后子侄身份去,文太尉绝不会薄待了你的。” 张建沉默,他此时有些理解为何父母离开老家,隐形藏名的做法了,不是张家败落,生计全无,而是他们是妖后真正的亲人,身份一暴露,怕是被仇恨妖后的众人杀了去。 张建犹豫,他父母已经平静死了很多年,要是揭穿妖后的身份,岂不是妖后给长房带来的骂名要挂到了张建父母身上。 林熙菡仿佛知道张建犹豫什么,“文太尉是有心人,你去见他,他一定不会光明正大的说出你的身份,最多让你做新帝母家远侄,何况皇帝的表弟,还是一个姓张的。” 林熙菡一讲张建也明白,妖后真实身份几十年没揭穿,必是当时就可以隐瞒的,文太尉这位妖后心腹必是不会违背旧人意愿,将妖后的真实身份揭穿。 张建不语,默默点头,林熙菡又将陈英诸人引荐给张建,作为日后的接头人。 等张建一出门,林熙菡就道,“怕是这地方,咱们住得不久了。” 松烟一愣,林熙菡笑笑指着正在折腾饭食的绾容二人,“张建进了文府还要好好策划一下,自然这等子暴露的地方等不得的。表姐,你说是吧?” 崔明椘一愣,看着林熙菡似笑非笑的脸,有些明白又更多的羞愧,“九娘——” 林熙菡摆摆手,“表姐,舅父舅母在哪里?” “就在隔壁村的农家。”崔明椘老实的回复。 “哦。”林熙菡极为冷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没有接着问下去。 “九娘,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 林熙菡打断崔明椘的解释,她心里明白,自己看似崔家人,到底在是姓林的,崔家不信任自己不是正常吗? 崔明椘看林熙菡沉默地安排饭食,唤了陈英诸人 用膳,简单吃完饭,林熙菡便吩咐陈英不用打探崔家的消息,并将张建的事情交代清楚,以后陈英负责联络张建,并把事情汇报崔明椘,交由崔明椘处决。 陈英点头,与崔明椘交接完事务就出去。 林熙菡也将一些整理的妖后资料,和揣测通通交给崔明椘。 崔明椘心中发寒,对于林熙菡的沉默,越发难过,“九娘,九娘,你听我说,我并不想……” 林熙菡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我在范 家的时候,就知道你联络上了崔家。” 崔明椘惊讶,林熙菡无视,“我四个小小的女童,如何有能力在范家大宅子里藏身一个半月,难道范家的主子和管事真的傻了眼吗?便是扮演的只是范家不起眼的小丫鬟,也不见得无人看出端疑。” “范家主子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我们藏家范家,他们又看着不像是假装的,这不曾发现除了范家几个小爷年纪小,阅历浅,手段青嫩,更多的就是范家下人中有崔家的人,而且职位不小,才替咱们圆了回去。” 林熙菡看向崔明椘的眼神极淡,让崔明椘的泪意上涌,“特别是崔家消息全无,表姐从开始焦虑到淡然时间太短了。表姐这样的性子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继续好好吃喝睡觉,除非表姐已经得到崔家平安的消息。” 林熙菡说完,就出了门,不看崔明椘一眼。 崔明椘一慌,“九娘对不起,我只是怕消息透漏出去,又太害怕了,才没告诉你。” 林熙菡点点头,指着天,“我明白,那位和外公在一起,总要哦防备些。” 崔明椘看林熙菡神色毫无变化,看不出喜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放了心,却又有些提起心思。 最后莫名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问我?” ps: 实在,非常对不起,不好意思~~~~(>__ 第十一章 斟酌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看了崔明椘一眼,“表姐想说吗?表姐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意思。” “九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林熙菡不语,生气什么呢? 生气崔明椘过于小心谨慎,,还是崔家没把她当做可以托心的家人。 “九娘,你别生气。我们也是几个月从霜霜那儿得到伪帝的事情,当时觉得消息不靠谱,只是简单的做了防备,又碍于霜霜和你的关系僵硬,怕是告诉了你,你也是不信的,反而怕你知道霜霜又惹了事端,对她意见更大了,表姐妹关系更僵硬。” 林熙菡沉默,白霜霜传递了消息,怕是自己听了,也不会全信,顶多一半的一半,再来自己性子冷淡,就算知道白霜霜又戏耍了崔家人,也不见得还会生气。 “里面牵扯到了林熙蕙还是旁的林家人。” 林熙菡心里明白,这里面不仅仅是她和白霜霜这两个小小间隙,怕是林家多有牵扯,为了避嫌,才没告知自己。 “都有,姑苏林家二房老爷做了新朝的礼部尚书,林熙蕙哪是唐皇后身边的女官,可出入朝廷宫门。”崔明椘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林熙菡事情。 “林家旁人有什么 官职和升迁吗?”林熙菡脑海里翻腾。 “新帝请林二老太爷入阁,林二老太爷得了病症,一直瘫在床上起不来,三房的三老爷一家子早在几个月前去江南省亲,大房几个孙子不是年纪小,就是外放地方,唯独二房一家在京中风生水起。” 林熙菡轻笑,“看来老太爷还没糊涂,姑苏林氏还没糊涂,就二房一个败类而已。” 崔明椘点头称是。 “九娘,我们不是信任你。只是内中复杂……” “表姐,你不用说了。内里我清楚。你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怕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旁人头一个就怀疑是我告了密的来着。毕竟林家已经出了投靠伪帝的人。” 林熙菡点头,表情仍然淡淡,崔明椘却眼泪上涌,这段日子她先是担心父母,好不容易得了消息,还要装模作样瞒着林熙菡这个亲表妹。实在对于十来岁的小姑娘太过困难。 特别是面对前途未知,身处困境,随时都有可能被抓获的情况下,更让这个被捧在手心。没吃够苦头的贵女,受尽罪。 林熙菡又叹一口气,安慰崔明椘道,“表姐,我没怪你,我早在范府就知道你联系上崔家人。也不曾怀疑过你,不然也不会在你暗暗打听张建消息时,故意不小心给你透口风。” 林熙菡一说,崔明椘更是哭得厉害。“那干嘛,张建的计划你不执行了。” 林熙菡一听崔明椘委屈的话,指指自己的脑门比划了两下,“你看看我的个子,我两的年纪,做张建这事儿成吗?皇家隐秘是那么好打听的吗?” 林熙菡本来想着没办法,只能自己出头,利用张建的真实身份。让文太尉再次叛变。摧毁伪帝岌岌可危的皇权。 可现在有崔家和宪宗的力量,自己一个小丫头片子何必出头,做那阴毒的事儿。 女儿家太聪明了。总是遭人忌讳的,尤其是手段又狠辣了点,更让人害怕避讳,哪怕是为了救助黎明百姓,做忠君爱国之事,也是惹人嫌弃的。 这便是男儿与女子的不同之处,女子当权叫妖孽当道,男子谋朝篡位叫做枭雄英杰,女子耍手段叫做狠毒,男子耍手段叫做计谋,女人背叛叫做淫荡,男人背叛叫做风流,这世道从来没对女人公平过。 林熙菡想在这世上活着,就该遵守世道的规则,若是没人可助,林熙菡为了自保,自是要出头,耍手段让张建接近文太尉,又引导文太尉发现张建的才是真正妖后之子,当然张建不是,林熙菡也会让他是。 伪帝的权势军队泰半归属于文太尉这类太后旧臣,这些旧臣对妖后忠心不二,且有些癫狂,不然也不会在大胤朝局势大好下,突然发动政变。 他们一旦发现伪帝非妖后亲子,自是土崩瓦解般背叛伪帝,重新投靠张建这个“亲子”。 这样伪帝在燕京的势力就一分为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宪宗再出来,自是轻松缴获伪帝乱党。 林熙菡甚至怀疑伪帝这场政变就有宪宗的策划,不然哪里会那么巧,伪帝自己的势力早就逃之夭夭,留下的都是和宪宗不和,或者遭宪宗猜忌,对大胤朝不是那么忠心的世家勋贵来着。 指不定宪宗就打着借刀杀人,将藏在暗处的妖后和先帝隐藏的势力以及那些子不满他统治的世家勋贵一举剿灭。 尤其是党争严重,那些子阁老世家已经权势盛得威胁到皇权了,宪宗又不能大肆无忌的杀光这些贪官权臣,只能贬,或者打压,制衡。 只是这都不是长久之道,宪宗想给后代留个清明的朝廷,唯有使出雷霆手段。 但宪宗要是真的下狠手,几乎就是和朝廷上所有大臣作对,他要真这么干,名声就臭到谷底了,指不定还会被愤怒的大臣们给推翻。 但是现在不同了,强势的世家被杀被抄,都是伪帝干的,腿软投靠伪帝,宪宗又可以接着判臣逆党的名义抄杀,剩下的京中世家也是不成气候,伤了根骨的。 崔明椘哭了一会儿,林熙菡给她递了帕子,让她梳洗了一番,才又吩咐她道,“表姐,竟然我不知道崔家的事儿,你就当我一直不知道,这张建的资料和事儿,你都递给老太爷吧。” 崔明椘点点头,又道,“张建不过是个妖后子侄,又对大局碍着什么来着。” “自然不碍什么,不过做咱们探子就够了。”林熙菡不点破内里的事儿,只是反复交代崔明椘将诸事和资料交给崔老太爷。 崔老太爷一接到消息,看了一会儿,脸色大变,便匆匆进了内厢房和一干老头子商量了一番,揣摩了一番,派人出去调查。 没几个时辰就查出了张建和伪帝的身份,一葛衣老头,直道,“老唐公实在糊涂得紧。“ “是啊,糊涂得烂发善心,将孽种留了下来,才引发了大胤朝此等大祸。救一人害死千万人,这样的善心实在可怕。”旁边山羊胡子叹道。 “好在,他没糊涂一辈子,在这事儿精明起来,不然咱们就麻烦得紧,这场仗少说也要打了两三年。” 青衣老头说得也不算夸张,实在有碍于大胤朝的兵制,大胤朝最尖锐的部队就是皇城的禁军,均是从地方番军中抽调的精英,个人能力不说多少,便是人数也是极多,多大八十万有余。 大胤朝地方一次性抽调人马来攻八十万大军的皇城是极为难的。 再来大胤朝地方上也是暧昧不清,要知道大胤朝当年诸多老将老官都是先帝时期提拔的,很难说得清哪个是妖后先帝人,哪个又不是。 宪宗江南水军对远在千山万水的燕京是长鞭难及,离得近的幽州十三军又正在和蛮族作战,半点不能分心。 不然文太尉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能发动政变成功,实在是除了文太尉掌军已久,宪宗太过信任他对大胤朝的忠心,就是宪宗手上没人,没能拿得出手的人。 便是崔阁老这类还在宪宗身边的,也和宪宗本质上不属于一类的,不过是暂时合作罢了。 崔阁老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高宗是个坑儿子的能人,宪宗十年艰难地将高宗留下的烂摊子填平,他留下的那些看似投靠宪宗的老臣,还个个都是忠于先帝,忠于先帝遗命的。 崔阁老甚至怀疑先太子的死,指不定就是高宗为了给伪帝这个妖后的孽种铺路,而毒杀了去的。 崔阁老越想越觉得真相,毕竟若是先太子登基为帝,那大胤朝还真的反对的人全无。 先太子乃是高宗嫡子,宽厚仁德又不失手段,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世上难得的好儿子,军中民间威望极高,甚至多超过先皇这个昏聩的皇帝,就连作乱的八皇对先太子也是服气的。 先太子继位,不说文太尉能不能发动政变成功,怕是文太尉这类先帝的心腹心中也是不愿意与先太子为敌的。 “难怪会选陛下这个儿子来着。” 崔阁老自语。 宪宗与先太子不同,生母地位卑微,又不得宠,坐上太子之位简直和天降馅饼一般,就连登上皇位前夕,大胤朝的人也觉得很快先帝就会废了这个太子的。 直到先帝死了,宪宗登基,大胤人也是不可思议的。 “感谢老天,让唐国公弄错了妖后之子,让咱们多了条后路。”崔阁老旁边的宋御史突然冒出一句,“这万一又是弄错了的, 岂不是让姓文的又得意了一番。“ 宋阁老怀疑张建身份由可能也是假的。 “真假不重要,只要有了这一出,文太尉这个为先帝作孽的,总会心里极为不舒坦的。他这越查越怀疑,指不定又叛变了伪帝。” 崔阁老无所谓笑笑。 “再来伪帝也不是个没心眼的,光看他位置没坐稳,就开始建立和文太尉对立的势力,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便是日后文太尉查出他是妖后之子,心里也有了疙瘩。只要二人不和,总有咱们出头的日子。” 第十二章 往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文太尉最近心力交瘁,几乎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虽是世家子,却不是长房嫡系,而是庶出的旁枝,早就没落了,年少苦读,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却赶上文家嫡子出头,不能占了嫡系风头,不得不拖了三年才能去参加省试。 可三年时间哪里是他能够等得了的,不说寡母的医药钱,就连他私塾的学费都是交不起的,再来他年纪已经长了,文氏宗族规定弱冠之子,宗族就不支付书本费,他连到族学旁听苦读的机会都无。 无可奈何之下,他便违背了族长的暗示背水一战的参加了省试,可大胤朝开国年间,科举制度并不完善,尚未才用糊名制,当年的内定名额已定,哪怕他试卷让考官惊艳,考官还是让仅有的名额给了文家嫡子。 文太尉违背族长遗愿参加了省试,却没有取得功名,很快传遍了老家,族人均嘲笑他不自量力,不识好人心,功利性太重。 他又委屈又愤怒,绝望之下竟然得了一场大病。 老母为了他,省下自己的药钱,日夜纺纱给他治病,等他醒来,慈母已经吐血生亡。 那时,他感到天崩地裂,埋葬了老母,一个想不开就走了一个月,跑到京中状告河东科考舞弊案,却被衙门当做疯子扔了出来,更被京中参加殿试的文家嫡子所知,当面嘲笑他功利心重,致使老母生亡,如今又因妒诬告陷害考官,恳请朝廷剥夺了文太尉功名。 一夕间,文太尉家毁人亡,声败名裂,还一无所有得被剥夺了功名,他一个想不开,就投了河。 命不该绝。得了命中贵人所救,改变了一生。 张氏阿妩,张家旁枝嫡女,长相妩媚高贵,乃是天下有名的美人,虽不如张家长房嫡女阿婧声名远扬,长相精致,却因其心地善良,民间声誉比长房嫡系更甚。 阿妩泛舟湖上,丫鬟发现了跳河的文太尉。文永康,命下人救了他。 并赠与文永康百两纹银,留诗鼓励他君子不堕志。 文永康受张氏诗中意所激,远走他乡。从谋士做起,一步步爬上了如今的位置,成为了大胤朝唯一无功名,亦不懂武艺的将军太尉。 文永康心中感念张氏阿妩所助,曾在幽州蛮族之战,用陷井和木流术立了头等功。被升为三等子时,就找寻过阿妩,报答阿妩之恩。 当时张氏阿妩已经高嫁姜家,碍于世家勋贵礼节。二人再也无法相见,阿妩避嫌,文永康也只能抱着遗憾心里,打定他日功成名就,手握重权的时候再报答阿妩一家。 没想到这天来的那么晚,又那么让人吃惊。 文永康再见张氏之时却是太宗庆功宴上倾城一舞,张氏阿妩却在多年前就成了太宗贵妃,张氏长房嫡女。 文永康又震惊又担忧。只能抱着对张贵妃感恩的心。面上对张贵妃避嫌,私下里暗助阿妩,更让老妻偷偷给阿妩送秘药。想着他日阿妩生下子嗣,太宗崩,好歹有个意外。 天不从人愿,年仅二十五岁的张氏阿妩未曾生一子,太宗就崩了。 当时按照大胤律法和宫规,无嗣的宫妃,除了殉葬,就是皇家寺庙了此残生。 文永康得张氏阿妩大恩,怎能看着这个他心里当做亲妹妹的恩人殉葬或者入皇庙,便给先帝,这个自己的伯乐求了情,说明了张氏阿妩的境遇。 先帝很是惊讶,却未曾多语。 文永康丧气而归,夫妻二人又担忧又无奈。 没想到隔日,宫中却传出太宗临死立了贵妃张氏成了皇后,故张氏阿妩便成了大胤朝年纪最小的太后。 阿妩年少多情,又聪慧美丽,青春靓丽的太后与年富力强的陛下,很轻易的就走在了一起。 尤其在先帝爷这样擅长于捕获人心的风流男子迷惑下,阿妩渐渐无法抵抗心中的*,一次次任由自己靠近先帝。 最终,文永康夫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妩和先帝走上不归之路,却毫无办法,仅能出于守护的心,将二人之事偷偷隐瞒。 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和先帝的事情还是从宫中渐渐流传了出去。 天下人大惊,士大夫大怒,皇室恼恨,纷纷指责先帝逆伦,更与朝廷逼迫先帝毒杀囚禁太后。 先帝冷笑地站在高殿上,冷眼看着殿下一群以命相挟的忠臣,文永康就知道糟了。 先帝太祖孙,太宗唯一的嫡子,也是最小的儿子,生来高贵,他一生除了太子妃不如意,就没不顺心的时候。 世人越逼他,越是不让他干,他就越是逆着来,大臣们说他与继母苟合,等于同母*。 年少的先帝爷当即就恩封太后为圣母皇太后,又同时封为他的皇贵妃。 圣母皇太后乃是皇帝亲生母亲的封号,哪里能封给非圣母,这也就算了,给自己的母亲封为自己的妃子。 这不是明白的打了士大夫耳光,告诉天下人,我就是想*吗? 士大夫都快疯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纷纷上书请命,撞城门,击登门鼓,种种反先帝的举动。 可先帝对这些熟若无睹,你上书,他不看,你辞官,他同意,你撞城门,他不管,你敲登门鼓,他立了谁敲登门鼓,就先打上几十打板子,再开始告御状。 先帝爷强硬的态度,直到朝廷的官员都辞退了泰半,他都无动于衷,反而精简官吏,改革官职,将辞官的众人彻底赶出朝廷。 早年的先帝爷也是英明神武的,不愧为太宗子,花了不到半年就重新收罗了一干能吏官宦,让大胤朝半点不曾受先帝后宫*影响。 天下人也只能安慰自己皇帝好色了点,但是好歹是个好皇帝。 众人没有庆幸多久,任性的皇帝,随着大胤朝廷的稳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毫无烦心事儿,开始闲得发慌。 先帝爷开始迷上了各种研发和建筑,尤其是研发海船和建筑宫殿。 先帝爷再世曾经幻想要开船逛遍九州。 先帝也不爱政权,觉得太过枯燥简单,就将朝堂的事情足渐下发,尤其是看到自己心爱的皇贵妃很是擅长朝政,更是将大胤朝的皇权统统交给了太后。 这一下子,先帝的举动捅到了天下人的痛处,大胤朝的皇帝帝位来得不干净,就是从女帝手里拿来的,众人皆怕又应了前朝诅咒,将皇位又还了回去。 先帝爷无畏,搁下一句,“皇位有能者得之,是男是女又何妨?”,让整个大胤朝都沸腾了,深深把张氏阿妩推到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的妖后位置。 不仅朝臣、士大夫反对恼恨张太后,就连冷眼旁观的皇室也鄙夷之,甚至大胤朝的老百姓还做下了无数的诋毁污蔑的淫诗浪词。 张氏阿妩从不受妇德的淫妇一下子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后。 阿妩也在一次次打击污蔑中从委屈无辜到哀伤痛苦,再从伤痛不已至淡然冷静,最后在一次打击中,阿妩没了疼若亲子的侄子,同时也让相依为命的哥哥离了心,失去了兄妹之情。 最可怕的是阿妩众叛亲离时,她发现自己不过是先帝心爱女人的替身。 先帝与张氏长房嫡女阿婧青梅竹马,早就对阿婧情根深种,张氏阿婧更是太祖所定太子妃,本是众所期盼的一对帝后。 怎奈太宗恐外戚,又忧子对张氏情,故意在选秀之时,钦点阿婧入宫为妃。 先帝不允,跪求太宗,发誓与阿婧一刀两段,绝不纳阿婧入宫。 太宗到底心疼儿子,最后在先帝爷绝食之下,同意张氏另换张氏女入宫,同时阿婧必须另嫁他人。 先帝深爱阿婧,恐她婚后不幸,多方选择,发现姜氏嫡长子恒,乃是难得好男儿,更发现姜氏曾得张氏旁枝所救,与张氏旁枝嫡女阿妩指腹为婚。 灵机一动,将阿妩当做阿婧送进宫中,而阿婧却以阿妩身份嫁给阿妩的未婚夫姜恒。 一夜间,天崩地裂,两位张氏少女命运身份皆大变,阿婧锦瑟和鸣,享受着属于阿妩的幸福。 阿妩却只能在深宫中独守空房,望月思恋不知生死的亲人。 阿妩如何不恨,如何能甘心,自然是想尽办法伺候一个将死的花甲老人,好能够在深宫中活下去,能够看看她的亲人是否能活着。 就这样一天天熬过来了,阿妩成了贵妃,成了太后,又和先帝成了情人关系,她心中有怨有恨,但更多的是淡淡的爱意。 阿婧顶着她的名幸福的活着,她心中又难过又期盼,默默祝福,想让自己顶着阿婧的名也能幸福。 却没想到她的幸福不过是水中花月,一场骗局。 她终究只是一个男人维护心爱女人的牺牲品,只是一个她男人心上人的挡箭牌,她毁了一生,没了名声,没了兄长,没了家族,只换来了一个替身的身份,还是那个顶了她幸福的女人。 阿妩恨之深,绝望而无助,生死难忘之。 第十三章如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先帝先毁她一生,又骗她情义,毁她名节,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阿婧顶着她的名,明明和夫君恩爱,却仍然与先帝私通,更打着将二人子嗣挂在她或者皇后名下,好将来继承皇位的主意。 阿妩在一系列打击下,发现原来人不能善良,不能忍让,更不能不恶毒,尤其她本来就是众人所希望的毒后。 阿妩渐渐真的变成了众人日夜所污蔑的毒后,天下人弃了她,她亦弃了天下人,阿妩一面趁着先帝享受偷情的乐趣,一面开始大肆地败坏大胤基业,掌控朝堂。 等先帝爷发现时,整个朝廷已经是阿妩的天下了。 先帝开始不动声色的制衡阿妩,但是那个时候先帝爷还没有意识到阿妩早就不是曾经的阿妩,她不是简单的可以糊弄的对象,而阿妩也乐意先帝爷误会,装作茫然不知的替先帝爷掌管朝政,更打压控诉那些欺负她的“迂腐”之人。 先帝爷心中认定阿妩对他还是忠心的,明面上安抚阿妩,让阿妩替他掌管朝政,暗地里却蛊惑阿妩的谣言,让阿妩成为众人口中的妖后,好让整个天下都在他掌握中。 阿妩掌权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破坏大胤王朝,自是手段狠辣无比地对付先帝的那些忠臣,先帝爷多次恼怒阿妩手段过激,却又不好将那些忠臣是他心腹的事情暴露,只能看着阿妩施计屠杀那些所谓的忠臣。 直至一天阿妩掌权屠杀了姜氏和张氏满门上万余人,先帝才惊觉自己养了一匹狠毒的母狼。 可惜一切都晚了,先帝好不容易救下了阿婧,将阿婧母子藏在别院,开始和阿妩虚以蛇伪的情人。 阿妩淡笑之,她全然当先帝是个面首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更在败坏自己名声时候,败坏先帝。暗地里资助起义军,更在最后差点让起义军推翻了大胤朝廷。 可她终究是个女人,输给了父权天下的社会,输给了大胤朝百姓害怕战争,希望和平的心,更输给她心中那点子怜悯之心。 她终究不能狠下心来,不顾大胤朝的百姓。 阿妩没有答应蛮族首领的条件,放蛮族大军进入大胤朝疆域,反而将守卫她的文太尉派遣边疆守护了大胤边境,抵抗蛮族进攻。 更让文太尉这些子受她恩惠的臣子没有来得急救她。也给文太尉这类真正忠于她的人,留了一条活路。 先帝和太后这场战争,谁胜谁负,文太尉不知道。他知道当他赶回京城的时候,阿妩已经身亡了,同时死的还有阿婧这个先帝最爱的女人。 失去两个女人的先帝,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宫中游荡,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先帝纳无数长得像阿妩,也纳了长得像阿婧的女人。却从没说清他到底喜欢的是谁? 只是每次看到新纳的宫妃,留下一句“不像”,就怅然若失地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文永康不知道阿妩怎么死的,也不知道阿婧如何会亡于宫中。他只知道太后不是鸩杀的,知道两个女人都是被先帝的任性害死的。 是的任性,这个男人一直没有长大,他过得太过顺心顺意,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心。 文永康甚至腹议先帝爷不仅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他是个长着一张成熟脸,却不知道承担责任的孩子。 这样文永康又守着大胤朝两年。就等着知道阿妩的尸身。可惜先帝爷每次都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癫狂得在宫里到处找阿妩,每次都跳到太阿池里。躺在水里傻笑,叫着“阿妩”。 文永康在这样反复提及阿妩的时间里,越发不得趣,最后也懒得提及张氏阿妩,而是自己私下里打听阿妩的尸身,却一直得不到阿妩半点消息。 张家阿妩,旁枝嫡女,姜家夫人在大胤朝人心里,早就死了多年,和姜家、张家满门同时死在了自己族妹手中。 文永康开始绝望了,绝望阿妩真的没了,又开始期盼阿妩隐姓埋名逃离宫中,逃离这个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可惜希望还是被打破。 一次醉酒,先帝告诉文永康,阿妩太狠了,她在宫中毒死了阿婧,给阿婧换上了太后的服饰,说要回归最初,却在太阿池上*了。 生死不见,尸骨无存,先帝就是想要找阿妩半点骨灰都不成,只能对着太阿池水思恋那个狠毒的女人。 文永康暗地耻笑先帝,一个生前百般折磨,百般算计,百般祸害,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留念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先太子逐渐长大,先帝也开始忘记这两个占据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年老的皇帝只想着养大他的爱子,将天下交到心上人阿婧遗脉手中。 文永康却看着皇后,先帝这个糟糠之妻越发不能看懂的眼 ,暗叹故事还没完。 皇后病逝,临死将一本叫做《明世录》的书赐给了先太子,先太子极为尊敬这个生母,日夜拜读,以敬孝道。 没多久先太子就吐血而亡,死得不明不白,先帝震怒,东市口的人头堆得有山高。 所有人都怀疑先帝的新宠赵后,文永康却暗地里烧了那本张氏阿妩临死赠送给皇后的最后一份礼物,《明世录》。 女人之心,何其柔软又何其毒辣。 皇后无子一生,却要去养大害得她无子的孽种,她如何甘心,如何能看着这个孩子踏上至尊之路。 先帝爷吐出一口心头血,怅然流泪道,“阿妩太狠。” 文太尉冷眼旁观,不是阿妩狠,是这世道逼得她不得不狠。 先帝爷晚年越发痴迷思恋往事,两个女人,一个他留不住,一个他留住了,他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最后一个不留。 文永康暗自叹息。他无法同情先帝,也无法怨怪先帝。 只能一句,“帝王终究不该有爱,他的爱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更害了天下人。” 先帝最后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爱阿妩还是爱阿婧,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让先帝憔悴得强壮的身子越发不成。 直到有一天,先帝突然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寸丁,告诉文太尉这是他和阿妩的孩子。 文永康疑惑。先帝不是早就杀死了这个先帝和太后的私通子了吗? 先帝苦笑中透着几分喜悦,他语气里透着几分茫然,更多的是欢快,说是唐国公不忍杀死婴儿。将他送到了慈幼局,现在寄养在唐国公长房嫡子名下。 文永康感激上苍,还能让他们夫妻珍爱怜悯的妹妹留下一丝血脉,可心里却暗藏着深深的恐惧。 先帝病逝得不甘不愿,他没等到他小心呵护的儿子长大,他就大病不起。没多久就没了。 临终前只能让他最不喜欢的宪宗登基,只能将自己废除宪宗和证明幼子姬文璟身份,推举姬文璟登基的遗旨以及幼子统统托付给了文永康。 文永康又伤感又惶恐,他是爱那个孩子。那个小妹的儿子,那个他当做亲侄子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太小,来得太晚,更来得不该。 文永康对未来惶恐又无措,想到未来要面对的夺嫡之站,心中就难过不已。 特别是他深切的清楚宪宗是个真正的好皇帝,和先帝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理智有原则。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是大胤朝所需要的皇帝。也是文永康心中所盼的明君。 文永康无时无刻期盼时间来得晚点,让他多些准备,多些选择的时间。 宪宗性子内秀,掌权多年,笼络臣心,受万民拥戴,很快就填平了先帝留下的隐患,江山越发稳定。 文永康暗暗松气。 谁也不愿意推翻这样的皇帝去拥立一个未知的新帝。 可惜这个孩子到底是先帝的种,在有心之人撺掇下还是走上争权之路。 文永康无奈,只能做好两手准备,一边暗地里加紧笼络军权,一边暗示那个孩子皇位不见得是好事。 姬文璟骨子里的固执与先帝爷一模一样,文永康的规劝没有安抚他,反而让他起了逆反心理,甚至还采取了极为激烈的举动,和同样心怀鬼胎的唐家次女勾结倭寇,南安王,蛮族多次对大胤朝发动战争。 姬文璟骨子对生命淡薄无情,让一手养大他的文永康害怕犹豫,拒绝在蛮族攻打大胤朝边境,先帝手上无人之时,发动政变。 文永康的拒绝让姬文璟震怒又叛逆,一下子做出了关押绑架文永康独孙的事情。 文永康拒绝答应姬文璟要求来换取独孙的平安,姬文璟越发恼怒,最后搁下了狠话,文永康不帮他,他也发动政变,一心求死。 文永康是人,不是神,还是不忍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去送死,也割舍不下唯一孙子的性命,最后背叛了信任他的女儿女婿。 他常期盼着等救回了孙子性命,再求了新帝,饶了宪宗夫妇的性命,封宪宗夫妇做了王爷,好保全他身边的所有人。 但,到底是痴心妄想。 孙子回来了,不认他,怨怼他不忠不义,对不起姑父姑母,对不起文氏祖先,对不起大胤朝老百姓。 唯一的外孙女更是和女儿一样生死不知。 就连一手养大的孩子,当做比亲孙子还亲的新帝亦是提防他,另可提拔不知根底的人,重用几个女娃娃,也不相信这个照顾了他十来年的老头。 文永康里外不是人,心中凄凉,他知道他在选择了帮助新帝,就是走上了不归路。 “这因果循环,自有天理,文璟他娘救了我一命,如今到老,我不仅要还他一条命,指不定还要带上女儿女婿几条人命。这利堪比印子钱。” 文永康自嘲地笑笑,又看见不远处几个老百姓鬼鬼祟祟地偷瞄他,看见他转头,又吓得躲了起来,等他再转头又背着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文永康不用听都知道没什么好话,往日他经过都是歌功颂德,如日他一过就是诅咒唾骂。 想不到几十年清名,一招不慎就毁得一干二净。 文永康这个从不在乎名声的,如今正被小辈伤透了心,看了百姓如此情形心中越发凄凉。 “太尉,要不要?”旁边的禁军统领讨好的上前,做了咔嚓的动作。 文太尉却叹了口气摇头,“随他去吧。” 统领听罢却不曾放在心上,反而抱着为主分忧的心态,暗自打算私下里教训这群无法无天的泥腿子。 文太尉见状深深叹息,“不要追究这些老百姓,他们也是好奇看看我这个太尉长什么样来着,没什么相干的。” 原先禁卫军不说爱民如子,却也是对老百姓维护得紧,可如今受了一股子歪风邪气,比恶霸混子还不堪。 文太尉也多次提出来要加强军纪,来矫正禁军营中一干从造反获利过多,而杀红了眼,失了本心的人。 可惜新帝猜忌文永康,怕文永康借着军纪的名义,重新将禁军收归,另可任由禁军做了土匪勾当,也不愿禁军像个正常的军队。 文永康人老了,心累了。 他折腾了大半辈子,最后妻离子散,还受君主猜忌,也懒得多提,而是反复旁推侧引的让新帝身边的人规劝。 新帝知道了,也越发不耐文永康,觉得他权利*重。 文永康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固执地规劝新帝,以表最后情分,至于新帝听不听,接不接受,他也顾不得了。 文永康心里叹息,不知怎的想到张氏阿妩,新帝性子倒是像先帝,不像阿妩,若是像阿妩,他倒能少费点心思,至少在权谋斗争上张氏阿妩与生俱来。 文永康这一想,眼前就飘过阿妩的身影,文永康当自己眼花了,不慎在意。 可拐了个弯,却见一个书生悠然走过长坊,进了书店,气质干净,身材略瘦,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神采飞扬,长眉入鬓,全然泼墨挥毫的潇洒。 好个风流俊秀书生,活生生的男版阿妩再世。 文永康心下不由生出结交的*,还没等文永康从失神中恢复,俏书生却谈笑间选好了几本书,飘然离去,文永康怅然若失。 第十四章 回忆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文璟登基不到两个月,燕京抄家灭族的不下三十余家,其中有平庸无能之辈,也有贤良能吏,更有勋贵姻亲,以及姬氏皇族。 整个燕京府城人均处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下,今日出门,明日死,这燕京府就像炼狱般整个城池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不管是世家勋贵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新帝心血来潮或者不顺心,燕京府就有人死。 新帝又是个极爱斩草除根,连坐的,这一家倒霉,十族亡,哪家没几个穷亲戚富亲戚,一个牵扯,几乎人人都有罪。 燕京府城人无奈,纷纷争相出逃,可还没到城门口,就被射杀。 燕京人见出逃不成,哭声、喊声、咒骂声一片,更有不怕死的,一心求死的,拼命的往城门外爬,很快被城楼上的士兵像刺猬一样钉死在了青石板上。 大胤朝的新帝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朕的皇后,你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陛下,您的皇后不该是蕊娘,蕊娘身份卑微,未得亚父……” 唐蕊娇嗔一眼新帝,面色犯粉,眼神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 姬文璟神色一暖,少了几分狂狷,将唐蕊搂着怀里,“蕊妹妹,救我,助我,护我,爱我,怜我,为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我不过是将我唯一所能拥有的与妹妹共享,这有和不可。” “陛下——”唐蕊心下感动不已,原先还故作冷淡的表情,在姬文璟温柔的眼神下整个人越发娇艳逼人。 姬文璟应声,握住唐蕊的手,一双温柔眼里仅有唐蕊一人。温暖的笑容好似冬天的太阳,让人心中坚冰融合。 “蕊妹妹,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皇后,这天下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 唐蕊泪意上涌,心温软得像丝绵。 她暗暗发誓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他壮志未酬。大业未成,就被这些世家臣子拖累死,尤其是文永康这个挂着先帝忠臣,却是妖后死敌的墙头草。 “蕊妹妹,做我的皇后好吗?”姬文璟的声音有些卑微,双眼暗含祈求和期盼。 唐蕊一个冲动想要答应他。可是想到前世他被叛军乱刀砍死的场景,想到他被割下的头颅。渐在她脸上的血,想到唐婉得意的笑容,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再次死去,不能看着那些害我们伤我们的人继续活下去。 唐蕊这一想。神色就恢复冷漠,声音有些冷冰冰,“陛下。梁将军手握重权是除了亚父,便能控制禁军的大臣,且他对先帝忠心耿耿,对陛下更是忠心不二。而其女更是大胤朝有名的才貌双全贤良贵女,是大胤朝最适合的皇后……” “嗖——”一个箭射在唐蕊贴身护卫的肩上。 “大哥——”唐蕊转身护住受伤的黑衣护卫,不禁对姬文璟喊出了唐国公府的称呼。 姬文璟曾经被唐国公过继在过世的嫡兄名下,算是老唐国公的长孙,唐蕊的堂兄,二人关系在国公府向来亲密。 唐蕊曾多次帮助这个寄居在叔叔家的堂兄,一来二去,情意渐生,等二人知道非亲生堂兄妹,更是互诉衷肠,成了一对爱侣。 可不知为何,等姬文璟告诉唐蕊真实身份时,唐蕊却整个人开始大变,仿佛一夜间醒来,长了几十岁,从一个需要姬文璟照顾的妹妹,变成一个处处替姬文璟谋划的谋士,姬文璟似喜似忧,不知道唐蕊的变化是否是好事。 直到几天前,唐蕊拒绝做他的皇后,反而借口亚父文永康对她的偏见以及燕京的局势,让他娶梁元钊嫡幼女,他才惊觉这个情人变了。 姬文璟深吸了口气,“亚父,不是问题。你若不喜欢他,我就让他解甲归田。” 文永康在姬文璟十多年生活里是似父似师的存在,他虽然重要,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对比让他心动的小女孩,他愿意背信弃义地抛弃亚父。 唐蕊脸色大变,并没有像姬文璟所期盼的露出惊喜的神情,反而惊慌中带这一丝不满,“大哥,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现在局势还不能动亚父,燕京府刚刚收复,世家还有不臣之心,禁军还没有完全掌握,亚父才是我们最大的保护伞。除非等咱们各地的埋伏和义士掌握了地方势力,真正将大胤朝掌握在手里,咱们才能……” “嗖——”又是一箭射出,将一位偷跑的男子射杀在地,打断了唐蕊的念叨。 唐蕊有一阵委屈,又看姬文璟深沉的眼暗含悲伤,叹了口气道,“大哥,我都是为了你好。” 姬文璟不语。 唐蕊有些难过。 唐蕊可是记得前世姬文璟兵败,可是有两处原因,一处就是文永康和世家的背叛,另一处就是政权不曾巩固。 前世姬文璟按照文永康的计划,联络了先帝埋伏在各地的军马人手,通过西北大军逐渐攻下大胤朝,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三年,最后通过燕京埋伏的人手,差点就杀了宪宗,夺嫡成功。 可惜宪宗随着姬文璟的出现,早就怀疑一批先帝爷留下的老臣,提防着这一手,后来更不知用了手法策反了那批老臣,姬文璟最大的助力反而成了最大的助力,太平初年更是杀了梁元钊这个最后都忠于姬文璟的臣子,姬文璟腹背受敌,最后被乱到砍死,割下头颅。 而她却因做过姬文璟的姬妾,被宪宗贬入教坊,后又遭人陷害,淫辱而死。 今世从几年前,恢复了前世记忆,她就发誓一定不会让他如前世般惨遭不幸,头一个就是改变前世从西北起义的办法,而是从燕京府起义确立姬文璟正统身份,然后再往地方上蔓延。 她的谋划早期受到了亚父文永康的竭力反对,甚至差点夭折,好在姬文璟全力支持,才取得了胜利。 唐蕊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他们才刚掌握了燕京府,初步取得了胜利,怎能因爱郎的任性,破坏了计划,毁了大好局势。 “大哥,若是不愿意,就算蕊娘多此一举好了。” 唐蕊背对姬文璟,瘦弱的背影在风中摇曳,好似轻得可以被风吹走,姬文璟有种抓不住的感觉,又惶恐又害怕,他一把抓住唐蕊,“蕊娘,不要走。” 唐蕊沉默,姬文璟抱住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想到她曾经圆润的脸,心里有一阵难过。 “大哥,宪宗踪迹不明,大胤朝百姓又对张太后多有误会,燕京府局势不稳,这个时候要是文太尉叛变,怕是我们不仅不能掌握整个大胤朝,就连小小的燕京府也是不成。” 姬文璟心中不信亚父会叛变,可是心上人这般担忧,全然是为了他好,他知道自从开始夺嫡,他就走上了不归路。 尤其是他还公开了是先帝和张太后私通子的名声,大胤朝百姓对他抵抗不已,燕京局势也不过是他通过杀虐才能镇压住,也难怪爱侣担忧不已。 姬文璟顺着唐蕊的话,安慰道,“蕊娘,你放心,小小的燕京府,大哥还能掌握住,何况便是亚父叛变了,还有张行稳、还有吕安,还有平桧,还有……” 姬文璟报出的人名不仅不让唐蕊安心,反而让她紧张不已,她可是深刻的记得这批早期对姬文璟忠心不二,出生入死的老人,最后通通被文永康策反了,特别是张行稳这个姬文璟的嫡亲表兄弟,更是出卖姬文璟,差点让姬文璟连燕京都逃不出去,回不了西北大营。 姬文璟见唐蕊越发不安,脸上的眼泪纵横而不知,心下一阵愧疚,想来自己筹谋大业,让这个小女人担心不已,才这般失常。 “蕊娘,你不要这般强撑着,局势没有你想得那般难过。” 姬文璟想要把西北大营的事情透露给唐蕊,又想到唐蕊对西北大营极为抵触,当时硬是不同意在西北大营起义,愣是让姬文璟在燕京府谋划,公开身份,他就担心说出来是否会让唐蕊越发不安。 只得叹了口气,摸着唐蕊的头,道,“就算他日兵败我也会护住你安全的,不用害怕。” 唐蕊泪意上涌,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周身皆是冷漠的气质,心里却是热浪翻腾。 她想到前世姬文璟就是为了救她,才会被宪宗军队包围,从而不曾逃走,从而被乱刀砍死。 而她却不是那个值得姬文璟以命相护的女孩,前世她所爱的乃是姬文璟的死敌,更是为了爱郎故意接近姬文璟,姬文璟能那么快兵败,其中亦有她的功劳。 可她也很快遭到了报应,她所爱的人不仅没有像他所说的那般,护住她救下她娶了她,反而在她锒铛入狱,贬入教坊的时候娶了她的亲姐姐唐婉。 想到唐婉得意的笑容,幸福的嘴脸,以及故作善良的帮助,她就恨意上涌。 “可是梁将军……” 姬文璟见唐蕊还担心梁元钊的事情,他心里就一阵好笑,原来小女人和担心亚父一般,担心梁元钊的忠心问题,柔情一笑,“蕊娘你不用担心,梁元钊可不仅仅是父皇的忠臣,更是‘她’一手提拔出来的良将,他的忠心绝不是问题,更不需要联姻才能巩固双方关系。蕊娘,你就做我的皇后吧?” 第十五章丧服军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妖后身份特殊,被视为大胤朝的耻辱,姬文璟心里也对妖后心怀怨怼,前世今生几乎从不提及妖后,现在为了安慰唐蕊,才将梁元钊的身份点破。 唐蕊心下里感动,又暗自想到难怪梁元钊前世对姬文璟这般忠心不二,民间可是流传妖后巩固权势,曾经和那些子乱臣贼子关系暧昧来着,梁元钊是否也…… 唐蕊觉得自己这般胡思乱想有些对不起姬文璟,不禁神色有些闪烁,又觉得还是联姻关系比较妥帖,她可是记得梁元钊膝下仅二子一女,二子为庶,幼女为嫡,重视嫡庶的梁元钊对嫡女爱若性命,若是能握着他幼女,必能完全不担心其忠心问题。 唐蕊心中一阵思索,姬文璟等不到唐蕊的回答有些失望。 燕京府禁闭的城门口也堆了一堆尸体,那些子想外逃的百姓贵族也渐渐歇了出逃的心,唐蕊还在琢磨什么,姬文璟见唐蕊没逼着他另娶他人,也不敢继续逼着唐蕊,只能继续边缠着唐蕊,边让杀红了眼的士兵驱赶打杀那些还徘徊在城墙附近的百姓。 “你们在干什么?” 唐蕊一连串的计划被打断,只见城墙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士,骑着老马,让身边的护卫阻碍肆意狂欢的士兵。 唐蕊定睛一看正是她的死对头文永康。 文永康也正好看到唐蕊人群中一身红艳艳的襦裙,双眼朝唐蕊发出摄人的光,唐蕊被吓得几乎快断了气。 直到姬文璟担住文永康的目光,唐蕊才喘过气来。 “亚父,安好。昨日听到亚父身子不舒坦,朕和蕊娘正打算去府上拜访亚父来着?” 姬文璟随意说了句借口,他虽然在唐蕊撺掇下对文永康起了戒备,但到底与文永康十来年情分,言行举止很轻易地就比旁人随和了几分。 姬文璟说这句话诚意并不足,文永康却听到姬文璟还关心自己的身子。还是心里一暖,面上缓和了几分,“老臣不过是痼疾犯了,没什么大事儿。倒是陛下向来贪凉,初春寒凉,还是莫要早早除了厚衾。” 文永康养了姬文璟十来年。给姬文璟缺失的父爱,在姬文璟心中也不是没有地位。只是在别有居心的人挑拨下对文永康起了间隙。 如今听文永康关心自己,也面上露出几分真心,笑道,“我身子健壮,倒是不碍什么事儿,亚父不必担心。倒是前段日子。我寻了几种药方对亚父老寒腿最是管用了,亚父吃几盅看看,若是不成。过段日子,我再让人寻来便是了。” 文永康这段日子被姬文璟冷落得紧,现在听着半个孙子还关系自己早年受的伤,得的顽疾,心里越发感动,对姬文璟更是真心不少,连连道当不得,手上还是喜滋滋地接过药方。 姬文璟又见自己不过是随意让太医列了些治疗老寒腿的配方,就让亚父如此欢乐,心里也有一丝愧疚,二人当即亲近了几分。 唐蕊见状,心里越发警惕,觉得这文永康实在用心歹毒,手段了得,她当然不会让姬文璟这颗,自己好不容易拉拢回来的心,再被文永康这个老狐狸拉了回去。 她当即故意往姬文璟怀里一靠,姬文璟抱着温香暖玉,心里一阵喜悦,将唐蕊抱得越紧,温言细语道,“蕊娘,怎么了?” “城墙上有些冷。” 唐蕊这一做派,惹得姬文璟紧张不已,他明知唐蕊可能是为了故意寒碜文永康,不让自己和亚父亲近,还是担心唐蕊受凉,只得对文永康笑了一声,“亚父,蕊娘身子弱,我这就和蕊娘回宫了。” 二人相携而走,半点未曾提及去文府之事。 让文永康这个老爷子好一阵失望,对唐蕊这个女子越发厌恶不已,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越来越不争气就是被这个女子害了的。 “大人,刚才小的问了,这城门口射杀百姓,就是,就是……”文永康上城楼时派出去的官兵,看到新帝和唐蕊一走,就上前回复,“就是唐姑娘提及的。” 文永康当即勃然大怒,“这等子妖孽。” 文永康一想到自己建议新帝不要忙着公开自己乃是阿妩之子,而是建议公开自己乃是先帝遗脉,握有先帝继位圣旨,从西北这个先帝爷最后留下的军马起义,然后逐个击破城池,攻下大胤领土,最后成为大胤朝真正的皇帝,掌握大胤朝势力,稳定朝廷局势,再公开阿妩之子的身份,给阿妩洗清名声。 这个计划相当稳妥,并且他们的计划也逐渐安排就绪了。 当然这里面,他不可否认,他抱有私心,他骨子里是不同意姬文璟造反的。 尤其是宪宗地位稳固,民心所向,便是姬文璟手里有宪宗暗藏的百万大军以及整个大胤朝历代积累和国库,也不见得能夺下皇位。 不然先帝时期就完全可以直接让姬文璟登基,找几个忠心不二的做顾命大臣,但是先帝最后没有这般做,最主要的是大胤朝对妖后抵抗得紧,姬文璟年纪太小,一上皇位,指不定大胤朝就垮了,姬文璟也是小命呜呼。 而文永康的计划就是基于这一点,打着西北起家的名义,隐瞒妖后子的身份,若是能得了皇位也成,不能得了皇位,只要稳固好西北政局,日后安稳做个西北王或者藏在西北,总能保住姬文璟的性命来着。 可唐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瞎指挥。 先是让姬文璟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和自己这些老臣离心,接着又处处干扰他们的计划,好似所有人都是骗子似的。 最让文永康不能接受的是唐蕊手段太过阴毒了,总是居于后宅,搞些阴谋算计,祸害旁人家的小姑娘,小家子太重。 后来还阻止了姬文璟回西北大营起义,反而蜗居在燕京府这个局势最为复杂的大胤朝的政治中心。 还愚蠢的开始就公开了姬文璟的真实身份,将姬文璟这个妖后之子完全立于大胤朝百姓的对立位置。 难道她不知道大胤朝百姓有多恨张太后,当年阿妩为了巩固政权又杀了多少世家,为了报复先帝又害死了多少忠于先帝的臣子吗? 可以说阿妩的仇家遍布大胤朝,便是文永康也半点不敢说出自己当年受过阿妩恩惠,说出阿妩的真实身份,只能任由众人误会自己的恩人,姜家夫人张家旁枝嫡女被妖后杀害,甚至很多时候让人误会二人关系,以求保住这个阿妩留下的孩子姬文璟。 现在自己十来年苦心被唐蕊怕坏干净也就算了,只怕将来姬文璟的性命难保。 文永康甚至怀疑就算将来姬文璟重新回西北大本营,西北的老百姓和西北那些瞒在骨里的将士也不见得会在拥护姬文璟了。 文永康自嘲得笑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人,如今怎么办?”文永康身边几个官员看着一片狼藉的城门口,发问。 文永康皱着眉头,叹道,“将这些老百姓的尸体尽快处置了。再将剩下的人员疏通,莫要再打杀了。并且对外公告那些死的均是攻城的叛军。” “是,大人。” 听命的官员们苦笑,这种指鹿为马的事儿,简直是用纸遮羞,一戳即破,可又能怎么办? 难道公开就是新帝看那些私逃的老百姓不爽,为了警告他们故意残忍的射杀来着? 新帝的手段也不能说过分,现在燕京的局势不得不用强势的手段来处置,只是真的面对了,还是心里让人抵触得紧。 可惜了,新帝也不算没有手段,只是到底宪宗做了名正言顺的皇帝,新帝又是妖后子,姬家人就是死绝了,这大胤朝的人也不愿意妖后子登基,实在是被妖后的雷霆手段吓怕了。 疏通比新帝来的时候容易得多,老百姓不仅不敢争相出城,趁机殴打守城兵,反而如惊弓之鸟,禁军所到之处,仓皇后逃,文永康又叹息又无奈。 的确是稳固新权需要狠辣的手段,只是老百姓本来就对妖后之子害怕不已,现在姬文璟又使出这雷霆震慑越发失了民心。 短时间内的确能暂时镇压住不臣之心,只是压得越久压得越狠,他日反弹越大。 文永康不禁暗暗思索是否可以将不臣和臣的人两极分化,让他们对立,转嫁仇恨,他日使出安抚手段,也能重新收归民心。 文永康很快拿定主意,想要进宫回禀,又想到唐蕊和姬文璟的猜忌,还是叹了口气打算将此主意交给梁元钊。 “大胤亡已,妖孽必死,吾誓死不堕傲骨,死亦不做妖孽臣子……” 呼喊一片,推推嚷嚷的人群中,走出一白衣书生,他面如冠玉,举止潇洒,一脸正气,和一群士子穿着丧服,唱着挽歌,挥着长剑,高喝反新帝的词。 那些本来被新帝吓煞的老百姓顿时有了主心骨般跟着他开始和禁军发生抵抗。 禁军一时不查,被这群人撞开了细缝,打开城门。 白衣书生和一群丧服士子断后,让一群老百姓先逃出燕京城。 文永康很快阻止了禁军追了过来,阻拦老百姓大批出逃,和白衣书生再次发生冲突。 旁边的官员频频过问是否射杀出逃的百姓,文永康犹豫许久,终究没能狠下心,射杀无辜的老百姓。 只是让禁军赶紧抓获带头作乱的士子兵。 第十六章 直面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些日子来,燕京府的将士军纪败坏,生活糜烂,战斗力丧失,的确和往日的精良果勇的大胤禁军相差极大,但是制住一群个士子临时组成的丧服军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刚才一瞬间,丧服军突然出现,让守城的城门卫措手不及,出逃的百姓人数又多,再加上丧服军的挽歌和明志词让丧服军和老百姓士气大增。 种种因素让他们冲破了大胤守卫的围堵,冲出了燕京府,可现在大批禁军追剿过来,增援了兵力,老百姓已然分散逃跑,断后的丧服军优势顿失,很快就被抓获。 “太尉,作乱的士子兵已经全部抓获。” 文永康低头打量了一排被绑得严实的丧服军,这群作乱的丧服军全然是弱冠上下的少年读书人,头系白麻头巾,内穿圆领大袖襕衫,外罩白麻丧服,脚上革履,一看就是一群县学之上有功名的读书人。 文永康皱眉,大胤朝这般年纪能有功名得也算是难得的少年才子、栋梁之才,大胤朝就算不缺人才,也舍不下一次性就杀了三十多个少年才子。 再来这些少年年纪小,冲动,容易蛊惑,未来潜力不可估量,文永康深受张氏阿妩影响,向来珍惜有志之士、才子贤人。 文永康一时犹豫不绝了,哪怕是一干三四十岁的青年士子,他也不会这般为难,可现在还是一群娃娃军,最主要的是一群聪慧有才,潜力不可估量的少年士子。 “呜呜……” “嗯嗯……” 这群热血少年就算被抓住,也极为不安分,嘴被堵住。说不得话,还睁着眼,狠狠地瞪着禁军,眼神充满鄙视,呕得旁边的禁军恼怒不已。 “小兔崽子,找打。” 一旁的禁军往日也是受老百姓拥戴和敬仰的。可自从投靠了新帝,世人看见他们,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哄而散,不然就是背着他们指指点点,唾骂不休。 禁军和厢兵们心中复杂难过。却碍于没个当面唾骂诅咒的也就故作不知。 现在被这群丧服军当面嘲讽,戳穿心中隐秘。自然愤恨不已。 不一会儿,几个受不了的禁军,就上前殴打丧服军,誓要打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的傲骨。 文永康不曾阻止,他心里明白这群丧服军实在太过意气用事,无法无天。更主要的是促狭恶毒得紧,丧服,丧服。如此隆重的丧服是给谁待丧,除了皇帝,谁用得起。 这群丧服军自然不会是诅咒宪宗,明白着诅咒姬 文璟这个新帝来着。 文永康惜才,却更护自己效忠和养大的新帝。 一番单方面殴打,这群年纪不大、身子不甚健壮的读书人,片刻就被打趴下来,甚至好几个年纪小的,被打出了血,昏迷过去。 文永康见差不多了,挥挥手,制止禁军打死他们的冲动。 “太尉,您看如何处置这群叛党?”一直在文永康身边效力的马常收回脚,朝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丧服军,吐口水,给文永康行了个礼。 文永康心中不忍,故挥手,让人给丧服军的领头人松开嘴上的封条,“老实交代,伍至桉在哪里?” 文永康知道读书人看似厉害,却也仅限治国,这行军打仗,排阵布局,还是很难有所精进的,不然高宗初年也不会一下子被蛮族打败,让蛮族差点攻击了朝臣,不得不重新启用世家武将。 也不会有老林国公弃笔从戎,十年磨一剑。 文永康自己就是文从武的,十分清楚读书人劣势。 他刚才一眼就看出来这群士子兵之所以能够冲破守城兵的围堵,以及能够在禁军和守城兵围堵下支撑那么久,全赖他们使出了几种复合阵法,这个阵法便是自己这老将士,专门研究阵法的,也不曾见过。 这才是守城兵和禁军能够让老百姓逃跑的原因。 而大胤朝能够研究出这种他从未见过的阵法,除了大胤朝的长公主驸马,靖忠伯伍至桉,绝无第二人选。 “呵呵……”那为首的白衣书生讥讽猖狂的大笑,散乱的头发,青肿的脸,嘴角的血渍,也半点不减他的风流洒脱,文永康一时失了神。 “文老贼,你老糊涂了,还是想立功立疯了,伍大人在哪里,你还不清楚吗?” 白衣书生一声大喝冷嘲,顿时让一干士子兵义愤填膺,满身是伤,也全然不顾的瞪着眼,怒视文永康。 就连禁军内有些人,也避开头去。 伍家祖上就是禁军统领,禁军组建,创立与伍氏分不开。 直到伍至桉做了驸马,才卸下兵权,伍家也淡出禁军八号。 但伍家虽然离开军中,军中势力却没有全然放弃,伍至桉两儿子,几个孙子均有在禁军效力过,禁军中诸多将士亦得过伍家照拂。 白衣书生这般暗示顿时让禁军中多人心怀不安。 武将听令,上级发令,明知是错,不得不从,这是禁军所学,他们做了,却不代表他们心中认同。 文太尉见状幽幽叹息,坚定道,“伍大人聪慧,我等一进长公主府,哪里就人去楼空了。” 大胤朝民间盛传宪宗和长公主等忠于宪宗的大臣均被新帝杀害,囚禁,并且还风传各种残忍屠杀宪宗朝臣的故事。 因此,新帝登基来,各地兵马纷纷起义,均要来燕京勤王,救助宪宗皇帝。 这件事情让新帝和文太尉焦头烂额,也让燕京府的老百姓躁动不已,觉得新帝乱臣贼子,残忍无道,实乃大胤之祸。 这才有了姬文璟以暴制暴的屠杀殴打老百姓之事,实在是无可奈何,要不是文太尉和先帝几个老臣子,把控近百十万精兵,连禁军八十万大军也是一半全听指挥,怕是姬文璟登基登不成,小命就没了。 可这大胤朝到底不是全然的兵家天下,兵也有家,兵也是人,以杀止杀,以暴止暴,绝非大道。 “吕布之言岂可信。”白衣书生讽刺地笑笑,嘴角的蔑视好似文永康是地沟里的老鼠。 文太尉身边的几个忠心手下,顿时恼怒不已,想要冲过去,打杀了白衣书生。 吕布三姓家奴,世人鄙视之,文太尉先是先帝之忠臣,后又是宪宗岳父,现在又成新帝亚父。 “各位其主,文永康不过谨从先帝遗训罢了。”文永康不是多话之人,却不想让这张与阿妩一样的脸,误会他。 白衣书生嗤笑。 文永康叹息一声,“小子莫要多说,你还是说出伍至桉的下落,我好保你们一命。” 白衣书生面露一笑,“噢,是吗?” “自然。” “我等可是杀了很多禁军,多次辱骂陛下,大人也能保我等,陛下也能不计前嫌。”白衣书生朝同伴笑笑。 文永康心中一松,“是也,我见诸君皆是年少有才之士,我新帝正是缺少诸君这样的能人,你们若是能够……” 白衣书生眼珠一转,露出欢喜的一笑,表情有几分谄媚和讨好,强调一句,“大人果真能不计前嫌,保我等一命。” 文永康心中又失望又松气,“自然。” “那大人,还不快替我松绑。”白衣书生无理的指挥文永康。 旁边几个下属心怀不满,文永康见少年言笑晏晏,很是孩子气,也不甚在意,更想借此看清他是否和阿妩想象,故上前一步替白衣书生松绑,哪料到少年书生突然朝文永康撞了去,朝文永康脸上吐了一口水,张口就咬向文永康的咽喉,文永康被他满是杀气的红眼给震住,一时不得,差点被他得逞。 好在他是武将一瞬间转开身子,少年咬在他的皮甲上,被旁边的几个禁军连打带踹,也咬死不松口。 文永康穿着厚实的皮甲,也被咬得皮肉发疼,等一干忠心属下,连连甩了少年耳光,才将文永康从少年一口钢牙下解脱。 文永康定睛一看,自己的皮甲竟然被咬破了,洞里还有少年半颗牙,文永康不由担心看去。 少年一张俊俏的脸,此时已经变成了猪头脸,朝地上吐出一口的鲜血,看着文永康和一干禁军惊魂不定,龇牙咧嘴地露出一口带血的笑。 “文老贼,你这个妖后奸夫,就算你不计前嫌,小爷我还嫌弃奸夫孽种脏了我的眼。” “文老贼,三姓家奴。” “不对,文老贼,你呀不是吕布,而是吕不韦,假皇帝他亲爹……” “哈哈……” “怪不得连女儿女婿都不要了来着,女婿再亲也只是半子,哪里及儿子重要来着……” “可怜文夫人,一朝生死,养大旁人家的儿子……” “指不定文夫人独子也是被老贼杀了的,就是为了给妖后之铺路……,可怜的文夫人……” “哈哈,不过没关系,文夫人啊,那个孽种,很快就来陪您了,大胤朝的皇帝哪里能是个姬家也种做的。宪宗皇帝万岁,野种该死……” 白衣书生胡言乱语越发过分,沙哑着嗓子,朝天乱喊。 文永康几乎压不住火气,往日风度全无,“你给我闭嘴,闭嘴……” 第十七章 调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文永康生气不已,旁边的禁军也意会,对书生疯狂地打杀,那书生被打得哇哇直叫,还不忘狂笑地嘲讽文文永康。 “哈哈……” 文永康面色铁青,伤口被白衣书生戳得发疼,他冷眼看书生被打,对这群文士起了杀心。 他本抱着惜财的心以及对和阿妩相似少年的好感,才没将这群无法无天的少年兵给杀了,而是温言细语的拉拢一番。 没想到这群人不仅不知好歹,反而想杀他。 更主要的是这个长得像阿妩的少年太让他失望了。 他不仅侮辱他和阿妩的关系,而且还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侮辱成他和阿妩的私生子。 文永康实在不能接受。 他比阿妩大了近十岁,心里一直当阿妩是自己的亲妹妹,甚至少年无子之时,夫妻二人心里甚至有些将阿妩当做自己的女儿。 女儿和自己,妹妹和自己,文永康骨子里的读书人是不能够接受的。 再来他和文夫人少年夫妻,文夫人陪他吃尽苦头,半生没想过福气,好不容易文永康位高权重,文夫人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文夫人却一病不起,人就没了。 文永康也是几十年为文夫人守身,不仅不曾为子嗣大计娶妻纳妾,更连名誉上占了他身份的也是半点不能够接受。 在他心里能够站在他身边的除了糟糠之妻文夫人,绝无第二人。 白衣书生一下子犯了他两个逆鳞,泥人还有三分火,文永康对他好感全无,半点不觉得他和阿妩想象。 加上白衣书生还一直唾骂不休。言辞侮辱他和新帝,新帝虽然不妥,文永康诸多看不惯的地方和不认同的地方。 但是新帝才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可以抱怨,可以辱骂,可以生气。旁人却是半点不成的。 文永康对白衣书生起了杀心,禁军这群或尊重或打着讨好文永康的心态,狠狠教训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子兵。 很快这些本来就文弱无力的读书人就被打得气息微弱,就连刚才还叫猖着的白衣书生也在笑声中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笑声全无。 文永康本来走远了,却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又朝那书生看去,这一看。就让文永康大惊失色。 那书生早就被踹得满目全非,一身白衣丧服也被折腾得残破不堪,露出里面同样破烂的襕衫,撕开的直襟,一块鸡心黄的虬龙玉佩露了出来。 “慢着,慢着……” 文永康上前一步阻止禁军殴打。揭开白衣书生的衣襟,扯下玉佩,对日照射。地上影射出一飞龙在天的画像,“果真是……” 文永康心中一凉,怀疑顿起。 贴身心腹马常见状,小声问了一句,“大人如何处置。” 文永康沉吟片刻,指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白衣书生,才道,“将他带回府上,至于其他人,按规矩行事。” 马常意会,下命令道,“还把今日抓捕三十五个乱党送入大牢,难道还需要大人我亲自操办。” 一干禁军也不疑惑是明明是三十六个人为何故意喊三十五人。 但是最近这段日子,乱党太多,又家家均有牵扯,很多禁军中也怕抓到的某些人和自己牵扯些关系,故多有隐瞒,偶有松手。 文太尉位高权重,带走一两个乱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马常不知少年身份,但是见文太尉差点被伤到,又被那般侮辱,也不曾要了他的命,还带他回府,心里不禁揣测起少年身份。 文太尉不知马常心中诸多思绪见马常带走少年,他便紧皱眉头,捏住手上的玉佩,直接转身去了梁府。 梁元钊此时正为幼女之事担忧,见文太尉一来,连寒暄都不寒暄,直接拉住文太尉,求助道,“亚父,亚父,大人,大人,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就算看在娘娘的份上,也要帮我一把啊。” 文太尉疑惑,梁元钊也不扯皮,长话短说道,“那个该死的妖女,恁是让陛下娶我的女儿,我膝下就一个独女,哪里省得入了宫中,让妖女糟蹋来着。这妖女满肚子的心眼,陛下又一心向着她,我家女儿又是个老实本分的,入了宫还不是羊入虎口,任由她拿捏。” “大人,您是看着宝儿长大的,可不能看着我儿受罪来着。”梁元钊七尺大男儿差点流一把英雄泪,“您就算可怜可怜我们夫妻二人大半辈子就这一个女儿,救救宝儿吧。我们夫妻不图她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成了。” 梁元钊一上来就一大箩筐的求情抱怨,文永康被吵得头疼,等梁元钊平复了心情,才从他话里得到了消息,“你是那个唐家丫头让陛下封宝儿做皇后。” 梁元钊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文永康。 “她这是搞什么来着?” 文永康一时被唐蕊这种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和陛下情真意切来着吗?” 唐蕊为了勾搭拿捏姬文璟几乎全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妇道,现在让宝儿做皇后,文永康诸人自是不信她终于认清身份,知道妇德了。 梁元钊一听文永康的问,立马嚷嚷道,“这还用问吗?我是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她对大人多有忌讳不满,自是通过拿捏我对付大人来着。” 梁元钊这般说法有些牵强,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来唐蕊的打算,只能暂且当做如此。 文永康又问了陛下如何打算,梁元钊又道明陛下当然不愿意。 文永康这才安抚梁元钊。 “元钊,你放心,陛下性子执拗,陛下不愿意,唐家丫头打算是不成的。你还是尽快给宝儿安排婚事。嫁了出去吧。”文永康见梁元钊仍然不放心,又补充道,“他日,便是陛下同意了,我也必保宝儿不入宫。” “大人,来下官这儿有何事啊?” 梁元钊见文永康担保。这才放心地咧嘴一笑,问起了文永康来事。 文永康不语,将怀里的黄玉扔在案几上,梁元钊拿起了一观,吃惊地抚摸了两下,点了蜡烛。对着黄玉一照,案几上印着飞龙在天的画。上面还是隐隐约约见到“平安”二字。 “大人,这不是娘娘当年刻下的龙玉吗?” 梁元钊有些吃惊,“不是当年宫变就失踪了,您是如何得到的。” 一块黄玉乃是太宗私章上的一块补玉,天下间独一无二,又经匠人朝白所雕刻。更成了天下至宝,民间甚至传言内里藏有太宗暗藏的前朝宝藏。 后来被张氏阿妩所得,可惜早在近二十年前一次动乱中。遗失。 张太后甚喜,曾多次找寻,可惜从来不曾找到。 “我是在一个少年身上找到的。他年纪与陛下一般大。” 文永康幽幽叹了口气。 “大人,大人,那您的意思是……” 梁元钊太过吃惊,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自我安慰道,“许是巧合,当年娘娘自己也不曾找到,如何给得了旁人。许是这玉佩恰巧被少年找到来着呢。” 文永康自嘲笑笑,“其实来得路上,我已经派人去少年住所查过来了,他竟然是张骧的养子。” 梁元钊无语,他瞪大的眼,满是怀疑。 “最主要的是那个少年长得和娘娘一模一样,若不是男儿生,我初次见面就当是娘娘再世穿着男装。” 文永康的苦笑让梁元钊百感交集。 片刻,才极端愤怒,一把大剑将案几劈成两半,一剑插在地上入土三分,“无耻,先帝无耻之极。如何能将旁人之子当做娘娘之子,让我来扶持。” 梁元钊曾是少年意气杀人,背叛死刑,后被张太后所赦,秘密从军,才成就了今日威名。 且梁元钊妻儿也多受张太后照拂,张太后再世从不曾利用过梁元钊,反而觉得梁元钊是难得的将才,面上对梁元钊不加辞色,暗地里却多有维护。 梁元钊心中感激,却无法回报。 以至于张太后身死,梁元钊夫妇后懊悔不已。 现在梁元钊违背大义,为姬文璟谋求地位,并不是真心拥戴,觉得姬文璟适合做皇帝。 而是为了报答张太后之恩,才违背良心,此刻听到姬文璟有可能不是张太后侄子,更是无法接受。 文永康又是一阵苦笑,“此时难以说明真假,也不见得文璟就不是娘娘的孩子,但是那少年身份必有隐情。” 梁元钊心中自有想法,“可惜十来年了,当年我们都在抗蛮,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半点不知,先帝要是真想做手脚,我们又能如何。” 文永康心中明白,却仍然需要查探清楚。 “我今日来,就想让你帮忙查一下张骧夫妇离开张家去了何处,又干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如何又领养到这孩子。” 梁元钊点头。 文永康又道,“元钊,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必会照拂宝儿和弟妹。” “大人,属下必会查明事情真相,但能不能让我先见上一面小主子。” 文永康听梁元钊话语中已经认定姬文璟非妖后之子,心中一阵叹息,“你看看也成,只是事情真相没定,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 梁元钊点头称是。 二人相携去文府,此时张建早就被打得昏迷不醒,他想到接近文太尉很难,却没想到会这么难,心里担心害怕万一养父和文太尉关系不够亲密,自己不是一命呜呼了。 张建又害怕又惶恐,心口一痛,身子疼痛疲惫,整个人晕死过去了。 心里还暗想,晕过去得好。 晕死,总不打死好。 “陛下,梁大人不知为何突然离京了。” 第十八章 过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是吗?” 姬文璟微挑眉头,梁元钊这个时候违背他的命令出燕京城实在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算了,你继续监控他的行动。”姬文璟思索了一下,吩咐面容消瘦苍白的男子,等男子点头答应,又补充一句,“包括他的内宅也不要放松。” 燕京府局势一直很不稳。 帝都向来是历代王朝的政治中心,文人骚客汇聚。 再加上燕京府这个大胤朝的帝都位处大胤以北,蛮族以南,本就是太祖皇帝开国来为了保卫大胤朝而建设的最坚实的壁垒,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燕京府驻扎八十万禁军,二十七万厢军,十八号营地,千万府人,万余学子,近千户世家勋贵。 繁华迷人的燕京府,历代皇帝无人可以抗拒他的魅力。 姬文璟当然也不能抗拒,所以他在唐蕊提出策反禁军,攻占燕京府时,一下子就抛弃了远走西北大营,从西北起家的计划。 他是高宗亲子,手握百万大军和两朝国库,膝下有近三十余重臣,还有先帝传位遗旨。 他明明就是被宪宗更名正言顺的大胤皇帝,为什么要像地沟里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在荒芜贫瘠的西北,一点点蚕食本来就属于他的国家。 他不愿意,他不甘。 所以当有人告诉他,他只要轻轻松松地策反一下终于他的禁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雀占鸠巢的宪宗赶下去。 他便无法自持地接受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的确。他一夜间成功了,宪宗根本没有想过禁军中守卫皇城的御林军从未曾终于过他,也没有怀疑过扶持他上位的岳父会谋夺他的皇帝,更没有发现先帝这个将皇位传给他的皇帝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在皇位上待太久。 姬文璟成功得太快,虽然宪宗夫妇不曾抓获。但是燕京府还是很快掌握在他手上。 可…… 当姬文璟坐上大胤朝的皇位,公开自己合法身份时,一切问题接从而至。 哪怕他是大胤朝的皇帝,手上握着燕京府泰半的军队,可以随意斩杀对他不公的人,百官不拥护他做皇帝,世家学子不接受他的分封,甚至老百姓皆出逃燕京,惶恐害怕他这个皇帝。 更不用说地方政府,他从发出讣告开始。地方就和中央脱轨了,派遣出去的中央官员纷纷失踪。 燕京府被独立在大胤朝之外,好似燕京府从来不属于大胤,是蛮族领地一般,无人理睬他这个大胤朝正统的皇帝。 哪怕宪宗夫妇早已经失踪。半点消息全无。 姬文璟有一瞬间后悔了。他有点想过要是他听从文永康的计划,先从西北起家,等站稳脚步,连同地方暗藏的势力,逐步吞噬大胤朝泰半的地方势力,再攻占帝都燕京,登基为帝,等大胤朝完全局势稳定后,再公开自己曾是张后亲子的身份。 姬文璟苦笑,有时候他不得不怨怪先帝实在败坏张氏女身份太过。太成功,让他几乎找不到出路。 当然也深情太过,三千宠爱在一身,让他这个儿子想要假冒其他女人的孩子也不成,尤其是圣旨遗诏上清楚交代了他的身份。 姬文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势,尤其是燕京府开始出现反他统治的民间组织,更有禁军中兵士被策反。 大胤朝军队乃是太祖皇帝所建,讲究令行禁止,不管上级出什么命令皆要服从。 姬文璟开始正利用了这一点,直接让文永康等皇城军营中统领分散发布命令,一下子控制住了皇城,直接登基为帝,坐实新帝身份。 这个时候大胤朝纵使有反对的人,可姬文璟已经是新皇帝了,那些反对者总不能再次发动政变吧,何况他手握重兵,打杀掉反对意见就成了。 再来姬家夺权,宪宗的忠臣想要为宪宗说话,也要找到宪宗人来。 姬文璟的计划算是周详的,他也成功了。 坏就坏在,他低估了民间对妖后身份的抵触和恐惧,他一登基,用了先帝诏书,天下就惶然,那些对谁做皇帝都没什么意见的世家纷纷倒戈相向。 大胤朝的老百姓也是奔向哭诉,被蛮族进城还恐惧。 更不用说清流这类最讲究声誉的,更是为了搏个好名声,拿他来刷圣名,留青史,另死不从,好像不骂他几句,就不是清官好人。 就连原先忠于军令的禁军和厢军也开始军心溃散,他越来越难以把控局势了。 姬文璟怀疑要不是自己几个雷霆手段,狠狠震慑了这帮人,指不定这些子违逆的人,就一夜间冲了进来杀死他这个妖后子。 此时,姬文璟其实对唐蕊感情复杂,他心中对唐蕊有情又感激她的那些阴毒手段和早几年拐走各世家嫡子嫡女进行疯狂的洗脑计划,让他手上有了一批狂信徒。 却也对她有些怨怼,若不是她不懂局势,肆意指挥,也许他如今早就掌控西北大营,占据了大胤朝半壁江山,也不会蜗居在小小燕京府进退两难。 姬文璟不禁想到唐蕊拒绝做自己皇后的事儿。 “表哥,你说蕊娘与曌帝……” 姬文璟没有说完,他身边伺候的姜成辕也不答。 姬文璟却自己有了答案,“不敢蕊娘会不会成为曌帝,我却不是唐哀帝。” 姜成辕看着姬文璟甩袖走远的背影,擦了把汉,叹息,“帝王心不可测,唐家丫头怕是和陛下前途难测啊。” 曌帝乃是前朝开国女帝,她乃是唐哀帝之妻,少好弄权。性子强势,扶持哀帝登基后,又在权力*吞噬下,毒杀哀帝,自己登基为帝。建立女帝王朝百年余久,乃是历史上有名的心狠手辣之辈。 姜成辕甚至觉得自己那个死得凄惨的妖后堂姨母,半点不及曌帝狠毒,之所以下场凄惨,就是因为不够狠辣。 姬文璟现在说不建议唐家丫头有曌帝之志,心里怕是对她起了间隙来着。 姜成辕也听说了唐家蕊娘为了稳固姬文璟的地位,而劝姬文璟娶梁元钊独女,这种做法怎么看都不像对爱郎的态度,哪家女子为毫无间隙的劝夫娶妻。 姜成辕心下怀疑唐家丫头到底是爱陛下多,还是爱权势多了。 姜成辕来不及细想。很快宫中又发生了事情。 御膳房送上的菜品,又发现了毒,新的毒,不是开始那种某个菜某个盅,或者是餐食的调羹筷子上放了毒药。染了毒。 而是根据陛下每餐每菜不多食。三筷即可,专门设置的相克毒药,只吃一样不死,两三盘子就是剧毒。 好在姬文璟最近被各种叛党气得胃疼,吃不下饭菜,喝不下水,就连觉也睡不着,今日更是被唐家丫头拒婚的事儿,恼得难以下咽,这才躲过了一节。 姜成辕看这无组织叛党手段越来越高超。也看出来反姬文璟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心里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来着。 姜家和张家好几年就被妖后张氏灭了,特别是姜家几乎是片瓦不留。 唯独他乃是姜家旁枝子,母亲和姜家长房夫人张氏阿妩以及妖后阿婧均是少年知己,父亲又是曾助过妖后阿婧一命,故他也是灭族案下,妖后唯一留下的后人。 (阿妩和阿婧是互换身份的,所以在外人眼里,妖后就是先帝青梅竹马的阿婧,阿妩才是姜家夫人且早就被阿婧给杀了。) 他和母亲一直被妖后养在别院,直到妖后死去,那些恨极了妖后的世人又怜悯他孤儿寡母,不仅没有因为妖后之事为难他们母子,反而维护有加。 姜成辕少年也算过得极为顺畅,除了母亲一直担忧妖后,念叨妖后委屈,让少年的他极为茫然外,日子平淡如水。 先帝过世,姜母突然故意让姜成辕偷偷接近下放到乡下的唐家小少爷。 姜成辕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儿带个奶娃娃,一带就是十来年,姜成辕也就成了姬文璟身后最温暖的影子,他与姬文璟似兄似臣,情分极深。 姜成辕骨子里对谁做皇帝并不在乎,只是到底碍于孝道和情分,一直贴身照顾着姬文璟,却从不参与姬文璟的政事。 现在看到局势越发艰难,想到寡母和妻儿,心里一阵担忧和迷茫,又自嘲的笑笑,反正自己留在宫中,姬文璟身边的大臣护卫也是半点没见过。 指不定还当自己是太监来着。 大不了出了事儿,继续回乡下种田。 姜成辕吩咐宫人处置了下毒的厨子,又将查到的东西交给姬文璟,姬文璟迅速查探起下手的人。 日日夜夜下手对付姬文璟的人太多了,除了宪宗及其党羽派来的,还有姬氏皇族,更多的却是被斩杀的世家仇敌。 宫中哪怕是先帝和张后布下了诸多人脉,还是抵不住有些之人。 姜成辕开始给新帝夜夜换新住所。 随着宪宗的消息越发难以查探,和叛军对抗越发激烈,姬文璟的脾气越发难测。 终于在一次,唐蕊下令诛杀唐家旁枝女时,二人爆发了激烈冲突。 “蕊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姬文璟无法理解唐蕊对唐家的仇恨,在他看来唐家对唐蕊这个庶出女极好,虽然不及唐婉这个嫡长女,但比及其他重视嫡庶的世家好太多了。 哪怕唐蕊在他心中天下一等一的好,也无法改变她本来就是庶出的身份。 姬文璟无法理解唐蕊对唐家的仇恨,唐蕊也不敢置信,自己千依百顺的爱郎会帮着唐堇这个贱人对抗自己。 第十九章 奸细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我让你失望,我是为你好。唐堇不是个好东西,她会害死你的。” 唐蕊有些激动,她一想到唐堇这个不叫的狗,就恨之入骨。 姬文璟不能理解唐蕊口中唐堇的威胁,在他看来,唐蕊都比唐堇更有威胁。 唐堇和唐蕊一样均是唐国公府庶女,地位却与唐蕊不同的。 唐蕊其母是良家子,乃是唐国公一次意外纳的良妾,地位比一般姬妾要高得多,故此唐蕊的身份也属于庶出头一份。 而唐堇的母亲却不过是唐家夫人的陪嫁丫鬟,祖上历代都是唐夫人娘家的家奴,地位也就比歌姬这类贱奴高点。 唐堇身为这样的身份自是唐家隐形人般的存在,再加上她又年纪小,长幼尊卑,更是在唐家大气不敢出一个的存在。 姬文璟很难理解唐蕊连唐堇都不放过的心态。 “唐堇只是个庶女。” “就是庶女才可怕,越是身份低的人,越是心藏野心,她们为了权势和利益,越是不择手段。何况她还能借着你的身份……” 姬文璟叹了口气,他不想和爱人争气,若是旁的堂家姐妹也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情分,只是唐堇是不成的。 姬文璟当年过继在老唐国公长子,唐国公已逝的长兄名下,自然在唐府身份敏感,地位尴尬,唐家的兄弟姐妹,不说薄待他,也对他多有无视。 而当时的唐蕊也算是唐家天之骄女,几乎从来没有关注过他这样的一个兄长,唯有同样透明的小小存在唐堇。出于同命相怜,对他还是多有维护,曾经给他少年带了许多温暖。 姬文璟后来身份明朗,地位攀升,唐堇避嫌。他不好再借着兄长的名义接近,但也私下里照顾一二,总是当了十来年的妹妹,哪里能完全不顾及呢? 唐堇谦卑柔弱,几乎从不曾参与唐家姐妹的争宠,姬文璟完全不能理解唐蕊为何一心至她于死地的心态。 “唐堇是你的妹妹,亦是我的堂妹,她对你的地位不会又任何影响?” “你觉得我只是争风吃醋?”唐蕊目光有些失望,看向姬文璟的眼神不敢置信。 姬文璟有些不忍,又补充道。“不管蕊娘,你和唐堇有什么纠纷,能不能看着她对我有恩的份上,就放过她了。” 姬文璟不得不往坏处想,唐蕊自从和他感情稳定。就开始插手他身边的所有事情。逐渐隔离他和他身边人的关系,先是张氏兄长,文太尉这些自小照顾他长大的,再来就是他身边的玩伴、同窗,接着就是一干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以及对他有好感的女性。 现在就连曾经和他有过接触的少年玩伴都不放过。 实在让姬文璟心中有种难言的感觉。 不知道该欢喜唐蕊对自己的独占欲,还是担忧她心怀不轨。 “好。我答应你放过她。”唐蕊讥讽地笑笑,眼神对姬文璟满是失望,神情冷漠,好似拒姬文璟千里之外。 姬文璟有些心寒,却不忍抛弃这个对他伸出温暖手的少女。只能哀伤地看着她。 许是姬文璟的目光太过哀痛了,唐蕊不得不暂时点头同意,她心里却打定主意,趁着姬文璟不注意,一定尽快处置了唐堇这个贱人。 姬文璟看着唐蕊暗沉的目光,心陡然有些累。 唐蕊需要的男人是永远服从她,支持她,帮助她,信任她,为她付出,她却吝啬付出一丝真心信任,总是想要掌控一切,可却碍于眼光拘于闺阁,很难看清一些东西。 姬文璟不得不疲于奔命的替她扫烂摊子,再加上唐蕊总是瞒着一些事儿,又打着为他好,处处干扰他的事情,让他越发难堪。 姬文璟甚至过分的想唐蕊需要的不是一个爱她的男人,而是需要一条听命护主的狗,她不需要一个有人格的男人,只需要一个身份高的狗。 一旦这只狗不听话,就立马抛弃。 姬文璟想着唐蕊刚才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心里发寒,每次一不顺唐蕊的心,她立马就变得无情,她心中对自己又付出多少真心来着。 信任是要双方的,真心同样是双方的。 单独的付出太累了,唐蕊全身包裹着坚冰,却要求绝对的忠心,太难,至少人做不到。 姬文璟不是失望唐堇之事,而是失望唐蕊的态度,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大胤的江山和唐蕊这份情意。 他都妥协得太多,却无人为他妥协。 唐蕊和姬文璟分开,立马吩咐手下的暗卫对付唐堇,唐家那群妇孺逃的逃,跑的跑,她最想折磨打杀的唐夫人母子却跑得无隐无踪,好不容易留下了唐堇这个不受重视的。 她为何不能报复。 她很清楚的记得唐堇这个贱人,前世明明她去求已经生为侍郎妇人的唐堇,求她就自己一命。 可唐堇怎么做的呢? 当年姬文璟求她救一救他们夫妻,她无视,害得他们差点被抓获,丧了命,姬文璟也受了重伤,这才跑不远。 她被贬入教坊,后来又成了低贱的妓子,好不容易知道了她的消息,求到侍郎府,她却让一干仆从将她打杀了出来,还说唐家没有交唐蕊的二小姐。 害得她死得惨不忍睹。 她倒要看看唐堇这个前世高贵无比的侍郎夫人,今生没了清白成了千人骑万人骑的贱人,还能成为侍郎夫人? “慢着。放心堇小姐,否则——” 姜成辕得了姬文璟护住唐堇的命令,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唐堇的藏身之处,他可是知道唐蕊这条毒蛇,就和她身边那两条叫白霜霜和林熙蕙的黑白双煞一样,没个好东西。 唐堇要是落在她们手上,一死还是好的,生不如死才是正常的。 果然,他一赶到安排的别院就发现唐堇已经失踪了,根据他对唐蕊这个小心眼的女人龌蹉心理的了解,直奔下九流的勾栏坊。 按照唐蕊的心态一定会毁掉唐堇的青白,甚至毁掉唐堇青白的一定是最龌蹉最肮脏的人,姜成辕就带着一干属下就奔勾栏这一代最差最无顾忌,客人又最低最肮脏的棚户。 一下子就找到了小娃娃唐堇。 此时的唐堇已经昏迷不醒,衣服已经被褪了一半,脸上脏兮兮的,一看就是被粗鲁的打晕了的。 好在现在新帝登基,燕京府乱得紧,老百姓再荒唐,也没什么心思寻欢作乐,要是中高档的勾栏还有禁军去寻乐,这棚户就是贫民贱户,自然没什么客人。 那棚户的老妈子一见姜成辕来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好在她看小丫头年纪太小,根本不能开苞,再加上衣服穿着看着不一般,没敢强行让她出客,而是给她换了衣服,打算养上一段日子,再卖钱。 姜成辕也不为难老鸨,只是将齐腰大的唐堇裹了走,又给老鸨几定银子,吩咐她下次再遇到送唐堇来的人,就告诉他们,唐堇被客人玩死了。 老鸨见了银子顿时迷花了眼,本来看着刀光闪闪,觉得没命的事儿,现在白得了银子,自是连连保证。 她虽是个老鸨,也是个人,和那些大勾栏书院不同,她这等子小地头,就混个糊口的,也知道脊梁骨低一点没什么,人就要墙头草,两口胡话,心里明白。 姜成辕安排好唐堇的事儿,也不添油加醋的回禀姬文璟,姬文璟还是默默不语了好一会儿。 姬文璟心肠硬,心肠狠毒,不见得比唐蕊干净,但只要是人,就有软骨,姬文璟软处就是他对自己人总有几分情义,不然姬文璟身边的老人也不会跟着他混,做造反杀头的买卖。 这世上,绝对歹毒无情的人,绝对不会成功,也绝对没有忠心的下属和臣子。 姬文璟对不相干的,或者需要震慑的时候,手段狠辣无情,残忍堪称暴君,但是他骨子的护短,还是收拢了一批手下。 唐堇到底在姬文璟心中是一片柔软的回忆,唐堇年纪小,身量全然是孩童,人见了都会起怜悯之心,姬文璟少年高位的,骨子里总有怜惜弱小的心疼,哪怕他被弱小者害过多次,对自己身边的美好回忆中的小妹妹还是几分怜惜的。 姬文璟不语,也没再提及唐堇的事情。 姜成辕却偷笑,到底是和唐蕊那个妖女 起了间隙。 姜成辕自得其乐算计成功。 林熙菡一干人等也是大定计成。 “表姐,堇姐姐,接近到伪帝身边的姜成辕。” 林熙菡将手里的密信交给崔表姐和唐婉,二人相视一笑。 张建之事交给了崔阁老这些老狐狸算计,林熙菡这类小姑娘闲了下来,看着家中兄长为大胤朝谋划,也不甘示弱的,各自打算起来。 唐堇这个小丫头,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竟然离家出走,去做起来奸细来。 “还是堇妹妹聪慧,到底靠近了那儿,只是她年纪小了,却做这样危险的事儿,还是让她小心的。” 唐婉开始担忧自己的幼妹,众人安慰了几句。 唐婉又道,“不知道家父如何?” 唐婉开始唐国公,林熙菡也不禁担忧起来,幽州局势险峻,蛮族好似配合伪帝行动,也开始侵略大胤疆土,莫要大胤内斗,最后却让蛮族占了便宜。 第二十章 碰面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果然,唐婉的担忧不无道理。 月中,蛮族对幽州、云州、汉州六府发动攻击,并且有一股骑兵绕过嘉峪关兵防,深入大胤朝腹地,给大胤朝地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此时,姬文璟谋逆登基,宪宗失踪,燕京沦陷,群龙无首,导致于大胤朝士气低迷,地方军政无绪。 更有各地方姬文璟势力破坏,地位政权越发难维护,官员日益被刺杀,老百姓纷纷逃散,整个大胤朝一片混乱。 蛮族在这个关键时候出兵,让大胤王朝无力抵抗,没几日,大军就陆续攻下两座城池,骑兵更掠夺坑杀近三个省份。 宪宗无法,不得不放弃诱敌计划,等待姬文璟势力全然暴露,只能在离燕京不远的通州与燕京府的姬文璟遥遥相对,暂时放下双方纠纷,共同抗蛮。 姬文璟起先极为赞同,同意将燕京府近百万大军出兵抗击北方蛮族,配合大胤军队地方清剿计划。 可惜姬文璟身边有个极为小心眼的唐蕊,她没几日就破坏双方誓言,不仅撤回大胤北方的军队,让宪宗抗蛮军队陷入蛮族包剿中,还故意放纵引导蛮族进入大胤腹地,就为了降低大胤地方势力。 一时间姬文璟和唐蕊的声望降到了最低点,民间将二人比作唐哀帝夫妇再世,老百姓对二人唾骂不已,恨之入骨,就连向来圆滑的世家也多站队站到了宪宗身后。 姬文璟这般做法不能说不对,他们本来就声望不及宪宗,此时失去了名声也无关大局。 更何况蛮族和宪宗军队正面冲突。双方几乎两败俱伤,姬文璟手上的军部势力却完整保全。 月末,本来处于劣势地位的姬文璟却陡然成了三大势力中最强劲的的完整势力。 他趁着宪宗和蛮族元气大伤时,陆续占领了蛮族南方势力以及宪宗北方势力,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三足鼎立。 林熙菡叹息不已。 等林熙菡诸人知道蛮族和姬文璟狼狈为奸的缘由更是感慨不已。 蛮族和姬文璟合作。除了姬文璟丧权辱国许诺的条约,更多再于蛮族草原天灾。 大批大批的牛羊死于瘟疫,河流干涸,草原枯竭等诸多天灾*,让蛮族这类游牧族面临生死的抉择,不得不对大胤朝发动猛烈的攻击,一求生路。 本来宪宗可以在几个月内搞定的叛变,最终因为蛮族这外力,以及先帝这个坑儿子的诸多布局,让宪宗这条引蛇出洞的计划夭折。 “到底是天灾*不可预料。” 林熙菡感慨了一句。 唐蕊也感慨不已。 前世此时。姬文璟业已经营西北大营近两年之久,西北大营已经颇具规模,最后却正巧因为蛮族天灾,地处蛮族正面攻击的位置,一下子在蛮族突破幽州防线。就陷入了蛮族大军压境的局面。 姬文璟不得不与蛮族正面对抗。几乎耗尽了西北大营从先帝姬文璟父子两代经营。 更憋屈的是姬文璟耗尽了财力物力人力,却给宪宗争取了时间,最后给宪宗旗下的心腹军队捡了个便宜,成了打败蛮族的抗蛮英雄,声望极度高涨。 也给西北大营中的士兵叛变朝廷正规军埋下了伏笔。 唐蕊前世无数次听姬文璟懊恼痛恨蛮族之事,自然对这件改变姬文璟命运的事情极度上心。 她觉得西北大营极为不吉祥,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不如放着,另起炉灶。 这也是她抱着被文永康这些老匹夫唾骂嘲讽不已。仍然咬死不回西北大营的原因。 一群自以为是的老不死,哪里知道后世之事。 现如今被损耗势力的是宪宗,看日后宪宗如何对付羽翼丰满的姬文璟。 唐蕊心中乐观,姬文璟却恰恰相反。 本来姬文璟同宪宗达成合作共同抗蛮,打下极高的声望,从长远看对将来姬文璟的小朝廷的建立极为有利,如今却因为唐蕊隐瞒他的作为,一下子将姬文璟及其心腹打入了叛国贼的地位,声望极低,后期王朝管理必将越发为难。 姬文璟对唐蕊的擅做主张越发不满,尤其是听到亚父文永康称病不朝已经有近月,心下不由思恋,一个下令,就带着姜成辕去了文府。 文永康此时却是极为清闲乐呵。 梁元钊探查张太后和先帝秘事,已经有月余,内里涉及诸多隐秘,旧人多已不在宫中,剩下的老宫人也皆下放归乡。 梁元钊若是探查无异样,必是早日回归,此时缠留旧地,必有隐情。 文永康心中对姬文璟起了猜忌,不愿意与姬文璟接触过多,免得伤了情分。 尤其是这段日子来,文永康与张建相处已经久,获知他由张太后兄长抚养长大,收留他的慈幼局档案模糊,张建长相脾性又多与张后和先帝想象,越发让文永康肯定心中揣测。 先帝在世,文永康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姬文璟身份。 毕竟当时张氏两姐妹均有身孕,且日子相似,最后却均未曾留下子嗣。 文永康原先当张氏阿婧子嗣被阿妩害死,这才让先帝能够狠心毒杀阿妩,不顾及阿妩及其腹中胎儿。 再加上按照先帝爷的脾性,姬文璟若是阿婧腹中子嗣,必不会让唐国公处置了去的。 毕竟阿婧和阿妩不同,先帝怎么会千盼万盼的子嗣下毒手,特别是阿婧给先帝生了个贤德的先太子,先帝更盼着阿婧多生几个好儿子。 可如今这一想,却是不大对劲的。 先帝口上说要处置了姬文璟,最后姬文璟不仅半点事情全没,还被唐国公照顾得好好的。如今更是得了自己这一批阿妩的心腹效力,怎么看都是惊天大阴谋。 文永康拉着一群张氏阿妩的心腹分析了一下,更觉得可疑非常。 张氏阿妩羽翼已经丰满,自己这一干心腹手下,先帝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些。若是张氏阿妩一死,子嗣全无,自己这些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造反的事儿。 再加上张氏阿婧这个阿妩的死敌,人死了,好歹还留个种,岂不是生来拉仇恨值的吗? 阿妩宫中一些心腹宫人惯是心胸狭窄,手段阴毒的,他们知道了阿妩肚子里的小主子没了,可阿婧这个阿妩拉着一起死的女人却留下了子嗣,必是要下狠手害了去的。 先帝又没三头六臂。他再厉害,也不是个女人,哪里收敛得住阿妩宫中的势力,又不能成日里护住小儿子。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姬文璟送到秘密处抚养,一是避开宫中宫外暗地里的势力。二是躲开朝廷世家以及先帝几个日益长大儿子的目光。最重要的是当时先帝年纪已经不小了,他也不见得能等到小儿子长大,现在将姬文璟留在宫中,不过送他去死。 现在将姬文璟以妖后遗子的身份留在唐国公府,却能得到自己和阿妩两方势力维护,最后干掉已经做了皇帝的兄长,登基为帝也不是不可能。 文永康这般张氏阿妩的老人们一个分析,就越发呕得紧,觉得被先帝和阿婧两个奸夫淫妇坑死了,开始对新帝的命令消极怠工。就等梁元钊的消息回来。 也有冷静的怀疑是否张建的身份有问题,故意离间自己这些老人和姬文璟的关系。 可惜这些老人们早被姬文璟莫名其妙的冷落搞得人心惶惶,他们不理解明明是看着姬文璟长大,对他忠心耿耿,半点不曾违逆,甚至很多都抛家弃子,不顾自家性命的扶持姬文璟。 姬文璟却莫名其妙地提防起这些老人,反而重用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和少年郎,怎么看都奇怪得紧。 现在一听姬文璟有可能是假的,众人也一下子明白了,唯有姬文璟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妖后阿妩亲子,怕将来自己等人知道了,这才留一手提防得紧。 有些事儿,也只能说天意,姬文璟今生莫名其妙的提防让妖后一干老人起了怀疑,现在张建恰巧出现,更让众人离心离德。 张建此人不算是聪明人,却是个极为擅长演戏,利用自己的皮相的,三句真话,七句假话,哭唱俱佳,又放得下身段,张口伯伯,闭嘴叔叔的。 越发让众人感觉张建不仅长得像妖后阿妩,连性子也极像,礼贤下士,不顾身份。 便是对张建心生怀疑的,对比了姬文璟高傲提防的态度,也觉得张建要比姬文璟这个小主子更向妖后。 妖后阿妩碍于身份,执政期间收敛的人才,大多数均非出生勋贵世家的得意人,多是旁枝庶子、寒门士子,这类人有才学,却多受打压,性子既清高自持又暗藏自卑,极为希望得到人尊重和赏识。 妖后当年能够取得朝廷上的胜利,空前集中皇权,压得世家勋贵几乎喘不过起来,很大程度取决于她对人心的把控。 位处高位放得下身子去恭维一干臣子,这是历代皇帝都做不到的,妖后做到了,自然一群渴望得到认可的贤士对她忠心耿耿。 再来她做事做人极为护短,替人考虑,她帮助这些心腹,却替他们考虑,犹豫自己民间声誉不加,多数时候还多做反派角色给她的心腹刷分。 让她的心腹表面都是清贵的好官,不喜为民对抗恶毒的妖后。 而对于真正抵触她的世家勋贵,自是一顿打杀弄死算了。 妖后能够使出自降身份的手段,除了本身擅长把握人心,还有她本出生旁枝,家族身份不高,不似嫡出嫡系自持身份。 她从来不觉得脸面比现实更重要。 妖后的这一特性正巧和张建这个混迹市井的小民一模一样,对于张建这个能吃饱饭,就天下大吉的人,多得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没脸没皮的日子。 他半点不觉得不顾脸面的讨好一群在他眼中的大人物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反而私下里偷笑,将来要和乡下一帮兄弟吹嘘一下他有什么太尉伯伯,将军叔叔神马的。 简直天下掉下一群后台和金币,他满眼的孺慕崇拜,让一干对小主子满心尊敬的老爷子们,越发感动不已。 特别当张建每次喊道某个妖后旧臣,满口都是,“家父,曾经常常提及,当年要不是您……,大胤就不会……”这类话儿,更让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妖后大多数旧人肯定张建必是妖后亲子。 不然张建的养父,妖后的亲哥哥,明明就藏于民间求生,何至于暴露身份的提及他们这些人,必是大打算提前给张建说明妖后旧势力情况,打算等张建成人,再带他来拜见诸位叔伯旧臣。 等姬文璟到了文府,就看到这样荒唐的情况。 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弱冠少年端坐首席,左手是他那个向来不拘言笑的亚父文永康,右手是大将军王怀南,一干姬文璟身边老臣均是笑容可掬,欣慰不已的给美若妇人的少年敬酒的场景,形容均是恭敬不已,姬文璟差点以为这个少年是自己的老臣的主公。 “亚父、王将军,诸位均在此聚会。” 姬文璟不阴不阳的漫步进大殿,大殿上顿时噤若寒蝉。 第二十一章 好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拜见陛下。” 文永康首当其冲地拉着张建给姬文璟行大礼,并与王怀南左右夹击,遮住了姬文璟投向张建的目光。 姬文璟冷笑一声,状似不曾看见文永康等人小心掩饰的动作,垂下的眼帘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大殿一下子沉默了,张建亦被这淡淡压抑得气氛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行骗经验丰富,一骗走江湖,靠得就是风轻云淡,不动如山的气度,哪怕心里是翻江倒海的害怕,面上也是不动声色的淡然。 看向姬文璟这个恶名远扬的一国之君,好似看向邻家亲朋,既亲切又冷漠,不卑不亢。 倒让文永康一干旧臣定了心,从刚才新帝突至,恐暴露张建的惶恐中解脱。 均纷纷欣慰不已的偷瞄了张建,有的甚至暗道不愧是太后之子。 就连姬文璟也是对张建起了几分好奇兴致,他细细打量起这个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弱冠美少年,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 张建的气质清朗出尘,样貌过于精致,像这样极为符合大胤朝审美观的美少年,他不应该半点映像全无,除非有人故意隐藏。 姬文璟暗暗揣测,他身后的姜成辕却是惊讶不已,面露骇然之色。 姬文璟不曾回头,半点不知表兄情态,可正对面的文永康却眼露精光,一下子恨意暗藏。 王怀南与文永康对视,心里也有了几分肯定。 这姜家、张家和太后的恩怨。旁人不知,他二人却是清清楚楚。 当日姜、张余孽投靠姬文璟,他们二人就怀疑两家人心怀不轨,怎奈姬文璟顾恋血亲情分。不忍拒绝,又愧疚妖后旧人迁怒,这才收留两家后人。 现在看来,怕是极为不简单。 妖后阿妩屠杀张姜后人,阿婧却与张姜情分颇深。 王怀南一瞬间肯定了姬文璟很大程度不会是张氏阿妩后人。 气氛压抑许久,姬文璟看下马威足够,这才故作惊讶道,“亚父、将军何故行此大礼。” 姬文璟边说边上前扶起文永康,“亚父在朕心中视若亲父,亚父大礼。让朕心生不安。” 文永康欲再行礼。表示对姬文璟谦和态度。姬文璟又拉住文永康叹息道,“亚父,您再行礼。便是抗旨不尊,亚父见朕不必行礼。” 姬文璟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文永康却没了往日的感动,尤其对比张建不拘小节的谦和,姬文璟满口的朕怎么都显得虚伪,半点都不似张氏阿妩真诚不做作。 文永康心中越发觉得姬文璟和先帝一个样子出来的虚伪自负,却半点没遗传到阿妩的手段。 这个世上真正的收服人心,不是权势、金钱、美色,而是以心换心。 以金钱诱人,必被金钱所弃。以美色惑人,必被美色所害,以权势压人,必被权势所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不背叛,除了心无法背叛。 张氏阿妩以一介女儿身,臭名远扬的身份,能够把握朝廷十来年,令行禁止,无一丝逆言,除了她手段了得,更有她对心腹的绝对信任和赤诚。 姬文璟不管是不是阿妩的孩子,都差阿妩太多了,反而是出生市井之徒的张建,不曾受过半点世家勋贵教育,却能够把握人心,到底是个难得玩心高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就低头,该认真就认真,待人以诚,哪怕是装也要用心装。 文永康如今还不能确认张建和姬文璟的身份,却对二人有了高下评价。 文永康做出与往常一模一样的感动,让姬文璟满意的点点头,又和在场的重臣寒暄了几句,指着张建问道,“这位是?” 张建上前一步,对姬文璟行了正式大礼,“小民张建,见过陛下,陛下贵不可言,紫光照九霄,不敢直视。” 张建不曾似常人的见礼,暗赞姬文璟乃是紫薇星帝,天降天子,让姬文璟对他倒是少了几分厌恶。 姬文璟微微抬眼,再次直视张建。 青衣少年,弱冠上下,毫无配饰和花纹的穿戴朴素至寒酸,穿着少年身上却有股难得的气宇轩昂,贵气凌人,一看就不是身份简单的。 尤其是张建那张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样貌,宛若仙人临世,让姬文璟这个身处三宫六院,见惯天下佳丽的皇帝都为他生为男子惋惜不已。 但吸引姬文璟的不是张建如仙似神的样貌,而是淡淡的熟悉感,那种难言的熟悉感,总是让姬文璟好似在哪里见过张建,可姬文璟非常肯定似张建这样出众的样貌,他半点没见过。 姬文璟*裸地直视让众人忧心不已,面上风轻云淡的张建更是担忧姬文璟这个新帝是否有特殊爱好,他暗叹自己实在不好南风。 “张贤士是否是家中哪个长辈的子侄?” 姬文璟突然态度和煦的问道,让文永康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了。 倒是张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眼,显得又真诚又阳光,“小民父亲也是张家旧人,说起来还和陛下有些姻亲关系。” 姬文璟心里知道张家的旧人早就被自己的生母妖后斩杀干净,妖后又是个手段厉害的,能留下的必是她放过的,这样算来除了姜家姨母,便只剩下亲母唯一的哥哥家了,特别是看文永康诸人的态度越发肯定唯有妖后的血缘近亲,他们这些老顽固才会如此忠心不二。 姬文璟早在文永康等人日夜念叨下知道妖后阿妩和阿婧的身份,他对二人和先帝的纠葛恩怨毫无兴趣,他们皆是已死之人,对他毫无帮助。 但是对于能够找到几个自己的亲戚还是比较乐意的,尤其他身边毫无可用之人。 “原来是表弟啊?”姬文璟对张建神色稍缓,眼神温暖亲切。 “你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见,还请亲近亲近。” 文永康一愣,不知道姬文璟打什么主意,姬文璟性子骄傲又暴虐,从不曾见过他对何人如此亲热,不摆身份,便连自小一起长大的姜成辕两表兄弟也不曾,倒是让文永康等人越发怀疑。 “自然,小民也早就听家父惦念表弟孤苦,一直让小民若有机会,早点来拜访陛下。可惜小民位卑,不好来燕京给陛下添乱。” 张建有些没分寸的套近乎,让众人脸色一白。 姬文璟骨子的高傲,他能做假谦逊亲热,你却不能不知分寸的套上去。 文永康已经打了上前求饶的主意。 姬文璟却看着张建坦然的眼神,呵呵一笑,“姬家老祖宗还不是个穷卖鱼的,哪里有什么身份高低来着。表弟,你要是早点来,朕也没的没趣。” 姬文璟说得越发平易近人,文永康等人越发担忧张建。 哪料到张建听了姬文璟这个皇帝老儿和他称兄道弟,一时飘飘然,几乎忘了身在何处,露出有些憨厚的傻笑,“呵呵,呵呵,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我这就是表弟穷亲戚。” 众人看张建这直接拉上关系,更是吐了一口血。 姬文璟惊异地看了两眼张建,却见他目光清澈如水,笑容干净透亮,看着极为淳朴,一时对他难生厌恶。 一时间又沉默了。 张建也看出来指不定自己说错话了,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 拜一张好脸所至,有些猥琐的傻笑,反而被仙人般的容颜衬托得越发出尘清澈。 姬文璟对张建越发有了几分好感,姬文璟彼时年纪不过弱冠,身边除了阿谀讹诈、攀隆附会的功利之徒,便是如同文永康一等子先人旧臣和下属,过于恭敬和卑微,以及无尽的压力压在姬文璟身上,实在难让姬文璟同等的心生好感。 而张建却是不同的,二人一般大小,又无任何利益冲突,张建目光清澈,无视功利,仿佛姬文璟这个皇帝在他心中就和一般人无二样。 再加上他对张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就像骨子里的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总是不由对张建亲近两分。 姬文璟和张建不明的亲近和热乎,让文永康一干旧人惶恐不已,一个劲儿的担忧姬文璟是否知道了张建的身份和来历。 甚至怀疑姬文璟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隐瞒,此时要揭穿了才杀了上来。 姬文璟整整和张建把话近两个时辰,二人聊了诸多事情,从日常琐事到家国建设,姬文璟陡然发现这张建表弟实在乃是他人生中天字一号的知己。 难怪伯牙子会为知己毁琴,实乃人生知己难求。 姬文璟临走时还对张建依依不舍,他心中极为肯定这位张建表弟乃是有大才的人,比一般人更可靠。 人易对长相俊美的人,心生好感,尤其是见多了美色的人,越发见不得丑人。 姬文璟对张建心生好感不难。 但是持续生好感,却是难上加难。 张建摸着一把子冷汗,不禁感激那般日夜操练他死记硬背的崔家人,否则今天非得穿帮,立下无能之辈的骂名。 新帝一走,文永康诸人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张建不明就里,强调了几句新帝品性不难相处,越发让先太后旧人感慨不已,到底是真正的太后种。 张建暗暗喷笑,这样就算是好人了。等小爷和新帝熟悉了,再来几次英雄救狗熊,岂不是让众人好感度刷爆。 第二十二章 旧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妖后旧事时隔近二十年,宫中老人死得死,散的散,剩下来得不过是旧人经营下来的人脉,真正知道妖后死前旧事的人寥寥无几。 特别是开明十三年,起义军进城,妖后鸩杀,朝内朝外一片混乱,宫中死伤无数,妖后当时宫中诸事越发不明。 梁元钊先由宫中探查当年旧人下落,从燕京出发,再至江南,途径近二十余城,最后才停留江南等到了蜀地赶来的老人武汤。 武汤乃是先帝身边伺候的旧人,太祖皇帝赐给先帝的十三人之一。 虽是宫人,没了子孙根,成了士大夫看不起的太监,却不曾成为众人鄙夷的不阴不阳怪物,反而由其睿智机敏赢得朝内朝外的赞赏。 尤其是先帝有一段时间和朝臣矛盾激化严重,几乎一触即发,撕破脸面,当时诸事均有受人鄙视的大内总管武汤做了合理的调解,才没先帝做了大胤朝历史上第一个禁言杀内阁大臣的皇帝。 算是大胤历史难得内相相合的内侍。 武汤年纪已经老矣,鸡皮鹤发,双眼浑浊,口齿不清,他是由膝下收养的养子从蜀地连夜送到江南的,见到梁元钊的时候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呵呵……,我就知道会有旧人查旧事。” “新帝不是太后之子?”梁元钊微皱眉头,说出自己的揣测。 武汤好似知道张氏阿妩旧人会查探姬文璟的真实身份,他颤巍巍地让养子扶着他起来。气喘嘘嘘地从怀里掏出一件黑得发红的令牌。 梁元钊接过,又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武汤点点令牌,“这是天武军的令牌。” 天武军乃是禁军中势力最大的军队之一。几乎占了禁军的四分之一的军令,也是唯一冷眼旁观姬氏兄弟争夺皇位的番号。 新帝号称拥有近百万大军,其实不然,这些军队中只有泰半隶属妖后势力,剩下的半数却是冷眼旁观的不明势力。 现在武汤一个太监,拿出天武军这个军队的令牌,实在让梁元钊心生不安。 “天武军的令牌为何出现在这里?这又和新帝是不是太后之子,有什么关系?” “是啊?有什么关系?是没关系。” 武汤冷笑两声,眼里发出阴渗渗的光,一下子让梁元钊回到了二十多年。初见这个权势滔天。内宫第一人的情景。 “可新帝是不是妖后之子。又和你们什么关系?大胤朝的皇帝和是不是太后的孩子有什么关系?不是谁适合大胤朝的皇位,才该是谁的吗?” “你——”梁元钊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们这些均是张氏阿妩的暗棋,从来不曾号称是太后势力,均打着是先帝忠臣的名号,存在世上。 故他们不能说要是姬文璟不是张后阿妩的孩子,他们就不效力,因为他们是受先帝所托才效忠新帝的。 武汤堵回去梁元钊,仿佛也失去了气力,说话断断续续,有声无力,“其实多年前。陛下过世的时候,就让杂家将这令牌归回天武军,可惜一时鬼迷心窍留了下来。留下想要等到一日有机会能给先帝爷分辨两句委屈。” 梁元钊表情不屑,先帝作为皇帝有什么冤屈,那可是老天最大,他第二的主儿,就连太祖、太宗皇帝都比不得的幸运儿。 上有太祖建业,太宗造世,天下太平,国库丰盈,下有良臣、贤妻,盛世繁华,内外无忧,更对比倒霉催的宪宗皇帝,先帝在世,就连天灾*都半点全无,堪称历朝历代最太平的日子。 不然旁的皇帝像高宗皇帝这般折腾,姬家王朝早就被推翻了,哪里还能让高宗折腾些情情爱爱的事儿。 “你们是不是怀疑先帝爷故意将张氏阿婧的孩子诬赖给阿妩,好诓骗你们扶持阿婧之子上位?” 武汤冷嘲,梁元钊的确被刺到了。 武汤嗤笑,“不是。先帝没有。” “那就是新帝的确是太后亲子。”梁元钊有几分惊喜,他虽然对新帝起了间隙,还不是希望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就给个假货铺路,来时也不过抱着奢望的打算。 “是也,不是。”武汤讥讽地看着梁元钊的惊喜,这些人就是号称忠于陛下,却一个个都向着妖妇。 “谁的孩子做上皇位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意思?”梁元钊神色冷峻。 “听我讲个故事吧。” 梁元钊淡淡看向武汤,武汤也不待梁元钊回答,瘫坐在软榻上,面露缅怀,“先帝爷是太祖的孙子,太宗的嫡幼子,少年封皇孙,青年为太子,看似光鲜亮丽,却是内里委屈的。” “太祖之位传于女帝,酆矢王朝女权社会,女尊男卑。” 梁元钊听到酆矢王朝神色尴尬,他很难理解男子卑微低贱的时期,不过出于对这段历史的好奇,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大胤开国皇帝太祖不过是女帝皇夫,却不是女帝唯一夫婿。女帝喜外族美男,多有宠溺,太祖膝下仅有太宗独子,无皇女,宫中颇受其他皇夫欺辱。太祖心高气傲,深恨女权当道,又听女帝欲封太祖极为仇视的金凤皇女为皇太女,一怒之下,就斩杀了金凤皇女,囚禁了女帝,自立为帝,毒杀酆矢王朝的所有皇室女子。” 梁元钊所知道的大胤朝历史,均是女帝禅位,半点不知道原是太祖谋逆,不过皇位更迭从来都血腥的。 “其实太祖登基为帝,却受酆矢王朝男子思想虽禁锢,当时并没有想过传位给太宗。” “太祖心里明白当时整个王朝的思想就是女尊男卑,男子很少有思想解放,敢反抗妻主的,再加上男妻守则这类疯狂的思想所禁锢,半点不敢做出违逆的事情。” “太祖登基为帝,曾一心想让女帝给他生个女儿,可惜女帝大女子主义,另死不从。” “太祖一气之下,就将太宗封为皇太子,将王朝从女尊男卑变成男尊女卑,焚烧所有男子闺学,请大儒编撰女子闺学,阴阳颠倒,一下子让女子成为家中的囚鸟,男子解放出来做了撑起天下大事的大男子。” 梁元钊听武汤说这段历史,怎么都觉得怪异不已,很难理解。 心里暗想难不成现在三从四德的那些子女则,原来都是给男子所用,他有些毛骨悚然。 “这些又和太后、先帝有什么关系?” 武汤不搭理梁元钊,整个人陷入了回忆,“太宗年纪小,做了皇太子,又受得是大男子的教养,自然没有半点阻碍,一下子就成了大胤朝的盛世明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与历代女帝毫无二样。” “大胤朝的士大夫们,那些脱离妻主压迫的男妻们均欣慰不已,觉得他们又恢复了先唐旧梦。” “可有一个人却很不开心。“ 梁元钊心里暗想必是女帝来着,好好的皇帝成被皇夫囚禁的亡国之君有什么好开心的。 “那就是太祖皇帝。” 梁元钊满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他有什么不开心的。” 武汤幽怨得一眼,让梁元钊打了个哆嗦。 “太祖当然不开心,他所受的教育就是小男子思想,陡然间儿子变成他眼里淫荡不堪的大男子,当然觉得不堪入目。” “所以当先帝这个唯一得到了太祖皇帝认可的嫡孙出世,太祖就将先帝接了回去教养。” 梁元钊又惊讶又好笑,还有几分尴尬,“您的意思是说先帝爷骨子里是小男子。” 梁元钊很难想象,他眼里霸气侧漏的先帝骨子里却有着女帝时期的小男子思想,实在是…… “是也不是,先帝爷虽然受了太祖皇帝的影响,却生活在大男子的大胤朝。他只是比一般人更注意男子贞洁和更痴心了一点。” 梁元钊好想捂着肚子发笑,在他看来男人有什么贞洁,就算他这一类毕竟洁身自好的也骨子里没有那种男子贞洁的想法。 武汤好似看出来梁元钊的意思,他没好气的反问,“男人要求女人贞洁,为何女人不能要求男人贞洁?” 梁元钊回答不出来,但在他看来贞洁这玩意儿,本来就该女人守着的,他不想纠结这种问题,扯开话题,继续问,“武公公,您说这些,到底和新帝是不是太后之子有什么关系?和先帝清白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来着?你们不是说先帝爷绝情决意对不起太后来着吗?我要说的就是先帝爷从来没有对不起太后,反而是太后对不起先帝爷?” 梁元钊觉得太监是个很难沟通的生物,比女人还纠结。 “先帝爷,他骨子里是尊重女儿家,怜惜女儿家,将女儿家真正放在同等地位的,并没有将女子当做附庸看待。这也是他为何对阿婧痴情,对太后弄权的放纵。” 武汤嗤笑,“不是先帝无能,而是他不屑。他不屑权势,他只求一心。” “张氏阿婧本来就和先帝爷青梅竹马,先帝爷几乎把她当做自己本人一般的存在。” “可惜太宗皇帝觉得阿婧对先帝影响太甚,怕女帝复位,在造一个酆矢王朝。所以故意纳阿婧成后妃,先帝无奈,只能让阿婧外嫁,阿妩进宫。” 第二十二章 谁之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是的,这一点先帝爷是对不起阿妩,可人生在世,就需要伤害一个人的时候,你是选择伤害你重要的人,还是无关紧要的人。” 梁元钊想要冷嘲热讽,却说不出话来,人非圣贤,他自己处在先帝那个位置,很难说出自己的选择。 “先帝错了,只能继续错下去,他一直补偿了太后。当无子宫妃要殉葬的时候,他当即偷偷伪造太宗遗旨封了张氏阿妩为太宗之后。这几乎等于给张氏阿妩等价于先帝的权势。” 梁元钊不想评价先帝和张氏阿妩的关系纠葛,他忠于阿妩,自然也站在阿妩的位置上。 武汤站在先帝位置,自然替先帝考虑。 “先帝和张后发生逆伦关系,有人怨怪妖后,有人怨怪先帝,更多的是面上骂妖后,私下里却道先帝是个皇帝,张后是个弱女子,错的其实是先帝爷,张后不过背了黑锅。可这事上,一见错事,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 武汤有些愤懑,“张后与先帝发生逆伦,张后怨怪先帝爷,她一面欢喜先帝,却一面怨怪先帝让她不贞不洁。” “先帝哄,先帝让,先帝劝,先帝也是人,他也会累。何况先帝本来就心思细腻的一个人,他在宫中压抑得喘不过气了,在朝堂,在大臣,在大臣逼迫下,在妖后埋怨下,脆弱的先帝爷自然会逃,逃到一个能让他放松的地方。” 梁元钊对主子们的情史不感兴趣,不过第一次从先帝的角度想来。的确这个世道没有规定男子就必须去承担一切,人和人既然都是平等的,为何要把压力通通给一方。 “这个时候阿婧出现了,先帝本来就对阿婧有情。当知道姜氏长公子不喜阿婧,心恋自己真正的未婚妻阿妩之时,先帝又是愤怒又是怜惜,他自然收留了阿婧。” 武汤暗叹,“可惜太后并不相信先帝,她觉得先帝欺骗了她,她为了报复亲手将肚子里的孩子堕掉了。先帝恨极,也为了报复太后,自此真的和阿婧在一起了。” 梁元钊骇然,他知道太后是决绝的人。没想到这么决绝。 “辛武年。阿婧怀有仁德太子。先帝过继在无嗣皇后名下,太后和先帝关系减缓。时隔三年太后再次有孕,太后却再次为了权势将孩子堕掉。先帝再次被伤害,真正对太后死了心。太后好权,他就将权势通通给了太后。” 武汤嗤笑,“你当张氏阿妩那些把戏和弄权的主意,先帝爷不知道,不要忘了先帝爷是两代皇帝养大的,他骨子的权势诡计不比任何人差。” “你觉得张氏阿妩的震慑手段真的能压得住恨她入骨的朝臣。没有先帝爷暗自帮衬着,张氏阿妩早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先帝爷只是不愿意罢了,这世上有人爱财有人好权,先帝爷天下最最贵的人。却一个不爱。” 武汤的冷嘲热讽让梁元钊不乐,“你说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说明,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先帝爷不对,张氏阿妩也见不得全对。所以张氏阿妩的下场,根本怪不得先帝爷,他们不过是互相折磨了彼此而已。” 梁元钊叹了口气,他也很难评价主子的事情。 “武公公,说这些旧事有什么意思来着。我只想完成主子的旧愿而已。新帝姬文璟到底是不是太后之子?” 梁元钊自然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先帝有错,妖后亦有错,只是他忠君之事,为君分忧,太后有恩于他,他忠于太后而已。 “杂家不知。” 武汤冒出这么一句话,梁元钊一下子火了,听了半天旧事,得这么个消息。 “武公公,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当年你可是先帝身边唯一留下的旧臣。” “杂家的确不知,先帝爷也不知。” 武汤面露倦怠,“当年起义军打着清君侧,杀妖后的命令,众人均逼着先帝赐死妖后,先帝爷匆忙赶回宫中,妖后和阿婧都已经死了。当时身边就留下一个婴儿,先帝根据妖后的性子,她都能杀死亲子,毒死阿婧,怎么能留下阿婧的孩子呢。所以就猜测这个孩子是妖后的亲子。” 梁元钊没想到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查了半天,竟然是这么个结论,姬文璟到底是不是太后之子,竟然无人得知。 武汤又补充一句,“先帝爷从来没打算鸩杀太后,只是太后性子太烈,她根本没给先帝爷一丝机会,就提前杀死阿婧,杀死自己了,留下两败俱伤的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个没有结论的局,让梁元钊深感失落。 “梁将军,这天下是谁的儿子坐上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武汤目光深邃,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看向梁元钊时,梁元钊有一瞬间的心虚,“这做皇位的不该是真正能守护得住大胤朝百姓的皇帝吗?” 梁元钊不语。 “杂家,来的时候听说蛮族已经攻下了两个城池,蛮族的先锋骑兵更是深入腹地,不知道多少老百姓无辜丧命。” 武汤幽幽叹息,“梁将军你当时为官,到底是为何为官?做将又到底为和何做将士?你忠心的是往生的张太后,还是大胤朝的老百姓?” “武汤曾经忠于陛下,君辱臣死,为了主子名誉,留下了令牌,只为主子洗刷委屈,可看着满目苍夷的大胤朝,武汤悔之晚矣。” 梁元钊陡然被武汤的话刺激到,他想到少年志愿,想到太后之恩,又想到路上焚烧的大地,更多得是内心那股愤懑,那股被姬文璟放蛮族进入大胤腹地的不满和痛恨。 他压抑,他痛苦,不是因为姬文璟不是太后之子,而是他不希望太后的儿子是这样一个为权卖国之人。 梁元钊心惊,惊骇地看向武汤。 武汤这个老人却失去精力地将天武军令牌递给梁元钊,“天武军令牌,你们收着吧。本来先帝爷是打算将令牌交给宪宗的,可惜杂家对不住先帝,私自截留了令牌。” “先帝曾想过让他和太后的血脉继承皇位,实现太后的愿望。可临到死前,他又后悔了,他为了一个女人愧对祖宗一辈子,却不打算再愧对大胤朝老百姓了。战乱总是祸害老百姓的。所以留下了这个令牌。” 梁元钊讶然。 武汤苦笑,“现在我将令牌交给宪宗皇帝已经晚了,宪宗生死不知,去向不明,蛮族又虎视眈眈,总要有个皇帝撑起大胤朝。梁将军,不管坐上皇位的是谁的儿子,老百姓只要一个能护得住他们的皇帝。” 武汤的话一下子让梁元钊纠结于姬文璟是否是太后之子的问题成了一个笑话。 梁元钊亦是苦笑,“新帝也不是一个适合的皇帝。他骨子里的痴和先帝太像。” “是吗?那将军找个适合的皇帝吧。” 武汤轻若毫毛道,眯起的眼,躺在软榻上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室内沉默了许久,梁元钊才发现武汤身子已经僵硬了。 武汤的养子抱着养父的尸身,轻笑含泪道,“家父,十年前就嚷着要把令牌给宪宗皇帝,可惜他在来的路上,跌断了腿,受了惊吓,整个人痴痴呆呆多年,直到蛮族攻进了大胤朝腹地。家父才一夜惊醒,哭喊着对不起先帝爷,害了大胤朝,一个劲儿的嚷着要去燕京,全然不顾他年老体衰的身子骨。” 中年男子给武汤擦干净脸,“蜀地行路难,行了许久,才得到大人寻访旧人的消息。家父又连夜赶往较近江南腹地,拜见大人。就为了将这个让他老人家十年来都不曾清醒的令牌交给大人。家父常道,大人是清醒的人。” 梁元钊抚摸着这个已经被把磨得发黑发亮的令牌。 可以想象这个不能动不能说话的老人,如何护着这个最重要的令牌。 梁元钊这一刻为自己的坚持迷茫了。 近二十年为太后遗志向而活,为了扶持太后之子上位而活,却忘了太后之志到底是什么? 他们为何要扶持太后之子上位,为何支持张太后执政。 梁元钊忠于张氏阿妩除了张氏阿妩慧眼识英,是他人生的伯乐,对他有恩,更多的是志同道合,有着达济天下的宏愿。 梁元钊、文永康这批早期跟着张氏阿妩打天下的老臣,均是出生卑微贫寒,他们都有种改变这不平等命运的愿望,有种将天下那些子和他们一样受着不公正待遇的人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可惜随着时间、权势、财富等等诸多原因,越来越忘记了许多。 梁元钊扶持姬文璟除了忠心,往深处想何尝不是梁元钊诸人的利益与张氏太后一致,与太后之子一国。 梁元钊守握着天武军的令牌,想着那个冷笑看着一切的大胡子,天武军的统领王悍,突然还是觉得,将士只需保家卫国,这朝廷更迭与己何干? 至于文永康这个老朋友,他陷入情分太深…… 梁元钊脑海里闪过被蛮族杀害的老百姓的尸体,想到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张建,以及过于残暴的新帝和他那个狠毒无情的情人唐蕊。 梁元钊咬咬牙,看着江南无限好的风光,低喃一句,“太后之子与其是一个叛国,不顾老百姓的皇帝,不如一个扶不上位的迂腐书生。” 第二十三章 冲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梁元钊离开江南,给文永康回了信,做出了纠结痛苦的决定,就连夜驾马改回燕京。 而武汤养子却喜滋滋地给养父办完了丧失,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亲了又亲,有个好老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是个天大的靠山。 “祖父,为什么不直接让武汤说张建才是妖后之子?”崔明椘看着下人递来的消息,发问。 崔家从水乡之地起家,崔阁老又负责着江南诸地的消息, 张氏子身份可疑,又是林熙菡表姐妹发现,今上也就顺手交给了崔阁老负责。 “梁元钊是个胆大心细,看着粗蛮无脑,却是个极端有主意的。武汤又对先帝爷忠心不二的,他要是直接说姬文璟不是张氏之子,张建才是,梁元钊等人反而怀疑这哪是咱们的离间计,张建是旁人派过来的。” 崔阁老小心地将奏折收好,交给下人送往通州别院。 “不若这么含糊其辞的让梁元钊自己拿主意。梁元钊此人,到底是个良将,心怀家国的忠义之士,让 他这么夭折了,有点可惜。“ “外公是打算拉拢梁将军等人背叛伪帝?” 林熙菡反问,她微皱眉头,取了手书,“梁将军这个人怕是不会做二主的。” “呵呵……” 崔阁老向来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性子冷淡理智,不拘于内宅,没想到眼界却是极宽,堪为男子。 “这世上不代表敌人的朋友都是敌人。” 崔阁老不曾明说,林熙菡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梁元钊这类讲究忠臣不侍二主的。哪怕心里对姬文璟起了间隙,也不会背叛伪帝。投靠宪宗皇帝来着,他们有自己心中的坚守。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们会为虎作伥,帮着伪帝攻打宪宗,最多的做法,反而是挑出两虎相争的战局。 “难怪外公会让武汤父子将天武军令牌给梁元钊来着。” 林熙菡恍然大悟笑笑。“西北由梁将军这类老将士,再加上天武军这样的精兵,打败蛮族,收回腹地指日可待。” “呵呵……” 崔阁老摸了两把胡子,眯眯眼。 他的确是算计了梁元钊几个良将去抗蛮。 宪宗被先帝留下的几个内阁大臣几乎架空。 登基之时,无权无财,等同傀儡,手上实在没什么能用的人。 可伪帝不同。他身边若干张氏的旧臣,皆是良将能臣,要是均杀了,实在可惜,不若算计他们心中愧疚,去替大胤朝守城门,又能保家卫国,又能消磨他们和伪帝之间的情分。最主要的是将来伪帝除去,也给他们一张保命符。 “都说陛下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就看宪宗皇帝对梁元钊这等子几乎毁了他江山的都能留一条后路,实在堪称难得宽厚君主。” 崔阁老,此话一出,林熙菡、崔明椘二人相视一笑,“祖父常说人不可听信谗言,怎么得对陛下倒是听了流言。起了偏见来着。” 崔阁老不语,神色淡淡。 岂不闻伴君如伴虎,天知道皇帝老儿想什么,要不小心翼翼,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能躲过抄家灭族来着。 三人这边有细细整理了资料给通州送去,外面又有心的消息回复。 “唐蕊和伪帝起冲突了。”林熙菡看了两眼淡淡道。 崔明椘凑过去一看,嘻嘻一笑,“堇妹妹动作倒快得紧。” 崔阁老无视,他对几个小姑娘的算计不甚放在心上,这家国天下还是阳谋来得好,这点子小阴谋成也好,败也好,均是不碍大局的。 林熙菡几个的小算计,也不过是发泄一下对唐蕊算计坑害世家女的不满,给伪帝填个堵罢了。 唐蕊背信弃义,为了保全伪帝实力,突然撤出抗蛮族兵力,引导蛮族攻击大胤朝官方军队,一下子将大胤朝的心脏*裸地暴露在蛮族眼皮底下,给大胤朝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当然唐蕊很大程度上做到了坐上观虎斗,伪帝这派成了三方势力保全最为完整的一脉。 但是唐蕊到底是女儿家,她眼界浅薄,以己度人,低估了这天下还是忠君爱国之人更多。 唐蕊此举让伪帝陷入了背信弃义昏君的坏名声,尤其是伪帝靠禁军、厢兵起家,军人本来就比一般人更热血爱国,他们亦是有父母兄弟,蛮族冲进了大胤朝腹地,杀死宪宗军队的同时,何尝没有焚毁他们的家国,杀死他们的亲人。 大胤朝官方兵马死了诸多义士,却保住了军心。 伪帝保全了军方势力,却溃散了军心。 不到半月,驻扎在燕京府的天武军、捧日军、宣武军近七个番号的军队均叛逃了,一致和逃往西北,参加等同送死地抗蛮运动。 新帝姬文璟为了震慑残留的兵马,不得不下令斩杀近二十余将士,才压住这股军中叛逃抗蛮的风气。 可纵使这样姬文璟手上的百万大军,还是损失了近二十万人。而其中能真正效命于他,对他忠心不二的,不过堪堪三十余万人。 更可恨的损失的二十万中又近乎十三万人曾经是新帝的心腹,被他灭蛮志向蛊惑的心腹,曾经是新帝推翻宪宗的中坚力量,一群新生代的热血少年。 姬文璟头疼不已,他盘算起自己的实力。 他手上三十万余人,有二十万人都是姬文璟早年在西北收敛的番兵,他们均是西夏旧地的羌族旧人、蛮族混血、囚犯、罪人等不容于大胤和蛮族的浪人,他们早就了没有家国族群观念,多是谁给肉吃,就跟着谁混的野蛮习性。 打仗还成,治国保家却不成的。 严格说起来新帝手上真正能用的不过是十六万的子弟兵。 此时姬文璟不得不开始笼络张氏旧人,他也放弃了对文永康这类老臣的提防,而是改为重新重用。 姬文璟的这些做法让唐蕊极端愤怒不满,她好不容易才打压下去文永康这个总是和她作对的老贼,如何能够让姬文璟重新重用于他们。 唐蕊与姬文璟冲突下,先是冷战,接着是擅自做主,无视姬文璟这个皇帝的命令,开始动用她设置在姬文璟身边的暗桩,企图干扰姬文璟的诸多命令。 姬文璟当然不会无视,往日唐蕊设置在他身边的暗桩,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纵容她而已,可现在到了干乎大计,甚至对他们二人性命都有关的事情,他如何能让唐蕊胡闹。 姬文璟当即杀死,囚禁唐蕊留在他身边的暗桩。 姬文璟这番动作,一下子戳到了唐蕊的痛处。 唐蕊重生而来,就没有放心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活着恐慌中,她总是在身边人身边设置暗桩监视,来克制心底的担忧。 姬文璟的做法让唐蕊越发对姬文璟起了怀疑,再来唐蕊重生而来,就发誓此生不会让自己再委屈。 唐蕊一个恼恨,当即下令让她私下组织的暗卫刺杀文永康等诸多大臣。 唐蕊的暗卫不过是她重生才开始组建,前生也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怎么比得上世家近千年、百年的秘密势力。 好在唐蕊手上有林熙蕙这个老世家嫡女,记得诸多前世各家隐秘,一时当真的让文永康等人吃了点暗亏。 可惜秘密流传出去就不是秘密,林熙蕙从后世所记得的,不过是人家可以发出去的东西,真正隐秘的就连家里人都不清楚,一个外人如何得知。 没多久京中那些暗道就被查封了,唐蕊隐藏在暗道里的秘密势力一下子暴露出来。 让唐蕊成了人人喊打的恶势力。 姬文璟为了保全唐蕊,不得不妥协,让出部分利益,将唐蕊禁足在宫中,甚至交出林熙蕙做了替罪羊。 姬文璟一番妥协忍让,并没有得到唐蕊的理解,反而让唐蕊觉得姬文璟不适合她,对她不若前世。 姬文璟又恨又无奈,只得让人在宫中举办了宴席,聘请一干世家嫡女,来拜见唐蕊,满足唐蕊的虚荣心。 唐蕊是庶出子女,在重视嫡庶的大胤朝,哪怕唐夫人宽宏大量,对她比旁人家的庶女好多了,对于唐蕊这个心比天高,自负出众的,也不过是一种羞辱、偏心、薄待。 所以唐蕊一朝得势,就极端喜欢通过权势来压迫一干曾经比她地位高,比她出众,看不起她的世家嫡女不甘不愿朝她这个庶女低头,对她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眼光。 姬文璟往日虽然多次让唐蕊满足了这种虚荣心,可是后来随着唐蕊越发肆无忌惮的炫耀,欺辱世家女。 甚至有几次侮辱太过,害死了几个无辜的世家嫡女,导致几个世家极端仇视她,让姬文璟为了保护唐蕊,不得不放弃这几个世家势力,灭了这几个世家的族之后。 姬文璟开始有意识的规避这类事情,姬文璟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唐蕊这个爱人太过小家子气,心胸不够,有时候行事的确有点小人得志,低俗猥琐得紧。 现在姬文璟为了补偿唐蕊,自然为了几个爱人牺牲了几个世家嫡女的尊严和傲气。 可惜他低估了唐蕊的杀伤力,这一次不仅伤了几个世家嫡女,也伤了他。 第二十四章 侮辱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燕京府的世家勋贵经过姬文璟强硬血腥的屠杀清洗以及蛮族侵略战争中,早就不复往昔繁荣,曾经的燕京九大顶级世家,三死三逃,仅于三,而次一级的一二流世家更是几乎仅剩下堪堪不到二层,剩下的均是大胤朝不甚有名的世家勋贵。 姬文璟算是完成了大胤朝历代祖宗,甚至于女帝时期的旧愿,王朝临驾驭世家。 这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大胤朝皇族和寒门子弟无时无刻不打算削弱世家的力量,可当危险真正来临,尤其涉及到亡国灭种,民族战争时,更多的却是世家有志之士奋勇站在屠刀前线,保家卫国。 姬文璟为登基屠杀了一层世家子,可为了阻止燕京府人及禁军弃逃燕京府参与抗蛮,却屠杀掉近三层世家子。 留下的大胤朝世家子除了侥幸早早离开燕京府,不曾遭到姬文璟谋朝篡位迫害,就只剩下一些子卑躬屈膝、为求自保,抛弃尊严的世家子弟。 这当中又有些因为蛮族侵略家国战争,与伪帝发生冲突,另死不从,又少了泰半。 姬文璟的宫宴办得极为盛大,花费甚至比宪宗在位多年的所有加起来还多,可氛围却半点不及。 除了往来没什么身份贵重的顶级世家,没有一些大胤朝有名的艺人,没有那等才名远扬的卿世佳人,更多的是来宫宴的人都心怀不安,心怀愤懑。 唐蕊一个庶出女子,看重身份的女眷不喜她。 唐蕊一个臭名远扬。玩弄权势的女子,看重名声的女眷避开她。 唐蕊引蛮族入大胤朝腹地。阻止禁军抗蛮,只要是心怀大胤的人都不屑厌恶她。 唐蕊为了私欲曾多次屠杀世家官宦老百姓,包括新帝亦为了她杀害多人,大胤朝的各个阶层的人都将她看成比妖后更恶心的妖孽。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自持身份和心有明镜的贵妇闺秀如何乐意来宫中做了戏子般的人物讨好她们心中厌恶的存在。 被新帝点名前来的勋贵女眷均如丧考妣。一个个恨不得病煞了去。 当然亦有攀附之人舔着脸,不知羞耻地为了权势急着入宫讨好唐蕊,比如纪家夫人。 “娘娘,万福贵安。” 纪夫人远远看见唐蕊从桥上经过,就头一个下跪远远地给唐蕊请安,还深怕唐蕊听不见她的声音,喊道尤为大。 旁边一群女眷均面露羞耻,窘迫得低着头。跟着纪夫人跪下。 纪夫人出生江东,祖上世代务农,直到纪夫人长兄纪淮天启年中了进士,才举家入了官绅。 纪淮擅长专研,柳太傅归乡,他当即投靠了同是寒门出生的改革派楼相,一朝鸡犬升天,纪淮一下子不到三十就提拔成了吏部侍郎。纪夫人也得意嫁给了同样是进士出身的纪大人。 新帝谋朝篡位,吏部尚书江佐另死不从,正对宫门吊死在自家大门前。只待魂能见宪宗归朝。 吏部尚书位置一下子空缺下来,纪淮早与楼相一派投靠了新帝,这等子空缺,想当然的就成了纪淮囊中之物。 纪淮也算是新帝一批降臣中得意人,他得新帝赏识,上了位。当即就提拔了自己一干亲党,首当其冲,纪夫人夫君韩绛自然也从七品芝麻官成了四品正官身。 纪夫人不管夫家还是娘家皆属于标准的投降的新帝一派人,她骨子里也没有世家那些子道德准则,有的就是投机取巧的功利心,自然不会和世家贵妇一般纠结唐蕊的行事做人。 纪夫人一眼就看到唐蕊得新帝欢喜,这女人耳边风犹如刮骨刀,她想男人往哪里刮就往哪里刮。 纪夫人拍马逢迎,除了进献一些子唐蕊喜欢的奇珍异宝,金银财物,更多得是揣摩圣意,她知道唐蕊又自卑又自傲,最喜欢羞辱世家女,来显示她的与众不同,比那些子矫情的世家女更优秀。 纪夫人当然不会放过。 唐蕊走过拱桥,下了长廊,经过小花轩,才到了御花园的亭子,这么长的时间,纪夫人半点不嫌弃腿酸,一直挺胸恭敬和顺的跪着,好像给唐蕊跪是天大的荣幸。 纪夫人身边一干女眷稀稀朗朗地跪着,低着头看不见神色,可气氛更纪夫人的兴奋半点不同,抑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唐蕊到了亭子,扫了几眼几个脸色不太好看的世家女眷,冷哼了一声,她明白这些自持身份的世家女眷看不起她。 可看不起她,还不是不得不给她们看不起的人卑微的下跪,她现在位置站得比她们高,她们若是知趣一点,给她们一条活路,要是不知趣,有的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唐蕊脸色不好看,纪夫人当即会意,朝旁边的媳妇扇了一个耳光骂道,“下作的小娼妇,当自己是什么人来着,还当你是什么七大族,八大姓氏的,不过是菜市口一碗大的豁口,狗嘴里的臭肉,要不是主子怜惜,指不定死在哪个下三滥的地方……” 纪夫人出生乡野,指桑骂槐一番,羞得讲究礼节的闺阁贵妇又气又燥,实在下流不堪。 唐蕊仿佛还嫌弃不够,轻言细语道,“好了,纪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来着,不过是个媳妇儿,若是不欢喜,我就替你儿子再纳一个八大姓的贵女来着,反正教坊里多得是贵女。” 纪夫人一时不明唐蕊的意思,她出生乡土,当时一个拍马,唐蕊就给自己又丑又残的傻儿子指了个满京城有名的八大姓氏的贵女做媳妇,乐得她早就找不到边了,如今还再给她儿子指婚一个妾室,简直…… 纪夫人的丑态让旁边的女眷不耻,又听唐蕊又造孽的祸害旁人家的女儿。纷纷怜悯的看向纪夫人新娶的儿媳妇段凊师。 京兆段在唐朝就是有名的八大姓氏,到了今朝更因人丁兴旺名扬天下。 新帝谋逆发生得突然。燕京府的世家均没有来得及逃脱,除了宪宗那些子极为亲信的世家或者早早外出的世家子有逃脱,剩下的都措施不及下留在了燕京府。 新帝谋逆时,段家正给段家老太太举办寿宴,禁军杀上门来。府上的家丁还当宫中来给段家老太太赏赐寿礼来着,等迎了禁军入门,才发现不对付。 此时已经晚了,段家除了在外任职、办事的段氏子孙,燕京府的大房、六房以及旁枝子弟均一锅端的被抓进了禁军大营。 家里的女眷,特别是段老太太千娇百宠的几个孙女儿更是一个都不差的被抓了去,段老太太一气之下竟然当天就一命呜呼了。 段凊师正是段老太太最疼爱的几个孙女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段家孙子辈中最出色的女子。能文能武,心地善良,贤明远搏,是大胤朝贵妇最喜欢的媳妇人选。 没想到这么个出色的女儿家竟然被唐蕊一妒之下赐婚给纪家那个又傻又瘸的儿子。 这样的好女儿落得这样的下场如何不让人怜惜,特别她还全无过错,只因她太优秀得让唐蕊羡慕嫉妒得恨煞。 众人诸多表情,段凊师半点不觉,她目光空洞地不知看向何方。白皙脸上印着红肿地五根手指印儿,唐蕊和纪夫人说得那些羞辱的话,仿佛也全然和她无关。 唐蕊有些无趣。她一时想起前世。 前世段凊师何其有名,嫁给了江家嫡长子,儿女双全,生活幸福,就连唐婉也羡慕不已。 她还记得前世,她曾经看过段凊师出嫁的场景。十里红妆,玉面新郎,当时羡煞多少闺阁女眷。 她还记得当时她说他日也要像段凊师一般十里红妆,嫁个好郎君。 当时什么场景来着,她说了这句话。 对了,她说完这句话。 当即得到了那些子世家女眷嘲讽,她们一个摆出冷艳高贵的嘴脸,鄙夷地看着她,仿佛她是蟑螂壳,老鼠屎般,说凭她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妄想。 的确,她没得到,可现在谁也得不到了。 江家公子城破的时候,就随着江尚书一家自杀了。 段凊师也嫁了个傻子,在一个粗鄙的婆婆下混日子。 唐蕊看着面如死灰的段凊师觉得无趣,纪夫人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又跟唐蕊身边的奴才一般跪着给唐蕊敲起腿来,舔着脸问道,“主子,您说给小儿再赐个小妾?” 纪夫人激动得双眼冒光,口水直喷,形态丑陋得让唐蕊嫌弃不已。 她点点头。 “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纪夫人当即喜得快晕过去,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几乎将头磕肿了,过了片刻,仿佛想起什么来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只是主子,怕是小儿要娶八大姓氏是不成了。” 唐蕊有些不悦,“你不乐意。” 纪夫人当然不会不愿意,就算不愿意也不会惹唐蕊不快,她连连摇头,解释道,“不是奴婢家不愿意,实在是没法子娶,八大姓氏的人都是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两家,一家玉家没闺女,段家就是我那媳妇家,哪里还有个女儿家给我家纳的。” 唐蕊听了解释,那点子不悦,也消散了。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倒还真没发现八大家还剩几家,有没有女儿家。 唐蕊眼珠子转了一会儿,突然看着风轻云淡的段凊师有股子恶意,想到段凊师有个表妹,就是前世冷嘲热讽自己不自量力的王涵韵,心里有种难言的快感。 “我听说你家媳妇有个表妹是王家嫡女叫做王涵韵的,你若是不嫌弃,就赐给你儿做妾室吧。” “不成。”早就活死人般的段凊师突然激动得拒绝。 “怎么不成,成得狠。” 纪夫人刚喜得人不知生在何处,自己那个要死要活的媳妇儿却拒绝这等子好事,随手甩了段凊师一个耳光,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主子恩赐是你拒绝得了的,不要脸的东西。我呸,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不愿你表妹做妾,你来做好了。” “不成的,不成的,王家没有做妾的女儿……” 段凊师苦苦哀求,她毁了一生,不能让表妹也毁了。 王家嫡长女,出生尊贵,娇美可人,也是往日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儿,现在却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不让纪夫人心里快活。 纪夫人心里快活,手上越发狠辣地殴打段凊师,唐蕊心里有股报复的快意,让你们表姐妹前世看不起我。 旁边的极为世家女眷看得越发不忍,多数有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有些心软的女眷忍不住偷偷抽泣。 唐蕊不快的扫了几眼那些哭泣的女眷,心里一阵厌烦,难不成这还是自己逼她们的不成,个人修个人的命,要是她们有本事就去死好了。要是不愿意干嘛不死,不过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就算我拿她们的亲人逼他们,但是她们只要想死,真的不愿意,还在乎亲人死不死的。 唐蕊最恨那种做了婊子还立牌坊的矫情之人,前世她就是吃了唐婉这种苦头,明明唐蕊强了她的男人,夺了她的未婚夫,还做出一脸不愿意的嘴脸,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婉要是真的不打算抢她的爱慕对象,干嘛不拒婚,拒婚不了,直接死了算了。真要当我是妹妹,就算毁掉自己的名节,也该成全我。 唐蕊心中呐喊,厌恶地推开哀求的段凊师。 段凊师神色有些聚变,突然少了几分柔弱姿态,看了一眼唐蕊,又轻柔地看向纪夫人,“夫人,昨天,我们京中段家满门的人都走了。” 纪夫人不明其意。 段凊师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向唐蕊冲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幻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唐蕊还不曾缓过神来,就觉得腹部一凉,一阵刺痛袭来,她定睛一看,段凊师一剑刺穿了她身边护卫的手心,剑尖刺破了她的衣裳,划破了她腹部的肌肤。 唐蕊松了一口气,避开段凊师的袭击,看着段凊师和唐蕊身边的护卫纠缠了起来。 唐蕊往日只听说过段凊师文武双全,堪比男儿,但从不曾亲眼目睹,前世今生也全无证实,唐蕊心中深觉这些流言不过是为了个段家脸上贴金。 毕竟哪家闺秀会学什么武艺来着,最多花拳绣脚用做舞艺。 后来,她以段家老少强逼段凊师嫁给韩家傻子,段凊师也是老实地认命,半点没看出来段凊师哪里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 此时,唐蕊生死一线间,感觉到了段凊师森森杀气,才惊觉段凊师不是个病猫儿,流言中有七八分真相,后怕不已的同时又对情郎姬文璟感激不尽。 唐蕊身边有诸多护卫,甚至有秘密组织的暗卫,可姬文璟仍然极度不放心,还是将一干姬氏皇家秘密护卫派遣到唐蕊身边。 唐蕊自是不乐意,她心中除了觉得没必要,还非常不喜身边有个外人,容易暴露她的一些秘密。 唐蕊对姬文璟的坚持庆幸不已。 好汉难敌众人拳,段凊师身为弱女,体力不足,再刺杀几个唐蕊贴身护卫,到底被姬文璟派来的皇家护卫给擒获。 “贱人、小娼妇,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 纪夫人“啊”的一声尖叫冲到段凊师又打又踹,又掐又咬,边甩段凊师耳光,便辱骂不休。 “你个小贱的东西,你不要命,也不该拖累我家……”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个扫把星。祸害的东西……” “你祸害了江家,段家还不够,还要祸害我们老韩家……” 纪夫人被段凊师行刺唐蕊的举动吓坏了,刀光剑影间,连滚带爬地躲过一番打斗。她心里一个劲儿的害怕被这个多日被她虐待的儿媳妇给一剑捅死。 等段凊师被抓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段凊师所作所为会给韩家、纪家带来的祸害,一时间对唐蕊残暴手段的害怕超过了段凊师血淋淋的软剑。 “娘娘。你要杀要打就杀这个段家贱种,还段家人吧,这全然和咱们家没关系……” 纪夫人指着被打得睁不开眼的段凊师,利索地给唐蕊磕了几个头,才抱着唐蕊哭饶。 “娘娘,咱们老韩家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 “挑断她的手脚。” 唐蕊淡淡扫了一眼哭求的纪夫人,看着被缚的段凊师,想着她英姿飒爽的身影,淡淡的吩咐。 护卫听令。割断了段凊师的手脚,段凊师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血渐了一地。 旁边一群被吓坏的贵妇闺秀,皆惶恐害怕地看向唐蕊,有的心软的对段凊师露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悲悯,亦有心怀不满。暗藏愤恨的被强压低着头,好似无视此间举动。 而当事人段凊师却只发出开始那声惨叫,过后却低低喘息了几声,冷嘲地扫了一眼唐蕊,就垂下目不悲不喜起来。仿佛她这一次反抗,就是为了刺一下唐蕊,表情毫无害怕、惶恐、愤怒。 挑断的手脚,无神的眼,渗着血的嘴角表露着她的处境,她不喊疼,也不诅咒害她的唐蕊,对纪夫人一番丑陋地动作也毫无表情,甚至连杀唐蕊不成的愤恨、失望都没有。 唐蕊顿时失去了一翻抓获段凊师,折磨段凊师的喜悦。 甚至不是腹部的刺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唐蕊,唐蕊甚至觉得段凊师刚才一番打动不过是个玩笑,一场梦。 “好个有骨气的段凊师,段家世代文人,还出了你个女将军不成?” 唐蕊讽刺,“可惜出个没手没脚的床上女将军,我会让人治好你,然后送你去燕京最下贱的勾栏,让你一逞威风,好给段家争光,做大胤朝头一分的女将军。” 唐蕊话一落,段凊师突然吐出一口血,笑道,“段凊师可当不得这名号,头一份早就被娘娘拔了头筹。” “你说什么?”唐蕊陡然被刺到痛脚。 “呵呵……” 段凊师平静的眼好似看穿唐蕊,语气平淡,可唐蕊却感觉一种深深的蔑视,“我段凊师就是去了勾栏,也不敢堪称大胤朝头一份的床上女将军,娘娘早就从那儿爬里来,爬里去,阅人无数,练就了一番功底。” “你给我闭嘴。” 唐蕊脸色发白,有种想吐的*。 她明明知道段凊师不可能知道前世之事,可还是有些被刺痛伤口,疼得发颤。 “把她舌头也割了,她不仅手脚不需要,舌头也是不需要的。”唐蕊恶声恶气地吩咐护卫。 “呵呵,娘娘害怕了?可惜割了我的舌头,也堵不住我的嘴,这知道娘娘旧事的人多去了。” 段凊师的话一落,下面的贵妇女眷表情惊讶、暧昧、冷嘲诸多表情,无一例外对唐蕊的目光充满了恶意。 唐蕊被这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羞辱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仿佛看到了前世对她侮辱嘲笑的那群贱人,哪怕这些人早就被她重生就借着各种方式杀的杀,剁得剁,可深入骨髓的痛苦,还是无法阻止的袭来。 唐蕊暗示自己,她已经重生,一切已经重来了,她是干净的唐蕊,大胤朝新帝最爱的女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是那个被世家贵妇看不起,被爱郎抛弃的唐蕊,也不是那个受伪帝拖累,流落勾栏作坊,成为最低贱的暗娼的妓子,更不会是冰天雪地死在荒郊野外无人怜惜的老乞婆。 她重生了,她重来了,她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为成为比妖后还强大的存在,她不是弱懦无能、单纯易骗的唐蕊,她有手段有心机,一定会将看不起她,欺辱她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 唐蕊有种想要辩白的*,她制止护卫去割段凊师的舌头,她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个没了手脚,血泪纵横,瘫在地上的段凊师,前世段凊师高高在上无视她这个见不得人的暗娼,今生她以娘娘之尊看段凊师这个残废。 “段凊师你以为捏造事实,侮辱我,就能免去你去勾栏的命运吗?” 唐蕊阴渗渗地冷笑着走到段凊师身前,抬起脚朝段凊师手上踩去,那断成两瓣的手,被踩得血渐了唐蕊一脸,唐蕊舔舔脸上的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恶心地一干贵妇女眷忍不住呕吐起来。 “妖孽。”女眷们暗骂不已,却又害怕唐蕊的残忍手段,只能同情的看着段凊师。 唐蕊身边几个姬文璟遣来的护卫也暗露不喜,生为大胤的皇家暗卫,不能保家卫国,为今上效命也就算了,被派遣来护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子,还要为了女人间的口角,使出对付蛮族囚犯的招数刑罚,实在太过了。 唯独唐蕊私下里用孤儿培养起来的死士一个个露出崇拜血腥的笑容。 “呵呵……” 而段凊师这时却全然忘记了疼痛,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发出最后的声音大喊, “唐蕊你知道这不是污蔑,不然你为什么要杀死张卫、李强、刘三……这些毫无交集的男人,因为他们上过你的床,这些平头老百姓,下三滥的粗人通通上过你的床,所以你才千方百计的害死他们,不喜暴露你的秘密势力。” “所以你才会处处刁难害死那些从没和你认识过的世家闺秀,因为下贱的你,嫉妒她们。因为她们有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却没有的东西,不是她们不好,而是你嫉妒……” “你胡说——” “你胡说,你胡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唐蕊抱着头,捂着耳朵,用脚踩着不停说出她秘密的段凊师,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知道前世的事情,她心底最后的伤口被撕开。 那些贵妇闺秀冷嘲的眼神,充满恶意的讽刺嘴角,让唐蕊无处可藏,她又一次回想起寒风刺骨的冬天,雪地里地她抛弃了尊严,抛弃了自尊,抛弃了所有,只求有人对她拉出一把手。 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拉她一把。 人人都嘲讽的推开她,小孩朝她扔石子,老人对她吐口水,就连同是妓子的暗娼都看不起她。 他们都说她是祸国的妖姬,是伪帝的皇后,是害死他们亲人的叛逆,是人人都可以践踏的娼妇。 她想喊她是冤枉的,她是无辜的,她是可怜的,没有一个人听她辩解。 冰天雪地里,她喝出一口气,守着被大雪压坏的枯树,刻骨地寒冷中冻死了。 “好冷,好冷。”唐蕊陷入了幻觉,她仍旧是那个弱懦的唐蕊,哪怕包裹着恶毒狠辣的外衣,她身体里还是藏着懦弱自卑的唐家庶女。 “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你死,你死……” 唐蕊仿佛想起什么,疯了一样的朝段凊师冲了过去。 段凊师四肢皆断,简单的止血手段又在唐蕊践踏下撑开,血染红了亭台的雕花石板,勾勒出红艳艳的花纹,妖娆渗人。 段凊师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死了,她一直等着这一天很久了。 段凊师扫过纪夫人一眼,江郎等等我,在等等我,这些仇人,我会一个都不少的带走。 “我死了,呵呵……,秘密还会有人知道……” 段凊师诡异的笑笑。 第二十六章 癫狂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诡异地香味儿,有点甜,有点涩,让人清醒,又让人迷幻。 唐蕊朝身边的纪夫人和一干贵妇闺秀看去,她脸色煞白,抽出护卫的佩刀,一刀捅死边摇着头边往后逃跑的纪夫人,纪夫人啊一声都没发出来,就死在她儿媳妇前头。 花园里的闺秀贵妇顿时反应过来,看着神色有些癫狂的唐蕊,大叫一声“娘娘疯了。” 就四散开来,往御花园外逃。 唐蕊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到,心中念叨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大喊声嚷嚷,“杀死她们,杀死她们,通通杀死她们……” 唐蕊的这个疯狂命令,一下子让旁边的护卫愣住了。 要知道今天在场的不仅有大胤朝那些宪宗降臣女眷,更多的却是姬文璟心腹和手下的女眷,姬文璟让这些人来,除了给唐蕊收买人心的机会,更多是给唐蕊增加身份。 唐蕊这个命令一下,岂不是让姬文璟的下属心腹和姬文璟离心。 唐蕊身边几个姬文璟派遣来的护卫,除了保护唐蕊安全,更多的是防止唐蕊做下错事。 “不行的,娘娘,殿下吩咐……” 护卫还没说完,早就失心疯地唐蕊一刀就刺进了她的胸膛。 唐蕊自己培养起来的死士皆是没有柄的利刃,唐蕊一声令下,皆是冲了出去杀向四处逃散的女眷。 姬文璟派遣来的护卫,哎了一声,来不及等唐蕊撤回命令,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找姬文璟,一路阻拦那些杀红眼的死士。 段凊师看看乱成一团的花宴,喘着气道,“唐蕊,你想知道你的事情是谁告诉我的吗?” “是谁?” 唐蕊被段凊师一喊从惊梦中醒来。她才想起段凊师并不是重生之人,她不可能知道前世之事的。 “是谁,到底是谁?” 唐蕊拉住段凊师衣襟,神色惶恐又疯狂的问道,“是谁。到底是谁背后算计我。” 段凊师露出一抹难言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唐蕊心沉了下去,整个人失魂落魄,被段凊师指尖戳伤了眼角也半点不知。 到底是谁? 林熙蕙?不会。她就是自以为是蠢大小姐。 白霜霜?这是个特别的人,却绝对不知道前世之事,她已经试探过了。 是谁? 唐蕊脑海里翻腾。 是宪宗那边的人? 是她的仇人? 是世家闺秀? 还是民间女子? 甚至是个男子,或者前世她身边的人,熟悉她的人? 唐蕊毛骨悚然,好似四周均是无数双眼睛。 唐蕊重生就是小心翼翼经营了多年,她一朝发现林熙蕙很可能是重生的,就借住林熙蕙的力量,引导林熙蕙帮助她做了诸多事情。 所谓以己度人。她算计了林熙蕙,自然害怕她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水中月梦中花,着了人算计,一朝梦醒,替他人做嫁衣。 何况她前世下场实在太过悲惨,与林熙蕙不同。林熙蕙前世拥有着她羡慕不已的一切,最后落得吊死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 她却前世今生从来没打算死,只是被害得不得不死。 前世她性子懦弱。听信嫡姐言,着了他人算计,被夫家退了婚,不得不流落尼姑庵。 可尼姑庵哪里是干净的地方,她吃斋念佛,还遭师太和香客侮辱,逃出尼姑庵,求到自己姐妹府上,姐妹们却忌讳流言蜚语,又将她送往别院。 这才让她不留神与自己假堂兄真皇子,姬文璟有勾连,后来姬文璟做了谋夺皇位的事情,她又痛苦又害怕,心里又思恋着曾经的未婚夫,后来的大姐夫。 以至于大姐夫差点被西北军抓获,她才疯了一般地救了大姐夫,大姐夫求她为了家国大义背叛了姬文璟,她这个痴傻的,一朝听信了渣男的话,真的背叛了一直对她忠心不二,宠爱有加的姬文璟,害得姬文璟兵败西北,被杀死。 而她明明立有功劳,却因为姬文璟曾经为了她倒逆失行修建了别院,坑杀了老百姓,而被功过相抵,没入教坊。 这些关她什么事情,都是姬文璟自己愿意的,凭什么让她承受。 而大姐夫她这个所爱的人,明明答应会护住她,最后不够是在她没入教坊的时候,偷偷让人将她带出教坊,安置在别院。 她心里失望,但还暗喜大姐夫至少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不会违背圣意,来救她。 她在别院日日夜夜都盼着忙碌的大姐夫前来,可大姐夫来了,却带着她那个虚情假意的嫡姐来了,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她心中又嫉妒又痛苦,一不小心就将夹竹桃的粉末倒入嫡姐的汤药里,后来又懦弱的害怕阻止了这场下毒。 嫡姐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怎么回答的,但是她一想到大姐夫夫妻恩爱的场景,就一时脑热,将她和大姐夫两情相悦告诉了嫡姐,恳求嫡姐成全他们。 毕竟本来大姐夫应该是她的未婚夫,只是阴差阳错才娶了嫡姐的,哪怕这个阴差阳错有她的不慎,可她落到这样的下场,嫡姐不应该负责吗? 她的一番质问,让嫡姐唐婉惊愤交加,流了四个月的胎儿,她那时也有一瞬间后悔的,明明四个月已经胎稳了,怎么会流掉的。 可当大姐夫冷漠痛恨的眼神,冰冷地呵斥她的时候,她一下子恨煞了唐婉夫妇。 大姐夫口口声声说一直把她当做妹妹,当时在西北寻上她,也是觉得她是被伪帝逼迫,生为唐家忠君之子,必是会为大胤效力的,才会让她做大胤官方军队的密探,半点没想过她会对他起了心思。 怎么可能? 唐蕊半点不信,她本来就是大姐夫的未婚妻,若不是那场意外。他们早就是夫妻了,如何会是妹妹来着? 大姐夫将她送回唐国公府,唐国公夫妇早就知道她的心思,痛恨她心思不纯,又将她送回那个不干净的尼姑庵。 她不愿意。再次逃跑。路上却被杀千刀的刘三夫妇拐卖了,然后将她卖到勾栏,勾栏发现她竟然是贱籍的妓子。不敢收留,又舍不得银钱,就让她成了瓦肆里最下贱的暗娼棚户。 一个草棚,一张木板,破烂的席子和恶臭的被褥,以及豁口的碗,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日日夜夜,来来往往的客人,全都是下九流的脚夫、龟公、地痞、流氓。曾经的大胤朝唐家贵女,伪帝的皇后,如今几个子儿就能人人践踏。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若是她没有背叛姬文璟,若是姬文璟坐上皇位,她会怎么样? 她无数次诅咒唾骂唐家那些人,为什么不来救她。为什么不来救她,她也是唐家女儿,为何只有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每次只要听到市井里有大胤朝哪个贵妇闺秀又怎么又怎么的幸福美满,她就恨之入骨,满心恶意。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为何只有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样过了十年来,她身子跨了,暗娼也做不得,她栖身的棚子被新鲜的*占据,她成了街头乞讨的乞丐。 可是做乞丐她也是悲惨的,不知何人认出她曾经是杀进燕京的伪帝姬文璟身边的皇后。 她的末日来了。 那些家人死在姬文璟手上的人,那些因姬文璟吃过苦头的人,那些痛恨姬文璟内战,让蛮族攻入大胤的人,纷纷都对她开始了报复。 最后她惨死在冰天雪地,她发誓要是有来生,天下人都负了她,她要让天下人皆受苦。 她要让曾经无视她,蔑视她,践踏她的人都通通对她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她要报复所有让她不幸,不快,不满的人,她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存在,没有人可以违逆她,没有人可以背叛她,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她做到了,她的仇人死的死,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前世姬文璟花了三年没有攻下来的燕京府,也在她帮助下成了她们第一个城池,就连姬文璟临死都没公开的身份,她也投一个公开。 而且她还会一直幸运下去。 宪宗完了。 林玉煊这个宪宗后来最大的支持和依靠,早就被她利用林熙蕙害死了,林氏一脉也遭到宪宗厌弃,沉寂在江南。姻亲助力牛党一脉诸人皆被宪宗亲手剿灭。 赵氏一脉这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也在赵太后阴谋提早被揭露,而被压得喘不过气。 前世几乎被剿灭的楼党,真正姬文璟的势力,也被她保全下来。 而剩下的三三两两的忠君势力,不是还没出世,就被她杀掉,就是被她提前收拢成姬文璟心腹。 至于文永康这些背叛着,唐蕊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不要让她们逃走,不能让她们逃走……” 唐蕊见死士被拦住,好多贵妇闺秀都逃出御花园,一个疯狂,举起佩刀,踢开挡住她的丫鬟,朝最近的闺秀砍了下去。 “够了——”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贵女睁开眼,就见唐蕊被姬文璟一把推开,抢过唐蕊手中的刀,扔在地上。 “蕊娘,你到底要闹什么?” 姬文璟有些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道。 唐蕊有一阵恍惚,到底干什么? 她看了一眼御花园亭子内,亭子外一片狼藉的场景,神色茫然又无措,她到底是干什么? 姬文璟发现她身上有些不对劲,小心地问了一句,“蕊娘,你怎么了?” “滚开,别靠近我。” 浓重的男子气息,让唐蕊浑身发颤,她一把推开姬文璟,抱着胸口,对着地上呕吐起来。 姬文璟煞是傻眼了,又惊讶又痛苦,看着唐蕊厌恶他到恶心的动作,让他浑身发寒。 唐蕊吐得可怜,打着寒颤,就像孤雁般茫然无助,姬文璟想靠近她,又想到唐蕊厌弃的举动,又无措的收了回来。 姬文璟叹了口气,温柔疼惜道,“蕊娘,你要是不顺心,打杀宫人也就算了。但是这些女眷到底是大臣们的家人,还是不要……” “杀了她们,杀了他们……” 唐蕊癫狂得道,眼神对姬文璟也露出深深的恨意。 第二十七章 驱邪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啊……,放了我,放了我……” “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不要怪我,都怨你,不是我杀你的,不是……” “姨娘,姨娘我错了,我错了……” 唐蕊整个人陷入了幻觉,忽而哀求,忽而杀意横生,惊得姬文璟不知所措。 “蕊娘,醒醒,醒醒,你中了秘药……” “谁来救救我……” “姨娘,我不是有意的,是太太的错,是太太的错,她不该的,她不该不计较的,不该那么大度的……” 姬文璟看着痛苦陷入回忆,快要把自己折磨死的唐蕊,心里升起感同身受的怜惜。 “啊……,鬼来了,鬼来了,姨娘,对不起……” 唐蕊痛苦得哀嚎像是雪地里的幼兽绝望无助,姬文璟心全然被刺痛。 他温柔地搂过蜷缩在地上的唐蕊,抓住唐蕊疯狂拉扯衣襟的手,拍着她的脊背,轻声细语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蕊娘,我在,我在……,我来就你了。” 而紧跟姬文璟脚步前来的唐堇却听得心惊胆战。 难道陆姨娘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唐蕊害死的,不然她为何喊姨娘对不起。 唐堇可不相信唐蕊的句句“对不起”是冲着自己那个唐蕊正眼不瞧的生母陈姨娘来着,按照唐蕊的性子。怕是自己姨娘被她害死了,她也会觉得陈姨娘活该。 就算是薛夫人这个对她惯是疼爱的嫡母,唐蕊还不是说害就害的。 能让唐蕊幻觉中都能愧疚得求饶的除了唐蕊的生母陆氏无疑。 唐蕊和唐堇的生父,唐国公为人古板守旧,尊重嫡妻,重视嫡庶,向来对庶出子嗣不重视,房中也仅有一妻二妾一通房。 妻子薛夫人出生老八姓长安薛。其父薛续先帝时期的阁老,上有五位兄长皆是人中龙凤,朝中重臣,地位稳固,又生有二子一女,唐家地位稳固。 薛夫人日子过得顺心,人又忠厚守礼,自是对几个姨娘庶女也不苛待。 唐堇、唐蕊二人庶出,比不得嫡出。可薛夫人嫁妆丰厚,不屑苛待二人吃穿用度,又极为重视唐家女眷的教养。二人就连读书识字这类教习女学。薛夫人也不曾下过暗手,反而多有补贴。 小时候唐堇和唐蕊一直觉得薛夫人为人堪称嫡母中的楷模,能做唐家的庶女简直是幸运极了。 尤其是对比隔房的几个庶出的堂姐妹,出嫁都没入族谱,唐蕊唐堇这两个一出生就入族谱的庶女,自然是庶出中的头一份。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唐蕊开始变了,她开始天天念叨薛夫人是面善心恶的贼人,开始处处下暗手的,同当家太太做多。 唐堇劝过唐蕊,怀疑过薛夫人。可事实告诉她,唐蕊多心了。 姐妹不同心。唐蕊开始不屑和唐堇这个庶出的妹妹一同玩耍,开始像幽灵般在家中晃荡,将吃穿用度的银钱用来收买人心,故意穿着破烂的在外人面前诋毁薛夫人,算计陷害嫡出姐妹。 唐堇看不惯这类小人行径,唐蕊就觉得唐堇是个趋炎附势的势利眼。 唐堇又委屈又无奈不在劝诫唐蕊,唐蕊几次手段下来,也被揭穿了,按照规矩唐蕊自是要受到惩罚的。 一日,唐蕊再次被罚跪祠堂,受了风寒,醒来就大变了样子。 开始又变回从前宽容大度的唐蕊,甚至比从前更加懂事乖巧,善良可人,家中姐妹都喜欢她,就连嫡母也因她少年丧母,对她比旁的姐妹更怜惜些。 可唐堇知道这些都是表现。 唐蕊面上和气善良,从不与人为难,风趣博学,讨人喜欢,背地里却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对家中姐妹露出一种阴森森的恨意,就连唐堇这个吃住一起的好姐妹也不例外。 而真正让唐堇对唐蕊警惕不已的,却是在唐堇九岁。 那年,元宵节,唐堇和姐姐们玩闹得睡不着,一直到了深夜都不曾睡觉,便避开了守夜的丫鬟,去园子玩耍,回来时候肚子又饿了,便绕回小厨房,捞些夜宵。 当时厨房里炖了人参鸡汤,唐家规矩虽然严格,但唐夫人性子大方,对家中小辈吃食从不克扣,唐堇见了鸡汤,也不慎在意,刚舀一勺喝,就被唐蕊贴身丫鬟大骂不休,嚷着是给太太送去喝的。 唐堇被狗仗人势的丫鬟气着了,也就不屑喝了鸡汤,回了屋子。 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鸡汤太油腻,还是没炖烂,唐堇吃完,就肚子疼得受不得,请了家中医女开了两帖子药,喝了去。 这般昏昏沉沉,唐蕊躺了两天,人就好了。 她一醒来又听到家中议论陆姨娘没了,是喝了太太赐下的鸡汤没的,家中流言蜚语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最多的就是太太 害怕陆姨娘生了儿子,夺了宠什么的。 唐堇心中疑惑明明是唐蕊给薛夫人炖的鸡汤,怎么成了薛夫人特意给陆姨娘炖得汤来着。 再来太太生有两个嫡子,就算生再多的庶子,按照大胤律法也是分不得什么银钱的。 后来,这些流言不了了之,薛夫人没有害陆姨娘的理由,那个给陆姨娘送汤的小丫鬟也自尽了,就连唐堇当日看到的唐蕊身边的丫鬟也被家人早就赎身走了,陆姨娘之死也成了迷案。 唯一唐蕊被收养到薛夫人膝下,得了薛夫人怜惜,颇为让薛家人疑义。 唐堇看着唐蕊一步登天,半点没嫉妒,她搂着陈姨娘,她觉得与其用姨娘生命换个嫡母教养的名分。实在不值得。 不过唐蕊也是没办法的,她又不希望陆姨娘没了的。 陆姨娘没了,她没有嫡母照看,日子也是难过的。 可惜,唐蕊很快打破了唐堇的想法,她一日捉到了家中小丫鬟给陆姨娘烧纸钱,一通恐吓下,她才知道。当日和她起冲突的唐蕊身边的丫鬟,那个看着鸡汤的丫鬟,并没有赎身,而是被唐蕊割了舌头,发卖了,无巧不成书,她卖身的地方是穷西城的贫贱地儿,亦离小丫鬟未卖身的家中不远。 这个叫做紫莘的丫鬟,临死前托小丫鬟给薛家人送信。可小丫鬟心中害怕拒绝了,紫莘绝望下,就吊死在门上。正对着小丫鬟家门。 小丫鬟害怕。心虚,觉得是自己拒绝才让紫莘自杀来着,这才烧些纸钱,来安心。 唐堇自认不聪明,只是后宅事情看多了,她也明白怕是陆姨娘的事情和唐蕊多有关联。特别是没过多久,小丫鬟也被唐蕊以偷了她的耳坠子发卖了。 唐堇心中越发警惕,对唐蕊开始避之不及。 现在,唐堇从唐蕊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听出了一些信息。尤其是唐蕊口口声声对姨娘的对不起,唐堇越发肯定唐蕊怕是害死亲母陆姨娘的凶手。 至于是无意还是有意就不得而知。总之是没安好心,才杀了陆姨娘。 唐堇叹了口气,“怕是揣测是真的了。” 唐堇身边的姜成辕抬头,片刻唐堇又收回眼神,苦涩的笑笑,“我是道怕今日段姐姐的下场,他日就是我的下场。” 姜成辕一看这个年纪不大,面容稚嫩,身材矮小,看似幼童的少女露出成人般的苦笑,心里不由一痛,百感交集,“丫头,放心,你好在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到底不会害了你去的。再来姜哥哥还在,总能保你一条小命。” “是吗?” 姜成辕兴致冲冲的保证,唐堇不甚上心,在她看来,唐蕊若真如崔家人揣测是个妖孽鬼魂,恶鬼上身,怕是天子也是护不住的。 只是唐堇觉得,不管护不护得住,她还是不会放过这恶鬼的。 唐堇想到护着她出府,惨遭杀害的陈姨娘,心中就升起一股子斗志。 她倒要看看是鬼胜人,还是人胜鬼? “姐姐,这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事。” 唐堇捂着脸,做出又害怕,又担忧的表情,单纯地看着姜成辕。 姜成辕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微皱眉头,接话道,“怕是中邪了吧?” 姜成辕心里极端不喜欢这个诡异阴沉的唐娘娘,在他看来表弟主子英明神武,卓越不凡,除了喜欢唐蕊这个女人,就没个缺点。 姜成辕边说边嫌弃的拉开唐堇,怕唐堇遭了灾,又看了两眼没在遭唐蕊两爪祸害的姬文璟,才放心的拍拍唐堇担忧的小脸,“堇妹子,你放心,有陛下在,神鬼也不侵。” 过后见唐堇还是挣扎着往唐蕊那儿跑,补充道,“堇妹子,我已经唤了御医,你去了也没有,不如等御医来看看这病。” 唐堇听姜成辕说得含蓄,却听出他话里的鄙夷,看了姜成辕是认定唐蕊得了疯病。 “辕大哥,姐姐这病能看得好吗?” 唐堇叹息一声道。 “要是不好怎么办?” 没听说疯病还能好的。 “嗯,会好的。” 姜成辕不知道如何安慰唐堇,他不喜欢唐蕊,也不关心唐蕊怎么样,病好病坏与他无关,甚至还希望不能够好才美哉。 姜成辕说得没诚意,唐堇露出欲哭的表情,姜成辕又补充道,“疯病也是能好的。” 得到满意答案,唐堇露出一笑。 姬文璟却听到了姜成辕直接说自己心爱的女人是疯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成辕禁声。 大胤朝疯病算是一种失魂症,按照大胤朝的做法,是要施法的,可那些种驱邪的针刺法,十之*都是丧命的。 姬文璟如何能够承认唐蕊得了疯病来着。 只是如今唐蕊状似疯癫,姬文璟也半点找不出唐蕊不是疯子的理由,他心里暗暗着急,这天下皇后没有一个是疯子的,他也不能纳个疯子进宫。 第二十八章 恶鬼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姐姐,才不是疯病呢?” 唐堇露出害怕又吃惊的表情,“姐姐一定是被人害了,才这样的。她不是疯病,一定能好的,不要送她去疯人塔。” 唐堇仿佛知道姬文璟心中所想,抢在姬文璟发怒前说出了姬文璟心中所想。 姬文璟朝唐堇露出几分赞许眼神,“成辕,你胡说什么?蕊娘不过是一时受了惊吓,我让御医瞧瞧就成。” 唐堇低头,暗自冷嘲一声,片刻又抬头,急切道,“大哥,快让人给姐姐瞧瞧。” 唐堇边说边去拉唐蕊的胳膊,唐蕊此时中了迷幻药,陷入前世痛苦记忆,唐堇一拉她,她闻到不熟悉的气味,就极端恐惧地缩在姬文璟怀中,双手空中挥舞。 “姐姐……” 唐堇不慎摔倒在地,露出几分委屈,含着泪水,再次去拉唐蕊。 “姐姐,我是堇娘,不是张卫、李强,更不是刘三,我是堇娘啊……“ “啊——” 唐堇一提这三个人名,唐蕊就癫狂得挣脱姬文璟的怀抱,向唐堇冲了过来,想要掐死这个声音来源。 唐堇一脸又惊又怕状,躲开了唐蕊虚弱的攻击,一把拉住旁边的姬文璟,姬文璟下意识挡住唐蕊的攻击。 唐蕊被反弹在地,额头磕在地上,划开淡淡的血痕,神色有几分清醒,唐堇暗叹,看来药效快解了,可惜段婧师深陷混囵。没有机会炼制更甚一筹的毒药。 “蕊娘,你怎么样了?” 姬文璟心疼地扶起唐蕊,摸过她的额头,看着她头上一点血痕,小心地从怀里掏出药膏抹上。 唐堇一看,竟然是上等的秘药,想来是姬文璟防止遭暗杀,受伤。随身携带的秘药。 唐堇暗自不屑,杀人成魔的新帝爷,半点不惜老百姓的性命,却点女人的屁大伤口心疼不已。 果真是没得救了。 唐堇小时候也是极为喜欢这个堂哥的,她上面两个嫡兄长对她们庶出的也算不错,可到底喜欢同母姐妹多些。 唯独自己这个堂哥,上无兄姐,下无弟妹,父亲早逝。寄居国公府,是个极为尴尬的存在,对唐堇这些庶出姐妹也颇为照顾。 唐堇心中理解中有些同命相怜之感。对这堂兄也多了几分关心。长时间相处久了,有了情分,有段日子比自己同房亲哥哥还亲近几分。 直到唐堇发现了唐蕊表里不一,让人害怕的阴暗心理,对唐蕊避之不及,而唐蕊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直到了姬文璟这个堂兄的真实身份。处处粘着姬文璟,唐堇为了避开唐蕊,不得不和姬文璟避嫌。 曾经有一段日子,唐堇对姬文璟这个堂兄亲近唐蕊多于自己失落不已。 现在唐堇却庆幸不已。 这般糊涂自私,绝对是唐堇不喜的。长久相处,志向不投。情分反成仇。 唐堇见唐蕊在姬文璟安抚下,神志渐渐欲清醒。 立马上前,做出几分关怀状,对姬文璟道,“大哥,姐姐如今这般,大哥还是要细细查探一番,看着就不简单,尤其是张卫、李强、刘三几个人,我刚才不过试探一提,姐姐就反应这么大,许是谋害了姐姐的仇家。” 唐堇说完,姜成辕也觉得有理,直接道,“娘娘对这几个名字反应这么大,便不是娘娘的仇人,也是与娘娘失魂症有关的。” 姬文璟、姜成辕三人过来,只看到唐蕊疯了一般的杀人,实在不知道过程发生了什么事儿。 就连前来禀报姬文璟的护卫害怕说了听到的隐秘事儿,被灭了口,亦只是说唐蕊拿段家女出气时候,段家女提了这几个人名,唐蕊就疯了一般的杀人。 而在场听到秘闻的贵妇闺秀都是这水火里混出来的,哪里会直接和新帝说你被带绿帽子的事儿,皆说只看到了段家女刺杀唐蕊,然后唐蕊受了惊吓,才到处杀人来着。 “那你去查查……” 姬文璟听姜成辕的谏言,觉得这三人必是唐蕊被害之时,从段家女口中审查出来的主谋,当即下令姜成辕查探一番。 “大哥,不妥。” 唐堇拉着姬文璟涩声声道。 “堇娘,有什么好建议?” 姬文璟挑眉,却没有像往常露出被打断的不喜,而是示意唐堇继续。 说实话唐堇和唐蕊皆是姬文璟少年未曾发达的玩伴,在他孤寂的唐国公府生涯,算是难得的美好回忆,纵使唐蕊为姬文璟所爱,唐堇亦是他心中最贴心的妹妹。 唐堇露出几分羞涩的笑容,显得有几分乖巧腼腆,在姜成辕鼓励的眼光下,说出来心里话,“姜大哥做事稳妥贴心,办这等子小事儿,必是成的。只是姜大哥如今负责着宫中事儿,宫里宫外出入不便,再来宪宗夫妇又尚未抓获,大哥身边也不太安全,实在离不开姜大哥。” “姜大哥一人分不成三瓣儿,再来大海捞针,这查探宫外的人事,还是离不开宫外的势力。” 唐堇有些说道姜成辕心坎里,他跟着姬文璟又不是贪图权势富贵的,唐蕊又是干事不安分,他实在不愿意插手她的烂事儿。 “文太尉掌管禁军,禁军有一套情报势力,又查办方便,效率高,查几个人还不是简单的事儿。” 唐堇提到文太尉,姬文璟有些心动,倒不是禁军效率的事儿,而是他打算破开和文太尉这些旧臣的隔阂,正缺个理由。 姬文璟叹了口气,唐蕊到底是个庶出的,不是个好贤内助。 他花费银钱办宫宴,除了让唐蕊散心,更多是打算让唐蕊通过官宦世家女眷。和各个势力打好关系。 没想到唐蕊的性子实在不是个会做人的,半点不及宪宗皇后之类世家贵女,一下子打杀起人来,这些女眷死里逃生,心中怕是对唐蕊起了怨怼,如今好事反成了坏事。 姬文璟最后还是采纳了唐堇二人建议,交给了文太尉查办。 文太尉是个办事利落的,再加上有些之人的帮助。没半日就将张卫、李强、刘三等人的资料交给了姬文璟,甚至连御花园发生血案的细节也一字不落的查了出来。 文太尉心细,他对唐蕊有意见,还是看出了其中奇怪之处,百思不得其解,就将这些资料交给了姬文璟。 看似了解了这份差事,却暗自思索起来唐蕊的怪异,又让寻了几个民间道士和尚之类。 可惜的是大胤朝北方战乱不休,燕京府又是伪帝统治下。德高望重的高僧道士皆跑得无影无踪,留下的皆是歪瓜裂枣以及一些江湖骗子。 文太尉不得不自己查探了起来。 正巧张建行骗江湖,糊弄那些子愚昧老百姓。借用多了这些鬼神。当即半个专家的提点起文太尉。 “果真有这般奇人异事?”文太尉惊呼。 “自然如此,哪个恶鬼附身,没点灵通,各个是预知未来什么的,天知道他们都是故意引导世人往他们所想方向做错事,然后害死人命。好吸取人的精气。” 张建说得义正言辞,还正经的补充道,“你看她为何故意让新帝杀害老百姓,又故意放蛮族进大胤朝腹地,杀害老百姓性命。故意阻止大胤朝将士抗蛮,皆是她打着害死天下无辜老百姓。好拘留他们的魂魄,吸取他们的精气。” “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妖孽来着。” 张建有些愤怒。 文太尉听罢本该不信,子不语乱鬼神,他对这些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不迷信也不诋毁。 可张建说的事情戳到他心里深处的怀疑,毕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等子恶鬼附身的事儿。 文太尉又看了一眼查探到的消息,皱起眉头,“这实在怪异得紧,怕不是恶鬼附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蕊明明亲口承认她那些不堪往事,文太尉却半点查不到。 段家女暗示唐蕊和这三人有染,唐蕊亦一副被揭穿样子。 可文太尉所查,这三人,皆不是什么世家勋贵,能人义士,如何见得了闺阁中的唐蕊。 且三人中一人还不是燕京府人,从不曾离开家乡,唐蕊易不曾离开过燕京,如何与唐蕊结仇? 文太尉也怀疑过莫不是弄错了,可这三人又皆是被唐蕊报复泄愤似的折磨致死,一看就是深仇大恨。 再来文太尉因唐蕊怪异处,也查起了唐蕊几个下属,又查起了唐蕊往事,发现唐蕊好像仙人掐指一算似的,什么都比旁人提前知道,让她好好算计了诸人。 若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那么林熙蕙、白霜霜这两唐蕊的心腹大将,更能说明这些诡异处。 白霜霜曾经被崔府驱过邪,崔府藏得严实,可顶级世家还是朝外面透了点子口风,白霜霜被恶鬼附身过。 而林熙蕙更加怪异,许多言行举止就有提到她前世今生所痛。 唐蕊不同一般妇孺,她身边有姬文璟的秘密势力,旁人不知白林二人怪异之处,唐蕊也肯定是知道,她明知怪异,还任用,出于什么目的,让人怀疑。 再来唐蕊并不算天资聪明,却多次胜人,提前预知诸事,怎能不让人心生怪异。 又有宫宴血案中,唐蕊口中“前世今生”,更让文永康怀疑唐蕊乃是恶鬼降世,来坑害姬文璟这个新帝,好吸取大胤龙气。 这类子妖魔鬼怪出现,乃是乱世之举,前有妲己妖妇,后又玉环祸事,再来还有东周异人,皆是神魔之物,由不得文永康这个坚信正气不惧鬼神的士大夫怀疑。 东周异人,乃是一个宣称预知后世五百年的后世神选之人,曾经建立秘密部队,想要建立王朝,后来被东周这个道士发现他是恶鬼附身,一盆子马尿浇死异鬼,救醒了异人真身。 第二十九章 清醒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张建听文永康言辞间已经认可了他的猜测,只是眉头微皱,下不定决定,眼皮微挑,露出淡淡地笑意,加一把火道,“有道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位主子总让人觉得不太对付,与其让她祸害陛下,不若做了手段,好歹预防一下。” 张建话一落,文永康就心里很是认可,姬文璟好歹是他带大的,又是大胤的皇帝,一举一动皆事关重大,这要真是妖孽惑主,那就是汤周灭亡的事儿。 “那文瑾(文永康给张建取的字,从中可以看出文永康对张建身份的怀疑度),你看着这鬼怪妖孽有什么方法处置来着?” 张建会意,轻笑一声,眉宇间一派单纯,“这下伯父,还真算问到点子了,小侄出生乡野,曾遇到过茅山高人,最擅长这类捉妖拿鬼的事儿?” 文永康微皱眉头,不语。 他原是读书人,受了迫害,断了仕途,才不得不从武起了家。追根究底,骨子里还是读书人脾气,对这类妖魔鬼怪避之不及。 听张建与这类化外之人交好,还是有几分不喜。 张建最善察言观色,当即露出一抹失落和不安的表情,“小侄乡野出身,到底思虑不周,陛下和娘娘何等尊贵身份,哪里是乡野道士见得的。” 张建边说边惭愧地连连抱歉。 文永康看着这张露出尴尬和窘迫的阿妩脸,心里有一阵子愧疚和难过。 文永康这些旧臣对张建出生市井,偶尔粗鄙浅薄之处,的确不慎欢喜,可张建流落民间,也不是张建之过。 此时,张建言语表情反而让文永康有了几分内疚,要是张建真是阿妩之子,被落到民间,除了先帝之过。他们这些老人何尝没有错? 文永康这一想不由道。“若真是什么高僧,精通鬼怪神魔,老朽和陛下提一提。” 文永康这一说,便等于事情定下了大半。 张建心里一落,他的作用不过是让文永康旧臣和新帝起了间隙,对伪帝威胁不算大。 新帝谋算已久,手上势力怕是皆都掌握,其人多疑对老臣提防,宪宗皇帝想要通过他拿到先帝爷留下的秘密势力,那是极为难的。 但是现在遣送几个贴近新帝。分化新帝,总能掌握大局。就算不成,勤王势力恢复,大不了收集起资料,一举剿灭得了。 文永康答应了张建,隔日便和新帝提了这件事儿。 此时姬文璟正焦头烂额。 唐蕊发疯,好不容易等到了御医,御医看了半日都没看出毛病。 直到夜里。唐蕊好似清醒了一番,姬文璟刚刚放心下来,兴致冲冲地见了唐蕊,半响,唐蕊神色又不对了。 姬文璟觉得宫中着了暗算,可就是查探不出来,只能让唐堇这个做妹妹的贴身看住唐蕊。 就这样唐蕊还闹了几次,姬文璟已经被这个形象全没,疯狂可怕的唐蕊惹得失去耐心。 文永康的道士入天降甘露。哪怕姬文璟极端抵触此类事情,也在唐蕊无休止的闹事,唐堇、姜成辕的好意劝说下,动了摇。 一直到姬文璟心焦不眠,查探起文永康送来的唐蕊旧事的册子,看到唐蕊宴上杀人的举动,以及和段婧师的对话,姬文璟心里有些发凉,下令道士给这个不愿意做皇后的唐娘娘施法。 “哈哈……终于杀死你们了……” 唐蕊好似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前世种种皆在脑中回荡,她杀光打死那群她前世今生的仇人,她害死的,害她的一干从前不相干的人,通通像碎末般消失在她脑海中。 淡淡的香甜的血腥味儿消散,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再也伤害不了她。 唐蕊终于从幻觉中醒来,顷刻间,一盆恶臭的狗血洒倒了她一身,她浑身酸痛,脑袋清明,看见唐堇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破口大骂,“唐堇你个贱人,你干什么……” “干什么?” 唐堇含着泪水,想着陈姨娘消瘦地脸,以及最后替她挡过追兵,那抹渐在她心里的血。 “干你曾经干过的事情?” 唐蕊脸色大变,她想到她曾经为了帮陆姨娘争宠,收买下人,借着老太太身体不适的由子,请了高僧说陈姨娘和老太太相克,让怕死的老太太将陈姨娘送到了她曾经待过的寺庙。 那个寺庙内里肮脏,又在她花了尽五百两银子下,果然下狠手地折腾起这个曾经看不起她,阻止她和唐堇来往的陈姨娘,也果然没出她所料,陈姨娘疯了,唐堇成了隐形人。 她成了唯一一个养在嫡母膝下的庶女,而不是前世一般由于陈姨娘耳边风,唐堇养在了嫡母膝下,最后嫁入名门,成了庶出姐妹中的头一份。 “陈姨娘的事情?” 唐蕊露出几分惊诧疑惑,陈姨娘的事情,唐堇不可能知道的,要知道这事情她做得隐秘,又栽赃嫁祸给了唐夫人,知道这段事情的人都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唐堇心里淡淡地悲凉,她不知道陈姨娘当年被逼到庙里的事情是唐蕊干的,就算陈姨娘死前都没怀疑过唐蕊这个死了姨娘的庶女,如何会陷害陈姨娘这个往昔还算照顾她的姨娘。 陈姨娘生前怀疑过唐夫人,怀疑过看她不顺眼的通房,甚至怀疑过老太太,也半点不曾怀疑过唐蕊这个在她眼里可怜无助的小辈。 最后临死前,想通了,只留一句,“万般皆是命,由不得旁人,不是夫人也不是唐家任何人,只是恰巧遇上了一个坏和尚。” 唐堇神色淡淡,平静的眼神好似早就看穿了唐蕊的一切,唐蕊有种难言的愤怒,“唐堇,你这个贱人,你果真是恶毒阴险的贱人,原来你早就看穿了我的,早就知道我做的事情……” 唐蕊无比后悔自己当时忙着下手折磨算计唐婉,忘记早早除去唐堇这个阴险的毒蛇。 难怪前世她在唐府是除了唐婉,活得最好的,一定是前世唐堇就算计了自己,指不定前世她看到自己沦落的下场,还在背后偷笑来着。 唐堇不理睬唐蕊那种莫名其妙被背叛的愤怒,看着唐蕊心中悲凉地微闪。 “大师,不好了,娘娘又疯了。” 唐堇露出惊呼又无措的表情,捂着脸朝门外喊去。 “不急,看我的。” 一个老道士浑身带着一股子腐烂的狐臭味儿,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臭水,进了内厢。 他看一眼唐蕊,露出一抹子奸笑,又故作高深喝了一声,“闪开,莫要被妖孽附身。” 顷刻,本来殿外离得远的一干害怕不已的宫人,就如鸟散般的通通跑到外面。 唯独唐堇这个一心关心姐姐的好妹妹,强忍的害怕,看着大师施法。 宫人们远远对唐堇露出几分感动又同情的表情,还悄悄议论起唐堇对唐蕊的姐妹之情。 “唐堇,你这个贱人,你害我,你害我……” 唐蕊终于清醒明白唐堇这是要和她逼疯陈姨娘一般,逼疯她。 “我没有疯,我没有中邪,是唐堇害我,是唐堇害我……” “唐堇,你这个贱人……” 唐蕊满口咒骂,言语间的粗俗,半点不似世家闺秀般文雅,有些词语就是粗鄙的宫人也没听过,一听就是市井泼妇的咒骂无二。 “啊……果真中邪了……“ “啊,怎么像那些泥腿子鬼附身……“ “不对啊,怎么比原先还严重,前面只是杀鬼,现在成了乡下老妇人……“ “该不是刚驱走,又来了一个……“ 宫人们议论纷纷,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段日子,唐蕊神志不清,只是断断续续喊着“杀”,“不要”,“救命”之类,大多数时候就是缩在角落里。 偶尔新帝来看她的时候,宫人给她梳洗,她会又掐又咬的挣脱,疯狂地呐喊,或者是天黑了的时候,她会喊着“鬼”,“走开”,这类见鬼的尖叫。 宫人们此时见唐蕊又像清醒了又像没清醒,只是精神得开始咒骂起人来,会喊自己没疯,没中邪,也不知道是严重了还是好些了。 唐蕊也听见宫人的议论,她又气又呕,心里明白定是在宫宴上她中了陷害,也不知道她昏迷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被当成了疯子和中邪对待。 “我没疯,更没有中邪,我这是遭了唐堇陷害。” 唐蕊浑身僵硬发疼,腿脚上还有勒痕,心里恨意重生,大声呵斥道,“唐堇这个贱人。凌露,寒霜,凌露,寒霜……人死到哪里去了。” 唐蕊清醒地叫唤起自己的贴身丫鬟,下面的宫人见状有些怀疑,主子唤奴婢,宫人不好拒绝。 一个凌露下面的宫女,上前一步看着唐堇询问道,“堇小姐,这凌露姐姐和寒霜姐姐被陛下唤去询问娘娘的事儿了,这要不要去禀报陛下……” “哎……,姐姐如今这般,如何是好?” 唐堇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唐蕊,露出几分担忧几分难过,“还是等大师施法后,好些,再唤了陛下和凌露,免得你现在去了,让陛下更伤心。” 第三十张 混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唐堇这般一说,小宫女也理解的点头称是,又见唐蕊还在疯狂的咒骂唐堇,叫唤凌露等人,实在不像清醒,心里也害怕陛下来了,看了唐娘娘的样子,越发生气,拿自家这些人出气来着,更是故作不知。 “唐堇,你这个下贱的……” 唐蕊也算看出来了,唐堇趁着自家这段时间不清醒,一定做了许多陷害自己的事情,以至于宫人对自己中邪,疯了,半点不怀疑。 可是姬文璟和她的下属为什么会放心将自己交给唐堇来折磨呢? 唐蕊这一刻,对她信任的人起了疑心。 老道士和唐堇对视一眼,他见唐蕊明明清醒,旁人还不疑她还在中邪中,心里暗自冷嘲,“这便是坏事做尽的下场。” 老道士想着老妻惨死,儿媳自尽,以及死在蛮族手上的儿孙们,对唐蕊露出刻骨的恨意,冷哼一声,背对宫人,喝一声,“关门做法。” “是,师傅。”两个小道童关上门。 老道士开始“天灵灵,地灵灵……”的拿着桃木剑,在宫中摇着铃铛,念起了咒语。 “喂仙水。” 老道士一派高深地吩咐道童给唐蕊灌下黑乎乎的臭药水。 唐蕊一闻那熟悉地味道,就知道那里面掺着什么东西,她曾经喝过无数次,也曾经给无数人喝过,里面有让人致幻又离不开的东西,也用人毁掉整个身子的东西。 唐蕊想逃开,她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好似长久被绑着,早就僵硬了,根本 动不了。 “我不喝,我不喝……”唐蕊避开头,“我是大胤朝的唐娘娘,我是新帝的皇后,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不会放过你们。” “呸……” 小道童朝唐蕊脸上吐了口水。大骂一句。“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蛮族的走狗,人人喊打的人渣,还娘娘,皇后呢?在小爷眼里,猪狗不如。” 唐蕊被小道童辱骂她和姬文璟的话惊呆了,今生她见过隐忍的,痛恨的,屈服的,却没见过会骂她同时还敢骂姬文璟的。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能让她遇上的,没有。 唐堇冷嘲的笑笑。状似好心的对唐蕊解释道,“姐姐,你还是老老实实喝了药吧。这位小师傅不会听你话的,他老家乃是幽州人。” 唐蕊一愣,就反应过来了。 幽州乃是如今被蛮族攻占的城池,是大胤朝与蛮族交壤的必经之地,说来还是她故意遣人炸毁城门。让蛮族攻了进去的,只为让宪宗官方军队有精力对付燕京的姬文璟之方。 听说蛮族攻占了幽州、云州两地,两府人彪悍,拒不降,城门被炸开,蛮族进了城,老百姓还奋勇抵抗,最后蛮族首领下令屠城,据说现如今那两地。就没有活着的大胤人。 “怎么会,怎么……” “啪,啪……” 小道士狠狠扇了唐蕊几个耳光,朝唐蕊脸上吐了几口口水,“怎么不会,妖妇要不是你放蛮族进大胤朝腹地,小爷这些人至于跋涉千里来看你这个令人作呕的妖妇。” 唐蕊被打得一时懵了,小道士见状气上脑,还想打骂,另一个道童,拉住他,“别折腾了,有的是机会折磨她,还是给她灌下去药,不要坏了主子计划。” 说罢,就扳开唐蕊的嘴,让小道士将药汁灌了下去。 “你……”唐蕊不及,一阵恶心呛得她难受又愤怒,最后神志又开始模糊,“璟大哥,璟郎……救我……” 唐蕊叫唤姬文璟,唐堇冷嘲地笑笑,走到唐蕊身边笑语,“姐姐,还是别唤大堂兄了,不,陛下了。他啊,正忙着呢?他的皇位不稳着呢。很快就会和你团聚了。” 唐蕊恨恨地朝唐堇瞪眼,唐堇又嘲讽地道,“当然,就算你的璟大哥来,他也会把你当个疯子,不把你当个疯子,也把你当个不守妇道的。毕竟你梦中可是说出了好多个和你有染的男人。” 他知道了。 唐蕊被这一消息气得气血上涌,惶恐、害怕以及恼怒一起涌上心头,一下子晕了过去。 “咦……,我没下晕的药啊,怎么晕过去了……” 老道士疑惑。 姬文璟得了唐蕊醒来的消息,匆匆赶来,却只见唐蕊沉睡的面容。 不等他问起,老道士就上前安抚道,“陛下,老道已经给娘娘驱过邪,今日娘娘醒来,已经比往日好多了,还提到陛下来着。” “是真的吗?” 姬文璟有些惊喜,自从唐蕊病了以来,朝廷上大臣纷纷劝他立后纳妃,大臣们往日被唐蕊阴毒手段和他果决态度震慑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尤其以姬文璟一手提拔的新兴势力为最。 姬文璟的新兴势力皆是非已经占据大胤朝多数资源的世家勋贵,而是些刚刚崛起的小地主、小世家,看似属于寒门,却不是真正的寒门。 他们手上有一定财富地位,渴望获得更多的势力财富以及身份认可,却被那些老牌子的世家和勋贵占据了大胤朝最顶级的资源,所以他们才会支持姬文璟,打算通过姬文璟取代那些老牌子的世家勋贵。 这种*让他们成为姬文璟手上最中坚的力量,往日被姬文璟身边那些老人压着,他们不敢表露决心,现在姬文璟身边的老人已经被姬文璟缴械掉力量,成了无牙的老虎,他们不畏惧。 而姬文璟的军队力量中又有大批在蛮族和大胤朝的战争中溃散诸多。 再加上唐蕊失心疯,手上那股子死忠的暗黑势力也全然瘫痪,暂时对他们也起不到威胁。 这些人的野心犹如脱缰的马,开始翻腾起来。 而提高身份,加强与皇家联系,什么能比得上联姻见效快着呢? 这些势力对姬文璟开始了第一批试探,姬文璟又因唐蕊的事情,一时心怀芥蒂,没有果断拒绝。 那些大臣以为这是一种矜持的暗示,越发得意地加以劝阻。 等到姬文璟从唐蕊很可能有过其他男人的事情中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 同时让姬文璟头疼的是。唐蕊疯癫。她手上的势力多数不干净,不是通过环琅阁这类非法拐卖组织,培训的死士、奸细、刺客,就是通过慈幼局养得一些孤儿。 这些人都是被唐蕊洗脑和药物控制的杀器,死忠于唐蕊一人,没有唐蕊,就半点不受控制,还极易被人利用。 宪宗势力不知道如何获取唐蕊的联系控制这些人的方法,短短几日,姬文璟手下的诸多死忠的能臣将士就遭到疯狂的暗杀。 姬文璟一下子尝到了宪宗的头疼和痛苦。 姬文璟焦头烂额。被一干人逼到无处可藏的地步。 他一时想到唐蕊曾经让她另娶他人为后之事,可他惯是认为女人皆是口是心非。若是他真的另娶,唐蕊岂不与他分心。 姬文璟心中期盼唐蕊早日恢复神智,唐蕊的疯病却一日坏过一日,姬文璟有瞬间妥协了,最后还终究还是拒绝了,姬文璟手上的新兴势力煞是对姬文璟暗生不满。 姬文璟心中,只能耍些收买人心的手段。看似有成效,却又暗含波涛。 姬文璟无奈,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他却仍然不愿意出卖婚姻。 姬文璟少年是在唐国公长嫂膝下长大,唐国公长嫂邱岚与丈夫伉俪情深,夫妻间的恩爱故事在大胤朝流传近三十余年。 姬文璟无父无母,孤苦长大,心中极为渴望这种夫妻恩爱的和睦家庭。他心中认定恩爱夫妻,再难添一人。 一直期盼与唐蕊共谱佳话,可惜最后成一场空梦。 老道士当然看出姬文璟这个皇帝眼中的渴求,当即一副肯定的高人样,“陛下放心,娘娘如今神色的邪魔已经被老道控制住了,只要过一段日子,一定会被驱散开来的。” 姬文璟其实并不相信唐蕊中邪或者疯掉,只可惜他无法解释通唐蕊身上不合理的现象,尤其是唐蕊可以预知未来和旁人隐秘这类事儿。 他原先暗示自己唐蕊是天降神女,天赋神奇,可唐蕊疯癫中,他作为男人的底线和小心眼,问过唐蕊一些隐秘事儿,唐蕊的回答,让他心寒胆颤。 他不得不劝自己唐蕊是中邪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是邪魔为了欺骗唐蕊,让唐蕊放弃身子,好让邪魔占据的手段。 姬文璟朝旁边的宫人看去。 宫人们皆怕姬文璟暴露,这段日子因唐蕊之病,杀掉的宫人太多。 宫人们皆连连点头,其中一个女官还上前作保道,“娘娘,刚才还唤陛下的名,让陛下来救着,必是被妖魔缠住神魂,才唤陛下来着。” “是吗?”姬文璟眼眶微红。 另一管事太监也讨巧道,“是的,是的,陛下。大师驱散邪魔时候,邪魔还诅咒大师、堇小姐还有陛下来着,想来也是害怕陛下英明神武。” 有了两个起头,皆下来全是一帮讨好卖乖的话,无非就是唐蕊好多了,陛下英明神武,堇姑娘善心感人。 “好,好,通通有赏。”姬文璟吩咐身边太监赐赏。 姬文璟自是不信这些鬼话,只是他心里盼着唐蕊身好,也只能当做好些。 “蕊娘,你好些,我等你,等你和我共掌江山。” 唐蕊大病,姬文璟觉得自己等不到燕京府局势稳定,开始了下令阻止军队,由直隶开始攻占大胤朝,借此转移燕京府各房势力的冲突,以及解决燕京府的粮食存储量。 没过多久,在宪宗引导下,加入了宪宗、蛮族的三方乱战局势。 第三十一章 归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梁元钊归来意义重大,燕京局势已经 到了关键时刻。 姬文璟旗下隐藏的暗势力突袭,在世家把持的大胤朝地方政府不备情况下,迅速占据了大胤东北地方势力,解决了燕京府孤岛的局面,缓解了粮食和人口压力。 尤其以东京半岛为主的原高丽地区,此处乃是女帝时期占据的领地,地方民族性强,曾多次发动暴动,抵抗中央政府统治。 直至太祖登基,开启了移民政策,将地方民族完全融合,甚至将高宗这个皇太孙的封地封于此处,就是为了完成民族清剿计划。 这里是先帝爷的唯一封地也是第一个封地,自然为了加强统治,登基前和登基后,均多次遣派心腹大将加强管理。 等到先帝爷统治晚年,这里更成诸多地方心腹转为中央心腹的必经之地,曾有俗语说,不到东京进不得燕京。 可以说此处乃是先帝爷的大本营,自然不用多想,姬文璟很快就抓获此处的势力。 宪宗望着情报,幽幽叹息,“百姓偏疼败家,皇家偏宠乃是亡国。朕的敌人太多。” 宪宗皇帝不是不能通过手段一举刺杀剿灭姬文璟,只是后续大局太难控制。 他很难理解先帝爷所作所为的意义,更无法预知先帝爷是否还留有后手。 他站在明处,艰难的把控朝堂,面临各方势力的攻击,实在太累也太防不胜防,不若隐匿在暗处,将姬文璟放出来。引诱出各方势力,再一网打尽。 蛮族、世家、勋贵、党争、新贵、清流、倭寇、番邦、皇族以及姬文璟这类谋逆势力,就像恶狗般各个都盯着大胤朝这块肥肉,宪宗作为主人。也挡不住各方攻击。 宪宗皇帝曾经想过为何一个王朝寿不过三五百年,不是皇族腐朽,皇帝昏聩,更多是利益不够。 每个王朝新建立的时候,掌权的都是新兴势力,那些上个王朝的获利者都在战争中或死或亡,新王朝的人可以瓜分他们留下的大部分利益。 等到三五百年后,新兴势力变成了老势力,他们已经瓜分掉王朝大部分利益。稳固的经营,这些极少数人就占据了大部分生存空间,让大多数人丧失生存空间和资源。 这种不合理的不平等对决。必然会让不满者采取暴力手段,杀掉剿灭老势力,让他们把资源空留下 来。 而大胤朝通过和平演变,从女帝时期,直接过渡到大胤王朝,除了曌氏皇族利益损失较大,大部分世家还是利益没有受损,只不过是小小遏制了一下。 比方说九大姓氏,或者说唐朝八大氏族,唐朝到酆矢王朝。是曌皇后夺夫位而来。并没有发起大规模的征战。八大氏族已极小的代价过度到女帝时期。 甚至因为女子心性理智稳重,很少肆意妄为的屠杀。又少有偏执自大的,多数能广纳贤才,听得进建议,女帝时期也是历史最繁荣和平的时期,世家利益自然也被进一步扩大。 等到太祖从妻子末帝手上获得皇位,又是个和平演变,虽然太祖早就认识到世家危害,但世家也不是傻的,他们开始低调隐忍起来,太祖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捏造事实杀人灭族。 只能让大胤朝的皇帝开始代代分化和遏制世家勋贵这些超级寡头,遏制他们的权利和影响。 宪宗皇帝看着文案沉吟,淡淡吩咐,“加快步伐吧。” 空荡、荒凉的黑夜,一纵黑骑兵赶回热闹悲凉的燕京府。 文永康也在朝堂不断变换的日子里,等梁元钊,等得心焦异常,十天前,他就收到梁元钊从江南传来的密信。 可他仍旧无法相信这是真相,哪怕他心里肯定着,怀疑着,甚至期盼着,他都不敢相信。 “哒哒,啼沓沓……” “吁——” 一阵马蹄声和呦呵声中,梁元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灯光中。 “文都(梁元钊字),文都,你终于回来了。” 文永康也顾不得俗礼,上前一步扶住梁元钊,“旧事勘察,你辛苦了。” 宪宗和新帝两方对峙,梁元钊深入宪宗腹地寻访宫中旧人,探查先帝和妖后旧事,实在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太尉放心,全耐守主中央军令,地方上兵防甚弱,文都此去轻松。” 梁元钊也说得是部分实情。 大胤开国,延袭的是酆矢王朝的中央和地方守主旧令,采取的精英军队都集中在燕京府这个皇城,以确保中央安全,皇室军队权利集中。 到了妖后张氏时期,由于民间对妖后极为反感,妖后为了维护统治,更将中央禁军和厢兵由原先的三十万大军和二十万大军,扩展到百万军队和五十万大军,由此及彼地方却消减到几乎全无军队。 直至幽州十三省等兵防薄弱,被蛮族一举攻破,十三府沦陷。 先帝爷晚年才惊觉大胤兵防的薄弱,开始加强地方兵力,消减中央兵力。 可惜碍于财政问题,以及先帝爷的私心,并没有起很大的改革。 宪宗登基,才真正顶着压力,将中央军队裁剪至如今的禁军与厢兵共计百万,老林国公管辖的幽州、云州这类收复的兵力扩张到五十多万大军。 这样大胤朝地方才真正开始挺起腰鼓子和老蛮子打起来。 文永康有一阵子被刺痛,他心里不得不承认某些方面宪宗皇帝的确了不起。 按照先帝爷的计划,几乎完全架空了宪宗皇帝,将朝堂,军队,甚至民间经济和宫中秘密势力都放在了他的心腹手上,只待姬文璟这个儿子长成,就能一举废掉宪宗。 可宪宗却花费十来年,就能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更是能掌握地方和姬文璟这个手上有人兵马和钱财,有圣旨的新帝平分天下。 文永康不得不佩服,最主要的是宪宗能在先帝爷手上多年,让先帝爷看走眼,完全当他是个废物,没有像对付其他儿子一样废掉他,实在是个隐忍厉害的。 文永康半响不语,梁元钊看出来文永康心结,他想说什么,却一时开不了口。 “信上所说是真的吗?” 文永康叹了口气,梁元钊点点头,“武汤不会是受人指使吧。” “怕不是,武汤的性子,太尉,您也是知道的,在他眼里先帝爷就是菩提老祖。何况来的路上,我细想了一下,武汤话中反而有几分让我将错就错的意思。” 梁元钊接着就细细复述了一下江南发生的事情,以及武汤父子说的话,和最后他返回去查探的详情。 文永康再叹,“武汤的话倒有几分意思。的确,这天下,做皇帝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护得住大胤朝。可惜,姬文璟不仅仅是谁的儿子的事儿,更多的是他护不住大胤朝。” 梁元钊点头。 文永康拍拍梁元钊的肩,又道,“文都,这事情,还你唤上一帮子老家伙谈谈吧,咱们要给咱们子孙打算打算了。不能丢了名誉,丢了志向,还受人欺骗吧。哪怕先帝爷也不成?” 梁元钊道是,又接着问起了张建之事。 文永康唤了身边下人,拿了些子文书给梁元钊看看,叹道,“他是个好孩子,有几分小聪明,小狡猾,偶有小瑕疵,却是个难得赤子之心的。只可惜长在民间,心胸不够,骨子里没有那种大志向。” 梁元钊又想说什么,文永康又笑道,“老头子我也试探过这孩子,他和姬文璟不同,打心眼里对皇位这东西不感兴趣,反而对做个名士义士抱有热血。这点和阿妩旧愿倒是符合地狠。” 文永康这一说,梁元钊也不多说了。 “只要他乐意就成。” 张氏阿妩并不如外人理解得那种野心女子,她的旧愿不过是做个林间名士,怎奈造化弄人。 梁元钊也曾听多次听太后提及要是她有个孩子,还是做个名士好着,不要大富大贵,但要潇洒平安。 “不说这话题了,让人难受得紧。” 文永康呵呵一笑,想到什么了,喜悦道,“老朽还有个事情和文都商量一番?” 梁元钊见文永康神色间有几分促狭,有些疑惑,“太尉,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成了,文都必不推辞。” “呵呵,这就算文都你答应了。” 文永康几分得意地笑笑,然后在梁元钊不解中,拍拍梁元钊肩膀,“文都啊,文都,没想到二十多年了,咱们还能做个亲家。” 文永康这一说,梁元钊神色大变,他可是知道文永康只有个孙子,没儿子,这个孙子还和文永康作对,跑得没影没踪。 前段日子还听说跑到云州抗蛮了,差点被投石机砸死,现在刚刚成云州一个小小校尉。 可刚安分下来没多久,又没踪迹了。 让文永康愁得头发都掉光了,好在文家暗卫还算灵巧,查到了文太尉这无法无天的孙子,竟然请命到蛮族去杀左贤王了。 这深入蛮族腹地,做个暗探刺客,不说有没有命,就算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第三十二章 抗蛮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这……” 梁元钊疼女儿,怕女儿吃亏,连皇后都不愿意她做的,哪里能让她去守活寡来着。 文永康见梁元钊为难样,更是故意板着脸道,“怎么老夫这文府配不上梁府来着?” “大人,太尉,太尉……” 梁元钊说不出口,一边是心爱的女儿,一边是老上司,这岂不是结不成亲家就成仇家来着。 “呵呵……” 文永康不在为难梁元钊,他怕再为难下去,梁元钊这个高大的汉子就缩成了寸丁,暗示道,“难不成老夫就没儿子来着了?” “大人,您的意思……”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早早没了,又留下个不成器的孙子,一跑没个影,膝下荒凉,又和旧人之子投缘,就认养了个儿子。” 文永康指指不远处张望的张建道,“算是我高攀了旧人血脉,只是这孩子不喜欢宫中生活,又怜悯老夫膝下荒凉,才起了给老夫送终的心思。你看看你满意不满意,满意得话,咱们就做儿女亲家。” “满意,怎么不满意。” 梁元钊一听是张建,心中狂喜。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孩子以后可不是皇家身份,而是老匹夫这个出生乡野的民间嗣子。” 文永康提醒道。 “成,大人。不要小瞧了文都。文都也算个出生卑微的,哪里有资格看不起旁人。再来张家孩子就算不是太后的孩子,好歹也是张兄的养子。” 梁元钊笑笑,“也算报答了当年的一饭之恩。” 梁元钊这一提醒,文太尉才想起来,当年阿妩的兄长恩候曾经救过隐藏身份的梁元钊来着。 “呵呵,这乃是天赐良缘。恩候给文都一饭之恩,如今文都之女给恩候之子一水之恩。” 文永康说得轻松,梁元钊却听出了其中杀气。 “大人,怎么说?” “陛下许是怀疑起咱们了?”文永康正色道。 原来这段日子,唐蕊神志时清醒,时模糊。更多时候是对新帝咒骂不已,姬文璟又失望又难过,在新老势力的多方逼迫下,行动上就越发激进。 这种不管不顾的暴露手上底牌的行为在文永康这些老人眼里,实在是愚蠢又冒失的举动。 按照文永康等人的做法,应该和宪宗合力驱赶蛮族。占据民族大义,收买人心,减少民间对妖后之子姬文璟登基的抵触。 最后还要故意做出几分损失严重,让人觉得新帝抗蛮贡献比宪宗更多的样子,好收复那些抗蛮的民间义士军队。增加实力。 然后在等蛮族平定之后,在一举暴露地方隐藏的大势力,打着地方势力被姬文璟大义降服的名义,开始蛊惑民间义士百姓对姬文璟的认可,再一举歼灭抗蛮过后虚弱的宪宗势力。 可新帝偏偏背信弃义,来个引蛮入境,一下子声名狼藉。 这个时候再反过去汹涌地抗蛮,旁人信不信难说,只怕更让人觉得新帝是个虚伪小人,让先帝和老百姓做抗蛮先锋。然后看着快胜利了才去摘果子。 这样的话,不管抗蛮成不成功,姬文璟都是白出力不讨好。 按照,文永康说法,新帝不若将错就错,装作虚弱,手上力量不足,抗蛮不成,才让蛮族入了腹地,就连那些擅自离开禁军去抗蛮的军号也直接官方公开说是自己同意的。 这种做法。不仅能够缓解民间和低级官员士兵的舆论压力,还能收回部分不满姬文璟叛国的军心,更能够加强手上的暂存的军心和民心。 然后暗地里发展地方势力,一直等着宪宗抗蛮成功后,趁着宪宗虚弱,公开地方势力,一举拿下宪宗党羽。 这样虽然阴险了一点,但是成王败寇,口碑什么的,姬文璟不及宪宗,但是好歹没犯过什么亡国灭种的错事儿,只是无为罢了。 可惜姬文璟一遭被唐蕊和新兴势力迷惑了头脑,文永康这些清醒的老人又离了心,鬼迷心窍,刚刚放蛮族入腹地,就开始大肆占据新帝的地盘。 简直明摆着告诉旁人,姬文璟就是和蛮族合伙侵略大胤朝的,将自己这个正统姬氏皇族继承人,变成了亡国灭种的民族叛徒。 这一举动,就看姬文璟现阶段统治腹地的各种叛乱,以及军心溃散,明明百万正规精兵却打不败各个地方那些子半农半兵的乡兵,就知道原因。 姬文璟这一做法,开始就让文永康老人不满,但是姬文璟态度太强硬了,文永康又压住老人劝诫的*,直到事情发生后。 姬文璟再次后悔不已,从新再来请教旧人,收复旧人之心的时候,文永康这些老人已经离心。 姬文璟也看出来双方存有芥蒂,多次礼贤下士,重新拉拢文永康这批老人,奈何人心如水,泼水难复。 姬文璟这个骨子里有皇家傲气的哪是受得了臣子不臣,又故计打压起文永康旧人。 文永康这些人都是大起大落起来的,心里也不在乎这点子起伏,很是平静。 可姬文璟等不起,他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他正巧遇到了旧人提及文永康这个义子长得着实和先太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姬文璟顿时想起文永康诸人对张建的礼遇,以及张建来临后,文永康这些老人对他的离心,一下子就觉得张建蹊跷。 本着将危险杀死在摇篮里的心态,直接下令暗卫以及秘密势力,对张建实行了暗杀。 说来也巧,张建命大,第一次大规模的暗杀就遇上梁家宝儿,被梁宝儿所救,又一见钟情,成就佳缘。 文永康看事情有些闹大,就这梁元钊的密信,偷偷试探了几次发现张建志不在皇位。文永康这才告诉张建真实身份,并承诺,若是张建愿意,他老骨头愿意效犬马之力。 张建断然拒绝,表示他不适合做皇帝,皇位还是给适合之人坐。只是张建也说明新帝不适合继承皇位。 文永康接着为了保全张建,打消新帝的怀疑人张建为嗣子。 大胤有律法规定,嗣子不可承继三家异姓,这也是防止有人故意谋人家产所设置的限制。 按照张建已经是张建嗣子身份,他再承继文家,便是将来真的是姬家人。按照世情也是不能继承姬这个姓氏的,不然这是极为丢脸的事情。 姬文璟以文永康愚忠的性子,必是不会坑害张氏太后之子的。 故张建过继没多久,那些子暗杀也就消失了。 当然这不代表姬文璟取消了对张建的怀疑,只是他没证据也不好和一帮本来就又芥蒂的老臣再起风波。再来他正需要着文永康等人。 “文都,事情就这样了,你怎么想?” 文永康叙述完,梁元钊不仅没有他所想的惊愕或者担忧,反而喜色满面。 他不知道梁元钊在归来的路上就心思忐忑,盖因若是姬文璟不是太后子,不值他们投靠,张建才是太后子,按照他们这一干旧人中有些是疯狂的太后党,出于多方考虑。必是要扶持张建登基的。 但是梁元钊不想再参与皇权更迭,再他看来不管是姬文璟还是张建都不是适合的大胤皇帝,反而宪宗那个被他们推翻的,都比他们合适。 “太尉,我想去抗蛮?” “什么?” 梁元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着实让文永康惊讶不已,半响文永康才回味过来老伙计的意思,“文都,还是你看得清,只是如今……” “太尉。大人,你我相交已经有二十七年之久,下官说句不客气的话。您觉得这燕京府还能支持多久?新帝爷还能做多久皇位?宪宗或者新帝上位,有没有咱们立身之处?” 梁元钊一下子问到点子了。 文永康答不出来,他一腔热血要扶持姬文璟这个太后之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惜姬文璟不是好皇帝,太年轻,太自负,又太受困于儿女之情,干下一堆糊涂事儿,皇位必是做不稳的。 更主要的是不念及旧情,还没坐稳皇位,文永康这般人马就尝尽鸟尽弓藏的滋味。 而投靠宪宗,文永康等人也绝不可能,他们能够抛弃荣华富贵,提着脑袋扶持姬文璟并不害怕丢了性命和荣华,更多是对太后遗志的继承。 “大人,文都做人,不怕没名誉,不怕没荣华,更不怕丢了性命,盖因大丈夫做人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可如今文都有愧,我为旧志,铲除世家勋贵以及世间不平,让天下老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大屋住,才抛家弃小,做起杀头买卖,扶持一个好皇帝。可惜我们这个皇帝不好,出卖大胤,引蛮族入大胤朝,坑杀老百姓。我有愧,我不安。“ 梁元钊说着说着就流下了七尺男儿泪,失声痛哭起来,“我这半只牛的身子,日夜睡不着,就看着我老母指着我鼻子大骂,外面尸横遍野。“ 文永康看着被梁元钊拉得发皱的衣袍,心里难过极了。 梁元钊曾做过他的部下,曾经从尸骨里爬出来,身上被蛮族看得根骨清晰,血流半身,亦猖狂大笑。 也曾参与西域沙战,喝马尿,穿过沙漠,几乎渴死在沙海中。 更有穿过草原沼泽,千里追杀蛮族,几乎将蛮族赶至红毛鬼处,最后却在大胤朝内战中不得不折反,怅然留下蛮族这个遗害。 可如今他带出来杀蛮子的兵,却成了放蛮子进大胤朝腹地,残杀大胤老百姓的兵,怎能不让他伤痛,不让他夜难眠,不让他恨欲死。 “大人,让我去吧。我这人就是这么个贱骨头,做不得从龙功的大臣,只愿做戍边一小兵。“ 梁元钊突然呐喊道,他身边的几个官兵也不禁跟着哭喊出心中愿望。 “大人,让我去吧。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蛮族的刀下。” 文永康心中也不禁想喊,让我也去吧。 “义父,让我也去吧,我想去抗蛮。” 远远观望的张建突然冲过来喊了这一句。 文永康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好。我也去。” 第三十三章 七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七月流火,新帝元年,北胤的文太尉携同一干大胤老臣再次叛逃至边境,开启了长达三年的抗蛮运动。 只是不同于上次文太尉背主,扶持姬文璟登基,而遭受人人喊打。 此次文永康、梁元钊等人判离新帝,带走近十五万精兵,不仅没有得个三姓家奴的名声,反而民间反响甚佳,以至于北胤朝里朝外均静默不言,对文太尉诸事不加于评价。 甚至连南胤宪宗管辖区域也不曾对文永康所为加以评价,老狐狸赵家宗老,赵傅还在士林中写了一首抗蛮诗,暗示了文永康等人的抗蛮运动乃是弃暗投明之举。 没过多久,大胤朝开始了一股子吹嘘和赞美抗蛮勇士的诗词,其中亦将文永康、梁元钊等八位老臣列为抗蛮勇士。 这一下让梁元钊一干对前途叵测,抱着必死之心的老将军,感动得越发投入西北抗蛮战争中,等到七月底,就收复了甘柏安驻地,这算是近半年来,蛮族和大胤朝战争中头一个胜利。 这下子大胤朝沸腾,被新帝谋朝,被大胤分裂,被蛮族打压下去的大胤朝的勇者气势一下子提了上来,那些子消沉犹豫的大胤朝青壮年纷纷涌向边疆,投效朝廷。 当然这个朝廷是宪宗统治的南胤,大胤朝老百姓从不承认新帝姬文璟的合法身份,就连燕京和东京等姬文璟的大本营也异议颇多。 哪怕姬文璟手上拥有军队数量比宪宗多,精兵质量也比宪宗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民兵和地方乡兵强,也挡不住宪宗兵马气势强,甚至诸多摩擦中姬文璟军队从不曾占优势。 好在现在蛮族灾荒,举全族之力侵略大胤,蛮族首领又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拿下大胤朝。宪宗皇帝整个精力都集中在抗蛮行动上,无暇顾及姬文璟这个伺机行动的敌人。 姬文璟也在这些事情上,看到了文永康这些老人的预见性和重要性,可惜事情已经晚了,他已经伤透了文永康诸人的心,不可挽回这部分势力。 姬文璟能够忍耐十来年。算计成功谋位,也不是全然无脑之徒,只不过年轻气盛,一叶蔽目罢了。 如今受了打击,身边又无唐蕊这个拖后腿的,也很快清醒。 开始重组了他的嫡系部队。利用手上培训的少年兵死忠特性,将多个少年兵打散,分配到禁军、厢兵以及东京、陕甘等地方兵各个番号中。 又通过控制少年兵这个点,发散到手上各个番号,采用早年唐蕊提供的后世训练精兵方法和政兵改革制度。 由于姬文璟是谋逆上位。一定程度上就已经打破了大胤皇朝的旧制度,在北胤这个新王朝里曾经的老世家勋贵又死得死,逃得逃,姬文璟地改革制度相对宪宗皇帝在位执行得异常轻松快速。 这种改革很快见效。 崔阁老见状又感叹又担忧,“看来还是要给伪帝找些事情做,不然等抗蛮运动结束,伪帝还真有可能发展起来,让大胤朝一分为二,成为宪宗的心腹大患。” 崔阁老感慨,林熙菡表姐妹作为崔阁老的临时书童。也跟着担忧不已,她们均看过密报,对北胤局势知之甚深,自然跟着担忧起来。 “自古英雄折于美人,唐蕊是个害,也是个益。” 林熙菡觉得唐蕊差不多是该放出来的时候。 唐蕊真觉得自己活在水生火热中,她没有疯,清醒异常,可是所有人都当她是疯子,没有一个相信她的。就连姬文璟这个爱人也不相信她。 哪怕她开始同唐堇和妖道虚与蛇伪,不在咒骂揭穿他们,而是小心的应付他们。 可一旦她和姬文璟提出她是被唐堇这些人陷害的,她没疯也没中邪,姬文璟听了,赞同,却转身就好似忘了,全然当她说的是胡话。 唐蕊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姬文璟不爱她了,不然他怎么会不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哪怕她是个疯子,姬文璟也该陪着她疯,满足她的愿望来着。 唐蕊想到了前世,前世她们在西北,姬文璟是西北王,万人敬仰,也曾经为了她疯狂地做了诸多事情,曾经有个西北小世家主对她不公,姬文璟为了帮她树立身份,还屠杀了西北小世家全族,来讨好她。 可如今…… 唐蕊一想又觉得愤怒又觉得失望。 唐蕊生气姬文璟,觉得他今生不及前世,可却没想过,这一些皆是她所造成的。 前世姬文璟直接前往西北,西北已经被文永康一干老臣经营得固若城池,姬文璟顺顺当当入位,毫无受挫,就是万人之上。 姬文璟这个受人敬仰的西北王自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再加上西北民风彪悍,地方上豪强官僚均是狼般性子,不出手狠辣制服他们,反而会受轻视,不利于姬文璟统治管理。姬文璟出手屠杀西北小世家何尝不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可如今唐蕊硬是逼着姬文璟从燕京府起家。 燕京府作为大胤朝首府,八方云集,世家勋贵诸多,此处除了武力,更多看中谋略,野蛮采取雷霆手段只能压得住暂时,用多了反而遭民怨,受了逆袭。 且姬文璟这次没像前世一般根基稳定才公布身份,而是一上来就打出让人人恐惧害怕的妖后身份,哪里还会像前世一般得人尊敬,相反由于他妖后之子的合法身份,反而遭受了诸多阶层的人抵制,为他的统治蒙上了阴影。 又由于文永康等人的叛逃,文人遏制新兴的世家,让姬文璟受制于新兴世家,手上老手可用,新嫩的心腹年纪浅,很多事情总要让姬文璟费心。 姬文璟当然在挫折中快速成长,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为了唐蕊毫无顾忌地做下一些过分的事情。 姬文璟成长了,唐蕊却不曾成长,她沉寂在前世的爱恨情仇,拒绝成长,哪怕二人情深,努力在一起,隔阂还是产生了。 “璟大哥,璟大哥,你怎么来了?” 唐蕊有些惊喜,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姬文璟就不曾再入后宫。 唐蕊被困后宫,因病丧失了出入自主权,身边又跟着唐堇一干打着为她驱邪居心否侧之人,人都快被逼疯了。 “璟大哥,我真的没事了,不用再……” 唐蕊见姬文璟脸色阴沉,并不像单纯的来看她,又不想再被唐堇借着她邪魔未尽,折腾些子药物,是时的闭嘴。 姬文璟看了唐蕊一眼,有心痛有伤感,转身朝唐堇和老道士问去,“蕊娘好些了吗?最近有发病没?” “陛下,放心。娘娘比先前好些了,今早也用得下饭食,没用生肉,也没咬人。”老道士嘲讽地看着唐蕊。 唐蕊又愤恨又无奈,只能隐忍地装作听不见。 前段日子,她为了证明她没疯,很是伪装了一段日子,没有和唐堇等人作对,暗示自己无视他们,偷偷给外面的手下发密信,让他们来救出自己,揭穿唐堇等人。 没想到还是中了唐堇等人的诱敌之计。 她明明很是小心了,屋内没有用香料,被子帷幔统统检查过,毫无破绽。 甚至为了不在像从前一般中了唐堇的诡计,她不敢吃唐堇送来的食物,也不敢喝屋里的水,整整熬了三天三夜,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好不容易等到手下的暗卫赶来,她却一下子中了原先段婧师原先使用的秘药,让她再次失神。 她在幻觉中又回到了做乞丐婆的日子,没有吃,没有喝,为了抢夺食物,不择手段和 疯狂吞食。 当她清醒来发现她不仅亲手杀死了前来救她的暗卫,还在饥饿下,咬起了尸体。 又一次证明她果真疯了,中邪了。 这就这一次后,姬文璟完全将她交给了唐堇,心里认定她疯了的事实。 唐蕊又悔又恨,更多的是无奈和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样,唐堇到底是如何下药来着,她的屋子她都是一日三换,几乎换便了后宫上千间屋子。 可是那种让她产生幻觉的毒药,还是如影相随。 唐蕊日日夜夜诅咒死掉的段婧师。 她不该小瞧段婧师,段婧师能够在前世名扬天下,得骄傲的世家女尊敬,就连前世顶顶有名的大胤三贵都常道不如,就不会是她所见到的软弱无能,任人宰割的内宅愚妇。 可惜,段婧师死了,她想要报仇或者找到解药也全然无力。 姬文璟听罢,深深看了唐蕊,声音有些沙哑,“这就好。” “陛下,放心,姐姐会好的。” 唐堇也红着眼,劝慰起姬文璟,过后为了取信于姬文璟还强调道,“您看姐姐不是精神多了,也没再咬人,再骂人,虽然安静了点,但是总是好的开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知道陛下的苦心,完全清醒来着。” 唐蕊听罢,恨不得上前掐死唐堇这个贱人,嘴上说着她会好,却将她这个正常人当邪魔处置。 唐蕊也敢心里暗骂,前段日子唐蕊快被唐堇这些人逼疯了,她甚至为了报复,故意当着姬文璟的面咬杀唐堇,却被唐堇故意逃脱,反而让她伤了姬文璟。 也就是那次姬文璟狠心,同意唐堇对唐蕊采取必要的强制手段。 第三十四章 怀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辛苦你了,堇娘。” 姬文璟看着自己和唐蕊的小妹妹唐堇,有一阵感动,唐堇不管小时候或现在,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妹妹,是姬文璟短短二十多年生活里难得美好的记忆。 “陛下,客气了,堇娘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姐姐好歹是唐家的女儿,我的姐姐,我们怎么能忍心她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想到她……” 唐堇避开姬文璟的眼光,如果可以她并不愿意欺骗这个男人,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人有道义和准则。 她生为唐家女,吃唐家,就要做那个抗蛮戍边百年的唐家人,就要为了唐家荣誉,洗刷养逆贼为患的冤屈。 姬文璟是唐家养大的,唐蕊是唐家人,二人却为私欲放蛮族进大胤朝腹地,堕唐家百年清誉。 唐堇这个不孝女,无大义大德,好歹有做人之心,基本的生养之恩,家国之道还是懂的。 总要为大胤朝,为老百姓,为唐家做些什么? 不是为了名扬天下,不为功名利禄,只是想要将一切恢复从前罢了。 父亲,你殉城守住唐家名声,我们这些做子女也不会容许堕唐家名声的存在。 唐堇擦掉手上的泪珠,掐着腕上的琉璃珠,露出一抹笑,故作羞涩道, “现在姐姐,好些了,我也心安了。日后姐姐只要没遭什么大罪过,人总是渐好的。” 姬文璟见唐堇因为唐蕊病大好,人都感动哭,越发觉得她们自小姐妹就情深。 “蕊娘,有你这个好妹妹,也是她的福气?” 福气? 好妹妹? 唐蕊摸摸腿,冷哼一声。 这上面早上还有着被小道士抽打的伤痕,姬文璟来得时候就被唐堇用药膏遮住了。 唐蕊曾故意扯破衣服。让姬文璟发现她受欺辱的事实,可唐堇这个贱人计无遗漏,早早给她涂上的透明药膏对伤势无用,凝固后却能变成肤色的药膏,遮住伤口。 以至于又给了唐堇在姬文璟面前栽赃她经常扯光衣物发疯的事实。 让姬文璟担忧悲愤下,将她身边几个已经被唐堇隔得远的护卫,全全撵出宫。让她更无法自保。求助。 唐蕊觉得自己真的快逼疯,不能再让唐堇造谣诬陷她了。 “璟大哥,璟大哥……” 唐蕊低喃,神色茫然中带着几分柔弱。看向姬文璟的目光渴求又期盼。 姬文璟不忍,来得时候对唐蕊手下擅自做主,扰乱他的计划的那股子怨气消失了。 蕊娘不是不愿意。 她要是清醒了,一定不会让那帮子无法无天的胡作非为的。 姬文璟这一想对唐蕊神色就缓和了几分,满心怜惜和爱意,让他放下前段日子被唐蕊伤到的恼怒,将唐蕊搂着怀里,“蕊娘,我在?” 简短的话。温暖的胸怀差点让她哭了出来。 前几次姬文璟过来看她。她恼怒姬文璟当她是疯子的事情,每次都因诸事和姬文璟闹得不欢而散,尤其是上次她不敢再明着表示被唐近陷害了,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已经正常的事实让姬文璟相信。 却因为林熙蕙的行动,一下子惹怒了姬文璟。 姬文璟不知道前世之事。她和林熙蕙很是清楚,今年江南会再次爆发重大水灾,而北方也会同时爆发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 而前世姬文璟就是因为这场灾难,才因西北无粮,一下子陷入了被动局面,势力大减,一时恢复不过来,以至于被宪宗这个恢复得快的朝廷军队打败。 所以她早在年前就让林熙蕙开始大肆收粮,掌控粮价。 可惜姬文璟只看到北胤粮价过高,影响了百姓的生活水平,更影响了军中粮食储备,觉得林熙蕙为了财扰乱北胤粮食市场,抄剿了林熙蕙手上的商行。 一下子破坏了唐蕊的计划,当唐蕊从唐堇口中得到这一消息,自然一怒之下就和姬文璟吵了起来,中了唐堇的计策。 她又成了唐堇口中被邪魔蛊惑和病了,才会做出糊涂事情的唐蕊。 唐蕊暗暗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沉得住气,不要中了唐堇的诡计。 唐蕊垂下眼帘,双手交叉,做出伤心又孤单的忧郁样子,“璟大哥,我以为你不理我了,不要我了。” “就算全天下人,不要你了,我也不会不要你。” 姬文璟煞是哪里忍心让心上人难过,他看着唐蕊洁白消瘦的脸,轻蹙的眉头,倔强的嘴唇,心里一阵子难过,这段日子他不好受,唐蕊也不好受的。 他不知道唐蕊到底怎么了,他知道她也不会是中邪或者疯掉,但是他别无他法,这段日子他便访名医,到处查探偏方,可就无一对唐蕊病情有效的。 她反复复发的病情,如今就只有这个老道士的偏方有效,哪怕他知道老道士装虚做假,也只能够为了唐蕊忍了。 何况如今外面局势不稳,姬文璟无力护着唐蕊,唐蕊在宫外太危险,不若趁着病了躲在宫中,也好避开那些世家新贵的嫉恨和针对,不做那个活靶子。 这一刻,姬文璟有些后悔当年年少冲动,一下子不顾文永康的劝阻,将唐蕊身份公开,捧成他的皇后。 现在文永康叛逃,他的手下年幼,只有表哥等人带着少量张姜这些没落世家的旧臣,多数都是那些不受掌控的新贵。 这些新贵*和野心大,各个都盯着姬文璟身边的位置,唐蕊这个无依无靠的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姬文璟的顾虑,唐蕊半点不知,就算知道了,也自负不屑。 唐蕊一心想要出去,重新恢复威风,一见姬文璟软了下来,就开始莺莺燕燕地诉温情。 姬文璟好一阵子没享受唐蕊的温香软语。顷刻间就被唐蕊拿捏住,唐堇冷嘲笑笑,就带着老道士诸人走了出去。 唐蕊见状,有阵子疑惑,唐堇怎么会放心姬文璟和她单独相处。 要知道往日唐堇和唐蕊斗法,唐堇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和采取各种手段,打断她和姬文璟单独相处。 除了上次林熙蕙粮食之事。唐堇不仅未曾阻止她与姬文璟单独相处。反而故意放他们单独相处。 唐蕊心中有一阵子犹豫和怀疑,最后在别无他法下,还是朝姬文璟提出了要出宫的要求。 姬文璟顿时露出淡淡的失望,“蕊娘。宫外你暂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姬文璟拒绝得太干脆,让唐蕊愣了一会儿,就暴躁道,“为什么不能出宫,我又不是囚犯?” 姬文璟不语,沉闷的气氛,让唐蕊感觉自己有些太过分了点,声音温柔了点道,“宫里我真的憋闷坏了。让我出去吧?你是不是怀疑我还病着?你没看唐堇也说我好多了?璟大哥。就让我出去吗?” 唐堇突然宣布她大好,不知道安什么心,但是这不妨碍她恢复她的势力。 这段日子她被困后宫,受尽委屈,她终于发现权势、地位对她的重要性。 她要出去。重新执掌手上势力。 姬文璟看向唐蕊的目光有些深邃,里面好似有无数的话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我让云少珺接管了锦衣卫。” “锦衣卫是我的,璟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唐蕊不敢置信地质问姬文璟,“小五呢?小五哪里去了。” 锦衣卫由白霜霜提出来,是抽取的厢兵和唐蕊手上秘密势力组成,算是唐蕊手上唯一能够公开的武装力量,她一听她被陷害病了这段日子,手上势力不仅被他人接管,还是她前世的仇人。 姬文璟看着唐蕊还是那种忧伤的眼,“你问的是哪个小五?” “璟大哥,你是什么意思?小五就是小五,还有哪个?” 唐蕊不解。 “是那个你收养的孤儿小五,还是那个爱慕你的蛮族小五?” “璟大哥,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蕊吞吐道。 锦衣卫创建的主要成员均是唐蕊秘密培养的孤儿死士,可这些人都是听从命令的杀器,并不是什么擅长管理的人员。 唐蕊无奈,又心急切,不得不将乌尔力这个原先蛮族世子,后来被叔父篡夺王位,不得不逃到大胤的前任首领,当做旗下死士使用? “璟大哥,也许你不理解,但是我是有苦衷的。” 唐蕊知道姬文璟深受文永康教导对蛮族想来抵抗得狠,她私下里用起蛮族首领,姬文璟定是不满的。 “什么苦衷,那个乌尔力能知道,我不能知道吗?” 姬文璟自嘲。 “这,这……” 唐蕊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心里觉得蛮族比大胤人更亲切,更可信,或者说乌尔力是蛮族前世子,现在交好总比日后他回了蛮族做了首领好。 “是那个乌尔力打算回蛮族夺回蛮族的事情?” 唐蕊惊讶,这要三年后的事情,姬文璟如何知道。 姬文璟冷嘲,“你果然知道的。我原先还当你也是被骗了的。” 唐蕊见姬文璟语气不对,刚想询问,姬文璟又道,“难怪你突然疯了,该不会是为了给情郎争取时间,迷惑我来着。” 唐蕊勃然大怒,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璟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来着。我这是为你好,要不是为了你好,我何至于和个蛮子周旋来着。” “为我好?到底是为了谁,你很清楚?” 姬文璟本来还抱着唐蕊不知道,是被乌尔力欺骗的,可惜唐蕊太让他失望了。 第三十五章 争吵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文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完全不相信我?”唐蕊愤怒的指责,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我为了你成日算计东,算计西的,还背叛了家族,落了坏名声,你就这么对我的,你怀疑我,你没良心……” “哐噹——”一声,姬文璟将三尺雪花金熏香炉给踢翻,巨大的仙鹤高翔的铜炉盖撞击在石板地上,发出老钟般的撞击声。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土甜味儿,合着苏合香,有种特别醒脑的感觉,唐蕊顿时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她第一次意识到姬文璟的性子,他是一个霸道血性的王者,不是年少听她指挥的小堂哥,更不是一个被洗脑得完全没有自我的死士。 唐蕊不语,看着姬文璟有些扭曲的俊脸,发红的眼,还有一刀被劈成两瓣的铜香炉,那把在一团香雾遮挡中的刀上的锋芒,锐利得让唐蕊心惊。 倾刻的沉默,空气中的压力,香料的灰烬,让唐蕊又委屈又难过。 “呜咽”一声,唐蕊哭了出来。 唐蕊是个倔强的女子,她突然的失声痛哭,让姬文璟霎时消了火气。 唐蕊见状,越发委屈起来。 “你说我和乌尔力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唐蕊委屈的解释。 “我就想着他日,乌尔力能够回蛮族,好歹是首领,到时候你们里外相连,才能打败宪宗来着……” “你怎么能够不相信我呢?怎么能够怀疑我呢?” 姬文璟吸了口气,唐蕊那些解释和算计,让他深感疲惫,“蕊娘,你说我不相信你,你能给我起码的相信和尊重吗?我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皇帝,我能保护你,成就我的霸业,我不需要和一个蛮族勾连来获得皇位。” 姬文璟的话让唐蕊有一瞬间理解,可是她一想到姬文璟就是前世太光明磊落,对蛮族存有偏见,才将全部兵力用于抗蛮。最后被宪宗占了便宜。兵败西北,惨死乱箭之下。 而她也深受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不,她不要。 唐蕊一想到前世。就惶恐得拉住姬文璟,脆弱得神情让姬文璟心疼不已,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姬文璟心碎。 “璟大哥,我真的为你好。抗蛮做不得,宪宗不是个好东西。” 姬文璟太失望了,“那蛮族就是好东西了。呵,你不知道吧。若不是云少珺这些新兴世家小心谨慎,如今咱们都是刀下亡奴。” “什么?”唐蕊惊诧莫名。 姬文璟看着空气中的碎光。“乌尔力从一开始就是蛮族派到大胤朝的奸细。探查大胤朝的机密,不然你觉得会那么凑巧,大胤朝一发动内战,蛮族就恰巧进宫来着。” “不,这不可能?” 唐蕊明明记得前世乌尔力是现任蛮族首领。乌尔力的叔叔给暗害到,逃到大胤朝,后来蛮族和大胤战争结束,乌尔力在大胤皇帝宪宗的帮助下,重新回到蛮族,接掌蛮族,和大胤朝签订了互不侵犯的条约,带着蛮族族人回到了北寒草原。 大胤朝至此与蛮族再不成发生战争,蛮族和大胤朝从女帝时期就民族仇恨和战争也至此结束。 “乌尔力是被叔叔害了,丢了王位才到大胤朝的,怎么会帮他叔叔?” 姬文璟从前觉得自己的爱人只要随心所欲的活着就成,那些子该愁的事情,他担着就成。 可惜唐蕊是个不安分的,她喜欢插手军政家国大事。 姬文璟为了防止她再犯错,不得不打击道,“蕊娘,你不适合政治。乌尔力不管和罕木寒之前有什么家国仇恨,但是乌尔力只要是一天蛮族人,是个合格的蛮族领导人,他就必须站在蛮族立场,为蛮族考虑。就像我和宪宗一样,是你死我亡的死敌,但是面对蛮族侵略战争,我们还要放下成见,联合起来。” 姬文璟心里暗叹,“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原谅你放蛮族入大胤的原因,不是乌尔力,也不是得了骂名,而是底线。” “可是咱们位置更靠近蛮族,打蛮族,损耗兵力,岂不是吃亏了。” 姬文璟说得这些,唐蕊似懂非懂,她前世不过是个闺阁庶女,进不了族学宗学,也没学过家族大道理,更无法感触到男子那种家国大义。 她骨子里拥有的不过是个闺阁女子的小心眼儿,她觉得她受的委屈,比蛮族进入大胤朝腹地杀害大胤朝百姓更重要。 她觉得那些死去的老百姓与她何干? 只要她活得好好的,旁人死活又碍着她什么? 反正又不是她杀的,她只是个小女子,也没能力去拯救天下,也不想去,只要自己活得好就成了。 唐蕊这些想法本没错,她一个弱质女流,家国大义交给男人就成,可你竟然做了弱质女流,将大义交给男人,就不该再去插手这些大义。 姬文璟深深看了唐蕊一眼,叹了口气。 他终于感觉到文永康曾经说过唐蕊不适合他的原因。 唐蕊眼界窄,心胸不够宽,不是一个合格的宗妇,更不能堪当一国之母。 姬文璟若是一个西北王这样刚刚崛起的地方霸主,或者是那个藏在暗处的谋朝者,许是二人还能互相忍受下去。 可当姬文璟站起来,公开了自己的身份,站在明处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受人瞩目,成长得越快,人越成熟,就越难以和唐蕊沟通。 “是我的错?我让你处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 姬文璟叹息。 唐蕊不解。 “锦衣卫,云少珺接收了,你以后不用管了。” 姬文璟下一刻的话,却让唐蕊压下去的怒气,又升了上来,“为什么是云少珺?他不成。” 乌尔力做了什么她不知道,听起来像是做了背叛大胤的事情。 她一时没有证据给乌尔力洗涮冤屈。也不好和正在怒火中的姬文璟顶撞,只能暂时忍了回去。 可是不代表她愿意将手上的势力交给自家的云少珺这个渣男。 “锦衣卫,交给任何人都成,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 姬文璟反问,“为什么云少珺不成?” 唐蕊答不出来,她不能说。 前世这个云少珺六品芝麻官的儿子就扛着楼相外孙的旗子,竟然敢攀附起国公府来。 唐家无法。楼家气势盛。唐家舍不得嫡女,最后根据礼俗将她这个庶女配给了云少珺这个小官后人。 可云少珺这个小人却嫌弃起她庶女身份,她一怒之下,就带着家中姐妹。趁着庙会的时候,找云少珺算账,最后阴差阳错,将嫡姐唐婉牵扯到这场纠纷中。 在楼家和皇家几重压力下,唐婉下嫁给云少珺,当时唐蕊心里愧疚异常的。 可当唐婉回门,她一眼就认出云少珺这个大姐夫竟然是和她有一面之缘,三救之恩的梦中情人,她就心思复杂了。 特别是后来她深受姬文璟牵连。被姬文璟拐到了西北。云少珺竟然千里来救她,她更是感动非常,一下子就沦陷了。 没想到最后是一场梦。 云少珺根本不是来救她的,而是为了算计姬文璟,才找到 她。后来明明答应保住她,也不过是保住她一条残命。 甚至就连她最后落得那种下场,也和云少珺这个大姐夫无情无义有关。 唐蕊怎么能不恨他,她恨他入骨,可当她明明可以下手害死他的时候,她却难以下手,只能拿唐婉和唐家姐妹出气。 唐蕊陷入回忆中,或失望,或甜蜜,爱恨交织的表情让姬文璟心中一痛。 姬文璟如何看不出来唐蕊对云少珺那种莫名其妙的爱恨,他从前不语,听从唐蕊的吩咐,将云少珺这个才华横溢的手下发配到角落。 可如今他不愿意了。 他是个领导者,不能意气用事了,云少珺是他现在极为缺失的忠心能干的人。 现在的局势也由不得他任性,他手上能用的忠心实干的手下太少,新兴的世家勋贵不是能力不够,就是心思不纯。 “云少珺接掌锦衣卫,你那边几个手下也尽快撤出来吧。” 姬文璟想到那几个蠢人竟然被乌尔力利用,差点就让燕京府都落到了蛮人手上。 他甚至怀疑唐蕊那种愚蠢得与虎谋皮的思想,是否就是这些蛮族内奸所诱导。 “不行。” 唐蕊看姬文璟动真格了,不仅是个云少珺插手锦衣卫的机会,而是真将锦衣卫交给他了。 “璟大哥,我真的不骗你,云少珺他不安好心,他不是好人。” “难道我们就是好人了,在大胤朝老百姓眼中,我们不过是乱臣贼子,云少珺做我们的手下,如何会是好人呢?” 姬文璟的冷嘲让唐蕊哑然,她甚至一时想要将云少珺很可能是宪宗派来的内奸说出来。 可最终却没有说出来,许是她心中觉得云少珺今生并没有和宪宗接触,不该如此的。 姬文璟淡淡的失望溢了出来,他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瑟然,“你为何不说他很可能是宪宗的内奸呢?” “你知道他是云贵妃的亲哥哥。” 唐蕊惊慌地表情出卖了所有,姬文璟冷嘲,“你让我信你,我该如何信你呢?你明明知道我要重用的心腹是宪宗皇帝的大舅爷,你也为了私心半点不提醒我。这就是你对待我的信任的态度。” “璟 大哥——” “不必解释。我知道。” 第三十六章 质问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文璟制止了唐蕊的解释,“你不知道吧。这段日子,你被魇住,说了很多,其中就有你本该是云少珺的妻子这件事情。” “不要伤害他。”唐蕊脱口而出。 姬文璟眼神深邃,一种深色的伤痕,“他是云少珺,更是晏家的男丁。你说我为何去伤害他?” 晏氏一族也是老世家,曾经有段时间比赵氏还辉煌,是先帝爷的死忠,宪宗登基,被宪宗灭了族。 可以说所有人都会背叛姬文璟,唯独晏氏不会。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以至于唐蕊忘了前世云少珺就背叛过姬文璟的消息。 “你那些预言是你曾经经历过的吧?”姬文璟不待唐蕊反应,又抛出一个出乎唐蕊预料的问题。 唐蕊顿时心底冒寒气,透心凉的看着姬文璟,“他到底都知道了什么”,唐蕊第一反应不是解释也不是姬文璟的失望,反而是姬文璟知道她最大秘密的那瞬间灭口的*,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我一直等你解释,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姬文璟自嘲看了唐蕊一眼,什么没说就走了。 “璟大哥,璟大哥,陛下……” 唐蕊知道自己杀意的眼神伤到了姬文璟,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姬文璟,云少珺,姬文璟,云少珺…… 两个名字在她心头晃过,前世今生种种亦涌上眼前。 “呵呵……” 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唐堇冷嘲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唐蕊。“哎呦,我的好姐姐,该不会是假戏真做,人真把自己逼疯了不成?” “唐堇。你来干什么?我是不是疯子,你还不清楚?” 唐蕊一看到唐堇就一肚子的火气,要不是唐堇设计她,她会被当成疯魔关着宫中。受她侮辱,会因为顾及不到外面势力,不知道乌尔力事情真相,和丢了锦衣卫势力吗? “唐堇,你这个贱人……” “我的好姐姐,别,别瞪眼了。再瞪就越发难看了。” 唐堇那种讥讽地语气,故作可爱的笑容,让唐蕊又恼恨又无奈。前世唐堇怎么没这么讨厌。难道真是被她逼出来的。 唐蕊对唐堇这个妹妹很是复杂。前世有恨过她,也同情过她,更多是嫉妒她。 唐堇和她一样都是庶出。后来嫁了个世家子,早年颇受婆子欺凌。后来从内宅中杀出一条血路,过上了好日子,成了姐妹中除了唐婉过得最好的。 唐蕊早年幸福,对唐堇很是同情,可当她堕入深渊,唐堇却越发得意,她就难过起来,特别她求救唐堇,唐堇却碍于婆家身份,不曾救她,她就恨之入骨。 今生,她为了报复唐堇,折磨死陈姨娘,毁掉唐堇青云路,还差点让唐堇尝到她前世所受委屈。 可尽管她这样对不起唐堇,她都不敢想象唐堇这个她身后的小尾巴,会真的对她下死手。 所以当唐堇和道士勾结她,任何道士折磨她,她才会如此愤怒。 “我过来可不是和姐姐你吵架,而是作为一个妹妹,来告诉你一个消息来着。” 唐堇叵测的笑笑。 “你的消息,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唐蕊看了唐堇两眼,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完全没有冷静表情的,就只有这个妹妹,就连唐婉那个她嫉恨无比的姐姐也不成。 “姐姐,还真猜错了,还真是姐姐日夜期盼的好事儿。” 唐堇看唐蕊看她的眼神疑惑,也不故弄玄虚,“陛下要大婚了。” 唐蕊看向唐堇,她心中一甜,却想到如今不是个好时机,为了巩固姬文璟的地位,姬文璟并不适合娶她。 “可惜对象不是姐姐。” 唐堇突然道,唐蕊一下子失魂落魄,五味涌上心头,不知道如何表达。 “姐姐开心不?” 唐堇火上焦油道,“还是姐姐手段狠辣,为了逼陛下放下对你的情分,不惜勾结蛮族,杀害陛下朝中大臣,打开城门,差点让蛮族攻进了咱们北胤。逼得最后陛下不得不娶朝中大臣之女,来安抚北胤躁动不安的局势。姐姐真够狠的。” 唐堇的话让唐蕊的眼泪悬在眼眶中,留在心里。 怎么会这样? 乌尔力真的是骗她的,真的是蛮族的内应。 这前世记忆难道是错的? 唐蕊有种难言的失落,无奈、疲惫和失望让她一下连怒火都升不起来。 她突然发现她重生的意义缺失了大半。 唐蕊重生而来,就是想改变命运,想要改变重生前凄惨的下场,想要改变姬文璟这个前世大业未成的霸主命运。 但重生了,唐蕊却发现她那么辛苦、艰难的付出,不仅没有将从前的情况变得更好,反而越发难熬,甚至连曾经对她一心一意的姬文璟也再独属于她,乌尔力也背叛了她。 唐蕊觉得委屈,觉得疲惫,更多的是不平。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她想不通,就像前世她到死都想不通,为何同样是唐家女儿,就只有她一人落得凄惨死在荒郊野外的下场,其他人却可享受荣华富贵,幸福到老。 她曾经以为她太懦弱,太善良,不够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可重生了,她占据了掌控时光的优势,心比任何人都硬,手段计谋也不比任何人差,为何还会进退两难的境地。 难道这就是命? 不,不可以。 这不公平? 不公平。 她是复仇而来的地狱使者,她一定要报复那些让她不幸的人,改变自己不幸的命运。 若是不成。她得不到幸福,任何人也得不到,她另可鱼死网破,也不让唐婉那些人幸福。 唐蕊压下心底的疲惫。强忍泪意,声音里压抑着鼻音,“陛下,终于想通了。再好不过了。” 唐堇冷嗤,嘲笑唐蕊倔强的虚荣,“陛下想通是好事,姐姐也要想通才好。” “我又什么相不通的地方?” 唐蕊狠狠瞪了唐堇一眼,“只是妹妹,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我有。” 唐堇突然收回对唐蕊鄙视加嘲讽的神情,反而怔怔地看着唐蕊,唐蕊被看得一时失语,不知为何。心虚地避开。 “我想不通的很多。唯有一个就是姐姐才能解决的。” 唐蕊避开唐堇犀利的眼光。声音有些小,“妹妹想不通的地方,姐姐很是乐意为妹妹解答。” “这就好。” 唐堇看着窗外开得正艳的满堂红。想着物是人非的往事,“记得往日国公府这个时候。正是赏荷采莲的好时候,燕京的气候不及江南,莲总比江南开得晚,莲子也结得晚,好些地方还长不成……” “你说这些干什么?”唐蕊打断唐堇的回忆,“难不成还想和我叙旧不成。” 唐堇不理,继续陷入回忆道,“你我姐妹又是庶出,社交花宴也少,多数时候便是留在府上姨娘那儿偷偷采些未长成的莲子。莲子又苦又涩,你我却欢喜得紧。” “那些愚蠢的记忆提及干什么呢?不过是越发痛苦。” 唐堇提旧事,唐蕊心中难受,往事历历在目,有欢乐有感动,可让她记忆深刻的却是痛苦不已的前世。 唐蕊有时候甚至想,一切重来,为什么不让她忘的干干净净。 这样爱也好,恨也好,总是无知无觉中走过,没有那种明明知道是悲剧,却不得不命运趋势的惶恐不安,更没有那种千方百计努力却被命运戏耍的无力悲愤。 唐蕊一直觉得自己的泪水在前世已经流干了,纵使有也不过是为了需要而流出来的水,可今天她的眼泪出奇地多。 “是啊,真是愚蠢至极。” 唐堇苦笑,“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思恋来着?” 唐堇的问话让唐蕊无法回答。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唐堇从胸腔中问出疑问。 “为什么要陷唐家不义,你不知道唐家世代忠良,代代都是死在抗蛮战争中的吗?你为什么要谋朝篡位,陷害忠良,屠杀老百姓,放蛮族进大胤?你忘了国公府大门下那十丈石碑吗?” 唐蕊想起幼年唐家子弟每次出入府门都必读的祖训,那些礼义廉耻,忠君爱国的思想,曾经让她引以为傲铭记于心,可痛苦地记忆让她恨透她曾经的愚忠。 “真蠢。” “什么?”唐堇平静的眼眸里有种刻骨的疼痛,“原来这些在你眼里就是愚蠢。” 唐堇自嘲,“那么姐姐,你告诉我,杀害自己的生母就不愚蠢了吗?” 唐蕊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从未有过的扭曲,半响恢复平静,“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你的丫鬟炖了补汤给嫡母的,可后来却成了嫡母杀害陆姨娘的罪证。” 唐蕊深深看了唐堇一眼,“原来那个时候,你就防备我了,怪不得那些人都中计,唯独你,我总是算计不成。原先当你是个天生福气的,没想到你倒是个心思阴沉。” 唐堇又看了眼被风吹散花瓣的满天红,“堇娘人不聪明,只想自保平安,可惜偏偏有人让我不如意,我只能奋起反抗。” “哼——”唐蕊冷嘲,“自保。倒是我害了你。” “难道不是吗?” 唐堇反问,“不是你害了唐府吗?” “姨娘没有你算计,会被关在庵堂,被你折磨成疯子吗?” “祖母不是你在汤里下药,会活活痛死吗?” “长姐不是你算计,会毁掉容貌,没了婚事吗?” “父亲不是你背弃家国,会为了戍守大胤城门云州,而殉城吗?” 唐堇的逼问,让唐蕊无处可藏。 可唐堇却不打算放过她,又走进她身前,低下头。 第三十七章 梦与现实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而府上其他人,不是因为你和姬文璟谋朝篡位,会有家归不得,流落民间吗?救连这场动乱死去的人,也都是因为你和姬文璟的野心死去。因为你的自私,放蛮族,入大胤朝腹地,会死伤那么多人吗?” “难道这些不通通是你害的吗?” “不是,不是……”唐蕊悲愤地喊道,“这些都是他们活该的,活该的……” “陈姨娘不该仗着父亲的宠爱,处处压着我姨娘一头,以至于楼家来求亲时候,父亲偏心,就将我许给云家那等子人,却没将你许配出去。凭什么同样是庶女,就我给许配给六品芝麻官的后人。” 唐蕊回忆起当年知道自己被许配给云少珺时候的痛苦,怨念。 唐堇不知道唐蕊所云,因为她记忆里楼家根本没有向唐家求亲,她有一瞬间怀疑唐蕊不会真的疯了吧? 唐堇顺着唐蕊的思路想去,回答道,“姐姐,你忘了你长我三岁有余,仅比嫡姐小了三日,就算不许配你,也根本不会许配到我。” 唐蕊能够求亲成功,年纪至少要满豆蔻之年,大概年纪在十三岁到十五岁,十五岁未曾许配人家按照大胤律法就要记录在案,交人头税,等到十八未嫁,就强行婚配了。 按照这个算法,唐堇的年纪最大不过是在十二岁,最小在十岁,怎么都不符合求亲的基本条件。 “所以怎么算都不会是陈姨娘吹枕边风,父亲才偏心将你许配出去,许是那个求亲人。的确是好人家。” 唐堇的话一下子让唐蕊想起前世嫡母的劝说,“本是楼家人,你父亲半点看不上的,还好是楼家外孙。那个云家孩子,机敏宽厚,心有城府,是个难得的好夫君。云家不算老牌子的世家。却是个难得的殷实之家,要不是你姐姐已经许配了人家,我还想要将她嫁了去的。” 嫡母也却是做到了她的话,后来唐婉阴差阳错,与云少珺结了缘分,唐家不得不将唐婉的亲事退了,嫁给了云少珺。 嫡母也因此觉得愧对了她,唐婉虽然是受害的,却抢了她难得的好夫君。以至于人人都说云少珺的好。让她越发不平。 “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想。” 唐蕊发现她一细想,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她对不起陈姨娘。她报复陈姨娘完全是错的。 唐蕊避开这个话题,“都是唐婉这个贱人。抢了我的未婚夫。” 唐堇讶然,“二姐,刚才你还嫌弃二姐夫身份配不上你的,现在大姐嫁给他,不正巧趁了你的意。” “不是这样的。”唐蕊也解释不通。 “那就是想要嫁给大姐夫了。那陈姨娘又犯了什么错,她让你嫁给你想嫁的人,你却逼疯她。” “也不是这样的?“ “你就是不想嫁了,为何又毁掉救你脱离苦海的嫡姐呢?” 唐堇的反问让唐蕊一下子被难住了。 “为什么?” 唐堇心里暗道,该不会唐蕊本就是个疯子吧。 “那姐姐为何要害死老太太呢?我记得老太太最疼爱你来着呢?” “疼爱?呸。她一心只有嫡出的,哪有正眼瞧庶出的来着。给嫡姐都是正红大气的精致玩意儿,给庶出的就是桃红,粉色小东西。” 唐堇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这些小玩意儿,唐蕊这个二姐姐就要害死后宅很是照拂他们的老太太。 不说本来嫡出就该得的东西比庶出的精致大气。 就说老太太给她们那些东西,也是符合她们身份,为她们好的来着。 一般庶出的女儿,尤其是没有上家谱的女儿,很少有嫁的好的,许多庶出女皆是嫁给世家勋贵做继室,做妾的,不然就是按照自己身份次一等的人家旁枝子弟或寒门小官。 这样算来,不管是嫁给什么样的人,穿戴首饰皆是要符合身份的,很少需要像嫡姐那样庄重大气的头面的。 老太太给东西完全是出于疼爱自己孩子,更加孩子实际情况,给予实用和合适的东西。 再来老太太私房,给不给都是老太太个人的事儿,就算老太太一个子儿都不给她们姐妹,旁人也说不出老太太有寸点失礼的地方。 唐堇头一次认清自己这个姐姐,而唐蕊也陷入了回忆,开始絮絮叨叨的咒骂抱怨起唐家诸人。 “嫡母就是面甜心苦的,有什么好玩好耍的都是捡着嫡出的给,剩下的才给庶出的。” 唐堇暗想,“人家的嫁妆不给自己孩子,还给外人来着。她就算一个不给,也是符合礼法的。现在给了,还嫌弃不好,真心不知所谓。” “父亲,最是偏心,每次都只想着嫡出的几个哥哥,从来不管我们庶出的,也从不带我们出去……” 唐堇皱眉,腹语,“大胤礼教,男女避嫌,父亲要是成日带着咱们这些女儿家,岂不是乱了礼法。再来父亲那么忙,戍守边疆,难得回来,也是教导哥哥们要护好家中女眷。教导咱们,难得让我们几个弱质女流耍刀弄枪。” “几个婶婶和堂姐妹们也均是势利眼,各个都只会拍马奉承嫡母和嫡姐,从来不正眼瞧咱们这些庶出的,次次冷落我和陆姨娘。” 唐堇陡然觉得唐蕊这个姐姐果真是疯了,“哪里有好好的正室太太和隔房的姨娘亲近的,这要是亲近了,难道告诉人家婶婶们看不惯嫡母,觉得姨娘才配做正妻,或者是告诉外人婶婶们手长的管到大伯房里面去了。” “就连嫂嫂们也从来不看我和姨娘,都是欺辱我们……” 唐堇冒冷汗,“这嫂嫂们成日跑到公公屋里去和公公屋里的姨娘交往。这不是惹人闲话,扒灰不成?” “所以这些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对我不好。欺负我,看不起我,害了我……” 唐婉有些疯狂,拉住唐堇的手。掐得指印都印在唐堇白皙的胳膊上,“最可恨的是我明明帮着大胤朝背弃了文璟,可最后大胤朝却没放过我,将我发入教坊,整个大胤朝都对不起我。整个唐家都对不起我,他们送我去庵堂,庵堂是人呆的地方吗。” “我去了唐婉那儿,只是让她把我的未婚夫云少珺还给我而已,又没让她流产。她流产凭什么怪我。最后我被赶出云府。被拐卖。做了私娼,你明明看到我了,却假装看不到。我去求你。你明明在府上,却让下人赶我出来。你对得起我吗?是你们对不起我?对不起我?……” 唐蕊满是恨意地掐着唐堇的手,右手伸出来还想抓花唐堇的脸,唐堇一把推开她,唐蕊被推倒在地。 “你果真疯了。梦和现实都分不清。”唐堇怜悯地看了一眼唐蕊,她曾经听说过黄粱一梦就是欲念。 唐蕊被心中的嫉妒和猜忌迷惑了心神,以至于将幻想当做现实,着实可怕。 唐堇原先还想,“段婧师那种下在自己骨血中的让人疯魔的幻药还真是厉害。” 现在看来,不过是唐蕊本来就疯了,才让那一分的药性变成了七八分。 “你说是梦?” 唐蕊被刺中了心声,她重生来,一直怀疑自己重生是否是黄粱一梦,梦一醒,就变成了冰天雪地乞讨的鬼日子。 亦或者前世那些爱恨纠葛都是她想象或者做梦出来的,当不得真,可那样她那些报复和仇恨又有多可笑。 “不对,这不是梦,不是梦?” “怎么不是梦?若不是梦那是什么?新生?可要是新生了,那你那些记忆中不符合的地方岂不是笑话来着。” 唐堇觉得自己这个姐姐疯的不清,这也就理解她疯狂报复唐家这些亲人和叛国谋逆的行为,一个疯子,你不能当她是正常人。 “怎么会是梦呢?”唐蕊糊涂了,念念叨叨不休。 老道士听罢姐妹对话,也跑过来道了一句,“原先还觉得此女做事非常人理解,实在荒唐可恶,歹毒无理,现在知道她是疯病,也对她少了几分怨恨。” 老道士原先不过是乡绅,读了点书,大多数时间是在乡下,生活纯朴,心思也纯,面由象生,自然看起来比旁人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眼神清澈,让人容易相信。 现在他一听唐蕊本来就是个疯子,也对她的恨意少了几分,“她也是个可怜人,小子们以后也不要再折辱她了。疯子是没有羞耻和愧疚之感的,咱们那些子报复指不定她还享受得紧。” 老道士的话让唐蕊呕得紧,“我没疯,那些不是梦。” 唐蕊吼得没底气。 “是,师傅。” 老道士不理疯子,两小道童也心里对唐蕊恨意难消,却也听从师傅的话。又想唐蕊本来就是疯子,折磨她,不过是让自己白劳累罢了,疯子怎么能认识她犯下的错有多可恶,给别人带来的痛苦有多严重。 这边唐蕊被禁锢后宫,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陷入梦境还是前世是梦。 林熙蕙和白霜霜却斗得不可开交。 白霜霜这个人前世不过是个小康之家的独生女,性子娇蛮了几分,社会上走过,但是现代人的心眼多是理论多过实际,哪里有人害人真的耍心眼玩弄人命来着,又不是变态。 原先她当穿越是通关游戏,还带着几分戏耍。 现在她认识了许多,倒也真心起来。 人吗? 一真心,就会想起自己犯的错,就会愧疚难当。 尤其是白霜霜还算比较真性情的,有着现代人那种敢爱敢恨,人家崔家对她那么好,她做了这么多年白眼狼,总要补偿一下吧。 第三十八章 不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白霜霜好歹是后世穿越来,对少数民族没歧视,但是对少数民族那种野蛮的屠城吃人行为非常抵触,心里也有些汉家天下的思想,当然不喜欢蛮族对大胤朝的那种侵略行为。 也觉得唐蕊、林熙蕙和蛮族勾结,背叛大胤人,放蛮族进大胤朝腹地,屠杀大胤朝老百姓的行为,与汉奸无异。 这一想,她就觉得和扶桑小矮子侵略无二。 甚至对比起来,唐蕊等人的行为比汉奸还无耻,至少汉奸还算光明正大做坏事,被人唾骂,可唐蕊这些人做下这等子无耻的行为,还给自己带高帽子,她们是为了什么什么的,反正都是无辜死去的人的错。 尤其是白霜霜发现林熙蕙是重生的,更对这妞反感得紧,当即把猜测用大胤朝古人能够理解的意思详细、简明的分析给崔家和宪宗诸人。 白霜霜穿越前,除了爱看穿越文,就爱看重生文,盖因金手指多多,复仇啊,刷怪啊,超级爽。 特别是庶女上位,嫡女复仇之类的文,盖因怪多多,刷起来爽,打姐妹,斗姨娘,坑嫡母,抢姐夫,嫁忠犬,做贵妇人,中间还有嫁妆多多,男配爱慕多多。 套路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总是百看不爽,想要认识一下重生女猪脚,做个好姐妹。 可惜,当她真的和重生女相处,她只想骂一句,“你妹,你这样的不被玩残重生,谁重生?” 更想补充一句,“重生不代表人生赢家。也许是人参淫家。” 最后总结一下,“这样的货色,重生千百次都没用。” 尤其是这个总和她作对,恶心她的林熙蕙。 白霜霜对着林熙蕙腹语不休。林熙蕙也对白霜霜厌恶不已。 有些人天生看不惯,白霜霜是头一个,总是不知所谓,莫名其妙。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大喊大叫地指手画脚。 林熙蕙出生国公府长房嫡女,尊贵前半生,就连嫁人,也是嫁给长公主家的孙子,算是半个皇族,她的眼界自然高人一等。 今生她改变命运,国公府人都遭了灾,唯独她得了牛老太太这个老祖母临死前的守护。以及河间王世子的爱慕。不仅完好无损。更在除了身份上,日子过得越发得意快哉。 等到姬文璟谋朝篡位了,河间王诸位皇族朝不保夕。她却因与西北王姬文璟早年勾结,而得了身份。 当然林熙蕙她不仅仅给姬文璟一个人下注。可现在最有成效的就是姬文璟。 姬文璟虽然没按照前世从西北起家,而是从燕京起家,林熙蕙心中疑惑,心里还是高兴这样的没事。 姬文璟在西北起家,她又是不能跟去的,那位藏在暗处的爷又是慢性子的,现在还出不来。 而她早就被河间王世家的爱慕快逼疯了。 现在除了伍家几个爷们外逃,她见不到心上人,实在没什么难过的。 姬文璟的王朝,老牌子的世家跑的跑,逃的逃,留下三三两两还被姬文璟除的七七八八,这大胤朝有身份的体面人家就剩下了小猫三两只,多数均是小世家、小乡绅,寒门子弟这类刚刚崛起的新贵。 这样算来,林熙蕙这个出生林氏家族,国公府嫡女就成难得有身份的。 林熙蕙一下成了花宴上的常客,旁人嘴里奉承的对象。 林熙蕙快活得紧,除了白霜霜这个总出来碍她眼的女人。 白霜霜和伍敬行关系暧昧,算是林熙蕙的情敌。 又和林熙蕙均是唐蕊的手下,算是竞争对手。 而白霜霜仗着自己的现代记忆,在北胤这个律法不全的社会,处处开店铺,抢占她的生意,又是毁人财路的蟑螂。 “你来干嘛?” 现在连私下里还和林熙蕙怎么不让林熙蕙碍眼。 “那你来干嘛?” 林熙蕙鼻孔朝天的尔康做派让白霜霜唾弃不已。 她总算知道林熙蕙前世怎么死的,一定是插大蒜插破脑子死的。 “我来这里碍着你什么事儿?这里不是你这样身份能来的。”林熙蕙不屑白霜霜这个粗鄙的女人,要不是顾忌她现在掌握着唐娘娘的情报部门,早就一鞭子打死她了。 “啧啧。我这样的身份,好歹是个良民,总比某个奴籍中人看者好。”白霜霜一想到林熙蕙早就被贬入奴籍了,还一脸冷艳高贵状,就吐槽不已。 “良民,通奸女,哪里有身份来着。” 林熙蕙直接要点。 白霜霜听不得人侮辱崔大姑奶奶,好歹是她今生的娘,当即刻薄道,“通奸女,你看见的,还是你当时就在通奸现场。” 众人捂住偷笑,通奸现场,岂不是通奸淫妇,这个白家小姑娘实在促狭得紧。 白霜霜这个人虽然时候毛躁地没了分寸,礼节也不太全,但好在性子随和,说话做事会讨巧卖乖,有些地方你看不惯她,但是她那种热情爽利的性子,还是让保守的闺阁女眷眼前一亮。 可林熙蕙就不成,原先国公府还在的时候还好,有甄夫人压着,牛老太太提醒着,骄纵了点,好歹能压住性子,有些礼节。 但是国公府没了,林熙蕙大起大落,自然性子越发乖张,好像她越是傲慢就越能让人忘记她曾经的屈辱。 这样一来林熙蕙在内宅女眷眼中也就落得还不及白霜霜来着。 林熙蕙说不过白霜霜,一个恼怒,就抽起鞭子朝白霜霜甩了过去。 白霜霜早就防着林熙蕙这一招,在她看来林熙蕙练就的鞭子也就三脚猫功夫,又不是上战场的,哪里能敌得过板凳这神器。 白霜霜这个毫无女眷矜持的。当即举起板凳挡住林熙蕙的鞭子,然后顶着鞭子冲到林熙蕙跟前,抄起板凳就朝林熙蕙砸了去。 “你……” 林熙蕙还没反应过来白霜霜为何不是哭喊着躲开,而是做出如此无礼的举止时。白霜霜已经将她砸晕。 “你妹妹的真美。” 白霜霜自诩幽默的做了个手势,眼珠一转,促狭地贱笑了两声,朝旁边的女眷故作淑女地行了个礼。“哎呀,蕙姐姐身子太虚了,一个辫子没耍好,人就晕了过去。我和她感情最好了,还是送她歇息去。” 周围一阵哄笑,白霜霜得意挑眉。 主人家有些犹豫,白霜霜已经咋咋呼呼地道,“快,快带我去个屋子。总不能让咱们高贵冷艳的蕙大小姐躺在地上喂蚂蚁吧。” 主人家无奈。觉得白霜霜好歹是个 女流之辈。又同时唐娘娘的人,总不至于在自家害死林熙蕙吧。 主人家这一想,就吩咐丫鬟带林熙菡和白霜霜去内院。临走时还私下里反复交代,莫要让白霜霜折腾死了林熙蕙。 “你先出去。我家蕙姐姐,脸皮薄,这要是换衣服被人看见了,岂不是羞愧死。” 白霜霜开始空口白话,糊弄起小丫鬟来着。 小丫鬟犹豫得紧,想到主子吩咐,半响才小心翼翼道,“这蕙小姐,受了伤,要不要请大夫来着?” 林熙蕙甩鞭子打白霜霜,行为太突然,太野蛮无理了,众女眷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白霜霜的抄起板凳挡住林熙蕙的攻击,还近身压倒在林熙蕙身上,用板凳砸晕林熙蕙更让人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现在白霜霜走远了,主人家才吩咐丫鬟找大夫来。 “不用了,不用了。咱们蕙姐姐皮厚肉燥,长矛都戳不破,一个板凳算什么。” 白霜霜见小丫鬟还不出去,又反问道,“是不是大夫已经来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 白霜霜暗想这速度真快,想了一会,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被抽到的伤痕,“这样吧,让大夫开些治疗鞭上的好药,不能留疤的。“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带上门,出门还想,这被砸晕,开什么鞭伤的药,难到蕙小姐被自己抽晕的。 白霜霜一看小丫鬟出去,就嘿嘿一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这愁不知道唐老贼的暗卫事儿,现在有你,还能摸不到她的老巢。“ 白霜霜自从接管了唐蕊的情报司,由于里面多数是她一手建立的,所以情报司看似是属于唐蕊,实在全听白霜霜一人。 也正是由于此,唐蕊心中并不是很信任白霜霜这个怪人,白霜霜这么多时间,却很难摸头唐蕊手上的组织。 可林熙蕙不同,她早年就和唐蕊认识,双方有一定信任度,她虽然和白霜霜一样不是唐蕊真正的心腹属下,却比白霜霜接触更多唐蕊的秘密组织的秘密。 可惜林熙蕙天生看白霜霜不爽,白霜霜多次打探,半点不成,还差点被林熙蕙算计了的。 现在能折腾林熙蕙,白霜霜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这一想,白霜霜就开始行动,她先将林熙蕙全身衣服脱光,然后念了句,“罪过,罪过,小生是女的,对妹子没兴趣。” 又把林熙蕙脱下的衣服,全部撕开,拉成丝带状,打成结,然后将林熙蕙的双手和双腿绑在一处。 中间林熙蕙被折腾醒,白霜霜又拿起小茶几将林熙蕙再次砸晕。 白霜霜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突然冒了一句,“好一个小白羊。” 然后又道,“怎么觉得这行为猥琐得紧,和这韦小宝没两样。可惜姐爱男人,不爱女人。” 白霜霜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行为太猥琐了,有点s倾向,捆缚系列,伤不起。 第三十九章 甄玲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不过她性子急,绑得粗糙,成了死结,又解不开,最后将林熙蕙绑得越发紧凑。 白霜霜有些不好意思,将薄毯放在林熙蕙身上,过了一会儿,又想,自己不是报复她当年害自己来着,现在算啥,又将夏衾扯开。 “姐姐,我心善,做不出你那等子打杀人致残的举动,更不喜欢随便刮花人的脸。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报复你的机会,白白放弃,就给你做个人体彩绘得了。” 白霜霜想想觉得是个好主意。就将厢房里的胭脂,黛眉取了过来。 先是将林熙蕙的眉毛剔除,画了扶桑艺妓的两黑豆。然后给林熙蕙打上白粉,涂上两坨红圈,又用眉笔画出两撇胡子,唇画成紫色蜥蜴状。 脸上涂好了,她想到林熙菡曾经说过林熙蕙为了几根头发打死几个丫鬟的事儿。 “这害人的东西,还是莫要留了好。” 就恨恨地抄起剪刀,咔嚓几下就将林熙蕙一头青丝给剪掉了。 白霜霜手艺不好,东一撮,西一撮的,为了修补,最后几乎给林熙蕙剃成了板寸。 白霜霜看完头上的手艺,很是满意。 扫了一眼林熙蕙白花花的身体,摸住眼,道,“实在不好意思,怎么能让贵女光着身子来。可惜怎么办呢?衣服都被洒家毁掉了。” 白霜霜摸摸下巴,从厢房的长案上取了砚台和毛笔,“衣服没有,可是这四肢动物都有毛。” 白霜霜嘿嘿一笑,就翻过林熙蕙身子,给她画了长尾巴。外加黑色三角内裤,还在黑色内裤上用白色铅粉点上小圆点。 末了又想想,干脆给林熙蕙画上了一套奶牛内衣。 白霜霜看着画出来的黑底白点的比基尼,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还真怀念得紧,古代真心不好玩。” 白霜霜这一感叹,眼泪就流了出来。“穿越需谨慎,古代有风险。千金贵女不好做,种田经商难上难。姐现在是有加归不得,还要做这等子高风险低回报的女间谍来着。呜呜……,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 白霜霜狠狠地哭了一场。想到自己古代娘,现在东躲西藏,担心受怕的。就是因为林熙蕙和唐蕊两个重生女,就一股子怨气。 “好好的贵女不做,偏偏做祸国殃民的妖女,连我这个外来人口,都知道要爱国,你丫丫的,两个大胤人,偏偏谋朝篡位也就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追求权势地位很正常,再来皇帝人人做今年来我家。也不算什么。” 白霜霜指着林熙蕙的鼻子抱怨。 “可是你们将蛮族这等子野蛮族群放入大胤朝,祸害那些子本来就苦不拉几的平民老百姓就万万不该了。尤其姐的古代娘正混在江南腹地。要是遇上了蛮族咋办啊?” 隔了半响,也不见人来,白霜霜暗道,“这小丫鬟,该不会和我一样偷懒去了吧。”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也报复过林熙蕙了。又不能从她口里掏消息,否则打草惊蛇,还不如去花殿看宴会去。 白霜霜这一想,就不负责任地将光秃秃地林熙蕙扔在内宅,走时,还好心的将门带上。 在她看来,古代这内宅严实得紧,绝对没男人,再来林熙蕙被涂成那等子鬼样子,哪个重口味吃得下去。 白霜霜这一出门,门外就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从林熙蕙进了史府,就一直死死地盯住林熙蕙,恨不得活吞了她。 可惜,如今她的身份与往昔天差地别,强忍着心头恨意,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熙蕙在史家耀武扬威。 这位正是甄恩侯次女甄玲,林熙蕙曾经的表妹,甄珍的堂妹。 甄玲自从受林熙蕙挑唆在宪宗皇后宫宴上折腾起花样,惹怒了皇后娘娘,一怒之下与楼家几个孙女一起被贬入奴籍,以示教训。 甄玲一下子落入深渊,没了贵女身份,也被甄府除了宗,沦落教坊。 好在甄玲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通过甄恩侯府的势力,在皇后娘娘气消了后,才偷偷 将她从教坊了赎回,然后送到别院庄上。 甄玲心中对此又恨又不满,但是恨煞了林熙菡这个当事人,对林熙蕙这个施手者却还抱着几分表姐妹情分,与林熙蕙断了往来,也没想过报复她。 可是没过多久,林国公府惹了事儿,一下子牵连了牛府,甄府这些姻亲朋党。 甄府倒了,抄家灭族,甄玲这个唯一被出族的不孝女反而成了甄府唯一的血脉。 甄玲恨极了,当时就怨怪自己为何被早早将林熙蕙这个祸害除了干净,可惜她无钱无势力,只能东躲西藏的讨日子。 等到宪宗夫妇遭了灾,姬文璟谋朝篡位成功,燕京府一片混乱,老牌子的世家倒了大霉,甄玲这个罪臣女反而获了救,不用东躲西藏讨生活。 甄玲想要报复的仇人也多数倒了霉,或死或逃,一个不剩,唯独林熙蕙这个首犯,反而获得越发得意。 甄玲心中不平,就琢磨起对付林熙蕙。 林熙蕙性子骄纵,为人又虚荣,最得意就是她出生高贵的事儿,甄玲按照她的性子就知道她必是要在各种花宴上彰显身份,来满足她那种又自傲又自卑的心态。 而整个燕京府里面,最喜欢也最精通花宴的莫过于新兴的史家。 史家江东贵族,是太祖皇帝从龙功发达起来的新兴世家。 史家人会专研,擅长交际,家族虽无什么才华横溢之人,却也常受人提携,算是少有在老牌世家中混得开的新兴世家。 新帝登基,世家勋贵逃得逃,死得死,剩下的都是夹着尾巴在做人。 唯独史家两面逢源,成了这燕京府数得上数的兴旺家族。 史家自然会趁此机会发展家族长处,短短半年不到开设的花宴就快超过了长公主伍家多年的花宴。 林熙蕙本来矜持,抱着世家骄傲,可最终没挡得住女人的虚荣,和史家人的热情,开始从偶尔到从不缺席的来史家花宴,才彰显她的骄傲。 甄玲也正是看着这一点,通过甄府抄家被发卖的家生子混进了史家。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甄玲冷笑,她混在史家也两三个月了,就是没个机会能够接近林熙蕙的,人几乎都绝望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和林熙蕙王不见王的白霜霜竟然跑过来和林熙蕙参加史家聚会,更稀奇的是这个白霜霜会不顾体面的直接和林熙蕙开打起来了。 要知道林熙蕙自从幼年得了甄夫人教训,就从不能拿鞭子抽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可今个林熙蕙却带了她那藏了许久的鞭子,巧合的遇上不安排出牌的白霜霜,一个板凳打晕了林熙蕙。 甄玲给后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解下了林熙蕙身上的绳子,给林熙蕙套上了粗使丫鬟的衣服,粗糙发黄的手还对着林熙蕙掐了一把。 “主子,要不要给她擦脸。” 小丫鬟指着林熙蕙搞笑的艺妓妆,甄玲噗嗤,冷笑了几声,“不用了,蕙姐姐最是爱美来着,这么好看的妆容很是适合她。何况她就是这样,咱们才方便带她出去。” 小丫鬟想想也是,就给林熙蕙套上鞋和履袜。 甄玲看了两眼林熙蕙的样子,又道,“给衬衣里面在扣起了绳子,省得到时候她醒来吵闹。” 甄玲做好了行动,莫了还不放心,又给林熙蕙喂了巴豆粉,小丫鬟一看一大把的巴豆粉,当即提醒道,“主子,你咋喂这个,这要是吃死人的。“ 巴豆少量就能拉死人,何况这么一大把子的,非让人拉得虚脱死。 “她若是不严重,哪里会拉得她说不出话来的。” 甄玲表情平静,扣着药粉直接板开林熙蕙的口,将药粉灌进去,“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记得你那儿不是有药坏人嗓子的药吗?你给我些。” 甄玲一个吩咐,小丫鬟心里担忧,还是给了甄玲,甄玲给林熙蕙直接灌下去,然后就连给林熙蕙扇了几个耳光,将她扇醒。 “你……咳咳……咳咳……你……” 林熙蕙刺痛中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甄玲那双过于狭长的眼,冷艳中透着狠辣,一下子让林熙蕙清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熙蕙想问,可到了嘴里却是一阵子的咳嗽,她感觉嗓子火辣辣地疼,一说话就像是火燎了般,又从肺里有一阵烟熏感,又辣又呛,又堵得慌,林熙蕙说不出话,嗓子养得难受。 甄玲嗤笑,“又苦难言吧,这就你曾经加给我和甄家的感受。” 甄玲也不和林熙蕙废话,她当即强拉着摸着喉咙的林熙蕙,和小丫鬟一左一右的驾着林熙蕙出门。 此时史家人都在宫宴上,留下的都是没发言权的奴才们,穿过后花园,到了后厢下人房,甄玲诸人几乎一路无人阻挡。 就是有几个心思细腻的,看了眼林熙蕙惨不忍睹的妆容,也认不出她就是主人家的贵客。 林熙蕙被拉出后花园,还想挣扎,踹着地,往后面赖,企图阻止甄玲的行动,这个表妹的性子可和林熙菡那个堂妹不同,她心里还是清楚得紧。 中途发出的动静,还真惹了人眼。 但是耐不住她肚里搅痛难耐,压抑不住那股子想要发泄的冲动,一下子就腿软了。 第四十章 惊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就任由自己被两个弱质女子给强行拖了出去,林熙蕙心里不禁恨极了自己遣开身边的丫鬟。 林熙蕙身边的丫鬟除了河间王世子所赠,就是唐蕊和姬文璟安排。 林熙蕙前世吃过贴身丫鬟的亏,两个最知心的贴身丫鬟,一个勾搭上了伍敬安,被她活活给剁死,一个最后报复她,几乎毒死她。 以至于她重生来,当天就放狗要死两个丫鬟,从此就不在信任丫鬟,林国公府被抄家,林熙蕙获救,也半点不曾将往日身边的旧人给赎了回来,反而任由她们堕入红尘。 现在身边那些旁人所赠的丫鬟,林熙蕙更是半点不信任。 她带上鞭子防身,早早打发了她们,从不将她的行踪让这些丫鬟知道,防止被算计了去。 可惜她遇上了不按牌出牌的白霜霜,不怕丢了身份的和她对打,让她的鞭子无用武之地,又遇上了恨她入骨,了解她的甄玲,一下子害了她去。 林熙蕙的后悔半点用处全无,甄玲已经将林熙蕙运送了出去。 密不透气的驴车,狭窄的小巷子,颠簸得林熙蕙将胃都吐了出来,林熙蕙僵着脸,甄玲冷笑,“这就受不了,林大小姐。那日后有点是你受的。” 林熙蕙恨恨瞪了两眼甄玲,想要出口嘲讽咒骂甄玲,却捂着嗓子,发不出声音,心里暗道,等我出了去,必定不让你好看的。 甄玲却不语,她揭开马车帘子。细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静谧得像夕阳下的湖水。 半响,甄玲拍拍驾着驴车的丫鬟,道,“路道还有些距离,天气热,你先进去喝些水吧。” 甄玲的话一出,让林熙蕙愣了一下。自己这个表妹,她是清楚,最是骄纵恣肆,又自高自大,从没不顾忌别人热不热,辛苦不辛苦。 这种做法,简直不像甄玲这个人。 林熙蕙撇撇嘴。贱人就是贱人,没想到连甄玲也学起了林熙菡那等子虚伪小人行径。拉拢人心,实在逗人发笑。 相对林熙蕙的嘲讽,小丫鬟却习以为常,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道,“主子。奴婢喝口水就接替你。” 甄玲嗤笑,说话满是嘲讽,“谁要你接替来着,安排你干啥,你就干啥,哪来这么多废话的。这点子路,累不找我。” 林熙蕙听罢,暗道果然如此,甄玲还是甄玲,驴拉到燕京也变不成马。 小丫鬟却露出甜甜的笑容。露出一点子米粒豆,“谢谢主子。” 甄玲见状,还是满是不屑地嘲讽,驴车却驾得极快。 甄玲带林熙蕙去的地方,几乎到了燕京府城墙边上,这里地面泥泞,满是污水烂泥,低矮地棚户。破旧的家具几乎裹露在外,一股子霉味和骚臭味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发晕呕吐的腥气味儿。 “恶——” 林熙蕙一时憋不住,吐了出去。 “逼上你的臭嘴。不要下面快流了,上面还流。” 甄玲一见林熙蕙这般作态,就一股子恶气涌上心头,马鞭啪地一声抽在了林熙蕙身上,林熙蕙抽疼,倒抽了口气,手上顿时一老长的红痕,呕吐感也一下子没了。 “哼。” 甄玲冷嘲的看了一眼,撤掉马车上的厚重帘子,林熙蕙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以为甄玲想要抽打她,往里缩了缩。 “不要。” 甄玲却无视她的举动,一把推开林熙蕙,林熙蕙反射性的伸出胳膊,挡住甄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挥过来的马鞭。 等了半响,不见甄玲有什么动作,林熙蕙睁开眼,只见甄玲拖出林熙蕙身后垫着得厚重包裹,林熙蕙这才发现驴车的车厢里是有车窗的,只是被包裹挡住。 “张大娘,这是你的药膏。” 甄玲露出一点子笑,乖巧地从包裹里掏出一贴药膏,递给一个蓬头垢面,在黄色木桶不知道洗什么东西的老太太。 “小玲子,你咋给我这半截土的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太谢谢你了。”老太太惊喜地从木桶后面走出来,慌不急忙地将手往身上擦擦,然后结果药膏,抚摸了两下,“这是天和堂的药膏吧,这得有多贵啊。” 林熙蕙不屑地撇嘴,不过是个药膏,再贵能贵到哪里,何况天和堂不过是个外城的普通药店,在贱民眼中有些分量,在四九城一亩三分地儿却不值一提。有点门路的小商人都不去的地方,这药膏,她不用看都知道还不值一角钱。 甄玲果真是傻的,连装模作样也不会。林熙蕙觉得要是她装样子,至少请个太医或者神医,再不成也带个名药和珍贵药材来。 偏偏带这东西,林熙蕙揣测按照甄玲的性格,必定是拿着药膏都是忍着的,接下来那臭乞丐一靠近,一定是吓得扔了药膏。 老太太的惊喜,林熙蕙不理解,接下来甄玲的动作更让林熙蕙大吃一惊。 “这算什么?不过是二十文钱的事情。和大娘,你对常德的照顾不值一钱。大娘来,我给你贴上,你这腰要是不在看,就要断在这儿。” 甄玲扶着老太太,状似要给老太太贴身药膏。 林熙蕙惊讶得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鸡蛋,她几乎可以闻到老乞丐身上的恶臭味儿,甄玲这样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下去。 林熙蕙看着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黑黄粗糙的手,还有一身看不出颜色满是补丁的短袄,站在泥地的赤脚沾着不知名的东西,林熙蕙恨不得挖眼,太恶心了。 林熙蕙暗骂,甄玲这个变态,带她来这个地方,不就是想要恶心她吗?她承认,甄玲的报复成功了,她的确被恶心得快死了。 林熙蕙被恶心得不行,恨不得人早就飞了走。 可甄玲却和小丫鬟喋喋不休地在这个满是恶臭味儿的小巷子里和一帮贱民乞丐谈笑风生,好似参加皇后娘娘的宫宴,满脸笑容,热情地将包裹里的东西送出去。 “汪伯,你那碗能换了,我给你带了新碗。” “天啊,这是白花花的白瓷碗,这皇帝老儿用的东西。” “呵呵,那你就用它多吃点糠汤。” 甄玲又和一个穿着半条袖子的老头笑谈。 “陈嫂,前段子,七巧穿烂了妞儿的鞋,我这给她带了新的,你让她穿穿,看看合不合适。” “哎呦,一双烂鞋哪里敌得上这么精致的绣鞋。” 一个涂得满脸模糊的俗艳女子笑嘻嘻得接过绣鞋,她嘴上说地客气,还是欢喜地接过一双棉布绣鞋,小心地藏在怀里,“七巧早就想要一双新鞋了,我答应她,她出门时候给她买双新绣花鞋,没想到她还能没出门就穿上,这算是咱们棚户难得好运道。” “给,南子,这是你胭脂。” 一个粗黑的蓝衣人走了过来,林熙蕙看了半响都没感觉得出她是个女人。 “天啦,这真是胭脂。我南子还能用胭脂,我一定要出嫁的是涂涂。” 那粗壮的女子,一下欢快地举起了甄玲,“小玲子,我这一生最大的好运道,就是救了你这么好姐妹,我连胭脂都有了。” “呵呵,不仅有胭脂,还有肉和骨头,今天你们来咱们家吃饭,我买了肥肉和骨头,炖些汤和肉。” 甄玲话一落,就是一阵吸口水的声音。 “肉——” “传说中的肉……” “真的有肉,还是肥肉……” “上次吃肉的时候,还是十二年前,那个时候新帝登基……” 林熙蕙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和所听,这是什么地方,甄玲带她来的是什么地方,十二年前,太夸张了。 甄玲仿佛知道林熙蕙所想,那种极端清澈的眼好似有一抹蔚蓝在里面,像天空一般澄清,让林熙蕙好似一下子被照出身上的丑陋。 甄玲没说话,继续牵着驴,拉着驴车,挨家挨户地给这些棚户里的人送东西,等到了最里面,甄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和小丫鬟一起将驴身上的两袋子东西拿了下来,林熙蕙看甄玲解开包裹,正是她刚才垫着背后的包裹,一打开是一条棉絮被褥和一套干净的男式长袍。 “舒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着?” 甄玲笑嘻嘻地打开长袍,走进只有一张木板床的棚子,那张木板床躺着一个年青男子,他年纪不足弱冠,相当年青,脸色蜡黄,消瘦的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但是明显精致的轮廓还可以看出原先的风华,尤其是一双温柔又深邃的眼,像春日里的湖水,让人心生涟漪。 林熙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是谁?他是谁?” “他是谁?姐姐你不知道吗?” 甄玲冷笑得将林熙蕙拉近了棚子,矮小的棚子一下因为三个人就呼吸紧凑。 “你是表哥,你真的是表哥?” 林熙蕙想要捂住脸,她一瞬间想要瞎掉眼,她根本无法认出,也不想承认这就是自己那个风华绝代、名满天下的王府世子表哥姬敏舒。 “表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姑妈和王爷呢?” 林熙蕙不由问起姑妈林青鸾和靖王爷,想要证实什么。 她明明记得姑妈一家走就逃走的,为何表哥为留下? 第四十一章 贱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甄玲不语,眼神中透着三分讥笑和七分厌恶。 林熙蕙刚才那点子愧疚,立马烟消云散,她心里委屈,这王朝更替,各为其主,表哥自己和姑妈失散了,落得这样的下场,怪得到她什么事儿,又不是她害了表哥的。 甄玲懒得搭理林熙蕙的委屈,她带林熙蕙来不是为了让这个自私自利的表姐反省,更不是让林熙蕙来享受来表达亲情的。 甄玲从低矮的草棚角落里,抱出一团泛着异味的棉被,扔在了林熙蕙脸上,林熙蕙好似被火燎了般,双手扑腾挡开被褥,她看了上面粘着屎尿混合物,以及上面黑黄的血肉,还有类似于蛆样的虫子在上面翻腾。 “呃……” 林熙蕙忍住呕出来。 “青霞看着她,让她洗干净。” 甄玲冷眼嘲讽地笑笑,吩咐起小丫鬟青霞。 “是的,小主子。”青霞甜甜一笑,她觉得小主子绝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林熙蕙这个表小姐,看似恼透了,最后也不过是让林熙蕙做她因做的事情。 甄玲看青霞开心的样子,心里一叹,这青霞被祖母护得紧,性子单纯,不知道对于林熙蕙来说,打杀羞辱也不及面对脏乱差的生活。 果真当林熙蕙看青霞捡起恶臭被褥推给吐得没力气的她,还吩咐她去不远处的池塘清洗,她立马脸色大变,捏着鼻子跳开,一脸又痛恨又恼怒的表情。 “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你让我去洗?” “甄玲,你这个贱人,我还当你变好心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恶毒,你这个该死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青霞愕然地看着林熙蕙杀父仇人般的诅咒。还有那种好死甄玲杀害了她的表情,青霞又无语又无奈,拉住林熙蕙劝道,“表小姐,你还是乖乖听小主子的话吧。小主子原先可是打算……“ 青霞说不出口,最后叹了口气道,“哎。不过洗个被褥而已,何况这可是蕙小姐,你自己亲表哥的东西。咱们小主子替您照顾了舒世子也许久了,你来照顾一番,也是合该的。“ “什么叫做替我照顾的?“ 林熙蕙推开青霞,用脚踢开臭被褥,“她自己没了身份。嫁不出去,故意讨好表哥碍着我什么事儿?舒世子不过是姑妈的孩子,又不是我亲哥,凭什么我来照顾?再来好女儿家,哪里能碰男子的东西,你当我是甄玲这个臭不要脸的。” 林熙蕙这种自私自利的话让青霞一下子没好气了。 “表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来着。我们家小姐好歹是你亲表妹,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往日那般疼爱你,你忘了不成。你现在这样对她的孙女。她还不伤心来着。” “哼……,最疼爱。” 林熙蕙撇嘴,表情不屑,“青霞,老太太疼不疼爱我,你不是最清楚来着。三分利用,七分虚假,我要不是林国公的女儿。外祖母怕是眼睛都不朝我看。” “什么?”林熙蕙的话让青霞哑然了。 她脑海里回忆起甄老太太对自家几个孩子的疼爱。 也许甄老太太并不算是慈爱的老太太,至少对甄家大房几个孙子辈,但是对自己亲生孩子的骨血,甄老太太却是疼入骨子里的。 尤其林熙蕙是甄老太太唯一的女儿甄夫人所出。更是将对甄夫人的一番偏疼都遗传到了林熙蕙身上,青霞敢保证这甄府,甄老太太偏疼的第一人除了甄玲就是这个外孙女林熙蕙。 “表小姐,这番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那仅仅是外孙女,又不是孙女。” 林熙蕙意有所指,“所以青霞,你不用拿外祖母来压我,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你害我的事实。” 青霞煞是对林熙蕙完全没了那份子本就不多的情分和愧疚。 原先甄玲打算报复林熙蕙,她并不同意。 青霞看似是个丫鬟,但在甄府却比庶出的姐儿还体面。 她是甄老太太奶娘的孙女,她的祖母和一家皆是甄老太太的心腹,她的母亲甚至是甄老太太远方侄女,特意嫁给了自己放出府的心腹,再来她的母亲还是为了救老太太而亡,故她自小养在老太太房里,和甄府的小姐无二。 就连甄府出了事儿,抄家灭族的时候,都是头一个送走了她。 所以青霞对甄老太太几个嫡出的孙子辈皆有难言的情分,她听到甄玲迁怒林熙蕙打算报复林熙蕙的计划,面上听从了甄玲这个甄府唯一主子的话,心里还是不同意小主子和自己人自相残杀的行动。 在她看来老太太若是看到自己最爱的孙女将自己最爱的外孙女害了,必是难过非常的。 何况甄府受林府拖累的事儿,也是天不可违,碍不着小辈儿。 青霞僵着脸,将被褥卷起来,再次强行塞到林熙蕙手里,“表小姐,对不起了,今天你不喜也得洗了。” “我不洗。”林熙蕙板着脸,比青霞这个受气的还臭,她连连躲开青霞,也顾不得渐脏的绣鞋。 “青霞,你想清楚,我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若是陛下和娘娘寻不到我,你们会落到什么下场,你可要想清楚?“ 林熙蕙威胁道。 甄玲也听到林熙蕙那自以为是的威胁,冷嗤了一声,将手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递给青霞,“我们落到什么下场,我们不知道。但是你会落到什么下场,我可是清楚得狠。” “甄玲,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熙蕙听出了甄玲话中暗藏深意,有种刀光剑影的风险。 “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吗?别忘了我的獒园。” 林熙蕙性子骄傲,前世婚姻不幸,让她多次折辱旁人,来满足那种扭曲的心理,她对刑罚和折磨比旁人更清楚。 她自认为这天下,没有任何一种人有她了解如何折磨人了,这也是为何唐蕊会将暗卫和死士交给她的原因,盖因她才能压制的住那群几乎没人人性,不怕疼痛和折磨得的杀人机器。 甄玲冷嘲,她当然清楚林熙蕙那个獒园,里面除了蓄养了一群吃人的畜生,还有一群变态。 林熙蕙年少的时候会故作姿态,做大家闺秀,可长大了后,得了甄夫人溺爱,和林熙棠一起建了这个獒园之后。整个人就戾气大盛。 甄玲从前当她是好姐妹,半点不知道她的残忍,直到宫宴出了事情,甄玲的哥哥为了替她出头,杀到林府,被林熙棠带到獒园参观后,浑浑噩噩回来,大病一场。 甄玲就从病倒哥哥口中得知了林熙蕙兄妹的变态,獒园里面蓄养了一批奴隶,这些奴隶除了贱籍,就是被商人拐卖回来的藩国奴才。 这些人按照大胤的律法,就连入奴婢一起入牛马录入奴籍的资格都没,只能算作猪狗价,任人宰割。 不然按照林熙棠兄妹肆意屠杀虐待奴婢,按照大胤律法,怕是林熙棠会死得更惨,至少千刀万剐。 林熙蕙兄妹就用这些藩奴才进行各种刑罚折磨,几乎将历史上所有刑罚都试遍了,还发明了许多历史上全无的刑罚。 这也是甄玲回来路上改变主意的原因,除了甄玲这个养在闺阁的女子,对那些残忍的手段无法获知也做不到,更多的是甄玲清楚那些身体上的折磨根本对林熙蕙不起效果。 反而是林熙蕙那种骄傲自负的性子,这些贫寒困苦的生活更能让她生不如死。 “来的时候,我就打算以己之道还之彼身,但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考虑到我们现在没银子,打算将你卖给教坊。“ 甄玲的话让林熙蕙鄙视不已,她觉得甄玲果真是个小女孩,教坊,不知道教坊十之*都是唐蕊的秘密组织开的吗? 她将自己卖到教坊,等同自投罗网。 “可惜,后来我又想到,教坊日子奢华,姐姐必定觉得枯燥无味来着,作为好姐妹,怎么能亏着你。” 林熙蕙不屑地站在角落里,自从她吐了几场,肚子也没那么翻腾得厉害,中途去了下又脏又乱的恭房,她更是恢复了体力,有的是时间听甄玲的废话。 甄玲仿佛知道林熙蕙的心里想法,突然轻笑一声,“姐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过是你这等子下等人呆的贫民窟罢。” 林熙蕙有些不明白,她不理解甄玲带她来这里的意思,也不理解甄玲和她那么多废话的意思,难道就是让她在这儿吃苦受罪,她就能反省了不成,笑话,林熙蕙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是啊。下等人。这里的确是下等人的地方。” 甄玲眼里划过一抹忧伤的笑意,“表姐听过三姓贱奴吧?” 林熙蕙有种不好的感觉,甄玲接着道,“这里就是隋唐被贬的三姓贱奴。” 唐高宗英明神武,时感武氏乱国,就一朝屠尽武氏族人,与武氏有姻亲关系的杨、郭、贺兰三家及相关亲戚皆贬入贱籍,规定世世代代只能从事娼妓、乞丐、戏子这类下九流的职业。 随着王朝更迭,时光流逝,当年近万人在时间的洪流中,如今在生活困苦折磨下只剩下小小棚户不到五百人。 第四十二章 旧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三姓贱奴的五百后人皆像蝼蚁般卑微的生活在皇城角落里,无人闻知也无人关注。 林熙蕙也只是在女学中听过三姓贱奴的故事,当时女学讲三姓贱奴的故事时候,只是为了表达女子切莫野心,否则武氏和三姓贱奴的下场就会是野心者的下场。 林熙蕙心里极为不屑,在她看来武氏一脉只是失败者而已,要是女武能够 像曌氏一脉一样狠心杀夫杀子,称帝做皇,改朝换代,哪里还有什么三姓贱奴的存在。 “一群失败者。甄玲,你觉得你这样就能吓到我了。” 林熙蕙冷嘲,“在我看来,这些人的下场皆是咎由自取。我要是他们早就去死了。” 生不如死,这就是三姓贱奴的活法。 没有人比林熙蕙更明白,死不可怕,活着才是最残忍的事情,无法活得尊贵更是不如不活。 前世她 所嫁非人,伍敬安不爱她,她也不屑伍敬安,相互折磨般的活着,后来她在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中,她变得越发残忍疯狂。 她折磨死伍敬安的子嗣妾待,逼死伍敬安,伍家和长公主顾及林氏一脉的势力和林玉煊的影响力,不能逼死她,却得到了林玉煊和林氏一脉的默许,开始反复的折磨她。 小小的佛堂,隔离的空间,所有人都无视她,不理她,冬日没有炭炉没有地龙,夏日里没有冰块没有凉风。方寸的空间,除了被褥和一些衣物,就什么都没有。 长公主让她对着佛祖悔恨,日日经文让人几乎失聪,清淡如水的菜色十年如一日的素食。毫无修饰的僧袍在岁月中磨损,就这样她就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当知道心中唯一的希望国公府倒了,她就吊死在林国公府,诅咒所有人,发誓若有来生一定不过这样的日子。 林熙蕙简直无法想象三姓贱奴的后人怎么能够这么苟颜廉耻的活着,这样毫无羞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甄玲看了一眼四周,低矮的棚户。粗鄙贫穷的人,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恶臭,长满绿萍的臭水塘,这里曾经是她不可想象的地方,如今在她看来,却比世家中的生活更让人心灵宁静。 “我没有吓唬你,表姐你是我的表姐。我只是请你来做做客。” 甄玲笑笑,她看来很是宁静。在林熙蕙看来怕就是地狱了,这也算应了她的期盼。 “当然,因为家中贫穷,请不起下人,这有些事情,还劳烦表姐帮帮忙。” 甄玲捡起地上的被褥,拍掉上面的灰尘,好似闻不到上面的味道递给林熙蕙。 “呃……” 林熙蕙捂住嘴,“走开。要杀要刮随便你,反正我不洗。” “是吗?” 甄玲再次捡起地上的被褥,“表姐,看开这种粗重的活你不喜欢,那我就给你找个轻松点的。” “什么?”林熙蕙不明就里,她虽然被甄玲带到了此地,实际上她心里并不害怕表妹甄玲。在她看来甄玲就是那个又傻又笨的刁蛮表妹而已,使出的手段不成气候。 此时甄玲阴瘆瘆的表情让她想起唐蕊,心里有一瞬间的寒凉。 “小主子?”林熙蕙不理解,青霞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不及她开口,甄玲就唤了一声,“陈嫂,陈嫂……” 林熙蕙一个抬头,就见拿绣花鞋的艳俗女子走了过来,她走过来以一种打量货物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林熙蕙,才开口笑道,“这是哪里来的货色,看着挺新鲜的,就是长得丑了点。” 林熙蕙听艳俗女子说她丑,有一瞬间恼怒,她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但是在燕京府还算有名的美人儿。 漂亮? 难道像这个看不出五官的老女人。 “行了,跟我走吧。”艳俗女子和甄玲耳语了片刻,就青霞卸掉了林熙蕙头上的头饰。 林熙蕙的衣物早就被白霜霜除得一干二净,就连头上的饰品也散落了一地,甄玲带她走的时候,倒是将她的首饰带走了,只是当时她装扮的粗使丫鬟,自然只有两粗使丫鬟的头饰。 可就这样的头饰在棚户也是不能够享有的。 棚户是三姓贱奴的后人,他们是社会的最底层,就连番邦的奴隶还有翻身的一天,但他们却是世世代代不得超生。 他们不是不聪明也不是没有才华,更不是甘于堕落,不想改变命运,而是一个“贱”字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棚户贱籍是一种特殊存在的人,他们除了能做世代规定的职业,旁的根本不能做,他们手里也藏不住金银财富,他们社会最底层,任何人只要是良人皆可以剥夺他们手上的一切东西,包括性命妻儿。 一个棚子一张床和几乎全无的家当支撑着三姓贱奴贫瘠的一生,天生天养,天定生死这就是三姓贱奴的下场。 林熙蕙慌张来不及阻止这一切,从那个艳俗的女人出现,林熙蕙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她不喜欢甄玲这里却也知道艳俗的女人比甄玲危险多了。 甄玲只会大喊大叫,嘴巴利索,手段却狠不来。 林熙蕙却从这个叫陈嫂的女人身上感到了危险,尤其是陈嫂如今嘲讽地看着她的样子。 “不想走?你可想清楚,做我这一行的有没有腿不重要,只要能够躺着就成。” 陈嫂暗示道。 林熙蕙陡然想到三姓贱奴是做什么行业的,她煞是脸色大变,“甄玲……” “不必喊了,甄姑娘已经把你卖给咱们了。” 林熙蕙继续朝甄玲喊去,甄玲却忙着给一直躺着那儿。不说话的舒表哥换衣服,她此时才发现,舒表哥的腿是没有的,不,不是没有腿。而是有一双腐烂的腿。 那双腿躺在那儿,皮肉腐烂发脓,林熙蕙甚至还能看到白条状的东西在蠕动。 “舒表哥的腿怎么了?” 林熙蕙惊讶不已,直愣愣地盯着那双腿,突然看到黄浓的液体被甄玲吸出来,敷上药粉。 林熙蕙煞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原先她呕吐多是心理作用,此时却是真的大吐特吐。太恶心了。 陈嫂见状,嗤笑不已,对棚户里面的姬敏舒喝道,“世子爷,小王爷,你心心念念、高高在上的林表妹来了,你不睁开眼睛看看。还要装死不成。” 陈嫂开口说话,林熙蕙还没多大反应。刚才还在给姬敏舒敷药的甄玲却紧张得吓掉了药包。 姬敏舒自从被甄玲救了回来,就如同活死人般,一摊烂肉般的躺着,不说话,也不吃不喝,除了有一次老斧头给姬敏舒刮掉烂肉时候,他痛晕过去,夜里发烧,喊了一夜林熙蕙的名字。 其他时候就只能让甄玲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喂汤喂药,洗漱换衣,不嫌弃脏臭,辛苦得让旁观的棚户贱民看得都心疼。 甄玲冒着风险带回林熙蕙,不过是为了让姬敏舒好些,可临到头,又害怕姬敏舒会…… 在陈嫂看来这摊子烂肉除了好看了点。根本好无用处,甄玲与其冒着风险离开棚户去换取那些昂贵的救命药,不如一次性打醒甄玲,让甄玲放弃这个男人,留下钱财,离开棚户这个鬼地方,换个身份过好日子。 毕竟甄玲和棚户的其他人不同,她不是贱奴,她不过是发配教坊的贱籍,操作一下,还是能改变身份的,何况如今还是新帝天下,宪宗的法令根本不管用,朝廷也不再追捕她。 她现在留在棚户不过是为了那摊子被新帝通缉的烂肉而已。 现实不似陈嫂想得好,她喊了姬敏舒,姬敏舒听到林熙蕙来了,也不过是淡淡扫了林熙蕙一眼,就还是那般要死不活的样子。 顿时让陈嫂失望不已,她凶狠地拖过林熙蕙,拉得恍惚的林熙蕙几乎摔倒在地,拖到姬敏舒跟前,“小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心心恋恋丑陋不已的林熙蕙。” 林熙蕙有一瞬间想要遮住脸的冲动,姬敏舒曾经是她前世今生都有爱慕过的对象,二人青梅竹马,曾经有过谈婚论嫁的时候。 可惜自从王府和甄家联姻,她就恼恨下和他全然没有关系了。 林熙蕙甚至想过前世会一下子爱慕伍敬行而拒绝河间王世子,很大程度是因姬敏舒和伍敬行表兄弟三分想象的脸,七分想象的气质。 姬敏舒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风采全无,又是朝廷通缉的对象,林熙蕙 曾经对他一点子涟漪也瞬间全无。 “表哥,表哥,是我,我是蕙儿,你还好吧。”林熙蕙被挤进低矮的漏棚,趴在床板前,林熙蕙煞是闻到了姬敏舒身上腐烂的味道。 林熙蕙想要捂住鼻子逃开,可她对着姬敏舒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却说不出话来。 姬敏舒突然看了一眼林熙蕙嫌弃的表情,眼神一瞬间的哀伤让林熙蕙心痛得想逃,林熙蕙低下头。 姬敏舒平静地转开,朝甄玲温柔一笑,好似乌云散开的天空,“我饿儿,小玲子给我做些面。” 姬敏舒开口说话,甄玲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姬敏舒,姬敏舒微皱眉头,“要是没有面,就随便煮些什么都成。” 姬敏舒二次说话,甄玲三人都反应过来。 陈嫂推推甄玲,“还不给小世子做些吃食。” “有面的,有面的。”甄玲被一推,人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询问,“是面吗?” “嗯。”姬敏舒答应。 “舒哥哥,家里今天炖了骨头汤,还有些肉,你要吃些吗?” 姬敏舒看着甄玲祈求的眼,他心一软,看了眼甄玲变得粗糙的手,心里一阵疼痛,“肉就不用,我胃口不好油腻得紧。” 又怕甄玲失望,补充道,“炖些骨头汤正好。” “舒哥哥,你等等马上就好,就有骨头汤面吃了。” 姬敏舒这一说,甄玲就欢喜地跑出去,用木盆接了谁,在棚子外面的石板上开始劈开骨头,用瓦罐等水清洗干净骨头,然后放在棚户过道的石灶上开始炖了起来。 姬敏舒柔和地看着甄玲,青霞接替了甄玲的工作,给姬敏舒刮掉腿上的烂肉,然后开始敷药。 众人忙众人的,林熙蕙却被抛弃在外。 “舒哥哥……” 林熙蕙低唤了一声,陈嫂却嗤笑一声,“喊什么喊,人家小夫妻忙着,你喊这么亲热干什么?” 说完就将林熙蕙揪开,林熙蕙挣脱不开,手腕被抓得生疼,她不禁又唤一声“表哥。” 姬敏舒头也不回,任由陈嫂拖走无力的林熙蕙,林熙蕙顿时心空落落地,陈嫂拖扯她,她也没反应任由陈嫂拉走她。 第四十三章 旧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陈嫂二人走远,姬敏舒突然开口道,“小玲子,你是从哪家将蕙儿掳回来的。” 甄玲听到姬敏舒问起旧事,心虚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搁置,一直到姬敏舒二次发问,甄玲才低语说了“史家”。 而后姬敏舒沉默不语。 甄玲忍不住心虚得泣哭起来,“我就是讨厌她,讨厌她。” “讨厌她扫把星似的拖累了林府,牵连了甄府,害了我们全家。” “讨厌她为了荣华富贵,投靠了伪帝,将宫中兵防图交给了逆贼,利用王府旧事,骗取兵符,害得王爷成了叛逆,丢了军队,失了先机,成了南北大胤无处藏身的叛匪,舒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 “更讨厌她明明犯下了那么多错,还能半点不内疚,不受报复的逍遥快活。” 甄玲的哭诉满是悲愤和不平。 姬敏舒也不忍见着这个不压坏的女孩继续流泪,“我没有怪你,只是担心你这般贸贸然地出去,万一被伪帝的人抓了去,如何是好?甄府旧人被宪宗朝廷通缉,可也不见得就受新帝欢迎。” 姬敏舒安慰,让甄玲心一暖,眼泪流的越发厉害,好似委屈的阀门被打开,她强抑制伤痛,“不会的。我这次是得了人帮助。” 姬敏舒想要问是谁,甄玲却捞起地上的脏被褥,说了一句,“我去洗洗。”,就躲过了姬敏舒的追问。 青霞怕姬敏舒和甄玲二人起了间隙,当即插嘴道。“世子爷,主子是嘴硬心软的,陈嫂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不会往死里折腾表小姐。至多就是吓唬一下她。” 姬敏舒点点头,他对林熙蕙再多情分,也抵不住逝水流年和家国仇恨,他半点不关心林熙蕙如何,他只是担心甄玲这个前未婚妻。 姬敏舒是牛老太太的外孙,牛老太太再世曾经打算结两姓之好,二人小时候也不曾避嫌,自小处在一处。 姬敏舒从少时就被灌输林熙蕙是将来妻子的身份。自是对林熙蕙充满期盼和怜惜,只待长大娶这个小表妹。 随料到姬敏舒年纪大了,到了可以订婚的日子,王爷却对林氏起了戒心,坚决阻止林熙蕙做自己的儿媳妇,又考虑牛阁老这一脉的姻亲关系,怕断了牛党的支持。反而让姬敏舒定下林熙蕙的表妹,比她小不到一岁的甄玲。 姬敏舒知道此事。当即觉得天都蹋了下来甚至想过和林熙蕙小表妹私奔。 姬敏舒到底不是那种年少义气的人,他性子稳重,少年老成,不动声色地定下心来,打算重新改变王爷的想法。 可惜等到他有了主意,甄玲却出了意外,被皇后贬入贱籍,天之骄女,堕入红尘。两家当即断了姻亲关系。 姬敏舒也一时间懵了,他是想和甄玲断了亲事,却没想过毁掉无辜的女子一生。 姬敏舒不能在甄玲落难时候,往伤口上撒盐,更何况他发现甄玲的事情有表妹林熙蕙的身影,他怀疑表妹是否为了他才伤害报复甄玲。 姬敏舒只能放下追寻林熙蕙的脚步,照顾起甄玲。将甄玲送回甄府,以待甄府消气。 甄府的气是消了,甄府却倒台了。 林府旧事拖倒了整个牛党,甄府作为姻亲朋党,自是抄家灭族的事儿,甚至王府也牵扯进去。 姬敏舒焦头烂额地处理这场动乱,保住王府,保住家人,还要抽出空闲,替林国公府走动。 这场博弈,宪宗皇帝终于软了下来,国公府的罪孽,最后在牛老太太的牺牲下和老林国公旧友、王府帮衬下,仅仅处置了林国公府的大房人员。 姬敏舒诸事定下来,甚至偷偷毁掉林熙蕙犯案的罪证,将林熙蕙捞了出来,这才想到无依无靠养在甄家别院的甄玲却失踪了。 姬敏舒不能坦然地回到林熙蕙身边,他同时也发现和林熙蕙早已是红尘往事,他无法傥荡和她在一起,而她身边也有了河间王世子,心里更有了长公主的孙子伍敬行。 大丈夫何患无妻。 姬敏舒到底不是纠结儿女情仇之人。他开始插手王府势力,接下朝廷暗中势力,成为宪宗皇帝背后的眼睛,只图宪宗对王府少了几分芥蒂。 姬敏舒兢兢业业,战战栗栗替宪宗掌握暗地势力,半点不敢松懈,就怕一不小心让宪宗想起王府与牛党的亲密。 可王府的小心谨慎还是一朝让姬敏舒的曾经的爱人林熙蕙给破坏了。 林熙蕙先是投靠新帝,协同新帝发动政变,利用王府曾经在禁军中的暗棋,掌控杀害了宪宗心腹,又反手拿捏王府旧事,让陈姨娘愤恨下出卖王府,偷窃了王府书房暗藏的先帝留下的兵符,完全掌握了禁军左右两军。 又不知从何处取得皇城兵防图,在猝不及防下,杀进了皇城,又在一日间,取出了先帝的圣旨。 新帝登基,王府成了冒天下大不韪,出卖宪宗扶持新帝的祸害。 人人都觉得新帝能够掌握禁军和厢军及燕京府近百万大军,皆是王府出卖和文太尉陷害,新帝能够杀入皇城亦是王府提供的兵防图,甚至很多人联想多年前胶州匪祸和幽州兵败,也皆暗揣测是王府所为。 以至于王府被宪宗和新帝两方所不容,新帝封城,王府家眷也难逃,姬敏舒只得用残部杀出一条血路,让父母兄弟逃脱,最后自己却被炸伤腿脚,落到了新帝手中。 而这一切皆是他这个表妹带来的,他如何还能对她有情。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他对表妹毫无提防,曾经不经意提及禁军中各方关系及和王府的亲密,也曾让道出关于兵符的疑惑,更说过王府是仿制皇城的守卫。 姬敏舒委屈又无奈,王府没有出卖宪宗,宪宗却的确因王府受罪。 姬敏舒心怀愧疚落入禁军地牢,曾经想过就算林熙蕙来救他,来放了他,他也不会跟随林熙蕙走的。 新帝同姓姬,他却不看好他,特别是蛮族杀入大胤朝腹地,幽州诸地落入蛮族之手,姬敏舒更觉得对不起大胤列祖列宗。 他另可死在地牢,也不会投靠新帝这个卖国贼。 不过,这些都是他多想了,他在地牢百天,林熙蕙不仅不曾去救他,替他求情,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他这才看清了这个表妹的嘴脸。 地牢痛苦地记忆,让他想了很多,表妹心机让他胆寒,表妹的能力更让他惊讶。 至少姬敏舒发现林熙蕙好似天生就知道诸事,知道那些不知道的秘密和世家隐秘,这些是宪宗势力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林熙蕙不仅知道了,还预测出这些会引发的事情。 姬敏舒无法理解林熙蕙为何会叛变大胤朝,难道只是为了新帝的权势,以及对宪宗的报复? 姬敏舒觉得自己会死在地牢,也做好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有个人会去救他。 甄玲,甄家的嫡女,他曾经的未婚妻,不知道牺牲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穿着一身恶臭的囚衣,将他从地牢换了出去,又不知如何,独自逃脱回来。 甄玲带着他躲在了所有人不会来的棚户贱奴聚集地,避开了新帝的搜索,也避开了宪宗的秘密势力。 棚户这样一个特殊存在,是姬敏舒想都无法想象的地方。 贫寒低贱不足以形容,还有那种任人宰割,毫无希望的荒凉更让姬敏舒心凉。 人人都可以践踏的棚户贱民,没有身份,没有财富,没有希望,世上无立足之地,过着朝不保夕,求生求死的生活。 他们甚至连做了下九流的事情,也是人世间最受压迫的群体,同时乞丐,乞丐可以欺辱棚户乞丐,同时妓子,娼妇却把怨气鄙视抛给他们,就连做倾脚头(掏粪),棚户贱民都要低三下四才能谋上这份职务。 姬敏舒和甄玲被棚户那群低贱的人藏在了棚户最里面,看着棚户贱民艰难求生,看着日日夜夜被欺辱践踏的棚户人,那些苦命的人为了保护他们日夜遭受的欺辱, 姬敏舒觉得他的存在不仅拖累了甄玲,还拖累了这群本来就凄惨的人。 姬敏舒想死,他在地牢里日夜酷刑时,他不曾想到死,在王府被攻破,他伤了腿时候,他不曾想死,在被林熙蕙背叛,大胤皇城被攻破时,他也不曾想死。 可现在他不想让他的残躯,拖累甄玲和棚户人。 姬敏舒不吃不喝,有了死志,而甄玲却为了他活下去,费劲心思,终于有人告诉他甄玲会死了,她跑到棚户外面,跑到新帝眼皮底下去绑架他的心腹,林熙蕙时候,他惊醒了。 “哎,作孽。” 姬敏舒不得不喊出了陈嫂惯说的话,史家丢了林熙蕙,怕是这皇城又不安生了。 “青霞,告诉陈嫂一定不能让林熙蕙走出棚户,若是有不得以的情况,甚至可以采用些手段……” 姬敏舒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人这一生总有取舍。 青霞不曾反应过来,姬敏舒又道,“帮助你们的倒底是谁?谁帮你们混入史家,别说甄府旧人,他们都是四零七散的发卖各家的,能这么有次序的混入史家,本来就是奇怪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因由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敏舒此时正在纠结谁和甄玲主仆合作的事儿,林熙菡此时亦再纠结甄玲的事情。 甄玲以配合林熙菡行动为代价,协助崔氏缴获唐蕊的秘密势力为由,来换取姬敏舒在宪宗领地合法身份。 林熙菡果断答应了,在她和崔阁老看来,王府并无大错,只能算一时不查,遭了林熙蕙的陷害。 可此时,崔阁老发现姬敏舒的身份并不简单。 姬敏舒竟然不是林青鸾亲生子,而是靖王府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若是这般,那么靖王府所犯的还有欺君之罪。 林熙菡一时傻眼了。 靖王爷是先帝爷的幼弟,膝下多年无嗣,好不容易林熙菡姑妈林青鸾生了儿子,当即就封了世子,却是个假的,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崔阁老也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会查出来这么东西。 崔阁老一脉原打算接触林熙蕙手上的秘密势力,但是由于林熙蕙是个天生多疑自私之人,很难从她手上获得消息。 崔阁老就查探起林熙蕙身边的姻亲,头一个就发现姬敏舒这个青梅竹马,想到姬敏舒对林熙蕙的影响,很大程度上会轻易获取唐蕊留下势力的隐藏之处。 崔阁老便从姬敏舒身边下手,打算控制他。 没想到崔阁老这边寻到的姬敏舒身边的旧人,却得到了姬敏舒不是林青鸾亲生的,而是靖王爷外面带来的孩子。 这也是为何靖王爷逃离燕京府,最后林王妃会抛弃亲生儿子的原因。 林青鸾在生死关头时候。发现了自己当年生下的孩子早死了,姬敏舒不过是靖王爷带回来的野种,双重背叛的打击,让林王妃愤怒之下,抛弃了重小疼到大的孩子姬敏舒。 “靖王爷到底是有功于社稷。如今落得这样下场,实在让人同情。特别是世子爷伤了腿脚,日后怕是不良于行,靖王爷膝下就这样一个孩子,还是为了护住宗室逃离燕京府。” 林熙菡将信册交给崔阁老,又补充道,“陛下要是处置了,怕是会让宗室心寒。此时正是与伪帝、蛮族作战的时候,还需多多团结各方势力。” 瘸了。 林熙菡一提醒,崔阁老倒是思付起来。 靖王爷是先帝爷的幼弟,自小深受先帝爷宠爱和重用,手上掌握着皇城的三个番号军,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宗氏子,眼高于天。连宪宗都不大放在眼里。 曾经多次和朝廷势力勾结,尤其是与牛党沆瀣一气。结党营私,谋取权势和财富,很是让宪宗头疼。 宪宗出于对靖王府掌握的三军的忌惮,不得不忍耐。 崔阁老清楚按照老旧历,宪宗必是不会放过处置靖王府的,哪怕宪宗心宽,不计较靖王爷所作所为,但是为了朝廷,宪宗都是会大力处置的。 不过林熙菡也没提醒错。宪宗处置靖王府更多出于朝廷利益,与靖王府说到什么深仇大恨,追根究底还是没有的。 宪宗惯是个以大局为重的隐忍帝王,要是出于内部和谐,让宪宗放过靖王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姬敏舒的身份,怕是出于宪宗的平衡心态,他亦是乐意这种笑话发生在靖王府。 靖王妃林青鸾从来不是个好脾气。靖王爷仗着叔叔的身份没少给宪宗这个皇帝排头吃,现在靖王爷内院失火,也算让宪宗解恨的事儿。 “我会给靖王求情的。” 崔阁老做事谨慎小心,他答应求情想来,也是有了几分把握。 崔阁老这般答应下来,林熙菡和崔明椘也放下心来。 自从宪宗在众人协助下离开燕京府,赶往通州等地,重新组建小朝廷与新帝对抗,崔阁老由于年老体弱等原因,被安排在新帝大本营燕京府,进行内部捣乱破坏。 林熙菡和崔明椘等人便开始协助崔阁老利用崔家和宪宗留下的寥寥无几的势力与新帝对抗。 可惜自从蛊惑走文太尉一干旧臣,给新帝一个重创,这个年幼的帝王就开始成长起来。 他手上有太多的有利资源,除了先帝爷留下的势力和财富,更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蛮族勾结,让宪宗势力忙于抗蛮,无力对抗新帝新朝廷,江南水患让宪宗无财无粮对抗。 更甚至由于先帝爷留下的各种隐患,宪宗接受朝廷时候,各种世家勋贵势力盘踞朝廷,几乎让宪宗法令难以执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又是发现楼相势力才是先帝留下的最后一笔棋子。 所以宪宗登基多年,手上却没什么可用之人,而这次大祸,宪宗那些手上成大起来的势力又被早有预知能力的林熙蕙用死士暗杀多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姬文璟几乎是三方势力最清闲和安稳的。 哪怕文太尉叛离抗蛮,姬文璟手上短时间势力崩溃,也在后续势力曝光中,迅速补充。 崔阁老一时间甚至无法估算先帝爷到底给姬文璟留下了多少势力和资源。 这也就是崔阁老让云家子和唐家女接近新帝原因,他怕他刚瓦解了新帝势力,他幕后人马又出现,反而曝光了崔阁老等人。 崔阁老身边仅剩下的几个能人一走,陡然发现手上无人可用。 可林熙蕙所掌握的唐蕊的暗杀部队却不断的暗杀宪宗朝廷的良将贤臣,根本不顾及那些人正在抗洪救灾或者抗蛮卫家,让这些为家国付出的人在救人的同时却被杀。 也让宪宗诸人防不胜防,因为很多突发事件中,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哪里会做什么事情。 可林熙蕙这个拥有后世记忆的人,当然对耳熟能详的饱受赞美歌颂的英雄事迹清清楚楚。她借用这些后世的名人事迹,趁着名人尚未救人救国成功,直接杀死他们。 一时间让抗洪无法进行,因为组织抗洪的好官被杀死了,留下的都是贪生怕死无能之辈。老百姓生死任由这些人操作当然是没有好下场。 而抗蛮运动碍于家族兴亡人人有责,大多数义士层出不穷,林熙蕙杀死几个,出现更多个,再来战场如杀场,刺客暗卫们再这样大型杀伤战争中也很难保全自己再去刺杀那些战士。 所以抗蛮战场上还不曾有那般动乱。 就这样也还是让宪宗朝廷头疼不已。 林熙菡正在头疼不已,崔阁老甚至想过直接杀死林熙蕙,不要打算通过她拿到那本记录着后世重大的事件和名人的名录。或者利用她来牵制新帝的新势力。 要知道林熙蕙与唐蕊相勾结,骨子里却不忠于伪帝,盖因她受前世影响,总觉得新帝无能,是个粗壮的蛮人,不会继承皇位。 所以她并不愿意在唐蕊断了消息的时候,将唐蕊的势力交出去。反而多次为了执行她和唐蕊根据后世记忆而提取的计划,阻止新帝的许多政策。给新帝朝廷的稳固带来诸多麻烦。 好在这个时候,甄玲出现了,她说她能够将林熙蕙掳了出来,不让人发现,更能从林熙蕙口中套出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甄玲的话,林熙菡并不相信,要知道林熙蕙手上掌握了密谍和暗卫两种势力,皇城里面几乎都是她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都难。何况从暗卫手中掳走她。 可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情敌。 甄玲作为林熙蕙的情敌,看似憨傻愚蠢,却在林熙蕙方面聪慧无比,她深知林熙蕙的性子。 只用了几个简单的挑唆计策,就让林熙蕙对身边的势力起了疑心。 林熙蕙是个天生不安的人,她总是害怕不相信任何人。 她身边又都是唐蕊、宪宗、河间王的人。毫无自己一手的势力,当然就算是她一手养大的人,她也是怀疑更多。 何况林熙蕙身边人本来就对她并无太多忠诚。 林熙蕙身边有个蝼蚁般被她折磨的丫鬟,叫做锦溪,是河间王世子的贴身丫鬟,林熙蕙折辱她,总能满足破坏传奇和前世的快感。 甄玲清楚的了解女人的心疼,她用甄王府旧人接近了锦溪,告诉她,河间王世子如今的下场,就唬得这个为爱痴狂的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原则,给林熙蕙下毒,又刻意安排了林熙蕙在来的途中遭仇敌刺杀。 林熙蕙不信身边人,严格说她不信任何人,她只相信她前世的记,除了她经历过,更多是因为前世记忆给她带来的好处。 所以她清楚知道锦溪的性子,又由于锦溪绵软性子深入她骨髓,林熙蕙不信任锦溪,却不会怀疑她有这个本事害到她。 以至于林熙蕙怀疑起身边人,身边这些唐蕊和新帝的人,包括一些很得她心的旧人。 其他不得她心的,她防备着,所以根本没可能害到她,唯独身边不防备的人。 林熙蕙满是怀疑,她自然出门就不会带着这一批人,或者到了她觉得安全,无人敢害她的地方,就会躲开身边人,防止行踪被人掌握。 白霜霜的出现,又凑巧又必然,二人冲突,不管谁胜,谁败,总要脱离人群。这个时候就是甄玲出现的时机。 林熙菡们只要在这个林熙蕙记忆中无威胁的史家来接应就成了。 至于为何甄玲会猜测到史家在林熙蕙记忆中无威胁,这就从林熙蕙对史家的态度和来史家的次数。 更有按照林熙蕙的性子,史家这类小世家必不是林熙蕙关注的人家,林熙蕙不关注,纵使他们有什么不安全的地方,怕是她也是毫无记忆的。 甄玲没有辜负林熙菡等人的期望,她带走了林熙蕙,让密谍和暗卫这个幕后势力一下子失去指挥。 毫无命令控制的杀人凶器,荒唐的裹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然是被新帝势力绞杀和收复,一部分流散的势力,也被崔氏,暗暗接受。 林熙菡发现唐蕊手上的势力,不管是密谍还是暗卫通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是被下了药毫无记忆的人,他们一心只有忠于命令,却毫无人根本的情感和思维。 这是群非常可怜的人,说是人,不如说是工具。 林熙菡觉得掌握他们其实很容易,伤人的是刀,却不是刀的意愿。 崔氏在抓到这些人后,这些人也是毫无反抗,他们或许说不知道该不该反抗,只是最基本求生欲,在发现崔氏的人并不打算伤害他们,反而淡定的任由崔氏处置。 一时间让林熙菡等人很是苦笑不得。 第四十五章 中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中秋佳节,团圆日。 林熙菡看着诗情画意的柔月,暗叹今年的月亮怕是难圆。 时间过得飞快,新帝政权在巩固,宪宗南胤的水灾也到了尾声。 今年水灾比往年来势更汹涌奔腾,甚至从水流量和时间持久上来说比五年前林熙菡第一次回姑苏时的水灾破坏力更强。 大胤老百姓暗地里不禁嘀咕,莫不是先帝爷把大胤朝的福祉都用光了,才造成宪宗时期水灾、旱灾不断。 像宪宗在新帝统治区制造谣言诋毁新帝般,新帝也当即趁此在南胤朝造谣说起了宪宗非上天选定天子,才造成上天降下天灾*。 新帝这一做法一定程度上扰毁了宪宗统治,可是随着崔氏揭发长江决堤更多是唐蕊暗部遣人炸毁,更通过秘法将名单转交给宪宗朝廷,宪宗朝廷开启了轰轰烈烈地抓捕民间奸细的行动。 一时间,新帝朝廷的声望在南胤降到了最低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老祖宗的话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唐蕊这种以牺牲大众利益和生命为代价来维护自己统治,打击宪宗皇帝的朝廷的行为,短时间内的确给宪宗带来了许多烦劳和麻烦,但是这些被揭发后,反而变相的给宪宗加分。 两江河堤炸毁案,不仅绞杀了隐藏在宪宗统治下的蛀虫和蟑螂,还将本来大胤朝人对宪宗统治下天灾*诸多的不满和怀疑通通转嫁在了新帝旗下。 流言易导,宪宗顺势引导新帝原先恶毒的流言,将天灾*转嫁在新帝名下。 天下不平必要有妖孽。 上天不是对大胤朝统治不满,也不是对宪宗不满,还是反复降灾是对天有妖孽的警示,告诉大胤朝的老百姓。若是不赶紧出去新帝这个妖孽之子,那么大胤必是亡了的。 对比宪宗这个合法统治了大胤朝十余年的皇帝,新帝这个张氏妖后之子更符合妖孽的说法。 大胤朝深觉真相,要知道宪宗皇帝登基来,大胤朝多方不稳。不是水灾旱灾就是蛮族侵略,但都是小打小闹,没得像今年死这么多人。更没有蛮族攻入腹地的说法。 就连五年前那么大的江南大水也在当地父母官领导下,轻松躲过,连米价粮价都没怎么涨幅,这种雷声大,雨点小,怎么看都不像上苍不满宪宗。 反而新帝小朝廷一建立,蛮族就占领了幽州、云州两地。没多久又攻入大胤朝腹地。造成了猝不及防的大胤朝内陆的多方死伤。 再来两河决堤。死伤过万,无数良田府宅被淹没,老百姓有家归不得,瘟疫横行,流寇遍地,这些天灾*。 哪怕是宪宗朝廷的官员上下齐心,夜以继日的投入抗洪抗灾。重建家国,安抚百姓,打击匪蔻,还是因大量低级、中级官员被暗杀,大部分士子不敢出仕,大胤朝地方人手不足,多次陷入了官衙崩溃的场景。 好在后来,柳老太傅出山,带着柳、林、李、崔等十三家老牌子的书香世家投入宪宗朝廷的后续建立,才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南胤官慌。 就这样大胤朝的官员特别是低级官员还是陷入了历史上最低谷,缺失严重,主要是唐蕊的暗杀部队建立已久,隐藏深刻,让人对他们防不胜防,无法清剿。 直到宪宗皇帝接到崔氏一脉送过来的唐蕊暗卫部门的名单,才让宪宗朝廷根据名单和接头方式才将隐藏在深处的毒瘤清剿,让朝廷的官员敢正常进行公务。 也是这一份资料,揭开了先帝及唐蕊秘密势力的面纱,让宪宗心惊胆战的同时,无比庆幸自己顺势引蛇出洞的计划。 实在是新帝势力隐藏太深,人员涉及太广。 新帝暗处的势力主要分为三大部分。 头一份是先帝爷留下的黑羽,这个势力最早追究到曌氏女帝的凤羽,多有孤女或者寒门女子至三岁开始培养,早年用做女奴、宫娥、妓女等身份低贱之人,来刺探和收集朝廷官员、世家勋贵的隐秘。随着几百年时间流逝,这些女子的骨血和后人反复蜕变和融合,多数已经身份大变,成了真正的世家勋贵。 他们忠诚还在,却不及往昔纯粹,太祖皇帝接受,为了管理好这类势力,开始分化和加强的管理方式,每年选取这些家族的最优秀子弟培养,成为制衡朝廷的不二法宝,隶属于历朝历代皇帝统管。 可惜到先帝高宗,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将这些势力交给皇帝宪宗,反而交给了张氏旧人用于扶持身份不明的新帝。 一时间黑羽成员茫然了,他们所受的教育和培养就是教导忠于当今皇帝,而不是皇帝偏爱的某个人。 故高宗逝世,黑羽成员立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两不相帮,一部分是执行高宗密令,还有一部分忠于朝廷。 而老林国公就是最后一类,忠于朝廷的,他们这群人就是早先的保皇派成员,可惜在他们过于保守的思想和世家身份,让致力于打击世家的宪宗反而对他们打压甚多。 新帝的第二份势力应该属于张氏一脉建立的商业王朝,张氏是妖后的家族遗臣以及先帝一脉的铁杆心腹,他们通过先帝爷留下的几代国库和私库,建立起庞大的商业王国,控制着大胤朝的资本和物质,甚至通过资本腐化掉宪宗的寒门势力。 这里面就属楼相一党为典型。 楼相是出生低微,早年隶属于赵氏清流一脉,可清流人才济济,多数又是士林人脉和书香世家,讲究才学、资历和身份。 楼相在里面并不太受重视,楼相虽然天资聪慧,勤勉刻苦,但受制于家境和身份,很难像世家一样掌握着大量的史料和书籍,纵使千般努力。怎奈巧妇无米之炊。 楼相因才打入清流,却因不够博学而饱受冷落。 无奈投靠高宗,可惜高宗又是沉溺女色,为人自大的,他聪明却够勤俭。高宗知道寒门的价值,却只是将楼相作为寒门压制世家的法宝,并没有完全用寒门取代世家的想法。 楼相无奈。再次转头妖后张氏,可惜张氏又嫌弃他品性不洁,对他亦不够重视。 楼相再次转头先太子,先太子宽厚,有段时间让楼相很是满足,起了效犬马之劳的心思,没多久先太子死去宫斗。 楼相又无奈落手于宪宗皇帝之手。宪宗皇帝出生卑微。安太后追根究底不过是个宫人。再来宪宗皇帝一直养于先皇后膝下,与养母不亲,与亲母不睦,宫里宫外全无势力。 楼相骨子里觉得宪宗不过是个先太子的狗腿子,论地位还不及他显贵,可就这么个卑微的皇子,却一朝被先帝爷选中做了大胤朝的傀儡太子。 楼相无法。心里踹踹,对宪宗这个太子很不看好,他因为多次投靠使然,在各方势力均有些人脉,心里清楚高宗暗地里藏着个心爱的继承人,选中宪宗不过是做个靶子,只打算等继承人长大,就废了宪宗这个长成的皇子。 外面人都道高宗命不久矣,楼相却是相当清楚,高宗体魄强壮,再活几十年都是不成问题的,他之所以称病,不过是为了引出成年的儿子和暗地里企窥他皇位的人。 果然没多久高宗剿灭了叛党和成年的七个儿子,唯独留下宪宗这个刚刚成年的傀儡,以及一干毫无威胁、身份卑微的幼子。 这几场动乱,无疑高宗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楼相抱着宪宗这个快 沉的太子船,一个劲儿的找机会想要重新投靠高宗。 可人的运气是没法子说清的,宪宗实在是个幸运的,楼相也是个幸运的,天下大定,这对皇位有企图心的都死了,高宗因为无忧了,他偏偏一夜间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文太尉那个傻子,觉得高宗是为太后之死,悲痛下伤了身子骨,才夭折的,楼相却清楚,要真伤心,那些子小皇子也生不出来。 楼相 觉得自己一生最大的有点就是识相,所以新帝姬文璟一日间掌握了燕京府,他立马背主转身出卖旧主宪宗,带着楼氏改革派投靠了新帝。 楼相所代表的的改革派就是大胤朝最典型的小世家和小官僚,他们皆是三代二代崛起的寒门子弟,长辈出生贫寒,一朝为官,鸡犬升天,生下来的后代子孙早就忘了寒门身份。 他们痛恨世家勋贵占据了大胤朝大量的资源,又鄙视真正的寒门百姓卑微粗鄙,所以他们强烈要求改变身份,灭掉世家,好将世家从前的荣耀和财富通通交给他们。 所以他们算是新帝姬文璟势力里面的中坚力量,利益驱使下,对姬文璟的非常忠臣,比先帝留下的黑羽在势力管辖下更加中坚。 而相对于上述两方势力,第三方势力才是新帝爷的真正黑手,也是藏得更深的势力。 这股势力是姬文璟接受了先帝自己建立的刺刀,通过拐卖和慈幼局,将所有资质优良的孩子集中在一起,只作为对姬文璟忠心的势力。 后来唐蕊接收后更因唐蕊手上掌握着后世的秘药和记忆,通过剿并民间刺客等组织,轻而易举的控制了这批势力,并且将他们打散在民间。 他们身份有世家子、隐士、闺秀、名妓、乞丐、屠夫,所有你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里面都有他们的人。 且唐蕊操作均是单方联系,在不需要任务的时候,通通不接触,等一旦需要他们执行命令的,这些从小就被下药控制和洗脑的人间杀器,就会一击必杀。 这个势力对宪宗朝廷危害最大,唐蕊被囚禁在宫中就由林熙蕙接收,可林熙蕙并没有完全得到这个组织认可,只是拥有着单线联系名单。 好在崔氏通过甄玲帮助取得名单后,又通过自己的一些渠道和宪宗小朝廷的协助,在唐蕊无法操控的情况下,摧毁了隐藏在南胤的组织。 控制了他们的危害,至于日后的清剿,必是长期工作。 林熙菡和崔氏一时间非常感激甄玲,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林熙蕙的性子,林熙菡还是有几分了解,是个狠绝的人,对旁人狠,对自己亦狠。 不过林熙菡也不管,只是提出了将甄玲等人接出棚户的建议,可惜甄玲拒绝了。 林熙菡考虑了一下崔氏在燕京府并不安全,也不曾勉强。 只是此时看到团圆夜,却少有团圆的,不禁有了几分伤感。 林熙菡伤感未久,就被打断了。 第四十六章 危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文璟和唐蕊这对怨侣,早在文永康的事情上就产生了芥蒂,只是青春的姬文璟疯狂的幻想长大,厌恶文永康长辈似的保护,腻烦忠臣保姆似的呵护,才会借着唐蕊的手打压权势过盛的文永康。 但是姬文璟自小受帝王学长大,骨子里有帝王唯我独尊的思想和独一无二的控制欲,让他还是旁人插手他的决定产生了不满。 他在特殊时期需要打压文永康,他自然会亲手打压,可这不意味着旁人可以利用他来打压他的亚父。 唐蕊多次犯了他的忌讳,只是由于情爱朦胧的光环笼罩以及唐蕊为他好的付出,让他忍耐下这点子不满。 而现在,姬文璟发现唐蕊并不是他所想象和她所表现的那么爱他,为他付出,甚至于从一开始时候就是一个阴谋,姬文璟恍然清醒了。 唐蕊这段疯狂的日子里,唐堇的引导下不仅说出来,她从一开始就有前世记忆。 甚至连她和姬文璟头一次相见的种种巧合,都是她前世从唐堇口中得知,故意算计而来。 目的就是为了接近姬文璟,让唐堇没有机会成为姬文璟最重要的亲人。 这一事实很让姬文璟打击,只是碍于二人多年的感情和心里对唐蕊的信任,姬文璟忍耐下去了。 可没过多久,云少珺的出现,唐蕊的态度,让姬文璟这个敏感的帝王产生了怀疑,他多次试探,唐蕊在清醒还是不清醒时候都没说出真相。 直到最后姬文璟通知唐蕊,他将锦衣卫交给云少珺处置,果断刺探唐蕊时,唐蕊的态度顿时让姬文璟心凉到了底。 姬文璟不敢相信自己心心恋恋的爱人竟然是带着前世记忆的女鬼,妖孽,这还不是最让姬文璟打击的,他出生就包含非议。他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骨子也不屑鬼神。 唐蕊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她是那个爱他的唐蕊就成。 可惜这些并不如姬文璟的愿,唐蕊对他的欺骗,从一开始来到他身边只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他这个人,甚至在她心里。姬文璟这个自小长大的男人,还没她前世记忆中的云少珺重要。 这样的认知让姬文璟心力交瘁。伤心不已。 姬文璟亲缘薄,生来无母,养于慈幼局,后被收养于唐国公府亦是饱受冷淡,直到高宗发现他的身份,从新领回他,又考虑他的身份安全,只能仍然将他留在国公府,遣心腹照料他。 姬文璟的成长极端孤独,亲兄弟父母不可相认。养父养母淡薄,堂兄弟姐妹间毫无情义,姬文璟这个从小知道自己身份,只能忍耐的孤寡之人,从骨子里渴望亲情。这也是为何唐堇这个年少时候给了他少许温暖的,他都能全心全意信任的原因。 唐蕊在他年少孤单的时候,就走进了他的世界,给他枯燥单调的少年生涯增添了许多光彩,哪怕唐蕊干扰他的一些思想并不利于他的成长,姬文璟也全然没有怨怪过她。 因为唐蕊不仅仅是他的爱人,更多的是亲人,是朋友,是妹妹,是姐姐,人生的指引…… 可这一天,姬文璟的人生倒塌了。 唐蕊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权势故意接近他的,唐蕊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只是在利用他,甚至为了更能好好利用他,在他年少时候就想尽办法隔离他与众人的接触,让他只能依靠她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事实让姬文璟很受打击。 姬文璟消沉了一段日子,终究放不下唐蕊这个几乎融入他骨髓的女人。 姬文璟觉得唐蕊也许不喜欢他,但是她喜欢权势,只要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掌握天下最大的权势,唐蕊就离不开他了。 姬文璟对王朝争夺,皇位的追逐更多的是生存 的意义,许多人附加给他的期望,他离不开对皇位的争夺,因为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但是他骨子里对这个皇位却没有认识,更多的是一种需要,而不是一种责任,他没有认识到做皇帝是为了什么,干什么。 可是唐蕊的背叛,让姬文璟发现他是真的需要皇位,只要为了他的女人,他需要一个皇位。 姬文璟一下子对北胤统治起了兴致,管理起来自然上心。 姬文璟不愧是姬家的血统,骨子里对权势的认识和掌控总是超出一般人。 没过多久,姬文璟就想到了新的平衡政策,开始布局自己亲信势力,甚至短时间内弥补了文永康等人离去带来的负面影响。 同时为了更好的禁锢唐蕊,除去唐蕊手上的势力,姬文璟也短时间内配合了林熙菡等人的行动。 以至于这场破除暗势力的行动中,南胤小朝廷不仅获得巨大的收获,姬文璟诸人更是获得相当大的收获。 唐蕊早年的环琅阁等势力建立,第一批势力就是先帝爷留下的刺刀。 只是唐蕊心性多疑,她前世被背叛怕了,心底阴影太多,缺乏安全感,很难相信任何人。 故结合记忆吞并了其他刺客和人行等地下组织,从新培养起年少的心腹,就将初期刺刀势力或是发配或是剔除,或是的清剿掉了。 这才将这一批藏得极深的势力成为了唐蕊个人的独立势力。 这批独立势力疯狂地忠诚于唐蕊,毫无思想和道德,是可怕的伤人利器,让她的敌人头疼又毫无办法。 唐蕊曾经为此骄傲不已,恐怕现如今她却要为此痛哭不已。 暗盟的优点同样是暗盟的缺点,因为唐蕊害怕有人会分化或者内部人会诱导暗盟的势力背叛她。 所以她对暗盟采取的是独一的忠诚制度,所有人只忠于她,其他任何人没有她的特殊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操纵。 唐蕊若是自由,她掌握着这批势力,几乎无坚不摧,无可攻克,可惜她深处深宫,宫中所有暗盟的人。通通被绞杀,短时间单线联系的暗盟人全部被姬文璟的手下人杀死。 暗盟顿时群龙无首,就连林熙蕙这个临时发令人,也只能短暂的安抚,何况这个安抚人也失踪了。 这时候姬文璟趁着暗盟大受打击时候,组织起早年被赶走的暗盟创始人,刺刀的内部成员。 这些暗盟中人虽然只忠于唐蕊。可现在唐蕊不在了,他们根本无法思考。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刺刀人出现,就如一束黑暗中的灯,指引着他们行动。 何况大多数暗盟的人,特别是死士、刺客,少年时期皆是由刺刀旧人来训练,这也是为何唐蕊会在暗盟大成之时,就直接杀死和清剿刺刀旧人。 她需要的是一个只会忠于她的利刃。 姬文璟收复暗盟没多久,就直接开始清剿宪宗留在北胤的旧人。 姬文璟早年不是不知道有崔氏旧人藏于燕京府,只是燕京府势力大。藏得深,而官方的禁军到底不是做情报工作的,白霜霜新创的情报局和锦衣卫又成立的时间太短,很难起到成效。 而暗盟不愧是隐藏多年的地下组织,他们吸收了太多地下势力建成。又极端忠心,很快就通过旧人人员变动和行踪,发现不妥之处。 一时间,燕京府开启了大量清剿反新帝朝廷旧势力的行动。 林熙菡等人藏身的城西贫民区也在这之类。 “快出来,锦衣卫抓反贼。” 一群带刀光明甲护卫冲进了几处民房,林熙菡所在的房子是早年安置的商户房,地方不大,却住着许多人。 现在姬文璟的暗部发现此处不妥,当即就遣人来查探,一时突至让林熙菡顿时慌了手脚。 好在崔阁老老爷子是个老狐狸,他立马将所有的信息资料塞到了暖炕内,这里是贫户的老房,采取的四角内炕头,可以从里面加热塞炭,这些书籍信件,塞到了炕头里,顿时化作一摊灰烬。 林熙菡和崔明椘红了眼眶,近几个月的心血没了,这是崔氏一干人在燕京府刚刚查到的先帝早年藏在地方上的势力。 林熙菡和崔明椘来不及伤感,锦衣卫已经冲进内廷,林熙菡看他们横冲直撞的样子,心里一阵恼火,可还没多想,瞥了眼长相越发端庄美艳的崔明椘,顿时脸色大变,“表姐,这是光明甲。” 崔明椘脸一下子白了。 光明甲早就不是宪宗时期代表皇家体面的皇宫禁卫,而是一兵痞恶棍的代名词。 也不知道新帝出于什么心理或者是为了恶心污蔑宪宗,故意将南胤朝廷代表皇家体面的光明甲禁军,通通变成一群由地方流氓组成的禁军和锦衣卫附属兵。 其实这群附属兵说是兵还不如说是狗腿子,每次禁军和锦衣卫办案,都会带着这群恶犬开始扫荡那些怀疑窝藏罪犯的老百姓家门。 而这些恶犬也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穿得光鲜亮丽,却无恶不作,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每次到了哪家,哪家就是家毁人亡,妻离子散。 这些行为比蛮族进村还有过之无不及,民间还有流传许多光明甲就是蛮族战奴组成,一时间老百姓对光明甲恐慌不已。 以至于很多老百姓为了保全家小,不让锦衣卫携带光明甲这个恶犬上门,只能出卖良心告密,民间义士皆难敢收留宪宗旧人。 而林熙菡这类收集新帝情报的对光明甲所知甚深,光明甲并没有民间传得夸张,但是由于他是由唐蕊创建,故光明甲也的确算的上是恶棍。 也不知道唐蕊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规定光明甲的恶棍只要他们看上的女人皆可以在执行任务期间内侵犯那些无辜的弱女。 第四十七章 虚惊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再加上早年编制的光明甲多是收编大牢内的罪犯和恶棍,他们本身品性就有待考量,对民间造成的危害可想而知。 燕京府民间俗言,“燕京二畜生,老鹰白头啄人肉,小狗黄毛借势吠,扑哧低头舔猴腚,驰奸走伪伤善类。” 这句既讽刺又无奈的俗语指的就是锦衣卫和光明甲两畜生,助纣为虐,为祸一方的事儿。 往日只要光明甲和锦衣卫所到之处,老百姓皆是避之不及,尤其是有女儿的老百姓,在光明甲进门之时,另可掐死,也不让女儿受了糟蹋,堕了门风。 在一段时间将姬文璟的统治越发艰难,直到唐蕊受了囚禁,两鹰犬没了最大的靠山,姬文璟为了王朝长久统治,开始对光明甲和锦衣卫进行了限制和禁令。 尽管这样,鹰犬所为还是深入人心,又由于人做善难,做恶却易,锦衣卫和光明甲办公还是陋习不断。 虽是收敛了些,没像往常一样肆意妄为的辱没折杀平民老百姓,但是还是会在办案时,看见漂亮姑娘执行光明甲的陋习。 林熙菡年纪小,完全没长开,黄毛小丫头,半点不担心这些事儿。 可崔明椘已到望亲之年,少女初长成,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兼之气质温婉中带着几分典雅端庄,犹如初绽的赵粉,清雅羞涩中带着饱满雍容的贵气。 实在引人注目,哪怕她涂花了脸,也遮不住她亭亭袅袅的窈窕身姿和举手投足间的典雅雍容,林熙菡有一瞬间怨怪崔大舅母对崔表姐的举止教导太过方正。 以至于崔明椘故作丑陋姿态,都能带出几分特殊优雅的韵致。 林熙菡帮着崔明椘涂黑了脸,穿上臃肿的衣裳,还是挡不住崔明椘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恬淡气质,从现在状况来说,怕是瞒不住光明甲和锦衣卫那群人。 要知道光明甲和锦衣卫所作所为太让人胆寒。几乎好人家的女儿都藏得没影没踪,这些鹰犬保家卫国没学到什么本事,识辨美人倒成了火眼金睛。 林熙菡一时急红了眼,鼻子有些酸,眼见这群鹰犬,绕过了前面几家,就要搜到林熙菡所在处儿了。 “表姐……” 林熙菡看向崔明椘。崔明椘看了眼不远处的光明甲,发现光明甲已经从巷子口穿到巷子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女人和老人的哭喊。 “怕是躲不成的。” 林熙菡这个屋子是有密道和暗道,可这锦衣卫早些年养了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狗,很轻易的就能找到那些暗道和密道,纵使反姬文璟的人想尽办法干扰猎犬的嗅觉,也由于锦衣卫给猎犬安置的遮面罩,挡住那些刺激性的药物,根本起不来作用。 再来姬文璟还在锦衣卫和光明甲中安置了暗盟旧人,这些人自小生活在暗道里,哪里藏有暗道,他们轻而易举的就看出来。 躲无处可躲。藏无处可藏,光明正大的面对,又有人生安全。 林熙菡和崔阁老因为这段时间的容貌改变倒不怕锦衣卫和光明甲的搜索,唯独崔明椘随着年龄长大,容貌变化。少了揭穿身份的危险,却由于美貌会有其他威胁。 崔明椘突然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崔明椘翻出一身小厮的旧衣服,给自己套了上去,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并不是很像,用灰墨涂满了裹露的皮肤,顿时是又干又瘦的黑小子。 看起来比刚才完美。 林熙菡却仍然皱着眉头,林熙菡只能希望佛祖保佑光明甲是来例审的,并不是得了消息,来彻查的,否则崔明椘的装扮经不起推敲。 女扮男装是最危险,最易被揭穿的办法,除了体态和举止等诸多原因不符合,更因为锦衣卫有一群鼻子灵敏的人,他们能够“闻香识美人”分辨出来男女不同。 故一般女儿家另可扮丑,也不会扮男,那样会让人更容易猜出来你是装扮的。 奈何崔明椘无论怎么扮丑都有几分韵致,实在让没有工具的林熙菡一行人无法。 “表姐,你等着。”林熙菡狠狠心,朝院子里的池塘跑去,池塘是荷花池,自从取完了莲藕,就抽干了水,裹露出恶臭的淤泥。 林熙菡强忍着恶心感,拉着崔明朝莲花池走去,趁着崔明椘没个反应,就推她入了莲花池。 林熙菡幼稚的举止让崔明椘一时傻眼了,崔明椘没想到林熙菡会出这么个不聪明的主意。 “表姐,你看莲花池太臭了,锦衣卫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恶臭的你是美人,何况就算他们猜出来,也被这味道,恶心出阴影来。” 崔明椘傻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到半个时辰,锦衣卫和光明甲同时抵达林宅,崔阁老满脸络腮胡子和污垢的脸,朝门外探了探,“军爷,你们有什么事儿?“ “去去……,朝廷办事闪一边去,扫查乱党切莫耽误正事。“ 一行白黄皮甲兵失望得看了一眼脏乱丑的崔阁老,从狭窄的木门挤进,无一人发现眼前猥琐肮脏的老头就是往昔名满天下的儒夫子崔阁老。 “是,是,大爷快请进。“崔阁老谄媚得笑着带着一行锦衣卫鹰犬进了门。 这一小队鹰犬人数不多,不到二十人,泰半锦衣卫,六个光明甲和两个前者四只肥壮猎犬的养犬人。 崔阁老打量了一眼,心里揣测这些人,来搜查是否是真的得到了密令,还是例行公事的捞钱。 前者崔阁老要小心,后者就是皆大欢喜花点钱。 “阿大,还不给军爷上茶。” 崔阁老一面小心地打量一面唤了崔家唯一留下的男仆,给这群官兵上茶。 “好嘞,爹。”憨厚的中年粗布汉子走了进来,给官兵们倒上茶水。 这群官兵没有拒绝,崔阁老心中一喜,看来能等自己上茶,显然是没有得到确切消息。 锦衣卫和光明甲的官兵等茶上了来,眉头一皱。 茶是粗茶,几乎是茶渣滓,茶盏是粗瓷茶盏,就连水也不过是寻常井水,这些老大粗的兵痞也没兴致喝茶,反而眯着眼打量起崔阁老的住所。 “老头,我们是来搜查乱党的,可没闲情喝你的茶。“ 领头的是穿锦衣卫白色补服的,他面貌长得倒是精神,看样子很可能是禁军旧人,一手推开桌上的茶盏,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晃荡的响声,茶水顺着桌子流在地面。 他没发话,粗壮有力的手指骨剃了一下刀身,手放在了桌上,看似随意的动作,崔阁老却松了口气,看似来求财的。 崔阁老使了个眼色,苦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递给锦衣卫头目,“军爷,您辛苦了,小的家贫,没什么好茶,这点子铜子给您喝喝酒。 崔阁老寒酸的动作让锦衣卫有些不快,顺手就给了崔阁老一个巴掌,“你奶奶的,死老头,你觉得官爷我就是贪图你那点子银子。“ “是,是,都是老朽的错,老头子糊涂。这大老爷都是父母官大人,半点不是那等子贪图老头子银钱的。只是大老爷一心为小的好,保家卫国,维护了当地风声,小老头,怎么能不献出小的感激……“ 崔阁老磕头道歉拍马一顿,然后唤了儿子“阿大“,又去内厢房翻出一银馃子,双手递过去,军爷不接。 崔阁老无奈,抱着军爷哭诉道,“大老爷,大老爷饶了老朽全家吧,自从我那老太婆和儿媳妇走了后,家里就再没进账,往年我和我那儿子还能做点木工 补贴家用,如今这灾难……“ 崔阁老的哭诉并没有起到官兵的共鸣,反而让他们极为不耐烦,抽出长刀,砍断了桌角,唬得崔阁老和“儿子“二人惶惶不安的抽泣。 军爷见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也看出来泥腿子没什么财务,但是还是按照惯例,遣了手下开始搜拉起崔阁老这不大的三间宅院。 搜了半响,实在没翻出什么好东西,唯独收缴了些瓷器铜盆,军爷心里不快,又朝崔阁老和“儿子“打踹了一顿就出了门。 出门时,两个黑衣养犬人倒是朝林熙菡两个野小子看了两眼,最后还是冷嘲的走了出门。 隔了小半个时辰,崔阁老见军爷走远了,才关上门,叹息道,“还好是来求财的官痞,不是清剿部队。“ 林熙菡也松了口气,这段日子新帝姬文璟开始大肆搜起了燕京府的叛党,林熙菡这些人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好在林熙菡此处离城远,又是城西荒僻处,惯不是注重身份体面的世家躲藏处,朝廷也对这地方关注不大,尤其没多远是有名的肮脏棚户聚集地,这地方乱得紧,细皮嫩肉的世家子更不敢来此处。 “去,大家梳洗一下,阿大,你再去给崔三等人送信吧。“ 崔家仆从阿大点头称是。 林熙菡原先是三进院的,后来为了安置旧人和分化潜伏,一下子将宅子隔成了十来所小园子,开了十来个小门,外围租给附近的老百姓和城中躲难的人,一时形成了很好的贫民聚集地。 第四十八章 真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种贫民聚集地很长一段时间给崔氏势力隐藏提供了有力的帮助。 后来,崔氏更是为了躲避姬文璟没完没了的搜查,将人员打散,两三个形成一单户人家,换房,躲避,将人员流放出去,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崔氏旧人被一锅端的风险。 蛮族进城,宪宗撤退,又带走了一批不方便留在燕京府的旧人,其中就包括林熙菡和崔明椘身边几个无什么心机年少的丫鬟。 此处就越发人员稀少,和一般贫民住宅无二。 至于崔阁老和林熙菡三人为何没跟宪宗离开燕京府,而是留在此处,这就牵扯甚广。 崔阁老留在此地出于取信宪宗,为崔家在南胤小朝廷铺路,以及崔阁老当时的体质不允许长途跋涉逃离燕京府。 姬文璟登基,除了死的死,逃的逃,大多数世家尤其是中低层世家皆投靠了姬文璟,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这一个特性让世家对王朝缺乏忠诚度。 崔氏一脉并非上下一心的投靠宪宗,理所当然宪宗朝廷也难以全然相信崔氏。 崔阁老作为掌权人,为了家族计,就自请留在北胤做接应。 崔明椘留下是因为崔大舅觉得不能让老子留在险境,想要顶替崔阁老,被拒绝后,又打算留下儿子,可崔阁老不忍,最后推来推去就留下了请愿的崔明椘。 而林熙菡留下来,就纯属意外了。 林熙菡是在睡梦中被崔大舅母大部队打走的,可没想到崔家出了内奸。行了一半林熙菡这个半睡半醒的就差点被老仆打包送给林熙蕙这个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 好在白霜霜这位姑娘半路和林熙蕙作对,一下子阴差阳错的给林熙菡逃跑的机会。 一时间,崔家表姐妹三人一个也没离开燕京府。 崔阁老又透过四周散居地崔家人,看清锦衣卫走远了,才又吩咐阿大给老集巷子的人送信。 可不知为何,林熙菡总是想到两个养犬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托少年匪祸的福,林熙菡自从逃出环琅阁这个贼窝之后。行事便比旁人小心多思几分,用崔明椘的话说就和玄龟似的,三探四探才出头。 林熙菡这种做法多数时候惹人嘲笑,往日还曾被白霜霜嘲笑胆小鬼和做贼心虚,但遇到危险。往往成了救命契机。 今天也许只是养犬人随意看了两眼,林熙菡太过敏感了,但是万一是含着什么意味,岂不是上了当。 林熙菡最终还是阻止了崔阁老让四周居民隐秘传信的事儿,而是让他们像普通贫户一般躲藏几日。 事实证明不是林熙菡多想了。 锦衣卫和光明甲的形式做派,姬文璟作为主人心知肚明。他清楚要是直接遣人大肆搜捕,也很难有成效,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以锦衣卫和光明甲的行事作风还会激发刚安抚下去的民愤。 故姬文璟仅仅 遣暗盟等地下势力查探比较隐忍怀疑的地方。 暗盟未曾辜负姬文璟的期望,长达半月之久,还是查探出比较引人注目的十来个地方。 姬文璟当即派遣禁军直接抄剿了头三个最惹人怀疑的地段,也直接处决了这一批躲藏在暗处。早年被姬文璟屠杀的世家旧人。 剩下的比较怀疑的九个地方,有一半是真的叛军和世家敌寇的旧人,还有一半不过是少数害怕朝廷抄家杀人的普通富商和民户。 而类似于林熙菡此处的七处可能性不大的贫户区,姬文璟就让光明甲和锦衣卫按照惯例暗查一下。 可没想到这一暗查,还真让锦衣卫和光明甲发现了不妥之处,头一天竟然清剿到了世家反北胤朝廷的据点,甚至还是老字号柏氏诸人。 一时间锦衣卫哗然。皆疯狂地加入清剿工作,以期获得军功。 可柏家人能够藏在燕京府近半年之久,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即杀了锦衣卫几个大小头目,逃了出去大半重要首脑,只留下小猫三两只。 一瞬间锦衣卫从立功得赏的功臣成了无能的废物。 锦衣卫指挥使陈骧当即为了洗刷耻辱,立马打死抄剿了第二个贫民聚集地。 没想到人倒霉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地头还真没什么叛党世家,是实实在在的贫户集中地儿,陈骧一个打杀清剿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陈骧作为早年的禁军调入锦衣卫的指挥使,算是锦衣卫创始人之一,可他这个创始人却眼看锦衣卫将要飞黄腾达之时,被云少珺这个 空降部队挤到了角落里。 在利益的驱使和权势的压迫下,陈骧做了个脑袋发热的决定,他下令将所有遇到的贫民头颅割下来,充当叛党,以做军功。 陈骧的做法短时间内是得到了姬文璟的大肆嘉奖以及信任,也压过了骑在他头上的黄毛小子云少珺。 利益就像一杯毒酒,让你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杀红眼的陈骧和受了蛊惑的锦衣卫又在清剿了第三个、第四个无辜的贫户聚集地时候,再次做出了和上一次一样的决定,杀平民抵军功。 一次两次,三次,均无人发现其中奥妙,陈骧及他手下的锦衣卫开始越发丧心病狂,他们甚至冲进那些子投诚的世家勋贵家中,抢劫屠杀这些从前的贵人。 这一次的做法终于惹了众怒,以至于第五次清剿可疑地时候,陈骧被一举告到了姬文璟那儿,甚至有人蛊惑了那些被残杀亲人的老百姓,发起了大胤朝百年难得一见的民变。 好在禁军和大批的厢兵都掌握在姬文璟手中,最为一个具有绝对军权的皇帝,他血腥镇压了民愤。 姬文璟有惊无险。却对引发民愤的陈骧这伙人恨煞,下令抄将民愤的罪魁祸首五马分尸,抄家灭族。 陈骧霎时间是天昏地暗,吓得连求饶都不敢,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再次柳暗花明,他临到最后被放了出来,改名换姓成了光明甲的暗中首领。被认命成九品校尉小官,暗地查抄那些子隐藏在民间的叛党。 鬼门关走过一群的陈骧少了几分浮躁和功利,多了几分阴险狡诈和一颗卖给新帝的忠心。 自从陈骧就成了新帝最忠诚的豺狗,黑暗中匍匐前进,诱捕猎物。 对于叛党的诱捕陈骧越发小心谨慎。他多数借着光明甲的坏名声,故意挑衅和欺辱那些叛党,必要时候甚至辱虐妇孺,来借此诱导出那些叛党。 然后在发现叛党身份后,趁着夜色杀入叛党集聚地,屠杀死那些或是认罪或是未曾认罪的叛党。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最后只留下似是而非的话语。 这种方法又能解决北胤王朝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又能减少民众对朝廷屠杀百姓的恐慌。陈骧很快得到了新帝的赏识。 可陈骧并不满足,对于做惯了光明正大的禁军统领和锦衣卫首领的陈骧,他一直对做光明甲这样的走狗见不得光的统领极为不满。 故他开始不断地用军功来表现他的能干,以期证明他有不弱于云少珺诸人的实力。 而林熙菡这处聚集地。就是陈骧近半月来的收获。 早在端午节,陈骧就发现城西这块荒芜贫穷的地方,总要比城东,城南那些世家勋贵,富商名流的人员流动更隐秘更惹人怀疑。 只是由于大胤王朝当权人士多为世家勋贵,这些上流人骨子里骄傲迂腐,放不下身份。故一般人从不会怀疑叛党及反朝廷势力会和贱民有交集。 直到陈骧月前在林熙蕙消失案中,发现林熙蕙有几次身影竟然出现在了乱民的穷户烂地,一下子让陈骧怀疑起是否世家勋贵利用起大众视线盲点,隐藏在这最穷最差的地头。 陈骧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陈骧再次抓到了几个旧派势力,让陈骧越发肯定自己的揣测,最终将手脚伸到了城西这处最贫贱的地方。 陈骧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踩点和暗伏,发现了林熙菡所在巷子的特殊处。 首先这个巷子特别穷,所住的用户特别多,可宅邸建设确是青砖白墙,材质优良,一看就像富户的地头。 后来陈骧遣人装作贫民试探了几回,才知道这几所住宅原先主人都是小康之家,可惜乱世没了收益,日子没法子过,就将宅子隔成一段一段的,让那些没了家园的老百姓租住。 这一说法勉强让陈骧认可。 可没多久,陈骧埋伏地人发现,此处好几户人家关系太密切,来往比较频繁,虽然经常挂着邻里亲密的说法,还是让陈骧怀疑不已。 最后陈骧无法,多次遣手下借着例行公务,去敲诈这块地头的几十户人家,众人表现皆如常,很是一般老百姓。 这种情况看似证明陈骧的论证是错误,不甘心的陈骧还是跟随手下挨家挨户的登门查探。 这么多家表现如常,唯独最里面那家,怪异得紧。 老头,儿子,孙子一家四口,看似最普通的一家平民,可儿子对老头的态度不像对老子,反而像奴才。 陈骧可以理解为儿子太怕老子了,但是那对孙子太奇怪了。 “头,咱们还要藏在这儿等吗?” “再等等吧。这些叛党一定不是一两个,看到咱们走了,一定会通风报信,上次让他们逃了过去,这次一定不成了。” 陈骧会怀疑此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每次查完了此处,不管多久,总有人会出没附近其他庄子,虽从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去一个地儿,多疑的陈骧还是怀疑起来。 “可是咱们等了大半日,还是没人。” 陈骧看看黑幕般的夜,被云霭遮住的黑夜,又阴森又暗沉,就像陈骧此时的心情。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的灯光都熄灭,静静的夜下,只听到虫蛙偶尔的轻叫,就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头,怕是上次是巧合吧。” 陈骧多这里的查探仅仅两次,大多数时候皆是手下中人,上次他门一出门,就有人出没去其他村庄,这次毫无人出没,陈骧短时间也怀疑起是否是巧合。 “那两对小孙子实在奇怪得紧。” 陈骧的低语,一下子让心腹手下嘿嘿笑了起来,“嘿嘿,头,这您就不知道了。” “这咱们光明甲的名声太臭了。”心腹指着在黑夜中发出淡淡黄光的光明甲士兵,“老头子是怕自己孙女被糟蹋了,这才将她们扮作臭小子的。岂不知咱们几个对干瘪瘪的乡野豆芽菜毫无兴趣,要喜欢也是世家那些矫情的小姐。” 心腹一说,这群无法无天的锦衣卫和光明甲均发出猥琐又下流的笑声。 陈骧也是知道光明甲的风气,这一想老头怪异的举止也得到了解释,只是为和他心中还是有几分怀疑。 第四十九章 伍氏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陈骧并不算一个有耐性的猎人,却是个极为相信自己直觉的狩猎者。 他还是下令手下人兵分两路看住这个怪异的巷子,自己骑马带着另一批赶回皇城。 林熙菡诸人听着远去的马蹄声,这才点燃火把偷偷打量起来锦衣卫和光明甲的行踪。 四周崔氏的人回禀锦衣卫离开了。 崔阁老才叹一声,“这走狗真是越来越狡猾了,老头子演技非常,他们还奸诈地躲起来试探。” 过了半响,崔阁老又暗自思付起来,往常也是小心谨慎的,如何引得这些锦衣卫怀疑来着。 淡淡的烛光洒在青石板上,有种霜露凝结的晶莹感,崔阁老叹息一声,“看来,这地方住不久了。家里事务多,锦衣卫没事来叨扰,总有露馅的时候。” 林熙菡陡然想到姑苏乡间居住地场景,贫户多泥屋草棚,哪里有这等子青砖大瓦,“若不是咱们借口,家中没了收益,才将老宅子分割出租,怕是更惹得鹰犬怀疑。” 原先富贵人家,如今落难,没收益,租赁宅院糊口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像林熙菡这处儿狼狈地几乎租出泰半的。 锦衣卫这些人没事儿还找揪点事儿,敲诈 老百姓,何况林熙菡这儿有些疑问。 林熙菡和崔阁老商量搬离的事儿,崔明椘却担忧起来,“伪帝施了新政策,十户一宅,三里一屯。怕是咱们搬家这契书没个敢担保的。” “怕是有点难,只是这儿不够隐蔽,皇城人来人往,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走动,定会被揭穿的。” 林熙菡也皱起了眉头,崔明椘的担忧并无道理。 新帝姬文璟为了加强北胤统治,控制市井百姓。防止有南胤叛党藏在民间,采取了严格控制人员流动的政策。 每十户推举出一个保长,作为这十户人家代表,若是其中任何一户犯了错,皆是诛连。 其他村里巷管理不变。但是又在三里地加了个屯长职务,这个屯长专门管理一屯的安全,严格来说就是民间搜查叛党的机构。 北胤规定屯长每隔十天就挨家挨户搜查叛党,防止有叛贼出没,若是屯内有叛党,屯长未曾发现就要受到大胤朝法律制裁。视同叛国。 有罚必有赏,屯长每发现一个叛贼,就能够赏银五两。并记军功。 姬文璟的这一策略很长时间让宪宗势力无处藏身,稳定了新帝的统治。 但同样好政策有利也有弊。 屯长属于半民半官的职务,无品阶,却有横财。 一时间许多屯长就故意杀害贫民贱户乞丐以及外乡人。来作为叛贼,领取军功和钱财。 这也是为何林熙菡不得不将宅子分割成多处,然后租给外人居住。 实在是别无办法的事情。 林熙菡的宅子和宪宗原先留下的宅子同属两巷子。 可自从宪宗等人离开,偌大的地方只有崔氏一脉人,哪怕他们房屋宅邸已经超过了里屯,但按照大胤律法,他们皆属于一户。 单户人家是要合并到旁边的十户。和隔壁村的屯里。 而崔家最为大户大宅的外人,自然会首当其冲的成为屯里欺压的对象。 可若是崔氏将宅邸分割成这几十户人家的小院子租给其他来此避难或者没了家园的人。 崔氏按照新法就可以单独组建屯里。 崔氏又有房东身份,又算外地人和租客中,人多势众的,自然会被这些同命相怜,害怕本地人欺压的租客推举为屯长。 崔氏人为屯长,崔氏一脉的家生子和燕京依附的旧人,自然也就能很好的隐藏在燕京府。 “先看看吧。伍家几个孩子,还留了一拨在燕京协助咱们来着的。” 林熙菡一听崔阁老提及伍家人,就不禁捂嘴偷笑,这白霜霜和林熙蕙争了大半年的男人,最后在家国动荡的时候,还想方设法的各施手段,想要强留住伍敬行这个公子哥儿,没想到阴差阳错留下了伍家最无能的小纨绔,胖霸王伍敬安。 “表妹,你太坏了。“崔明椘一看林熙菡的贼笑样,就知道她又想到那处了。 “这长公主小孙子,长得是不雅了点,可也不至于吓晕人来着。” 林熙菡只要一想到当时林熙蕙飞身转进马车,又火烧缭绕般尖叫跳出马车,一脚载到在地上的场景,就喷笑不已。 “世人皆看重外貌,男子贪花慕草,女儿家也不见得只爱君子才。霜霜和你家堂姐只是比一般女儿家更注重外貌罢了。“ 崔明椘惯是宽厚,她天生就爱站在旁人角度体谅人,难得大方温柔的。 林熙菡却是不同的,她少年失怙,待人冷淡,轻易不多言,骨子里却是极有想法和主见的。 在林熙菡看来,如花美貌自是妥当,可看人却不能只看美丑,也不能听信流言蜚语,这万事万物就是亲眼所见也不见得是真,何况这些外在的东西来着。 当然林熙菡这些看法也许在白霜霜看来,虚伪得紧,她觉得世上人人都是爱美爱财,嘴上说不看重这些的,也都是矫情做作的,不够真实,或者是幼稚至极。 世俗教会我们需要城府圆滑,但不代表人就必须城府圆滑,就像世人酒色财气,个个追求这些,同样不代表这些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霜霜不算什么坏人,但是白霜霜从来就和林熙菡两相看厌,最根本的就是骨子里的性质不相符合。 崔明椘见林熙菡不说话,也知道她的佐性儿。 “门当户对,夫贵妻荣,趋利避害,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个小表妹少年失怙,性子看似冷淡无情,却是最较真重情的,旁人若说那些子不追求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的事儿,崔明椘还会觉得不过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儿。 唯独自家这个小表妹,她被姑父姑母美好的情分迷花了眼,她一心追求的是太过纯粹的东西,以至于极端厌恶那等子为了利益去谋划的事儿。 哪怕是往常林熙蕙和林家算计她,她不得不出手,骨子里也是极端不愿意的,不是害怕或者宽厚,而是不屑,觉得对那等子出手,也是玷污了眼。 就连白霜霜的小打小闹的算计,林熙菡看在眼里不过是一笑而过,她看不起那等子算计,世人不得不算计,不代表她也需要同流合污。 以至于和白霜霜当年的争斗中,林熙菡更多的是避开,而不是迎难直上的和白霜霜争锋相对,许是在林熙菡眼里白霜霜的做法就和跳梁小丑无二样。 林熙蕙的骄傲是浮于表面,林熙菡的傲骨却是藏在身体里。 林熙菡不说话,不是哑口无言或者弱懦无能,而是她不屑,她从骨子里看不惯这些事情,生活逼的她不能不去面对这些,可就这样她还是坚持本心。 林熙菡坚信,打倒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所以不管林家还是白氏母子,她都是被动的出手,同样包括与林、崔家亲情的维护,她也是你爱我,我就爱你,你不爱我,我也不会去算计你祈求你,她只做该做的事情。 崔明椘叹息,这也许就是崔老太太更喜欢白霜霜的原因,林熙菡太冷情。 崔明椘清楚在林熙菡看来,人可以为了自保出手,为了道义出手,但是不能为了利益,为了自己**出手,更不能为了获取自己的幸福而去谋害他人。 她甚至觉得若是一个人,喜欢他,可以不看身份、地位、美貌、财富、和才学,只要这个人能和她相依到老就成。 这种幼稚的想法,崔明椘总觉得等她长大了就会忘了。 故每次林熙菡鄙视那等子追求美少年的事儿,崔明椘却会旁推侧敲的引导小表妹,什么是现实,世家身份给他们的选择从来没有那么单纯。 崔明椘这样温润善良的人,骨子里也不相信有这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分,她只会选择最现实的白头偕老。 “表妹,你终究会长大的。” “人会长大,可心却不该长大。” 林熙菡知道表姐的意思,她并不是一个天真单纯的人,孤独无依让她比一般女儿家更早熟更现实,可现实让她妥协得太多,她反而更追求纯粹的东西。 崔明椘见劝不住小表妹,也懒得再提,个人有个人的修缘,路上自己选的,只要自己愿意就成。 伍家事儿不提,林熙菡和崔明椘很快扯开了这类事儿,没多久外面就避开了锦衣卫留下的几个小护卫,匆匆给老集几处地儿报了信儿。 林熙菡这边提到倒霉催的被强留的伍家小公子伍敬安,伍敬安这处儿也提到了崔家人。 长公主府是最早一批离开燕京府的人,本来伍敬安也该和家族女眷一早离开。 可偏偏家里的堂兄弟嫡兄弟通通给家里的老幼女眷断后,就连旁枝小他半岁的族弟也留了下来,唯独他一个家里体重最大,脾气最大,最得宠的给押在了马车上先走。 伍敬安敏感的少年心就不舒坦了。 尤其他被白霜霜拒绝了后,更是觉得全天下都看不起他,现在家里人疼爱他,让他和长公主祖祖先走,他不是不知道,但还是难过得紧。 第五十章 被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一个伤心,就做出了脑门子发热的事儿。 他利用自己粗大的蹲位,压晕了两武艺稍微比他高强的族弟,将他们绑到了出行的马车上,然后强了他们两匹马,换乘着赶回公主府,协助哥哥们转移伍氏族人。 可惜没想到他们一干人转移最后发生了意外。 几个兄弟分几个方向驰马狂逃,吸引大部分目光,以掩护族人大部队。 顺便让伍敬安这个太胖太明显的和伍敬行这个长相太俊秀有名的能够悄悄潜逃。 可不管伍家计划多好,挡不住女子爱慕心和直觉,林熙蕙和白霜霜还是一早就捉到了伍敬行行踪,甚至两位扫查乱党的主使还放弃抓捕伍家大部队的计划,一起等在关键点抓美少年。 城门失火殃及肥鱼,于是伍敬安这个肥鱼被伍敬行这个美人哥哥牵连了。 一场斗智斗勇,伍敬安和伍敬行终于逃出燕京府了,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 关键时刻,伍敬安的马掉链子了。 伍敬安最后竟然因为太胖,压死马,从马上摔下来,晕过去,一下子被后面搜捕的林熙蕙属下给抓住了。 更悲剧的是此伍非彼伍,林熙蕙一发现八匹大马气喘吁吁拉着的不是她心恋的白马王子伍敬行,反而是她前世冤家伍敬安,就恨不得杀了他。 伍敬安一顿棍棒伺候,差点就和那头丧命的宝马成了难兄难弟。 好在林熙蕙的理智让她清醒的记得伍敬安是伍家最宠爱的孙子,伍敬行的弟弟。 她哪怕觉得获得伍家认可和伍敬行在一起几乎不可能,她还是不愿意成为伍敬行的杀弟仇人。 前世伍敬安的死成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沟壑,今生林熙蕙怎么也不会犯这个错。 林熙蕙不得以只得将碍眼的伍敬安妥善安置在别院,甚至为了怕他被唐蕊害死了,和伍敬行起了间隙,还偷偷遣了好几个暗卫保护伍敬安。 伍敬安本以为自己会饱受屈打虐待,他暗自做好了咬死不投降,大不了舍掉百来斤肥肉的准备,没想到林熙蕙却好酒好肉的供起了他。伍敬安一时傻眼,暗自琢磨起林熙蕙是不是对他起了心思。 伍敬安有些害羞地得意,没多久,他就笑不起来,他发现他又悲剧的胖了几圈。 伍敬安心里那个恨啊,他真的不想胖了。 伍敬安开始期盼伍家人来救他,他早在被抓后没多久,就得到了伍家和崔家人来救他的通知,可是这都等了大半年了,还没个人影。 伍敬安着急不已。伍敬行这个因为丢了弟弟。不得不返回燕京府。不能抗战杀敌的少年勇士也是恨得不行。 他无数次后悔为何不给自己弟弟选个膘肥体壮的大宛马,而是给他一匹普通马,这普通马也就算了,为何不能再坚持半里路。就被压死了。 伍敬安被抓,他除了担心弟弟的安全,还要担心在南胤的家人,更恨自己不能和父兄一起抗蛮杀蛮,一腔抱负付之东流,只能悲剧地和女流之辈斗智斗勇。 这个女流还是鬼上身的母大虫林熙蕙,伍敬行只要一想到这块儿,他就流一把辛酸泪。 伍敬行自认自己不算为人方正古板得像二哥一般,也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从没给女鬼林熙蕙和花痴白霜霜半点暗示暧昧,为何她们就是死缠着他不放。 伍敬行虽是读书人也是习武的,但是对这类说不清楚的神鬼之物,还是害怕得紧,这要是能够杀死还好。这看不见摸不着,随时可以附身的东西,太让人胆颤了。 好在伍敬行年纪不大,伍家人也不放心他独自留在燕京府,还是遣了伍家家生子到燕京府协助他办事救弟弟,可惜弟弟找到了,带出来和带出燕京府却很难。 头一个问题就是伍敬安的体型太庞大醒目人人皆知,留在林熙蕙别院甚至比伍敬行的地头还安全。 伍敬行不得不暂缓救出伍敬安的计划。 后来局势紧张了,崔家人手不足,更让这个憋屈得不行的美少年协助起了崔氏办事,伍敬安的救助计划又一拖再拖。 可现在林熙蕙失踪了,新帝怕是不会顾忌林熙蕙的影响了,毕竟林熙蕙本身才学一般,又是个不受重视的女流之辈,胜在有前世记忆和行事狠毒,手上握着唐蕊留下的人间杀器,新帝才不得不看在唐蕊的面子上对她纵容两分。 可如今唐蕊被囚,暗盟被毁,林熙蕙又失踪,林熙蕙那点子影响力自然不值得一提。 新帝要是真查到林熙蕙手里握着伍家的孩子,伍敬安怕是性命难保。 再来就算新帝对林熙蕙不曾彻查,不知道伍敬安的事情,可林熙蕙行事张扬歹毒,她不在了,她得罪的那些人,怕是要找起她的茬,搜刮些旧事,抄捡她的积蓄。 伍敬安的住址总要暴露的,伍敬安还是小命难逃。 伍敬行不得不考虑将自己那个活宝弟弟接走。 但伍敬行不烦恼救出伍敬安的难易,反而担心起接回伍敬安,该如何安置。 长公主府伍家可是除了宪宗夫妇,就是新帝榜上头号杀缴人物,伍敬安和伍敬行更是自家兄弟中最受人关注的对象。 前者因为特殊体型,让人不得不注意,后者因为才学和样貌名扬天下,伍敬行往昔得意啥,如今就恨煞啥。 时间不等人,伍敬行刚刚担忧到什么,林熙蕙私藏叛党的旧事就被揭发了。 说起来还有几分狗血。 白霜霜在世有三个不顺眼的,除了化干戈为玉帛的林熙菡两表姐妹,就剩下林熙蕙这个自以为是的重生女。 林熙蕙被抓,白霜霜一个方面揣测是宪宗的人,为了谋夺暗盟名单,一个方面暗暗诅咒林熙蕙这个冷艳高贵成天狗眼看人低的伪世家女林熙蕙,是被她坑害的人复仇去了。 白霜霜心里清楚,崔氏留下的人一干人中大多数都是老世家的人,这些人都和林氏有些或多或少的交情,只要林熙蕙听话,这些骄傲的世家男人,也不见得会做下什么下作的手段对付林熙蕙这个小姑娘。 可若是女人,或者是曾经被林熙蕙害了家人的,就没那么客气了,特别是某个被坑的世家女的母亲,那个手段更是疯狂。 可惜白霜霜的诅咒没起作用,林熙蕙被抓了,却没传出半点死讯和不妥的事儿,白霜霜就估摸着林熙蕙怕是只是吃了点皮肉苦。 白霜霜这一想,心里就不舒坦了,林熙蕙这货害死了这么多人,凭什么还能这么逍遥快活,这善恶终有报,要是报到来生,就实在不公平了。 白霜霜对付不了没影子的林熙蕙,也下不来下作的手段,她到底从现代来的,无法视人命无睹,只能心里骂上两句,闪过恶毒的念头,做是做不出来的。 白霜霜作为锦衣卫的创始人,虽然她只是借鉴了后世某个朝代的记忆,好歹她也算个锦衣卫的代表人,总要给锦衣卫某些利润。 于是白霜霜就让锦衣卫查抄了林熙蕙那些产业。 林熙蕙的产业很多,她很多方法和理念都是借鉴得前世成功的商户,自是暴利敛财,其一定程度上比白霜霜的买卖更符合大胤朝现实的需求,也很是让白霜霜眼红了一段。 白霜霜秉持着有钱大家赚,当即就是几份子一分,越发让锦衣卫的众人感觉内里有钱赚,越发卖力的抄剿林熙蕙的产业。 甚至故意给林熙蕙的手下人安上收藏叛党的事儿,来谋夺他们旗下的产业。 姬文璟见状,也不闻不问。 相对于白霜霜,唐蕊两个手下中,姬文璟更喜欢白霜霜这位。 白霜霜小聪明却没什么大心机,识趣有眼色,偶尔犯傻和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不讨喜,也不讨厌,甚至对比林熙蕙,他更喜欢这样的人。 而不是林熙蕙那等子自以为是,摆着一副看不起全天下人嘴脸的。 再来林熙蕙掌管着相当危险的利刃暗盟,这个组织就连交在唐蕊手上,姬文璟都心惊胆战,何况在他看了过于狠毒自私,做人又没底线的林熙蕙呢? 姬文璟这个皇帝的默认,更是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疯狂地掠夺起林熙蕙的产业,剿灭林熙蕙的势力。 不及半月,就查抄到林熙蕙关押伍敬安那个荒僻的别院。 伍敬安被抓获,锦衣卫无法查清他的身份,除了他庞大的体型让人怀疑他是伍家幼子。 可惜伍敬安比原先至少胖了一圈的身子,完全看不清的五官,又让他们怀疑不已。 这乡下人养牛羊猪也没长得这么快的,长点子肉正常,可是长成伍敬安这种就大大不正常了。 要知道伍敬安原先在伍家,好歹还能看得清蚕豆大的眼睛,可现在就是一条缝,粗壮比成人大腿的胳膊现在几乎和人家腰身一般。 锦衣卫最后在想到伍敬安能够骑马逃生的形态,对比他腿都抬不起来的形象,果断否决掉了伍敬安的身份。 可又分不清他的身份和林熙蕙囚禁他的因由,锦衣卫直接将伍敬安扔进了燕京府府衙大牢,等审问出他身份再做考量。 伍敬行在得到心爱的弟弟因为太胖逃过一劫时,那是表情复杂,又好气又好笑,家里人担心他是吃不下饭,个个都瘦了一圈,最后肉都长到了这小子身上去了。 第五十一章 毒花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家是老字号的燕京人,酆矢王朝起家的老世家,家中世代不参与政变,代代发展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在燕京府是有名的不落日。 伍家人处世稳重宽厚,与人为善,世代都会放良,且对出去的旧仆也相当照应,昔日仆从也皆发展不错的同时对伍家感恩戴德,忠心不变。 比方说伍敬行栖身的花家就是其中之最。 花家祖上是伍家的匠农,世代负责伍家主宅、燕京别院的花工,也算家生子中比较老字号的部曲。 据说花家先祖的原先本姓李,因有一手园艺手艺,尤其嬗养牡丹,极为得伍家太祖奶奶的欢喜,便赐了花一个姓氏。 后来太祖奶奶去了,就给花家留了恩典,一家子放了籍,成了良民,赐了田宅。 花家从伍家出来,靠着养花种树的好手艺,背靠着伍家这颗大树,没过多久就成了燕京府有名的花农花商。 崔阁老跟着一行子奴才,进了花家内宅,很不是滋味。 崔家根基虽然在江南,但京中也不是没有自家放出去的旧人和部曲,甚至崔阁老还敢拍胸保证皆是忠心耿耿的老家臣。 可不知道为何这几代不曾让人察觉的关系,恁是被让人发现了这隐秘关系,一锅端了去,要不是如此,林熙菡和崔家人也不会窝在城西那处地儿。 崔阁老很是郁闷,他哪里知道前世燕京府的这些家臣,正是他用来协助过宪宗皇帝剿灭新帝势力的,林熙蕙和唐蕊重生,哪里还能留着。 再来就算唐蕊不大清楚崔家的势力,林熙蕙前世就嫉妒死崔明椘这个情敌的,要不是为了诱敌,哪里还能忍到崔阁老逃跑才去端了崔家势力。 或者崔家几个旧仆不精明忠心点,崔阁老早就回归西天了。 崔阁老穿过长廊,过了两栋轩。走过小转环,才到了花家西院。 “老丈,你这是要卖啥稀罕花种,才找到我东家啊?” 一穿着蓝色黑镶边的对襟长袍的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拿了头上的东坡巾,一副官不官,民不民的样子。 “是株醉芙蓉,花老爷年前定下的,到现今都不曾来拿,老朽这才打扰花老爷。” 崔阁老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下撇。露出半张被满脸胡子遮住的脸。往那中年男子身边一凑,露出一口的黄牙,中年男子立马捂住鼻子像后退了几步,又陡然想起什么。僵着脸,一双八字胡尴尬地晃了两下。 “醉芙蓉,我是最爱拒霜花,老丈可否可我看两眼。” 崔阁老有些犹豫,中年男子冷笑两声,“难不成本孝廉还看不得你个木芙蓉,这点子,我还要问问花老爷,是否舍得起这芙蓉花。” 崔阁老心里不屑小小孝廉。嘴上还是连连道不敢,双手直搓,哀求道,“官老爷息怒,官老爷息怒。这醉芙蓉是花老爷早年定下的,若是花老爷没见,就冻坏了,老朽没法子交代。” “老爷我岂是不知所谓坏了花木的人?” 中年男子见崔阁老不让他看小推车上的东西,心里越发怀疑,只是如今花进生投了王大将军,他也不好在花宅撒野,咳嗽了一声,悠哉地瞄了两眼阿大推着的两轮木车,以及用黑布竹筐遮住的物事,又绕着崔阁老转了两圈,似笑非笑地将一小块银子递给崔阁老。 “这醉芙蓉要是坏了,我替你做主,不让花老爷亏了你。“ 崔阁老听罢,暗骂一句奸孽小人,自己弄坏了,还让花家人偿还,一看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崔阁老倒是没猜错,此君原是花家长孙的夫子,姓曾,名贤,别号曾老贤,一个多年不第的举人,一朝得了新上任的燕京府府尹赏识,做了个没品没阶的师爷,就开始狐假虎威起来。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花家和伍家好似有些旧年关系,立马打起卖旧主求荣华的主意,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打着燕京府办案的手法,在花家宅院横冲直撞。 若不是花家牺牲了如花美貌的孙女,做了侍卫亲军马军司的王指挥使的宠妾,怕是早被这个狗腿子直接抄家嫁祸,卖得功劳。 崔阁老腹语归腹语,还是做出一副财迷样,摸摸银子,露出憨傻的笑容,让阿大揭开竹笼给老爷看看。 曾老贤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般知趣,日后我忘不了你的好处,指不定衙门里的花木就交给你家来办。” “谢过老爷,谢过大老爷。”崔阁老一边道谢,一边暗骂这和新帝衙门做事儿,不嫌弃命长了,送过去是白吃亏。 崔阁老说完,阿大揭开推车上的竹笼。 竹笼一揭开,曾老贤就吃惊地合不拢嘴,一双惺忪睡不醒地小眼也睁得比牛眼大,他小跑地凑到醉芙蓉跟前,摸了两下醉芙蓉的花瓣,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这是,这是真的,醉芙蓉。” “大老爷,这咋不是醉芙蓉啊?这不就是醉芙蓉来着。” 崔阁老明知故问。 曾老贤看着崔阁老一脸疑惑地憨厚相,又看了一眼阿大木楞样,二人表情反而显得他大惊小怪,曾老贤陡然有种秀才和农夫无话可讲的感觉。 半响,他才将眼光从艳丽多姿的醉芙蓉身上转开,“醉芙蓉,又叫三醉芙蓉,清晨娇涩似白莲,午时妖娆似桃花,傍晚富贵似牡丹,这就是说醉芙蓉总共只有三种颜色,早上的白,中午的桃花,晚上的深红。可是你这儿至少有八种颜色,各个不同,实在……” 文人号雅,雅有三,第三就是号各色名花,木芙蓉不比牡丹、莲花、兰花这三类讨喜,却也是大胤朝十二只名花中有名的美人。 何况三醉芙蓉稀有品种,珍贵异常,曾老贤这样自负雅人的酸儒如何不了解醉芙蓉来着。 曾老贤完全被多彩奇特的醉芙蓉给吸引住了,半响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脑海里闪过千般年头,这样的奇珍合该献给贵人才对。哪里是花家这样的奸商享受得的。 “老爷,大老爷,花老爷还在西院等着咱们来着呢?您看看您……” 崔阁老打断了曾老贤的美梦,让曾老贤一时恼火不已,最后还是让他的理智压了下来,他露出儒雅斯文的笑容,和气地拍拍崔阁老的肩膀,“老丈人,我看您这醉芙蓉稀罕得紧,不知道家中还剩下几株来着?” 崔阁老和北方农民一般搓搓手。憨厚地笑笑。“嘿嘿。这等子好看的花仙儿(珍贵的花),老汉有这一株就是祖上积福了,哪里敢多想,呵呵……” 曾老贤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毫不失望地道,“那敢否,这醉芙蓉,老丈人是如何买卖的?” “呵呵,花老爷可是给足了十两银子来着。”崔阁老带着花农得意又满足的笑容。 曾老贤心里暗骂,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土包子,把人参当萝卜,当即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老爷我给你十两银子。醉芙蓉,我就领走。” “这不成,这不成……” 崔阁老连连摆手,推辞,“我这都收了花老爷的定金。哪里能够就背着花老爷买了去……” “小老儿虽然不是什么人物,还是知道做人要忠厚的道理。” 崔阁老老实本分的土农民样子让曾老贤又鄙视又欢喜,果真是个傻狍子,一阵子泥土味儿,憨得可以。 “老丈,我和花老爷是至交,要不我再给你十两,这花就让给我了……“ 崔阁老看着再多出来的几定银子,眼睛都绿了,曾老贤有片刻得意。 崔阁老犹豫了好一会儿,连连瞄了几眼银子,最后还是吞吞吐吐道,“大老爷,要不下次我家儿子再挖到好花好草,我头一个给您送去……” “你……” 曾老贤霎时被呕得差点破口大骂,下次,下次黄花菜都凉了,有道是奇珍异宝难得,奇花异草是更难得,曾老贤绝对不相信这等子多色醉芙蓉还会有第二株。 “大老爷,大老爷……” “平良,你怎么来了?” 花老爷的到来解救了被质问的崔阁老,崔阁老眼角扫过花老爷,和一般想象地肥胖富商形象不同,花老爷是个干瘦的小老头。 他看见崔阁老,微微朝崔阁老点点头,神色恭敬,等到曾老贤转身,尴尬地看向醉芙蓉的主人花老爷时候,花老爷态度又变成了淡然高深状。 曾老贤功名不成,衙门里混了老一段日子的,当即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继续和花老爷攀谈起来,“子越,恭喜得了个名品醉芙蓉。” “呵呵……” 花老爷笑笑,“前段日子还说等这醉芙蓉运了来,就邀平良过来品赏一番,没想到这醉芙蓉和平良有缘,这头一天上门,就遇到了。” 花老爷的话让曾老贤眼里精光微闪,心里有了一丝喜悦,面上从容了几分,“哪是和我有缘,是我沾了子越的光,醉芙蓉迫不及待地见主人,才恰巧遇上了我这儿孙阳身边九方皋。” 花花轿子众人抬。 曾老贤这话说得极为漂亮。 孙阳是秦穆公身边的相马将军,史上有名的伯乐就指的是他。 曾老贤自比被伯乐举荐的九方皋,又将花老爷比作伯乐孙阳,这也算是合适,各自脸上贴了金。 最巧妙的是,伯乐相马,也要有人赏识伯乐,这花老板和曾老贤的秦穆公又是谁? 这献给秦穆公的千里马又是什么东西? 一切不言而喻。 “走,平良,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我这儿刚得了上好的毛尖儿,要不尝尝。” 花老板暗昧的笑笑,亲热地引着曾老贤往大堂走,临走时候还吩咐崔阁老去后厢安置好醉芙蓉。 第五十二章 毒美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阁老冷笑两声,让阿大将推车交给仆从,二人进了西院花园深处的小院子。 伍敬行当即迎了出来,“崔老,您怎么今日亲自来了?” 崔阁老微皱眉头,叹息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光明甲的走狗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成日盯着城西那块地儿,我们是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 伍敬行听到崔阁老讲到这儿,微皱眉头,等崔阁老继续讲完。 “怕是伪帝那儿是得了什么消息来着。” 崔阁老的揣测让伍敬行一惊,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斟酌道,“朝中倒是传出什么叛党的消息。” 崔阁老叹息,只能当做是锦衣卫和光明甲的走狗为了军功多事。 “安哥儿的事儿,行哥儿打算怎么办?” 崔阁老的身份高,这样的称呼符合身份,只是他问到了伍敬安的事儿,还是让心焦伍敬行面色越发焦虑。 “安弟,自来家中娇宠惯的,吃不得半点苦。小辈正为这事儿发愁。” “行哥儿放心。燕京府的大牢已经有人打点了,并不会让安哥儿吃苦头。” 崔阁老见伍家玉树忧愁,心里对这小辈也起了几分同情,谁家孩子舍得吃苦头,好在自己几个孙子早早送了出去,若是像伍家留了两个在燕京府,怕是心里也是这么焦虑,便好生安慰起来。 “多谢崔祖父照料。只是行哥儿被关在大牢不是个办法,如今燕京府府尹忙着捞银子,还想不到折腾安弟。但过一段日子,林熙蕙的产业瓜分了去,怕是会想起安弟来。若是安弟的身份被泄露了,对咱们……” 伍敬行未尽之意,崔阁老心中明白,伍敬安是长公主和侯爷的孙子,陛下的子侄,要是被伪帝拿捏住来威胁抗战在前线的伍氏兄弟。纵使伍家忠心不二,不顾伍敬安的安全,对北胤朝廷军的气势是个很大打击。 要知道虽然许多宪宗旧人逃了出去,但是宪宗手下还有大部分人亲朋还身处陷进,不知生死,指不定就在伪帝手上,要是伪帝再来的威胁,总会有人投鼠忌器。 最后伍家小辈不知道伍敬安的身份,崔阁老却对伍敬安旧人之子的身份清楚的紧。 旧人就剩下这独一个血脉,崔阁老怎么也不打算让旧人断子绝孙。 崔阁老也一时难以决断。 “咱们劫营还是怎么的救出安哥儿不是个问题。只是如何安置安哥儿。如何保证他的安全怕是个问题?” 崔阁老的去处不够安全。伍敬行这边也算自身难保。 花家人多口杂,伍敬行借着子侄身份躲在了此处,还是在有心之人怀疑陷害下,有些惹人醒目。 可便是换了任何一家家臣皆是有这般问题的。伍家是老世家,跟着伍家混生活的部曲,哪里有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就连花家放出的旧仆都是家中奴仆成群,更不用说伍家这等子老主子。 崔阁老打算换到乡间躲藏,可燕京府连山林都巡察不断,何况乡野也是需要各种文书和各种盘查的,毕竟连坐制太可怕,谁都不想担了祸事了。 要是去告密,只不过牺牲一家几户。好歹自家保全发财了。 如今这年头,就是普通老百姓还正常被人拉了出去顶了叛党名充作军功,何况崔阁老这些本来就是有问题。 不然花家这等子巨富之家何苦将自家嫡亲的孙女送给王家粗鄙的兵痞子。 好在这个时候范家人寻了上门。 范家如何寻到花家来,也是个巧合。 范家亦算京中老字号的世家,知道伍家有诸多老人放了出来。至于为何清楚花家和伍家关系,全耐范家旁枝有个庶出的老姑奶奶嫁给了范家嫡系的一个子侄。 在一次巧合中,知道了花家追至四代前曾经给伍家做过花匠。 而范家跑到花家来,倒不是知道了伍敬行藏在了花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赶来,而是早早拿了伍敬行,救出家中长辈来。 也不会落得如今家破人亡,心生恨意的下场。 范家长辈囚禁在地牢,用来拿捏范家子孙和家臣做了叛国走狗,残害其他姻亲世家,用来换取范家安全。 可惜范文润到底年轻,高估了伪帝一干人等的品性。 范文润三兄弟下死手的抄杀同是世家的亲朋,甚至故意网罗他们的罪证以及泄露各家隐秘,就是为了保护自家人。 没想到反抗新帝的世家被范家突袭死了,燕京府稳定,新帝谋朝篡位成功了,立马对范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姬文璟当时性子急躁,还没受过挫折,唐蕊又是个前世遭过背叛的,最恨背叛者,加之前世范家老太太辱没过她,嫌弃她未婚淫奔,不是个守妇道的。 唐蕊自然在范家人关在大牢里,好好教训了一顿。 唐蕊亲自下令禁军当着范家老太太的面淫辱范家女眷,包括范老太太还没满三岁的重孙女。 范家几个幼女活活被折磨死,其他年长懂事的女眷均是咬舌自尽。 唐蕊见不过,还继续让那些不忍的禁军淫辱裹露的尸体,活生生气死了范老太太。 唐蕊见范家女眷均死,就抱着废物利用的心态,将她们的尸体分割开来,每天拿着这些断肢断指威胁范家爷们做她的走狗,干尽丧心病狂的事情。 过后唐蕊又觉得范家男子太过狼心狗肺,做事情太过无情,完全忘记她以人家亲人的性命相要挟之事,反而利用范家男人所为之事,反咬范家人下作手段,只为卖友求荣。 范家男人顾及家中女眷和孩子的性命,只能咬牙吞了这委屈,就等老婆孩子回来。 可唐蕊这样的人,除了爱玩弄人心,更爱让人绝望。 唐蕊是将范家的长辈、女眷、孩子送回来了。 不过全都是断肢尸体,有些残破的完全都拼接不起来。 范四爷当场就疯了,要冲到宫门杀死唐蕊。 最后被范文润范五爷拦了下来。 范文润是个隐忍的,他吞下这口气,仍然忠心地做起了姬文璟的走狗。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还在唐蕊面前装作懦弱无能的美少年,哄得唐蕊开心。 最后姬文璟能干下那些糊涂事儿,除了唐蕊这个美色,也没少范文润这个“奸臣”,背地里撺掇。 范文润年纪小,长得清雅俊秀,很符合女帝时期的如莲美少年形象。 一般人见了这等羞涩温柔的美少年很难对他起戒心,何况他还只有十五岁,他那等子不经意的泄露情绪。无意被人套出话。或者被逼出想法。旁人很难当他别有居心。 哪怕很多被迫投降姬文璟的世家,见了他的言行举止,也很难怪罪他,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为了家人,能怎么做来着,还不是听皇帝的命令来着。 再加上范文润这个自小在一群兄弟争宠中长大的孩子,自然最擅长讨巧卖乖,无辜老实的孩子,正直清雅的外貌,诚恳坦然的歉意,以及悲剧的下场。 那些子人最后不喜欢他,也难以怪他。 范文润花了近半年的时间。让众人对范家那些怨恨消失地一干二净,反而民间和朝中都是对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范氏家族,最后被害得仅剩下三个孩子,充满了悲剧的同情感。 特别是范文润心狠地故意在下葬的时候。将家中长辈的棺材不小心翻开在众人眼光下,残破腐烂的尸体,更让对众人对范家的遭遇有种感同身受中还带着几分庆幸的怜悯。 大家都觉得范家太惨了,比自己家族惨多了,有些品性的都懒得对范家几个孩子落井下石。 唐蕊疯了,范文润立马不小心地让死了丈夫的直性子范二嫂散出消息,范二嫂清高自负,人缘不行,口碑却是可以的,她话真,做人傻,大家还是清楚唐蕊的事情。 范文润这样的人,不需要太过主动,他总是不经意间就引诱出众人内心深处的**。 威逼和劝诫新帝广纳宫妃是自然的事情。 一个人劝,一个说,新帝不见得听得进去,但是无数人朝同一个目标前进,哪怕是铁人也有被融化的。 新帝这样骄傲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 可正是由于他这样执着的骄傲,一旦发现自己不得不做对不住自己内心真爱的人事情,就开始为了骄傲躲避自己的过错。 新帝开始找唐蕊的错,也是自然而然的。 何况唐蕊本来就不干净,那些子似是而非的话和那些似是而非的事儿,只要有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不经意的说些话,又不经意引导一下。 新帝这样的聪明人,总会将这些片段补充完整。 是好是丑,不用猜,范文润都清楚了。 没过多久,民间果真开始采办选秀,新帝开始广纳宫妃,甚至最后在朝臣的劝诫下,聘下了皇后。 范文润此时要做的事情,就是为新帝找借口,唐娘娘重情,她为了陛下好,一定不会介意这些的。 唐娘娘若是像她说的一般真心爱您,必是不介意的。 或者陛下,你要是真想挽回唐娘娘的心,就该听唐娘娘的话,为了大局娶了适合的皇后,不要让娘娘的苦心白费。 陛下您没看出来娘娘为何与你闹矛盾吗?她正是因为您不顾大局的违逆她的意思,不肯娶皇后,才生气。 范文润也不理解这些话为何管用,但是他清楚知道唐蕊口是心非,矫情过头,一面喜欢故作矜持,好像新帝逼了她似的,一面又对新帝有强烈的独占欲。 唐蕊和姬文璟闹崩是那么的容易,让范文润不禁对自己家毁人亡,越发苦笑不已。 第五十三章 大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姬文璟下定决心广纳宫妃,来获取新贵支持和安抚降臣之心,唐蕊心中又不敢置信,又难以原谅,却不愿意揭露自己那等子心态。 唐蕊曾经话说得太满了,她不是一次两次怨怪过姬文璟对她太痴情,以至于旁人误会她,也不是一次两次劝姬文璟娶皇后,纳宫妃 。 如今姬文璟真的娶了别人,她却憋屈得难过紧。 唐蕊无法,为了面子,她没办法把她的心思说出来,甚至不能让旁人看出来,只能找揪起旁人的过错,报复那些曾经劝姬文璟娶妻的人。 这头一个就是范文润这个姬文璟身边的心腹谋士。 唐蕊对范家从来没有好感,唐蕊记忆深处中,范家人曾经就靠两面三刀,在前世混得两面好。 范老太太更是唐蕊心中的隐痛。 前世,姬文璟死后,唐蕊被云少珺救了回来,云家人和唐家人曾经为唐蕊奔走,进宫和皇后娘娘求了情。 皇后娘娘当时也对唐蕊经历有几分同情,便请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太进宫把话,暗示这些世家老祖宗,家里莫要传些唐蕊的旧事儿,甚至特别暗示了一些御史家的老太太,切莫上报唐蕊的事儿。 得了皇后娘娘的暗示,一干子老太太也没个心眼和唐蕊这个不相干的小女娃作对。 可偏偏范家老太太是个没事找茬,古板得紧的,不仅当场拒绝了,还搁下一句,“唐蕊实在不守妇道,淫奔无媒苟合,本来就是不妥当的。再来妻贤夫贵,夫贵妻荣,这唐蕊既然做了姬文璟的妻妾,又犯下通敌叛国,残害良民的诸多罪责。岂能仅共荣华,不能共患难,不能按法办事,法理何当?” 甚至让自家做御史的长孙弹劾唐国公知法犯法,包庇庶女,通敌叛国等诸多罪证。 逼得唐家人为了和姬文璟划分界限,直接将唐蕊这个庶女送到了家庙。 唐蕊甚至觉得自己后来命运悲惨。有一半都是因为范老太太自以为是的刚正守礼。 这世上因果报应,唐蕊觉得范老太太欠了她,,就该用全家抵命。所以她那般折辱范家人,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永远是别人。 唐蕊觉得范家天生克她,她对范家人太客气了。 唐蕊下定决心斩草除根,范文润倒不是不惧怕与唐蕊玉石俱焚,但是范文润不愿意让整个范家陪葬。 范文润做好了和唐蕊鱼死网破的计划,他却不忍让自己如今唯一的弟弟范六爷,这个还没长大的弟弟一起死。 走投无路的范文润想到伍家这个宪宗的外朝口鼻。想到伍家留在燕京府的花家,所以范文润来到了花家,带着昏睡过去范六爷。 红日西斜,百鸟归巢,燕京府开始进入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老百姓们也不敢像宪宗时期,到瓦肆玩耍,夜间游玩,均老老实实地天都没黑。就躲在了家中早些歇息。 往昔繁华热闹,川流不息的商圈。如今满大街都是小猫三两只的锦衣卫和光明甲中人。 新帝政策严明犹胜宪宗,朝中大臣和禁军将士也不敢上那烟花之地,唯独锦衣卫和光明甲属于新帝私军,官不官,民不民。 这个做法方便了锦衣卫和光明甲办事儿,也方便了他们坑害旁人。 一批锦衣卫三五成群地进了勾栏酒楼,簇拥中一干美貌妓子,美酒美人,没一会儿,这群锦衣卫就喝得醉醺醺的。 “咦,老武,你看那儿,是火烧云——”喝着美人手中酒的黑脸七品补官指着城东一排红光滔天。 “放你娘的臭气,这深更半夜还火烧云,火烧你个屁股……” 另一个胖大个从歌姬胸前爬了起来,没好气朝同僚喷了口酒。 “吃你个臭气,眼睛长得美人身上,看不见半点光亮。” 黑脸被骂,很不痛快,当即抄起桌上的酒水朝胖子脸上浇了起来,然后揪着他发髻,扇了一巴掌,一脚将胖子踹到窗前。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是什么?” 胖子被这一浇一打一踹,真真是踹醒了,还没来得及想起自己骂了顶头上司,就东边的火龙像是放了煤火,汹涌朝西而来。 “天啦,天啦,起火了,瓦肆起火了……” 胖子睁开米粒眼,揉揉,直接捡起旁边的大刀,就跌跌撞撞朝外面跑去,边跑边喊,“着火了,着火了,头,头,快跑。” “哈哈……” 黑脸见胖子似被烧了屁股般,一溜烟地朝火苗相反的西面跑,形容狼狈,衣冠不整,就嘲笑不已,“兔崽子,死胖子,就点子火烧云,就吓跑了……” “胖子就是身子宽,心眼小,怪不得媳妇被老三强了,也能忍了回去……” “驴胖子可是有名的绿头王八……” “胆小鬼……” 一群喝花酒的锦衣卫开始满口脏话的嘲笑起同伴来。 “许是真的着火了来着?死胖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睛尖,逃命一流。”有人疑问。 “呸,你不是胖子惜命来着,他便是指甲大的伤口,都害怕得要死。指不定这火还是外城的火来着。”同伴立马不屑。 “就是,就是,咱们这儿可是有名的瓦肆商圈,有的是人,真着火会这么安静来着。便是火,也是旁的地儿,半点烧不到咱们这儿来……”旁边另一个锦衣卫拍马道。 疑心者看了一眼远远地火光,离得太远,等烧到这儿早就被灭了,燕京府的瓦肆什么不多,就是人多,自然放火系统也是一流。 百年来不是没有意外起个火,可都是没半个时辰就灭了的。 众人都不在意大火,黑脸也不想被胖子,便举起酒杯,喝道,“来来,大家别管那东西,继续喝酒,今个好酒好菜,好美人,我全都包了,大家喝喝,尽情的吃喝玩乐……” “来来,大家喝一杯……”几句话没多久,酒筹交错,夜越酣。 “天啦,真的是火……” “救火啊……” “救火……救命……” “救命……” 酒酣人醉,三条街的勾栏酒楼都是一群醉死在美人怀中的锦衣卫,滔天大火卷过整个瓦肆也半点不知,一直到了大火烧到门前,整个瓦肆均处在火海中,这些寻欢作乐的锦衣卫和光明甲才反应过来。 可惜,瓦肆近几个月来,人流太少,平头老百姓和做买卖的一般商贾都被敲诈怕了,自是不来商铺,也无人守着空店铺。 锦衣卫不愿意丢了这捞钱的好去处,此处管理瓦肆的人,自从锦衣卫占了这地头,就没了影子。 这滔天大火无人管,就被放任得烧得没法子管,整个燕京府的人,目光均被瓦肆大火给吸引去了。 无人注意瓦肆不远的燕京府衙奇异的状况。 曾老贤自从得了多色醉芙蓉,就马不停蹄地献给自己主子燕京府府尹。 燕京府衙门内有官舍,历代燕京府府尹除了寒门庶子出生的,京中没个地头的,多数均在外面置房的。 可那些都是老例,新帝姬文璟他没遇到唐蕊,在政治上还是相当聪慧正常的,姬文璟为了掌握官员的私下行事,便禁止例如燕京府府尹这类掌握实权的地方官员另置外宅,统一住在衙门后面的官舍。 曾老贤便领着仆从,捧着醉芙蓉进了官舍。 新上任的燕京府府尹周三元,乃是寒门子出生,颇有才学,尤好雅事。 宪宗时期,世家当权,瓜分势力,宪宗虽对周三元有知遇之恩,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宪宗王朝的势力太弱,难以满足周三元对权势的**,故周三元在新帝登基,一通威逼利诱下,没多久,就投靠了新帝。 周三元聪慧,嬗把人心,投靠了新帝,却没像一般人**裸地表现对权势利益的渴望,反而颇有不畏权贵的傲骨,惹得新帝对他欢喜了几分,觉得他很有魏晋雅士之风,在一通考核下,让他空降做了燕京府府尹。 周三元做了燕京府尹,也不曾小人得志,反而小心几分,不收钱财,不受威吓,很是刚正不阿,一心为民. 可这天下想要做官,尤其是背主做官的,就没几个是真心为民的。 周三元不收钱财,不畏权势,不是他不想,而是想要的更多。 文人相倾易相心,曾老贤也是个穷酸儒出生,他骨子里脾性和周三元相同,只是一个人外面露了底儿,一个没露底儿。 曾老贤自然比旁人更知道周三元的喜好,曾老贤很是得意自己的聪慧,犹如捧着心肝捧着醉芙蓉进了周三元的书房。 “大人,安好。” 曾老贤将醉芙蓉轻轻放在案几下面,整理一下衣物,才清咳了两声,给周三元请安。 “平良,你来了。是否衙门还有什么案子来着。“ 周三元看曾老贤来了,半点眼光没有流连到妖娆美丽的醉芙蓉,反而举起手上的案册,起身做出一副想要上堂办案的样子。 曾老贤会意,立马上前拦住周三元,扶着周三元的胳膊,做出感动状,“大人,一心为民,下官是又佩服又感动,可大人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骨。” 第五十四章 葬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平良,如今新朝刚立,陛下都为大胤天下夜以继日,兢兢业业,我等为臣子的,怎能吃天家俸禄,不为百姓办事,这岂不与宪宗时期崔氏奸臣一般。” 周三元简单一句话,没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反而诚恳接地气,只是这一句话里面却包含了诸多意思。 又是拍马逢迎姬文璟是圣明君主,贬低了宪宗昏聩,又是抬高自己为民办事的忠臣形象,打击了崔氏,甚至通过踩了崔氏百年声誉,给自己刷金。 要知道崔氏大胤朝开国初期就是有名的贤崔,周三元骂崔氏不是为民的好官,而是逢迎宪宗的贪官,不是明白的说自己比崔氏强来着。 曾老贤明白周三元的意思,他惯是说话漂亮,缺乏诚恳的,但是他清楚周三元的性子,反而越发说得花团锦簇,惹得周三元,心情愉悦。 这临到末,曾老贤才说了花家事儿,“大人,下官探了花府,有一段日子了,实在没发现异常的。” 周三元点点头,他原先得了消息,也不过是抱着死马活马的心态,要是花家不干净,就一锅端了去,甚至能够将姓王的撵走,好给自家兄弟腾位置。 若是不成,曾老贤的性子也能捞些东西,再不成,等到花家没落了,也好打听清楚这些子奸商的家底。 曾老贤说完花家的事儿,又开始嘘嘘叨叨的说起了几家商户的事儿,周三元圈了几个人名,和曾老贤商议了一番。 二人这般又鬼鬼祟祟商议了半个时辰。直到二人突然感到有些头晕,才让下人上了茶,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聊起了后宫的事儿。 “恭喜大人的妹妹被封了周嫔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日后大人也成了陛下的舅兄……” 嫔不过六品小妾,曾老贤说得和成了皇后一般,谄媚和恭敬的态度倒是让周三元去了几分读书人的羞耻感。 “平良啊,不是我贪慕虚荣。我心底是舍不得小妹的,只是天恩难却啊。” 周三元骨子里有些清高,并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妹妹入宫做了妾室,只是耐不住夫人念叨和骨子里对权势的渴望。 他心里明白,要想陛下的信任,还是需要送个人质入宫。 周三元复杂的心态,曾老贤心里还能不明白,他立马义正言辞又带着几分怨怪的激动,“大人,这下官就不得不说您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恩浩荡乃是天大的恩赐,您如何能以贪慕虚荣几个字来侮辱大人的忠君之心。” “自古有忠义不得两全,多少人伤心扼腕。如今大人您将最爱的妹妹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这乃是天下少有的爱妹之举,大义所在,更是忠君所在。难得忠义两全,大人你还羞敛,这是何其可笑来着。” “何况如今后宫有妖后旧形……” 曾老贤的话意味深长,周三元当即起身给曾老贤行了个谢礼,“平良,你是我的钟子期。后宫诸事关乎朝廷。” 周三元话一落,曾老贤就做出感动流泪状,又还手以礼,“大人乃是平良伯乐,平良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呵呵……” 周三元淡笑。“正需要平良行张良之事。” 曾老贤陡然一听,暗道这周三元野心还大着呢?张良唯一和后宫搭上的事儿,不过是吕后夺嫡的事儿。 可这周嫔既无子又非后,这话说的奇怪来着,难不成周三元疯了的。 曾老贤脑海里翻腾不休。不对。周嫔刚入宫是没什么势力,可是这如今后宫皇后还未进宫,万事说不定,要是某个高位一举得子,说不准就换了皇后来着。 特别是那个和周三元同姓氏,却不同族的周贵妃,家族势力可是是与王皇后一般无二,甚至在这乱世,武官出生的周家比文官多的王家更有几分势力。 “恭喜大人认祖归宗。”曾 老贤当即明白了周三元这是卖了祖宗,入了小世家周家的族谱。 “哎,我先祖乃是周家海字辈的旁枝,可惜后世不孝,堕了声名,才和本家断了宗。如今能够重回本家,乃是列祖列宗的旧愿啊。” 周三元说得漂亮,曾老贤面上感动,心里却喷笑不已,真的当老贤傻来着。 周家祖上是姬家的奴才,根本没姓氏,后来女帝时期姬家放了籍,为了表示对旧主的感激,就做了周姓,表示永远的姬家奴才身份。 而周三元的周却是古周国的旧姓氏,说起来要比周家这个奴才出生的盐贩子干净多了。 可惜古周国早在几千年就没落了,而盐贩子周家自从旧主姬家成了皇族,越发兴旺了,如今更是成了新帝姬文璟的顶级 心腹,掌管了姬文璟的内库和早年供养出来的兵马。 周三元卖祖宗也不是不能理解。 曾老贤嘲笑归嘲笑,还是面上做出羡慕的样子,拍马奉承一番,才听周三元道出了来意,“我周家贵妃刚怀了一个月龙种,下个月王家女就要入宫了。” 周三元一句话,让曾老贤就明白意思了,周贵妃怀了身孕,自然不忿权势地位相当的王家女做她顶头上司,同理周家更不忿。 要知道在重视嫡出和长幼的大胤朝,这皇长子和皇家嫡长子可是天差地别的事儿,一个是夺嫡占优势,一个是天定的太子爷,轻易废不得。 周贵妃要是做了皇后,周家就是下任皇帝的外家,可是王皇后顶着,王皇后日后生下个皇子,周贵妃这个小皇子就不值钱了。 曾老贤琢磨了一下,点点案几上的茶盏,“这好瓷器藏在家里不见客打不得。可来了客却是轻易打得。” “你是说让人去王家……”周三元做了个手势,却摇头连说,“这不成,这不成。王家比起周家来可是老资格的世家,比不得旧姓,却也是难得的老姓儿,家中自是算计诸多,咱们手伸不进去。” 曾老贤嗤笑,周三元怕担事儿。他也不多劝,又道,“有道是一套茶具值钱儿,毁了其中一个,就跌份儿。” “王家如今满门子都是谋士文臣。除了刚认下的王指挥使,半点没个军权,折了他,就如断了手脚的老虎。” 曾老贤这句话说得周三元心动不已,他和锦衣卫王指挥使不合已久,早年周三元未曾投靠姬文璟。全家差点都被还在做禁军教头的王指挥使一锅端,很是在禁军大营里吃了一顿苦头,周三元甚至觉得自己会背弃旧主,就全是被这个心狠手辣的王指挥使坑了去的。 如今能够借着周家的势力,灭掉这个旧敌,周三元那是千万分愿意。何况灭了姓王的,还能做下代皇帝的外家,如何不让周三元心动。 “那平良,你觉得什么主意最好来着。” 曾老贤论智慧论才学不及多人,可是有一点那就是出馊主意,全天下人都比不得。 曾老贤倾身和周三元耳语许久,周三元这个惯是装模作样的也露出了几分奸笑。 没过多久周三元就遣了衙役清扫了瓦肆附近的路人和乞丐,又召唤回几个值夜的更夫和巡逻的衙役,配合了周家人的行动。 等到夜半,滔天火光烧到天角。周三元看着东边的瓦肆商圈,欣喜不已,站在园子里大声咒骂坑害了他的王指挥使,发泄对其不满的同时,还满是得意自己的行为。幻想王家悲催的下场,半点没发现自己情绪过度的激动和暴躁。 锦衣卫死伤大半,还都不是死在叛党手上,而是死在勾栏女人肚皮上,死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下。 王指挥使这个躺在家中享受温柔香的自然没过多久就被通知了来。 王指挥使到底是禁军出生,皇城一亩三分的龌蹉,他比旁人更清楚内里的龌蹉,仔细询问了一下,勾栏火灾,瓦肆火灾,是否有衙役救灾,是否有更夫通报等等诸多官方人员的事儿。 等到下面人汇报衙役和更夫被新上任的燕京府府尹唤去搜拿乱党了。 王指挥使还能不明白内里的龌蹉来着。 他大骂一句,“臭蛆,地沟里的一摊黄白,放火烧爷,就让你惹火上身”,就换了几个手下,带着一众对说是到燕京府衙门救火,保护周大人。 周三元骂得舒爽,没多久,燕京府衙门就被烧到了火,他心里纳闷,这火光怎么也烧不到衙门,要知道燕京府衙门他早就做了准备,何况瓦肆和燕京府衙门隔了十万百千里来着。 可惜周三元来不及细想,就想救起了家人,保护了家中钱财,半点不曾想起燕京府衙门地牢关押的各色待审查的人犯。 周三元一家人狼狈地从睡梦中爬了起来,慌慌张张衣冠不整地逃出官舍,就看到王指挥使标志性的土黄补服,立马火冒三丈,知道是姓王的报复来着。 当即上前破口大骂道,“姓王的,你这个疯狗,放火烧官衙,我定会禀报朝廷,狠狠治理你一番。” 王指挥使不语,坐在高头大马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三元两眼,惹得周三元骨子里发寒,片刻,王指挥在看了看完全烧起来的官衙,“这火烧得好看,就是缺了点什么。” 周三元被王指挥使的莫名其妙的话和意味深长的眼神,激发起几分警惕,“王指挥使,我们同是为陛下办事儿的,还是莫要犯了糊涂事儿。” “周大人说的是。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龌蹉,还不都是为了陛下来着。” 周三元话一提醒,王指挥使立马坦荡一笑,说话和气了几分,亲自从马上下来,给周三元行了礼。 周三元见状,觉得是自己想多,也上前给王指挥使拉近关系,“咱们各位其主,何必……” 周三元话没完,整个人就像上了蜡般瞬间凝固,片刻整个人像散了架般跌落在地,颈脖一份为二,血从中喷出溅了周三元三岁幼子一脸。 “哎,大火无情,周大人一家被火烧死,大家还是快去救火吧。”王指挥使身边的手下见状,高喝一声,就将周家仆从和家人杀死,尸体扔到火海中。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周家逃出来的人又重新回到火海中。 王指挥使还似刚来的时候那般,风轻云淡,唯有他坐下的马听到他细细地低喃,“各为其主,我不想和你闹得 太难看,世间万千手段,你怎么就偏偏放火来着……” 第五十五章 各方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哼,死得好,没脑子的东西。” 天未亮,姬文璟还未上朝,就收到宫外传来的消息,当即放在清粥,没好气地道,“争宠,争宠,这还没生下来,就算计起来,还真当我是死的。” 周贵妃有了身孕,偏偏瞒而不报,姬文璟心里便清楚她那点子小心思。 只是没想到周家这等子权贵也眼皮子浅地看不清形势,实在是权势动人心。 姬文璟沉吟了片刻,“破军性子到底急躁了点,去,传我口讯,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几天。” 周三元一家性命不过换了王指挥使被罚几天闭门思过,太监王强一边为周三元一家子不值,一边琢磨着给王家卖个好,他是看清楚了王皇后还没进宫,新帝爷的心都靠到了王皇后那儿。 这一想,又不禁想到了被新帝藏在深宫中,似囚禁似保护的唐娘娘,造孽了,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惹得新帝爷没了耐心,倒让王家那姑娘得了皇后之位。 王强一番胡思乱想完,就立马给了王指挥使传了新帝爷的口讯。 “嘭——” 周贵妃长兄周辉仓愤怒下摔裂手中的大鼓,他刚刚得意御史弹劾王家人无法无天,王破军渎职,锦衣卫嫖娼等诸多罪责。 几乎可以想象必能一下就能打得王家起不来身子,没想到姬文璟一句“查无属实”就将这一切压了下去,甚至连周家准备好的罪证都没能公开,王破军那个可笑的闭门思过半月就下来了。 “竖子欺人太甚。”周辉仓的次弟周辉年不清不楚的搁出一句话。不知道是骂王破军还是骂新帝爷,总之是表达了不满。 周家三兄弟两个气得面容扭曲,唯独周家三子周辉丰风轻云淡地看着家人愤怒生气,吩咐下人继续准备长子和郭家的婚事。 一时越发惹得心中正不爽的周辉年没好气道。“老三,敢情大侄女不是你亲侄女,王家倒像是。” 周辉丰不搭理周辉年。 周辉年越发生气,扯过周辉丰,喝道,“大侄女没了皇后的宝座。你还有心情和王家姻亲郭家做亲。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周家人?王家再奉承得好,也给不得你半点好处。” 周辉丰拍下周辉年的手,不咸不淡得道,“有什么好生气的。贵妃做了皇后,我才该哭着来。” 周辉年被周辉丰这话哽得越发面色难看,掐住弟弟的领口,大喝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为了王家诅咒起娘娘来了。” 周辉丰冷嗤,扯开暴躁哥哥的手。“二哥,你能不能用用脑子。” “你……” 周辉年被气得跳起脚,再次上前拉住周辉丰,周辉丰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周辉仓见状,知道再不阻止两兄弟就要打起来了。便上前喝道,“好了,一把年纪了闹什么闹。” 二人皆不忿,但两兄弟对长兄颇为尊重,周辉仓发话了,周辉年两兄弟还是停下争锋相对的局势。 “老二,你是哥哥,总要听小弟说完,小弟再怎么样都是周家人,怎么也不会害了咱们家。他这么说必是有他这么说的理由。”周辉仓首先批评年长的周辉年。 “他能……”周辉年心中还有气。但听长兄说得得理,便焉头焉脑的憋回去了,“大哥,我错了。” 周辉年认错,周辉仓满意点点头。然后转身对一旁僵着的周辉丰训斥道,“老三,你心有城府,主意已定,老二不理解,指责你,是他不对。但是老三,你不是没错。你心里有了想法偏偏对家人藏掖着,旁人怎么理解你的意思。再来你二哥再不对,他也是你的哥哥,你怎么对他板脸色,耍脾气来着。” 周辉仓的批评,周辉丰也听了进去,给周辉仓行了礼,道了错,又给周辉年行了礼,道了个错。 周辉年亦不好意思地个周辉丰道了个歉。 周辉仓解决了兄弟问题,才询问起周辉丰的意思。 周辉丰答曰,“周家如今在北胤就和宪宗时期的李党一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贵妃娘娘要是真的成了皇后,不出半月必是周家满门丧命之时。” 周辉丰一提李党案,周辉仓和周辉年均是汗毛直立,浑身发寒,李党案当年牵涉甚广,几乎一下子就打残了所有当时最鼎盛的大胤朝权贵,就连作为政敌的赵氏一脉也开始沉寂,不敢再在朝堂上作乱。 而周家人甚至觉得若不是李党案一下子将泰半先帝爷留下的权贵打残了,周家人也不会成了姬文璟立朝最大的功臣。 “老三,你别危言耸听啊。”周辉年吓道。 周辉丰淡淡看了一眼有勇无谋的二哥,半响道,“二哥,你若是觉得小弟说过了,就当没听到。小弟就问一句,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后能够成久的,又有几个太子能登基的,尤其是咱们大胤朝,可还是每个先例来着。” 周辉丰这话一讲,周辉年也不语了,反而周辉仓叹道,“新帝也是咱们看着长大,文太尉算是亦父亦师的人还落到那般下场,何况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来着。” 周辉仓这话一落是戳中了众人隐忧,文太尉早年可是对新帝爷掏心掏肺,几乎等于弃了家小扶持一无所有的新帝爷,就算当年先帝留下的诸多势力内部由于种种利益和怀疑,一拍两散时,文太尉都半点不曾退缩,甚至多次提着脑袋给新帝办事儿。 可新帝呢? 随便一个半路出家的女娃娃就将文太尉挤到角落,多次为女娃娃气煞算计文太尉,以至于文太尉心凉得在新帝爷大局已定,弃了荣华,去抗蛮找死来着。 “可就这样便宜了王家不甘心。王家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文人子弟,对大胤朝哪里有半点功劳。”周辉仓不服的嘀咕。 周氏兄弟心中清楚,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服半路投靠的王家,周家付出了十来年心血,最后却被王家摘了果子,心里哪里能舒坦。 “老二,你还没看清新帝选王家的原因吗?”周辉仓声音有些高。 “不就是怕……”周辉年说不出了。 “是啊,就是怕外戚之势,王家人在新朝除了一干子动动嘴的笔杆子,半点无权势,就连王破军那位亦是新帝爷给遣了去,给王家仗势的。” 周辉仓摸着小胡子道,“周家人可不想做那没权没势的泥塑菩萨,贵妃足矣。” 周家均点头。 周辉仓又补充道,“等贵妃生下小皇子,咱们周家和贵妃都要韬光养晦一番。” “可是周三元……姓王的……”周辉年心里还对王指挥使杀了周三元这个周家人耿耿于怀。 “等小皇子长大,王破军……” 周辉仓暗示,周辉年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甘,周辉丰补充道,“这天下谁有胆子杀了陛下亲指的燕京府府尹,反正王破军没这个胆子。” 周辉年这下也明白,王破军敢当场杀人,闹得人尽皆知,怕是早就得了陛下的密令,而陛下会下令杀周三元,怕是为了警告为皇后之位,做出诸多小动作的周氏一脉。 周辉年想到这儿,周辉仓立即反应过来周贵妃的事儿,“快通知贵妃娘娘请御医公开有孕的事儿。” 周辉仓的命令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一阵哭喊声。 “老爷,你可得替娘娘做主啊,娘娘这是被人害了去的,我的小孙孙啊,我的小皇子啊……” 周辉仓的嫡夫人苏氏哭喊得进了门,后面跟着两位三四十岁的妇孺,也均是以帕拭脸,泣不成声。 “夫人,你是说……”周辉仓不敢置信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扶住长椅背,几乎站不稳。 “小皇子没了。” “娘娘的轿子上被人做了手脚,娘娘半路跌了下来,没了小皇子。” 苏氏哭泣道,“老爷,你可得替娘娘做主啊,定是王家贱人见不得娘娘好啊……” “闭嘴……,宫里的事儿,岂是你能多嘴多舌的。” 周辉仓头昏脑涨,被苏氏吵得越发头疼,心里暗痛,陛下太狠。 苏夫人被呵斥得不敢多嘴,只能小声抽泣,彼时王家两兄弟也反应过来了。 “大哥……” “大哥……” 周辉仓看着两个等着拿主意的兄弟,半响叹息道,“大家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娘娘也是不小心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做什么没什么能阻止的。” 周辉仓话一落,就道明了周贵妃流产的隐秘,苏夫人明白,失望得失声痛哭,“我苦命的女儿……” 与周家痛苦伤感不同,林熙菡此处崔家上下却均是喜气扬扬。 “外祖父,咱们这是要搬到瓦肆做商贩了不成?” 林熙菡笑嘻嘻地摆弄着刚刚被运过来的布料,粗布、黄麻、土棉,一看就是平头老百姓的买卖儿。 “瓦肆一通大火,烧毁诸多商户,新帝下旨朝中百官协助重建瓦肆,咱们这正好有人在这个衙门,好造些商契,开个土布店,混把子饭吃。至于咱们如今城西的身份也恰巧是个问题,重新过户在瓦肆这儿,就是锦衣卫查起来也是个好去处,毕竟一场大火烧了太多的东西。” 崔阁老吩咐起崔家附近隐藏的崔氏人,开始转变身份。 林熙菡此时也问及了伍家小公子是否救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 谋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敬安早就趁着燕京府衙门大火,和一干周家下仆逃了出来,由花家和伍氏旧人接应,临时被安排在了瓦肆改建附近。 瓦肆大火,人员浮动,最危险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崔家带到花府的醉芙蓉乃是用药汁灌溉而成,大自然界中往往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有毒,这种用毒汁和药汁灌溉长大的醉芙蓉自然也有它的毒性。 且毒汁就和醉芙蓉的花色一般,时间越晚颜色越浓,花香就越有毒,当然能养成的花再毒也不会是毒死人的剧毒,而是一种通过药物调配结合芙蓉花茎叶中的汁水形成的引发人暴躁昏眩的小毒。 特别是和特殊药物能让人一瞬间失神,昏迷,忘了事情。 曾老贤领着花府的花匠捧回醉芙蓉,来的路上半点问题均无,等到了燕京府馆舍已近傍晚,时间已经晚了,醉芙蓉也开始散发淡淡地让人迷醉的花香。 曾老贤将醉芙蓉送到周三元书房,二人密谋时间太久,天色又慕,花家等在门外的花匠,只要随便扔了药物进屋,与醉芙蓉的花香相混合。 周三元和曾老贤二人当即昏迷,然后花匠便进屋取了周三元的衙门手书和令牌,直接进官舍前面的衙门牢房领走伍敬安诸人。 而随着天完全黑了,醉芙蓉花不开,周三元和曾老贤的药性也解了了。 二人短时间模糊过后,变会琢磨出奇怪地地方,何况还有醉芙蓉这个罪证。 但是花老爷曾经出府前就算计了曾老贤,暗示忽悠了曾老贤,锦衣卫爱逛窑子,尤其是瓦肆勾栏,曾老贤这样的聪明人,又在周贵妃有孕这样的敏感时期。如何不会出阴损的主意坑害了王破军,讨好和王破军不对付的周三元,同时帮周家坑一把王家人。 周三元怎么对付王破军无碍,但是放火必回触动王破军的隐痛,按照王破军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再被伤到同年隐痛的时候,如何不会同样报复过去。放火烧官舍是在正常不过的。 花家人只要在锦衣卫放火的时候,添些油,让火烧得更旺些,便成了。 崔阁老暗自点头,不禁暗叹,看来王破军旧事怕是真的。 王破军本姓朱,邹县曹氏人,周武王封曹挟于邾国,后来邾国被楚宣王所灭。其遗族以原国名去邑为「朱」氏,而王破军所在的朱氏家族也算是邾国后裔。 朱氏族人自灭族皆四处奔走,无什么能人义士,等到女帝登基,唐国名望的世家皆自持身份,不屑女子当政的朝廷为官。 朱氏一脉才能够凭着聪明才智绕过世家把持的朝堂,科举入仕,做了官。 到了酆矢王朝德辉女皇时期,朱氏甚至凭借外家身份,煊赫一时。怎奈德辉女皇过世。继位的明凰女皇因先皇夫,对朱氏一脉深厌,多次打压下,朱氏彻底没落了。 甚至到了大胤朝建立,明凰之女末帝做了大胤朝皇后,毫无女帝权势,也不曾放弃过打压朱氏一脉。以至于朱氏一直到现今都不成翻身。 可便是这样以朱氏老世家的身份也不至于让王破军改名换姓背弃祖宗来着。 但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总是说不清的。 朱氏多代饱受打压,不得以之下,只能举族南迁回到了老家邹县,离开燕京府,当时为了让朱氏族人在邹县站稳脚跟,多让族人与当地望族通婚联姻。 而王破军所在的朱氏一支,便是出自朱氏嫡支嫡系五房,上有两个嫡亲哥哥。两个庶出哥哥,最为朱家最受宠爱的小儿子。本该除了长房大哥,他便是该娶得十全百美的好妻子。 可惜朱五爷命不好,朱家到他成年之时就已经没落得只能娶邹县这样的本地小望族或者大地主女儿。 朱五爷性子骄纵傲气,他自是不愿意娶个乡下姑娘,可惜父母之命不可为,朱五爷最终在家族压迫下不甘不愿地娶了邹县当地第一的望族季家三女。 二人成婚十年,王破军十岁,朱五爷陡然咸鱼翻生,朱五爷参加省试一举被济州(济南府)的杜家小姐相中。 杜家一脉是女帝起家的世家与朱家一般属于曌脉世家,祖上有三分交情,可惜杜家越来越贵,朱家却没落至极。 朱五爷有些才学,长得又俊秀,又沾着天时地利人和,花言巧语迷得那个杜家情窦初开的杜五娘,一颗芳心全然抛给了朱五爷。 可惜杜家是个讲究规矩的世家,自然不会因杜五娘和朱五爷有了私情,下死手的折腾朱五爷,甚至打算将杜五娘送往家庙了却残生。 朱五爷文人性子,最是怜香惜玉,他心中当然不愿意这个全然被他欺骗的如花似玉的少女成了老尼姑,再来朱五爷心里也起了攀附杜氏的心思,就想将这杜家这仇人改成了亲家。 于是无毒不丈夫的朱五爷便偷偷和杜五娘的亲娘杜夫人哭诉了一番,说是定会休妻娶了杜五娘,还让岳母好生帮帮他们。 杜夫人觉得不妥,可自家的孩子是自家的肉,护崽的娘只是能狠下心来的。 杜夫人便听从了朱五爷的话,放了朱五爷。 朱五爷连夜逃回了邹县,便对着朱家老少一通哭诉,道明了杜家事儿,说了若是不休妻,他便是死路一条,得罪了杜家,摇摇欲坠的朱家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朱家老少早被旧人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剩下老家这点子安身之地,哪里敢得罪齐州这地段的杜家。 朱家只能让朱五爷娶了杜五娘。 可朱从来没有休妻之说,朱五爷休妻,必会败坏祖宗名声,何况季家在这邹县一亩三分地也不是朱家可以抗衡得了的。 朱家人一个脑门热,就出了个阴毒的主意。 让朱五爷哄了季夫人去别院修养,想让人偷偷给季夫人下了慢性药,不动声色去了季夫人。 可这世上莫要当旁人是傻子,季氏虽是小小的邹县望族,可能做到一方首脑的位置,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季夫人贤惠淡然,心有城府,她心中朱氏自持世家身份,对季家的蔑视,故在朱家多有装傻卖乖,冷眼旁观,对朱家各房心思被朱家还清楚。 自家夫君那点子小心思更是一清二楚,自然能够猜得出朱五爷怕是在齐州有了不妙的事儿。 等到了别院就给娘家去了信,做了提防,一家人别院多日,在季夫人百般小心下,朱五爷完全没有下手机会,这个时候杜家却等不及了,朱五爷心中焦虑不已,此时又得到季家人前往的消息。 朱五爷心急之下,听从狐朋狗友的决定,竟然使出了不靠谱的手段,打晕季夫人,一把大火杀死季夫人。 季夫人心恨朱五爷,临死前就和刚醒的奶娘拖住朱五爷的脚,和他同归于尽。 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死了。 唯独王破军这个孩童,因为半夜噩梦惊醒,哭喊跑去见娘亲,最后被季夫人藏于浴桶中,侥幸得了一条性命。 王破军少年早智,他历经生死,心中明白朱五爷杀妻之举,怕是得了朱家人默许,便火尽后,逃回外家。 可惜上天不怜惜幼儿。 十岁的王破军跑到季府,季府竟因真意外全家烧死。 王破军一天经历两次火海逃生,自是比一般人更畏惧火,恨火。 可恨放火之人,却是在三年后一次偶然机会得知季府大火不是天灾而是*。 而是杜家夫人见朱五爷回邹县,多日还不曾传出休妻消息,心中焦虑,便派人询问,从朱家得知是季家人阻拦,一怒之下便让人放火烧了季家,警告一下季家人。 可没想到季家人正因为小姑子之事,心烦意乱,家中男丁皆携带利器到朱家算账,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如何能够救得了滔天大火。 后来,季府男丁赶回家中,不过是留一堆灰烬,家毁人亡,家财散尽,季府人深恨朱、杜两家人,就是后来上报朝廷以及李党案,朱、杜老家人受了惩罚。 季家也不愿意接纳王破军,无处可归的王破军就被姬文璟暗卫王一收养了,改姓王,名破军,历经十余年血腥洗刷,成就了现在 无情阴冷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样的情况下,按照王破军的性子,周三元竟然放大火烧锦衣卫来毁王破军的仕途,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王破军绝对是不会放过周三元的,崔氏一脉人心中清楚,只是不知道王破军会下手那般狠辣,直接杀害朝廷命官,火烧衙门。 可见童年旧事对王破军影响之深。 崔阁老道,“王破军的事儿,倒将伍家小子的行踪掩盖得一干二净,等一段时间,瓦肆重建,咱们这群人混在这里面,置办一些文书也是不引人注目的。” 林熙菡轻笑,“这不引注目,怕是相对的。” 伍敬行长得俊美,扮个丑,还是能瞒得过去的,只是伍敬安那个体型怕是扮什么都是引人注目的,难不成半个孕妇。 林熙菡这一想还觉得很是可能,伍敬安肚皮圆润,身子状,但是年纪太小,个子却不高,和一般成年妇孺没两样,做个临产的孕妇形象还真是可能的。 只是这孕妇不能一做就是几年,除非扮作孕妇离开北胤去南胤。 哎,如今北胤抓逃南的老百姓抓得极严,抓到了讨往南胤的老百姓,甚至将他们当做叛国罪直接绞杀。 第五十七章桂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想到逃往北胤的事儿,崔阁老亦想到这块儿,他留在北胤是不得以为之的事儿,可两个小辈却完全没必要留下的。 只是前一段时间南胤初定,南北局势紧张,崔阁老不能顶风送林熙菡表姐妹二人回去,否则就是送她们回死地。 而现今,北胤伪帝登基已经近半年有余,为了王朝长治久安,也无法闭关锁国,何况北胤领地,位处极北,粮食物产不及南方。 崔阁老一番想法,很快得到了实施。 新帝次年九月,新帝大婚,娶王家嫡女为后,同时纳郭、庞二家女为贵妃,晋升周家贵妃为皇贵妃,以及封唐蕊为夫人。 夫人这以封号实际上在大胤朝已经没有了,只是为了表达唐蕊的特殊,姬文璟封了这个品阶不明的封号。 唐蕊心里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待遇,可她又无法表达出来,实在是唐蕊骨子里的骄傲太甚。 唐蕊无法,只能憋屈在宫中,拿奴才出气,想要避开宫中外朝贵女的势力,可惜这世上总有不如她愿的人。 九月木樨花开,浓郁的香气惹得唐蕊心烦意乱,便领着宫人出门散心。 “到处是金桂,宫中除了金桂银桂,就没旁的秋花来着,天天对着惹人烦的桂花,恁得恶心得紧。” 此时正是桂花开的时候,宫中种满了九龙桂、早银桂、白洁、大叶黄、晚金桂等等这些名贵的桂花,花香浓郁,沁人心扉,可在心烦意乱的唐蕊眼里,却是惹人嫌弃的紧。 唐蕊不知道为何,自从夏季她的毒就没有复发过,当然前提是她不去揭发和报复唐堇和假道士。 唐蕊郁闷之下,不得不暂时妥协。私下里联系了一些宫中的属下,却半点没得到唐堇毒害她的事儿,惹得唐蕊也怀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被毒药毒傻了,冤枉好人了。 唐蕊抱着另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心态,和唐堇斗起发来,可惜唐蕊自从段婧师死后,就开始束手束脚。处处不顺,与唐堇斗法不成,反而暴露了诸多自己隐藏势力。 甚至在姬文璟封了张氏贵妃后,唐堇和张氏联合,压得唐蕊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张贵妃流产,张氏闭宫自保,唐蕊才缓过气来。 唐蕊开始思考自己和姬文璟为何会闹成如今这般,是权势改变了姬文璟。还是权势改变了她。 姬文璟和王皇后大婚,唐蕊心碎,对床静坐一夜,唐蕊才想明白,不管谁变了,谁错了,她再不收回姬文璟的心,姬文璟就会被别的男人夺去了。 可唐蕊进一步,姬文璟就会退一步,唐蕊前事做得太绝。以至于姬文璟觉得唐蕊靠近他就是为了让他替她出气。干掉那些让她不安的人,王家、郭家等等。 而此时的姬文璟却做不到,文太尉走了,许多真正的忠君爱国的能人义士走了,抗蛮的抗蛮,顽固的死了,灵活的逃到南胤了。剩下的就是让唐蕊不得不低头的人。 姬文璟不比在文太尉这些老臣保护下的姬文璟,他明白责任和义务,他不能不顾大局,去宠去爱一个女人。 姬文璟觉得与其面对唐蕊那些他无法满足的要求和达不成愿望的指责,他还不如避而不见,等日后补偿她。 唐蕊的直接求见和间接温情攻势不成作用,惹得宫中新人冷嘲热讽,唐蕊又憋屈又郁闷。一怒之下便病倒了。 唐蕊的病让姬文璟心痛不已,他又懊悔又无奈。最后还是偷偷去看了唐蕊一眼,就这一眼的行动,越发让聪慧的王皇后起了戒心,她不动声色的露了口风给郭、庞二妃。 郭家贵妃性子沉稳,听罢还是如旧。 唯独庞家贵妃却是不成的,她是庞家独女,上无姐姐,下无妹妹,一家三个哥哥,两嫡出,一庶出,千娇百宠,性子养得有几分娇贵单纯。 一听陛下来见自己的那日,不留宿,是去了唐蕊那儿,便觉得被唐蕊扫了脸面,看不上她。 庞家贵妃气冲冲找唐蕊评理,正巧听到了唐蕊对桂花的评价,当即折了一把树枝,朝唐蕊冲了过去。 庞贵妃出生武将家族,家中长辈在先帝时期不过是一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猎户,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庞贵妃的祖父救了还在 做太子的先帝爷,一下子鸡犬升天,成了官身。 先帝死后,庞家作为先帝心腹自然成了姬文璟忠坚势力,甚至文太尉一批老臣出走,庞家更是成了姬文璟稳定旧势力的领头羊。 一家子打仗出生的,可以想象庞贵妃的性子也有了几分武人脾气,她听了唐蕊不顺耳的话,当即上前教训,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手劲和武艺,也没想起唐蕊不过是宫中弱质女流。 几顿抽打,当即打得唐蕊皮开肉绽,哇哇大叫,矜持冷艳形象全无,“庞贵妃,你我同是贵妇,你为何如常行事?你太过分了!” 唐蕊一脸无辜的反问,越发惹得庞贵妃心头冒火,“过分,我怎么过分了,你说桂花恶心就不过分了。” 唐蕊不解,“说桂花怎么了,本来桂花就惹得我心烦。” “哼,唐夫人您高贵来着,看不起咱们。可惜我今个就要把你打成一株桂花。”庞贵妃冷哼,抽起树枝,又朝唐蕊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我要禀报宫里,禀报皇后和陛下。”唐蕊威胁道,她对疯婆子一向没主意。 “你告好了。我受着。”庞贵妃不理睬,继续去抓躲避的唐蕊,抽打,旁边的宫人阻拦不及,亦被打了几下,一下子被暴力的庞贵妃踢开。 “桂花烦,金桂恶心,看我抽得你成了肉桂,你还恶不恶心,烦不烦。”庞贵妃边念叨,边打躲避的唐蕊。 唐蕊一边躲避着庞贵妃的袭击,一边龇牙咧嘴的发问道,“贵妃娘娘,我并不曾说你烦,我说的桂花来着。” “哼,你说桂花不就是说我来着。”庞贵妃的回答让唐蕊一下子傻眼了,顿时又挨了庞贵妃几下子打。 不远处的唐堇看了喷笑不已,等看庞贵妃打得差不多了,才扶着丫鬟的手臂,慢悠悠地晃过去劝道,“贵妃娘娘,你还消消气,我这姐姐就是脑袋转不过弯儿,她是个一心放在陛下身上的,半点不知事儿。” 庞贵妃见说话的是唐堇,唐堇身份特殊,不是姬文璟的女人,却是宫中除了皇后就说的上话的,算是姬文璟身边皇妹般的存在。 庞贵妃不怕得罪她,还是给她三分面子,庞贵妃直却不傻,唐堇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看着唐堇的面子上,她还是愿意放过唐蕊的。 何况唐蕊本来就不见得和唐堇关系亲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唐堇的脚步声她早就听到了。 “好,堇姑娘,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放过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夫人的品阶还没定,庞贵妃一句话就将唐蕊贬成比贵妃低的存在,又解释了她打唐蕊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是惩戒唐蕊的冒犯罢了。 庞贵妃说完拍拍手,就和唐堇互行见礼,就一番客套,扶着宫人的手,恢复了贵妇范儿走了。 惹得唐堇心里暗自好笑,怎么刚才教训人,还亲自上手,没让宫人出手来着。不过行事说话倒是比自己姐姐明白点。 唐堇目送完庞贵妃,才朝趴在地上被抽得血肉模糊,颈脖皆是红痕的唐蕊,又看了一排躲在不远处旁观的宫人,叹息了一句,“啧啧,姐姐,你还是这么不得人心。” 唐蕊愤恨地瞪了唐堇几眼,“不是正如你的意。” 唐蕊羞煞唐堇旁观了她狼狈的样子。 唐堇深深看了唐蕊两眼,“姐姐,你不明白吗?你怎么样,你落得怎么样,并不是我能办到的。人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所以你怎么样不会是由我的意愿决定的。就像……” 唐堇指着不远处的宫人,“他们明明是你的奴才,却在你受委屈和侮辱的时候,均四处逃散,冷眼旁观,你真觉得是我这个陛下义妹就能指使得了陛下心腹宫人。” 唐堇语气中有些离索又有些苍凉,让人听得了有些淡淡的悲意,唐蕊一瞬间就怀疑起了姬文璟对自己的心思,又复而摇头,瞪了唐堇一眼,“不要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没用的,我不会信你的。” “你信的。” 唐堇附耳冷笑,“不过我说的从来都不是陛下,而是姐姐你不得人心,今日的侮辱不是庞贵妃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宫人的错,而是你不得人心。” 唐堇的说法让唐蕊气愤不已,“难道还是我找打不成?” “倒的确是姐姐找打了。” 唐堇的回答让唐蕊火上心头,唐堇又折了一枝桂花放在唐堇的身上,轻道,“据说庞贵妃出生之时,庞母夜闻桂香而诞,故庞贵妃的闺名金桂。” 唐蕊一愣,为何前世她不曾听说,对了,前世姬文璟并未攻下燕京府,庞家自然也不曾暴露行踪,她如何会知道庞家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儿 来着呢。 唐堇面露怜悯,“人的眼睛会欺骗人,同样人的记忆也会欺骗人。姐姐该从梦中醒来了。” 第五十八章 委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庄生梦蝴蝶,不知身是客,梦醒由自酣……” 彼时外宫传来了鼓瑟版的庄周梦蝶,呜呜咽咽的声音凄凉婉约中划出一声诡异,让唐蕊心一惊,她低喃,“不是的,不是的……”,可脑海里却回荡起庄周梦蝶的原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庄子画像。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蝴蝶梦庄周,庄周梦蝴蝶,是我多想了否,难道前世种种一切都是梦,那我做的那些又算什么来着?” 唐蕊心中暗想,她一时被自己惊人的琢磨给吓傻了。 “是与不是,姐姐心中明白。” 唐堇不理唐蕊的沉思,她施施然提起裙摆,扶着宫人的手穿过石拱桥,婀娜的身影远远的摇曳,轻轻飘出一声。 “对了,姐姐。忘了告诉你,前段时间就听说陛下重建了另一个很是类似于姐姐暗盟的势力,好像叫东西厂来着,好像也是姐姐的心腹手下霜霜姑娘提议的,甚至连里面高官就是姐姐身边的暗九来着。” 唐蕊瞬间从思路中惊醒,“什么?什么?” “唐堇,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暗盟怎么样了?环琅阁怎么样了?还有暗九怎么样了?” 唐堇没有回答,空中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回答了唐蕊。 唐蕊心一下凉到了底,难道姬文璟对我的情分就是冲着暗盟和环琅阁来的。 这不可能,前世我除了唐家庶女的身份一无所有,姬文璟还不是为了救我 而亡。 唐蕊自我安慰。 不对,前世自己遇到姬文璟目的单纯,二人几乎是一见钟情,没有任何利益纠纷。 可今生,唐蕊和姬文璟的情分早早提前了好多年。甚至二人之间早就利益牵扯不清,唐蕊心中也难以保证姬文璟还会如前世般爱慕她。 更何况前世姬文璟和她前世之间根本毫无第三者,就连文太尉这些人也通通没被她逼走,在姬文璟看来她才是受害者。 可今生却恰恰相反,她过于跋扈的行为与前世柔弱的行为全然相反,她很难保证姬文璟心中没有想法。 唐蕊心中对自己所做所为从来不愧疚,她觉得前世别人欠她的,都该还她,可旁人并不明白她重生而来,只看她的行为。她却是无端施暴者。 唐蕊越想越觉得姬文璟对她并不如前世真心,反而包含各种猜忌和利用,唐蕊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她是为他重生而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唐蕊委屈至极,和她一样重生的林熙蕙亦是委屈至极。 林熙蕙觉得甄玲对她的报复简直毫无理由,甚至前世明明是甄玲对不起她,为何最后反而她还要如同前世般承受甄玲的怒火。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可这些却不是最让林熙蕙不能接受的,最让她不能接受就是舒哥哥对她的态度。 姬敏舒前世最为靖王府世子,宪宗的堂叔弟。后继皇帝的小堂叔,不管婚前婚后,一直都对她爱护有加,甚至多次惹怒甄玲。顶着宫中压力维护她。 林熙蕙亦清楚,前世她在逼死伍敬安,林家对她弃之不顾,她还能活那么长时间,保全性命,很大程度就是有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哥撑腰。 可现在甄玲先将自己卖给棚户私娼,差点让她被下三滥的乞丐、小偷这类下九流的垃圾强暴,幸亏她的脸被人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人胃口。她才能保全清白。 可就是这样,那个不要脸躺在露天棚子里卖身,完全不在乎往来者眼光的陈嫂竟然天天逼着她端坐在烂泥地里洗那些黑得发臭的衣物。腥臭的味道,恶心的手感和那些不明的物体,让她吐了又吐,成日里吃不下饭。 短短七八天她就消瘦得不成人形,双手粗糙,皮肤干燥,熬不下去的林熙蕙好不容易逃过陈嫂的魔爪,跑到甄玲那个同样恶心的棚子,像姬敏舒求救的时候。 她心目中前世今生都很伟大的舒哥哥竟然和她说,“蕙儿,你要长大。” 她怎么没长大,加上前世的二十年,她都三十五岁了。 林熙蕙不明白,她觉得舒哥哥变了,他不该这样。 林熙蕙委屈,可生活让她连委屈的时间都没有。 “死丫头,快把这些也统统洗干净,要是今天洗不完,绝对没有饭吃。” 陈嫂拉了拉裙子,整理一下衣物,摸摸刚到手的十个字儿,笑嘻嘻地送走来这的客人,就看林熙蕙又在偷懒。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懒,你这十来年的日子怎么过活的,成天吃喝玩乐,连个衣裳都洗不干净。” 陈嫂指指被林熙蕙揉成一团扔在水塘里的粗麻衣服,“还有,你把好好的衣服扔在这儿,弄坏了你赔人家大爷啊,这可是三十个铜子的麻衣。” 林熙蕙低着头,不满地翻白眼,她暗骂三十个铜子算什么,她上千两银子扔在地上,都不看一眼来着。 陈嫂见状头疼不已,要知道棚户贱民根本没什么能够填饱肚子的差事,就连给码头伙计、车夫以及倾脚头(倒夜香的)洗衣服的差事都是她千求万求,免费陪了倾脚头头目他爹近半年才求来的。 要知道这近千人每日的衣裳,可得近三贯钱,买个糙米和糠掺着野菜根几乎能够整个棚户上下吃饱近一个月的饭,可以说是棚户上下老少最大的差事。 要是因为林熙蕙办事不妥,弄丢了差事,便等于断了棚户老少的生计。 “我不管你心里服不服,反正你今个不好好把衣服洗干净,我非得好好打你一顿,让你饿上几天。” 陈嫂的恐吓,林熙蕙不放在心上,她心道,那些子成天吃不出味道的黄浆水,她另可不吃,这段日子来,她几乎不知道这些棚户贱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那些子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也吃的渐渐有味而,林熙蕙甚至觉得就连庄子上的佃农家的猪都吃得比他们好。 林熙蕙腹语,却不知道陈嫂听了,心里怕是感激她表扬了,要知道棚户贱民按照大唐到大胤朝三朝的律法,都是半点比不上猪狗的。 要知道大胤律法中牛马等同奴婢,杀之均要备案,猪狗杀了却只要说一声就成,就连大胤朝的乞丐也分三六九等,逃荒的乞丐你不能杀,他们很可能是良民,被主人赶出来的乞丐,你不能杀,他的身契属于原主人,杀了等于毁坏他人财产,按照大胤律法要罚二倍。 唯独棚户贱民,杀了就杀了,通报都不通报,甚至棚户贱民的亲人讨公道,也难逃一死,旁人见了也半点不同情,刻薄点会骂死有余辜,碍人眼,挡人道。 陈嫂骂骂咧咧的呵斥了林熙蕙好一会儿,林熙蕙低头不语,看神色却是几分不服气,陈嫂越发生气。 在她看来,明着她说是要替甄玲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表姐,可她到底心里感激甄玲,明白林熙蕙再怎么样也是恩人甄玲的表妹,折腾一下还成,可是弄死了不成,何况甄玲的未婚夫舒公子看着不顾这个前情人,万一弄死了,反而伤了小夫妻情分。 所以陈嫂对付起林熙蕙不过是万分手段使了一分,就这样林熙蕙还要死要活闹了几场,让她不得不考虑舒公子的心情,收了回去,只是让她作为一般棚户人做起了活计,换取生活所需。 林熙蕙这个不知好歹的,却好似她刻薄虐待了她来着的,敢情他们这些人能干的活,她不能干,陈嫂觉得自己如今对付起这个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几乎等于是供着来,甚至堪比自家女儿。 陈嫂没办法啊。实在是林熙蕙太娇气,洗个东西都能吓病自己,吃个米粥也能恶心吐了,睡觉还要床和被褥,陈嫂出生就睡草棚,长这么大还没睡过床,两个木板一搭,算好的了。 陈嫂一排数落,林熙蕙呜咽得忍不住流泪了。 林熙蕙委屈极了,前世她以为被长公主囚禁就算人生最悲惨的时候了,她甚至忍不住自杀了去。 可现在她不想放弃好不容易重来的生命,却要过比前世更苦的日子,而且这个时候她的护身符一个都没了去。 林熙蕙忍不住朝甄玲的棚子看了去。 “看什么看,小骚狐狸,比咱们棚户暗娼还不干净,好歹咱们是卖身赚血汗钱,不勾搭人家汉子,可你倒好,不是为了生计,就是天生犯银,勾搭旁人家的男人。” 陈嫂一看林熙蕙又惦念恩人甄玲的未婚夫舒公子,就一个肚子冒火,这玲小姐,心眼好,人好,对舒公子有情有义,偏偏舒公子瞎了眼看上了眼前这个破落货。 陈嫂琢磨了一下,这事儿可不成,她可得看着点,别让这死丫头耍心眼,又勾搭了舒公子。 “去去,到河浜上洗衣服,这小水塘洗洗脚就成了,还干活来着。” 陈嫂琢磨了一下,拖起林熙蕙干瘪的身子,将一把子臭湿的衣服盖到她身上,几乎将林熙蕙淹没,拖拉着林熙蕙往河边走去。 第五十九章 旱灾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棚户居民都草棚搭草棚,东头说个话,西头传回音,陈嫂和林熙蕙三天两头的吵闹,姬敏舒和甄玲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舒哥哥……”甄玲看着姬敏舒眉宇间微蹙的眉头,心陡然一颤,从灵魂深处发出一丝凉意。 淡淡的晕光照在姬敏舒的脸颊上,暖暖的绒毛折射着明亮的光彩,有些暗黄的皮肤不仅不显得难看,反而映衬着五官越发深刻立体。 姬敏舒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药膏抹平在坑坑凹凹的大腿上,半响,见甄玲还是一副欲哭欲泣的表情,心里明白她的担忧,安慰道,“我不是为蕙儿的事情烦恼,我是为崔家人的口信。” 姬敏舒这么说甄玲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姬敏舒轻叹,到底是从前伤她甚深,也难怪小玲子多想,又补充道,“崔家人说棚户这儿到底不大方便,如今他们搬到了完全的地头,想让我们过去。但是我觉得聚在一处儿总是个祸事儿。” 姬敏舒说到了崔家人,甄玲心情复杂了几分。 甄玲和崔家也算合作过的,但是那是为了姬敏舒,没办法来着,从心底来说,甄玲是不愿意接触崔家人的。 甄家的灭亡少不得崔家的推手,虽然崔家不是针对甄家,不过是为了护住自己外孙女,推了林家一把,才牵连到甄家人,可甄玲还是很难对崔家这个引子毫无芥蒂。 就像林熙蕙和国公府旧事牵连了甄家,惹得甄家家破人亡,追根究底是怨不得林国公府来着,要是甄府自己干净,怕什么牵连。 甄玲不糊涂,她明白这些道理,可人就是这样明白归明白,却很难做到宽宏大度,不计前嫌。 再来甄玲如今历经挫折。也不像少年无知,她看清 了旧事儿,也清楚当然若不是林熙蕙和林熙菡堂姐妹斗法,林熙蕙拿她做由子对付林熙菡,哪里能让她落入贱籍,毁了名声。 这些事情怪得林熙蕙,怪不得林熙菡,严格说起来林熙菡也是受了委屈的,但哪个无辜被牵连进去的受害者能够坦然自若,毫无芥蒂的和旧事旧人相顾而笑。 也许有些圣人能够。但是甄玲不能,她 心里明白她到底是小女儿家性子。 甄玲神色变幻不断,姬敏舒心中明白,他心里一阵怜惜。“那儿到底是人多口杂,咱们在棚户也待久了,凭得换地方,也舍不得旧人。” 姬敏舒话一落,甄玲却反而想到了姬敏舒的腿,姬敏舒的腿早年受了刀伤。得不到医治,这才害了病,遭了罪,等她救了回姬敏舒用旧法去脓水污血。刮掉腐肉,重长经肉,才没让腿越发溃烂严重。 可便是如此甄玲也很保证姬敏舒的腿能否好,会不会废掉,甚至会再次严重地几乎去掉姬敏舒的性命。 何况棚户的条件太差了,连基本生活都很难维持,姬敏舒在这儿根本无法拥有好的环境条件,养好身子骨。 甄玲想要养好姬敏舒的腿。她不想因为她心里的疙瘩就让姬敏舒成了残废。甚至去了性命。 往日若不是崔氏环境不够安全,靖王爷未曾得到朝廷谅解,甄玲怕姬敏舒成了南胤泄愤的工具。甄玲也不会拖着姬敏舒藏身在棚户这样的地方。 如今局势却是大不相同的,月头靖王爷一家赶至南胤,献计退敌,将功补过,得到了宪宗谅解,早就官复原职,一心想要救回独子。 崔氏再对靖王府有成见,也不敢冒着大不敬坑害了姬敏舒,再来林熙菡到底是靖王妃的侄女,有些事儿也不能做得太绝。 “舒哥哥,你腿还要名医好药养着,崔府那儿再不安全,也比这儿条件好着来。” 姬敏舒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心里更担忧甄玲,甄玲是潜逃的罪臣之女,到崔府那儿岂不是羊入虎口,何况甄家和崔家的一笔子烂账。 “崔阁老心胸宽广,不是个计较的,可难保旁人不会不计较甄家和崔家的旧事儿。” 甄玲刚才见姬敏舒仍然犹豫不决,眼神中满是担忧怜惜,差点哭出来,她心里一个念头,就是猜到了姬敏舒是不放心林熙蕙,甚至为了林熙蕙可以不顾自家的腿。 这会儿听出来姬敏舒担心的是自己当即憋会眼泪,又哭又笑起来。 “说几句话儿,又掉不得肉,崔家再不靠谱也是百年世家,哪里能和市井之徒一般蛮横刁钻的坑害了我。” 甄玲听了姬敏舒的关心,心里舒坦,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神采,说话轻快爽利和街头幸福的小妇人一般,“最多不阴不阳的讥讽几句,可如今我在乡野地头过久了,还能和那些子矫情虚伪的人闹闲气来着。大不了等你腿一好,咱们再回棚户。” 姬敏舒听甄玲不怕去藏在瓦肆深处的崔府,心里也放下愁绪,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和甄玲商议了一番如何将给棚户的人添置一些东西,好让棚户的人能够好过些。 未料二人的话,一下子被旁边的张老太太听了去,她立马急躁上前道了一句,“别,别,棚户东西多了,是要人命来着。” 张老太太这一说,姬敏舒和甄玲二人当即从激动中缓过神,想起棚户之所叫棚户,不是因为棚户穷,而是他们不能富。 棚户人一个寸丁草棚,上无一片瓦,下无一块地,内里无家当,锅中无米油,棚户的人过一天似一天,东西多了反而会遭了罪。 家中任何东西,哪怕是人也不能藏住,只要任何人看中,都属于旁人,这就是棚户贱民过的日子。 姬敏舒和甄玲原先也不是没有点银钱,可惜那些东西最多买些吃食,让棚户人打打牙签,否则每月户甲到棚户点查,不过是让棚户人遭罪来着。 甄玲叹息一声,“张奶奶,还是倒是多买些米粮给你们藏到土炕下面去。 “呵呵……”张奶奶听了露出一抹满足地笑容补充道,“白米白面是不成的,最多买些麸糠和黄面这类子糙粮,要知道这些东西连乞丐都嫌弃的,咱们才能吃饱。” 甄玲心酸的点点头。 姬敏舒沉默不语,心道,棚户贱籍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早就该废除了。 可惜历代帝王将棚户贱民当做警示天下世家的工具,半点没想起来,一个王朝稳定与否,从来都与当政者的刑罚和手段严谨与否无关。 圣君行圣政,昏君施昏策。 十月初,北胤爆发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灾,土地龟裂得好似层层裂开的冰层,川流不息的河流干涸得只剩下河床上的淤痕,焦金流石,蝉喘雷干,仿佛一夜间北胤的水就被南胤 流干。 几个月前,南胤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水灾,几乎淹没了南胤所有的良田,以至于宪宗不得不放弃攻打北胤的决定。 姬文璟当时还沾沾自喜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在他看来北胤夏日虽炎热点,河流水流量少了些,到底不似南胤水漫城池,十室九空,不过是粮食提早收割了点。 姬文璟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是上天再示警,告诉众人,他才是大胤朝真正的君主。 当然姬文璟也趁势在北胤造谣生事一段日子,只是及早被南胤一帮人发现了去,反谣言了一番。 但到底动摇了南胤的民心,不然宪宗也不会放弃攻打北胤的计划。 可如今,姬文璟却笑不出来了。 北方日头短,农作物时间长,一年一收,本来就比得南方物产丰富,如今一个旱灾更是让北方减产泰半,北胤朝臣几乎可以预料到大旱过后的结果。 北胤大旱急白了姬文璟的头,也让各方势力暂缓之间的斗争,开始为抗旱做准备。 姬文璟甚至想着他若是有个仙法或者预知后世,早在南胤水灾,就帮着南胤老百姓抗了洪水,将那些子哗哗的水流通通引入北胤朝,解了北胤朝的急。 姬文璟一想到预知能力,就想到唐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唐蕊若是真的能够预知未来,她为何半点不曾告知自己来。” 姬文璟让自己不能多想,脑海里却思绪颇多了。 姬文璟为了不让自己多想,越发全身心的投入抗灾计划中。 可惜唐蕊这样的重生之人,如何能够让姬文璟多走弯路来着。 唐蕊立马找到了姬文璟相谈旱灾的事情,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就是这一场旱灾让宪宗焦头烂额,以至于放任姬文璟这个西北王在西北扩张了近三年不曾采取行动。 实在是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就像旱魃降世一般整整待在北方近半年,甚至连历年会有的大雪,大胤朝也是半点没下。 干干的土地被干巴巴地冻着,一踩就像沙子一般的风化,北方寸草不生,寸土不存,连千年老树都枯死,老百姓就连吃树皮草根也完全没有机会。 若说南方的水灾是十室九空,海龙王杀人,那么北方的旱灾就是真真灭绝人伦,一室不存。 不然宪宗也不会举国之力,花费整整三年才让此地恢复生息,半点顾不得在西北称王称霸的西北王姬文璟,让姬文璟势力发展到几乎让大胤朝招架不住的势头。 唐蕊甚至觉得若不是宪宗通过她,采取了不光明的暗杀和诡计,怕是后世皇帝也不见得能够杀死姬文璟。 第六十章 计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可惜她当时不曾看清云少珺险恶用心,才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最真心的姬文璟,而这世唐蕊一定不会再让姬文璟重蹈覆辙。 唐蕊心里暗暗发誓,见姬文璟身边信任的太监总管王强退了出来,她急切地拥上前,一把拉住王强,几乎将王强的衣袖扯开,王强微蹙眉头,对唐蕊这种不尊重的粗野举动有几分厌恶。 唐蕊半点顾不得小小太监的心思,反而语气里有几分怒意道,“王强,陛下怎么说,怎么会不见我呢,是不是旱情越发严重了。” 王强心里明白唐蕊在姬文璟心中的地位,面上不敢露出不满,心里却暗骂道,明知道旱情严重,还成日里搅缠,不是害公公我挨骂来着。 王强一想到姬文璟头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就是拜唐蕊所赐,就一肚子火。 可人啊,得罪不起的,再大的火都要憋着。 王强挤出一抹笑意,语气温和道,“娘娘,陛下为旱灾的事儿焦头烂额,如今正和大臣们商议来着。您看,您的事儿,是否过一段……” “王公公,你什么意思?” 唐蕊听出王强话里怨怪她无事叨扰陛下,当即憋了一肚子愠火,敢情这个不知所谓的死太监当她是那等子争风吃醋,没头脑的后宫女子来着。 “难道你不知道我正是为旱灾的事儿来着的?还不快再去通报。” 王强垂目,眼神里的阴鸷几乎和唐蕊一般,可王强小人物爬上来的,最会掩饰内心,比唐蕊这个仅仅在内宅受气的庶女。经历得更多,也更难以看得出内心。 “唐娘娘,不是小的这个做奴才的为难娘娘,而是陛下说了哪怕是娘娘您说是为旱灾的事儿,也是不成的。” “什么?”唐蕊有些受打击,神色有几分不可思议。“这不可能,你没说我有解决旱灾的办法吗?” 王强叹息,做出一分语重心长道,“娘娘,您还切莫怨怪陛下。陛下实在太过为朝政忧心了,如今本来就局势紧张。现在这场旱灾越发让陛下头疼不已……” “我不听。”唐蕊打断王强的话,急躁地问。“你到底说没说我有解决旱灾办法的事儿。” 王强被唐蕊逼问得心里越发不快,她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施法捉了旱魃不成。 王强心里冷笑,再来陛下不想见她,与唐蕊有没有旱灾的解决办法有什么关系。 “娘娘……” 王强想再说什么,唐蕊也听不下去。王强这个前世不存在的太监很让唐蕊不安,她不想和王强周旋。 唐蕊和身边宫人使了个眼色,挡住王强。突然朝大殿冲了过去,王强当即踹开宫人,强行拉住唐蕊。 “王强,你敢拉我。” “娘娘,别让杂家为难。”唐蕊不顾他死活,闯宫门,王强早就没了耐心,恨煞唐蕊了。 “王强,你滚开,我是真的有急事。陛下,蕊娘来……” 外面闹哄哄的争吵,大殿里面商议的大臣们早就听到了。 只是碍于姬文璟的颜面,均是眼对眼,鼻子对鼻子的,默默不语,做出木头人状。 姬文璟听着门外的动静,心里又恼火又无奈,更多是一种无力感。 唐蕊如今这般认不清局势,何尝不是他宠出来的。 难怪世家娶妻,只娶嫡出,实在是庶出上不得台面。 姬文璟不禁拿起王皇后、郭贵妃一干世家嫡女对比起唐蕊这个爱人,陡然发现唐蕊没他想象的那般好。 至少在基本的礼仪和人情道理上,唐蕊半点不及王皇后,甚至连粗鄙的庞家人都不及。 姬文璟又想,还是唐蕊在心里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儿,所以才从来都不顾及他的尊严和国家。 “算了,让她进来吧。” 姬文璟不想多想,无力地让唐蕊进大殿。 云少珺这才第一次看到传说中地唐娘娘,祸害了整个唐国公府的庶女以及为虎作伥坑害了整个大胤朝的庶女。 唐蕊穿着水蓝色宫装,一头元宝髻上很是素朴的插着玉簪和一朵宫花,就别无她物。 她长得一般秀丽,半点不及嫡出姐姐唐婉倾国倾城,反而在世家里面算是相当不起眼的。 五官毫无特色,眼睛有些圆,鼻子不大,嘴巴也不大,巴掌大的脸在民间也许算是个颇有姿色的美女,可是在世家勋贵中乃至集天下钟灵毓秀皇宫却是普通至极。 唯一比较有特色就是她皮肤很白,有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瓷白,神色很冷漠,抬眼看向云少珺的时候,有种野兽般的锐利,让人不舒服的惊心。 云少珺总觉得唐蕊的气质有几分眼熟,直到见到她身后跟着同样神色不明的王强才明白。 “太监阴鸷恶毒,唐蕊气质相近,想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必是内心狭隘嫉妒心强,又好算计的人。” 云少珺对唐蕊做出如下的评价。 唐蕊也对云少珺这个前世仇人腹语了一般。 前世云少珺明明是他的未婚夫却领娶他人,后来更是利用她这个被抛弃的未婚妻,来算计爱慕她的姬文璟,甚至背信弃义害她死无葬身之地。 唐蕊看到云少珺的时候就恨意滔天,尤其是云少珺蓝色补服衬得他唇红齿白,翩翩美少年,好似天空中地白云,干净得不惹尘埃。 “我已经脏了,他凭什么还那般干净。” 唐蕊心中大恨。 唐蕊痴痴盯着云少珺,回忆前世种种,满腔恨意,旁人见了却觉得她见云少珺俊俏,看花了眼,以至于醒不过来。 顿时惹得一干朝臣暗笑不已,大臣不敢当面嘲笑姬文璟的帽子快绿了,却有几个关系姬文璟的老臣。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姬文璟自然也看在眼里,对唐蕊越发失望与不满,“你来干什么,唐夫人。” 唐蕊听出姬文璟的语气里暗藏的愠怒,她心里委屈,她是为了他而来。他为何这般对她,唐蕊强忍泪意,道,“陛下,我这儿有解决旱灾的办法。” 唐蕊这话一说,倒是让姬文璟和朝臣冷静下来。就连云少珺也神色不明的看向她。 唐蕊见状让宫人取出准备好的海航图,“陛下。北胤地处大胤极北,西北连蛮族,南接南胤,东靠渤海,地势恰巧处于旱灾重症区,若想解决北胤旱情。抢种庄稼怕是不成了。” 唐蕊说得话很快,众人没反应过来,她又往下说。“可南胤却不同,南胤地处江南富饶之地,就算今年水灾遭了罪,老百姓只要活下来,回到土地还能赶种一季粮食,保住家小性命。“ “夫人,您说的这些我们这些人没有不知道的。“姜尚书不满打断。 唐蕊兴致冲冲地跑进来,打断御书房的政事,朝臣虽然不满,但是为了北胤朝和唐蕊的救灾方子还是忍了下去。 毕竟危机时刻,能救了灾,哪怕是杀人放火也是能够原谅的。 没想到唐蕊一来,半天废话尽说南北条件不同,南方抗得住灾,北方扛不住,更是明确说北胤旱灾就不了了。 简直是给众人心口伤撒盐。 唐蕊打量了一眼姜尚书,姜炳倱,姜家十万八千里远的远亲,半点和姜家搭不上关系,可他偏偏认了姜成辕的祖父做干亲,一下子就成了姬文璟的亲戚。 不过好在这个人人品不咋样,却是个理财做事的能手,更对姬文璟忠心不二,就算姬文璟身首异处,他也不改忠心,还曾前去唐家救过她。 最后被云少珺一刀砍成了两半。 唐蕊对他心中存着好感,也不对他的质疑生气,反而耐心地继续道,“姜大人,旱情无法解决,但是不代表咱们会受 影响。“ 唐蕊又指着南胤以南的一些岛国,细声细语道,“这是大胤以南的藩国,那些地方风和日丽,四季入春,一年三四熟,物产极为丰富。尤其是今年大胤朝和蛮族都遭了灾,可这些岛国却丰收得粮食烂了一地。“ “蕊娘,你的意思是……“ 唐蕊的话让默契十足的姬文璟猜测出几分。 唐蕊点头,“我这张地图是从胶州海商安家得来,安家是大胤朝三代大海商,专门走买的就是南海岛国的本土特产。此外早在五年前我们已经得到这条特产粮食产业。” 姜尚书遂道,“唐娘娘的意思是让咱们通过海上贸易购买此处的粮食,可是咱们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和布匹购买,此外北胤这么多人口,如何能够买的起。纵使陛下手上有大胤朝几代国库积累,也付不起啊。” 姜尚书的考虑,众朝臣皆点头称是。 张侍郎又补充道,“再来藩国亩产和粮食积累也不一定能够负担起咱们北胤朝的人口基数。” 张侍郎的考虑很是提醒了众人,没一会儿户部侍郎陈侍郎统计出北胤朝如今的国库和私库的库存,遂道,“目前国库积累尚有白银三百万两,金百余万……” “预计此库存按照大胤朝去年物价可购买稻米三万万余担,黍面二十万万余担,栗米十八万万余担……” 陈侍郎的汇报让众朝臣心安片刻,“若是按照去年粮价,倒是能够购买北胤六府近一年的口粮,但是今年江南水患已经让物价起伏不定,涨到去年均价的三倍有余,一直到宪宗皇帝从南藩诸国大量竞购粮价,才得以稳定。” 陈侍郎说话提到了宪宗政策,北胤朝君臣也顾不得其中让他们不舒服的地方,“所以怕是南藩诸国就算有余粮也是不多的,再来如今本朝旱灾,粮价怕是又要更加有所涨,最重要的是水才是旱灾最大的问题。” 陈侍郎这些考虑均说出了朝臣的心声,就连姬文璟也有这些犹豫。 第六十一章 南藩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唐蕊心中有些怨怪陈侍郎的汇报打击朝臣的信心,她深知本来她作为一个女子干预朝政就引得在场的诸多臣子不满,陈侍郎这番话更是给了朝臣驳斥她建议的机会。 唐蕊当即站起来,将另一份关于南藩诸国的详细粮食产量给抛了出来,指着其中的标注处道,“南藩诸国的确是粮食库存不多,若是口出本地消耗,能够提供给北胤的甚至不足一万万担……” 唐蕊直白的话更让朝臣心中一凉,有种旱灾难存的感觉,北胤满朝文武原先还各有心思。 只是如今随着旱情越发严重,这些依附于北胤朝的权贵官宦也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到底是关系他们的荣华富贵,这便是那些朝臣明明对唐蕊举动心存不满,还能忍耐唐蕊大放厥词的缘由。 “娘娘,如今南藩国也没什么余粮卖给咱们,那您刚才前往南藩国购买粮食的主意又有什么意义?” 唐蕊细细的分析南藩国如今的局势,让早就被现实打击到的朝臣越发不耐。 唐蕊轻笑一声,“郝大人,您问的问题,正是我想告诉大家的。” 众人朝唐蕊看去,唐蕊对姬文璟轻轻一笑,点点头,“南藩国的粮食,便是咱们举国之力也不见得买得到够用的粮食,那么还不如不买。” 唐蕊指指姬文璟腰间的佩刀,“北胤新国,什么都不缺,唯独不缺这个……” “娘娘是说让我们去南藩国抢粮食?”姜尚书语气中有几分不满,他骨子里有天朝上人的思想,觉得靠武力强抢小小番邦的东西,实在是不怎么得体。 姜尚书不满。但是其他几个武将倒是觉得是不错的主意,交头接耳地议论,很是对此认同。 就连张侍郎也问及唐蕊,“娘娘,您说这南藩国的库存是否够得着北胤人的消耗。” “便是够不着,迁徙些咱们北胤人去。按照那儿的物产和条件,也能养活些。”唐蕊这一提议,让张侍郎心中觉得南藩国战事很是靠谱。 没一会儿,姬文璟就让北胤的几个朝臣商议一下唐蕊的建议,众人大臣商议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攻打南藩诸国。谋夺他们的粮食和领地是个非常可行的计划。 唯独几个实战武将心中对攻打南藩国水战有些疑惑和不放心,在唐蕊一番经验船员保证下。也放下心思。 此时的南藩诸国,尤其是南海岛国说是藩国实则大多数岛国均还处在氏族和愚昧的奴隶制度下。 尤其是这些岛国没有完整的家国制度和严谨的文化,国民也没有国家的思想,往往战争中很难有忠君爱国的意识。 甚至很多当地的居民被大胤朝的富饶和繁荣所吸引,甘愿被大胤朝的奴隶贩子拐卖。 先帝好海战,先帝年轻时期就曾多次对南藩诸国发动攻打。 有一次。僧伽罗,也就是后来的细兰(斯里兰卡),上贡的猫儿睛。珍珠,蓝宝石,红宝石这类的珠宝让先帝很是不满,疑心僧伽罗有不臣之心,张太后又挑唆了一番,便一怒之下发动了战争。 可让攻打僧伽罗的海龙卫没想到的是,当战舰抵达僧伽罗港口时候,不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抵抗,还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热烈欢迎。 海龙卫的校尉发现情况不对,怕是这次事件有误会,立即质问了国王,那个叫做罗布达达的国王当即又哭又跪表示从未有不臣之心,绝对忠心耿耿,就差切腹表白,甚至打算将他们全国那个又黑又老的最美公主献给先帝爷。 当时的校尉哭笑不得说要押着国王去见先帝,好让他当面给先帝解释,一般这种国王做俘虏的事儿,有点脑子的都不大愿意,校尉还做了国王不愿意,就活捉了的准备。 可更让校尉无法理解的是那个极品国王不仅喜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还将老婆孩子一家近三十余口,一个不留带走,就和全家游玩没两样的跑到大胤朝做俘虏。 就连校尉自己都不忍了,暗示国王留个儿子做个种吧,没想到那个差点被留下的小王子恨得以自杀做威胁,一定要去大胤朝做一次俘虏,校尉无法只得怜悯得带走无知的小王子。 校尉一开始不理解这些僧伽罗国居民的心里,后来才知道大胤朝的繁华是他们心之所向。 就像葛葛僧祗国(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东北伯劳威斯群岛(bronwersis.)中的一岛)的昆仑奴为了到中土做奴隶,族群发生争夺战争和个人挑战,甚至拿出全家的积蓄收买大胤奴隶贩子,便是为了大胤朝繁荣富裕的生活。 特别是后来僧伽罗国王全家来燕京府的事儿惹得其他南藩岛国羡慕嫉妒不已,争相挑衅起大胤朝,就为了到大胤来自辩一番,玩乐一番。 直到年底,大胤朝官员才发现其中奥妙,下令不听话的就不许朝贡到大胤朝,那些不断挑衅的南藩诸国才消停。 所以唐蕊和北胤的大臣根本不觉得打不下来南藩诸国,均觉得大胤朝的神武军队掠夺和杀戮化外之民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完全不担心会败给那些子住木屋,穿草裙的黑皮人。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海上航行辨不清方向,一不小心吹到了十万八千里,毕竟北胤朝除了对倭的商船,大多数是走东京府(现在朝鲜半岛)的内海商船。 可唐蕊既然说到了她们手上有老安家海商的船队,北胤将士当即放了十万个心,甚至当晚姬文璟就下令做出攻打南藩诸国,抢粮救灾的准备。 北胤朝的这种大天朝思想流传甚久,唐朝便处于天方地圆,中土正心,万朝所向的过度膨胀的心态中,以至于后来北胤民间流传天国大军被南藩诸国打败的事儿,北胤王朝的高层也半点不相信,依旧沉寂在南藩大量的粮食救灾的美梦中。 北胤朝的秘密取南补北计划,刚刚开始,南胤宪宗皇帝也从燕京北府得到了这些消息。 宪宗近日来也针对北胤爆发的旱灾,做出了诸多准备,与新帝姬文璟在南胤水灾所表现的态度不同,宪宗皇帝决定短时间放下成见旧怨,先协助北胤抗灾,以防蛮族趁机攻打北胤。 在宪宗皇帝看来,他深恨姬文璟谋朝篡位,分裂国土,与虎谋皮,引蛮族入腹地,背叛民族和家国,是大胤朝和姬氏皇族最大的耻辱。 但是在天灾和民族面前,这些都可以暂时放下,毕竟姬文璟再不是,也是姓姬的,北胤朝纲再乱,老百姓也是大胤朝的老百姓。 宪宗作为一个君主,哪怕现在落魄了,他也不能放下他的臣民,宪宗无法放下北胤的旱灾。 故北胤朝的旱灾爆发,宪宗皇帝和南胤小朝廷都为此出谋划策,夜以继日,比北胤本地的皇帝大臣还忧心得多。 月底,宪宗皇帝最终下定决心,希望暂缓南胤与北胤之间的仇恨,让部分北胤老百姓来南胤朝避旱,借以减缓北胤朝的赈灾压力。 可惜宪宗的一番苦心终究被弃,宪宗的两国协议书当场被姬文璟撕毁,甚至连来使都差点被斩杀。 在北胤朝看来,宪宗皇帝就是典型的趁火打劫。 宪宗政策一出,岂不是将北胤朝的老百姓都搜刮走了,那样北胤朝还不没人了,姬文璟这个皇帝还做得有什么意思。 唐蕊自从献策成功,又与姬文璟亲密几分,二人心中芥蒂还在,却也回复从前的甜蜜。 姬文璟对宪宗的目的错误认识就是由这位计策百出,目光远大的唐娘娘所引导,在唐蕊看来只要是宪宗出的主意和要求都是不安好心的。 唐蕊当即以最恶毒最可怕的念头考虑南胤朝的用意,甚至举出诸多例子,劝说了姬文璟,引得姬文璟越发觉得南胤才是生死大敌。 月初,土地干涸得草根裹露,老百姓的存粮越发稀少,街上的乞丐也不见踪影,城外饿死的尸体养得野狗膘肥体壮,可没多久这些野狗又成了饥饿的人口中的粮食。 北胤朝开始出现断断续续地逃难人群,当他们欢喜逃到南北交界,好像找到了生的希望之时,北胤朝的军队出现在南胤和北胤的交界处。 新帝姬文璟有令,胆敢越界逃亡南胤不问男女老少,是商人还是官员通通杀无赦,甚至连南北通商也在此禁止了。 难民顿时哭声喊地,有些胆大的不仅无视新帝法,反而翻山越岭誓死逃离北胤,虽然十存一的到达南胤,但还是挡住北胤朝老百姓对生的期望。 北胤那些私逃的老百姓抵达南胤当地,短时间内也对南胤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南胤也是刚刚遭受水灾,损失惨重,粮食紧缺,好在南胤早年通过胶州一些海贸商行早早购进了诸多的粮食,缓解了粮食紧张,再加上南方许多地方是一年二熟,一年三熟,冬麦和其他粮食收入还是相当可以,才没给南胤带来巨大影响。 现在北胤老百姓的到来又一次提高了粮价,让部分当地老百姓对北胤难民有了排挤和不满。 第六十二章难逃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北胤对南北线的封闭政策,很快就引发了进一步的冲突,好在唐蕊早年储存的粮食缓解了国内的压力。 可没过多久,唐蕊执行的限粮计划破灭。 这个限粮计划,是唐蕊照抄前世宪宗赈灾法令政策,前世很大程度上维护了当时的旱灾中的大胤朝稳定。 但是北胤由于世家勋贵奢侈成风,官官相护,官商勾结等诸多原因,最终破产。 北胤的老百姓无法获得赈灾粮食以及基本的饮用水的补给,生存受无法保证,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爆发过多次暴动和冲突。 北胤朝廷从铁血镇压到冷淡处理,最后不得不采取手段警告那些无视法令的权贵官宦,可惜唐蕊这些手段还是毁在了她的心腹手上。 上行下效,唐蕊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她吸引的对象自然也是不够光明磊落的对象,严莫稳就是其中之一。 严莫稳乃是老牌子清流严馥七子,严家是大胤朝有名的书香世家,一门状元起头两探花三进士八举人讲得就是严家。 严家寒门出生,却皆是天众奇才,极为擅长读书,尤其是家长严馥乃是高宗时期的第一届状元郎,士林素有天下八分才,严馥占尽七分的说法。 严馥其人有傲骨,刚直,不畏权贵,士林民间声望极高,人称“打得倒地泰山神,打不到的严馥”。 做御史中丞十七载七次下刑狱三次遭廷杖,其中皆是为了老百姓伸冤求利,对抗世家勋贵。甚至里面还有二次廷杖就是直接当面指责先帝爷昏聩败坏超纲,据说口水喷了先帝爷一脸,让先帝爷这个惯是当面不发怒的皇帝爷,气得差点对打。 严馥世家勋贵、皇族官宦间名声不好。是有名的“臭豆腐”,“严铁面”,可民间却多有青天大老爷的说法。 但是民间的尊崇并没有给严家带来好处,反而给严家后人带来诸多痛苦。 严馥仅一老妻,二人伉俪情深,生有八子,无女,八子皆有功名,早年严馥再世。长子进士,次子探花,三年后三子进士,四子又是探花。 可是严馥早逝,独留下弱子老妻,严家自从就未曾再中进士,直到七子严莫稳多次进士不第,一怒之下投靠了被严馥评价为“忠臣脸奸臣心”的赵家宗主,就一次中了二甲头名。 这其中有什么奥妙一目了然,实在是严馥为官清廉得罪的特权阶级太多。朝廷上的那些权贵不希望再有第二个严馥。 严家入官的子嗣有五,严馥长子、次子、三子、四子以及老七严莫稳。 其中次子和四子分别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美探花和少年才子,可惜严家子嗣官场不顺,几十年下来竟然除了严莫稳,没有一个四品官,就连翰林院出生的老二、老四也是出了名的不出阁老探花。 当然其中并不是严莫稳的能力比家中兄长以及严家他人高出许多,而是严莫稳性子不类严家人。 严莫稳是严家一群刚正严明、清廉善良的人中的异类,他天生狡诈自私,擅长专研权术。早在宪宗时期就靠着赵家势力一举爬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莫不是宪宗为了打压世家勋贵,指不定如今早早就做了尚书。成了一方权贵。 后来宪宗扳倒李氏、压下赵氏,铲除牛氏,严莫稳也战战栗栗成了隐形人。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 姬文璟谋朝篡位成功,他也没似一些严家人逃亡燕京府支持宪宗正统或者弃笔从戎北下抗蛮,而是假装留于燕京府以死明志,等严府老母走后,立马穿红戴绿领着全家老小投靠了唐蕊,一求荣华富贵。 惹得严莫稳的嫡妻孔氏当即带子和离。 孔氏出生圣人孔家嫡系,之所以能够下嫁严莫稳这个寒门官宦后人,不过是看中严家家风和严馥清明,可严莫稳的举止让孔氏不屑与之为武。 孔氏休夫,严莫稳无奈,孔氏后人,儒家圣人之后,不管哪个王朝想要靠儒家来稳固统治都不敢薄待了孔子后人。 严莫稳离开了紧箍咒般的嫡妻孔氏,如同脱缰野马,越发得意忘形,贪赃枉法,作为唐蕊的走狗,很是为唐蕊做了一干子不干净的东西。 头一个就是唐蕊报复他人以及虐待曾经嫉妒不已的世家贵女的手段和刑罚皆是严莫稳收罗过来,讨好唐蕊的,甚至唐蕊手下第一刑罚高手许璜亦是严莫稳引荐的。 若说严馥民间人见人爱,权贵官宦人见人厌,那么严莫稳这个做儿子的就正好相反,权贵爱之,百姓恨之。 趋炎附势是他的本性,骄奢淫逸是他的根骨,而无耻下流就是他整个人最大的品质。 唐蕊的限粮令执行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世家和勋贵的骄奢之风,让世家勋贵降低生活品质,来维护老百姓的基本生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世家勋贵、官宦子弟心存不满,自然找到了唐蕊的顶级心腹之一严莫稳,这个同时是限粮令的执行者。 严莫稳这个人狡诈又了解主子的性子,他深知唐蕊这个人骨子里就是世家闺阁女,对泥腿子是半点无同情心,之所以执行限粮令,很大程度上就是怕老百姓死光了大胤朝就没了,或者怕发生民变,王朝不稳。 于是严莫稳就出了个馊主意,以新粮换旧粮,用唐蕊近年收集的粮食换取那些世家放烂的旧粮,来中饱私囊,讨好权贵。 旧粮换成新粮,对于饥饿的老百姓来说,这些并不是问题。 可北胤那么大,老百姓那么多,粮食还是消耗得极快,那些还如同往日一般浪费奢侈的权贵官宦发现他们的银子再也买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这个时候慌神了,怕死的人就开始想要从严莫稳这儿多要些粮食和饮用水。 可这些东西是固定的,给了就没有了,外面还那么多的张着的嘴。 严莫稳又出了嗖主意,他开始在不够的粮食中掺树根掺沙子掺各种他能够掺和不能够掺的东西。 这一举动一下引起了民愤,特别是当老百姓看到那些权贵不仅仅随意将白花花的大米饭丢弃,甚至还将大量的粮食发酵做成美酒,一下子就冲到了北胤新贵的府宅,烧杀抢夺粮食。 饿疯的人不怕死,饱死比饿死好,有些饿极了的人不仅吃光抢光新贵的粮食储备,甚至有人愤怒的老百姓,活生生得撕了吃了那些白胖的权贵。 民变爆发就像火山爆发一般,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了。 老百姓发现抢夺新贵和官宦的府宅能够吃饱饭,那些不怕死的老百姓开始成群成组的抢夺那些权贵的府宅,权贵有护卫士兵,但是再精壮的士兵也比不上群蚁般的老百姓。 人多力量大,难民成群的攻击,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又在尸体阻挡下,冲了上来,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瞬间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感觉,更让那些难民饿红了眼。 抢现在死,不抢活活饿死,痛死,抢到吃饱就能活,不抢就要痛苦死。 这就是难民的心声。 多次民变终于让姬文璟、唐蕊这对北胤最大的权贵看到了其中危机,可惜唐蕊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北胤朝的禁军、厢军以及地方上的乡兵大多数都踏上了南征的海航线上,第一批南藩诸国的战争给北胤不仅带来了可以赈灾的粮食,还带来了大量的珠宝财物,不仅百官将士杀红了眼。 就连姬文璟这个相对历代皇帝富裕多了的新帝也被这些不义之财惹得动心不已。 北胤朝没有兵可以制止民变,姬文璟不得不带回部分用于阻止老百姓南逃的厢兵,用于安抚镇压北胤内地民变纠纷。 南北防线一松,宪宗有一瞬间想要由此收复北胤的冲动,但是南胤紧张的形势让宪宗不得不放弃。 南胤刚经历水灾,宪宗目前最大的事情就是稳定南胤局势,何况宪宗心中清楚,他便是收复了北胤也无法解决灾情,反而南北交战,会让已经朝不保夕的老百姓生活越发困难。 宪宗并没有对北胤发动大举攻击,姬文璟、唐蕊很是松了口气,当即开始抽调南北防线上多余的部队,维护起北胤内部局势。 他们二人坚信只要能够从海外带来大量的粮食,熬过这场天灾一切就是美好的。 南北防线一松,北胤逃荒者开始南逃,林熙菡诸人也在崔阁老安排下开始南下的旅途。 崔阁老心中清楚若是不出意外,旱灾后,便是宪宗北上的时期,而这段大旱时间便是燕京府最难熬的日子。 崔阁老一个人留在此处,有诸多护卫护着,以及那些足够的粮食存储,崔阁老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反而林熙菡这类小辈留在此处给他会带来诸多不便和危险,何况林熙菡这些孩子留在此处也是一种粮食和饮用水的消耗。 林熙菡等人走的是海路,如今内陆旱灾,大运河船只难行。 所以林熙菡等人有一段穿往渤海的陆路。 林熙菡一语成谶,说道伍敬安小胖哥除非办孕妇,不然无法出行的话,还真的让伍敬安办成了个快要生的孕妇上路,蹲坐在马车上。 而和伍敬安在同一马车上的不是林熙菡几个丫头,而是刚搬到瓦肆小院的姬敏舒。 至于林熙菡几个小女娃娃,出于安全等诸多原因,反而成了牵着马的丑小厮。 第六十三章 私逃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一首诗道明了旱灾一般出现的事情,可大胤今年的灾情完全不符合历朝历代的自然灾情。 三月的北胤少雨,却不是无雨,相反南胤诸多中土以南部分还连续降雨,以至于春汛就来势汹汹,一直绵绵不断到夏初,提早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洪水,几乎毁掉南胤整个春夏秋三季的收益。 而北胤却在上半年享受了一把史上绝无仅有的风和日丽,可下半年却陷入了陡然爆发的危机,暖秋持续,寒霜不至,河流干涸,秋雨不临。 甚至于连往年常早早到来的大雪也迟迟不来,曾经让人深恶痛绝的雪灾成了民众救命的期望。 可一次次失望,让老农都无法摸着老天爷的心思,有些老农甚至揣测怕是来年亦会无雨。 旱灾会持续到明年这个揣测让北胤老百姓想都不敢想,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些心底忐忑。 灾后必要妖道,大胤朝有灾情,那些子借着神灵坑骗的道士和宗教开始不断出现,南方雨神,北方旱魃神教、雷神教等等教宗一方面坑骗老百姓仅有的食物,一方面为了私利蛊惑老百姓和朝廷作对。 从燕京到蓟州短短百里旅途,林熙菡就遭遇了近三次老百姓攻击衙门的事儿,其中引导各种民变的组织就是最近才兴起的屏翳教,又称雨师教或者玄冥教。 屏翳、雨师、玄冥都有代表雨神、云神、水神等诸多神仙的意思,从教名就可以看出老百姓对解决旱灾的渴望。 林熙菡一行人行事越发小心了。可就这样林熙菡这些人还是被一群饥饿的人群盯上。 林熙菡这群人的马车和马实在太醒目了,彼时旱灾险情,老百姓连都养不活,何况活生生的畜生来着。寸草不生的北胤养这些马匹绝对是奢侈的事情。 林熙菡这些马在勋贵多如狗的燕京府还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但在蓟州这样的荒郊野外就像黑夜中的明灯般醒目。 林熙菡这些人已经被生活的一群灰头土脸的难民跟踪了许久,但是林熙菡等人根本不敢停下来,他们一停下来也许就和刚才好心赠粮的官宦夫人一般,被活生生地撕成碎片吃了下去。 林熙菡这些人也不能抛弃引人注目的马匹,不是马车上有姬敏舒这样不良于行的伤患或者是粮食储备的问题,而是一旦抛弃了马匹,林熙菡这些人不是走不出去沦为难民,而是被煮了吃了去。 短短一天一夜。就让林熙菡看尽人间惨剧,父食子,子弑父,夫烹妻,妻杀夫,换子易食这些事情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多起。 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能够有多残忍,又多缺乏人性,林熙菡曾经不知道,但她身处地狱之时。却是心惊胆战,不敢想象,她觉得十八层地狱易不及此处。 天黑,地荒,林熙菡一行早就甩掉了稀稀朗朗,毫无气力的艰难跟着的难民,找了一处望风高处开始扎营夜宿。 自从昨夜林熙菡等人在小镇上受了袭击,就不敢入住人多的县衙,甚至连村庄也不敢进。实在人越多越危险。 凫茨卷耳汤在晕黄的火光中散发出阵阵菜香。林熙菡小心地往菜汤中加干面团和干粮,马夫看着炖的溅起水花的清汤。眼睛开始发涩。 “其实初春气候就诡异得让人心不安,淅淅沥沥的雨水像是小狗尿般,一泡就没了。老乡们都是心下琢磨春天会不会大旱。要不要改种林家稻米(占城稻,旱稻),可这一琢磨,没多久,老天爷又开始下马尿。” 马夫黄伯摸了两下老马干瘦的下肋,“我就想这林家稻米说是不挑地儿,可收上来的稻米却米粒瘦小,口感粗糙不香甜,一般贵人都不爱吃,卖不到银钱。” 他仍不住拍拍老马的脖子,老马发出一声鸣叫,他安抚了一下,揉揉眼,“老稻米(一般粳米)到底口感好,要价高。孩子们大了,家里总要添置些东西,今年卖了粮说不准就能给老二存了媳妇钱。” 马夫黄伯接过林熙菡递过来的稀汤,一口饮尽,“可惜,老天爷不给人活路……” “老天爷不给活路啊……”众人皆叹。 姬敏舒沉默不语地接过碗,小口啜了两下,崔明椘和甄玲心里有些难过,给众人发放干粮的手也慢了几下,一干护卫除了巡逻,警惕的,做下的休息的也被旧事吸引了,三两谈起了旱灾。 伍敬安神色幽光中忽明忽暗,他突然道了一句,“林家小丫头,我帮你。” 伍敬安高状的身影站起来,瞬间就像一块黑幕几乎将林熙菡和黄伯二人遮住,黄伯一时断了思路,林熙菡也被伍敬安挤开,跑到崔明椘处,帮着发放干粮。 蓟州此时已经是晚秋,初冬交际之时,天气严寒干燥,尤其是夜间冷得让人打颤,偏偏此时北胤大旱,土地干燥沙化,风吹起时候不仅冷而且打在身上生痛。 林熙菡几个小姑娘不由打了个哆嗦,就连姬敏舒这类体弱地男子亦是不由自主地拢拢身上的衣服。 一干人在风中匆匆吃完干涩又燥口的晚膳就开始安排巡夜,添柴的人。 林熙菡这些女子自然不在内,此次崔家怕路途不安全,整整安排了近二十余人的护送,只是为了行踪安全,不敢多置马车,不得不散开人员,在京郊汇了合。 夜凉如雪,林熙菡睡不着,她心里其实对此时回南胤很是不安,但是北胤也绝对不是个安全地地方。 林熙菡无法,在不得不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相对安全的去处。 帐篷外面有一阵阵野狗的声音,呜呜的又有些似狼的声音,林熙菡心里有些奇怪,又一时不得法,便出帐篷。 崔明椘有些不放心林熙菡也跟着出了去。 甄玲被这两位宿友打扰,不得不坐在帐篷里发呆。 “九娘,出了什么事儿?“ “有野狗的叫声。“林熙菡回答。 “野狗叫声这有什么奇怪的?“甄玲听到林熙菡的回答没好气道,她心里对林熙菡没成见,但是旧怨还在,到底不能完全坦然。 “可是这一路咱们除了人,没看到半个活路,地里的草根都被掘掉了,野狗这么大块的肉,难民哪里会放过。“ 林熙菡不是太过小心,而是现在旱灾已久,土地荒漠,干枯的草根都被拉出来吃了,这段日子林熙菡看多了吃活人的事儿,根本不相信疯狂的难民会放过狗肉,而选择亲人的肉。 林熙菡的话让甄玲二人心底有些发寒,“该不会是狼吧。“ 林熙菡不语,在她看来狼和狗没什么区别,狼再凶悍也比不过人,尤其是灭绝人性的人。 甄玲二人想想还是匆匆跑去唤醒各个帐篷的男子。 林熙菡突然跑到安置马匹的地方,脸色顿时大变,空荡荡的荒野,除了马匹留下的轮印,便别无他物, “黄伯,黄伯……” “林九小姐,出什么事儿了?”护卫头领崔汉上前问了一句,等他扶着头,走到了安置马匹的帐篷处,发现马匹没了,顿时僵着脸问,“黄伯呢?” 林熙菡摇摇头,“我来的时候,黄伯就不在了。” 林熙菡话中意思,让崔汉当即就变脸,片刻吹了口哨,唤起了其他护卫过来,见林熙菡神色郁郁,又叹了口气,“黄伯怕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今天听他突然说起了旱灾的事儿,心里就有几分讶异,黄伯这人平日里并不是爱和人多话,只是没想到……” 林熙菡不语,上前查探起那个给马专门准备的帐篷,两面密封,两面相通,林熙菡觉得从帐门看到对面黑压压的夜幕,忽隐忽现的树影,心里不明。 “九姑娘,黄伯私逃了。”伍敬安语气淡淡,神色冷静。 林熙菡有些诧异得看了伍敬安几眼,按照伍敬安的性子,她一直觉得伍敬安就是纨绔子弟骄纵性子,骨子里是没什么城府的,这个时候不该是暴躁地发怒呵斥来着,这么冷静实在让林熙菡奇怪。 伍敬安看林熙菡的样子,也知道她心中所想,“黄伯刚才休息前讲到旱灾的事儿,总觉得 有些未言之意以及他说话的举止好似故意接近什么是的……” 伍敬安未曾说完,林熙菡抬头看向他,这个胖子看不见的眼睛有些孩子般的清澈,林熙菡想到林玉煊的话,孩子般眼神的人不代表他单纯忠厚,相反只是代表他看得比别人清,心比别人明。 “伍小公子的意思是黄伯早就打算私逃,甚至刚才就打着拉个人做威胁逃跑的主意。” 林熙菡话一落,伍敬安点点头,“恩,一般养马的人都爱惜马,黄伯爱马由胜旁人,可傍晚时分他抚摸马的时候,就惹疼了老马,甚至他在安抚老马的时候,食指皆在发颤。我开始还当他是疼惜老马,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并不是如此,冰冷得渗人,就和……” 伍敬安不语,就和林熙蕙那个女人,突然跑过来说似是而非的话时一模一样。 第六十四章 背叛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敬安并不清楚林熙蕙对他突如其来的恨意,但是不代表他是傻子,完全不知道提防人。 林熙蕙第一次陷害他,他并不曾把这个弱质女流放在眼里,可是当他差点被林熙蕙这个从不曾结怨过的女子整得小命呜呼,他这才重视起林熙蕙这个人总莫明奇妙仇视着自己的人。 林熙蕙对付他的办法千奇百怪,败坏名声是她惯用的手段,伍敬安本就是不在乎名声的,何况世人皆重视外貌,他形象不美,不讨外人欢喜,本来就有些不甚雅的名声,林熙蕙那些子手段也不痛不痒。 后来林国公府倒了,林熙蕙手上没什么权势,也消停过好一阵子,伍敬安也松了口气。 这些妇人见不得人的手段,伍敬安不畏惧,但是也吃不消,头疼得紧。 河间王世子爱慕林熙蕙,为林熙蕙做出诸多疯狂的事情,伍敬安再次避开其风头,可惜林熙蕙却不放过他,多次挑衅上门。 伍敬安生为长公主孙,陛下子侄,半个勋贵,论地位是不及河间王世子根红正苗的皇族子,可论起与宪宗关系亲密程度,河间王世子亦是半点不及。 伍敬安不屑与小女子计较,还能不和河间王世子这个大男人计较来着。 伍敬安狠狠教训了一顿河间王世子,摆脱了林熙蕙的纠缠。 伍敬安很是奇怪,林熙蕙为何对他如此恼恨。后来一次意外,他从长公主和伍伯爷口中得知,林老国公再世曾经与伍家协议结两家之好,来保林氏血脉。 伍家子嗣诸多但嫡系长公主这脉,除了伍敬安和伍敬行两兄弟便均早已定下亲事,而伍敬行早就被贤王选中为嗣子。现在虽未曾得到皇族认可。伍家也不好随意插手他的婚事。 伍家若是与林国公府定亲,那么唯一可以的人选便是伍敬安。 伍敬安顿时理解林熙蕙的仇视和恼怒,林熙蕙这样的贵女自恃甚高,母家出生勋贵甄家,祖母牛氏乃是新贵牛家,严格意义上并没有得到正统的世家教养。 新贵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辈,骨子里的涵养不够。哪里能够教养出谦逊富有家族责任感的世家女,以貌取人,以势取人再正常不过了。 可惜伍敬安理解归理解,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林熙蕙如何觉得他伍敬安便愿意娶她来着。 是的,他伍敬安算是伍家最没出息的男人,长得不帅,也没经天纬地的才能。更没有声名远扬。严格意义上并不算青年才俊,是大胤朝世家中最普通的少年子。 而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怕是他吓人的体重,伍敬安小时候也长得俊俏可爱,甚至有小玉童的说法,可到了他年长,体重越来越吓人。五官也越发让人看不清。 以至于旁人看到他首先主意得是他一团肉,世人重外貌。伍敬安这样的人便是有些才华有些能力,也惹人闲话,伍敬安不好名声,生为家中幼子,也没什么家族责任,他也乐得清闲。 是的,伍敬安平庸,可这些不代表平庸的男人就喜欢高攀自以为自已是女神的女人。 伍敬安从前不曾知道有林熙蕙这个人,也对她毫无兴趣,等知道这个无端仇视他的女人,他更是厌恶不已。 林熙蕙五官长得明媚艳丽,却又不艳俗,算是可雅可媚的类型,早年常常参加花宴,也传出一些美名,有着什么京城第一贵女之说。 但是那些真正的世家勋贵皆是知道的,藏在深闺无人知,这才是世家闺秀该有的举止。 说句军中男人的粗话,又不是八大窑子,瓦肆勾栏的,还要传什么艳名来着。 甄夫人糊涂,牛老太太糊涂,她们做这样的事情一看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新贵世家。 林熙蕙这般举止,伍敬安就是头一个不喜欢,不说林家有没有其他女儿家,便是没有他也不见得会去娶林熙蕙。 何况林熙蕙本来和姬敏舒关系亲密,甚至起了结亲打算,后来靖王不同意,便另定下林熙蕙的表妹甄玲,就是否认了林熙蕙的妇德,伍家这个时候再和林熙蕙结亲,这不是打脸来着。 靖王不要的媳妇,伍家要了去,不是承认伍家不及靖王府,伍敬安不及姬敏舒来着。 伍敬安很明确的对林熙蕙表达了他不会去娶她的事儿,让她好好放下心,别在折腾他了,他是胖子,也是有品位的胖子,不是见个女人就爱的。 可林熙蕙的脑袋构造与人不同,伍敬安的举动不仅没让林熙蕙解除误会,反而让林熙蕙越发觉得伍敬安是在纠缠她。 伍敬安很是无语,又不好让亲戚中的女眷去周旋,怕引了误会,又不好让哥哥们去接触林熙蕙,怕哥哥们被她败坏了名声。 伍敬安只要多次让下人随从约见林熙蕙,可伍敬安还是低估了林熙蕙的恶毒,她竟然将白家姑娘送到了他床上,差点毁了人家姑娘名声,甚至这次事件牵连到自己三哥伍敬行。 伍家兄弟关系亲密,伍敬行和伍敬安关系自然亲密。 伍敬行自此就被林熙蕙纠缠上,伍敬安很是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哥哥,哥哥青年才俊,这一被林熙蕙纠缠了,惹了闲话,有了风流名声。 哪里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女人嫁给伍敬行,再来贤王家可是早早考虑了孔家姑娘和柳家姑娘。 孔家、柳家皆是当世名誉极好的世家。 孔家乃是孔圣人之家,万般不用细说。 而柳家确是女帝至大胤两个王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祖上出过无数帝师大儒,最有名的就是酆矢王朝期间的三代女相,堪称当时奇女子,民间声誉甚至高过酆矢王朝开国女帝。 就连大胤朝立国,女子禁止入朝为官,大胤朝世代打压禁止民间谈论前朝,便是提及也皆是贬低和侮辱的言辞,导致民间对前朝的言辞噤若寒蝉。 可那些典籍和传言中却从来没有否认过柳家女相,就连大胤朝的皇帝也不避柳家女。 伍敬安就知道高宗时候有一次问及柳太傅诸事,柳太傅不答,高宗又追问柳太傅长子,长子答不出,高宗便直接去了王府求见了柳太傅次女陈王妃。 陈王妃也多次给高宗朝廷政策提出了建议,甚至张氏太后与高宗事情旁人不能提及,唯独陈王妃多次说了,高宗也从不曾恼怒,反而一笑而过。 就连张氏太后也私下对人赞叹与陈王妃神交已久,仰慕之。 世人渴求孔柳两家女,伍敬安觉得是自己毁掉了伍敬行的婚事,故伍敬安便开始了对自己哥哥保驾护航的行动。 最后甚至落入了林熙蕙手,成了俘虏,很是受了一段侮辱。 人吃亏,长一智,伍敬安做事多了几分小心谨慎,这也是他为何对黄伯的陡然反常比旁人更主意几分的原因。 旱灾情形惨烈,众人心中皆隐痛,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人提过一两次,到了如今早就麻木得不在多言。 可黄伯恰恰相反,从开始时候他神色麻木,不多言语,甚至在难民杀死活吃好心送粮的一家人时,黄伯表情也毫无不忍,反而快到了蓟州港口,快要能下海南行的时候,黄伯却多了几分人性的感概,怎么不让伍敬安怀疑。 “怕是黄伯,诸事没那么简单,大家还是注意一下,赶紧趁着天黑,快快行动,怕是马上黄伯就会引来难民了。” 伍敬安查探了一下马蹄新鲜程度,估计了一下黄伯出走的时间,吩咐众人拔营前走。 伍敬安说话沉稳,做事稳重,毫无小胖子曾经那种张扬嚣张感,林熙菡越发疑惑小胖子经历了什么,不过马上林熙蕙也不再关心这些。 伍敬安、姬敏舒和护卫商量片刻,众人就开始收拾行囊,拔营往蓟州郊外码头行走。 这段路程如今 已经不到三十里路,若是走的话,一个天亮就到达了。 林熙菡知道如今燕京府外的旁的几个府城很混乱,没想到刚才京城地头,就乱成这样。 众人走的很沉默,速度也很快,除了夜间寒凉,更多的是怕难民赶上来,毕竟众人也休息老长一段日子,要是那些难民一直跟着,怕是如今离得本来就不远。 加上众人的那群马和马车皆已经被黄伯盗走,唯一剩下的就是巡夜的护卫脚下的三头马,而这三头马也是被用做拉走众人放在各自帐篷里的行囊干粮以及驮着不良于行的姬敏舒。 伍敬安的猜测果然成真,没过多久,就看到了黄伯领着一纵马匪赶了过来,不远处还有一排排的难民。 林熙菡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黄伯身边的头目做的马就是崔家的珠穆沁马,如今北胤旱灾,马匹寻常人根本养不起,崔家的那些良种马早早就挥泪砍杀,独留下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够抵御严寒忍受炎热的铁蹄马。 林熙菡冷笑,黄伯作为崔家的家生子,能够留在北胤做接应,想来必是得崔家重用的,没想到最后却会投靠一个不知名的人物,来坑害自己的主子。 林熙菡看黄伯对难民首领点头哈腰,屈膝讨好的样子,便清楚黄伯的行为必是临时起意,并不是早就和难民首领相勾结的,想来怕是那些子难民也是被黄伯真正主子利用了的。 第六十五章 斗马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铁黑子,你先去蓟州府衙,通报邪教来袭……” 黄伯一众人骑着马跑得很快,崔汉这些护卫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却停了下来,远远盯着林熙菡的人马,等待后来的难民大队。 崔汉见状,暗叹一口气,和姬敏舒汇报,“世子爷,怕是这不是简单的难民抢粮或者马匪什么的,我看很可能是最近兴起的邪教。“ 崔汉说完,指指远远飘荡的旗帜,上面隐隐微微有个镰刀的图样,姬敏舒定睛一看,“那是雨神教的旗帜。“ 姬敏舒话一落,林熙菡一干人又紧张了几分,这段日子雨神教的举动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他们人数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大概千百人,均是北胤各府聚在一起的难民。 但是他们的疯狂和歹毒却让不得不害怕。 雨神教入教规则,就是吃人肉、喝人血,取缔进献血肉以祭雨神的意思。 雨神教开始发展并不顺利,旁的雷神、风神等各种教派不是早年就有些名气,便是懂些教宗法礼,或者手上有钱粮,能够让老百姓活下去的。 唯独雨神教什么都没有,就是带着贫苦的老百姓挖草根和野菜来维持生计。 可是等到旱灾时间越来越久,北胤的生存条件越来越困难,而北胤的粮食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旁的教宗再也无法从支付老百姓的口粮也无法从富裕的教徒手上获取粮食资助其他教徒。 这个唯一能让老百姓活下去的雨神教就成了民间生存的唯一稻草。 雨神教徒一开始是领着老百姓上山挖各种能吃的食物。抓各种能吃的鸟兽,后来大旱让土地荒芜,草树枯萎,鸟兽死亡,河流枯竭,雨神教不得不。带着教徒吃虫吃埋在深土里的尸体。 甚至到杀死孩童、妇孺、老人充饥。 可这些都吃完了。上千人的汉子没了生存口粮,雨神教徒就把眼光放在他们从来不敢起心思的贵人身上。 从落单的小官宦到施粥的大善人,再到攻击镇集、县丞的衙门。 像蝗虫一般为了生存,无所顾忌的雨神教开始越来越大胆了。 雨神教人数在一干邪教中不算多,却是杀伤力最大的,林熙菡一行人不能不紧张。 姬敏舒草草扫视了一下雨神教的人数,“这是一小队。大概不到二百人,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咱们还是先遣一人去蓟州衙门通报,护送咱们到港口……” “不成,不说咱们身份曝光不得,就算那些官员没看出咱们的身份,但是蓟州衙门还存不存在很是难说。” 伍敬安明白姬敏舒的意思。崔阁老让从蓟州走。必是蓟州早就打点好了,很大程度蓟州的官员甚至是崔氏一脉的暗子。 但是出生从武之家,尤好狩猎的伍敬安看出来雨神教徒是把自己等人当成了游猎的猎物,甚至早在昨日就盯上了自己等人。 而后来不曾先行对付自己等人,除了碍于安平镇衙门和驻扎的绿营禁军,还有可能是他们不急。 “安平镇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行动总是离咱们不远不近。又不慌不忙,就像狩猎的时候。总是先射鹿射虎,杀完大件儿,回归的时候再随意杀几个兔子野鸡。” 伍敬安的这些说法有些糙,姬敏舒听得明白,却不理解,但是崔汉这些武人爱好狩猎的倒是很是清楚猎人的心里。 “伍公子的意思,这些匪徒是把咱们当成回程上的猎物了。” 崔汉这一问,又想得越细致,“回程,难不成蓟州已经成了他们的大本营。“ 姬敏舒此时也脸色微变,崔阁老当时考虑从蓟州出海,除了蓟州有港口,自己又有船行,好通过海路回南胤,更多是北胤各府灾情严重,当地难民匪徒多,自己二十几个人出行,危险很大。 唯独蓟州离燕京府近,又没什么匪徒传闻,唯独的雨神教,也不过是燕京府四周留荡,不仅限于蓟州和燕京之间。 “蓟州很可能是迷惑众人的饵,那些官宦和商人都选择通过相对安全的蓟州出海,变相的是给雨神教送口粮。” 姬敏舒叹息,“难怪那些雨神教总是在平安镇的时候总是驱赶屠杀大股的车马,剩下小股的人逃过一劫,必是加快行程,赶往目的地,怕留久了成了灾。可到蓟州却是羊入虎口。” “不过这些都是咱们揣测,还有可能便是一种巧合或者就是黄伯鬼迷心窍的背叛。“ 伍敬安补充道,他心里其实在安平镇就觉得不大对付,只是当时总抱着一种期望,直到如今看到了雨神教徒的旗帜和行踪,才有了几分肯定。 自己这股人不算多也不算小,不会值得雨神教花这么长时间一直追着不放,除非自己这些人正好在他们的回途上。 伍敬安的安抚不过是怕丧了众人的斗气,但是崔汉等人还是心里明白,蓟州偶失陷怕是十之**的事儿。 “咱们不能走蓟州的路,也不能借用衙门的人,只能逃了。” 崔汉看了一眼仅剩下的三匹马又看了一眼姬敏舒的腿,和林熙菡三个女孩儿。 “可这方向是个问题,逃不逃得走又是个问题。” 别看难民那儿好似也只有十来匹马,但是架不住人家人多,且不知疲倦。 林熙菡这些世家女再能吃苦,再懂事,身体还是比不得那些子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难民。 不然,林熙菡这对人马也不会一夜间就被靠腿走路的难民追赶上了。 崔汉的表情,表达了他的意思。 林熙菡和甄玲心理有些不舒坦,更多的是无奈。 “逃不掉了,没有马,咱们绝对逃不掉。”伍敬安直白道。 马,可林熙菡这些人的马早早被黄伯偷走,众人沉默,天蒙蒙亮,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楚。 难民的旗帜上的图案也越来越清楚,空气开始凝固,林熙菡几乎听得清众人的心跳声,但是这种绝境中的毫无办法,让人心生绝望。 二十人光脚徒手和上百人厮杀,还要护住三个弱女子和一个断腿的文弱书生,不说护卫有没有信心,林熙菡也没信心。 “世子爷,先领着崔姑娘、林姑娘还有甄姑娘先行离开,我和崔大人诸人在次断后。”伍敬安胖乎乎地脸说出这种割腕壮志的话,总有几分怪异的搞笑感,可众人却笑不出来。 断后,怕是羊入虎口。 黎明破晓,一抹微光划过黑幕,像是婴儿破开肚皮,世界瞬间亮了起来。 而空荡荡地原野上,唯有清风吹过裹露地地皮发出地“嘶嘶”声,就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丝声音。 就像是黑白相片般,定格在时空的瞬间。 林熙菡诸人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难民群,几乎可以看见人影挥动的衣角,而难民骑马的首领也笃定地坐在马背上,沉默得看着不远处的林熙菡等人,不知道是等待身后大批的难民群,还是等待林熙菡等人的动作。 “快走吧。”伍敬安的催促声打破了死气沉沉的气氛,“我们趁着难民部队还没抵达,还能结腾术陌刀阻难骑兵,可要是难民来了,咱们就分身乏术了。” 伍敬安的话若是伍家人听还有些安慰,自家不学无术的孩子终于知道结腾术和陌刀法了,但是这种场景,怕是只为让更显凄凉。 伍敬安其实采取的战术就是以十来人的性命换取林熙菡四人逃生的机会。 这样的气氛有些悲壮,鸦默雀静中的苦涩笑容越发让人难受。 就在崔汉已经卸下马上东西,将马匹拖过来,打算扶着林熙菡几个上马逃生时候,林熙菡突然问道,“要是现在咱们有马,有多少分逃生机会。” 林熙菡的问题让伍敬安一愣,崔汉上前回答,“一半的一半,主要是谁也不知道前面是否有难民群阻拦,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更加安全。但是……” 崔汉未说完,林熙菡也明白意思,逃还有生路,不讨必死无疑,尤其是林熙菡几个女人,按照雨神教徒的做法,女人和孩子此时都是口粮。 “林小姐,此时有办法夺回马匹。”姬敏舒反应极快,此时荒野绝对没有其他马匹,唯有被黄伯领走的马匹。 “暂且一试,只是诸位大人怕是咱们还要羊入虎口一趟。” 林熙菡说完,就一马当先地拎着一壶水袋,打开,一阵腥臭味儿,林熙菡不语,捏着鼻子给在场地每个人脚下撒了些儿,又从口袋取出一个太平鼓,开始往前边走边敲打起来。 林熙菡的举动,刚开始崔汉诸人还很有意见,这个时候,林熙菡还想奏乐,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崔汉这些人还是有了几分不悦。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鼓声传地远,随着林熙菡地脚步往前靠,那些棕色马的耳朵开始随着声音转动,粗大的鼻孔也开始一张一吸,头也低在地上嗅了起来。 崔汉见状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连忙跟着林熙菡,一群人拦在林熙菡旁边护着,防止敌人想起其中奥秘,用箭射杀林熙菡。 林熙菡的太平鼓开始敲得急促起来,又开始往空气中喷撒一些腥臭的液体,乌珠穆沁马短粗地前蹄也开始抵在地上摩擦。 第六十六章 脱险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黄伯见状,暗骂一句“贱人”,取出长哨子吹起响哨子安抚起乌珠穆沁马,没一会儿躁动不安的短腿粗马就被安抚下来。 “林家小姑娘,别白费心机了,这些老马自从送到崔府别庄就是我老黄一直养着,我对他们就像对亲生儿女一般,他们身上每根毫毛我都清清楚楚,同样,我这些孩子,对我的口哨和指令也是唯命是从。” 黄伯拍拍干瘦的马背,哈哈大笑道,“我不知道,林家小姑娘得了什么法子能够引起我的马注意,但是我清楚那些子都是没用的。要知道狗养熟了还不咬人来着,何况宝马来着。” “狗养熟了是不咬人,不代表马养熟了不要人,没看你这匹老马就背主了。”伍敬安冷笑讥讽了一句。 “你。”黄伯被一梗,脸色变得有些发绿,他心底对背弃崔家还是有几分介意的,片刻又恢复了脸色,“耍嘴皮没用,要见真本事。” 黄伯说完又看了眼快要靠近的难民群,眼神有几分嘲弄地朝林熙菡那儿远远喊道,“马上你们还真要见真章了,咱们这儿缺了几天肉了。” 黄伯话一落,甄玲就忍不住吐了。 雨神教吃人肉的事儿,林熙菡等人早在太平镇就见过了,只是当时他们自保不及,哪里顾得上这些被害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活烹生撕。 甄玲的那个恶心害怕的动作,当即让马上的雨神教徒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要不是顾忌林熙菡这行人身强体壮,手上又有利刃,甚至打算直接凭马上几个人杀了林熙菡等人。 林熙菡却趁着众人和雨神教周旋,开始击打火石烧起大料来,火瞬间点燃,淡淡地草腥味儿夹杂中一股子臭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那些子乌珠穆沁马刹时躁动不安起来,眼睛发红,鼻孔张大,喷嚏直打,龇牙露齿,舌头吐出。就连瘪掉的腹腔也开始鼓动。 “喁喁……”黄伯开始安抚起乌珠穆沁马,可惜那些马根本不受控制。就像牛见了红般,撩蹄子,撅起脚。 “快跑。”林熙菡喊了一声。 伍敬安几个跟过来护住林熙菡的护卫当即撒腿往回跑。 “啊……” “救命……” “我的腿……” 伍敬安忍不住朝身后望去,只见矮壮的乌珠穆沁马一个高跳就将骑在他们身上的人甩了下来,纷纷开始慌乱地四处逃散,踩得那些刚被抛下马的雨神教使“哇哇”大叫,甚至有体弱地当场就被铁蹄踩得吐血声亡。 黄伯被好不容易靠和老马经年情分,安抚逃下马,又差点被踩。多次打滚逃开,离了不远,连连吹口哨,想要唤醒躁动地马群。 马的嗅觉灵敏,乌珠穆沁马更是其中佼佼者,林熙菡烧得草料和药水又是专门针对这些嗅觉灵敏动物的。乌珠穆沁马早就被强悍地气味呛得恨不得一头扎进泥土中,以求避开那些气味。 黄伯的指令半点不管用,二十一头乌珠穆沁马慌张逃散,林熙菡看逃得差不多,又让几个护卫边走边撒马尿和焚烧马和草料。 没过多久,林熙菡一行人身后就跟着几头乌珠穆沁马。 林熙菡上前安抚,从怀里掏出一块渣糖问给鼻孔长大的乌珠穆沁马。乌珠穆沁马睁大清澈滚圆地眼,惊讶地品尝美味,发出“咴儿咴儿——”愉悦声,一下子从躁动中舒醒过来。 林熙菡又让众人给听到头马叫声陆续赶来的乌珠穆沁马喂渣糖和浸水的草料,脾气本不算暴躁的乌珠穆沁马很快被安抚下来。 众人上了马,又给马群头上洒了点水,乌珠穆沁马欢快地直甩尾巴,林熙菡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难民赶上的而搀扶起来的雨神教徒,取出太平鼓摇了摇,“咚咚”声让那些撒欢的乌珠穆沁马迅速调整队形和听话的跟着头马走动。 “乌珠穆沁马跑得快,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众人点点头。 乌珠穆沁马是史上最有名的三大草原马,以体型匀称、耐力好、体质结实、奔跑力强、骑乘速度快、四蹄矫健、肩宽胸阔而闻名天下。 乌珠穆沁马跑得快,耐力久,崔阁老就是考虑到其特征,才弃了何曲马而选择其作为孙女外孙女座驾的缘由。 人的腿绝对跑不过马,林熙菡一行人没一会儿叫跑得没了踪影,看不见身后的难民。 崔汉这才放下心来,问起了林熙菡什么时候又这么精湛的驯马术。 林熙菡当即苦笑,将那个腥臭恶心地水壶扔给了崔汉,“哪里是什么精湛的马术,这是黄伯给的驱除狼群的粪便和一些驱蚊虫的药水。” 崔汉接过看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刚出太平镇的时候,林姑娘担心有野狼野狗,黄伯那叛徒给的狼粪便。” “是啊,当时黄伯说外面没什么狼群,有狼群早就被活人吃了。但是我心里不放心,抱着万事准备者总没错,还是让黄伯从猎户那儿买了些子驱除野狗野狼的药水和驱蚊药水。” 林熙菡摸摸乖巧奔跑着乌珠穆沁马,“马的听觉和嗅觉灵敏,视觉弱,而乌珠穆沁马更是其中之最,狼的药水再加上毒死蚊虫的毒草汁液,嗅觉灵敏的乌珠穆沁马当然是一下子就能察觉的。” “那太平鼓……”崔汉知道驯马用口哨和主人的声音来训练马的,没听说过用太平鼓的。 “这批乌珠穆沁马是来自蛮族的锡林郭勒盟,气候干旱,寒冷,风大,与彼时的北胤旱灾时节十分相似,故祖父便选中此马,作为咱们逃走的座驾。” “而锡林郭勒盟的旗人号歌舞,尤好鼓瑟,太平鼓更是他们常常使用的一种乐器。甚至大多数蛮人均爱用太平鼓来训练马。” 崔明椘朝林熙菡点点头,替林熙菡解释起来,“表妹在太平镇的时候听了黄伯讲起乌珠穆沁马旧事时候,怕万一走散,或者马匹不听话,出了事情,又想毕竟不是大多数人均和黄伯一般擅长驯马,便买了太平鼓用做预防。” “哎,往日还朝笑林老九,胆小如鼠,万事多虑,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有了诸多用处。看来还是我等思虑不周。” 甄玲也算经历颇多的,但今天还是被吓了一跳,半点不敢发出声息。 其实甄玲倒不是怕这些半死不活的雨神教徒,更多是被雨神教徒所在太平镇做的恶事给骇住了,以至于她一看到雨神教人,就想到那个煮在锅里的孩子,还有那个被破腹取子生吃的孕妇。 “灾难骇人,北胤的旱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甄玲感慨,她心里对这些难民又骇又惧,又怜又恨,更多的是对大自然力量的畏惧和谨慎。 “怕是难啊。”姬敏舒一叹。 北胤朝的库存不是不够赈灾,但是上行下效,北胤最尊贵的两位主子都忙着参与南藩国战争,抢夺财物和粮食,根本顾不得赈灾情况。 而下面的赈灾人员均是高高在上,心中无怜悯之心的新贵世家,他们刚刚兴起,一股子粪土味儿,满心除了权柄就是钱财,拿到新帝赈灾粮食和物品的第一个反应,就贪污**,然后才手缝漏出一点去资助一下老百姓。 要是北胤朝只是一处发生灾情或者灾情不太严重,这些举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反正历朝历代均是有的,他们又不是不赈灾,严格说起来这些新贵还不及老世家勋贵捞起的钱财多。 但是与老世家勋贵不同的事儿,就是那些老牌子的占据了太多的有力资源,口袋里没那么缺钱,眼皮子也没那么钱,大多数时候还没傻得这样顶风作案。 再来老世家勋贵历朝历代都无法消灭的缘由,就是这些老世家勋贵知趣,知道审时度势,拿捏稳妥,一般遇到北胤旱灾这样几乎亡国的事儿,不仅不会贪污**,反而会利用家族资源,来变相的扶持补贴。 家国,家国,没有国,哪有家,这就是老世家勋贵和新贵以及寒门士子,寒门新兴官员的区别。 他们清楚的知道他们的个人家族利益是和王朝息息相关的,他们轻易不会参与权柄争夺,但是有亡国灭种之时,往往出出来救助老百姓和国家。 不是他们大义和心善,还是除了这些道义,更多的是利益要求。 可北胤新贵不同,旱灾将他们打入谷底,他们好不容易积累起的财富一夜就空了。 有奢侈入俭难,他们过不得往日那种苦日子,只能变本加厉的为了维持往日的生活水平,开始克扣老百姓。 他们坚信只要姬文璟的南藩海军归来,粮食和财富通通会有的,那些泥腿子耐力强,忍忍总会过去。 却没想过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泥人还有三分活性,何况出于对立阶级的老百姓。 邪教蛊惑,生存压力,逼红眼的老百姓做下杀人越货,吃人吃肉的事儿根本不足为奇。 几十里路,以乌珠穆沁马的脚力,很快就抵达了。 林熙菡一行人并没有进蓟州府,不是所有人都会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林熙菡他们是直接顺着蓟州府方向,抵达码头。 可是空荡荡的码头,除了破损地船只,就什么都没有。 第六十七章上船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呜呜……”崔汉跑到崖头观望,取出牛角号吹了起来,直到吹得面色发红也不见崔家船只的身影。 崔汉跳下崖石,将牛角号抛给旁边的护卫崔从,又给姬敏舒汇报道,“远处看不见船只的身影,四周的岩石上也没有缰绳拉勒的白痕,就连四周的海滩也看不见船只停泊地痕迹,从这些角度看,这个码头至少已经弃用了半年之久。” 崔汉话一落,众人有瞬间失落沉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发现出海口没了船,实在让人难受。 “四周开辟了新的港口了吗?负责崔家船行的人呢?” 崔明椘上前问道,她们计划从这条路走,并不是没有做准备的,头一个崔家船行,早早在很长时间就打听清楚,临行半月又再次来此确认过,如何能有个码头半年没使用的情况。 崔明椘的问话,崔汉也疑惑不已,他半个月还快马来确认过,当时人声鼎沸,人们神色毫不受旱灾影响,甚至他还码头上难得吃了个全鱼宴,虽然都是深海里的鱼,咸的要死,但是对比内陆吃不饱,要吃人肉的事儿,海上混日子的渔民还能通过撬开冰层,从海里捉鱼谋生。 “该不会是咱们走错地头,来了个弃用码头了吧?”林熙菡提出疑问。 伍敬安和崔汉当即查看起码头,看着码头上那个高大十丈的渤海两字,就觉得着实不像,崔汉摸头,“这码头上印着的章的确是咱们大胤官方章印。” “大胤官方章,不对?” 林熙菡反问道,“不是北胤的章吗?” 崔明椘补充道,“是啊,北胤朝廷不是出兵攻打起了南藩岛国来着。那么多海船,涉及到北胤军事机密,伪帝如何能放心大胤旧人和大胤码头来着。” 崔汉当即咧嘴笑笑,露出一抹憨厚地表情,“哦,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忘了。呵呵,现在是北胤新朝廷。定是朝廷规定私家商船定要从新码头出发。” 崔汉话一落,众人也松了口气,扶住身体不适的姬敏舒的甄玲当即欢快道,“那么咱们还是快点到新码头吧。早点赶去,早点定下来,毕竟咱们的干粮和水不多了。” 林熙菡点点头,众人皆上马,唯有伍敬安一直抚摸着码头上的红色印章,林熙菡不禁上前问及。“伍家公子,你那儿有什么疑问吗?” 伍敬安摇摇头,上马,众人快马加鞭赶往新码头。 果然新码头和荒废的码头不同,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哪怕是旱灾饥荒也阻挡不得他的热闹。 林熙菡置于其中,有一瞬间觉得北胤从来没发生过旱灾,刚才从雨神教虎口脱生也是一场梦,就连灾民杀子吃人这些灭绝人性的事儿,林熙菡都觉得那是自己闪神了。 但是当林熙菡看到一排排禁军和厢军刺晃人眼的大刀,林熙菡就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些都是真实的,那些人见惨剧都是真实。这短短的五十里的路程,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差别。 码头的繁荣和复兴就是靠铁血的镇压才维持下去的,这里是南藩国海军归来的地方,也是北胤救命稻草必经之地,北胤朝对他的重视超过了对燕京府的重视。 林熙菡等人不禁松了口气。 “什么人?”码头的护卫军上前开始盘查身份。 “去南胤买水的水商。”崔汉上前交接身份。 此时北胤只有两种海商可以出行,其余海船均被征用,这两种海商分别是粮商和水商。 水商是北胤现今特有商种,北胤干旱缺水,就遣人去南胤买水,这种相当于挖南胤前脚的北胤汉奸,一向在北胤很是款待,而水商的首创者就是如今姬文璟和唐蕊私库的主要负责人白霜霜。 果然护卫军一见是水商,神情就好看多了,小声了细聊了几句,就放林熙菡等人过码头,甚至临走时候还抱怨了几句“缺水,喝水喝不起,让崔汉一行人多打些水回来。” 与北胤接壤的南胤领土均或多或少的灾情,故通过陆路很难从隔壁获得足够的饮用水,唯有跋涉千里到极为不缺水的南方打水。 可南胤和北胤正是最为关系恶化的时候,哪怕南胤宪宗对此不曾限制,北胤人也不敢放心接受南胤水的馈赠,唯独让自己人到南胤偷买便宜水。 长途跋涉的水异常珍贵,便是宫中皇族也是节省使用,何况小小的护卫军,军人缺水再正常不过了。 “少爷,少爷……” 林熙菡一行人进了码头,一个管事样的干瘦老头早早等候,见姬敏舒极富特征残腿模样,当即迎了上来。 姬敏舒试探了一句,“胡伯——” “哎呦,少爷。胡伯终于等到你了,这个杀千刀的马匪怎么把少爷的腿祸害成这样。” 姬敏舒装扮的是水行被马匪伤了的公子哥,需要去南方看腿,便领着新婚妻子跟着水行去南胤去医。 姬敏舒和胡伯对好口风,林熙菡等人也放心的跟着胡伯上了船。 林熙菡也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一直笑眯眯的胡伯,林熙菡爱观察人,除了她性子冷淡,不擅长交际,更主要的是她发现沉默地观察别人,更能看出别人内心的东西。 尤其是人通过眼睛,神态,举止,可以观察出他内心的各种想法,有一段日子,林熙菡甚至通过此,不需要去听旁人说什么,就能知道他内心想什么。 随着林熙菡的观察仔细,越发觉得人心难测和人心复杂,也越来越不爱讲话,与人社交。 胡伯说话总是右眼珠子微微朝下看,左脚不知觉的分开,林熙菡曾经常常在一个人身上看到,那就是白霜霜,她每次说谎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的举止和动作。 包括她表达不屑和不认可的时候,嘴角的肌肉总是忍不住往下拉一下,哪怕她极为克制地笑着说些甜言蜜语。林熙菡都知道她口不对心。 林熙菡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崔明椘,崔明椘朝林熙菡看去,林熙菡的眼神防备,满是怀疑,崔明椘不由也朝慈祥的胡伯看去。 崔明椘从很早以前就发现,一起长大的表妹有种特性。她很爱站在角落里观察人,并且往往她的某种直觉比一般人准确。她曾经无数次印证过,尤其是在燕京府东躲西藏的日子里。 “胡伯有问题吗?”崔明椘悄悄地凑到林熙菡耳边问。 “不知道,但是他在撒谎,刚才世子爷问道船出航的时间以及前往的方向时,胡伯撒谎了。” 林熙菡小声地回复,崔明椘点头,“那过一会儿,我们让人去问问水手,船一般什么时候出航?” 林熙菡点点头。她心里更疑惑的是船什么时候出航,本来就不算什么隐秘的事儿,胡伯何至于如此撒谎来着。 午时,胡伯就安排了一行人的食宿,林熙菡三个小姑娘也恢复了女儿家的打扮,胡伯甚至给林熙菡三人单独安排了房间以及伺候的丫鬟。 船上的条件简单。林熙菡三人共用一个粗使丫鬟,却半点不觉得寒碜,她们吃过太多的苦头,如今从新过上了小姐的生活,反而有些几分不安。 尤其是看到新来丫鬟,枯黄的头发,干瘦的脸。以及一双粗黑的手,林熙菡不禁问起了丫鬟的事儿。 这个叫做春草的丫鬟乃是蓟州郊外的村民,几个月前阿爹受伤,没钱看病,家里就将她卖给地主家做丫鬟,没想到反而救了她一条命。 北胤大旱,村里人都没了粮食,饿死大片人,春草爹娘和弟弟早早饿死,大哥和嫂子熬了段日子,大哥出门抢粮,被大官人打死,嫂子隔日就跑了,据说被野狗吃了,只剩下几个骨头。 春草所在的地主是附近有名的大户人家,家里藏粮够吃三年,所以春草也就没遭什么罪。 直到树根和草根都挖没了,村人杀红了眼,就冲到大户家里杀了大户全家,抢了粮食。 春草装死躲在茅房里,逃过一劫。 可逃出来,地主家就连老鼠洞里的老鼠都被挖空了,春草没了吃食,饿了三天,正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填了,免得尸体被煮了吃了。 正巧这个时候,陛下娘娘们打算攻打南藩诸国,需要重建码头,说是搬石块一天,就能得到一碗粥。 春草当即跑到码头上求生,靠着一股子蛮劲儿,春草又撑下来一二月,码头建成,官家护卫和士兵来,春草这样的人统统要驱散,春草就想自己一出码头,怕是就会被拖走,杀了吃的。 便死赖在码头上,打着若是留不在码头,与其被人吃进肚子里,还不如跳在海里,留个全尸。 春草跳海的举动被崔家船行的管事儿看到了,想着小主子要坐船回南胤总要个身边伺候的,就留了春草。 林熙菡三人听了春草的事儿,面面相觑,最后才暗叹,这不天灾**,吃苦头的总是老百姓儿。 林熙菡一行人收拾好行囊,就开始吃起了春草送过来的午膳,午膳很简单,一碟子香煎小鱼,和一碗鱼汤,以及一碟红烧鱼,算是全鱼宴,林熙菡一看就知道如今北胤见天连个绿草都没有。 “小姐,莫要怪罪,船行从南到北要三个多月才能抵达姑苏地带,如今也只有那儿还有些子新鲜菜叶,往北的地方不是冻死了就是旱死了。” 林熙菡苦笑,春草见了心里有些忐忑,当即解释道, “可这菜三个月到了咱们这地头早就烂了,如今就剩下一些子干瘪的酱菜。” 第六十八章知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春草的连番解释,林熙菡三人知道她是误会自己几个嫌弃菜色不佳。 崔明椘当即安抚道,“如今这菜色在燕京府就是难得的了,我们哪里会嫌弃来着。” 春草听罢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安,小心翼翼观察了几眼林熙菡三人的表情,见三人表情不似作伪,这才连连点头,又伺候起林熙菡三人用膳。 林熙菡三人过了许久的平民老百姓日子,此时见春草的殷勤服侍,不仅没有似从前般坦然自若,反而从骨子里有股心酸之感。 贵女闺秀之所以能够成为贵女闺秀,除了她们谨守闺阁知礼,精通闺门才艺以及世家生活的各种规矩,最根本还是她们出生贵女。 当战乱和天灾来临,她们失去了身份的维护,其实下场也几乎和一般乡野村妇无二,甚至在某些生存技能面前,她们还多有不及。 这点林熙菡三人各有经历,尤其甄玲大起大扶,落得泥泞过,她吃过的苦头多,更能体会其中疼痛。 甄玲叹了口气,又取了碗筷,与春草,“你也做下来吃吧。” 春草惶恐不安,不知道主子这般做法出于什么心态,如今她留在船上就是保命,离了船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春草,你做下吃吧。现在是特殊时候,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崔明椘是崔家的主子,算是三人中对春草最有发话权的,她说了,春草不敢拒绝,小半个屁股坐在凳脚。 四人安静的吃完不多的食物。 林熙菡便和春草再次攀谈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主子同桌吃过饭了,春草心里对林熙菡三人也少了几分隔阂,说话也能轻松一点。 一番把话下来,在春草单纯的心里,林熙菡三个小主子是她见过最亲近的小主子。胡伯虽然算是春草的救命恩人,但是胡伯骨子里对春草这些泥腿子还是看不上眼,对春草也多是上位者的姿态。 至于曾经地主家的那些主子,虽然比不上崔家这些世家子身份尊贵,但是对春草这些奴婢却更是粗暴压迫占多。 林熙菡三人和春草攀谈攀谈,就说道船行出发的事儿。春草听了便老实交代了大概出海的时间。 林熙菡听罢和胡伯说得一般无二,便点点头。让春草取走饭盒出去。 春草取走碗碟时。林熙菡突然问道,“春草,这红烧的鱼儿,尝起来很是新鲜,是不是现煮的活鱼。” “是的,表小姐。这活鱼是胡伯今早特别让人捕的,又养在水里,就等小主子们来了,才取了杀了。现烧的。”春草听林熙菡问及饭菜的事儿,眼睛陡然一亮,作为饿急的人骨子里对食物总比旁人渴望多些。 “哦,这样难过口感鲜嫩爽滑,还有一股子特殊的喷香,总觉得比平日里吃的鱼好吃多了。”甄玲听了春草回答。也当即答道,她这段日子吃多了干粮,早就没机会吃新鲜的来着。 “呵呵,主子这乡野的东西哪有贵人从前的吃着好。不过这胡管事儿也最爱吃这鱼儿,船上苦,没什么好胃口的东西。所以胡管事儿往常出海前都要网上三四桶养在水里,一路烧到目的地恰巧吃完。” 春草提到胡管事爱吃这鱼儿。林熙菡当即又道,“这鱼这么好吃,还是要让胡管事儿多多准备些,不然胡管事吃不到,怕倒被咱们这儿小馋猫吃了去。” 林熙菡调笑崔明椘和甄玲,惹得三人打闹了一番。 春草听罢也觉得有理,暗笑了两声,回去就禀报了胡伯。 林熙菡也在春草一出门,就唤了崔汉,让人盯着船上的人是否再去网鱼。 甄玲听了当即取笑林熙菡才是真正的馋猫儿,为了鱼儿就盯梢起人来。 林熙菡听听,笑笑,心里暗想但愿自己几个多想了。 这胡管事儿若是真打算出航,讨好林熙菡几个,还真的会多多准备些,若是根本没打算出航,怕是不会忙着去准备这些,毕竟船不开行,想什么时候吃都是方便的。 果真晚膳时分,那盘鱼又上了来,林熙菡试探完春草,当即又唤了崔汉,崔汉老实回答这船上没看到送鱼的,也没见到有人捕鱼。 林熙菡心中明白了几分,又让崔汉几个侍卫和船上的水手攀谈起来。 船上的船员许是早就得了命令,拒不谈这些话题,总是统一口径的发船时间,崔汉听了方心不少,林熙菡却越发怀疑。 是夜,林熙菡就让崔汉几人,偷偷绑了胡伯,崔汉几个不愿意,但到底碍于主子的命令,还是做了这事儿。 “谁,你们是谁?你们疯了不成,敢绑得了爷我。” 胡镛唯正做着美梦,就被一桶子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哆嗦了两下睁开眼,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胡镛唯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绑架了来着。 是谁?雨神教那般兔崽子,还是禁军里面几个没眼色的?又或者是刚来的崔家人? 胡镛唯脑海里翻腾,然后在黑暗中摸索了两下,发现自己双手是被绑着了一块柱子上,船上没柱子,岸上码头的几寸地方胡镛唯也是摸得顶熟悉的。 能够有柱子粗的这么大的,码头上没有,唯一离此处三里外的渔村,雨神教的大本营之一,有颗擎天柱,用来祭祀的。 雨神教行事疯狂没底线,落到他们手上,除了祭天放血,就是下锅烹饪。 胡镛唯猜出自己的处境,就吓得尿都快流下来,当即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是哪个教宗堂口的,我和你们的教主可是朋友,杀了我,你们……” 姬敏舒冷笑一声,朝伍敬安看去,伍敬安也神色莫名,眉眼间有几分讥讽,崔明椘不敢置信中有几分了然,甄玲愤怒不已,唯独林熙蕙还是那般神色淡淡。 林熙菡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护卫中一个号口技的,当即上前呵斥了一顿胡镛唯,才扇了一个耳光,恶狠狠道,“还说教主,还给说教主?教主说了,前面那个事情没办好,这……” “冤枉啊,冤枉……” 护卫还没说完,胡镛唯就慌张打断,哭喊求饶道,“这黄角大人手上有近千余人,我哪里敢违背黄大人的命令,只能给黄角大人报报信,说那崔家的行踪。”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英明神武的黄角大人会有失手的时候来着?” 胡镛唯心里憋屈啊,本来作为崔家管事儿顶顶风光的管着崔家博海商行,日进斗金,主子赏识,生活惬意美好。 可是好日子总是短暂的,燕京府沦陷,北胤新帝登基,崔家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崔家的渤海商行也从首屈一指被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胡镛唯没法子,终于在老婆孩子被绑的情况下,投靠当时的姬文璟和唐蕊的势力,成了安置在崔家的暗棋。 作为暗棋最大的好处,就是主子用不着的时候,就和平日无两样,胡镛唯甚至想要自己这个商行做得不咋体面,不得崔家总行的重视,怕是也不用这背主的走狗。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经济情况不好的渤海商行会成北胤旱灾时分唯一能够留下和繁荣发展的商行。 北胤缺水缺粮需要能够南北交通买卖的商行。 渤海商行符合,胡镛唯差点成明晃晃的崔家叛徒,好在新帝是个心大的,不大乐意放弃这个暗棋,就让胡镛唯暂且不公开身份。 胡镛唯惯是会装老实的,他当即将北胤让他做暗探,到南胤贩水和粮食的事儿告诉了崔氏。 崔氏出于对胡镛唯这个家生子的信任,又需要一个能够方便与南胤联系的方法,反而同意让胡镛唯表面顺从朝廷,暗地里替南胤和崔氏办事儿。 胡镛唯双面间谍做了很长一段日子,在这种身心受煎熬的日子里,他也足渐学会了一种心的生存方式,人变得麻木了起来。 可惜,胡镛唯非常不能够理解,他和渤海商行到底有多特殊,以至于总是被人盯上。 林熙蕙的人找到了胡镛唯,用泄露胡镛唯是双面间谍的事儿,威胁起胡镛唯。 胡镛唯无奈,只能哄骗敷衍。 可林熙蕙也不是笨的,在胡镛唯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就让雨神教这些泥腿子联系上了胡镛唯。 胡镛唯看不起雨神教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也不敢得罪他们,谁也没法子保证自己绝对会在船上和码头上,绝对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让雨神教捉了去。 雨神教的残酷不在于死亡和折磨,更多在于他们吃人吃尸体,古人重身后事,尸体完整才能下辈子投好胎。 胡镛唯和大多数大胤人一般重视身后事,再来他出生于崔氏一脉,作为家生子后人,胡镛唯跟着主子,骨子里也养出了几分文人气息。 胡镛唯就被雨神教胁迫下,走上了迫害旧主的事儿。 胡镛唯一顿私刑和诱诈下,老实交代了过往,到了后面他也发现这批看不见脸的人马,指不定不是雨神教的人。 但是胡镛唯这个家族世代替崔氏服务的家生子,又自小学习忠于崔氏的思想,如今做出背主的事儿,早就承受了莫大的心里压力,话一开,就忍不住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还失声痛哭起来。 第六十九章 码头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胡镛唯,你别哭了,你竟然做了背主的决定,此时再做这番动作不觉得太晚了。” 胡镛唯的忠心是有代价的,算不得忠心,崔明椘作为主子也不愿意听一个叛徒诉苦。 “小主子,是你。小主子老奴对不起你啊。”崔明椘是甜美绵软的江南口音,她一出声,胡镛唯就听了出来。 胡镛唯连滚带爬地到了崔明椘身前,连连磕头道歉,话里甚至存了死志,胡镛唯哭得着实可怜,闻着伤心,听着流泪。 林熙菡不禁暗叹,“人做了选择就不能后悔。” 甄玲却瘪嘴嗤笑,“九妹妹,你不会真觉得这姓胡的是真心悔改吧。这样的人,甄家败落时候,我见得多了,可该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怎么样,半点不念及旧情。” 林熙菡当然不全然相信胡镛唯的话,悔是有的,只是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多,胡镛唯的忠诚就像夏日里的果实,经不起时间考验。 林熙菡轻笑,崔明椘这个主子早就不耐烦胡镛唯的哭诉,当即道,“背叛都背叛了,还……” 崔明椘未说完,姬敏舒阻拦了她,他淡笑扶起趴在地上的胡镛唯,道,“胡管事,我知道你从骨子里对崔家是忠心的,是不愿意背叛崔家来着。” 姬敏舒说完,胡镛唯连连点头,擦了把脸,道,“自从做了背主的事儿,我就日夜难眠,心中懊悔不已,常想若是有机会补偿报答主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老胡也绝对眉头不皱一个。只是如今老胡做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脸再给主子做事儿。” 胡镛唯边说边檫眼泪,眼神哀伤痛苦。崔明椘也被胡管事的神色弄得有几分难过。 姬敏舒和伍敬安却对视一眼,又笑道,“胡管事儿上刀山,下火海却是用不着你的。但是如今还真有个轻便的事儿,要麻烦你一二。” 胡镛唯表情有一瞬间抽搐,但在伍敬安凶悍锐利的眼光下。还是缩了回去。 胡镛唯抽出万分感动地表情,发出又感叹又伤感的话来着。“公子爷竟然用到老胡这把老骨头,老胡自是愿意来着。” 胡镛唯同意了,姬敏舒也很是欣慰地点头拍拍胡镛唯的肩膀,“那劳烦胡管事儿了。” 黄伯躺在马厩,看着黑夜里的星星,北胤无雨亦无云,星子自然也能无所顾忌地肆意窥视人间。 他已经十多天合不上眼,自从得知独子被抓,他就日夜难眠。人日渐消瘦。 星子调皮地眨着眼,一缕微弱的星光透过马厩破损的细缝,嬉闹着抚摸过黄伯的脸,这个无耻的背叛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黄伯今年四十又七,在崔家工作近四十年,膝下三子四女。现在就剩下不满十二岁的独子黄江。 黄伯不是家生子,能得崔氏信任,除了死十年如一日的本分,还有黄伯对马的喜爱。 黄伯爱马若子,爱马胜妻,世人皆知,却不知道黄伯爱马是有个出处的。他少年大灾得救,全耐一匹野马拼死相救,这才有了黄伯对马的特殊之情。 世人不知黄伯爱马的缘由,更不知道黄伯的出生。 黄伯其实非大胤人,他是蛮族旗主之子,甚至是旗主唯一嫡子。 蛮族人无礼仪道德,亦不重视嫡庶,黄伯虽是旗主嫡子,却因母不得宠,饱受年长的哥哥们欺凌。 又因蛮族是幼子继承家业,黄伯生为最小的儿子,自然饱受年长哥哥们仇视,以至于一次趁着旗主参加蛮族大会,毒杀黄伯生母。 而黄伯却因贪玩侥幸逃过一劫。 黄伯逃过一劫,却不代表哥哥们会放过他,黄伯遭到了哥哥们疯狂地追杀。 就在年幼的黄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候,一匹草原的野马,救了黄伯,载着黄伯离开了大草原。 黄伯孤身抵达大胤边境,恰巧遇到了大胤的巡夜的士兵,大胤人心软,最爱怜悯幼小,见黄伯年幼所在墙角,又不会说话,就当是父母被蛮族杀死的孤儿,将黄伯送到慈幼局。 慈幼局这个地方看似朝廷收留赡养孤寡的好地方,但是这世上没有一个衙门是干净的,历朝历代均如此,黄伯在里面的生活可想而知。 黄伯和大胤的孩子不同,骨子里有一种野性,他逃出了慈幼局。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拐子,好在遇到了好心的崔家太祖母,看他可怜,就将他买了回去。 那个时候大胤朝正处于新旧交替,律法和户籍还没那么严格,黄伯说不出来历,崔家太祖母也就轻易给他安置了文书。 崔氏严格意义上除了野马,就是黄伯的唯一恩人。 这才是黄伯愿意留在崔家效忠的缘由。 “可惜人都是自私的。” 黄伯眨眨眼,将老泪憋了回去,拍拍身边空荡荡的干草,闻闻马厩淡淡的马骚味儿,才安心闭上眼。 “人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的。” “啊——” 一声惨叫声打破了黄伯刚刚安静下来的心,滔天火光从西升起,黄伯看着西边火光,表情狰狞而又疯狂,“该来的总会来的,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他随手抽气身边的斧头,神色冷峻地朝西走去。 “快,快抓住他……” “看你往哪里逃……” “他妈的,是你胡镛唯……” “胡镛唯你这个叛徒……” “啊……贵人饶命……” 一阵吵杂声中,雨神教的首要头目均被伍敬安一行人缴获。 伍敬安早在黄伯叛逃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按照分析很可能雨神教拿下了蓟州,但是雨神教几千人能在太平镇为非作歹,为何不直接扎营在太平镇这个离燕京最近,最能获取粮食和水源的地方来着。 反而在选择离京城郊外几百里外的蓟州府来着。 伍敬安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太平镇的事情,雨神教虽然在天平镇抢夺杀虐来往的商人小官,却从没攻击太平镇官衙或者太平镇本地官眷,甚至某些身份特殊的人物门宅都保全完整。 可见雨神教并不是已经攻下了太平镇的官衙,而是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以雨神教的行事作风来看,要是他们有实力能够干掉本地官衙和军营,怕是不会保持这种相对的默契,而是早早的占了地方。 伍敬安又揣测雨神教连太平镇都没法子攻占下来,如何能够攻占下拥有乡军的蓟州一府来着。 可是雨神教的行踪来看,他的大本营必是蓟州这个方向。 而蓟州府这个方向除了蓟州府,便剩下渤海码头。 可是渤海码头,人来人往,又有北胤朝廷的禁卫军和南藩战争的军队驻扎,这个地方甚至比燕京府还防备得严实,雨神教如何能够藏匿此处。 伍敬安把目光又转到了蓟州府附近的几个村庄。 但是当林熙菡告之春草的事儿,伍敬安又从春草那儿得知了某些情况。 是的,那些村子早就废弃了,难民和雨神教徒是可以藏在那儿,但是他们如何获取食物来着。 若仅仅是靠游猎似的伏击来往的商人和袭击一些小村庄和村落那是绝对不够的,根本无法满足雨神教徒和难民的消耗。 特别是水,这个消耗品。 除非雨神教有自己的水库或者获取水的办法,那些难民日常生活,以及雨神教首领们干净的面孔和无异味的衣裳绝对是无法保持的。 可是在北胤获取干净的水是相当难的,内河干涸,连皇帝喝水都成问题,何况小小的邪教。 水库不可能,唯一的解释便是有取水的办法。 但是水不是空中便出来的,便是有办法也要有东西变。 伍敬安恰巧知道一种可以暂时将海水烧出淡水的方法,虽然繁琐复杂,效果也奇差无比,但是好歹勉强能让人活下去。 这样目光又转移到海边,和渤海港口。 伍敬安一时思路陷入了僵局。 偏偏这个时候,胡镛唯招出他是被雨神教等诸多势力胁迫的。 胡镛唯藏在渤海码头,他不出码头,旁人耐不得他。 他现在遭到雨神教威胁,就意味着雨神教就在附近。 附近满是朝廷的军队,雨神教如何威胁得到。 伍敬安再次疑惑,这时候他想到了废弃的码头和码头石碑上的红色字。 那个废弃码头已经无人使用多年,也毫无新船停泊的痕迹,可偏偏伍敬安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再加上伍敬安抚摸到码头石碑上的红色血迹,伍敬安一时间有种明了的感觉。 是啊,码头废弃了,但是逃亡的人却不清楚,匆匆跑到旧码头就是明晃晃的羊入虎口。 一入码头便被躲在码头上的雨神教捕获。 林熙菡等人从开始就进入了误区,众人为何要到蓟州府,到蓟州府并不是为了蓟州府,而是为了离他不远的渤海码头。 也就是说一开始那些人狩猎和催赶的地方不是蓟州府,而是蓟州府东边的渤海旧码头。 伍敬安甚至想过也许那日他们到渤海废弃码头,没有一看到不对劲,就立马逃跑,自己等人很可能就被那些子躲在暗处的人谋害了去。 伍敬安的揣测很快从胡镛唯那儿得到了答案,那些雨神教徒寻上他的确是从海上过来的,不是从渤海护卫军的眼前飘过的。 第七十章 谎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敬安当即接着胡镛唯的话,让他开船寻找雨神教海上藏身处,果然在废弃的码头和新建码头中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港湾,里面停泊了近三条渔船。 林熙菡一行人上了岸,没多远就看到了雨神教的营地。 考虑到雨神教那些收留难民的数量,林熙菡等人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这边装备精良,武力相对手无寸铁的难民的确是高的。 但是掌不住难民人多势重,难民上千来人,林熙菡这儿却不到百人,再来难民不怕死,那种疯狂自杀式攻击,林熙菡这些人就算无疑再高强,怕是要吃点苦头的。 林熙菡等人正在犹豫,没想到一下子却抓获了正想去通风报信的春草。 春草的故事很感人,林熙菡等人听了很是怜悯,但是故事太真实地让人觉得巧合得很,以至于林熙菡几人不得不琢磨起故事内容。 这世上再完美的谎言也经不起推敲,春草的故事看似完美无缺,却值不得推敲。 春草家庭,父亲受伤不得不卖女。 但是春草说起自己家里人数,提到了父亲、母亲、弟弟以及哥哥嫂嫂一家,仔细算下来共计六个人。 按照春草的年纪算下来,除了春草弟弟的年纪无法评估,那么春草家至少有五个壮年劳动力,特别是春草后面提到她力气大,赶得上到码头搬石头的壮年男子。 那么春草家如何会贫贱得如此,一点点腿受伤,就要卖儿卖女。 要知道这里是蓟州郊外,不是西北荒郊或者云州黄土地。 蓟州位处燕京府和渤海交接,西北靠燕京府一国国都,东面靠渤海,有着通商港口,西南角隔一个府。又是大运河,交通便捷,海商云集,这里不说商人富户日子过得好,就连老百姓也是大胤北方首屈一指的地头。 春草家有五个青壮年,就算给海商卸货日子也都能过下去。 何况春草说了田里没出息。就是代表有田。 按照这样的计算春草家绝对支付得起春草爹摔伤的银钱。 那么这个时候春草被卖到底是家贫,还是家人不容。这里面就值得推敲了。 而下面春草的话更让怀疑不已。 旱灾初期,春草因生为主人家的丫鬟,而得到善待没饿死。可后年难民活不下去了,草根和粮食都吃完了,饥饿下抢劫杀死地主一家,春草也就没了生计等死。 首先旱灾已经起了,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种乡下靠田地发家的地主就算平时都根本不会像春草说得那般让她吃的饱饱,甚至发了胖来着。何况说不清的旱灾。 春草第一句话就有问题。 再来佃农和地主本来就有对立关系,佃农没了粮食一般都怒抢地主家,哪里会等到饿到那般时候,吃光了草根才去抢粮食。 还有春草开头提过地主家的粮食够地主全家主仆吃三年,难民又是如何一天间就能将这些粮食搬空。 不是一天搬空,春草如何能在茅房藏那么久。 春草等死三天。人没吃的成,没的喝,哪里来的力气去码头搬东西混命来着。 最可笑的是林熙菡等人吃完膳食,并没有帮春草收拾食盒,春草这个气力大的,再收拾碗筷食盒和一匣子点心食盒,竟然会有些拿不动那些小东西。 难不成人能够吃饱了。不用干苦活了,力气还会小下来。 春草的话值得推敲,春草这个人也很值得怀疑。 要知道古人出航一般讲究吉利,很少除了不得不接的客人,海上航线几乎不会收留女人。 崔家船行对崔明椘几个主子不得不接受的,但是对于春草这儿外人如何能接受。 再来春草说了她来了许久,指不定都和崔家船行出过海,但是船上有女人易翻船的事儿,早就流传。 而恰巧林熙菡等人来之前,还听到下面人给崔阁老禀告,船刚刚翻掉一艘。 如此凑巧的事儿,按照船员水手的性子,关于人家的性命,他们如何能够还不把春草这个祸害撵走。 春草短短几句话,就满是漏洞,林熙菡几个心存怀疑,就遣人死死看住春草。 春草也很快给了他们答复,春草一觉醒来,就发现崔家的船突然出海了,她正打算去问问胡管事儿,怎么自作主张来着。 就看见自己竟然回到了雨神教大本营。 春草无法,只能先通通前往村庄唤来难民,没想到恰巧被守株待兔的抓了去了。 “春草,你是雨神教徒?”林熙菡发问。 春草朝林熙菡瞥了一眼,朝地上吐了口水,不屑地冷嘲。 “玄冥大神会降罪给你们的。你们这些被旱魃附身的罪人,我们会吃掉你,洗掉你身上的罪孽,让雨水降临……” 春草的眼神疯狂痴迷,一副中毒甚深的样子。 林熙菡见状也懒得去问她,当即让崔涤带着一纵人马,去前面村落查探一二。 林熙菡心中明白这世上没个做大人物的愿意和老百姓窝在一处儿。 这海边寨营怕是雨神教头目们居住的地方。 林熙菡等人也懒得审问春草,敲了春草一下子,将春草绑在了船上,让两个侍卫看住。 等了小半个时辰,那边骑兵回来禀报海边好几个鱼村住着人。 林熙菡心中明白,雨神教是将难民安排在海边渔村,平日里能够抢到粮食和食物就去抢,抢不到还能靠着海边捕些鱼肉食用。 哪怕冬日里冷,海水结冰,捕鱼和出航难,到底还有些生计。 林熙菡等人大致明白了渔村的方向和位置,当即将他们藏身之处,让人汇报了码头护卫军,说是难民群来了。 如今北胤的军队最怕的不是蛮族大军,而是不怕死,饥饿吃人肉的难民。 渤海码头事关重大,码头护卫军当然看得紧,半点不敢出事儿。 当即在收到林熙菡等人密信的时候,就直接出动抓捕那些炖着人肉汤藏在荒废渔村的难民。 林熙菡看着那些麻木和军队走的难民,心里很是复杂。 也许跟着护卫军走不见得和雨神教走安生,但是至少码头的护卫军出于种种会将他们关在牢房,牢房的日子不好过,但是至少能吃上碗粥。 生为南藩国战争直接同港口,渤海码头的粮食还是相对比别处丰厚的。 再来北胤朝廷不是没有赈灾,而是上面主子不将经历放在赈灾上,本末倒置,忙着去抢夺南藩财富。 自然下面的贪官污吏也有样学样,半点对赈灾不上心。 一层层剥削下来,到了老百姓手上几乎没有了。 民间老百姓也就完全不知道朝廷还赈灾的事儿。 所以林熙菡在太平镇看到燕京府的官员女眷途径太平镇,最后被斩杀烹饪,心情复杂极了。 那些子赈灾的官员若是不贪婪到忘记了基本人性,也不会逼得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杀起人,吃起人肉来着。 难民被清剿了大半,林熙菡等人等着配合朝廷护卫清剿雨神教徒,没想到码头护卫却再也没出现。 林熙菡等人这才明白,这雨神教怕是被朝廷默认了的教派。 林熙菡等人无语。 朝廷不管,林熙菡一行人却无法放任这些真正的刽子手,这些为利益利用别人生存的希望去杀害其他的人,特别是故意以教义和饥饿来引诱人吃人肉,实在太过泯灭人性了。 于是林熙菡一行人就枉顾朝廷的暗示,私自开始对雨神教进行清剿。 崔汉领着人对营寨进行放火焚烧,伍敬安等人就堵在出口处,截杀那些逃生的雨神教徒。 花了近一个时辰,伍敬安等人终于或抓或杀的解决了雨神教。 伍敬安看着跪绑在地上十来个雨神教徒,一个个狼狈不堪,就像霜打了似的。 “老实交代,你们幕后主使者是谁?” 崔汉得了伍敬安的指示,上前发问。 伍敬安微皱眉头,崔汉的问话方式太过直白,根本不起效果,那些跪着的雨神教徒几乎均面无表情的无视崔汉。 崔汉一个恼怒,上前殴打起雨神教徒。 那些疯狂的信教徒,脸上半点无表情,反而亦怜悯的姿态看着崔汉,“玄冥大神降世,旱魃必除,与血肉祭神,天赐甘露……” “你们这些疯子,老实交代……“ 狂信徒在崔汉的殴打刑罚下,面上忍耐着疼痛,口里喊着教义,甚至随着领头的教义,一出,这群人反而比崔汉还能理直气壮。 那些同情的目光,甚至让崔汉觉得他才是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 “崔汉,别打了。我觉得他们说地教义极为正确。”伍敬安的话一时间让所有人傻眼了,就连地上的雨神教徒也愣了一愣。 “你们是说雨神会驱除旱魃,让甘露降临是吧。” 伍敬安神色温和地对地上的雨神教首领问话,那首领先是木楞了一会儿,然后眼中闪过狂喜,片刻神色恢复正常道,“玄冥大神降旨,说人间有旱魃,旱魃附身罪人,引发旱灾。只要我们将所有的罪人抓起,用他们的血肉祭祀玄冥大神,大神就会驱除旱魃,降下甘露,消灭旱灾……” 第七十一章 幕后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雨神降临,驱除旱灾乃是世间大功德。” 伍敬安认可的点点头,又细问了雨神教施法祭祀的规格,又吩咐崔家人根据雨神教徒的说法准备祭祀的方法,崔家人不解,但是崔汉还是清楚伍敬安不是什么信奉邪教的,怀着复杂的心思听从命令。 雨神教徒见状狂喜地暗叹“感谢天神,信徒无处不在。” 片刻,崔家人早早将各种祭祀道具从火场中寻了出来。 伍敬安也一一吩咐按照雨神教徒的说法准备好。 “尊敬的教主大人,你看这些可否?”伍敬安指着几个烧地半毁的幅条。 雨神教首领随意扫了几眼,还是道了一句,“我教自成立来,就是以为苍生造福为基准,不大讲究红尘荣华富贵,故这些工具简单了些,也不慎嫌弃。” “是耶,教主大人说的是。” 伍敬安顺从地跟了一句,就让护卫们将雨神教祭祀道具准备起来,然后神色恭敬地向雨神教徒走去,雨神教徒挺起脊梁等待伍敬安松绑。 “教主大人上路吧。” “啊――” 伍敬安一脚踹到雨神教首领,抽出身旁护卫地大刀,朝雨神教首领身上砍了一刀,血渐了雨神教徒一脸,雨神教首领疼得哇哇直叫。 “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雨神教首领大喊,不解伍敬安的动作。 伍敬安拍拍刀刃,亦是以疑惑的语气问,“祭祀啊。难道这砍法不对?” 雨神教徒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伍敬安不是信奉雨神教。而是打算拿他们做祭祀的牲畜。 雨神教徒别看成天喊着为雨神捐躯,贡献血肉,但那都是对难民和被抢掳的人。 可要是真要这些靠着难民血肉贡献活下来的雨神教领袖们也似无辜被杀被吃的人一般去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雨神不过是他们为了生存而去谋生谋财的方法,骨子里到底有几个信这玩意儿的都难说。 “那个祭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必须是天神指定的罪人。旱魃附身的罪恶之身,我身体属于阳刚之体,绝对是不成……” 伍敬安看着雨神教主惺惺作态,听了一些子胡言滥语,冷嘲看完一场猴戏,又笑道,“那教主大人觉得谁成来着?” 伍敬安的问话。让雨神教首领神色瞬间复杂了起来,他瞄了几眼伍敬安身后凶悍的护卫。想要随便找个顶罪羊,可崔汉满是杀气的凶悍眼神一瞄,他瞬间缩了回去。 他本来就是个乡间游走的假郎中,好吃懒走的游汉,旱灾靠着坑蒙拐骗和油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混了下去。 一夜间,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人找到她,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雨神教首领。千万信徒的人间神灵,可顷刻间掌握人的生死,他瞬间迷失了在这种肆无忌惮的为祸人间的感觉。 但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卑微的乡间小人。 他怕死,怕痛。更怕权势,欺软怕硬是他的本性。 雨神教首领不敢得罪崔汉这些人,怕是他指了那些子护卫中的任何一员,就得罪了所有的护卫。 指不定趁着伍敬安这个傻主子不注意,就杀了自己等人。 不能牺牲伍敬安的人,就只能牺牲自己人了。 雨神教主的视线扫向雨神教徒,那些子乌合之众,均是雨神教主从前的一帮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要不是有人背后撑腰,早就灾难来临之时,就没了性命。 他们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唯有眼色胜过一般人。 一干好兄弟均是满眼哀求地看向雨神教主。 “猴子……” 雨神教主刚点到名字,还没说出口,那个尖嘴猴腮地就哭喊道,“我的亲娘啊,我的亲娘啊,你用一把斧子救出个杀子仇啊,我的亲娘啊,死得好惨啊……” 雨神教主头上一片冷汗,雨神教主少年坑蒙拐骗差点被人家给剁了,好在猴子娘五大十粗一把斧头救下了他。 他这个人不是个东西,也没人义气,但是少年无母,对猴子娘很是有情分。 不然也不会留下猴子这个又废物又贪婪的老叛徒。 雨神教主又把目光转向旁边木着脸,那个木脸在雨神教主目光转向他的时候,露出一抹阴冷的光,雨神教主哆嗦了一下。 雨神教主无法抉择,伍敬安又嬉笑上前催促一下,“教主大人,抉择不了?” 雨神教主不知道是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伍敬安又笑道,“既然教主大人抉择不了,教主大人顶了去。” “不成。” 雨神教主嘴巴比脑袋反应快,他连连摇头,眼角扫过伍敬安的那张阴险的肥脸,感觉这个恶毒的胖子不是说着玩的。 “大人,我的血肉不成的……” “不成。” 伍敬安冷笑,拍拍雨神教主快要赶上自己的那张胖脸,“这么多的肉可敢上四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肉了,我看成的狠。” “我是胖,肉多,但是肉不新鲜,又老又丑,玄冥大神嫌弃得紧……” 雨神教主絮絮叨叨的辩解,试图改变伍敬安的想法,惶恐让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伍敬安难得和他废话,让一干侍卫架起他剥掉他的衣服,将他浸在海水里洗刷,又长又深地伤口浸入了海水当即让雨神教主疼得惨叫连连。 “饶命,大人饶命……” “大人,我错了,我的肉不好吃……“ 雨神教主痛苦的喊叫声,让其他趴在那儿的雨神教徒也是心有戚戚,惶恐不已。 雨神教徒毫无平日享受感觉地看着雨神教主像猪一样洗刷干净,然后捆绑在一个搭好的架子上,下面柴火开始点燃。 侍卫们开始直接割开雨神教主的皮肉,往里面加上辣椒和盐巴,疼得雨神教主整张脸都扭曲变形。 这是雨神中最有名的祭祀,烤“黄羊”,就是将活人洗干净,然后放在火架子上烤,呼吁众人吃烤熟的人肉。 予意是吃掉旱魃,消耗罪孽,同时助死者得到升天。 这本是雨神教徒最喜欢的表演节目。 而如今雨神教主那白花花的**却让往日这些泯灭人性,喜食人肉的雨神教徒也完全对肉没了兴致。 他们喜爱吃人肉,人肉鲜嫩,喷香,可口,尤其在这个连老鼠肉都吃不到的日子里,人肉更成绝顶美味。 但是那是他们觉得那只是肉。 那些难民和那些被杀的肉在他们心里通通不算人,只是他们驯养或者猎杀的黄羊。 在他们心里那些死去的人只是猪狗,只是牛马,只是畜生,他们从来没把那些当做人。 可雨神教主的情形却让他们感同身受,教主的下场也许就是他们的下场,他们也许会和那些“黄羊”,成为别人口中的美味,他们早就没了的人性,瞬间觉悟了。 “大人,我错了,我说谁,我说是谁……” “蛮牛,猴子,木头,干茶……他们统统都成,都成,入我教门,就要有被吃的觉悟,吃人者终被人吃啊……” 雨神教喊道其他教徒的名字,让那些刚才还对教主表示同情的雨神教徒,瞬间叛变。 “大人,属下肉质更不及大人……” “大人,得道升仙,更该在属下之前……” “教主大人,你去吧,你这是为雨神献身,为……” 属下的叛变,自己的处境,更让雨神教主哭不出来,他恨得要死,又怕得要死,更主要的是他快死了。 “啊……,大人饶命啊……” “大人,我错了,我根本不是什么雨神教主,这个世上也没什么雨神,我是骗人的啊……” “杀了我吧,求求杀了火吧,我是骗子,骗子……” 一纵火苗烧到了雨神教主身上,灼烧得他的皮肉,这种烤乳猪式的祭祀方法,慢烤慢熏近一个时辰,吓都吓死了,还不如直接杀死他莱德干错。 一股肉香开始弥漫了,雨神教主给吓晕了过去,旁边看的雨神教徒也有人吓地尿了出来。 伍敬安笑笑,让人将雨神教主放了下来,一把盐水浇了过去。 “我这是到地府了,我的腿,我的肚子啊……” 雨神教主哭喊了一会儿才发现四周健全,一抬头又看到伍敬安那张让人发寒的肥脸,当即又吓晕过去。 伍敬安再次让人浇上一盆的海水,伸出脚,将雨神教主踩醒。 “说吧,是派你来的……” “大人,大人……” 雨神教主抱住伍敬安的大腿喊道,“真不是我想做劳什子教主,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让做这害人的玩意儿啊……” “去去,自己干的事情推给什么女人。” 伍敬安踹开雨神教主,“我问你到底是派你来的……” “是一个女人。但是我不知道名字,几个月前,南胤水灾刚过,旱灾还没起,就有个漂亮女人,好像是大家小姐,找到了我,说是让我……” 伍敬安听了雨神教主叙述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想到林熙蕙好几个月前就猜出了旱灾的事儿,却半点没告诉北胤王朝,反而找上了雨神教主这个不知道到从哪个角落里拉出来的货色,搞些装神弄鬼的事儿。 第七十二章 回南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只是…… “哼……” 伍敬安瞥瞥雨神教主,让雨神教主一阵心虚,“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对我藏着掖着,你要是再不老实,就没机会老实了。” 雨神教主有一阵子觉得伍敬安确实是清楚自己这边事儿,他转转眼睛打起其他主意,却看崔汉露出一口白牙,摸摸长刀,当即吓得眼泪出来。 “真的是那个女人让我们搞雨神教的,只是几个月前她失了踪,也让我们没了活路,才做起了这些泯灭人性,杀人吃肉的事儿……” 雨神教主好歹不敢再次欺瞒,小心看着伍敬安神色,又继续说下去,“至于为何会狗眼不识泰山,惹上大人能,全是胡……啊……” 雨神教主尚未说完,整个人就像被冻住般,僵硬在那儿,伍敬安抬头一看,才看到黄伯举着斧子,站在了雨神教主身后。 “黄伯……” 伍敬安几个人惊讶。 “对不住了,伍少爷……” 黄伯面无表情,神色有几分呆滞地继续举起斧头朝伍敬安劈了过去。 伍敬安一个闪身,避开黄伯的斧头,崔汉几个上来,抓向黄伯,没想到黄伯却不顾崔汉等人的砍刀,一斧头将雨神教主的脑袋砍下来后,又硬是抗下崔汉几个人的刀,将还在发愣的木头砍死。 “不要……” 伍敬安阻拦不及,崔汉几个人的刀也正好刺穿黄伯的心腹,黄伯露出一抹笑意地拍拍木头僵硬的身子。 “还好没有泄露。” 木头的身子倒下。他才满意地闭上眼。 伍敬安匆忙上前摸摸黄伯和那个叫木头的雨神教徒,均是没了鼻息。“都死了。” 知道幕后之人的人都死了。 伍敬安很是怀疑这个能够恰巧利用林熙蕙布下的棋子来谋害自己这些人的人? 林熙蕙这个人性格很复杂,她非常张狂,无法度,又非常的小心,疑心重。 所以这个人利用起来很简单,只要掌握她的性格特点。但是想要掌握她的行踪,步步算计却是非常难,她拥有与性格完全不符合的直觉和眼光,好似有预知能力般,总能东一块,西一块的算计,达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个能够恰巧知道林熙蕙隐藏在蓟州暗棋。并能够妥善利用起来的人。 除了和林熙蕙相当亲密,得到她信任。还需要完全掌握了林熙蕙的行踪,恰巧知道林熙蕙失踪的事儿。 但是这样的人,伍敬安觉得不可能,林熙蕙他不曾接触过,但是他深知,林熙蕙这样的人多疑到全世界都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哪怕是甄夫人在世,亦如此。 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拥有非常发达的情报网。 伍敬安这一想就想到暗盟,和姬文璟、唐蕊二人。 可姬文璟和唐蕊这两个人,若是知道伍敬安这些人的行踪,不是杀了他们。而是会抓到他们,来捕获其他人的行踪,或者用来和南胤朝廷交换利益。 想要杀死他们的人,会是谁呢? 他们这些人死了,谁会最得利? 不是林熙蕙?她现在人还被伍敬行关在燕京府来着? 不是唐蕊和姬文璟夫妇?杀死他们不符合既定利益。 南胤的其他人,昔日的旧仇? 伍敬安一一排挤,突然唤了崔汉问及黄伯的旧事。 崔汉一一答起,诸多细节,也完全无可怀疑的地方。 伍敬安一时琢磨不出来,就让崔汉将那些雨神教徒杀了,扔进火海,便匆匆上了船。 林熙菡一行人早就在船上等着伍敬安和这些护卫,等伍敬安一上床,就上前道,“胡镛唯跑了。” 伍敬安一愣,“什么时候跑的?” “你们一上岸,他就突然装死,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头栽进了海里。我们已经找了半个时辰也不见踪影。”甄玲焦急地道。 林熙菡冷静地补充,“怕是胡镛唯从一开始就没老实交代。” “胡镛唯本来就没指望他老实交代,只是不知道他会这么快就弃抓咱们交给主子的心。” 胡镛唯这样看着慈和忠厚,却是个唱谈俱佳的戏子,他的话永远是半真半假,信不得。 伍敬安一行人根本不会对他全信任,只是伍敬安更清楚这样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同样不到黄河不死心。 胡镛唯既然投靠了新主子,就不会轻易放弃伍敬安这些能够给新主子邀功的利器。 林熙菡反应很快,看着不远处新码头的火光,抽气道,“怕是咱们回不得码头了。“ 姬敏舒也听罢朝南看去,当即吩咐道,“崔五快去查探船上的水手和仓库储备。“ “世子爷,咱们怕是要直接出海了,只是不知道这条船是否被动了手脚。” 伍敬安拍拍胖脸。 “若是动了,怕是我这一二百斤的肉是头一个沉下去。” 姬敏舒淡笑回复,“伍胖子,若是这船动了手脚,你怕是咱们这儿活得最久的。” 伍敬安一愣,姬敏舒又补充道,“就是这满是肉,才耐得住寒气。” “嘶——” 伍敬安顺着姬敏舒的手指看着船下的海水,瞬间倒抽一口寒气。 “这水已经结冰了,难怪船没沉。”伍敬安还没发出感慨,崔汉这个冒失鬼又跑了出来,感慨了一句让人难受的话。 姬敏舒皱眉,直接问,“崔大人的意思,这船做了手脚。” “何止做了手脚,而是做了大大的手脚,整个船舱底下啄了这么大的一个洞,一看就是姓胡的趁着咱们不注意,偷偷在船舱捅的。” 崔汉比划手脚。说了船舱的情况。 胡管事被抓,林熙菡一行人从他口里得了消息。就将他暂且关押在船舱里,没想到他也是个能人,还趁此在船底下挖个洞。 可以想象要不是天气严寒,岸边海水不似海中水温稳定,这艘破船早就沉了去。 伍敬安等人也顾不得声讨胡管事儿,当即喊了船员。问及修理船舱的事儿。 胡管事儿逃得急,没来得及安排,这船行到底还是崔家的产业,胡管事不过是个管事儿的,崔家的船员还是忠心的多。 没一会儿这些崔家养出来的船员就一个帮一个的将船舱修理好了。 末了,船员还道,“还好不曾下海。若是下海,海水进来。根本堵都堵不住,唯有死路一条。” 林熙菡听罢不禁冷笑,“这胡管事到底惜命地紧,要是他狠得下一身肉,就觉得能拉得咱们陪葬。” “胡管事竟然能够背弃旧主,为新主,就是个以利获之的小人,哪里能够狠得下心来。舍弃了性命来着。” 崔明椘作为主子还是对家族叛徒耿耿于怀。 林熙菡不予评价,她对胡管事所作所为亦是深恶痛绝,但是她到底是外人,评价不得崔家的事儿。便是崔明椘和崔府的主子不介意,也耐不住旁人来着。 君子不议旁人家事。 林熙菡不是君子,但还是不打算干涉别人的事情。 船深夜出发,为了避开新码头的船,甚至往东北方向开了几海里,等到在转帆的时候,又被逆风吹回了一段距离。 好在彼时的风多西北风,林熙菡这些船就回吹,也是去渤海码头以北的方向。 方向不对,船就卸下了帆,开始踩水南行。 踩水南行耗体力,船上的粮食消耗的速度就加快了。 好在林熙菡性子胆小又谨慎,在一上船就要求胡管事给船舱里备满粮食,哪怕胡镛唯不愿意,托三阻四,也抵挡不得林熙菡这个主子,小半个时辰的催。 勉强送了些对付林熙菡的催促,又被林熙菡抓住送货的伙计,又顺藤摸瓜的加定了许多。 彼时北胤缺粮食缺水,可崔家船行做为北胤送水大船行,一般船行和商铺还是不愿意得罪的。 何况这个时候的买卖有多少人买得起,买得爽快,林熙菡做买卖爽快,他们也乐意多多送些。 林熙菡花了一个晚上填满了几个船舱,绝对存储够了粮食,胡镛唯无奈,也只能顺其自然。 等到胡镛唯被揭穿,绑到船上,林熙菡这些人怕走漏风声和胡镛唯联络上其他的同伙,当然不会换船,让他有机会联络他人。 故林熙菡的船上粮食和水储存丰富。 水手踩水翻轮逆风行驶,到底比不上顺风顺水行地快,林熙菡这行人抵达南胤整整被原定计划晚了半个月有余。 原先负责接应林熙菡诸人的伍家家臣郝庆贺早就没了身影。 林熙菡等人怕有意外,也不敢联系旁人,只能遣崔汉四处打探郝庆贺的踪迹,直到从市井探出几天前,码头附近一个海商被杀死在家中,就是姓郝。 据说是海商买了一扬州瘦马做妾,没想到妾通奸,伙同情夫杀了丈夫,如今案子还没判下来。 林熙菡等人听罢,就估摸这死去的人便是郝庆贺。 只是如今林熙菡等人身负崔氏重任,耽误不得,就留下崔汉传递消息以及处置郝庆贺之事。 崔汉不愿意,奈何主子主意已定,由不得他反驳,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留了下来。 林熙菡等人这没等案子定下,就在当地码头补给充足,船舱再次修缮完整,又继续往江南前行。 此次林熙菡等人打算通过松江港口,北上大运河,抵达南京首府。 宪宗年初为平定江南水灾,便一直留于江南险地,后处于诸多考虑,就暂时停留在建邺这个曾经做过多个朝代首府的古城。 而南京也成了南胤朝的临时首都。 第七十三章刻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一行人抵达南京,林熙菡、崔明椘没有和伍敬安三人前往靖王爷安排的宅院,而是借住在崔氏一脉在金陵的旁枝。 崔氏一脉积善余庆,子孙瓜瓞绵绵,做为老世家的崔氏与其他世家旧例一般,不爱广纳妾室,繁衍子孙,数量上不及勋贵和新兴世家,却因家族团结,无嫡庶之争,后人均是兰桂腾芳、鸾停鹄峙之辈。 而金陵这一支的崔氏族人与崔阁老的血亲关系已经有些久远了,追根乃是崔阁老的祖父幼弟这支。 现任当家人崔挺算起来还是崔阁老的族弟,年纪却崔大舅相差不大,膝下有三女一子,年纪也和林熙菡表姐妹相当,辈分却比林熙菡二人大了一辈。 林熙菡面上平淡地给崔家三个小表姨行了礼,心里却变扭地紧。 崔挺夫人出自衡阳鲁氏,自来矜持本分,一般与人相处,均保持不远不近的态度。 崔家三表姨尤其教养,秉性也相类。 与林熙菡二人的相交严格按照礼节,不多言不多语,言笑严谨,轻易不失礼。 林熙菡和崔明椘二人心里一阵别扭,也不好继续上前深交,故在金陵崔氏住上了小半月,与崔家三个表姨话也不曾朝过三十句。 崔家女眷守礼缄默,待人冷淡,又不失礼,让林熙菡二人有种又别扭又憋气的感觉。 好在崔挺父子却正好相反,崔挺为人热情好客,性子直爽大气。其子崔骏也是一般无二。 碍于礼节,父子二人不好随意打扰外房女眷。但也保持三天两日的询问起小辈日常。 林熙菡这个喜静不喜闹的,都快憋死的时候,甄玲却哭着跑了来。 一番安抚打探,才获知缘由。 原来姬敏舒的婚事已经定了。 靖王爷早年为了脱离朝廷的掌控,与甄家联姻,甄玲便与姬敏舒定了亲事。 却因林熙蕙耍心计。宫宴上闹事,被皇后娘娘趁机贬入奴籍,解了这个让皇室不放心的联姻。 姬敏舒与甄玲解除婚约,王府出于种种考虑并没有立即给姬敏舒定亲,反而百般推诿,想等局势明了,才给世子爷定亲。 可如今靖王府在姬文璟谋朝篡位之事上犯了错。饱受朝廷猜忌,不得不将姬敏舒的婚事抛出来。作为保命的工作。 靖王府遂与新贵高家定亲。 钱塘高氏其实并不算新贵,祖上追根可至女帝年间,高家甚至出过皇夫,可惜姬氏王朝建立,太祖与高氏有新仇旧恨,就一通打压,让高氏一脉不得不闭门做隐士。 高氏家族不参与朝政,也就不得不下死力经营田庄和商贸。先帝时期就是有名的富商,等到宪宗上位,对海贸多有扶持,高氏更是在这么多年发展中。成了大胤朝数一数二的富商。 但高氏真正发达起来,还要感激于二房嫡子高玄庆,高玄庆为人果敢有远见,是南胤朝有名的少年大将军。 且据说在通州大逃亡的过程中,救过当时被姬文璟追杀的宪宗。 可以说宪宗夫妇能够平安抵达南胤,建立南胤朝廷更是功不可没。 高玄庆是宪宗救命恩人,自然祖上对高氏打压就此结束。 高氏家族人才多,有了 机会入朝,当即发挥了他们八面玲珑的优势,半年就在朝廷上建立一笔生命力旺盛的人脉。 高玄庆深受宪宗信任,靖王府本与高氏联姻,就打着投诚的主意。 可惜这个决定宪宗并不满意,他没多久以靖王府世子身份尊贵,饱受怜爱,又下令赐婚李氏女于靖王府世子妃,高家堂堂的嫡女一下成了侧妃,狠狠扇了高氏一个耳光,几乎让靖王府与高家关系断绝。 但靖王府和高氏还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盖因陛下说的并没有错,高家新贵,但到底没不受老牌子世家认可,祖上被嘲笑是敖婿家族,宪宗看不上高氏身份,也极为正常。 再来宪宗赐婚的对象也是个让靖王府拒绝不得。 这个李氏女,名荀眉,乃是李仙人侄女,李荀棐堂妹。 十一年前,李家可是除了姬氏一脉,就是大胤朝身份最贵重的顾命大臣家族,是宪宗登基最大的支持者,宪宗元后李皇后的娘家。 可惜也是鸟尽弓藏的典型,一夜间李党案爆发,李皇后病逝,李相爷罢官,李家三个侯爷兄弟也成了岭南的野猴子,流放千里。 就连家族最后一个官员李仙人也在不久之后失女,辞官。 众人觉得李家完了,李氏一脉自此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但是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想到十一年后,文皇后之父文太尉叛国,扶持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爬上来的篡了宪宗的皇位,宪宗夫妇狼狈出逃。 宪宗念及李皇后旧情,又再次给李家犯案,并在南胤之时,从新加封昔日李氏一脉的爵位,李氏一脉再次翻身。 如今又再次成为了南胤小朝廷的冉冉之星。 宪宗的这个赐婚,靖王府如何能嫌弃,就连一丝不满也不能有。 李氏是宪宗元后,李荀眉是皇后嫡亲侄女,这也是宪宗变相对靖王府的安抚,靖王府不接,就等于仍然心怀不满。 靖亲王乃是正一品,世子次之,按照规定世子继承王位,造册妃嫔仅一正妃,一侧妃。 如今姬敏舒一正妃一侧妃已定,还半点不容拒绝。 哪怕是姬敏舒能够狠下心肠抛弃家族和王府,也不能明晃晃地打宪宗的脸,姬敏舒二人就算是逃也不成的。 可是让甄玲做那等子上不了册子的妾室,等上几十年,姬敏舒做了王爷,再做那个继续低人一等的侧妃,那亦是万万不可能的。 甄家虽然没了,甄玲也入过贱籍,但是甄玲骨子里的骄傲如何能够打碎,这种从骨髓中养粗来的尊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去除的,哪怕是甄玲对姬敏舒爱若性命,也半点不成。 林熙菡二人不知如何劝慰,想让两人放弃旧情,相忘江湖。 可想到二人共经生死,朝夕相对,情入骨髓,林熙菡和崔明椘二人只能默默不语。 “甄家虽然亡了,甄家却没有做妾室的女儿,我甄玲虽然不是什么君子贞妇,却没自感甘下贱。” 倒是甄玲是个极为果决之辈,她痛哭一场,狠声道。 “甄姑娘——”林熙菡和崔明椘心中不忍。 林熙菡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亦是无父无母,林国公府亦无,唯一比甄玲好的就是林玉煊夫妇用性命给她换了空头宗姬身份,但本质上她和甄玲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旁人心中不能娶,也不屑娶的不祥女,林熙菡心中对未来婚姻完全不抱希望,只盼着她日能有个清清白白的地方,了此残生。 林熙菡有一肚子话,却陡然张不开口。 崔明椘扶住几欲痛倒的甄玲,“甄姑娘,姬世子心中还是……” 甄玲制止了崔明椘的话,她怆然道,“崔姑娘,情字一字从来不是……” 甄玲没说完,仿佛想到了什么,陷入回忆道,“三年前,我与舒哥哥定亲就像一场梦,美得我不愿意从梦中醒过来。可人总是要从梦中醒来,哪怕是梦醒物是人非,也不得不醒。” 甄玲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蝴蝶铃,放在案几上,挤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泪珠滴落在光彩下,“这本来是三年前,舒哥哥送给蕙表姐的东西,我心生嫉妒,就偷偷抢了过来。可这不是我的东西终究不是我的,哪怕不是表姐的,也不见得是我的。请你们帮我还给舒哥哥吧。” 崔明椘被甄玲一连串的举动弄得越发伤感,还是忍不住劝慰,“甄姑娘,也许情况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呵呵……”甄玲笑笑,“崔姑娘,您别骗我了。这不是舒哥哥娶谁的事儿?就算从前没有蕙表姐,今日没有李姑娘、高姑娘,也是还是有别的姑娘。舒哥哥是世子爷,娶任何人,都不可能娶生在奴籍的我。” 甄玲看得清,世家婚姻从来没有当事人做得了主的,崔明椘也无法劝慰。 林熙菡拍拍崔明椘的手,将琉璃蝴蝶铃递给甄玲,“甄姑娘这蝴蝶铃铛,您自己收好。话我们帮你传到,东西还是需要你自己去交。有些事儿,不管是痛还是苦,都需要当面说清了好。” 甄玲蹙眉,林熙菡又握紧她的手,“你若真怜世子爷,还请莫要不清不白的一走了之,让舒世子一生遗憾。” 甄玲知道林熙菡猜出她的心思,陡然泪下。 可是当面断情,何其难。 林熙菡步步紧逼道,“甄姑娘要断还是断个干净,不然不仅姬世子痛,你亦会更痛。” 林熙菡的话就像利刃一般戳得甄玲面白如纸,崔明椘不忍,“甄姑娘,你和姬世子商议一番,许是还能争取一番。” “如何争取?”林熙菡打断了崔明椘的话,“是委曲求全,还等到李家姑娘亡,做个低人一等的继室。” “九娘,你何必说法如此刻薄。” 崔明椘从来不见林熙菡说过如此刻薄的话,她总是冷静的旁观万事万物,不参与也不屑搭理那些烦事,可今日林熙菡却如此往甄玲伤口上撒盐,实在让崔明椘难以忍受。 第七十四章 意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现在姬世子还尚未娶亲,事情还没到最后,姬世子和甄姑娘的事儿就没完。” 崔明椘义愤填膺的话让林熙菡讥笑不已,“什么情况到最后,陛下已经赐婚,难道是让陛下金口玉言改口不成?” “还是毒杀李姑娘,高姑娘,所有会嫁给姬世子的姑娘,直到满大胤朝适合的姑娘都死光了,只剩下甄姑娘?” “亦或者让姬世子不顾及靖王府安危,踩着亲生父母兄弟的血肉,和甄姑娘私奔,做大胤朝无身份无背景的流民黑户,甚至二人后世子孙也跟着过一辈子棚户贱籍般的东躲西藏日子。” 林熙菡的话让崔明椘和甄玲均被刺得面色发白,眼眶发红,胸腹起伏不定,随着林熙菡越来越尖刻地话,让甄玲几欲死去。 可林熙菡并没有放过她们,林熙菡轻笑,“当然,甄姑娘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通敌叛国,将南胤亡国,宪宗皇帝的圣旨自然毫无用处。至于谁会做大胤的新皇帝,也许是搅得北胤人吃人的伪帝姬文璟,也许是那个屠城的蛮族,反正天知道会是谁?” 林熙菡对着甄玲的眼睛嗤笑道,“但是我绝对可以肯定用亿万黎民百姓的幸福绝对能换甄姑娘的幸福?” 甄玲心中那一点子的幻想瞬间被林熙菡刺破,她发现她那些想想,从来不敢做的幻想在被林熙菡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根本无法让她去这样做。 甄玲清楚知道她若是不做妾室,她和姬敏舒再无可能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她想要离开姬敏舒。却又不甘心。 这种弃之不得,又得不到的感觉让她难过不已。 “九娘,你不能这么说。甄姑娘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强加给甄姑娘和姬世子单纯的感情中来着?” 崔明椘是个宽厚的人,她做事情往往都会处在旁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善解人意的她对甄玲的事情感同身受,可她却不理解往日善良的表妹为何对甄玲如此刻薄,难道还嫉恨往日的旧怨。 “可是感情从来不单纯。” 林熙菡冷淡的回答,再次将琉璃蝴蝶铃铛强行塞给甄玲。这才甄玲却没有放下,反而是收在手里。 “甄姑娘,我知道你放不下来这段感情,但是若是你不放下,那么就会伤害更多的人。你是无辜的,但是被强行赐婚的李姑娘、高姑娘又何尝有错。” 甄玲眼泪旋儿不流,林熙菡说得她心中亦是清楚。 “可是我和舒大哥是相爱的啊……” 林熙菡叹了口气。“但是你们门不当户不对,若是想要平等的再一起是不可能的,唯独舍弃良心,伤害别人。但是伤害别人的感情,你们真的能够幸福吗?” “九娘,事情还没到最后呢?”崔明椘不赞同。 “到最后会怎么样?李家和高家姑娘除非死,或者两家人都倒了,否则姬世子的婚事是绝对不会取消的。” 林熙菡点破最后一张纸,让崔明椘无法回答。 陛下赐婚。更多是出于朝廷势力平衡,南胤稳定的需要,而不是所谓的儿女私情。 不管姬敏舒和甄玲情分多深,李氏和靖王府的联姻势在必行。 因为陛下需要提拔李氏旧人,这个在文太尉背叛,文皇后不可用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信任的元后旧人。 哪怕是李家姑娘死绝了。也不会是甄玲这个牛党旧人,这个和叛国楼党亲密不已的甄家旧人。 除非甄玲做妾室,永远的不曝光自己的身份。 这是个死局。 甄玲和姬敏舒的感情何其纯粹,但是上天却无法让他们在一起。 崔明椘不禁和甄玲抱头痛哭,林熙菡也默默流泪。 三人不管性格差异还是生活差异都是走不到一处儿的,但是三人共经生死,同甘共苦过,嘴上不说,心里是当彼此是特别的存在。 “谢谢你,林九姑娘。这个琉璃蝴蝶玲还是我亲自交给靖王世子来得好。” 甄玲性子刚强。她曾经来林熙菡这儿抱着一丝幻想,就是想通过这个定情信物,能够逼姬敏舒做出决断,但是最终她发现她无法去逼自己心上人做出残忍的选择。 这种痛彻心扉的抉择,与其让心爱的人来做,不如她来斩断他们的联系。 甄玲的失魂落魄让林熙菡二人不忍直视。又无法劝慰。 一个人心痛的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是空落落的风,只会让人冷,不会让人暖。 林熙菡虽然猜出了甄玲的心思,点破二人之间的种种,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不忍的,只是与其让二人遍体鳞伤之后,相互怨恨,或者彼此内疚,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清醒的面对。 这样不管日后他们做出什么的选择,至少他们已经做好了承担这些的准备,他们的爱情是断还是留,彼此心中也是能够继续忍受下去的。 与北胤不同,江南的冬雨亦是连绵,甄玲在雨中匆匆的来,又在雨中匆匆的走,水墨画般的背影,有种一去不复返的忧伤。 林熙菡和崔明椘送走了甄玲,二人相顾无言。 崔明椘看着表妹垂下的眼脸,蝴蝶般清颤的羽翼,终究忍不住道,“九娘,你心里怜惜甄姑娘,何必哪样……” 崔明椘觉得很多事情没有必要那么的残忍,人宽厚一点好,甄玲心中何尝不是清醒的,又何必将她心里唯一的希望刺破。 “与其侥幸的快乐一瞬间带来无穷尽的痛苦,不若一开始就做好痛的准备,那样便是痛了,也早就习惯了,感觉不到了。” 林熙菡淡淡的看着崔明椘,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崔明椘是天边的云,“我们如今不忍,不过是让甄姑娘日后反复的痛。就像当年我来姑苏的时候,一直抱着爹爹娘亲没有死,只是藏在某处,直到所有人都变了,我才一次次地被提醒我爹我娘都死……” 林熙菡的话让崔明椘一阵脸红,她陡然明白她们对小表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好。 崔家对小表妹的恩惠只不过是对小猫小狗的好,不然也不会在似有若无的行动中,让小表妹感觉到这是因为她无父无母了,他们收留她,对她有恩惠,所以她不能挑剔不能哭诉,更不能嫌弃。 崔明椘甚至想起曾经小表妹还深处险境,她们就打着让白霜霜顶替林熙菡身份的事儿。 当时她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哦,小表妹一家真可怜,可是霜霜表妹也很可怜,反正小表妹已经死了,不若给霜霜表妹。 却没有想过死去的人,若是没有身份,如何能够转世投胎,如何能够归葬族地。 林熙菡若真的死了,白霜霜顶替了她的身份,她岂不是成了无魂野鬼,悲上加悲,自己这些人与刽子手更可怕? 崔明椘再想自己这些人为何总是让林熙菡忍让,是因为知道她体恤,还是因为知道她无法反抗? 崔明椘甚至感觉林熙菡为何这般冷清,那是她从胶州回来,就做好了孤女被欺负的准备,以免在不公正的对待中,失去了本心,让自己落入更加悲催的境地。 崔明椘默默无语,看着林熙菡步入绣楼的背影,孤寂寂寞,清冷忧伤,可这些她却是第一次发现。 崔明椘脑海里反复回忆起以往的种种,林家的算计,霜霜的欺凌,祖母的偏心以及崔家人的似有若无的无视,林熙菡的性格和言行便是这样一次次地被逼到无悲无喜的境地。 林熙菡不是宽容大度,善良忠厚到没有脾气,而是她不能反抗,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所以沉默,冷眼旁观,便是她最大的武器。 崔明椘倒抽了一口气,她甚至可以想象,林熙菡从一开始就知道白霜霜的所作所为会让自己落入不甘的世界,但是林熙菡却一直冷眼看着。 看着白霜霜被众人捧起,看着白霜霜被宠得肆无忌惮,看着白霜霜无法无天的折腾,甚至看着白霜霜最后落入贱地,众叛亲离。 崔明椘不想把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表妹想得那么复杂,但是心里还是不由有些发寒。 可是片刻之后,心里却越发难过。 “便是九娘说了,又有何人听。”崔明椘的内心抢在她思维说出了这么一句,她一直清楚的话。 是啊,谁听?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况这个旁观者,众人一直对她处于一种偏见中。 林熙菡便是说了白霜霜会被宠坏了的,那些长辈谁会听? 不是一笑了之,就是似崔大姑奶奶般认为林熙菡是嫉妒,甚至崔老太太和崔大姑妈还会送些小礼物,安抚一下林熙菡这个嫉妒中的外孙女了。 林熙菡身在局中,却旁观者一切,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 崔明椘纠结的情绪,持续到夜晚,崔家别院的门再次被敲响,早上出去的甄玲再次被送了回来。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同样昏迷不醒的姬敏舒。 “甄姑娘和姬世子这是怎么了?”崔明椘遣了下人去请大夫。 “哎,一言难尽啊。”伍敬安胖胖的脸做出纠结的神情,整个脸扭曲地麻花一样,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七十五章休夫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个时候,林熙菡走了过来,扫了两眼躺在榻上的二人,不由叹息,“看来甄姑娘这下只能无可奈何地堕入红尘了。” 崔明椘不解,林熙菡又上前,问及伍敬安道,“甄姑娘是和姬世子道别发生意外来着的吧?” 伍敬安点头,林熙菡又接着问,“该不会恰巧牵扯到李家姑娘和高家姑娘吧?” “是高家姑娘。”伍敬安不知道为何站在林熙菡身边总有着冷静得感觉,有些冷又有些难过。 “这高姑娘是个不聪明的,许是今日过了她就少了个情敌,她如今却偏偏出手,让这个最强大的情敌不得不留下,这是何必来着?” 林熙菡怜悯地看了一下甄玲,让人送甄玲进内厢房换了衣裳,“倒是苦了清清白白的甄姑娘。” 大夫请来给姬世子二人把脉看了诊,开了些子驱寒的药水,丫鬟们喂了下去。 伍敬安这才能够细细说了起来事情经过。 姬敏舒一抵达靖王府就听到了自己这宗刚定下来的婚事,顿时昏天暗地,几欲死去。 浑浑噩噩在靖王府大病了一场,才从噩梦中醒来。 想要背弃婚事,到底不能为了情字一字,背弃责任和家人,无视无辜受伤的人,想要去见甄玲,想要求她原谅,想要和她一起努力,却又无脸见她。 姬敏舒意志消沉,伍敬安这个好兄弟心中不忍,便领着姬敏舒去散心,姬敏舒不愿意,却恰巧听到了下人提及甄玲来访的事儿。 当即冲动下追着甄玲去了,二人追至南桥,甄玲不愿意与姬敏舒再有瓜葛,就将琉璃蝴蝶配还给了姬敏舒。姬敏舒自是不肯接过 二人拉拉扯扯就让高家的女儿看见了。 高家的女儿本来当时被聘给姬敏舒这个不知生死的世子爷,就万般不愿意,可以无法抗拒家族的压力。只能心如死灰的打着守活寡的主意。 没想到姬敏舒是个运气大的,他竟然活着回来了。虽然伤了腿,好歹全须全腿,一个没少,何况南胤名医多,姬敏舒的腿伤处置及时,好好将养就能和正常一般。 再来高家女本来做着守活寡的准备,现在能够有个大活人。如何能够不喜。 可没想到,宪宗皇帝会不让他们快活。 本来姬敏舒生死不知,高氏和靖王府联姻,宪宗也不甚在意。但是姬敏舒活着回来了,宪宗却不打算给子孙留个隐患。 一通旨意下来,高家女的正妃身份变成了一个侧妃,好好的嫡妻被李家的姑娘抢了去,高家女心中又气又恨。又委屈至极。 便一怒之下去了郊外散心,好不容易心情回复了,回了金陵府,就看到自己夫君竟然大街小巷内玩起了强抢民女的事儿。 高姑娘一怒之下,就打起了教训纨绔未婚夫的主意。就让几个下人教训起姬敏舒,让他长长心思。 高家下人不肯,高家规矩严格,怎么会做这等子打姑爷的举动,何况以下犯上打世子爷。 高姑娘本来也是个文静善良的,但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高姑娘这个早就逼得差点上吊自杀的姑娘,如何还能忍下去。 一个冲动,这个留着几分武人血统的高姑娘就冲了上去教训起姬敏舒。 姬敏舒武艺一般,算是个文弱书生,但是世家六艺,三脚猫功夫就算内阁闺秀都要练习花拳绣脚,还强身健体。 姬敏舒再差也比高姑娘强上几分,一个出手,就差点将高姑娘踹了出去。 待到看清是刚被坑害了原未婚妻,现任未来侧妃,当即收回拳脚。 没想到这个一收回,就将离得近,站在南桥上的甄玲给撞了出去。 姬敏舒如何能够让甄玲受伤,这一两下,二人就双双落水。 彼时冬日,就算是江南气温高,也是寒水侵入骨。 姬敏舒救回了甄玲,自己却因腿疾,沉了水中。 高家人看出了事儿,当即就拉着自己姑娘逃了走。 好在伍敬安几个离得不远,救回了姬敏舒。 “还真是巧合,看来还是我多想了。”林熙菡听完这场意外,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也不是林九姑娘多想。只是姑娘想错对象了。”伍敬安笑笑,圆滚滚的脸一笑,肉翻动。 “伍公子的意思是说高姑娘恰巧回金陵是李家姑娘所为。”林熙菡反问。 伍敬安点头称是,“我这群手下乃是哥哥们怕我出事,特意寻来的。本事不大,唯独反应快了些。我这边忙着送姬世子二人到比较近的你们这儿,他们几个就拦住了高家人。一通打杀,在我们刚到这儿,就得了消息。” 伍敬安指指门外的黑脸,黑脸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伍敬安道,“高姑娘听到被贬妻为妾,差点被自杀就是贴身丫鬟撺掇的,这出府散心到北撺掇回金陵亦是这位丫鬟撺掇。甚至冲动到认为姬世子是纨绔,在强抢民女,也没少这位主儿挑唆。” “高家姑娘有那么单纯的来着?”林熙菡嗤笑,指不定就是将计就计。 伍敬安亦是嘿嘿一笑,听出了林熙菡的潜在意思。 “不管高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总之人家怕是不愿意嫁给姬世子来着,咱们做男人的总要怜香惜玉来着,满足小姑娘的心思总是应该的。” 林熙菡白了伍敬安一眼,这个小胖子越发不成体统,小时候单纯地紧,一股子胖公鸡样子,好歹不是个心黑的,现在越发的黑心肝。 林熙菡不语,伍敬安亦笑笑。 果然不出所料,高姑娘也是个豁出去,能闹腾的。 她一心厌烦姬敏舒,被伍敬安柴房关了一个时辰,送回高家,当即闹到了高家族地。 高姑娘也是生母早逝,继母刻薄的嫡长女,不然一开始也不会撵出来做弃子。 她这闹到族地。 她一面哭喊“姬敏舒强抢民女,还打算侮辱她的事儿,她誓死不从,姬敏舒自己不小心落入水中,然后还打算杀她灭口,好不容易逃回来”等等事儿。 一面要在列祖列宗面上上吊自杀,看看祖宗会不会给她做主。 高姑娘不管不顾的豁出去,杀伤力极大,她甚至将家里的龌龊事儿,尤其是继母和父亲在高姑娘生母在世就勾搭成奸的事儿均捅了出去。 高姑娘的事儿闹得极大,尤其是高姑娘的舅家姓钱,亦是当地有名的大户,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勋贵,却是有名的地头蛇。 高姑娘的婚事和高姑娘母亲的死因都不算什么干净的事儿,高家在内实在有些龌蹉,闹得衙门高家半点没得好。 没过多久,高姑娘就和姬敏舒断了婚事,和自家表哥结了亲,临走的时候还提醒甄玲切莫想不开做了妾室,好好的正妻不做,去做妾,实在是自甘下贱。 哽得姬敏舒又气又恨,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高姑娘算得精,把着姬敏舒的性子,姬敏舒厚不来脸,去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只能吃了哑巴亏似的成了金陵有名的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还是金陵唯一一个被休的未婚夫。 姬敏舒这个被休男的名声就算隔了二十年,还是许多人仍然记得高家那场闹剧。 至于高家大房,高家大老爷无媒苟合良家子,气死病妻,被发配三千里,做苦役满一年才能回来。 而高家大夫人也就是高姑娘的继母得益于提早被衙门拿下,没享受到地方族氏沉塘的私刑,只是被高氏宗族和娘家踢出族谱。 生下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全部不被族中认可,踢出族谱,只是被族中划出一笔银子,就赶出家门。 未久,高姑娘的继母查出,的确趁着表姐病弱,勾搭起姐夫,故意气死表姐等诸多不干净的事儿。 被衙门判了八十大板,戴伽坐监三年。 高姑娘全面大胜,到底得罪了娘家,落了个无情无义,毫无家族观念的名声,高家不好过,高姑娘匆匆嫁入了舅家。 旁人怜惜和感慨不已,在林熙菡去添妆之时,露了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爽利话,让林熙菡倒是对高姑娘多了几分喜欢。 高姑娘另嫁他人,姬敏舒空缺了一个侧妃位置,金陵女子虎视眈眈,甄玲却拒绝了姬敏舒的婚约。 甄玲到底还是不打算做妾,且语气坚定,姬敏舒无法不顾靖王府一家性命和让无辜人承担他的任**,只能含泪与甄玲断情。 姬敏舒与甄玲算是断的干干净净,二人各自大病了一场,就两不相见。 崔明椘感慨万千,林熙菡倒觉得是好事,有时候相爱不一定要再一起,再一起反而并不是那么美好。 何况用崔明椘的话说,人一辈子太长了,许是有意外发生,许是二人有一人妥协,当然更多的是相忘江湖。 当局人果决,旁观的却是想不开的。 姬敏舒和甄玲狠心断情,毫无藕断私连,林熙菡这些人相信,姬敏舒的未婚妻李荀眉却是半点不信。 李荀眉是李仙人长兄嫡三女,亦是李荀棐堂妹。 她出生与高姑娘有些相类,却大不相同的是高姑娘是元妻所出,李荀眉却是继室所出。 第七十六章 出家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李荀眉上面有一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姐,又有一个生母第一个孩子嫡次姐,下面还有一个全家宠爱老蚌生珠的嫡幼妹,实在不算是个得宠的。 李荀棐大伯膝下两子四女,独爱元配所出的长子长女和继室所出的幼女。 而李荀眉的生母,作为继室却独爱自己所出的长子和长女,尤其是李荀眉的嫡次姐,生为生母第一个孩子,却半点不得父亲疼爱,很是让李荀眉的生母不平。 其他李家人更不提,李家由于流放和李党案,人丁比及旁人算是人丁稀少了,但是再少,也掌不住生得快。 李荀眉在家族中就算个隐形人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能从李家一干姐妹中脱颖而出,得了姬敏舒这个好亲事,全耐她的确是个难得心机人。 李荀眉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中。 她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偷米的老鼠,只有偷不着的灯油。 甄玲和姬敏舒不是断得干干净净,相反是为了迷惑自己,潜伏起来,等到有机会,就会坑死自己,让甄玲上位。 李荀眉甚至代入了生母之事。 李荀眉的生母是李荀眉生父的表妹,怎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再来其母年纪太小,又自小与金陵王家定亲。 故李荀眉生父就娶妻纪氏,可惜这缘分挡都挡不住,李荀眉生母未婚夫早逝,她成了望门寡,二十多岁都没嫁出去,而李大老爷又嫡妻难产而亡,独留一幼子和刚出生的女儿,不得不续娶妻子照顾幼子幼女。 李荀眉生父就和其母成就了前世未了缘分,二人故事也成了一段佳话。 可惜以上全是官方说法和外人所知。 李荀眉作为家族不重视的小姐,自小没了什么人注意。自然也没什么方便,这家风再严谨,也掌不住人心里一干秤。 李荀眉这东一块。西一块的,也就了解了前程旧事。 事实上。其母和李大老爷青梅竹马,自小情分非比一般,只是碍于门不当户不对,李荀眉的生母又不堕落为妾,只能琵琶抱别,另与一小官嫡子定了亲事。 李大老爷作为家族嫡长子自然为了家族计,定亲了当时的一时显贵纪家。 可惜纪家繁华短暂。纪家擎天柱纪大将军,兵败云州小巍山,一夕间丢了大胤北方大门,自从大胤朝失了一个抗蛮的屏障。蛮族也趁此占据了北方十三府。 纪家成了大胤朝的罪人,一夕间兵马大元帅的纪家败落,纪家自然岌岌可危。 李老相爷为了家族计,担心这门姻亲关系会将整个李氏一脉拖入深渊,再加上当时是多嫡的关键时刻。大胤朝的九王叛乱,(或者说七王叛乱,其中两王非先帝之子,乃是太宗孙),宪宗和李家一脉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是李相爷又不能不顾名声对纪家落井下石。将纪氏处置了去,只能默认了李大老爷和李荀眉母亲小石氏之间的勾勾缠缠,甚至采取了一些幕后推手。 小石氏不算个好人,却也不是个狠心人,不然李大老爷作为男人又不有病,喜欢一个心思歹毒的做作女。 小石氏和李大老爷断情是实实在在的,她不屑做妾,也有些傲骨,但是对比寒碜又懦弱的未婚夫,相爷长子的李大老爷实在太有竞争力了,何况她对他有情。 小石氏也狠心拒绝过,但是掌不住李大老爷痴心一片。 特别是一夜间,小石氏的未婚夫死了,她成了望门寡,按照大胤朝的礼教,她除了进家庙,就是在娘家饱受欺凌的守寡一生。 这样的事实对于小石氏这样一个年青美貌的姑娘如何能忍得,一个是自己生不如死,一个是旁人生不如死。 小石氏犹豫难过了几年,终于被现实的苦难和家族的逼迫给打动了,起了跟李大老爷的心思。 但是她骨子里还有几分矜持,她不愿意做妾。 而李大老爷好不容易得到了心中女神回复,却发现自己黄脸婆成了自己幸福唯一也是最大的阻碍,自然对纪氏恨之入骨。 本来小石氏矜持不曾回复李大老爷,李大老爷对娶纪氏也就没那么难过,再加上他心中明白家族不允许,他无法和小石氏在一起。 李大老爷对纪氏恩爱不足,却也相敬如宾,纪氏清楚家族情况,也不敢计较丈夫心中是否另有他人。 但是今朝家族不阻碍李大老爷和小石氏的关系,小石氏也回复他一腔深情,可偏偏纪氏这个让他丢脸的祸国贼子之女占据了他心目中妻子的身份。 如何不让李大老爷生恨。 男人对付女人何其容易,又何其残忍。 不需要毒药,算计,只需要一个态度,自然就会让一个女人在内宅消失。 纪氏本来就被纪家抄家,父死母亡,兄弟流放,子侄流失的事情打击得体无完肤,又在内宅饱受人情冷暖,就连她唯一的依靠,丈夫在对她不喜,甚至恨不得她死。 李氏这个庞大的家族,奴仆成群,趋炎附势乃是本性。 纪夫人受到奴婢欺凌,丈夫冷笑,公婆无视,妯娌推手,很快本就羸弱的身子越发不中用。 最可怕的是纪夫人又在别有用心的人撺掇下,不顾身子强行怀孕,惹得李大老爷厌恶不已,又惹得妯娌嘲笑,公婆鄙视。 纪夫人羸弱的身子随着孩子的长大,最终在唯一的女儿诞生的瞬间,她也香消玉损了。 纪夫人的事情,给了李荀眉这个后世之人一个警钟。 她清楚所有事情,所以她更清楚有种力量不需要动手,只需要针对人的性格特点,就让她逼死自己,这就是攻心术。 李荀眉绝对不相信甄玲和姬敏舒会切实断情,哪怕现在断了,将来亦会藕断丝连。 就像她的母亲和父亲。 李荀眉并不害怕自己变成纪夫人那样的下场,她只怕将来她的孩子会变成大姐那样的人,亦或者还会有她这样一个人。 继母对继女,哪怕再心善,终究不如生母。 李荀眉的大姐哪怕在父亲愧疚下,得到了兄弟姐妹中最多的宠爱,李荀眉还是清楚的知道,在父亲心中到底是母亲的孩子最重要,他对前妻之子只有宠,没有爱。 不然也不会没有用心教导大姐一些事情,任性的娇宠大姐,以至于在李氏家族没落的时候,大姐会无法等到李家崛起,就做下错事。 甚至连李荀眉大兄,这个命定的继承人,家族和父亲哪怕是全心全意的培养他,心里最爱的还是自己二哥。 每次总以一种愧疚、怜惜以及担忧的目光看着二哥,甚至用培养家族继承人的方法培养二哥,并没有似家族惯用的对待年龄与继承人相差不大六岁的子嗣那种培养。 李荀眉正是清楚得不到最好,清楚感情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她不甘心成为纪夫人那样的人,成为被甄玲和姬敏舒之情的感情逼疯逼死的人,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承担这份罪孽。 李荀眉更不能放任甄玲和姬敏舒产生淡淡的距离美。 所以李荀眉才会去算计高氏捅破那层纸,让甄玲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不管甄玲是不是还会和姬敏舒在一起,至少他们不能明明有情,却故作姿态的表示青白,让她们这些人去承受他们感情的负担。 当然李荀眉更觉得与其让甄玲成为姬敏舒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不如成为一个身边的宠妾,至少在大胤妾不能为嫡妻,哪怕是侧妃大功也不能为正妃。 李荀眉的计策是成功的,甄玲和姬敏舒的关系到底捅破了,甄玲这个前未婚妻撞上了李荀眉这个新任未婚妻。 李荀眉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惜。 尤其是李荀眉做出大度的姿态,愿意给甄玲请封侧妃,更成为了天下贤妻的典范,一下子得到了靖王府上下的真心喜爱。 靖王妃林青鸾甚至放话,这靖王府的儿媳妇,她只认可李荀眉。 可李荀眉的做法却惹恼了姬敏舒这个未来丈夫,他认为李荀眉小人之心妒君子之度,着实可恨。 姬敏舒无法怪她,家族之计,李荀眉并不是罪人,却无法喜欢她。 她的手段和心机太过了。 甄玲的婚事一夕间成了整个金陵人的关注。 就在大家觉得甄玲必会进靖王府的时候,甄玲出家了。 李荀眉愕然了,她没想到甄玲会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不是出家清贫,而是尼姑庵不是想象的那么干净。 姬敏舒伤心欲绝,他是放不下甄玲,但是他仍然希望他喜欢的女孩会有一个好的归宿,哪怕不是嫁给他,他也希望她幸福。 至少有一天,在他艰难的时候,他能知道她很好,就成了。 林熙菡表姐妹二人亦是叹息不已,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了。 倒是新嫁娘高姑娘和自己夫婿很是同情起李荀眉,这个聪明一时,糊涂一辈子的李姑娘又是何必来着。 一动不如一静,润物细无声才是正道。 世事总无常,时间过得飞快。 北胤的南藩国海战终于遇到了危机。 第七十七章 形势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北胤一次次在南海诸多战争中取得胜利,获取了大量的粮食和金银,一下子让北胤的高层陷入了疯狂的战争狂热中。 甚至忘记了他们发动战争的目的。 只记得战争,侵略,获得更多的财物和粮食,占领更多富饶的土地。 有些和南胤小朝廷含着暧昧关系的将军大臣,还偷偷将那些俘虏廉价卖给南胤小朝廷。 一时间南胤昆仑奴、僧只奴泛滥成灾。 南胤所有盐矿和茶场等等一切危险辛苦的劳力劳动皆是那些身强体壮的藩奴身影。 有需求就有市场,南胤许多需要体力劳动的地方,主人们皆爱使用僧只奴和昆仑奴,相对其他奴婢,这些黑皮肤和棕皮肤的藩奴更能吃苦,更体魄健壮,也更温顺听话。 最重要的是这两种奴隶的使用成本更低于其他奴隶。 尤其是对比起大胤朝本土契奴,藩奴不上册,死亡亦不需要办理太多手续,一生至多只有上契书和消契书的二十文铜钱,就别无其他手续和花费。 可是一个本土契奴,先要看是短契、长契、死契亦或是贬籍的世代贱奴。 前三者的花费最高也最麻烦,短契就相当于半途临时工,他们地位高,无忠诚度,大多数是精艺精湛者或者普通家庭临时聘请的人,主人们面对他们以安抚为主,一不小心还会被他们告上衙门,说是遭了虐待什么的。实在麻烦,故大多数有条件的富裕家庭均不会选择他们。 长契是超过二十五年服务的奴仆。主人不喜还可以将他们从新卖入市场,他们大多数会顾忌惹怒了主人家,会把他们卖入下三滥的地方,故大多数还是与主家友好相处,忠诚度也高些。 至于死契和贱籍官奴其实差别不大。除了死契还能赎身,后者不成,均是主人的死人财产,是大胤朝勋贵世家以及绝大多数富裕者喜欢采用的奴隶。 但是他们造册和消册费用太过,这也是为何很多家生子没有户籍的缘由,尤其是消册的费用高达半贯钱,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手续费,消册费用计划是一两银子,这种高税收甚至比大多数奴隶们卖身钱还多。 当然这些统统不是最主要的,大胤朝为了防止世家地主阶级疯狂的掠夺人口。制定了很多规则和附加税收。 比方说一个普通百亩地主家庭在大胤朝律法上规定他们至多只可以三个奴仆,超过三个,每超一个,他们就要缴纳半个人头税,以此类推。费用相当高。 所以说早在太宗时期。大胤就喜爱使用藩奴,只是那个时候对比海上贸易的风险和收益,还是私下蓄奴方便多了。 而这个时候北胤能够送来更加廉价、更加强壮的昆仑奴和僧只奴,南胤地主阶级自是欢喜不已。 而参加南藩国海战的北胤官员更加欢喜,本来按照姬文璟和唐蕊的命令,他们只能残忍地杀死那些俘虏,他们虽然是武将,但是不必要的杀戮,还是心存不安。 这个时候能救这些俘虏一命,也算救人造业。 于是乎。北胤的海军一边贩卖俘虏,一边给自己带上了观音徒的称号。 奴隶市场大卖,北胤武将口袋充沛,他们被暴利的财富晃瞎了眼,南藩岛国这些油水不多的地方就不在他们眼底。 他们看上了更远的中理国、层拔罗、昆仑层期国(大概依次是索马里东北部及索科特拉岛、东非的桑给巴尔、南非莫桑比克海岸及马达加斯加岛一带)。 这三次对抗弱小,还不成形成统一王朝文化的小国,北胤的海军犹如神兵轻而易举的打败这些国家。 可惜,许是上天看不过眼北胤的无端挑衅战争,北胤朝的海军被大自然的海啸给战败了。 远征军被一个大浪打到海底,再也没爬得起来。 而负责这次行动的大运帅杜唯害怕朝廷追究,就偷偷将远征军的死亡栽在了南藩小国身上,引起了整个大胤朝轩然大波,社会阶层均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天朝上人的底气一下子给戳破了,大胤的士气也弱了几分。 更倒霉的是杜唯那种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仿佛有语言一般,那些饱受压迫的南藩岛国人听到有其他藩国人会打败强大无比的大胤人。 心中那种对大胤人的畏惧感陡然消失了。 南藩岛国纷纷开始起义,战争,北胤朝全面铺开的海战,让他们无军力镇压,只能放弃这笔奴隶财富,采取唐蕊的命令,直接进行亡国灭种计划。 这种生死的最后抉择更让那些南藩岛国人民拼死一战,南藩岛国人其实比北胤人更占据优势,只是他们一方面被天朝上国的威名给唬住了,一方面他们还未形成民族和国家的忠诚感,但是现在这种涉及个人生死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勇往直前。 杜唯那些夸张不合理的预言终于实现了。 惶恐害怕又无可奈何的杜唯再次打起了以他的优势去挽回损失,他放弃了一些早就被掠夺光大部分粮食和财富岛国,攻打起富饶的阿拔斯王朝。 阿拔斯王朝也就是唐朝旧称的黑衣大食国,大胤俗称的“海里凡大食”,彼时正处在王朝鼎盛的中期,国家稳定富饶,并且领土不断扩展。 北胤的海军进攻突然,阿拔斯王朝高层一时不防,再加上大食国吞并波斯后就行政管理多采取波斯政治体系,这种体系较为**繁琐,缺乏灵便。 北胤的海军迅速攻下临近印度半岛等地的王朝领土。 此次进攻,杜唯采取了掠夺为主,杀戮为辅的计划,一下子抢夺了大量的财富和粮食,很长时间满足了北胤高层所需,让唐蕊和姬文璟也就放下对他的成见。 北胤高层继续保留杜唯的大元帅身份,让他继续统领海征军。 不得不说杜唯不是一个行政人才,却绝对是一个军事天才。 杜唯在一系列海战中总结了许多战斗方式和战斗模式,给北胤海征军带来大量宝贵的军事财富。 阿拔斯王朝的海征掠夺战带来的财富让杜唯一下红了眼,他发现很多时候那些和大胤一样强大的王朝,也有腐朽的一面,只要控制好,就可以尽情的掠夺他们的花园。 杜唯开始对那些强大的王朝发起掠夺攻击,他甚至将一些他国奴隶用来做哨兵,先去探查当地情况,然后假冒王朝的邻**队,开始掠夺王朝的财富和粮食。 一时间挑起了诸多战争,亦让北胤勋贵放弃对杜唯的军事控制。 杜唯和海征军犹如脱缰野马,开始肆无忌惮的挑起各种世界战争。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有湿鞋的时候。 杜唯这个被唤作恶魔的牙齿的海征军终于被多个王朝发现,他们联合起来,同时对杜唯的海征军发起清剿计划。 而杜唯却对王朝大佬们的磨刀霍霍全然不知,他享受着战争带来的快乐和财富,熏熏然也,忘了警惕。 北胤朝的再一个冬天将临,杜唯的海征军,分别在南海和波斯湾全军覆没。 北胤长达一年的海上神话终于完结了。 然而海征军带来的大量财富并没有给北胤老百姓带来一丝好处。 头年林熙菡回南胤那年冬天,唐蕊顾忌南藩岛国的行事以及来年持续到九月份的干旱,不敢大肆将府库开放,只是计算着各府所需的基本粮食,计划发粮。 唐蕊的政策和计划严格意义上是没有一丝一毫错误的,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超出时代的创新。 但是她作为一个高层,有着所有高层特有的天真和单纯,这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勋贵特有的理想主义者。 这就和后世某个领导层说及普通老百姓买得起二百万的房子,殊不知大多数老百姓还计划着吃饭问题,就算买房也是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二百万的房估计要绝大多数人终身都偿还不起。 她一双眼睛只看到燕京府方寸之地,她看到在皇城底下的官员还算清明,有些小贪婪,也在可以容许的位置。 她心里不屑那些贱民,也还是知道没有这些平头老百姓,她许是享受不到富裕的生活,再来总不能让她一个当娘娘的做起厨娘,绣娘,农妇吧。 唐蕊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水平,对赈灾还是相当重视的。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付唐蕊和姬文璟这样两个根本不了解基层的统治者,贪官污吏有的是法子。 一箩筐白花花的米从府库里拿出到赈灾场地还是白花花的米。 只是这米重量就轻多了。 上面是一层米,下面全是稻草麸糠。 应付完上面视察的领导,就将麸糠混着米面,多加上满锅的水,煮熟了到了难民手中除了水就是水。 可有水还是好的,有些地方上官员和本地勋贵勾结,老百姓就连碗水也喝不上。 人人都怕死,老百姓怕死,地方官员和地方望族更怕死。 人生来有贵贱,老百姓的命自然比不上这些当官做爵的命。 第七十八章 灾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他们担心这种诡异的天气支撑不到年后,又惶恐北胤南藩失利,自是大量的敛财,干最后一票,万一北胤完了,手里有钱有粮,也好逃跑。 可惜北胤不是亡在天灾,而是**。 这些贪官污吏大多数也不曾因为他们手里积累的钱粮而逃过一截,甚至大多数还成为了别人口里的粮食。 唐蕊和林熙蕙这两位拥有两世记忆的重生女,却并不能从前世记忆中获得这些信息。 他们前世一个在西北坐着风光的西北王妃,一个生为国公府大小姐,林老元帅的嫡孙女,饿着旁人,也不会饿着她。 便是记得前世这场出人意料的天灾,也多是听了外面的消息,以及宪宗的政策,最主要的是宪宗当时赈灾手段,唐蕊套用了。 在唐蕊看来,这是宪宗朝廷的前世有效赈灾手段,今生经过她改良,只会更好,哪里会有问题来着。 直到路有饿殍,人吃人,灾民起义不断,唐蕊才发现这些问题。 唐蕊一时没了主意,她发现很多地方官员和望族早就跟着南藩国的远征军逃亡南胤,更有的甚至漂洋过海,跑到倭国。 唐蕊在姬文璟帮助安抚了下来,她开始下令禁止南北同行,在南胤和北胤接壤地方限制了大量军队,并下令一律私逃南胤的官员和老百姓杀无赦,财物充公,家族连坐。 南胤闭关锁国,唯一的通港口仅有渤海内港口。 而渤海内港口也设有关卡,除了远征的官员以及帮助北胤运送粮食和水的商贾。其他世家勋贵,富商名士皆不得通行,否则一律杀无赦。 唐蕊的政策短时间内的确限制北胤人口流失和资本外逃。 但是法律和政策从来都是给弱者制定的,对于特权阶级总是有无数的办法能够逃脱。 老百姓和普通官员、小世家皆完全被限制在北胤朝,粮食和水成了这些逃也逃不了。留又留不下来的人最渴求的问题。 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当羊逼急了,吃了狼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人已经活在地狱了,没有人伦,吃掉了至亲,哪里还会害怕那些勋贵世家来着,反正都是死,活一天算一天,死也许是解脱。 难民发难,冲击衙门。抢粮,杀大户,吃人肉,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阻挡不住了。 这便是林熙菡回南胤时候,北胤发生的事情。她以为她已经看到了人间惨剧了。殊不知她当走后,更惨的事情在北胤发生了。 难民起义,邪教横行,人间炼狱,唐蕊已经阻止不及了,而南藩诸国的短期小胜利,只能满足燕京府这个首府大城市内需。 她又不愿意将手里藏着那最后一批粮食拿出来,再她看来这是她最后的一笔暗棋,万一南藩国事情不定,她还能用来自救。保护起燕京府。 这个时候,她有一瞬间后悔,当时为何一定要和文永康作对,非得放弃西北,到燕京府起义。 在现在她看来直隶等地简直是不可弃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她又有一瞬间难以理解,为何明明前世大胤朝也发生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诡异天灾,甚至一直持续到来年九月未果,几乎耗尽了大胤朝地方所有府库,宪宗这个国库和私库空空如也的皇帝能够撑了下来。 而她和姬文璟手上除了有大胤朝历代国库和私库的积累,还藏有她重生以来多年的粮食积累,甚至她还握着前朝女帝的宝藏。 可为何连短短几个月都撑不住来着。 唐蕊不能够理解,再加上她看到的燕京府还是繁华依旧,除了府城外多了些被野狗叼走,被活人吃掉的尸体。 燕京府这个孤城依然那么热闹繁华,甚至之后的南藩国大胜,远征军带来大量的财富和米粮,燕京府还比往日更加繁荣喧闹。 姬文璟和唐蕊有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北胤的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灾,那些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快要把唐蕊的内殿淹没。 直到雨神教带领的过万难民冲进了燕京府,这才打破了燕京府泡沫般的繁华。 姬文璟和唐蕊梦中惊醒,他们发现除了燕京府,其他城池几乎成了空城,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甚至下的都是吃人肉活下来的难民。 大胤的军政统治非常的奇怪,为了防止与前朝般的地方割据,地方上的官兵稀少,除了民兵相溶的乡兵和寥寥无几只起震慑作用的营兵,几乎无什么兵士。 而与之相反的是作为首府的燕京府一个城市却占据了大胤朝过半的精兵,禁军就有八十万,加上二十多万的常驻厢兵,百万大军只会说少不会说多。 此外燕京府还直接通知着大胤朝所有不隶属于地方的海军二十余万众。 可惜南北分裂,十多万在南胤手上,燕京府只有不到十万,如今还放在了南藩国的战场上。 至于剩下的半数又三分用在边境抵抗蛮族和其他藩国的侵略和冲突。 也就是说大胤朝辽阔的领土上,地方士兵不过是少少的二分,只占了大胤朝常用兵的五分之一的地方兵,又均分在各府各县各乡,几乎所剩无几。 地方上抵抗不了难民的暴力攻击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如果不是到了活不下去了,雨神教这些邪教教徒也不愿意和燕京府这个庞然大物为敌。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没法活了,连自己人都吃了不少,才到打开燕京府的大门,在他们看来与其饿死,不如吃死在繁华的燕京府。 无畏生死的难民战斗力着实不低,但是手无寸铁,又长年累月体虚无力的难民到底还是比不上装甲武装到牙齿的大胤精兵。 大胤朝最伟大的精兵,百年的骄傲,大胤朝的禁军,他们的屠刀没有对准侵略他们领土,杀死他们亲人的蛮族,而是再次对向了无法活下的普通老百姓。 这些被逼上绝路,只求好好的死的老百姓终究死在了他们心之所向的天堂——燕京府。 大胤朝的勋贵世家,官员名士欢呼歌颂不已,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保证了。 这些逼红眼的难民在他们看来牲畜不如,人怎么能够如此丧尽人伦的吃人来着呢? 死得好,死得其所,死得老天长眼。 可惜所有人忘记了,是谁,是谁将这些明明吃草的羊变成了吃人的畜生的。 到底是为了活下去吃人肉的人可恶,还是逼得人不得不丧尽天良吞噬同类的人可恶? 林熙菡无法回答。 等到她得到雨神教覆灭消息的时候,她有种又感慨又心酸的感触。 唐蕊放心了。 姬文璟作为一个帝王,他却无法放心,他从南藩国迷花眼的财富中清醒过来,开始查探起各府情况,没想到除了燕京府繁华依旧外,其他各府几乎仅剩下的人不足三层。 更有东京府(朝鲜半岛,女帝时期就被并入疆土)这个半岛府城明明不曾受到太大的旱灾,也被难民冲击得几乎剩下不到一半的人。 这还是当地知府聪明,阻止难民进入东京府,这才保下府城。 姬文璟开始查探起赈灾的地方官员和相关负责人,很快姬文璟这个清醒的新帝,就查到赈灾里的龌蹉。 一大批没逃走的贪官污吏和勾结的勋贵世家落马,死亡不足以平息民愤。 唐蕊也清醒的认识到她的天真之处,她忘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宪宗当年统治着大胤朝,虽然北受蛮族威胁,西受姬文璟这个西北王制约,到底他是个从骨子里就厌恶贪官污吏,想要荡清朝廷的藏污纳垢,遏制世家勋贵,提拔真正寒门子弟的贤皇帝。 而不是新帝姬文璟这个靠着先帝势力和新兴世家勋贵以及那些富商名士支持,才爬上来的谋朝篡位者。 姬文璟想要做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而宪宗姬少康是做一个大胤朝的皇帝,两者的差别,让他们的处世态度也大不相同。 宪宗姬少康登基多年为何这么艰难,正是由于他太倔,太不妥协,太不像一个皇帝了。 他不会做一个符合皇帝身份的事情,为了利益而妥协,相反他反而会放弃一些利益,去打压那些给他带来利益和朝廷稳定的事情。 比方说楼相,楼相这个被宪宗一手提拔上来的阁老,哪怕心中并不忠于任何皇帝,但是他会了为了利益维护宪宗统治,只要宪宗同样给他利益。 但是宪宗偏偏亲手对这个他的心血下手,只因为这个心血改革党侵犯了他心中的底线,就果断忘记朝廷势力平衡,而是下手掐断楼相的咽喉。 宪宗这种没有在朝廷平衡之后,就安心享乐,反而是不断地通过平衡,更替的手段,一步步削弱所有世家勋贵,新兴贵族以及党派,很让那些大佬们心寒不已又畏惧不已。 在他们看来宪宗这种类似于卸磨杀驴的做法,实在不是明君所为,何况他们不理解,他们不是也提拔了寒门子弟,并且接纳他们入世家,让他们成为新贵。 为何宪宗不满来着呢? 第七十九章 交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他们不知道宪宗从来不需要寒门和世家融合,他需要的不是利益朝廷,而是一批批真正实干的寒门子,那些不为利益所驱使,为民谋福利的寒门子。 寒门子成了新贵,他们的后代成为了官二代,官三代,官四代,那与世家何异?不过是一群利益大小的权贵而已。 宪宗若不是知道不可为,甚至打算规定父为官,子不可为,兄为,弟不可为,家族有官爵着,三代必无官爵。 宪宗的种种反复无常的打压手段,让那些权贵们惶恐不安,怨恨不已,但与此同时却不敢肆无忌惮的超出宪宗的底线做事。 他们畏惧于他。 而相反的是姬文璟太过容易为了利益妥协了,他靠雷霆手段杀戮震慑,只能是一时,从骨子里那些背叛者是看不起他的。 谋位者,人恒谋之。 世人自私自利是天性,他们大多数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做事情,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会欣赏和他们一样自私自利的人。 姬文璟会为利益权势放弃原则,他的手下也皆是如此。 有道是以利驱之,为利叛之。 高薪养廉,但是高薪过了,亦会养一群蛀虫。 一个国家若是用利益来驱使官员,那么这些官员为了利益背叛国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种思想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 真正想要为民做事的人,从来不在乎这些钱财利禄。 但是奸诈贪婪者必会被这些所吸引,并且在手握实权之后,更容易被这些引诱,做出更大的错误。 他们从心底是爱这些。也更加容易为所爱而贪婪。 姬文璟恼怒贪官污吏,有负他的信任,却忘记了他养得是一群贪狼,而不是忠厚的牛,让狼吃草,只是不可能的。 哪怕你用肉喂饱了狼,他们还是会咬死羊圈里的羊。乃至于主人。 贪婪是他们的本性,与肉多肉少无关,肉少是他们吃羊的理由,肉多只会喂大他们的胃口,甚至还会带坏乖巧的牧羊犬。 唯独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打压怕了,调教怕了,告诉他们有些肉,只有主人给你,你才能吃。不给你,你吃了,就死一条路。 姬文璟和宪宗不同的处世和御下态度,决定了他们管理的国家命运。 这一年北胤的气候极为诡异,秋冬大旱后,冬季不仅不曾降雪。冻死虫害,相反还带了离奇的暖冬。 一月的气温就与往年三四月相近,温暖气候带来的不是难民的新生。还是带来的让他们更加绝望的虫害。 蝗虫这个让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深恶痛绝的害虫,在温暖地季节里破壳而出。 好在北胤近几个月的干旱,导致草木枯萎,无粮可食,蝗虫这样生命力旺盛的虫类在缺乏食物下,同样也会被饿死。 这是个非常可笑的情况,去年秋冬之所以干旱会造成那样的灾难,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除了缺水缺粮,还有一个就是蝗灾。 蝗虫过境寸草不留。老百姓本来就无粮可吃,还要面临和蝗虫抢食的处境,自然饿殍遍地。 可年后。虫卵孵化,小蝗虫破壳而出,就面临荒芜寸草不生的处境,自然没法熬过一个半月的成虫期,就死伤旦尽。 按照佛家的说法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因果报应。 与往年大不相同的是,往日老百姓恨煞蝗虫这类虫害,可今年重灾区仅存的民众就巴不得这些虫蚁。 他们甚至会用枯树枝和不可食用的枯草来喂养这些小蝗虫,等他们成虫了,就磨成粉末,或者草根食用。 蝗虫曾经害死了无数庄家,害死了无数老百姓,可如今却成了重灾区老百姓的救命草。 熬过了春夏,北胤才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万木开始复苏,北胤却还是错过了今年的春耕。 与此同时,南藩国大捷,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和财富,雨神教的旧事吓坏了唐蕊,境内的惨状惊呆了姬文璟,他们二人也真正开始重视起赈灾。 若是北胤的老百姓都饿死了,他们没有老百姓统治,如何能够称之为皇帝娘娘。 靠着牺牲南藩诸国,姬文璟二人磕磕碰碰勉强保住了北胤朝余下了老百姓。 可是人口问题,还是成为了姬文璟的统治问题。 尤其是新生儿和女人成为了目前统治的首要问题。 北胤近一年来的天灾,给北胤带来了巨大灾难,尤其是无粮可食的饥饿灾难下,大多数身强体壮的青壮年男士活了下来,而绝大数弱者,除了饿死,便是被这些青壮年吃了去。 而姬文璟手上过百万的军队又通通属于青壮精兵,他们大多数未曾成家立业,而成家立业的也皆是妻死母亡。 姬文璟甚至可以想象,要是北胤再没有女人,就等于断送了整个下一代,他的士兵终究会老会死。 姬文璟无法开始采用分民制度,将各府多出来的人安置到其他几乎成为空城的府城,以确保各府各地不会因无人而荒芜。 之后,姬文璟又打起了女奴的主意,他甚至暗示杜唯的远征海军可以肆意掠夺一些女奴,作为士兵的嘉奖,亦或者多多掠夺女奴送至北胤,给那些青壮年男丁分配妻子。 姬文璟的方法在此时是合理的,但是他到底生在宫中,不大清楚各地差异和地域歧视。 大胤人有天朝上国的旧思想,自大入骨,又极为重视血统出生,哪里能够不介意藩国女子的血统不干净。 再来南海藩国的女子个子矮小,长相粗鄙,皮肤暗黄发黑,举止粗俗,对于本就存在歧视的大胤男子,对她们越发看不上眼。 姬文璟傻眼了,这种牛不相喝水,强按喝水的事儿,姬文璟还是难以管到人伦大事儿。 无法,姬文璟又颁布了新政策,大胤男子纳倭女、藩女,不算入籍,不占大胤男子正妻和良妾的名额,且多生一子奖八钱,生一女奖二两。 一时间,北胤朝陷入了生子狂热中,北胤男子诸多被强逼纳了七八个藩奴,只为延续后代。 值得一提的是姬文璟害怕亡国灭种,强制执行的“种人”计划,很大程度上遏制了男人劣根性。 盖因这些被当做种马的男子,很长一段时间被强逼纳下的番女吓坏了。 一个男人不喜欢的女人,也许也有偶然兴致宠幸一二,但是身边均是这些毫无胃口的女儿,并且天天被逼着强制宠幸,带给他们的是等同妓子的屈辱感和恶心感。 日后宪宗重临,北地男子忠贞痴情也成为了一代佳话。 随着新生儿的孕育和甘露的降临,北胤陷入了短暂的恢复期。 可是还没等到姬文璟二人欣慰庆幸,又一个天灾又起。 旱灾结束,草木勃发,蝗虫也活了过来。 大量的蝗虫蜂拥而至,虫害又一次来临。 可祸不单行的是北胤的海军全军覆没,杜唯于南海自杀身亡,北胤朝廷陷入了危机。 还没等到姬文璟做出处置手段,禁军三卫以及厢兵阵前叛变。 姬文璟最忠的军队是王家和曾家统治的上四军,余下的便是各属流派的禁军以及号称老弱病残退的老兵,厢兵营。 姬文璟为了保护皇城和边境安定,将禁军打散到了边境,维护北胤朝统治。 最精良的士兵则一半用于燕京府统治,一半用于渤海港口的维护和接应海军。 剩下的除了地府常驻外,大多数用于南北大胤的接壤对抗以及防止北胤人灾前南逃。 而这些大多数又以禁军下三位和厢兵为主,他们在北胤朝并不得姬文璟太过重视,甚至某种程度上为了保证利益,还多有打压。 当然他们对南胤朝和宪宗也没那么抵触和反感,毕竟宪宗严格意义上才算禁军和大胤朝的主人。 等到了南北接壤处,北胤天灾他们看到姬文璟不顾老百姓死活,连救急的米粮都敢贪婪,让他们失望的同时又不满。 南胤趁此就策反了北胤禁军和厢兵。 禁军三位和厢兵叛变,打开南北的大门,迅速占领了北胤以南三个城池,几乎抵达到北胤城墙下。 可惜姬文璟到底手上兵强马壮,不缺米粮。 何况姬文璟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却是一个让人心存佩服的将军。 南北交战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尤其当唐蕊和蛮族首领乌力木光明正大勾结,直接招募蛮族番军攻打南胤朝,更让双方陷入了僵局。 中土自酆矢王朝女帝时期就极为重文轻武,待到太祖靠谋略上位,更让大胤朝陷入了极端崇尚智者,鄙视武人的局面。 这也是为和林熙菡的祖父林老国公,明明允文允武,智勇双全,少年就中科举,后因幽州十三府失陷,不得不弃文从武,保家卫国,反而落得蛮夫,家族冷落以及未婚妻退亲的下场。 实在是在大胤朝这个大环境下,武人的身份比文人低得多。 何况武人乱世,文人治世。 大胤朝发展稳定更多需要管理的行政人才,武人在这样情况下当然不及文人受重视。 第八十章 圣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大胤南北朝战争陷入僵局的时候,林熙菡在金陵的生活也陷入了僵局。 崔家和林家根基皆在江南,崔氏号称江南第一家世家,林家号称江南第一书香门第,二者既有斗争又有合作,相辅相成,算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势力。 等到宪宗小朝廷搬至大胤以南,崔林两家更成了南胤势力中相当强劲的一脉力量。 宪宗夫妇一时间对这两大世家力量有限心思复杂了。 夫妻二人致力于打压世家力量,可世家力量屡禁不止,他们如今好不如容易趁着南北纷争,借用姬文璟的手铲除了一部分相当不听话的世家力量。 又兢兢业业多年,培养出一批寒门贫户的良家子,就打算用这些寒门子顶替世家优秀的官员,以借此压制世家过于庞大的势力。 宪宗夫妇在南胤的政策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尤其科举取士,他们不曾采用似唐朝和酆矢王朝的常科、制科和武举三体系的考试方式,而是采用的新式糊名和誉录的‘弥封‘统考。 考试内容也由原先的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改成经义、论、策取士。 这种改革很大程度上减弱了世家权贵利用手上的特权,干扰科举取士,同时由于考试内容大不同历朝历代,这也减弱了世家权贵对珍贵书籍书册等信息的封锁和把控。 要知道自唐朝开始历朝历代就开始致力于压制和消除世家影响力,但是成果并不斐然。 主要是皇族法制再进步,世家权贵同样也在进步,他们亦在谋求自身出路。 科举取士不管如何改变,世家对比寒门子还是有太大的优势。首先读书本来对比普通老百姓本来就是相当奢侈的事情,世家在先天上就有太多优势。 其次世家把握了大量的信息资源和珍贵的知识储备,这就和现代重点高中的学生永远比普通高中的学生考取大学更占据优势,比方说猜题什么的。 再来世家权贵们他们手上还有一些人力资源和特权。 老取士制度,世家甚至不需要采取特权就能占据取士泰半的名额,而剩下的三分乃是新兴官员,一分半小地主。乡绅以及商贾后裔(三代后),仅仅半分才能出自真正的寒门子弟。 宪宗夫妇初至江南的恩科就采取了新制度和政策,一下子就打破了旧俗,所有人都落到了同一个起跑点,考得都是大家不懂的东西,很大程度上让世家勋贵和官宦子弟落入了尘埃。 甚至在宪宗夫妇早年特意培养的寒门子面前,他们还处于一定劣势,毕竟这些宪宗培养的寒门子早就熟悉了新的考试方式,并且提前复习过。 但是宪宗夫妇的得意仅仅持续了一年。第二年同时期宪宗夫妇再次加恩的时候,林崔 这类老牌子的世家就靠着文化底蕴再次压制住宪宗特意培养出来的寒门子弟。 宪宗夫妇一时心情复杂起来了。 他们不知道是该庆幸林崔这类老牌子世家不愧是世家子弟,学识见识和文化内涵实在高出宪宗夫妇短时间培养出来的寒门子。 还是该恼恨这些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宪宗夫妇并不打算对付崔林柳这些老世家,他们在家国道义上都没有打错,甚至很大程度上堪称国之贤臣。 但是他们作为世家,从立场上天然对皇权是个威胁。 宪宗夫妇最终决定还是对这些老世家进行压制。 崔林两族早年因林玉煊和崔诗韵姻亲关系与牛老太太发生冲突。两族产生了有间隙。 后来随着林国公府的倒台,以及国公府一脉南迁归姑苏老家,崔氏对林氏的扶持。以及姬文璟谋朝篡位,崔阁老和部分族人不得不留于燕京府,林氏一脉对崔氏余人的护住,诸如这些守望相助的事情,两族关系日益缓和。 等到林熙菡和崔明椘回归南胤,带来诸多崔氏族人在燕京拼死获取的消息和资料,两族更是隔阂消除,关系到了蜜月期。 可崔林两族的关系看起来极为融洽,却又极为薄弱,二族世代争夺江南第一家早就到了白日化的境地。只不过双方情分和关系,让顾及面子和声望的世家不得不放心中野望,携手成为同盟者。 宪宗以食指敲打起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奏折,上面是请封降恩的奏章。 体恤上意的人恰巧提到了明献宗姬和崔氏女的嘉奖。 按照旧历,宪宗的确会为了压制世家,另可封赏世家女眷,也不愿意提拔和奖赏代表世家脊椎的男丁。 可今天,他心里却不愿意将旧人遗嗣,拉入纷争。 “陛下,云妃娘娘送来一壶凉茶。” 宪宗不语,看着贴身太监王强谄媚地提着一白玉壶,站在一旁。 宪宗的神色不明,看不出喜乐,王强却心下忐忑起来,他清楚知道主子最不喜欢批阅奏折的时候被人打扰,但是…… 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内宦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得听得见。 “奴才,知错,陛下请降罪。”王强惶恐地放下玉壶,跪在地上,连连扇起了耳光,认起了错。 他心里懊悔,自己怎么能够一时糊涂,就忘了陛下的脾性,最不喜身边人和外廷内廷勾结来着。 云妃娘娘再得宠,在陛下心中再特殊,也抵不上这万里江山。 “既然知错,就去领罚吧。” 宪宗停下手上的动作,无悲无喜的扫了王强一眼,唬得王强连连磕头。 他总算逃过一劫,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放过他,但是好歹保住了命的同时,还保住了官位。 王强称是,临走时偷瞄了一眼玉壶。 宪宗不禁打量起玉壶,心里暗自纳闷,云妃讨他欢喜,最大的特点就是聪慧知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不曾做这么个逾越的动作,今个怎么邀宠到御书房,还送这么个不起眼的凉茶。 宪宗这一想,就对这玉壶凉茶起了兴致,让宫人倒了一盏,品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吩咐道,“去把王强换过来,问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宫人小心瞥了眼宪宗脸色,见宪宗神色肃穆,双唇紧闭,表情僵硬,好似欲爆发的火山,语气虽然平静,却可见下面的滔天大火。 煞是不敢有半点心思,小心翼翼地称诺,一路小跑地朝王强追了去。 宪宗看着大半盏茶,心里越发疑惑,云妃到底想要做什么?送这样一盏不能入口的凉茶,有什么意义? 这一想宪宗又去唤了御医,柳御医正当值,很快就抵达御书房,听从宪宗命令尝了一盏茶,小声道,“陛下,这是凉瓜茶,有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益气壮阳的作用,世人皆道凉瓜面苦,身心甘,乃是大益之物,类于良药苦口。” 柳御医揣测宪宗怕是喝了苦凉瓜,当做了毒药让他来验,故他说得也详细了几分。 “面苦心甜,良药苦口,云妃这说得是谁来着呢?”宪宗冷笑一声,“合着整个后宫就她一个知心人来着,旁人都是面甜心苦的大奸大恶来着。” 宪宗恼怒,柳御医恨不得没了嘴巴耳朵,装聋作哑起来。 片刻,外面回禀王强到了宫门。 宪宗大怒,“让他滚进来。” 王强早在外面听到宪宗的怒吼,只得连滚带爬的进了御书房。 “这就是你带来的鬼东西。” 一盏子凉茶泼到了王强身上,他不敢挡着,任由茶杯砸到脸上,水洒了一身。 直到宪宗消了气,才连连磕头认错。 宪宗是个自律的皇帝,他一贯严于律己,更加严于律旁人,很快就收回情绪,不再和一个奴惹气。 “你给我说说,这是不是云妃娘娘让你送过来的,送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宪宗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刚才的波涛汹涌对比现在的风平浪静,越发让王强这些熟知宪宗的老人心下不安。 王强斟酌了一下,小心的组织语言,开始叙述起云妃送茶的经过。 直到半个时辰,王强反复确认没有遗漏,才补充一句,“云妃娘娘就交待了这么多,她说陛下明白的,这秋老虎也燥热得让人心急如焚,但有些事儿急不得,还不如多喝些凉茶降降温。这凉瓜苦是苦了点,但是吃下去,还有几分甜劲儿。” “哦……” 宪宗停顿了半响,又道,“就这些?云妃娘娘当时在干啥?” “啊?赏荷花。”王强吓了一跳,又道。 “赏荷花,现在莲子莲藕都没了,哪里来的荷花?”宪宗反问。 王强被问的突然,也找不到好的话来,只能复述了一遍云妃的话,“云妃娘娘说这江南的水土和咱们北面不同,就算这三九天也比咱们那儿暖和,所以这荷花花期也晚得紧。没事赏些残荷,也别有一番韵味,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云妃娘娘说她赏荷花赏得是兴致,并不是真正的荷花,她重的是结果不是经过。” 王强总觉得云妃说哈有些过于大胆,但是其实他就算和云妃那儿交情不错,也不能丢了脑袋保云妃来着。 宪宗听罢,了然一笑,“这云卿颜,长得一副娇涩软绵,性子却促狭尖锐得紧。” 云卿颜出得主意不算好,但是宪宗听罢也觉得还算不错,便笑笑给崔林两家下了圣旨。 第八十一章 联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历史总是具备偶然性和必然性,崔林联姻如同前世一般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尴尬。 伍氏一脉地位特殊,伍家隶属于老资格的世家,家学悠久,地位稳固,最主要的是与皇家关系密切,世代联姻。 当家家主长公主夫妇深受宪宗夫妇信任,并且在宗室具备一定的话语权。 堪称老牌子世家联姻的首选。 尤其是在此时,宪宗夫妇留于南胤,借着北胤伪帝之手铲除老牌子世家的举动,越发让精明远见的世家惶惶不安,寻求妥善的后路。 伍家这样一个宪宗夫妇的外朝一张嘴,更成了那些眼光看得远的老世家希望能够联姻,借以投诚宪宗夫妇的对象。 要知道宪宗上位并不是宗室所期盼的对象,夫妻二人与宗室关系并不睦,且宪宗对世家勋贵不喜,追根已久,夫妇二人膝下无嫡子。 年长的子嗣皇长子极度不得宪宗欢喜,早年宪宗膝下仅有皇长子时候,还曾经发话,皇长子不堪登大宝,欲选旁室子。 而剩下的四位小皇子,均是这几年陆续出生的幼子,不说日后品性如何,能否长成都难说。 说白了世家勋贵诸如这类有一定影响力的势力就算想投靠宪宗都没有一个可靠的投诚方式。 此时伍家这样身份地位,家世远景均符合的世家,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大肥肉。 老牌子世家想要与伍氏联姻,林氏和崔氏自然也在其列。 伍家孙子辈多,但耐不住抢收,合适的皆早早被那些占据地理优势的京城世家给定了下来。 唯独剩下了伍敬行和伍敬安两兄弟。 伍敬行人品出众,相貌俊美。堪称首选夫婿,是世家女首选对象,奈何其被贤王这对无子的夫妇给强行霸占了去,他婚事必不是林崔两家这样的地方世家配得上的。 唯有柳家和孔家两家配得起,外有风言,孔柳两家对伍敬行也极为满,双方皆有默契。只是考虑局势,还不曾定了下来。 而伍敬安又品性差,长像丑陋,不为良配,崔林两家虽然有联姻之意,也不是自降格调,贱卖世家女。 伍敬行太出众,林崔两家无配的上的,伍敬安太差。两家又嫌弃。 他们对与伍家的联姻一时陷入了僵局。 好在这个时候,伍家主动提及了老林国公在世曾经和伍家定下婚事,双方联姻重在诚心,此次联姻对象便是伍敬行。 林崔两家姻亲关系,林氏能够与伍家结成姻亲,崔家亦乐见其成。 林伍联姻。身份地位相符合的,林家的女儿很多,但合适的却稀少。 本来最合适的便是林家大房的林熙蕙。但是林熙蕙品性极差,几年前,其母甄夫人和其父林大老爷皆是入监斩首的罪人,正常好人家都是不会考虑她的。 而剩下的就只有林熙蔷和林熙萱这两个二房嫡女以及林熙菡这个七房嫡嫡出的独女。 通过比较,林熙蔷姐妹二人毕竟出生庶出的二房,其父辈官位和身份太低,二人皆不适合作为伍敬行嫡妻。 甚至若是他日,宪宗真的施恩贤王,将伍敬行过继给贤王,二人甚至连做皇室的侧妃都不够格。 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林熙菡这个郡公之女。国公孙女,阁老外孙的宗姬最适合。 虽然林熙菡属于三不娶的丧妇长女,无父无母的孤寡之星。一般世家勋贵考虑到运势和教养均不会将林熙菡这样的女子作为儿媳妇人选。 但是此时伍家也是一群矮子里挑高个子,林熙菡相对于其他林家女,也算唯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林熙菡和伍敬行的婚事在禀告于宪宗夫妇,不曾得到宪宗夫妇的反驳,就开始提上日程。 林伍两家甚至已经交换庚帖,就等伍敬行从北胤回来,就到衙门写下婚书,订下婚事。 可惜还没等到林伍两家反应过来,宪宗就光明正大的三道圣旨搅黄了局势。 宪宗以伍敬行北地立功,贤王无子,将伍敬行过继给了贤王夫妇。 又以崔阁老祖孙三代有功于社稷,加恩至崔明椘,做主赐婚崔明椘和伍敬行,并提前恩封崔明椘“明恭”贤王世子妃。 这是明晃晃的肯定了崔明椘是作为伍敬行嫡妻的身份,同时亦肯定了伍敬行日后的贤王身份。 当然这还没完,宪宗对崔氏和伍氏施恩,也不曾忘记林氏,可是对比上述两家,宪宗厚此薄彼的仅仅赐了林氏姑苏和京都两家几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就连和崔明椘同样死里逃生,立功的林熙菡也不过是赐了些金银珠宝,以示安抚。 一时间流言蜚语,说什么的有了,尤其是林崔两家翻脸,崔氏背后插刀,报复林氏,林氏被抢了功劳什么的。 林崔两代当家人清楚这内里的纠葛,全属于宪宗对世家统一打压,并不在于双方联姻合作的问题。 但是掌不住两家下面的小辈各种误会。 再来有些事情的确尴尬得很,林熙菡都与伍敬行定了婚了,这个时候的确被崔明椘横刀夺了婚事,总是让众人揣测怀疑不已。 哪怕当事人心知肚明,掌权人也是多番解释,可惜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儿到底起了间隙。 林熙菡和崔明椘看到这种情形相顾无言,哭笑不得。 这些还没有完,林熙菡尽管是在崔家长大的,与林氏并不熟悉,但到底是姓林的,林熙菡此时还留在崔家到底是饱受排挤抵触。 林熙菡无奈,只能和崔明椘拜别,离开金陵崔家别院,前往江南各地,查探起她这些年置办和扩张的产业。 林熙菡避开了纷争,崔明椘却无法避开,不仅无法避开,还受到了来自林熙蕙的攻击。 林熙蕙自从被甄玲捉获,就在棚户吃尽了苦头,连上辈子遭受伍家薄待的囚禁也半点比不上在棚户的折磨。 林熙蕙在那种贫困的生活中,有几次想不开,想要和上辈子般一了白了,最后还是被死亡的恐惧战胜。 她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被人遗忘,别人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别人,甚至还有忍受旁人一次次的诬陷诋毁,却无法将辩解传达出去。 林熙蕙忍过了长达一个半月的困苦生活,终于熬到了姬敏舒和甄玲南逃,将她交给了伍敬行。 林熙蕙再一次近距离接触心中爱人,陡然有种地狱背后就是天堂的感觉,几乎幸福得忘记了身处险境。 直到被伍敬行带到了新的的监牢,林熙蕙才发现伍敬行和前世那个爱人不同,他不仅不怜爱她,相反还对她厌恶不已,视她如蛇蝎。 尤其每次伍敬行收到了家书,就对林熙蕙的厌恶就会增加几分,林熙蕙还好几次听到伍敬行抱怨要不是她纠缠不休,他早就和一家人团聚了,再不成了也能上阵杀敌,哪里能在此处躲躲藏藏,见不得人,做这不光明磊落的差事。 林熙蕙愕然,她心中的伍敬行是功名利禄如粪土,却偏偏才高天下不得不为民效力的高洁义士,是那个风流倜傥,笑若春风的雅贤王。 就算前世立下军功,被过继贤王,成了名满天下的贤王爷,也是骨子里淡薄名利的才子,而不是一心想要上阵杀敌的茹莽武夫。 若说伍敬行的形象与前世不符合,让林熙蕙颇受打击。 那么伍敬行对她的残暴不仁,毫无怜香惜玉的举动,就让她大受打击。 伍敬行不仅把她关起来,把她当做绣娘,没日没夜的织布绣花,给那些粗鄙恶心的难民和穷厢兵做衣服,还让吃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食物。 林熙蕙本来觉得棚户成日里喝发黄的糊糊疙瘩就让她恶心得欲死。 伍敬行每天办完稀薄得几乎照得见人脸的草根汤,更让她死去活来。 让林熙蕙极为羞耻得是她甚至多次从梦中恶心,常常想着棚户里的疙瘩汤流口水。 林熙蕙几乎以为自己在世家的生活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可是这些统统不及,伍敬行最后一次差点让她死在难民手中让她痛苦。 雨神教攻城,杀到了瓦肆,冲击进甄阁老在瓦肆的秘密宅院。 伍敬行最后竟然为了救一个又老又丑有恶心得可以的伍家老兵,而见死不救的任由她被那些脏臭的难民像狗一样的拖走。 林熙蕙差点死在难民手里,成为难民口中的储备粮食。 好在北胤的禁军精良,杀死这些邪教难民,将她和一干被抓的人救了回来。 她一下子回归她从前的位置,好似做梦一般。 林熙蕙回归正途,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获查抄崔府,可惜伍敬行这干人何其狡猾,早就逃之夭夭。 就连林熙蕙曾经待过的棚户贱籍集聚地也在一把火中成了废墟。 林熙蕙恼恨不已,多次逮捕崔氏和伍敬行不成。 这个时候南胤的线人却传来了崔氏和伍氏联姻的消息,顿时让林熙蕙怒火中烧。 “伍敬行这个渣男,果然前世就和崔明椘勾结在一起,枉我还当他前世是被逼无奈才和崔氏在一起的,现在看来他就是变心的无情无义之人。” 林熙蕙一想到前世今生都被伍敬行伪善的面孔可蒙蔽,就又伤心又愤怒,流下一行清泪。 第八十二章 自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一个伤心,就动用并暴露唐蕊在南胤铺下的暗棋。 杀鸡焉用牛刀? 林熙蕙不仅用对付宪宗王朝的大刀对付起了小小崔明椘,并且还因为工具不顺手,导致于牛刀劈坏了,还不自知。 有句话说得好,人的智慧提升,和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无关。 只和这个人是否看清自己有关。 人贵在自知,林熙蕙就败在这一点上面。 中秋团圆佳节,亦是南胤诸多家庭团圆之际。 宪宗继位十七年,伪帝姬文璟终于兵败如山倒,从燕京府带着八万残军逃亡大西北。 宪宗留于北胤的暗线终于能够归南胤,与家人团聚。 但是,与此同时,伪帝给宪宗留下了最后一个大难题。 伪帝在唐蕊帮助下,采用新式火药炸毁城池,放蛮族通行。 三十二万蛮族铁骑无可阻挡地突然踏入大胤腹地,刚刚团聚地大胤臣民不得不再次踏上了新的征途。 伍敬行和伍敬安兄弟也得以和伍家兄弟齐齐上阵杀敌,两兄弟尤为兴奋。 特别是伍敬行这个在北胤憋屈了近两年的贤王世子,虽然他亦趁着北胤蝗灾与南胤将士里应外合,配合南胤收复被伪帝占据的城池,但是这些均是处于暗处,不若让他亲自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伍敬行上阵最难过的不是崔明椘,反而是贤王妃的娘家侄女钱慧晴以及差点与伍敬行联姻的柳家嫡女柳英华。 柳英华的祖父是林熙菡外祖母崔柳老太太的嫡亲大哥,算起也是崔明椘和林熙菡的亲表姐。 性子温柔矜持,谈吐文雅,举止端庄。骨子里又有几分洒脱和大智慧,是比较具有柳家姑娘特色的好姑娘。 柳英华曾差点与伍敬行定亲,对伍敬行自是有几分了解和仰慕,但当一听到自家表姐妹和伍敬行定亲,就飒然一笑,放开了。 可这世上总有些自作多情的打抱不平之人。 这个人就是柳英华的母家关东陈家大小姐陈毓晨。 按理说陈家也是关东大户,便是不满也不会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事儿。但有句话说得好,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陈家就是柳家的糟心亲戚。 陈家早年的确是个大户世家,虽比不得柳家,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世家,可惜待到陈氏入了柳家门。 陈家就连连遭厄运,一家撑门户的嫡支均死于兵祸。 留下唯一的独苗就是陈氏那个长年累月病在床上的亲弟弟。 柳陈氏的亲弟弟长困于病榻前,家族不指望他继承家业,自是对他也没什么教养。只盼他好好将养好身子骨,留个血脉就成。 可没想到会一家男丁死绝,就剩下他一个半废的。 陈氏一脉无法,只能将陈老爷养好,娶个身子骨强壮的,好生养的妇孺。一番删选,就选中了陈毓晨的生母黄氏。 黄氏出生小官家庭,胜在身子骨强壮。又有宜男相,其生母更有着生下十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传奇。 陈氏选中小户人家的黄氏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生儿子。 可这生孩子还真和命无关,全看老天爷。 黄氏嫁到陈家不仅没有一举得男,反而一生再生的连续生了五个女儿,才生下一个病怏怏的男丁。 还因为生子心切,一时用了虎狼药,拖死了陈大老爷。 这下子陈家一门四寡妇,还有五个女娃。和一个喝奶的奶娃娃。 陈氏这样无撑门子,仅比绝户好些的局面自然惹得虎狼垂涎。 柳氏作为姻亲不得不出面将其护住,而陈家五姐妹自然出于种种单纯不单纯的目的。不得不成为柳素华和柳英华表姐妹的跟班。 柳素华姐妹亦知陈氏姐妹秉性,只是怜惜她们孤苦,家中生活艰难,只能忍耐下去。 柳英华及笄恰巧于中秋后五日,便请了一干小姐妹赏花玩乐,偏偏陈毓晨就不顾体统的挑衅起林熙菡表姐妹,惹得一干闺秀暗笑不已。 家丑不可外扬,陈英华脸皮薄,重家族观,只能强忍着羞意,分开林熙菡表姐妹和陈家姐妹,领着林熙菡二人进了内厢房。 “崔表妹,林表妹,快帮我看看这幅《安乐仕女图》(唐宫廷画家张萱所作,现在已经失传了。),张大师的画实在妍巧精妙,俱穷奇妙。” 柳英华指着案几上宽一尺有余,长近五尺半的绢本水墨设色勾金的巨画感慨不已。 林熙菡定睛一看,这的确是正品的安乐仕女图。 安乐乃是唐中宗李显幼女李裹儿,号称唐朝第一美人,长相娇艳妩媚,气质艳丽灼热如烈阳,让人一见倾心,再见醉心。 是唐朝历史上比武则天更妩媚,比杨玉环更美艳的存在。 可惜她的狠毒更胜祖母武媚娘,逆伦远超杨玉环,最后自食恶果被末帝李隆基发动政变,给诛杀。 但是世人皆知李隆基诛杀安乐,却不知李隆基思慕安乐。 不然也不会有这幅张萱奉旨所做的安乐仕女图。 此幅画内容和人物形象衣饰皆是李隆基和当时的宫中口述,描写的是安乐公主和其身边蓄养的十二位美婢和两位秀美的幼童在定昆池赏玩的情形。 李隆基少年曾经受邀安乐公主赏玩昆仑池,自此就混之所牵。 可惜这种逆伦的思想大逆不道得远超他巧夺儿媳,故这只能作为李隆基心中蠢蠢欲动的雅思。 当然还有传说中李隆基宠幸的武贵妃长相类李隆基祖母武媚娘,而无人得知安乐公主之所以能够深得武媚娘欢喜常伴左右,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安乐公主李裹儿五官精致与其父相象,更与其祖母年轻时候九分想象,只是更胜其美艳,这才得年老长叹春光流逝的武媚娘欢喜。 张萱做下这幅安乐仕女图就被李隆基所收藏,他曾多次说过将其当做陪葬品下葬。 可惜李隆基后期宠幸杨玉环,以至于发生安史之乱,就被其孙李偲所杀,后来唐朝被李偲的皇后赵氏所继承。 赵氏后改姓曌,成就了酆矢王朝。 这些类似于《安乐仕女图》的名画自然也成不了末帝李隆基的陪葬品了。 严格意义上酆矢王朝的女帝均具备李氏血统,故为了掩盖李隆基这点子实在太过龌蹉的历史,就半点没有提及《安乐仕女图》的作画来源。 林熙菡之所以能够一眼就猜出《安乐仕女图》的真假全耐于林家作为老字号的世家,尤其是从唐朝就是著名的史家,自然知道很多宫廷隐秘。 林熙菡仔细查探起来柳英华的这幅《安乐仕女图》,再次赞叹道,“这的确是《昆明池赏游图》。” 林熙菡指指图上为首的三个唐宫美人,说道,“安乐公主和其美婢芙蕖和芙蓉,据说是安乐公主旗下的簪花九美之二。” 林熙菡一说,柳英华当即点头称是,“传说安乐公主和其母,其姑,其祖母类,极爱收集美人,这类美人有男有女,但皆是角色。其中安乐公主收集的簪花九美最为出名,均已花为名,号称收集天下百花之绝色,无需再视花。” 柳英华这一说,一向喜史书的宫家小姐亦笑道,“看来野史上说的那些风言风语还有几分相象。” 宫小姐隐秘笑笑,又俯身看画,“不过林姑娘如何知道这幅画画的是安乐公主,而不是长相类似的武贵妃,亦或是旁人?难不成就是安乐二字,要知道史上叫安乐或者宫殿号安乐的亦不少,或者表达安详和乐之类意思也是颇同的。” “呵呵。” 林熙菡一笑,“自然不是从张萱大师的画名或者野史的风流韵事,疑惑是某种隐秘的揣测。” 林熙菡指指画上人物衣物笑笑,“自是从这里,对比了史料才揣测了一二。” 林熙菡话一落,几个小姐就围着林熙菡手指之处,有人不曾看出,唯独宫小姐、柳英华是个敏锐的,一下子看到圆头鞋上的花纹,以及头饰和衣物的云纹的不同之处。 宫小姐洒然一笑,“林姑娘果真是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的见微知著者也。” 宫小姐咬文啄字的样子颇为可爱,林熙菡会意一笑,“哪里是我细致,而是恰巧我喜好绣花作画而已。” 林熙菡说得谦虚,宫小姐却对林熙菡亲近了几分。 早在林熙菡表姐妹还不曾来金陵的时候,她就早听过陈家姐妹各种谗言。 她虽然不信流言蜚语,但奈不住暗自嘀咕,林熙菡表姐妹能够被自己亲戚厌恶不已,除了陈氏姐妹品性不佳外,怕是林熙菡表姐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特别是林熙菡这个被抢婚的,半点没对抢婚的崔明椘起了冲突,反而多有维护,不是人傻到极点,就是弱懦胆小怕事到几乎无能。 要知道女子被无辜悔婚可等同于被退婚,像林熙菡这样本来就出嫁困难,再来这一出,几乎是嫁不出去了。 宫小姐对林熙菡不曾见面就不喜三分。 可今日和林熙菡一番言辞又加上画缘,宫小姐觉得林熙菡并不是懦弱 无知之辈,相反心中有城府,为人很有涵养。 能淡然面对崔伍联姻,与占了她未婚夫的崔明椘相交如故,很大程度上是极为洒脱和大智慧的人。 宫小姐对林熙菡起了好感,不由拉起林熙菡,趁着旁人赏玩张萱名画,出门赏玩起来。 第八十三章 冲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柳氏族地并不在江南地带,只是姬文璟叛乱,引蛮族入侵,柳氏族地成了三方混战的场所之一。 柳氏一脉不得不举家南迁。 走得匆忙狼狈,不曾有个妥善的安顿之所。 柳家人所居住的柳园,原来不过是柳家在江南休憩赏玩的娱乐场所,地方精致,占地不大。 柳氏一族之人,上上下下自是有些局促,后来柳老太爷便下令出资八十万两在四周大兴土木,才将将成就了如今的柳园。 柳园大归大,到底少了几分底蕴,林熙菡二人逛了几圈,就没了什么兴致,世家闺秀成日待在园子里,看惯了各种精妙的园林,反而对类人工雕琢的园子没了兴致。 在林熙菡心中,与其欣赏美轮美奂、精雕细刻的园子,还不如看看到乡间野外看些野花野草来得有意思。 尤其是林熙菡在北胤过上那么一段朝不保夕的艰苦日子,想到崔阁老如今还不曾从北胤归来,心里就百般滋味,对那些子奢华热闹、杯觥交错的生活少了几分兴致。 林熙菡没有兴致,宫小姐亦是看了出来,她上前一步,亲热地拉住林熙菡道,“林姑娘,秋风早凉,女孩儿身子骨偏寒凉,若是吹久了,恁是对身子有碍,不若咱们去对面亭子将歇将歇。” 林熙菡点头称是,宫小姐又哑然失笑,“林姑娘,您还别拘谨,我这个人就是话直了点。性子却是不坏的。” 宫小姐说的直接,一下子将林熙菡逗笑,林熙菡遂道,“宫姐姐。说话得趣得紧,哪里看得出是个坏脾气来着。” 林熙菡话一落,宫筱媛还没来得及说话,花棚后面的一个黄衫襦裙姑娘就扶着俏婢的手穿了出来,“这是林姑娘见小圆子发脾气,不知道她是炮竹脾气,谁惹了跟谁急。” “哎呀,王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着。” 林熙菡一抬头,宫筱媛就上前一步。迎了上去。将那姑娘拉到跟前。林熙菡细看,只见那姑娘长相圆润可亲,长得不甚美丽。却胜在气质温柔如水,让人一见心就酥软了几分。 “来,林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柳大太太高夫人的娘家侄女高兮妘,年过十四,已经定亲钱塘张家。不过她从柳家这边算起来,也算是林妹妹你的表姐来着,妹妹你唤她表姐就成。” 高兮妘对林熙菡点头称是,林熙菡当即按俗礼回了个见礼。高兮妘亦恭敬的回了个见礼,并又给林熙菡拜了个万福。 林熙菡讶然,暗道高兮妘如何之她身份。 林熙菡不曾想完,高兮妘又和林熙菡互送荷包,才道,“早年曾和崔家姑娘见过几次面,见林姑娘眼熟,便知道林姑娘必是那个和母家极像的,崔妹妹的嫡亲表妹。” 林熙菡又一次傻眼,她仔细打量起高兮妘,也见了有几分眼熟,又道,“高姐姐恁是眼熟,不知道咱们从前是否有过些子同窗之情。” “呵呵,虽是不曾有同窗之情,却亦是一个女学出来的。”高兮妘浅笑露出两浅浅梨涡,很是甜美温柔,“高氏乃是钱塘旧人,某少年曾在当地女学进过学,说来林姑娘的授业老师李夫人亦是我的授业恩师。” “原是师姐妹来着,难怪眼熟。”林熙菡感慨,大胤朝闺训严格,少有能够让女眷随意走动,更有世家勋贵考虑派系和政治立场,女眷相交亦是多与姻亲旧人来往。 林熙菡大多数闺秀旧人不属于同党,少有相见的。 “嘿嘿……,师姐妹是真,但眼熟却和这不相干的。林妹妹你入学的时候,这位主儿早就退了学。” 林熙菡感慨未完,就惹得宫筱媛喷笑,她指指高兮妘又道,“高家老太爷古板得紧,高姐姐进学不过八日,便被领了家去。” 宫筱媛的话让高兮妘有些尴尬,宫筱媛半点不介意又道,“至于眼熟,林妹妹岂不是忘了这满金陵府有点名气的高家除了这家还有哪家。” 宫筱媛这一提醒,林熙菡这才反应,原来是那家。 想来高兮妘被宫筱媛拆穿惯了,片刻就收回尴尬的情绪,坦然一笑,“我家堂妹高兮姌曾经和姬世子有过几分缘分。” “高姐姐原是高家姐姐口里的大姐姐来着。” 林熙菡淡淡一笑,怕不是缘分,是孽缘,高兮姌休夫,满金陵府的都知道,恨得姬敏舒很长一段日子都不敢出门,就怕惹人嘲笑。 高兮姌不想做侧妃妾室,另可毁掉名声嫁给自己不成器的表哥,也不愿意嫁给姬敏舒这样的大丈夫,算是狠狠甩了姬敏舒一个耳光。 姬敏舒陡然成就了大胤朝第一负心人的名头,就连宪宗这个赐婚,也成了贬妻成妾的昏君老儿,二人成了高氏奇女子的名头。 高兮姌这一手玩得好,让林熙菡表姐妹二人佩服不已,也多次与之相交,只是碍于种种倒不曾太过亲近,以至于现如今陡然没分清高兮妘乃是高兮姌的嫡亲堂姐姐。 高兮妘好似想到了自己堂妹的事儿,语气里又骄傲又害羞,“我家小二自来是个骄傲的,另缺勿烂惯是她的品性,高家女子不算贵重,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没的做妾做婢的。” 林熙菡亦点头称是,“凡事先来后到,高家品性上佳,无瑕疵,没得自降身份去做个让子嗣娘家低人一等的妾室,何况世上好男人多去,何必总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 高兮妘见林熙菡不似那等子拿高兮姌的事儿来指桑骂槐,指责高家教养的,反而说得极为真诚,心里一暖,对林熙菡多了几分亲近。 “妹妹说得极是。世家女子贵在矜持,而非自贱。” 高兮妘话一落,宫筱媛就挤眉弄眼朝花棚后面,拉高嗓子道,“高姐姐、林妹妹说的极是。可惜这世上不是所有女儿家知道这儿理儿,总有些臭不要脸的总是扒拉着上门做妾,人家看不上了她了,还张罗着自己表姐妹去抢人家的未婚夫,就为了有机会做妾。就比如某个……” “肥圆,你说谁来着呢?” 花棚后面走出一个粉衣俏丽女子,她十四五岁,五官姣好妩媚,尤其一双杏仁眼又黑又亮,波光潋滟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林熙菡暗叹,真是冤家路窄。 陈毓晨姐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看林熙菡表姐妹不顺眼,尤其是林熙菡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这下子听了宫筱媛一番暗骂的话儿,怕是更是怒火中烧来着。 陈毓晨姐妹从花棚后面也穿了过来,扫了一眼四周,瞄到了高兮妘身旁的林熙菡,当即脸色大变,冷笑了两声,“我说没身份地位的小地主家的女儿如何感如此猖狂,原来找个主子。可惜眼光不好,找主子也不看清楚对象,找了个外表光鲜的泥菩萨,半点不知道自己主子也是旁人的走狗……” 陈毓晨想来很是气愤,说话又快又脆,语气急促,林熙菡却眼皮子没抬,朝她看一眼。 高兮妘见林熙菡这种无视狗吠的态度,很是好笑,也跟着做出一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倒是宫筱媛脾气有点暴躁,一听陈毓晨的话,当即反驳道,“是啊,陈姐姐倒是找了个好主子。” 宫筱媛讽刺起陈毓晨姐妹乃是柳家姐妹的走狗,一下子戳到了他们痛处,陈氏姐妹自持身份,却又不得不依附柳家,靠拍马奉迎,获取柳家的怜惜。 可惜她们这种做法,她们痛苦,柳家人也痛苦。 “肥圆宫,背后道人长短,倒是痛快的,怎么没想过你家大哥之所以死在南蛮战场上,怕就是你这张嘴说得损了阴德。” 陈毓晨否认不了宫筱媛的话,就撕起旁人的隐痛,宫筱媛的大哥作为宫家下代顶梁柱,他的死对宫家是极大的损失。 更主要的是宫家早年并不是什么符合礼教的人家,宫家出身商贾,宫父从军得了官身,故宫父并看不起同样是商户女的宫母,有些偏袒后纳的官家庶女黄姨娘。 故宫大哥一死,宫家势必会落入黄姨娘的三个庶子手上,宫母和宫筱媛二人也是身份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林熙菡并不清楚宫家旧事,但是看宫筱媛伤心欲绝以及陈毓晨得意的样子,也清楚怕是真的刺到了宫筱媛的伤处。 林熙菡遂道,“良狗岂妄吠,好言已莫详。宫姐姐好狗是不需要箠来制狗狂的。” 林熙菡说的是大胤朝宣城宛陵先生梅尧臣的诗,先帝时期的员外郎,其人尤其关注名声,可惜最后在多次不平先帝的荒淫,而愤然辞官。 现今亦隐居宣城,他的后人皆是隐居乡野靠耕赋为生,世家身份不高,但民间声望极高。 林熙菡比较喜欢宛陵先生梅尧臣的写实诗句,故以此来讽刺陈氏姐妹。 林熙菡的话众人显然听了出来,皆是偷笑不已。 宫筱媛更是得意几分,她出生武官家庭,现在兵荒马乱身份高了几分,但是大胤朝自古重文已经深入骨髓。 第八十四章 问题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宫筱媛现在这类武将家的女儿短时间内受了重视,但大胤人还是从骨子里鄙视粗鄙的武将家的孩子。 宫筱媛心里清楚,所以此时能够压压陈氏这类文人之后,还是有几分欢喜。 “对,人怎么能和狗吵闹来着呢。” 宫筱媛拉过林熙菡和高兮妘大步穿过花棚子,走得时候还挑衅地朝陈氏姐妹。 林熙菡二人苦笑不得看着这场闹剧,林熙菡一直不能够理解,陈氏 姐妹对她的敌意。 若是为了伍敬行,但她不仅不曾与伍敬行定亲成婚,反而遭了罪,莫名其妙的成弃妇,众人眼里怜悯的对象。 按理说众人更应该同情她才是,虽然她骨子里不屑,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心态。 可陈氏姐妹偏偏为了柳英华愤愤不平,迁怒林熙菡表姐妹,但是针对林熙菡反而多过于崔明椘。 难不成陈氏姐妹是秉着柿子挑软的对付,林熙菡暗道。 林熙菡想想笑笑,陈氏姐妹虽然对柳家姐妹这些衣食父母谄媚了些,但是对旁人却骄傲得紧,为了证明什么,反而处处坚持着一些世家的准则。 林熙菡默默不语,高兮妘也从刚才陈氏姐妹对林熙菡这个表妹的态度,猜测出林熙菡心情郁闷的缘由,小声安慰了几句,“陈氏姐妹惯是如此到处挑衅,总把着这种态度,才能保持陈氏家风,殊不知如此反而堕了风骨。“ 林熙菡一叹。陈氏姐妹这种心态很容易理解,自卑又自傲。 林熙菡一行人穿过,陈毓晨有自己的骄傲和风度,被气极了。也不愿意出手和林熙菡一行人动手动脚,只能几句挑衅的话。 陈毓晨的二妹陈毓曦悄声道了一句,“她们往长桥去了,要不要阻挡一二。” “长桥怎么了?”陈毓晨讶异,那处儿不过是个小河景致,难道是刀山火海。 陈毓曦听了陈毓晨的反问,垂下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咱们刚走过。要是她们出了什么事儿。指不定赖到咱们身上来着。” 陈毓晨不及多想,她还身负柳三太太自家亲姨妈的托付,实在没有空闲时间耽搁。不然刚才也不会轻易放过毫无风骨的林熙菡,以及商人子的宫筱媛。 陈毓晨穿过长廊,走到问上阁,就听到屋里脚步声不断,柳三太太陈夫人呵斥下人的声音。 “什么,还没找到……” “这可如何是好,这满园子的都是闺阁女眷,要是冲撞了谁,怎么说得清来着……” 陈夫人的声音太响亮了,完全失去了往昔的风度。陈毓晨有些疑惑,带着丫鬟和二妹和外房的丫鬟道了一声。 没一会儿,陈夫人就传话让陈毓晨姐妹进屋子。 “刚才在外面好似听姨妈丢了什么东西来着?” 柳陈氏膝下仅一女,对娘家唯有的几个血脉还是疼到骨子里的,尤其是陈毓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打着撑门户掌灶女的主意。 故柳陈氏和陈毓晨关系亲密若女,陈毓晨说话也不大忌讳。 柳三太太一听陈毓晨问及,脸色先是变了变,又深深看了一眼陈毓晨,叹了一口气道,“那个没脸没皮的将那东西送到柳园来了。” 柳陈氏一提及,陈毓晨姐妹当即红了眼眶,抱住柳陈氏诉苦道,“姑妈,您可得替咱们姐弟做主啊?爹爹的死外人都道是娘亲急着求子才没了的,但是姑妈你是知道的,若不是为了那位,爹爹能够惊吓致死来着……” 陈毓晨的一番话当即也让柳陈氏想起陈家唯一的血脉,她唯一的亲弟弟,柳陈氏想到唯一的弟弟的死,想到陈家男丁死绝的那场兵祸,不禁泪如雨下。 “毓晨,你放心,要不是葛家那个下三滥的,咱们陈家能够落到如此地步吗?你父亲又如何能够为葛家那个没脸皮的病逝?我就是想放过她,帮她,也对不起陈家列祖列宗来着。” 柳陈氏摸着泪珠子,哽咽地抚摸着陈毓晨的头,眼里一阵怜惜 、慈爱温柔得交织在一起,又叹息道,“再来就算为了你们姐弟,我也是万万不会放葛霜儿母女入陈府的。” 柳陈氏一番肺腑之言让陈毓晨感动不已,却让陈毓曦眼神又晦涩了几分。 柳陈氏三人所提的葛家乃是陈氏的外家,陈家的老姻亲。 亦是多年让陈家三代子嗣皆亡的兵祸的罪魁祸首,乃是近二十年前幽州十三府沦陷的叛国贼之一。 十九年前葛家和陈家亦是大胤朝有名的世家,只是陈家从文,葛家好武,三代后文人亦发稀少,多从武。 陈家和葛家皆是关东人。 大胤关东指的不是唐朝时候所指的洛阳,也不是函谷关 、 潼关 以东地区,亦或者是雁门关外。 而是女帝之后重新划分的领域,山海关以外的地区,相当于后世的辽宁 、 吉林 、 黑龙江 三省。 关东地区地靠蛮族,常年又蛮人侵犯,故民风向来彪悍,陈家和葛家也算当地少有诗书传家的世家。 可惜葛家最后还是溶于当地民情,子弟为抗蛮从武了。 葛家宗族改革取得一定程度的显著改变,一下子靠武功世家,成就当地极其有名的地位。 葛家发达并没有摒弃盟友,相反为保留文人血统,世代通婚,算是一代佳话。 可惜葛家得意于蛮族军功,也亡于此。 葛家多年抗蛮,死伤甚多,葛家子嗣早亡,子嗣不茂,等到柳陈氏出生的时候,嫡支竟然就剩下了唯二的两个被蛮族吓怕的舅舅,盖因勇武者皆死于战场和旧疾。 纵使这样葛家军的威名还是威震大江南北。 但这些皆被十九年前那一场灾祸毁得一干二净。 葛家军由大舅舅葛继军所掌管,葛大舅舅胆小如鼠,却赖于葛家军勇猛,也是一方大将,管着关东这代军防,也算得心应手。 葛家军所向无敌,蛮族屡攻不下,就出了个巧计,遣了几个探子进城,一举抓获怕死好赌的葛小舅舅。 葛小舅舅被抓了,被威胁开城门,调遣葛家军,或者回葛府,诱抓葛大将军。 葛小舅舅害怕极了,还知道分寸,不敢将蛮族带回葛家,反而将蛮族引到了外家兼岳丈家。 想要通过陈家牵制蛮人,再等葛家军前来救助。 只是葛小舅舅低估了自家哥哥的贪生怕死,也全然没想到陈家皆是文弱书生,哪里斗得了百余蛮族死士。 一场厮杀葛家男丁皆亡,除了躺在床上几乎下不来床的陈家病秧子陈大老爷,其余就剩下一门寡妇,和寥寥无几的家丁。 就连葛小舅舅也没了性命。 这还不是最惨烈的事情,最惨烈的是葛大将军在蛮族葛小舅舅的人头被送到眼前的时候,竟然被蛮族吓傻了,做出了史上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昏聩事情。 那就是不仅没下令抓捕那些杀死他亲人的蛮人,反而极为无耻地将占据极大优势的葛家军调回城中,投靠蛮族,开门放蛮族入大胤腹地,只求保一命。 当然葛大老爷做出这儿的事情,蛮族却没傻得放过葛大老爷这条命,反而一进城就砍了葛大老爷的脑袋,来震慑葛家军。 葛家军是震慑了,其结果是相反的,葛家军在无家主的情况下,一部分人奋勇杀蛮和蛮族同归于尽,一部分人就拼死送走了葛家遗脉以及陈氏遗脉。 葛家三万好儿男的血肉,最终感动了今上,保下了葛家遗脉。 但是葛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葛家被贬入奴籍,包括陈大老爷的未婚妻葛霜儿。 葛霜儿是葛大老爷的庶女,亦是最小的女儿,本来是万万配不上陈大老爷这个陈家嫡子的,但是陈大老爷是个病秧子,自出生就连连有大夫断言其活不过三年。 而葛霜儿却是身体健康的大活人,何况还是葛家大将军的女儿。 葛霜儿长相明艳,又常伴在陈大老爷这个病秧子榻前,自是和陈大老爷情分非比寻常。 青梅竹马犹胜之,算是陈大老爷从儿时到少年唯一的温暖。 葛霜儿成了奴籍又与陈大老爷有杀父杀兄之仇,就连陈大老爷的亲母,葛霜儿的亲姑姑,陈葛氏都对葛家旧人恨之入骨。 陈大老爷如何能够违背家族和母亲以及世俗来和葛霜儿在一起。 葛霜儿早年也是极为有傲骨,但是葛家放蛮族入境,带来的是幽州十三府连连失陷,死伤无数,结下的皆是滔天血仇。 葛霜儿身处泥潭,如何能抵抗得那些想要泄愤的人群。 人被逼到绝境,曾经的风骨哪里还能存在。 葛霜儿求生了,为了葛家留下唯一的血脉葛霜儿的亲弟弟葛汉明求生,葛霜儿开始苟延无耻地攀爬之路。 靠身体求生,攀上了一个小吏,该了葛汉明的身份,让葛汉明成了良家子,葛霜儿就靠着皮肉钱养活了一家大小许久。 葛霜儿和陈大老爷这对未婚夫妇就像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陈大老爷娶了妻子,葛霜儿也成了他人妾。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巧合,葛汉明年长一日被死于关东的旧人发现其长相于葛大老爷相似,一下子猜出来他的身份,二人纠缠不休,葛汉明一怒之下就打死了那儿。 第八十五章 旧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葛汉明成了罪人,再次犯下滔天大罪,葛霜儿的所跟的男人又贪花惹草,厌弃了葛霜儿这个人老珠黄的女子。 葛霜儿无法,只能放弃心中最后一点子坚持,找上了陈大老爷,陈大老爷思慕葛霜儿已久,哪怕葛霜儿被生活折磨得容颜不在,他还是依然如故。 葛汉明被发配做了军奴,上了战场好歹保下一命。 陈大老爷在郊外别庄上给了葛霜儿安身之所。 若说葛霜儿前半生让人可敬可叹。 后半生却又让人所唾弃。 情人相见,自是难以抑制心中情意。 陈大老爷开始对着新婚妻子装病,把一番热情都洒在了葛霜儿身上,没过多久葛霜儿就有了身孕,恰巧同时陈大老爷偶尔勉强同房的妻子也有了身孕。 人都是自私的,葛霜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无名无分,凄惨一生。 她便打起了让陈大老爷换子的主意。 陈大老爷对葛霜儿重情重义,对旁人自是无情无义。 可这个世上也许有报应一说,葛霜儿早产三个月,生下一子,却是个傻子。 陈夫人黄氏亦在两个月后,早产生一女。 且巧合的是黄氏这个女儿生在了岳家,究其原因是黄氏得到了娘家传来陈大老爷养外室的消息,气愤之下赶到了娘家,在马车上就顺顺利利的生下了孩子,让陈大老爷想换都来不及。 黄氏粗壮鄙薄。眼光短浅,性子也小家子气重,从这些外在来看,那是半点比不上葛霜儿。 可有点葛霜儿比不上她的就是。她身子壮实,生下的儿女也个个随她,壮实地很,不像葛霜儿生下的儿子,由于她早年被破身下药,伤了身子骨,生下的儿子又傻又弱,哭起来像小猫似的。 陈大老爷想让儿子归宗自是不了了之。 葛霜儿和陈大老爷二人好歹有点底线就是不敢也不愿意伤了陈老太太葛氏的心,这点不管是葛霜儿还是陈大老爷都不忍也羞于启齿。 黄氏是个死心眼,本分老实的普通女子。无才无德亦无什么美名。可她对夫家却是本本分分的踏实过日子。 哪怕陈大老爷对她不喜。厌弃,冷落,她依然如故。甚至在她单纯简单的眼里,陈大老爷真的只是病了,病人脾气不好,亦是理所当然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陈大老爷少年时候病弱得下不来床,就连葛霜儿和葛夫人也有嫌弃的时候,唯独黄氏不管陈大老爷是装病也好,还是真的病了,她总是本分的照顾他,怜惜的关爱他。 陈大老爷也许不爱黄氏。也不可能爱上黄氏,但是天长地久的相处,陈大老爷这样本来就敏感软弱的心,自是不忍心继续伤害无辜的黄氏。 黄氏老实本分,陈大老爷无法拒绝她。 她一年接一年的,一个接一个的,一年生了五个女儿。 葛霜儿坐不住了。 也许旁人会嘲笑怜悯黄氏生不出儿子,也许陈家人会嫌弃黄氏一直生女儿。 葛霜儿却对此嫉妒得发狂。 黄氏生了女儿,好歹是健康的,能光明正大的见人的。 而她生了陈家唯一的儿子,却是个不能自理的傻子,还见不得光。 尤其是当陈大老爷有一次以一种愧疚怜惜的语气提到了黄氏,说到要将长女作为招敖,继承陈氏一脉。 葛霜儿彻底奔溃了,她嚷着,“那她呢?她的儿子呢?” 陈大老爷愕然,他觉得葛霜儿和她的孩子本来就是不能够见人的,而黄氏子女却是不同的存在,她是他光明正大嫡妻,如何能够让一个傻掉的不能自理的私通子继承家业,而不选择嫡出子嗣。 陈大老爷骨子里到底是正统的大胤男子,他爱慕葛霜儿,不代表他不尊重他的妻子,何况人是感情动物。 葛霜儿心中恨极,更让她崩溃的是没多久黄氏再次有孕,而她却不能生了。 且三个月后,就有陈家老辈人请来的名医诊断是个男丁。 女人嫉妒下总是做出疯狂的举动,也许那些不是他们的本性。 葛霜儿入了魔障,再也没有出来。 葛霜儿开始下手对付一无所知的黄氏,陈大老爷却不能冷眼旁观。 他爱葛霜儿若性命,却不能丧尽天良的看着她杀死他的妻子和孩子。 葛霜儿下毒下药算计黄氏,陈大老爷就拖着病弱的身子敖干了似的护住一无所知的妻子。 黄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陈大老爷的身子也一天天若了下来,外面风传这孩子吸收了陈大老爷的精气长成,就连葛老太太也被糊弄了进去。 陈大老爷无法,不能眼看葛老太太被葛霜儿利用了去,只能将他和葛霜儿一干旧事,禀报了葛老太太。 葛老太太自从夫死子死娘家倒塌,身子骨就不成了,只是为了见孙子出生,陈家有后,才干熬着。 这个时候听到亲儿子做下这等子丢尽陈家脸面的事情,一下子病倒了。 葛老太太病倒,很快就吃不下,喝不下去。 陈大老爷也在气死老母的事情上耗干了心血。 葛老太太死了,陈大老爷办完丧事,也不成了,他临死前将黄氏母子六人交给了唯一的亲姐姐柳陈氏。 他心里明白,黄氏人单纯浅薄得紧,是绝对对付不了他心头爱葛霜儿。 葛霜儿自食恶果,伤害了她身边最亲的两个人,疼爱她的婆婆兼姑妈,宠爱了她一生的陈大老爷。 可惜她并没有醒悟,反而将这一切推给了一无所知的黄氏。 是黄氏害了这陈大老爷和葛老太太,黄氏就是最大的恶人,葛霜儿心中清楚真相,她依然固执的迁怒黄氏。 葛霜儿的突然出现,惊坏了本来就因为婆婆和夫君死亡,而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黄氏。 黄氏早产,如葛霜儿所愿诞下一个弱子,直到十多年后才调养和正常孩子一般。 葛霜儿无疑是聪明的,葛陈两家逃出关东,葛家和陈家翻脸,葛家入了奴籍。 一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又经历了那么多,哪怕她清楚知道她与陈大老爷有缘无分,也没有丢弃一样东西。 就是当年定下的婚书。 按照大胤律法,定下婚事若两家不去销毁,那么婚事依然有效,哪怕男子另娶他人,女方只要取出婚书,依然是原配。 葛霜儿在葛老太太这个唯一可以毁去婚书的老者死去,在对着孤儿寡母取出婚书,一下子将黄氏打懵了。 好在葛霜儿身处奴籍,柳陈氏强势来临,一下子将葛霜儿母子逼退。 可如今葛家唯一的子嗣葛汉明在南北战争中立了军功,宪宗已经酌情平了二人奴籍。 葛霜儿在来,对付毫无还击之力的黄氏母女简直是轻而易举。 难怪陈氏姐妹如此惶惶不安。 柳陈氏心情复杂地安慰着陈氏姐妹,陈毓晨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不好。” 柳陈氏来不及问起,陈毓晨就恨恨地瞪了陈毓曦一眼,“过会儿,早找你算账。” 就拖着一干丫鬟,匆匆地赶了出去。 柳陈氏见状,转身问及陈毓曦,陈毓曦当即投入柳陈氏怀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姐姐,定是怪罪了我,定是怪罪了我,可是我又不是姐姐那边厉害的人,我哪里猜到那个傻子会去长桥,哪里知道林家表姑娘会去那儿来着……” “哼——” 柳陈氏冷哼一声,推开陈毓曦一眼,神情晦暗不明,半响才道,“毓曦,你果真还太小,总是自打自的嘴巴,自作聪明的犯傻,半点不如毓晨。” 林熙菡一行人刚行至柳园的长桥,就见一黑影扑了过来,几个小女孩什么都没看清,就跌跌撞撞地吓得花容失色。 林熙菡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人冲撞了,身边跟着的新丫鬟和玉才一把拉过林熙菡躲开了黑影的冲击。 这群人才看清突然跑出来的人影。 年纪十四五岁,五官扭曲,表情怪诞,张牙舞爪,口水直流,看到一群花容失色的姑娘们,不仅不曾避开,反而露出猥琐又恶心的笑容,直愣愣地冲了过来,嘴里傻乎乎地喊着,“抓到一个,娶媳妇儿,抓到一个,娶媳妇儿……” 林熙菡这行人哪里还能不明其中之意。 宫筱媛冷笑一声,“不知所谓的东西,哪里来的疯子,还不将他撵了走。” 宫筱媛和柳家姑娘关系亲密,不好提柳家失误,但心里还是对柳家下仆的办事有了几分怀疑。 “是。” 宫筱媛身边的丫鬟领命,当即就打算让柳园的人撵走这个疯子。 “慢着。”宫筱媛的话一落,她身边的高兮妘立马阻拦,高兮妘使了个眼色,当即就吩咐身边的下人将疯子堵上嘴巴,捆起来,悄悄给柳家当家大太太送了去。 宫筱媛见其行事,当即也明白了几分高兮妘的顾虑,给高兮妘行了个见礼,“小媛在此谢过高家姐姐了。” 高兮妘会意笑笑。 二人又朝林熙菡走去,小声询问了起来,“林姑娘安好。” 林熙菡笑答,“刚开始突然冒出来,倒是惊讶得很。只是身边丫鬟婆子多,哪里轻易冲撞的。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丁……” 第八十六章亲人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说得含蓄,宫筱媛说得却不客气,“不知道是那个蠢妇人没脸没皮的将个傻儿子送到了柳园,打着让个傻子随便冲撞个好人家姑娘,拐个媳妇的主意。想不想如今是个什么朝代了,兵荒马乱的,就是再讲究的世家千金,也不是没见过外男。” 高兮妘浅笑,“宫妹妹崩说,指不定是个老世家的夫人,她被护得紧,也不见过什么乱世儿。” 林熙菡浅笑不语,宫筱媛讽刺道,“什么老世家夫人?也说不准是个被抄家灭族的破落户,一眼只看到几十年前的老事儿。” 宫筱媛讽刺了几句,就见陈毓晨带着三个丫鬟匆匆赶来,见了林熙菡三人平安无事,才故作不屑地瘪嘴道,“寒天冷日的逛了大半日了,也不嫌弃腿脚哆嗦得慌,还是早早进了屋子,切莫无事惹事端。” 陈毓晨说话尖酸 刻薄了些,着实让林熙菡三人不舒坦,但是林熙菡想到刚才惊险一幕,还是觉得陈毓晨的话有几分道理。 那疯子的事儿,不知道是什么人算计的。 但是万一林熙菡几个人今日就是不小心与丫鬟走散了,又恰巧被疯子冲撞坏了名声,不说最后会不会被逼着按照旧历嫁给个傻子疯子,却也是坏名声的麻烦事儿。 林熙菡三人不语,陈毓晨也不似往常一般乘胜追击的讽刺几句林熙菡三人,相反见林熙菡三人回头,反而送了一口气。朝长桥另一边追了出去。 林熙菡三人讶异,却碍于城府,相视无语,携手回了柳英华和崔明椘闲聊的琼华楼。琼华楼出于一片琼花林中,此时非花期,荒凉得紧。 林熙菡一行人进来,琼华楼正热闹着。 除了柳英华和崔明椘二人正在下棋,其她几个年纪小的均在打花鼓逗趣。 林熙菡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陈家三小姐陈阳晨被罚着,不雅地跳起《象》,《象》舞是一种武舞,类似于模仿鱼虾等图腾的舞蹈。 可以想象其形象如何的古朴逗趣。 陈阳晨是陈家姐妹中的老三,上有大姐下有幼弟幼妹,既不得亲母偏疼也不得柳陈氏重视。就连大姐的陈毓晨的跟班也有了陈家二小姐。 故陈阳晨性子颇为腼腆害羞。长相圆润可爱。算是陈家隐形人般的人物。 她此模仿鱼虾的动作异常可爱,就像一头肥胖的小白熊傻乎乎地垂涎着口水,观摩各种鱼类。却又无可奈何的耷拉脑袋的样子。 林熙菡喷笑不已,又觉得自己太过失礼,朝四周打量众人皆善意的调笑。 陈阳晨性子憨,见众人笑了不明所以,表情疑惑地跟着傻笑,越发惹得众人喷笑。 “啪——” 突然,陈毓晨冲了进来,扇了陈阳晨一个耳光,众人大惊,陈阳晨也被打懵了。不知所措。 不及众人劝阻,陈毓晨仿佛受了刺激般,红着眼,恨恨地瞪了几眼众人,才拉着陈阳晨朝门外走去。 陈阳晨走慢了几步,陈毓晨还狠狠掐了她几把。 林熙菡透过窗外朝陈氏姐妹看去,只见陈二小姐陈曦晨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毓晨越发暴躁,狠狠朝陈阳晨瞪了几眼,陈阳晨惶恐懦弱地缩缩肩膀,就像吓坏的小熊瑟瑟发抖。 林熙菡刚想关上窗户,就见陈毓晨看了过来,朝林熙菡露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笑容,林熙菡心里一下子不舒坦了,也对陈氏姐妹的纠纷少了几分兴致。 林熙菡本来极为喜欢陈阳晨,想要看看陈阳晨会不会出事。 现在想来,也是自己多管闲事,无趣地很。 有了陈氏姐妹的纠纷,这琼华楼也败了兴致,待到天黑,吃完晚膳,林熙菡表姐妹二人就回了崔府别院。 刚一到崔府,崔家的下人就禀报崔大舅舅一家和林熙菡几个老仆正往金陵路上,怕是到了明日就能赶到。 说来也是巧合,林熙菡和崔大舅舅一家失散,还正走了运。 崔大舅舅一家人领着崔氏一脉人以及林熙菡身边的老仆难逃。 没过多久,就发现林熙菡没了踪影,一行人不得不兵分两路,一部分回敢寻找林熙菡,一部分大部队南迁。 可林熙菡人没找到,崔家几个表兄弟却失了踪。 崔家除了崔大表哥随宪宗皇室先行逃离,就剩下两个的表兄弟,却不甘妹妹留下燕京府替他们受苦。 一番心思等到林熙菡失踪越发强烈。 兄弟二人就趁着众人不注意踏上回访的路程。 当时的燕京府出去不容易,进去更不容易。 崔家两兄弟进不去燕京府,在燕京府外盘旋了许多,等到身上的银钱花光,才正巧遇上了文永康这些先帝旧人,背叛新帝姬文璟毅然踏上抗蛮的征途。 蛮族和大胤人世代仇敌,崔家两兄弟被上阵杀蛮子给激发得忘了一切,燕京府进不去,两妹妹护不到,不若上阵杀蛮人,保卫大胤朝。 崔家两兄弟不顾身份去参军杀蛮。 崔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匆匆忙忙的派人查找一无所获,只得默认了兄弟二人怕是回了燕京府。 崔大舅母性子坚强,她心里对儿子女儿担心不已,却也憋着一股子傲气,安抚众人继续上路。 人的气哪里是随便憋得的,等到听到崔家两个小儿子上阵杀蛮子,小儿子还中了箭,不知生死,二儿子被蛮族俘获,亦不知生死的时候。 崔大舅母一下子病倒了,崔家回老家的路程也拖延下来。 崔大舅母病倒,恰逢宪宗打算趁着兵荒马乱剿灭部分世家老势力。 崔大舅舅性子过于迂腐,崔阁老遣他们南回的时候,就交代他们回钱塘老家,切莫参与朝政,只需留下长子嫡孙就成。 崔大舅母病倒,崔阁老不在,崔大舅舅和崔老太太自是称王称霸。 而崔大姑奶奶白崔氏自然靠着哥哥老母的威信折腾起事端来。 事情开始崔大姑奶奶不敢提及自家女儿,只是哭诉些思恋白霜霜的话,引得崔老太太伤心不已。 可没多久崔大姑奶奶就如同入了魔怔般,天天念叨白霜霜这个不是她女儿,是女鬼,她女儿早在她从京都回钱塘的路上病死了,一定要崔家上下在扬州停留,找大师给她亲女儿超度。 白崔氏折腾糊涂事儿,崔家不糊涂。 天降妖孽,必有大灾。 此时天灾*皆从至,妖孽降临在崔家,简直是拉仇恨值的。 崔家不允许,崔老太太这个糊涂都不敢帮女儿,崔大舅舅这个好歹做过官的读书人更是不会愚孝到再去操心这点子他看不上的事儿。 崔大舅舅和崔老太太没同意,白崔氏忧伤下病倒了,崔大舅舅和崔老太太见惯了自家女儿姐姐装病,心里认定了白崔氏装病,他们无法满足白崔氏要求,也不敢去见白崔氏。 而白崔氏习惯得到母弟退让满足,陡然得不到呼应,越发难受憋屈,转牛角尖。 白崔氏假病变成了真病,没过多久就不行了。 崔家这才惊了起来,赶紧给白崔氏治疗。 白崔氏的病一直残喘病床,比崔大舅母还严重几分,崔大舅母是真伤,却强撑着,白崔氏却撑都不撑。 崔家行程一直在扬州耽搁,就 连林熙菡几个出了燕京府往金陵赶也不知道。 这自然没收到崔阁老和林熙菡这行人的飞鸽传书。 等到林熙菡等人抵达金陵的时候,还得出崔家无人的消息,不得不由崔大表哥安排借住在崔家旁枝。 崔阁老府上亦是在金陵有别院的,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不大安全,崔大表哥考虑到两妹妹的闺誉,也只得将她们安排在此。 林熙菡表姐妹安顿好了,崔家一行人才刚刚抵达钱塘。 回钱塘诸事繁多,崔大舅母病着,崔老太太伺候着女儿,崔大舅舅是家中唯一的家长又要主持崔氏在这次大乱中死去的族人的葬礼,早早就去族地墓园,连家门都没进。 崔大舅舅回来,这才听到外管事儿回禀林熙菡一行人已经抵达金陵。 崔大舅舅又惊又喜,乐滋滋地将此时禀报了崔老太太和崔大舅母,崔大舅母当即病就好了大半。 可没高兴多久 ,崔大姑奶奶那儿又出事儿。 崔家出现了真假大姑奶奶。 一个中年妇孺冲进了崔家大门,说她才是真的崔家小姐,白崔氏根本就是雀占鸠巢的冒牌货。 更为奇特的中年妇孺和崔老太太长得一般无二,更与崔大舅舅亦有几分相象。 后来中年妇孺说出了她的身份,她原是崔老太远方表妹的女儿,只是几十年来不来往了,崔老太太才一时没认出来。 中年妇孺一番哭诉,崔老太太当即不敢思议起来。 崔老太太也不由想起诸多奇怪的地方。 崔老太太头胎生下一个女儿就是崔大姑奶奶,当时崔老太太年纪小,身子弱,生下女儿根本没精力带着,就将幼女交给了奶娘管着。 等她养好了身子骨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女儿有些不大对付,一时又想不起来缘由,主要是崔老太太刚生产躺了一个多月,女儿也不过见了几面,就当自己多想了。 现在听了中年妇孺的话,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孩子被换了。 第八十七章 纠纷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按照中年妇孺的话说,当时她的养母生下一幼女,却面临夫死无子,家业不能继承,只能和弱女相依为命的下场,就一时心狠下,收买和她同一个月份生产的远方表姐的奶娘,打听清楚崔家情况,将二人女儿换了变。 崔老太太在一次次看似合理又颇有疑点的说法中,开始有些相信。 世人皆看到崔老太太宠大女儿,却不知道崔老太太曾经因为不知名的感觉对崔大姑奶奶颇为冷淡,直到崔大姑奶奶年长,性子不着调,崔老太太才发现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长女长歪了。 崔老太太心怀愧疚,这才一宠再宠的弥补长女。 崔老太太很久之前就对长女的感觉很特殊,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淡淡疏离,哪怕崔大姑奶奶嫁了人,也不曾消失。 尤其是小女儿再世的时候,崔老太太总有种大女儿不是自己的孩子的感觉。 崔老太太这个老祖宗对换子说法的相信,导致于崔家老宅上下不由都信了这事儿,要知道这做父母哪有认不出自家孩子的。 崔老太太信了,崔大舅舅都更是信了,就连崔大姑奶奶自己也觉得是真的,这下子更是病得一塌糊涂,哭闹着欲死欲活。 等到崔家两兄弟在抗蛮战场上大胜,被朝廷封官的消息传来,崔大舅母身体好了大半,这才发现自家多了莫名其妙的大姑子。 崔大舅母性子不好糊弄,她当即找了老人又和崔老太太对了口风。往年旧事被她挖的七七八八。 崔大舅母心里怀疑不已,悄悄遣了人查起了那个新来的大姑子的底,这一查,还真查出了旧事儿。 这妇人的确是崔老太太远方表亲的女儿。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亲生,不是什么养女,她之所以跑到这儿,异想天开,全耐于生活所逼,没了活路,才起了黑心。 更主要的是她还有个同伙,就是早几十年混不下去的崔家老人,恰巧是她的邻里。 她们本来打算趁着崔府主子都不在,上面诈骗一番。哪想到人刚来。就发现崔家主人竟然赶了回来。 一干人等没法子。只得硬着皮头撑下去。 事情的真相被揭穿,要死的崔大姑奶奶白崔氏一下子又活过来了,崔老太太却大病了起来。唬得崔大姑奶奶本想闹腾的心,也安分下去。 不管崔家上下是否暗自嘀咕老太太糊涂了,现在没脸见人,就装起病了,崔老太太终究是一家大家长,崔家的老祖宗。 崔老太太病了许久,崔大舅舅夫妇原打算去金陵的计划又不得不延后,就连林熙菡身边的几个奴才,寄人篱下,也不好撇下崔家。独自上路。 崔老太太是真的病了,儿在母心,崔老太太生产崔大姑奶奶的时候正巧是崔家遭难的时候,这次诈骗和假冒的事儿,何尝不是提醒崔老太太崔大姑奶奶未尝可能不是亲生的。 崔家人人都道崔老太太糊涂了,魔障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有一股天然的感觉。 崔老太太清楚知道那个妇人不会是她的女儿,但是崔大姑奶奶也不见得就是。 崔老太太病了,崔大姑奶奶安分多了,她清楚的知道这崔家她的靠山不是崔阁老这个父亲,也不是崔大舅舅这个大哥,而是这个总是过度疼爱她的母亲。 崔大姑奶奶对崔老太太的心是真的,她心里是孝顺亲母的。 崔老太太病了,崔大姑奶奶床头用心伺候病母,孺慕之情言表。 人心是肉长的,崔老太太养了崔大姑奶奶三十多年,哪里会没有情分的,总不能为了心中某种怀疑,就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何况感觉这东西哪里能做罪证的。 崔老太太又细细想起崔家当年的旧事儿,崔大姑奶奶出生的那段日子,正是朝中动乱的时候,妖后祸乱朝纲,崔氏一脉遭了苛责,全族均被妖后强行限制在京都,不许回故都。 直到崔老太太的父亲,老柳阁老一怒之下闯了金銮殿,崔氏一族才得以全身而退,高宗皇帝亲自下令将崔氏贬回江南,保全了崔氏一族。 崔氏在江南潜伏十年,张氏妖后为权势与高宗对立异常冲突,高宗曾经三次下旨将崔氏旧人重启。 崔氏一脉不愿参与党争,借机避退。 一直到先太子死后,高宗晚年,崔氏才重新进入朝廷。 而当时许多权倾一时的家族和个人早就在高宗和妖后的斗争中夭折,唯独崔氏不曾少了寸草寸丁。 崔老太太回忆这段历史,发现纵使崔大姑奶奶出生的时候,朝廷局势紧张,但是崔家还是相当安稳的,她作为柳家姑娘,崔家媳妇,她生的孩子亦是金贵的,哪有人敢做下混肴崔氏血脉的事儿。 崔氏再没落,亦是老世家。 崔老太太这一想,就解了心结。 崔大姑奶奶不可能是旁人生的,便是旁人生的,这么多年了,感情不是假的,亦不是一个仅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轻易代替这个在崔老太太身边三十多年的女儿。 崔老太太心结一解,病就大好,当即嚷着要去金陵接回崔家的孩子。 崔大舅舅亦接到了崔阁老的吩咐和朝廷的任命,赶往金陵上任。 北胤动乱,大胤朝的朝廷散了架子,崔大舅舅这样的京官也没了职务,现在南胤朝稳定了,崔大舅舅自是要上任的。 崔家赶至金陵,林熙菡表姐妹这儿也有了麻烦。 原来那日高兮妘吩咐下人绑了那个傻子送到了柳家大夫人那儿,让柳家大夫人悄悄处置了去。 柳大夫人出自钱塘高家,乃是高兮妘堂姑妈,柳大夫人一看就明白是这个傻子冲撞了自家侄女。 高家亦是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祖上虽是出生盐商,却是几代前的事儿,现在是大胤朝有名的既贵且富的新老世家。 尤其是高家自高宗以来,就越发开始发达,直到今朝都颇得圣心。 不然柳家这个帝师家族也不会聘娶高夫人做掌家大儿媳妇,除了高夫人心情柔顺,性子豁达,堪为良配,更主要的是柳家看重了高家的后劲儿,还有当时朝廷不明的局势。 高夫人做了柳家媳妇,十二万分小心,几十年不曾出过错。 现在来了江南地头,竟然因为一个傻子差点出了差错,实在让高夫人心中不舒坦。 泥人三分火性,柳大夫人高氏心里不舒坦了,下面的下人也深会意主子的心思,当即狠狠教训了葛霜儿的傻儿子。 并且等到宴会过了,柳家没了外府的小姐,才将傻子从地窖里拖了出来,撵了出去。 葛霜儿这次来柳府,是靠着弟弟名头,借着舞阳宗姬的名头来的。 舞阳宗姬是高宗晚年所出的女儿,高宗过世的时候,她才十来岁岁,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现在三十多岁,新寡三年。 舞阳宗姬长得不美,母家无什么失礼,生母不过是个宫人,乃是高宗一夜宠幸留下的子嗣。 故舞阳宗姬宫中也不慎得宠,嫁入的夫家也不过是个小世家。 但不知道是舞阳宗姬的幸运还是不幸。 舞阳宗姬的夫家无什么权势,也没什么能耐,却是个宪宗忠心不二的,姬文璟谋朝篡位,蛮族攻入,其夫家上下不仅拼死杀敌,保家卫国,最后举全族之力,保全了舞阳公主和其两个儿子。 宪宗感念其夫家勇猛忠心,故不仅加封舞阳宗姬的舞阳封号,还给她两个儿子赐了爵位。 一时间舞阳宗姬名声大震,成了风云人物。 至于舞阳宗姬如何和葛霜儿成了一处,那倒是个风流韵事儿。 葛家人天生有个好样貌和好身材,葛汉明又恰巧占了机遇,多次救下了落难的舞阳宗姬母子三人性命。 一来二去,葛汉明和舞阳宗姬也有了几分感情,只是碍于舞阳宗姬夫家新亡,才没去宪宗那儿求赐婚。 但南胤上下也算是默认了二人关系。 大胤不禁寡妇二嫁,尤其是战争年代,为了人口,还多有鼓励。 只是世家子弟到底不大看得上葛汉明,不是因为他身份低微,而是因为他人品瑕疵。 葛汉明从军多年,从罪人升任小官,直到平了奴籍,最大的因由除了他果敢奋勇杀敌,还有他得了上司赏识。 葛汉明的上司官职不大,出生不高,却是个慧眼识英杰的,他赏识葛汉明上书平了葛汉明的奴籍,将他挂入军籍。 可以说葛汉明的上司是葛汉明的伯乐,若是没有他这一举动,莫说葛汉明能够凭借军功升任赫赫有名大杀蛮大将军,就连葛汉明的性命也难保,早做了战场上的炮灰,更别说用军功换回葛家身份,洗刷阁家耻辱。 更何况葛汉明的上司还在他微末的时候,前程不明之计,就将膝下小女儿嫁给了葛汉明。 可现在葛汉明一和舞阳宗姬互通有无了,葛汉明的岳父一家就因军中失误,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妻子也因难产而亡。 甭看后来葛汉明做得多么冠冕堂皇,对妻子和岳家的事儿多么伤心,这里都少不了葛汉明耍的猫腻。 葛霜儿靠着舞阳宗姬强行参加了柳家家宴,柳家就算再不欢迎,也是不能撵走公主的。 第八十八章 流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更为无耻地是葛霜儿借着公主的名头,已弟媳妇身份带着傻儿子柳三夫人陈氏。 陈氏不予见葛霜儿,但是舞阳宗姬拜见,陈氏不见就是葛霜儿,只能装病。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舞阳宗姬也是个不顾及脸面的,当即舔着脸,借着探病的名头,直接见陈氏。 陈氏再不见就是蔑视皇族,她避无可无,见了糟心的葛霜儿母子,变相算是在外人面前肯定了葛霜儿母子身份,呕得陈氏没病也成了真病。 柳三太太陈氏见葛霜儿气焰嚣张,担心陈家的弟媳妇和侄子侄女,当即让人唤来陈毓晨姐妹,让她们带口信回家,好让黄氏母子做好准备。 陈氏一干精力在陈家,自然没注意到葛霜儿母子的下一出戏。 葛霜儿对陈氏忿恨交教,年少时期,二人也是极为亲密的闺蜜。 没想到她一旦落难了,陈氏就对她置之不理,甚至还帮着黄氏母子对付起她,坏了她的好事儿。 葛霜儿对陈氏有恨,觉得陈氏 背叛儿时的情谊。 同样葛霜儿对陈氏还有妒,同样关东世家,二人身份相近,家族均败落,一个却越嫁越好,日子过得顺心无比,另一个却落入泥里,任人践踏。 此时,葛霜儿在柳园,看着柳园景致,拉着自己苦命的傻儿子,一时为了利益和旧恨,就出了个恶心的主意。 让舞阳帝姬身边的护卫,帮葛霜儿傻儿子翻了墙头。进了闺阁千金赏玩的内院。 而他们却轻轻松松借故不知的从中庭一步步地走入了内院。 柳家南迁,柳园各个亭子安排没那么严谨,傻子也占了几分运气,正巧撞上了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咒骂诸人的林曦晨。 林曦晨是个心思不纯,善妒善怨的,一时嫉恨交加,就引着傻子哥哥进入了真正的内院,然后再次故作不知的看着傻子站在长桥附近横冲直撞。 她心里打定主意,万一傻子撞了人,也皆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贵女倒霉,恶心一下他们也好。 要是没冲撞人,自己死了更好,她巴不得这个陈家的耻辱早死早好。 可惜林曦晨等了许久。傻子仍然在长桥附近徘徊。 而她却被唤走。要随着姐姐去姑姑那儿。 葛霜儿等宴席上的消息。等到天黑,众人皆走了,都没有些什么出事儿的消息。更没听到有人走错的事儿。 葛霜儿不又担心起傻儿子来了,旁人也许对个傻子儿子没什么感情,葛霜儿不同,这个孩子是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不管多差劲,都是她心头肉。 葛霜儿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柳家人也变相撵人了,就连舞阳帝姬也不好意思如此没脸没皮的赖在柳家。 葛霜儿果断地爆发,和柳家吵着要起了儿子。 葛霜儿市井里混了多年,沾染上市井泼妇的脾气。文雅的柳家人还真心对付不来她。 舞阳帝姬也相当知趣,先行遁走了。 葛霜儿深知世家要脸面,打着柳家顾忌着脸面,哪怕不知道葛霜儿傻儿子的事儿,也定会帮着找寻,再来她那个傻儿子是她亲自送进内院的,哪里还能去了旁处儿。 葛霜儿心里不由后悔自己害怕被抓了把柄,一下子遭了世家报复,放儿子独自进内院的事儿。 她原想她儿子是傻子,就算那些女孩家被冲撞了也是她们倒霉,反正她儿子是傻子,朝廷也法子怪罪,但是要是故意算计了,带了人,落了把柄,必是要遭了报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现在她儿子冲撞了一个姑娘还能借口傻子不小心走错了,指不定遇到了古板的老世家为了面子将个好人家的贵女嫁了去,再来就算葛霜儿的主意是痴心妄想,也能恶心一下柳家上下,为难柳陈氏这个做媳妇的。 葛霜儿愤恨下的决定的确是昏聩的,她在市井里待久了,早就忘了世家虽然好面子,但是更重子嗣,哪里会为了面子牺牲了自己闺女。 何况是自己闺女遇到了个傻子丢面子,还是将清白的闺女嫁给傻子丢面子? 再来世家女骄傲得另缺勿烂,多少不曾嫁人的也比比皆是。 “葛霜儿儿子这样身份低贱,还是个傻子的,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另个死也是不愿意嫁的,竟然痴心妄想到世家千金,简直可笑至极。” 陈毓晨讽刺着葛霜儿痴心,葛霜儿这承担着她轻率决定的后果。 柳大太太高氏为了娘家侄女出气,狠狠的教训来了一顿身子羸弱的傻子,就让下人将傻子关到了地窖。 江南气候暖,冬天没有比方长,一般没有深口地窖,世家勋贵吃惯了南来的鲜菜,更是少有地窖说法。 柳园大多数地是从旁边的农户地主手上购买来的,就有了原主挖好的浅口地窖,柳园建得匆忙,也不曾来得及填满。 这种浅浅的地窖多是用来临时装东西的,不存在呼吸问题,人能藏在里面不死,但是由于江南湿冷严重,躺在地窖这种常年不见的地方,得了风寒很正常。 傻子身子单薄,好日子过惯了,自然奈不住冷气侵袭。 等天黑,傻子一被柳家人放了出来,就烧糊涂了。 傻子害得一群柳家下人被主子又罚又骂,他冻坏了罪有应得,自然没有人怜悯。 傻子被从柳家下人待的后街巷子上扔了出去。 后街的巷子是柳家下仆住的地方,连接着当地农户,自是一干平民百姓,市井之徒。 傻子小时候也长长待在这种地方,只是自从葛霜儿得势了之后。就再也不允许傻子到这些地方。 傻子对这类淳朴的地方有几分亲切,可老百姓对他却没亲切感。 深更半夜的一个大傻子冲到你家门口,再单纯的人也吓怕了。 傻子被一路往东撵走,越发走到荒僻的地方。 突然进了一间大门打开的小院。傻子肚子饿了,闻着香味儿,摸索进去,偷了人家案台上的食物。 农人家贫,难有好食,这家人好不容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灾年收拾了一碗肉,就是孝敬多日食不下咽的老母的,这里面更有卖儿卖女的血泪钱。 傻子这一口口哪里是吃的红烧肉,而是吃得农妇儿女的血肉。 农妇悲恨下就打得傻子血流满面。 傻子吓得哇哇大叫,躲闪地冲了出去。 农妇恨极却也不是心黑的。只能抱着空碗痛哭不已。咒骂着妖后之子姬文璟。不知道如何熬过这种苦难的日子。 傻子一路东跑,不敢停,一下子跑到东边湖边。此时月光洒在湖面上,有种反光,黑夜里好似平整的地面,傻子不及细看,直冲冲地走进了湖里,还没喊上一声,就没了声息。 葛霜儿在柳家闹事闹了一宿,柳家人淡漠不理,直到天明,才得到了傻子死在东郊的消息。 葛霜儿的傻儿子死在东郊。如何也说不清她儿子在柳府失踪的事儿。 柳家人道,葛霜儿和舞阳帝姬不请自来,柳三太太拖着病体见过一面二人,就不曾再见。 至于其他宴会上的妇人也皆纷纷作证葛霜儿是和舞阳帝姬来的,没见过第三个主子。 葛霜儿不能当众公开她龌蹉的心思和做法,否则犯了众怒。 葛霜儿无法说清楚情况,想要让舞阳帝姬证明傻儿子在柳府的事儿。 舞阳帝姬这个能从混乱的高宗深宫中长大的帝姬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等子糊涂事儿,当即撇得一干二净。 葛霜儿无可奈何,再一干打击中,终于恢复了理智。 找揪上了罪魁祸首陈家,陈家孤儿寡母,朝中无人,不过顶着老牌子世家身份,就一无所有,葛霜儿这个新贵大将军的妹妹找上了陈家,陈家自是毫无招架之力。 何况葛霜儿还握着婚书利器。 按照大胤律法,葛霜儿若是入陈家就是实实在在的嫡妻,黄氏和其未长成的子女皆属于其附庸。 可葛霜儿的旧事众人又皆知,情理之中哪里眼看这种人间惨剧发生。 葛霜儿和黄氏的纠纷在南胤上下从来不是个秘密,就连宪宗皇后亦长叹黄氏命苦,葛氏心机。 情、法,情、法,如今正是宪宗为了压制世家,加强法理正统的关键时刻,葛氏和黄氏的案子,简直是踩在了宪宗的心口。 先宗夫妇无奈,就将此事交给了高玄庆,高兮妘的堂哥。 高玄庆是个妙人,他找了几个人,诈葛氏,说葛氏婚事是伪造的,葛陈两家联姻早在陈家灭门,陈家老太太葛氏就直接拉着葛家长辈去衙门销了婚书,并将早年的衙门备录取了出来。 葛霜儿大为惊讶,她手上的婚书是真,可衙门销了婚事亦是真的。 一时间,旁观的众人皆道,葛氏无耻,以妾欺妻,大逆不道。 葛霜儿不及辩解,就被高玄庆按照大胤律法打了三十大板子,收缴了葛霜儿的婚事作为罪证。 在众人高呼青天大老爷的声音中,葛霜儿昏了过去,高玄庆也亲自将葛霜儿的婚事交给宪宗。 宪宗淡笑交给皇后,皇后叹了一句,“孽缘。”,就亲自销毁,让身边女史造了一份假婚书,作为罪证备入陈葛婚事案录中。 葛霜儿昏迷在家中,怎么也想不通高玄庆如何会为了个无权无势的黄氏出头,对付得罪起有权有势的舞阳帝姬和葛大将军。 直到有人递了一张条子,说起葛霜儿的傻儿子冲撞的三位姑娘中真有高玄庆的妹妹。 没过多久,外面就风传起林熙菡三人被冲撞的事儿。 第八十九章 软柿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姑娘,姑娘……” 崔明椘身边的丫鬟凑过来,耳语了片刻,崔明椘神色复杂地看了林熙菡一眼,最后叹了口气,“九娘,葛家人闹上门了,崔堂叔让我们回避一二。” 林熙菡蹙眉,“是先行搬出别院来着吗?” 崔明椘拍拍林熙菡的手,点点头。 林熙菡眉头紧皱,她正和崔明椘收拾院落,就等崔大舅舅一家一到金陵就搬出崔堂叔的别院,何至于这点子时间也等不得。 崔明椘深知林熙菡心思敏感,怕林熙菡对崔堂叔误会了去,又道,“葛家人闹上门,还带了副棺材,这未出嫁的女儿冲撞了不好。” 林熙菡一听罢,就明白前段日子的风声雨声刚完,葛家就当她是软柿子,又挑了上来。 这回还带上棺材,岂不是打着让她做阴婚的主意。 “葛家人岂不是疯了不成。”林熙菡冷笑,“去,遣人到宗人府,将葛家的事儿汇报上去,看看是不是大胤朝真的姓葛了。” 林熙菡说得太过明堂,让崔明椘有些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可奈何地补充了一句,“顺便将这事儿告之高家小姐和宫家小姐,这事儿,怕是九娘这儿不完,他们那儿就闹腾起来了。” 丫鬟很是听令地让人拿了林熙菡的名帖,递给林熙菡。 林熙菡写好了诉状,就给了下人送到宗人府告状,然后继续悠闲地无视外面闹腾。继续收拾行李,打理那些打算送到新宅子的家具。 而葛霜儿这般就闹得沸沸扬扬,完全无视崔家人的调解,气焰嚣张地几乎要带着仆从冲到内院。抓了林熙菡姐妹去。 葛霜儿这般闹腾并非仅柿子挑软的捏,找林熙菡出气,内里更有深沉的意思。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三人当中林熙菡生为孤女,无依无靠,最为弱势。 高家自不必说,如今正是宪宗新宠,不提底蕴,就是如今正当势头,有点眼色的都不敢凑上去找抽。 宫家身份地位差了点,但是掌不住宪宗如今需要用宫家的财势。甭看世家勋贵。官宦皇家有多看不上。可就这关键时刻,还真没敢往上凑的。 何况葛家也不过是刚刚爬上的下九流,胆子再大。还真没胆子和一个老资格的世家斗了上去。 唯独林熙菡成了他们眼中最大的软柿子,林氏一脉也算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世家子了,可惜林熙菡父母夭折,成了五不娶,家族中毫无价值。 再来她被过继出去,身份在两林中皆是里外不是的尴尬,尤其出生的京都林还没落得和葛家曾经一般,在葛家看来林熙菡所在的林家说到底是葛家从前一般无二的。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葛家无人帮扶,林家有了人帮衬而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葛家 也是摸准了宪宗的心思。 宪宗打定主意打压崔林两家。来收拢江南的势力,不然也不会拿林熙菡做筏子,搅坏林伍两家的婚事。 葛明汉一干葛家人不过是打着作践林熙菡,来讨好宪宗的主意来。 于是乎,关于林熙菡和高家、宫家的女儿被冲撞的传闻,越传越广,也越传越不像话。 崔家金陵无人,高家和宫家处置了一批,再加上不是打击的重点,最后反而林熙菡的名声被传广了,好在柳家作为崔家姻亲,及时控制了舆论,一下子压着了气焰。 林熙菡的事儿,葛家试探过宪宗的心思,宪宗无反应,他们便如同得了鼓励般,越发嘚瑟起来。 没过多久,葛霜儿就提着儿子的棺材闹到了崔家别院,说是要替他儿子结亲。 葛霜儿这般打脸的举动,一下子惹毛的不仅是崔林两家,相反诸多老牌子的世家都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至高宗宪宗两代皇帝上位,世家的日子越发艰难,人皆道世家猖狂,皇权凋零,皇家不得不灭世家。 可皇家何尝不对世家薄幸寡义,乱世牺牲的最多的是世家,治世能人同样多出于世家,当然世家为国亦是为己。 皇权和世家、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本来就是相互矛盾。 宪宗清楚这些,世家亦清楚这些,双方不过是瞎子过河,摸索着前进,只想找到一个双方能够接受的平衡点。 姬文璟谋朝篡位对宪宗是一场灾难,同样是一场消灭世家的机会。 宪宗出逃,将大部分已经危害到皇权的世家抛弃在北胤,何尝不是希望用姬文璟的手灭掉这些占据太多大胤朝资源的世家子。 就连如今宪宗大批提拔基层草根官员以及乡野武将,更大程度的提高武官地位,不还是为了用寒门草根对付世家勋贵。 很多人都知道这点,不管是局中还是局外的,只是大家都不敢轻易下手。 而葛汉明这样靠一股子狠劲闯出来的,就趁着机缘巧合的侄子事件,开始做了第一个过河人。 可惜他到底不曾在世家长大,年幼流落民间,所知道的世家景象,不过是儿时少许的记忆。 在他眼里世家皆是一群利益为主的群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却忘了世家这个群体从来是一体的,他们可以自己争斗不休,却不容许旁人轻易挑衅。 葛霜儿这种市井之间,泼妇上门耍赖的举动挑衅的不仅仅是林熙菡三人,而是这个世家群体。 也许葛霜儿私下里找宪宗或者权贵做主,以权压人,逼林熙菡嫁给一个死人,还在世家容忍范围内,他们会故作不知。 一个没落家族的孤女,毫无价值,哪怕她被宪宗封了宗姬,却在此时早已被抛弃,世家没必要为林熙菡出头。 林熙菡按理一纸诉讼告到了宗人府,当即就有宗人府来处置葛霜儿以下犯上,违逆主子的事儿。 没过多久,南胤这些本土名门望族才发现林熙菡不仅不是个软柿子,相反还是三人中最得罪不起的。 大胤朝的皇族女,其实明面上分为两种,有封号的和没封号的,暗地却封为三种,有封号上族谱的,和没封号上族谱的,以及有封号没上族谱的。 前两者皆是皇氏血亲,你犯了忌讳,不敬尊者,皆是要扔到姬氏宗人府受罚受刑的,而后者却多是朝廷为了奖励功臣,或者恩封功臣之后,才加恩的封号。 食禄一般,尊贵却是不同的。若是有封号的帝姬,宗姬,族姬得宠还好,与皇女无异,要是不得宠就不过挂了名头,糊弄一下平头老百姓还行,遇到当权的就只能意味深长的笑笑。 这就是为和葛家敢于挑衅林熙菡这个宗姬的缘由,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林熙菡这个明献宗姬就是靠林玉煊旧情恩赏过来的,如今宪宗厌弃了林熙菡,指不定明日就废除了这张宗姬的皮,半点尊贵全无。 葛家坚信葛明汉这个乱世最需要的将军总比林熙菡废子有价值多了,何况葛家不过是跟着宪宗的步伐走。 可惜他们不知道林熙菡早在林国公倒台前,宪宗夫妇就将林玉煊夫妇过继给姑苏林,又将林熙菡记入了皇室族谱。 因为林熙菡无皇家血脉,记入宗室有一定难度和隐情,宪宗无法公开,所以对外根本不知林熙菡严格意义上不算林家人,而是切切实实的皇家人。 等葛霜儿一干人等被宗人府拿下,葛霜儿这个主犯被打了五十大板,戴伽流放岭南,其余诸人各打二十大板,发配千里。 葛家一下子傻眼,就连崔明椘也很是愣了一会儿,她知道林熙菡是宗姬,可大胤朝的宗姬没食邑,不值钱,就是面上好看。 尤其崔明椘这样的朝中重臣家的子嗣,在出嫁的时候,或者赐婚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给个封号,以示恩宠。 崔家对林熙菡得了个宗姬封号并没太大重视,只为林熙菡多了一层保障欣慰了一二,想着林熙菡日后好出嫁些。 万万没想到林熙菡竟然已经上了宗人府的造册,崔明椘有一瞬间理解崔阁老在林熙菡得封号后,就对林熙菡对了几分尊重,并且不允许白霜霜再多次挑衅林熙菡。 可惜的是崔老太太心太过偏,最终是没能成功的。 林熙菡也惯是宽宏大量的,不屑与白霜霜计较。 葛家不敢在闹事了,葛汉明是个聪慧精明的,当即让人送上厚礼,不求林熙菡放过葛霜儿,仅求林熙菡不要再落井下石。 林熙菡也清楚葛家人心思,她明白自己的弱势,更明白就算不让她出手,也有更多人出手。 果然没多就,那些子憋屈了一股子的世家,开始报复起葛汉明。 葛霜儿这个心机明艳的女子最终死在去岭南的路上,死状惨烈,听说是被倭匪抓住,受了侮辱想不开,跳了楼的。 但是林熙菡明白,这女人不知道受过多少这样的屈辱,哪里会轻易的死去来着,何况她死前都嘀咕着和黄氏的纠纷。 葛霜儿的死,不代表葛家所受的报复停止,葛汉明这个葛家唯一的血脉开始不断遭受各种莫名其妙的打压和欺辱。 甚至有一次葛汉明前线打仗,差点因为粮草问题,兵败身死。 第九十章 亲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葛汉明精乖,病床上躺了大半夜就跑到宪宗跟前哭诉,“陛下,臣糊涂,臣家教不严,犯了众怒,还望陛下恕罪啊……” “爱卿敬请放心,明献宗姬性子宽厚,必是不会与爱卿计较前尘旧事的。”宪宗拿林熙菡打哈,绕了过去。 葛汉明这话说的宪宗都有些尴尬,葛汉明是做弟弟的,哪里能管着找葛霜儿做姐姐的,没得出嫁姐犯了错的,还迁怒娘家弟弟的。 再来葛汉明一句犯了众怒,让宪宗不得不替他出头,毕竟葛汉明好歹在前线做事儿,就算宪宗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不惯葛汉明投机取巧,有些卑鄙的性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朝廷有时候还是需要葛汉明这样的人。 “陛下,臣糊涂,臣心中有愧,便是明献宗姬不予计较,臣亦是寝食难安的。” 葛汉明身子放得低,宪宗也不好打哈,默叹了口气道,“伯涵,你性子放宽些……” 葛汉明低头不语,垂目流泪,宪宗心里清楚葛汉明做戏,却也知道再不给他个实在的,他怕是不定心。 前方战事到底需要葛汉明这样的人,他虽然小人专营,却也是大胤朝需要的小人。 “竟然伯涵对明献宗姬旧事有心,那你便亲自给明献宗姬陪个礼,道个歉。” 葛汉明从宪宗此处过了话,当即磕头道恩。 江南的冬天下雪少,多是雨水。初冬的雨水下得又湿又冷,就像从地底上升腾上一股冷气,带着湿哒哒的鬼气。 林熙菡不耐烦用炭炉,炭味儿夹杂着水汽。有股难闻的水腥味儿。 江南又没火炕,住在旁人家的别院,也不好大兴土木建个让江南人觉得不雅的土炕。 林熙菡冷得有些难耐,崔明椘亦是如此,二人便在屋里踢起毽子,刚玩出一身暖,大门就被推开,别院的内管事儿汇报外面来了个武官求见林熙菡。 林熙菡疑惑了片刻,又听那管事儿小声嘀咕了一句,“林姑娘。这武官。带着了几箱子物品。像是来送礼的。“ 林熙菡这一听,才笑道,“原是他这个妙人。” 林熙菡一开始就猜测葛汉明这个投机取巧的。拼了命,冒险搅一把局,给宪宗开道折腾江南本地望族,宪宗不接,他会如何收手。 没想到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给她这个让人看不上眼的孤女低头。 林熙菡也不耽搁,葛汉明是长辈,林熙菡不好拿乔,就只能让管事儿给葛汉明安排了妥当的席位茶水,才带着帷帽去见葛汉明。 葛汉明坐在东房会客厅。看着挂着墙壁上的《国色不染尘》的牡丹图,面上露出一抹微笑,眼里却带着淡淡的讥讽。 “这天下能做牡丹的又有几人。” 林熙菡门外不语,回退了几步,让下人再去上了一壶雨前龙井,才再次走回东厢房。 葛汉明此次才听清林熙菡的脚步声。 林熙菡学的是江南的礼节,走路行的是采莲步,又轻又稳,听不见半点风声,她年纪不大,个子长得快,人也不及小时候圆润,故走路几乎让人听不出来声音。 此时林熙菡怕刚才的事情尴尬,换了北方的礼节,踏步路有声,葛汉明这才摆出了一套礼节,“拜见宗姬。” 林熙菡当然不能让葛汉明这样沙场抗敌的朝中重臣给自己行大礼,当即客气道,“葛大人客气,九娘不过皇恩浩荡,陛下怜惜,才有如今的封号,当不得葛将军的大礼。” 林熙菡虚扶,葛汉明也笑着起身,他本不打算真行礼,不过是看着小姑娘聪明不聪明。 葛汉明看不见小姑娘的脸,但见她行事气度稳重,话不多,却不出错,可见是心有城府的,二人寒暄了一会儿。 葛汉明也不耐烦和林熙菡这样的闺阁女子太多纠缠,当即表明来意道,“前段日子,家姐多有打扰,还望明献宗姬海涵。” “葛将军客气了,我与葛姑娘并无什么冲突,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林熙菡嘴上说误会,没冲突,却唤葛霜儿姑娘,实实在在的扇了葛汉明一个耳光。 南地什么样称姑娘,还不是不曾出嫁的闺阁小姐。 葛霜儿一生不曾嫁人,可以称之为姑娘,但是她却作为陈大老爷的外室生有一子,故大多数人皆碍于葛家颜面,多数均唤她葛夫人,这个不尴不尬的称谓。 林熙菡现在唤葛霜儿姑娘乃是切实地打脸,戳葛汉明的伤口。 葛汉明一生又两大耻辱,一是生父为大胤朝头一份的卖国贼,判蛮的罪人,故他才会咬死要在抗蛮战场拼死拼活,洗刷耻辱。 第二个就是葛汉明幼年曾经靠葛霜儿卖身银子过活,甚至连葛霜儿作为陈家外室,亦是为了他,这也是他明知葛霜儿百般错处,也纵容她,甚至有些帮助她逼退黄氏,好让葛霜儿完成夙愿,做了陈家当家太太,有了个身份。 可现在林熙菡直白的戳他伤口,瞬间就让他脑充血,眼睛发红,欲一掌劈死林熙菡。 葛汉明自尊心极强,当年他之所以杀人,也是因那个葛霜儿曾经的嫖客对葛霜儿纠缠不休,百般侮辱葛家,他才一时失手杀人。 但是如今的葛汉明到底不是年少义气的少年郎,他心有城府多,一巴掌拍碎案几,震慑住林熙菡,才哈哈大笑道,“这是某从北地带来的一些书画珠宝,均是些女儿家的东西,某这等粗人,用不着,就赠于明献宗姬,算是葛某对宗姬的赔礼。” 葛汉明不曾出手对付林熙菡,反而忍下火气,林熙菡对他多了几分警惕,也不再试探他,当即爽快地收下,并言道,“九娘人小势微,与葛姑娘那点子误会,从不曾嫉恨。” 林熙菡的话有些梗咽住葛汉明,典型地得了便宜还卖乖,拿了好处,还指责葛家人心性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葛汉明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家斤斤计较,在他看来,他今个来不过是做个面子的,给那些凑乱的世家提个醒儿,如今宪宗已经让葛家和林家私了,旁人再参合,便是不给宪宗面子。 葛汉明出了崔家别院就去了宗人府,给宗人府的几个老王爷送了礼,打了招呼,道明他绝非是打皇室的脸,全是女儿家心气小,一场误会。 宗人府的这些老王爷本来和林熙菡也没交情,和葛汉明也没什么仇怨,不过出于维护皇族尊贵和正统来敲打一下这些冒犯皇室的。 葛汉明给宗人府打完招呼,就拉拢了几个老王爷,想要将葛霜儿的遗体讨了回来。 大胤律法极为严格,流放之人,若是死在路上,尸体也不是随地掩埋,而是死亦要到流放地,在那儿等待朝廷特批,才能回归故里。 古人对入土安葬极为重视,死后不能够安葬故土,灵魂也不得安息。 葛汉明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他花钱又花得足,但是葛霜儿的尸体却半路被偷了,等到衙门追回尸体的时候,交给葛汉明的不过是一具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尸体。 葛汉明抱住姐姐的尸体,往日依依在目,泪如雨下,恨意上涌,“姐姐,你的愿望,弟弟会替你实现的,你地下安息。” 林熙菡上了宗室族谱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林熙菡由一个无人问津的小白菜,瞬间变成了人见人爱的汉白玉,一时间的热闹让林熙菡恨不得时间回到初始,她不曾图简单省事,告到宗人府。 不仅南胤许多自认为身份足够的贵妇求婚,被宪宗皇后撵了出去,众人这才销声匿迹地不在出现在林熙菡面前。 现在局势不明,林熙菡年纪还不算大,贵妇们情绪少减,观望一阵。 林熙菡身份大不同,崔园的管事儿也不敢似往常一般漫不经心地对待表小姐,很多事情不仅对林熙菡似崔明椘,有时候还多有超过。 不久,崔老太太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金陵。 此次林熙菡和崔明椘去接家中长辈,老太太一下车看到没有孙子的身影,就只有两个单薄的女儿家,当即抱着林熙菡和崔明椘哇哇大哭,“我苦命的孙子啊……苦命的孙子,你咋一个不留的送上战场,不给我们崔家留个后啊……好歹咱们老爷子还再替天家做事啊……” 老太太哭得干脆,崔家上下却惶恐尴尬得紧,尤其是崔园如今这个地方是天家赏赐给崔阁老一家的,离宪宗地头近,左邻右舍皆是皇亲国戚,这老太太的话一传出皆是七七八八的流言。 崔大舅舅有些愚孝,之感诺诺地喊了几句“娘”,老太太一个瞪眼又缩了回去。 林熙菡有些疑惑,不见崔大舅母,就连崔大姑奶奶这个最会作的,如今也冷冷清清地站在崔老太太身后,不发一言。 眼看崔老太太哭得越发不像话,林熙菡这才和崔明椘使了个眼色,崔明椘淡笑上前拉住崔老太劝道,“奶奶,您还是切莫哭伤了身子,这般伤身子,哥哥们知道了定会心疼不已,怨怪我和九娘没在您身边好好尽孝。” 第九十一章 避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明椘说得委婉,崔老太太今个却不买账,哭得越发厉害,“儿行母担忧,孙行更是两层母担忧。我老婆子二儿子无故失了踪,现在天家还没给个说法,现在又折腾没了我们三个孙子,难得就是打着让我们崔家绝户的主意……” 崔老太太说得太明堂,有些大逆不道,顿时让崔家上下脸色发白,崔家人想要劝崔老太太进崔园,老太太偏赖在崔园哭闹了好一会儿。 等到日上三竿,行人纷纷出来,崔老太太才哭着打饱嗝,朝林熙菡眨了眼,林熙菡这才会意出崔老太太这般手段的目的。 当即上前抱住崔老太太哭泣起来,“外祖母啊,您千万别出事儿,你这要是有事儿了,九娘如何是好啊……九娘如今就剩下您一个依靠了,你千万别出事儿……”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了,崔老太太就很是配合地喊了一句,“我的孙儿啊——”,就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老太太晕倒了……” “老太太哭晕了……” “老太太晕了……” 崔园大门前一片混乱,整个长巷子议论纷纷地站满围观人,皆是议论崔老太太思恋孙子晕倒了。 崔家对门的宋御史也很快听到动静,立马让小厮跑出去打探一下出了什么事儿,小厮鬼头鬼脑地在人群里围观了一下,很快就给宋御史汇报,“是对门的崔家来人了,崔老太太想孙子哭晕过去了。” 宋御史听罢“噗嗤”一笑。“老太太是个妙人,这脑袋可比下面的小辈转的快,走,咱们给陛下送送口信。” 小厮哑然。宋御史昨日为了朝中新令谏言到宪宗恼羞成怒,下旨让宋御史反省,自己老爷现在还去触霉头,小厮很不看好。 崔老太太这一晕,吓坏了愚孝的崔家子弟,当即顾不得体统,一干人等将崔老太太抬进屋子。 “快,快拿我的名帖请御医。” 崔大舅舅一待老娘安顿好,就叫嚷着喊御医,昏迷许久的崔老太太当即“嘤呜”一声就喊道。“我 的心口好痛啊。好痛……” “娘。你忍忍,马上御医就来了……”崔大舅舅见到生母憔悴难受的样子,心如刀割。一边扶着崔老太太小声安慰,一边催促下人赶紧去请御医。 崔老太太又为儿子孝顺欣慰又为他的愚钝郁闷,林熙菡见状捂着偷笑,上前一步道,“舅舅,外祖母着实难受,不若先请咱们家惯用的李大夫给外祖母看着,若是不妥再请了太医。” 林熙菡上道,崔老太太当即满意地跟着道,“是啊。是啊,我老婆子正头疼着,还不赶紧让小李过来……” 崔大舅舅有些犹豫,“李大夫给娘看病多年,总是没什么大起色,我听说太医局新来的杭大夫是有名的江南圣手,不若请他来给娘娘看看。” 崔老太太忍不住躲在被窝里翻个白眼,就是知道是金陵圣手才糟糕。 林熙菡和崔明椘亦忍俊不禁,崔大舅舅性子憨,和他讲些人情礼俗,是讲不通的,他一根经儿的为国效力,却不想想宪宗是否需要他的效力。 以至于崔老太太不得不一而再的拖延来金陵的路程,就是打算避避借着她的身子,将崔家大舅舅的上任延期,将崔家三个连连立功的孙子捞回来几个。 这年头,宪宗打压世家,崔阁老已经有了个大功了,几个小辈的还想占尽风头,这不是挡人前程来着,坏了宪宗军中安置嫡系的主意吗? 可惜这些理儿和崔大舅舅是讲不通的和过于刚直的崔家三个爷们更是讲不通,许是崔大表哥还是心有城府,清楚这些门道的。 但是少年意气,哪里能被世俗的利益挡得了那股抗蛮的义气。 蛮族和中原世代仇敌,越是书生意气,越恨不得吃蛮人肉,喝蛮人血。 崔家这般被崔大舅舅教出来那股子书生正气的小爷如何能甘心从杀蛮的战场回来? 崔老太太并不是挡着儿孙功名路的愚蠢妇人,而是这功名人人挣得,就是看看有没有命去享受。 林熙菡表姐妹二人见崔老太太为难,当即笑着劝道,“大舅舅,术业有专攻,杭御医是妇科圣手,却不擅头疾,外祖母这病怕是不成的。不若等大舅舅他日寻到了廖神医,在给老太太专门看看?” 林熙菡说罢,崔明椘又笑言,“爹爹,您许是不知道,宫里的云妃娘娘又有了身子,陛下担心得紧,便指了杭御医。咱们这般抢了娘娘的医师,若是娘娘那儿……,咱们就是天大的罪过啊。” 云妃云卿颜乃是云氏二房的嫡女,楼相的外孙女。 与其表姐楼贵妃不同,再楼相叛国,投靠了北胤姬文璟后,云妃不仅没似楼贵妃般打入冷宫,还一朝成了宠妃。 有时候连文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风头,可见其得宠程度。 崔大舅舅是迂腐了些,却不是傻子,他这一迟疑。 崔老太太当即捂住头道,“哎呦,哎呦,我头疼地紧,我心口疼……” “大舅舅,还是让李大夫快快来看看外祖母吧。”林熙菡表姐配合起崔老太太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崔大舅舅一时脑热,叹了口气,“孩儿,这就去唤李大夫给娘亲看看吧。” 崔老太太捂着被子,露出一抹笑意。 崔大舅舅出门,给崔老太太关上屋门的时候,又叹息了一句,“母亲您的意思,孩儿明白。但是您切莫伤了身子。” 崔明椘当即捂住脸,道,“父亲这是知道了不成。” “大舅舅至孝啊。”林熙菡赞叹。 崔大舅舅性子忠厚,却是个有主意的,哪里看不出来崔老太太的主意。 只是他劝不了崔老太太,崔老太太又劝不了他,母子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在崔老太太打算装病,折腾回自己孙子和儿子,崔大舅舅这才默认妥协了。 “我儿是怕我假病变真病啊。”母子连心,崔大舅舅和崔老太太关系亲密,崔老太太自是一下子猜出了自己儿子陪着自己做戏,怕崔老太太不断的装病真的折腾坏了身子骨。 翌日,崔阁老长子崔杼(崔大舅舅的大名)请辞大理寺卿一职,理由就是其母思孙病重,欲侍奉左右,同时召回正在前线杀敌的三个孩子。 宪宗恩准,朝廷一派哗然。 朝廷上势力最雄厚的崔柳一脉竟然打算全全退出朝堂,世家人人自危,宪宗对世家的压制,早在多年前,世家就有所感觉,不然也不会抱团成党来自保。 可惜当年宪宗当时势力弱,不足以对抗成党派的各世家,只能借力打力,而如今大胤诸多顶级世家早在南北战争、蛮族侵略、水灾旱灾诸多天灾**中实力大减,根本无法对抗一直保存实力的宪宗拉朽摧枯之力。 没过多久,柳家、金家、林家等诸多江南世家均辞去了当朝最要的实权位置,给宪宗留下了诸多发放嫡系的位置。 朝廷一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世家、寒门、清流交织,很大程度上再也无法形成统一的地方派系或者身份派系,甚至就连思想上的派系,也在牛党被剿灭,楼党叛国,赵党沉寂,也在无法形成规模。 宪宗看着稳定的朝廷,开始发动北上战争。 与此同时,北胤却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姬文璟和唐蕊这对宿命情侣成了一对宿命怨侣。 二人之间的纠葛还要说道蛮族的新任首领乌尔力。 乌尔力早年得唐蕊搭救,甚至在唐蕊暗盟势力中占据重要位置,以至于他掌握了诸多大胤朝城池和兵防的信息。 这才给蛮族攻打大胤朝提供了诸多便利,让大胤朝将士早年抗蛮战争极为困难,大胤损失惨重。 还好蛮族亦有内争,乌尔力为保其首领继承人位置不得不带领手下重归蛮族,给大胤朝多了一份喘息的机会。 待到乌尔力多嫡成功,文太尉等老将士已经抵达边疆,带领义士奋勇抗敌。 乌尔力一时失去天机,再也无法抢夺到他心中美丽富饶的那片土地,只能苟延残喘地保护好蛮族刚刚获得的幽州云州等地。 好不容易等到南胤水灾,北胤旱灾蝗灾,草原同时因为干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北胤的蝗虫也因为北胤无食物可吃,而疯狂地涌向蛮族,给蛮族草原上带来巨大的灾难。 最主要的是蛮族少有蝗灾,根本无法像南胤一般采取有效的防蝗灾措施,蛮人惶恐不已,只能宰杀牛羊,保存实力。 乌尔力打算利用蛮族内部的危机,带领破釜沉舟的蛮人打下大胤朝,来拯救蛮族。 可惜他们粮草缺乏,南胤和蛮族中间隔了一个北胤,而北胤朝自顾不暇,内里空虚,没粮可食,蛮人的以战养战的方法根本在北胤行不通,辛苦打下北胤还要用蛮族所剩无几的粮食养战俘来着。 乌尔力又计划从西北突袭南胤,却又再次被文永康这群诡计多端的老将士给破坏,甚至还因此让南胤和北胤边疆抗蛮的叛逆有了勾连的机会。 第九十二章 王皇后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文永康等人一下子得到了南胤宪宗赦免,成了南胤朝的抗蛮勇士,让乌尔力呕得吐血。 就在这时候,唐蕊联系到乌尔力,她以平分南胤为代价,要求和蛮族合作,打下南胤江山,并且同意北胤借道放行乌尔力的蛮族军队。 姬文璟看似同意,让乌尔力大军穿过北胤腹地,突袭了南胤朝。 南胤朝被突袭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溃败,短时间无法攻击北胤,只能退回黄河以南。 乌尔力的大军也霎时享受到了胜利的狂欢,乌尔力甚至打算掉头趁着北胤不提防的情况下,拿下北胤。 在他看来,南胤花花江山何其美好,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拿下来的,尤其蛮人不擅水。 而北胤却不会一直给蛮人借道,何况姬文璟的北胤在蛮人眼里同样是块肥肉。 乌尔力反手打盟友的计划并没有来得及施行,姬文璟下手比他更快更狠。 在姬文璟心中,他恨南胤宪宗占据了属于他的江山,但是他生为大胤人,更恨践踏他的土地,杀害他的臣民,抢夺他的财富的蛮人。 蛮人和中原的仇恨,世世代代,深入骨髓,姬文璟永生不能忘怀。 特别是唐蕊不经他允许,放蛮人侵略大胤朝,让他背负卖国贼的名声,就让他不能屠杀旦尽所有的蛮族人,来洗刷耻辱。 黄河的水由于干旱,水位早就没那么深了。但是黄河作为母亲河却不会干涸,对于不擅水的蛮人来说足够深了。 何况现在干旱已经过了,黄河水位上涨。 姬文璟趁着蛮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以牺牲少少的五百死士。就将大批蛮人永远的埋在黄河里。 一时间刚刚在屠杀大胤人的蛮人,就成了大自然屠刀下的羔羊。 乌尔力逃过一截,等待他的不是救赎,而是姬文璟的刽子手。 姬文璟灭了蛮族的南征大军,抓了蛮族首领乌尔力的行为在唐蕊眼里简直无法理解,在她看来,姬文璟就是自找死路。 南胤实力恢复,对北胤虎视眈眈,北胤受天灾**,正是最需要蛮族这个强劲有力的盟友的时候。姬文璟竟然替宪宗剿灭蛮族。 在唐蕊看来。姬文璟意气用事。愚不可及。 姬文璟却在唐蕊争吵不休的时候,搁下一句,“夫人之见。与虎谋皮,自寻死路,与其和大胤朝的世仇蛮族合作,我另可归顺宪宗姬少康。” 姬文璟那句“归顺宪宗”的话犹如雷电几乎将唐蕊劈死。 在唐蕊心中蛮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恶毒的宪宗等人。 她前世不曾死在蛮人手上,而是死在大胤人手上。 甚至在她最为落魄的时候,还是蛮人使者给予她一碗粥。 姬文璟无法理解唐蕊对蛮族的好感,对大胤老百姓的残忍,在他看来,他们到底是大胤人。 他耐心的劝慰了几句。“蕊娘,蛮人不可信,我们到底是大胤人。生为大胤人就该杀蛮灭蛮。我和姬少康的争斗不该涉及到蛮人。” “蛮人不可信,也比大胤人爽利的干净。”唐蕊根本听不进姬文璟的话,“璟哥哥,你放了乌尔力吧,让你回蛮族,继续和咱们合作……” 唐蕊苦苦哀求,姬文璟的心陡然沉了下去,“蕊娘,你让我和乌尔力合作,到底是为了乌尔力,而是为了我……” “璟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唐蕊不解。 “你知道蛮族死在黄河里的是哪些人?又有多少人吗?”姬文璟淡淡的反问道。 唐蕊怔怔地看了两眼姬文璟,她当然知道那些皆是蛮族的精英,最精良的骑兵三万,步兵七万,几乎占据了蛮族一半以上的军备。 “有些事情可以商议的……”唐蕊嘀喃。 “有些仇恨却是无法了解的。” 姬文璟果断地打断唐蕊的话,“就像你对唐家姐妹莫名其妙地嫉恨。” 姬文璟那句嫉恨刺激得唐蕊几欲昏死。 姬文璟还是不曾搭理唐蕊继续道,“国仇家恨是世界上最不能了解的东西。我和姬少康是家恨,是姬家内部的争斗,不死不休,那么我和乌尔力,大胤和蛮族就是生死都不休的仇恨。放过乌尔力绝对不可能。” 姬文璟斩钉截铁地表达了他的决心,“不仅不可能放过乌尔力,相反我还打算利用乌尔力,一举歼灭蛮族。” 唐蕊被姬文璟的话震惊得呆愣了许久,直到姬文璟的脚步渐渐消失,唐蕊才嘀喃了一句“疯了,疯了……”,尖叫了一声,追着姬文璟的脚步追了出去。 直到姬文璟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唐蕊都不曾停止,姬文璟淡淡看着唐蕊飞奔出去的身影,揉揉眉头。 身边的大太监王强小心地观察了几眼姬文璟的神色,待姬文璟的手放下,才谄笑道,“陛下,这要不要……” “随她去吧。” 姬文璟清楚王强是问要不要追回唐蕊,只是姬文璟现在很累,不想看到唐蕊,转身道,“摆驾凤仪宫。” 王皇后并没和历代皇后一样居住在重华宫,而是居住在不知所谓的新宫凤仪宫。 盖因如今重华宫的主子就是唐蕊这个姬文璟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姬文璟这样的做法极为不合礼法,北胤朝廷曾多次有大臣上诉,谏言,最后姬文璟逼得无法不得不和唐蕊商议。 唐蕊这样的性子,哪里是能受得挪宫的耻辱,好在王皇后识大体,贤惠,宽厚,亲自上表要自主凤仪宫。 姬文璟很是感动,为了表示对王皇后及王家的尊重,亲自下旨道,新落成的凤仪宫便是日后历代皇后所居之所,并在凤仪宫原有地址上加大扩建。 北胤天灾,宫中停止了所有的宫殿庙宇的建设,唯独凤仪宫一直不曾停止,且朝里朝外无人觉得王皇后有不妥之处。 甚至凤仪宫一落成,姬文璟就将大量的南藩国奇珍异宝送至凤仪宫,宫里宫外亦毫无意见,就连唐蕊也觉得合情合理。 由此可以看出王皇后的手段心机极为不俗。 “陛下,可是身子不太舒坦。” 王皇后给姬文璟泡了一壶歙州红茶,又给姬文璟亲自端上了一小碟子切好的栗子糕,淡淡地兰花香混着栗子的香味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 姬文璟透过淡淡茶雾看向似兰花般娴雅的皇后,不由心中一暖,轻叹,“君兰,上苍不曾让我早点遇上你。” 许是早点遇上你,我就不会爱上她,也就没那么痛苦。 姬文璟未完的话,王君兰亦在心中明白,她掐着指甲,垂目将泪水流到心里,才缓缓抬起头,对着姬文璟绽放出兰花般幽雅的笑容,“陛下,早晚我都是你的皇后。” “是啊,是我的皇后。” 姬文璟将叹息咽了回去,他拍拍王皇后的手,王皇后亦温柔地朝他笑笑,将茶盏给姬文璟递了过去,“冬日寒凉,喝些红茶养胃健阳。” 姬文璟看着恰恰好的红茶和温热着的栗子糕,又想到今日唐蕊那儿上的鸭子羹,就知道王皇后的心意。 “她若是有你一半的心,我就知足了。” 可惜你仍然只爱慕她。 王皇后不语,淡淡地笑容恰当好处,温暖又不灼热,她对唐蕊这样糟蹋帝王一颗全心全意的心,很不能理解。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也坚信她终究有一天会得到她第一眼就爱上的帝王心。 王皇后在姬文璟吃完栗子糕后,又温柔地替姬文璟捏起了肩膀,这样的小意,本该宫人来做。 但是王皇后总是入平常妇人一般伺候着自家丈夫,让姬文璟不由自主地将唐蕊和王皇后比较起来,甚至多次不能够理解为何唐蕊会变成这样,她曾经并不是如此的,难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她本性如此。 “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爱慕我,还是爱慕我手里的权柄,亦或那个蛮人才是她……” 姬文璟对王皇后总是轻易说出自己的心里的困扰和痛苦。 王皇后却不会轻易地发表言论,她清楚地知道姬文璟需要的是一个倾诉者,而不是一个能给他出主意的人。 年轻的帝王还需要太多成长的空间,可时间却没有给他机会。 姬文璟在温暖得阳光下渐渐入睡,王皇后小心地给姬文璟盖上了暖衾,就坐在姬文璟旁边的软榻上绣起了寝衣。 “皇后……”宫人的脚步打断了王皇后的沉思,王皇后打了个手势,就和宫人出了去,到了外殿才见到姬文璟地贴身太监王强。 王强见出来的是王皇后,就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回禀陛下。 王皇后善解人意,一下看出了王强的为难,语气温柔,“王公公,陛下刚刚歇息,是否要唤醒陛下?” 王皇后的笑容如沐春风,总让人心一暖的,尤其是对比了唐蕊的冷脸和不屑,让王强这颗刚刚被“死太监,阴阳人”几个字打击倒的心,瞬间治愈。 “不了,陛下这段日子为了蛮族的事儿,总是睡不好,吃不好,这会子能休息,奴才等着就成。” 王皇后听罢又露出暖暖地笑容,关心地问道,“会不会耽误了公公的事儿?” 第九十三章 怨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王皇后问得极为客气,那种平等的语气,比唐蕊身边总喊着人人平等的白霜霜大人更令人感到尊重平等。 王强当即果断道,“奴才有什么事儿,奴才最大的事儿不过是伺候陛下和娘娘,奴才这儿没什么大事儿,等陛下醒了就成。” 王强这般说,王皇后就也不曾追问,当即吩咐宫人给偏殿烧暖火龙和热水,又道,“王公公,冬日里头冷,你在这外殿等着非得冻伤不成。不若到偏殿坐坐。” 王皇后的好心,王强心里感动,但是怕姬文璟醒来,他来不及伺候,汇报了那消息。 王皇后看出王强的心思,半点没怨怪王强的不知好歹,反而细言细语道,“王公公,放心,陛下醒了,我必回通知你。” 王皇后发话,王强不敢不信,就算王皇后在这宫中并不及唐蕊势力大,也没历代皇后过得尊重,王强对她总比对旁人尊重几分。 “谢娘娘。” 王强答应了,王皇后身边的宫人碧珠当即笑嘻嘻地领着王强,道,“公公,放心好了,陛下一醒,便是娘娘忘了,我也会替公公您跑个腿的。” 王强听罢连连点头。 待王强进了偏殿,王强后面的宫人才朝王皇后走来,细语两句,跟着王强进了偏殿。 “冬日里的猫叫的凄厉得紧,切莫让它吵醒了陛下。“ 王皇后依旧笑容温暖,眼神温柔似水。凤仪宫的宫人却不由打了个寒战。 王皇后静静地站在暖阳下,落雪洒在她身上,好似披上一层白衣,待到凤仪宫宫门大关。王皇后才扶着宫人的手施施然进了内殿。 彼时,姬文璟已进入梦乡,王皇后抚摸了两下姬文璟的脸,才轻叹了口气,坐在姬文璟彼时,姬文璟已进入梦乡,王皇后抚摸了两下姬文璟的脸,才轻叹了口气,坐在姬文璟身边,姿态娴雅地绣起衣裳。 帝后二人美好的画面。有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温馨。 相反对比凤仪宫的宁静美好。重华宫陷入了一片混乱。 唐蕊不曾追上姬文璟,一时慌了神,为了让姬文璟不做出和前世一般糊涂地绝对。唐蕊果断地违背姬文璟的命令私自去天牢放了乌尔力,想要挽回双方关系。 不是唐蕊糊涂,明知不可为,偏为。 而是没有人知道乌尔力的可怕,唐蕊这个从前世归来的却清清楚楚。 前世,乌尔力心狠手辣,气运逼人,多次面临死劫,皆能轻而易举逃脱,并且还常常将计就计报复死那些陷害他的人。 宪宗两代皇帝花费无数心血。不能灭到蛮族,皆因乌尔力狡诈阴险,一直到大胤朝稳定,国泰民安,无动乱,林玉煊施七七连环计,才诱歼乌尔力精兵,割下乌尔力的头颅。 蛮族一时群龙无首,大胤朝趁势陆续剿灭蛮族势力雄厚的骑兵部落。 这才于德宗七年,真正剿灭靠近大胤朝的南蛮达怛一脉,将剩下的北地室韦等人驱赶到红毛鬼的冰天雪地,算是解决了大胤朝北方一大祸害。 唐蕊出生唐国公,哪怕她对行兵打仗毫无兴致,但家学渊源,还是让她能够轻易看出大胤朝和蛮族的战争的凶险,若不是有林玉煊这样的天纵奇才,又恰巧利用了蛮族的天灾*以及部落之间的战争,采用攻心术,让蛮人自己出卖自己人,逼死乌尔力。 大胤朝和蛮族,鹿死谁手,难获知? 可现在没有一个林玉煊,蛮族内部斗争和乌尔力藏在深处的敌人皆被唐蕊为了获取乌尔力得信任,轻易地泄露了出去。 这样对于乌尔力这样没有天敌的杀器,唐蕊没有信心羸弱的北胤能够抵抗凶野的蛮族。 何况在唐蕊心中,她的敌人从来不是蛮族,而是南胤人。 唐蕊终究为了私利和大利,私自放跑乌尔力。 可惜姬文璟早就对唐蕊毫无信任,防她这一手,早就转移了乌尔力关押之所。 姬文璟万万都不会放虎归山的,他需要用乌尔力的血来祭旗,灭蛮族。 说来也巧,唐蕊此行不顺,不曾能救出乌尔力,却遇上了乌尔力及其部下出逃,一下子里外不是的成了乌尔力的俘虏人质。 更加不幸的事情,乌尔力本以为他用唐蕊这个姬文璟宠妃来威胁北胤将士,就能成功脱逃。 但他错估了这次前来抓捕她的人,恰巧是王氏一党成员,王氏一脉早就恨唐蕊入骨,巴不得杀了她,可惜估计到姬文璟以及王皇后的名声,才只能暂且忍下。 王氏党羽能够遇上这样天大的机缘,如何能弃得,不仅故作不知唐蕊在乌尔力手上的事儿,反而全然不顾唐蕊的,拼命的暗下黑手,疯狂阻击乌尔力。 乌尔力也是倒霉,抓个唐蕊本想多个护身符,最后反而成了催命弹。 乌尔力再重伤下拿唐蕊挡了几次箭,就扔掉唐蕊,在诸多死士和忠心护卫帮助下,艰难逃走了。 也是唐蕊命大,王家人本打算在唐蕊半死不活的时候,就断了她的气,恰巧这个时候唐蕊的走狗林熙蕙和白霜霜赶了过来。 白霜霜知道一些后世的经典药方,她交给御医,终究保下了唐蕊的命,但是唐蕊那个来得匆忙,走得更匆忙的孩子却没了。 不仅如此唐蕊还因伤在腹部,终身不孕。 王家党羽一见这事儿闹大,又是担忧 又是开心。 可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复杂,唐蕊仍是姬文璟钟爱的人,重华宫中皆是姬文璟安插的心腹。 唐蕊此等大事儿,她们皆是老实禀报给了陛下贴身大太监王强。 王家人一时慌了,怕被告密,遭了姬文璟的责难,也当即偷偷给王皇后送了信件。 这才有了王皇后拦人,王强等人的事儿。 小人难缠,说得就是大太监王强。 唐蕊自来看不上眼姬文璟身边几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对王强谈不上侮辱,也毫无基本的尊敬。 王强早就怀恨在心,得知唐蕊出了事儿,被乌尔力抓做了人质,受了伤,这抓犯人的又是王家一党的,他自是心中明白。 相对端庄大方,心地温柔的王皇后,王强自是偏帮王皇后来着。 故他不仅顺着王皇后的意儿,到偏殿休息,等陛下醒了再汇报唐蕊的事儿,更在内里添油加醋。 “陛下,不是奴才偷懒,耍赖,故意等陛下醒来才汇报。而是,而是……”王强犹犹豫豫地说不出话来。 “而是……什么,快说啊……”姬文璟一听唐蕊受了伤,就乱了心,责怪起王强。 “陛下,您还是消消气。怕是王公公有什么难言之隐。” 姬文璟本对王皇后亦有几分迁怒,但是王皇后不咸不淡地安静站着,姬文璟亦难对她产生怒气,反而在王皇后安抚人心的嗓子下有了几分清醒。 “快说吧。你是我的奴才,还有什么不能给我汇报的。” 姬文璟提到了“我”,可见是给王强壮了胆,王强当即一把抱住季文璟的腿,哭诉起来,“主子啊,主子都是奴才不好,不好。奴才实在没法子说出口啊,说出来怕您伤心啊。” 姬文璟心咯得一跳,他顿时有几分不好的感觉,面色有几分白。 王强暗暗观察,便知道姬文璟对唐蕊起了怀疑。 不怪姬文璟出事儿头一个就想到唐蕊,实在是唐蕊做的事儿,太多让姬文璟失望了。 “蕊娘是怎么受伤的?”姬文璟淡淡地语气蕴藏着滔天怒吼,姬文璟几乎猜得出来唐蕊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儿。 “这,这……”王强一副不敢说的样子,“陛下恕奴才失礼,奴才才敢……” 王强讨教还价,旁人必会恼怒,相反姬文璟却愈发沉静,“是蕊娘放了乌尔力?乌尔力逃了。” 姬文璟一说,王强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喊道,“主子,我替你苦啊,替你苦……” 王强是早年姬文璟在宫外的奴才,二人有些情分,等姬文璟入宫,姜成辕这些非太监的管事儿不方便,便由姜成辕做主,将王强等人送了进宫。 故王强和姬文璟还是相当有情分的。 “唐娘娘不仅亲自去放了乌尔力,还在王将军差点抓到乌尔力的时候,协助乌尔力逃跑,最后更是为了救乌尔力中了箭,受了重伤,这才让小皇子流了,娘娘自个也不能生了……” 王强哭喊得含糊,话却清楚得很。 姬文璟听到唐蕊放了乌尔力,就怒火中烧,又听到帮乌尔力逃跑更是怒火焚天,为救乌尔力受伤又流了孩子又伤了身子,陡然生起一股子的悲哀。 那种悲哀里有愤怒有失望,更多是无奈…… 姬文璟叹了口气,扶起身边泪流满面的老仆王强,叹息道,“这不怪你,相反还要怪……” 姬文璟不曾说完,但王强却松了口气,就连王皇后平静的面容下也多了几分暖色。 唐蕊被王家暗害受了重伤,流了孩子,伤心欲绝,想要找姬文璟,让姬文璟替他们的孩子报仇。 没想到姬文璟不仅不曾惩罚王家人,反而多次赏赐王家命妇,让唐蕊又气又恨。 第九十四章 落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温柔乡,英雄冢” 姬文璟哪怕不爱王皇后,也抵挡不了美人温香暖玉,何况王皇后还是他真正合法的妻子。 最重要的是唐蕊一次次背叛和任意妄为终究伤了姬文璟的心。 唐蕊的所作所为,让他对唐蕊已然失去了基本的信任。 姬文璟无法面对唐蕊,他心中对唐蕊不要命的救乌尔木的行为无法找到解释。 姬文璟对唐蕊心中又怨,唐蕊如何对姬文璟无怨恨呢? 她受了重伤,又小产掉了孩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多月,姬文璟都不曾来看过她一回。 她不禁怀疑姬文璟已经另爱他人。 果然没多久,唐蕊好不容易将养好身子,私下去寻姬文璟,却得到王皇后有孕的事儿。 唐蕊如被雷击,泪簌簌然如雨下。 唐蕊与姬文璟情深似海,早年甚至还为唐蕊逼他另娶他人而闹翻,现在对能和王皇后伉俪情深,执手月下。 唐蕊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儿,她重生而来,却为他人做嫁衣,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唐蕊不甘心,可再不甘心她又能如何? 唐蕊无法怨怪姬文璟,她深信姬文璟是爱她的,不然前世不会为她而死。 唐蕊只能就像前世唐婉嫁给她的心上人云少珺般,她怨恨唐婉般开始怨恨起王皇后。 唐蕊对待朝政的手段大多数是粗暴直接的,但是对付起女人。这个宅斗高手,却是心机百出。 唐蕊很快收敛住脾气,对付起王皇后,收回姬文璟的心。 姬文璟深慕唐婉。唐蕊稍稍软和一点,他终究轻易地原谅唐婉。 唐蕊开始得意起来,她在人前温柔端庄,人后却对王皇后诸多挑衅。 王皇后的性子淡,她不动如山倒,不争不抢,不妒不闹,反而让唐婉无从下手,就连姬文璟也对这个怀着他孩子的妻子心怀愧疚。 男人对妻子总是有种特殊的感情,姬文璟许是不爱王皇后。但是最为大胤朝传统的男人。姬文璟却是极为尊重他的妻子的。 这就是姬文璟无法理解唐蕊让他另娶他人的缘由。 正室与妾最大的区别。正室与丈夫是平等,相守一生的,妾室却是依附品而已。 姬文璟娶了王皇后。他就要对王皇后负责,哪怕他利用王家,他却没想过废掉害死这个女人。 姬文璟原计划他会给王皇后尊贵的位置,给她皇后的体面,其他统统给唐蕊。 可唐蕊不要这些,背叛他的一翻心思,他又阴差阳错与王皇后有了孩子。 唐蕊无子,若是这个孩子不来,姬文璟也就算了,姬氏宗族子嗣多。过继一个在唐蕊膝下也成。 但是孩子来了,在姬文璟眼中,却不可以再伤害的。 姬文璟的心坚硬如铁,却是对外人的,他认同的人,他就柔软得像棉絮。 哪个男人对自己的血脉没有感情,姬文璟对王皇后只有淡淡的好感,对王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满腔父爱。 姬文璟的父爱,让唐蕊越发怨恨不已。 终于,唐蕊再次出手,她的手段歹毒狠辣,王皇后深知,却只能避开。 王皇后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姬文璟是个对宫中诸事糊涂的帝王,许是唐蕊和王皇后就会来一场龙争虎斗的宫斗大戏。 但是姬文璟早年被宪宗留下的后宫宫人害怕了,他早就吸取教训,有了一套驭下方法和把控后宫的手段。 不然唐蕊跋扈狠毒,早就惹怒了整个宫里宫外,如何能够平安活着宫廷中。 王皇后不动声色地将唐蕊做下的事儿透露给姬文璟的人。 姬文璟很快就将王皇后的凤仪宫围得密不透风。 虎毒不食子,姬文璟怎么睁眼看唐蕊害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又不是刘骜。 王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唐蕊的心也越发焦躁不安。 姬文璟的人在唐蕊这儿,他的心却飞到了王皇后那儿。 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绝对无法争夺得过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男人唯一的血脉。 一个真正负责人,有良心的人,他在对爱情负责的同时,更会对亲情、家庭、孩子以及社会负责人。 一个人并不是只为爱情而活,那只会是小说。 唐蕊终于自食恶果了,她为了利益,将姬文璟推到另一个女儿怀里,就该想清楚有一天她将面对她爱的人变心的事实。 人又想得到权势,又想得爱情,想要利用王氏家族,又想鸟尽弓藏,糟蹋人家的女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唐蕊的行动总是遭到破坏,她怀疑起身边所有的心腹,疑心病是中会害死主人的病。 唐蕊的心腹也对不将信任交付给他们的主人起了芥蒂,唐蕊却一无所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姬文璟也不打算欺瞒唐蕊。 唐蕊越发怨恨起姬文璟这个变心人。 唐蕊泄愤似的报复姬文璟,姬文璟被动地替唐蕊收拾烂摊子,北胤已经混乱的局势,越发混乱。 时隔三月,乌尔力逃亡蛮族,重整旗鼓,利用他从唐蕊手中获取的北胤资料,放弃抗蛮军的战场,直接用东南角度朝北胤发起了报复性攻击。 北胤东北角两城市迅速沦陷。 就在姬文璟疲于奔命的同时,南胤宪宗皇帝也同时发起了北伐。 北胤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尴尬局势。 好在姬文璟手上还剩下近八十万的精兵,南胤地方兵种不及禁军精良,蛮族最强大的骑兵又死在了黄河里。 北胤得以苟延残喘。 北胤局势紧张。姬文璟已然无精力折腾起唐蕊。 往日依依在目,唐蕊对他背叛太多,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感情。 姬文璟将唐蕊囚禁起来,他终于认可了唐堇那句“姐姐。从来都是一个疯子”。 姬文璟认为唐蕊是疯子,唐蕊却觉得姬文璟是故意逼疯她。 她想很多,依然皆是别人的错,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觉得她和姬文璟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就是姬文璟骗了她,负了她。 她太重情义了,她为了姬文璟做过太多违背自己良心的恶毒事情,却落得这样鸟尽弓藏的下场,她不甘心。不甘心为她人做嫁衣。 唐蕊怨恨苍天。怨恨社会。怨恨所有人。 唯独不曾静下心来,看看自己。 她认为的那些是真的吗? 真的是为了姬文璟,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吗? 错的。真的是别人吗? 这个世家上没有傻的人,也许很多人为了自己的良心,违背很多事实,撒下很多谎言,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 但是所有人都骗不了自己的心,当一个人无法坦然的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是因为你有愧,不是因为她愧对你。 唐蕊所作所为若是真的只是为了姬文璟,哪怕所有人都为了权势违背良心,撒谎讴歌姬文璟。但是唐蕊自己总不会吧。 唐蕊无法面对姬文璟,不是因为她恨极姬文璟,而说不出呵斥姬文璟的话,是因为唐蕊她的良心深处清楚的知道,她其实有愧姬文璟。 唐蕊并不爱姬文璟,哪怕前世姬文璟为她而死,她也只是被姬文璟感动了而已。 所以她才能坦然地让姬文璟另娶他人,因为她坚信姬文璟永远是属于她的东西,哪怕她将他送给任何人,姬文璟都不会背叛她。 她认为男人掌握天下,女人掌握男人。 她掌握了姬文璟,就能把握姬文璟的天下,所以她才能够完全配合姬文璟谋夺天下。 说到底她从头到尾就爱的是掌权的姬文璟,只忠于她的姬文璟,而不是喜欢她的姬文璟。 唐蕊需要的不是一个白头偕老的爱人,她需要的是一个忠犬,一个没有思想听从她指挥,满足她所有愿望,有强大背景身份,能够保护她,让她无所不能的木偶。 可这个世界上有吗? 没有人,唯独神。 云少珺不成,他太有个性了,他看透了唐蕊自私又贪婪的本质,他选择了适合他的唐婉,唐蕊恨透了他。 姬文璟前世做到了,他成了死人。 姬文璟今生快要做到了,也快成了死人。 人的贪婪永无止境,唐蕊永远不会满足。 哪怕她少女时代的时候,嘴里说着只想过平平安安的,岁月静好的日子。 可事实上,她还是会为了姐妹比她嫁的好,而怨恨不已,不然她也不会抵触嫁给云少珺,最后阴差阳错云少珺娶了唐婉,她又觉得唐婉抢了属于她的东西。 就像她重生的愿望仅仅是保护姬文璟,让他活下来。 可事实上,姬文璟却被她逼到了一条死路,还一逼再逼。 北胤开始落幕了,南胤却才刚刚开局。 宪宗的圣旨没能赶上北伐的大军,崔家三表兄弟,除了最大的成了镇守南北战争的军需官,最小的两个早就跟着文太尉的剿蛮大军绕过北胤,长征到蛮族背后,发动了奇袭,现今行踪不明。 宪宗使者无奈,只能先召回崔大表哥。 三个儿子,仅回来一个,还有两个行踪不知,生死不明。 刚刚好转的崔大舅母,却没有再次病倒,反而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开始操持崔府的家业。 崔大舅母的好转,让林熙菡表姐妹松了一口气。 崔大表哥已经娶妻子,妻子柳家的旁枝,崔大舅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却不曾让这样新媳妇掌家,反而让林熙菡两个闺秀打理家业。 第九十五章 归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柳氏性子恬静,出生世家,心里虽不太舒坦,却不曾多言,反而一日三省,越发恭敬待公婆。 可崔大舅母却越发对崔柳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按理说崔大舅母这样处事公正,为人洒脱,做事有主见的主妇不该做这等子小妇人的举止。 林熙菡和崔明椘很不能理解崔大舅母完全不符合性子的举止。 直到崔大表哥回来,林熙菡才知道原是崔大表哥之所以脑袋发热地违逆长辈意愿,跑到战场杀敌,全耐有个急功近利的媳妇儿。 柳氏出生柳家,并非似柳英华这类嫡系,其祖父乃是柳老太爷嫡亲幼弟,亦是崔老太太的小哥,上三辈皆是柳氏嫡支,恰巧到了柳氏这辈就分宗成了旁枝。 柳氏这脉在柳家嫡支旁支的身份尴尬,说是旁枝,却又比旁枝过于亲近嫡支。 说是嫡支,柳氏这辈皆不是了。 一时间柳氏这辈的女儿家就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不已。 好在崔家几代受了打压,势力不负当年,柳老太爷就算心疼妹妹家,也不能违背家族利益,将联姻价值极高的嫡系孙女下嫁给崔家,便做主将柳氏嫁给了崔大表哥。 均是哥哥家的孙女,对崔 老太太来说皆是一般无二的,至于崔老太爷,他更是个饱受谨慎的,早年就觉得长孙媳妇品性过去就成,无需那般太引人注意。 崔大舅舅更别提,一等一的愚忠之人。家中长辈说定了,那是万般不能违背的。 唯独崔大舅母有些异议,她是崔老太太折腾怕了,觉得柳家的姑娘不见得各个聪慧。让在多观望一些,可惜最后时间不等人。 崔大表哥与柳氏匆匆完婚,崔大舅母心里有几分未了之意。 柳氏入门匆忙,与崔大舅母婆媳没什么机会相处,也没机会建立情分,就发生了诸多乱世,最后柳氏竟然违背家族意愿撺掇崔大表哥上战场,更是对柳氏好感全无。 在崔大舅母眼中,大儿媳妇算是目光短浅,不成器的。 崔家难道长辈皆是憨傻。溺爱孩子。阻止崔大表哥为国捐躯? 其实不然。而是朝廷不允许崔家屡建奇功了,崔大哥上战场等同于扇了朝廷的耳光,有命都难说。何况建功立业来着。 而柳氏并不是没有看到这些,她终究年纪小,见识浅,还是被功名利禄迷花了眼,本就极为想要建功杀敌的崔大表哥在她撺掇下,终究为了一个不甘心冲到了战场上,一下子让整个崔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崔大舅母如何能够不恨柳氏这个罪魁祸首来着? 崔大舅母和柳氏皆是内敛有城府之人,做不出来泼妇撒街的举止,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阴险歹毒之人。更不会做出什么算计陷害的事儿。 只能相互冷落了而已。 林熙菡和崔明椘被家中诡异地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儿,好在大救星崔大表哥回来了。 崔大表哥回来的时候恰巧有雪,银装素裹好似一夜间白云皆弃了天空,来到了中原这片美丽富饶的地方。 翩翩起舞的雪中精灵一个接一个地落在粉雕玉琢的大地上,给万物披上新衣。 林熙菡踩过这层厚厚的棉絮,脚上的鹿皮靴顷刻陷入雪中,旁边的丫鬟嚷嚷地喊了一句“小祖宗”,就将林熙菡抱了出来,给林熙菡在一旁的暖炉里烤起了靴子。 林熙菡“呵呵”笑了两声,推推发呆的崔明椘,“哪个妖精勾走了表姐的魂魄,让表姐魂不守舍的。” 崔明椘懒得搭理林熙菡的不正经,白了她一眼,道,“这妖精除了你,还有谁?好好的暖屋不歇着,偏跑到外面踩了一脚的雪,非得冻坏了你不成。” 崔明椘教训了几句林熙菡,见她一个劲儿的傻笑,又有些无奈叹道,“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崔府下人不到卯时,就汇报大爷到了桃叶渡头,现下巳时已过,崔大表哥都不曾回来。 让一早等着的崔府人焦急不已,尤其是林熙菡和崔明椘两个为了躲避内宅低气压,跑到中庭等待的姐妹两。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 外面传来小厮的呼喊声。 “吱吱嘎,吱嘎……轰……”,林熙菡二人听到正门的朱红色枣木铸铁门拉开的声音 二人兴奋地小跑向前,一起手拉手,跑到中庭的小阁楼上,看起了崔大表哥。 古代闺秀出门有硬性规定,二人出不来中庭,到外院,只能站在中庭阁楼上,给自己哥哥打招呼。 “大哥……” “大表哥……” 林熙菡和崔明椘二人站在阁楼上欢喜地挥手,崔大表哥和下面的弟弟妹妹年纪相差大,崔大表哥自来很照顾他们,下面弟弟妹妹也很尊重他。 尤其是林熙菡和崔明椘两个家中最小,感情最是深厚,这么长时间兄妹不曾见面,又经历过生离死别,此次再见,其中情绪可想而知。 崔大表哥也看到林熙菡二人,很是高兴地下了马,给林熙菡二人挥挥手,“小妹,九娘,给你们带了礼物,快回内院,大哥将将去……” “大哥,给我带了……“崔明椘刚想问及崔大表哥是否给她们带了什么,就听一声“崔郎”。 崔大表哥微蹙眉头,恭敬地朝身后的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帘子揭开,四个美貌得丫鬟扶着一个妇人下了马车,妇人带着缀满珠翠的席帽,林熙菡细看帽檐上一圈珍珠皆是拇指大的金珠,很是华丽。这个妇人身份怕是不简单。 妇人下了马车并不曾说话,倒是举止亲昵地凑到崔大表哥身旁说起了耳语,让林熙菡和崔明椘大吃一惊。 要知道男女有别,妇人这般举止就和夫妻无异了。 崔大表哥仿佛也看到了其中不妥。但是碍于什么仅朝后退了一步,抬头又见林熙菡二人还不曾躲开,立马朝她们两个瞪了一眼,咳嗽了一声。 林熙菡二人有些尴尬,她们一直在这儿偷窥是有些不地道。 崔大表哥不好意思,那妇人却是脸皮厚的,不仅不曾尴尬,反而上前一步,扶着丫鬟的手,朝阁楼林熙菡处望了来。“敢问楼上是林家九妹妹和崔家小妹否?” 林熙菡和崔明椘不得不僵硬着上前。朝楼下行了一个见礼。“见过夫人,敢问夫人是?” 林熙菡二人唤了句夫人,让那妇人有些不乐意。旁边穿着粉色雨花妆云锦兔毛袄子的丫鬟,面露淡淡地不悦,却碍于妇人对林熙菡等人的和颜悦色,不曾敢驳斥什么。 妇人沉默了一会,“呵呵”笑了两声,“说来我和明献妹妹还是自家亲姐妹来着,妹妹这般唤我为妇人实在太过见外。” 妇人这一说,林熙菡便清楚这事儿宗室女,林熙菡越发猜不够她的身份,林熙菡疑惑。却不得不回礼道,“敢问是哪个王叔家的姐姐?” “家父乃是高宗三子晋王姬少辛,我算起来和明献宗姬是堂姐妹来着。”妇人说得客气,她乃是根红正苗的皇室女,林熙菡不过认养的宗室女,妇人要是真是这么算,皇家的亲戚海去了。 “原是襄阳公主。” 林熙菡顿时明白妇人身份,齐国郡主是大胤朝最后一个有食邑的宗室女,襄阳公主便是最后第二个。 与齐国郡主那样出生就恩准继承齐王食邑不同,襄阳公主乃是高宗最后的恩典。 襄阳公主的身份乃是当年参与九王叛乱的贼首之一,襄阳公主还没出生就被高宗砍了脑袋。 虎毒不食子,高宗做了大胤朝头一个杀儿子的老子,还是一杀就杀了七个。 可惜人死如灯灭,儿子死了收不回来,何况高宗当时为了斩草除根,大多数的儿子连个后人都没有。 孙子大点的就以朋党杀了,年纪小的也成庶民,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就连几个郡主也贬的贬,死的死。 高宗就算想要赎罪也没了机会。 高宗后悔了,越想越觉得他对不起死去的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子晋王。 晋王性子骄傲却是贪图享乐的,骨子里对帝王位置不大上心,最后能给被逼得叛乱,这里面其实有几分高宗的功劳。 最重要的是高宗对晋王的生母 有愧,晋王生母早年是为救高宗而亡,当时就托付高宗善待这个没母亲的儿子,就连高宗的元后亦是晋王的养母也对晋王多有怜惜。 最后晋王死得惨烈,膝下 一个血脉皆无,唯一的儿子还是在高宗去抓人的时候,被活活吓死了。 与其他几个皇子不同,高宗对晋王是有几分情分的,晋王早年养在元后膝下,高宗甚至对他有过过高的期盼,高宗当时有多恨,过后就有多悔。 晋王死后,高宗悔恨交加,说来也巧这个时候恰巧有人汇报,晋王死前宠幸的婢女有了身孕。 高宗当即阻止了宗人府打胎,将那婢女供了起来,待她生下一子,当即让孩子继承晋王的王位。 可惜这生男生女,高宗管不得,婢女到底只生下一女。 虽是女儿,但是对于一心想要给晋王留个后的高宗,还是个可喜可贺的,当即将襄阳这块晋王的食邑转给了襄城公主,并出生就封她为了公主,许诺她生下的头一个儿子就可以继承晋王王位。 但是这些终究不能实现,对于九王动乱被晋王坑惨的宪宗,再大度也不会将个王位再给心腹大敌的后代。 第九十六章 襄阳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于是宪宗刚继位,年仅十三岁的襄城公主就请命做了和亲公主,嫁给了蛮族也可那颜(大首领),后六十三岁的蛮族首领亡逝,又再次下嫁给其子,至今乌尔木叛乱,谋夺蛮族皇位,襄城公主才得以逃脱,回归故土。 林熙菡对襄城公主这样苦命的公主既怜且佩,若是平日不相干的相遇,林熙菡必是上前结交一番,但是此时襄城公主如此礼下于人的折交,让林熙菡总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什么襄阳公主,不过是一个飘零无依的苦命妇人而已……” 襄阳公主垂泪,“还望妹妹切莫嫌弃。” 襄阳公主的自爱自怜让林熙菡顿时起了几分警惕。 “公主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公主回自己家中,怎么会是飘零无依。难道陛下这个做叔叔的还会薄待了公主,撵走公主这个嫡亲的侄女?” 林熙菡反将一句,让襄阳公主神色有些一僵,只能尴尬道,“皇叔亲厚,自是待侄女如同亲女,哪会薄待了吾等。只是想到多年不曾归故里,心里酸涩难当。” 襄阳公主说了客套话,林熙菡也不曾反驳,而是接着下去,一脸虔诚道,“今上圣明仁慈,待天子臣民皆如子,林熙菡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能得陛下恩典,心中感激不已,恨不得日日夜夜替陛下念经,保国泰民安。陛下万寿无疆。” 襄阳公主不知道林熙菡是真傻还是假傻,一时也只能寡淡道,“陛下圣明。” 场面气氛尴尬,崔大表哥好笑地看着自家表妹过于耿直的表演。心里对这个过于冷清的表妹越发感到欣慰,原先还担心自己小表妹过于冷情,与人交往必是要受了挫折的。 要知道这世道便是如此,会说的总是比不会说的讨巧,尤其是一些看似不会说话,却总是爱背后说话的更得巧。 林熙菡不爱说话,除非被逼得不能不说的时候。 更别提背后论人长短了,旁人诋毁她,污蔑她,她哪怕清楚。也不屑解释。不是解释不通。而是懒得疲于奔命的去应付一群对她不真心的人。 林熙菡这样的性子看似简单直白,她自在了,旁人对她多有误解。林熙菡不在乎身外名,作为她的亲人却在乎不已。 人是群居动物,林熙菡这样的性子在大家族中终究太吃亏了。 但是彼非鱼,焉知鱼之乐。 林熙菡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她自然无所谓什么有个好名声,将来好嫁入豪门,冠盖满京华。 崔大表哥看了小会儿戏,看了时间差不多了,便呵斥了林熙菡和崔明椘几句,让她们回内宅。 崔明椘理解大哥的意思。眨眨眼,便拉着林熙菡下了阁楼,朝内宅跑了回去。 “表姐,你去哪儿……”二人跑出中庭,穿过花廊,在几个院子交接口,林熙菡突然拉住崔明椘,崔明椘不及细想回答道,“襄阳公主必是要先拜访老太太的,自是去老太太那处通知一二。” 林熙菡看了两眼四周,才嬉笑地拉过崔明椘,耳语,“老太太那儿,有的是人回禀。大哥是让咱们安排住处来着。” “襄阳公主自是回宫中来着……”崔明椘不曾说完,她想起刚才襄阳公主的举止,心里有几分明了,“公主住在咱们崔府,怕是短时期的吧。” “自是短时期的,大表哥必是刚刚上报了朝廷襄阳公主的事儿,只是如今朝廷还没个说法,咱们还是需要多安排个妥帖的地方,我看襄阳公主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的。” 林熙菡不知道襄阳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看她不似高宗那些各个眼睛朝天的公主,反而亲热和蔼的故意和林熙菡二人拉近关系的态度,就知道怕不是什么好打发。 林熙菡不清楚襄阳公主是否真的对崔大表哥起了心思,但是她想不出来崔府除了崔大表哥这个和襄阳公主回来的少年郎,崔府还有什么是公主所需的。 崔明椘不傻,尤其是经历了白霜霜和林熙蕙疯狂爱慕伍敬行,干的那一连串的傻事儿,她就清楚有些女人是没有妇德的,她们对爱慕的男人会做出诸多不符合礼法的事儿。 “这事儿还要和娘亲,嫂子商议一下。” “怎么商议?这事儿直接和大表嫂说,怕是会越发让她难过的。”林熙菡清楚这事儿麻烦,二人愁眉不展,还是先将事儿禀报了崔大舅母。 “这事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千防万防也挡不住当事人犯糊涂。你们便是告之我了,又什么大用处。” 崔大舅母冷笑,暗道好个 不要脸的皇家女,怨怪唐朝的世家没一个肯娶公主的,“去把大少奶奶唤过来。咱们崔府还没个纳二妾的。” 崔柳氏穿着玫红色的金镶边的蜀锦团花大褙子,外罩暗色鹤氅裘,一下子将过于艳丽的颜色压制得多了几分素雅。 崔柳氏五官很具有柳家特色,五官深刻,个子高挑,眼睛有些大,琥珀色地眼珠子颜色有些淡,皮肤很白,嘴唇丰润,标准的北方丽人。 她站在崔大舅母身旁,少有几分温柔婉约,却多了几分明媚爽朗,特别是她一双有些英气的眉毛,高挑的鼻梁,给艳丽的五官有添上了几分端庄。 其实她的五官按照江南人的说法,算不上美人儿,但是却让人一眼看得极为舒坦,忘不掉。 崔大舅母突然唤来崔柳氏让崔 柳氏有些不安,自家婆婆对她的不满,她不是头一天知道,但是她让夫君上战场,除了不想被家中姐妹比下去的私心,更多是几分热血抱国的思想。 崔大舅母也不和这个媳妇多说,单刀直入,“大郎,今个带回来一个娇客,你去安排一下住处,切莫怠慢了去。” 崔大舅母话一落,崔柳氏顿时如遭雷击,当场傻眼了,“婆母,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入门还没三年来着。” 崔柳氏入崔家门就知道崔家自来不纳妾的,所以她才对婆母的不满,不甚放在心上,只打算等夫君得了赏赐,再来缓和婆媳关系,没想到婆婆是个心狠的,竟然给违背了礼法给夫君纳妾。 崔大表哥现如今的地位按照大胤律是可以纳妾二人,但是崔家家规从来就没什么妾室的地位,早年家规严格规定妻子五十无子方可纳妾,几乎绝了崔家男人纳妾的可能。 崔柳氏不敢相信公婆敢违背礼法让夫家纳妾,更不敢相信公婆为无视崔柳两家百年姻亲关系。 “婆婆,儿媳做事有些小性儿,还望婆婆恕罪。”崔柳氏只当崔大舅母是在敲打她,赶紧和婆婆认了错。 “你不是小性儿,而是心气儿太高,眼光太浅。崔家不是那等子默守陈规,见不得女儿家干扰朝廷,但是崔家绝对不允许那等子私欲过重,无视家族利益的媳妇儿。” 崔大舅母淡淡看了两眼崔柳氏,唬得崔柳氏连连干着脸赔笑,崔大舅母叹了口气,“这做媳妇的都不容易,我亦是做旁人家媳妇,万不会鸡蛋里挑骨头,找揪你。但是柳氏你是长子嫡孙媳妇,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影响到整个崔氏族人,所以我不得不对你有更多要求。大郎的事情不提了,你心中清楚……” “婆婆我错了。我不该私心过重。” 崔大舅母说到这儿,崔柳氏有一阵羞愧,她清楚崔氏比不得柳氏得皇家信任,宪宗又在打压世家,崔家就成了其中之首,但她总抱着几分侥幸。 “好了,不多说了,你还是多去安排一下院子,给那位娇客入住吧?” 崔大舅母见儿子回来了,媳妇也知道错了,也不想当着小姑子面多说,伤了崔柳氏这个做大嫂的面子。 “婆婆?”崔柳氏见婆婆已经不计较了,为何还…… 崔大舅母扫了林熙菡两个小姐妹,二人会意行了礼节,退出门。 “大郎来的路上救了北地来的襄阳公主,襄阳公主受了惊吓,不敢外住,就请命公主府未落成前,就暂住咱们家。” 崔大舅母其实早就疑惑了崔大表哥的来信,这会儿听了林熙菡二人的揣测,才明了。 崔柳氏也是熟悉大胤朝礼法的,她一听自然听出其中蹊跷。 公主府没落成,不是还有深宫和皇家别院来着,没的听过哪个做主子的要住在臣子家中的。 再来什么受了惊吓,不敢外住,不是还住在崔府来着? 难道崔府就不是外府了? “襄阳公主不能吧?”崔柳氏惊吓。 “襄阳公主年不过三十余岁,膝下无子,二嫁蛮人,如今新寡,她和舞阳帝姬情况大不相同。” 崔大舅母说得是实话,舞阳帝姬母家身份低微,长相寻常,膝下还有子嗣,但她好歹只嫁了一个人,还不是蛮人。 要知道大胤人对蛮人厌恶到极致,像与蛮人有过瓜葛的皆受大胤人排挤,何况襄阳公主这个二嫁的,襄阳公主三嫁难。 第九十七章顶撞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柳氏瘫倒在地,她心里明白婆婆还有一句没有说,舞阳帝姬和襄阳公主大不同的还有一点。 舞阳帝姬无权无势,能够如此猖狂全耐前夫旧情。 先人已死,人情薄如纸,舞阳帝姬到底只敢猖狂不敢跋扈,不然二嫁也不会先个出生低贱的葛汉明。 但是襄阳公主不同。 她深受先帝宠爱,在大胤朝有襄阳一郡食邑,又和亲蛮族,对大胤朝有恩,宪宗便是不喜她,却也不能薄待她,甚至一些无关家国大计的小事儿,宪宗都不得不多有袒护,以示恩宠,再宽晋王旧人的心。 何况襄阳公主不过是想再嫁给好男人来着。 崔柳氏顿时觉得前程暗淡。 崔大舅母又叹息,“我知道你苦,但你不管多苦,还是莫要失了礼节,给襄阳公主安排了住所。” “是,婆婆。” 崔柳氏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出了崔大舅母的屋子。 崔大舅母看她样子,不由几分同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呵呵,小姐,崔家没个纳妾的,您就别吓唬起大少奶奶来着。” 崔大舅母身边伺候的嬷嬷给崔大舅母递过一盏红枣茶,她是崔大舅母的陪嫁,她本对崔柳氏对婆婆不公,心怀不满,现在听了崔柳氏认了错,崔大舅母吓唬她,反而有些好笑。 “倒不是吓唬她。只不过提前给她提个醒儿。” 崔大舅母淡笑接过大枣茶,品了一口,“崔家是没纳妾,休妻的理儿。但是皇家真想嫁个公主。有的是方法。人这一生意外多,就算没那些子意外,还有兼祧的事儿。要知道大郎他小叔子失了踪,福慧帝姬还没个孩子,襄阳公主真的不要脸做了同辈姐妹的儿媳妇也不是不能。” “襄阳公主好歹是皇家公主,哪里能做这么个不体面的事儿。” 嬷嬷嘴上这般说,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这襄阳公主少女时期就是个跋扈固执的,若不是被人设计了去了蛮族,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祸害。 老嬷嬷还真替自家大爷担心起来。 “她要真是个要脸的。就不会赖上个小辈儿。还不管不顾地住到了崔府来着。” 崔大舅母对自家儿子品性和爱好很是清楚。大儿子就算犯了糊涂,也是不好襄阳公主这一口的。 必是襄阳公主知道自己回了大胤难嫁,便借着报恩要挟起大儿子这个救命恩人。顺便给自己找了崔家这个保护伞。 “小姐,那可怎么好。崔家要真是让个不贞不洁的三嫁女入了门,非得成了世家名门的笑柄。“ 崔大舅母这般说法,老嬷嬷心就慌了,主辱奴死,这崔家不得好,她这类老仆更是不得好,“何况崔柳乃是世代姻亲,大少奶奶出了事儿,怎么和柳家交待啊?” 老嬷嬷的忧郁让崔大舅母又安慰又好笑。“崔家可不是襄阳公主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地方。” “嗯?” 崔大舅母见嬷嬷的疑惑,又道,“不过,咱们家这媳妇到底是心大了点,不敲打敲打她,让她体会一番‘悔叫夫君觅封侯’,怕是她下次还会撺掇大郎失了分寸。” 嬷嬷抿嘴一笑,知道自家小姐促狭,吓唬一番儿媳妇。 崔柳氏魂不守舍地出了崔大舅母的门,就连林熙菡表姐妹二人唤了好几遍,她都不曾反应过来。 崔柳氏不傻,她听出婆婆的意思,想来是她上次自作主张地和婆婆作对,得罪了婆婆,以至于襄阳公主来袭,婆婆冷眼旁观,不顾崔柳两家旧情。 “是啊,到底是皇家的公主,崔家最缺地不过是和皇家的亲密关系。”崔柳氏喃喃自语,“而柳家却自身难保。” 柳家亦世家,虽然较之于崔家更得先宗夫妇信任,但自从国丈文太尉的谋逆开始,宪宗对世家的信任就降到了最低点。 或者说宪宗故意借此打压了世家。 “可是崔家怎么能够……”崔柳氏的自爱自怜,崔明椘有些不满,想要上前说什么,林熙菡却拉住崔明椘,“表姐,别急,大表嫂不是那等子怨妇,她会想通的。” 果然林熙菡话还没完,精神恍惚的崔柳氏从自己世界里走了出来,斗志昂扬地转到了崔老太太的园子。 “崔大表嫂到底是不屑公主的柳家女,哪里会做出这等不败而逃的事儿。” 柳家女帝至今就是赫赫有名的,前朝诸多世家选妻子首选皆是柳孔两家,下面才是一些子世家皇族。 林熙菡话一落,崔明椘点点头,二人又携手进了崔大舅母的屋子。 “老太太恁地风趣。” 崔柳氏人还未至崔老太太的长鹤园,就听到一女子娇笑声,声音不似江南女子酥软,却有独特的爽朗轻灵。 崔柳氏不用多想,也猜的出来是抢别人丈夫的襄阳公主。 崔柳氏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越发冷冽,正了声,小花门的丫鬟才连连通报,“老太太,老太太,大少奶奶来了……” “哎呦,舜华丫头那丫头来,还不让她进来。” 崔柳氏听到崔老太太有些苍老的声音,当即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扶着丫鬟的手,等小花帘揭开,才施施然进了屋子。 “给老太太请安。” 崔柳氏一进门就给崔老太太行了个庄重地礼,崔老太太有些吃惊,崔柳世家重礼节,但家常相处还没行那等子繁琐的重礼。 尤其是崔柳氏乃是崔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崔老太太向来比较怜惜忠厚小哥家的几个孩子。对她们比较亲厚。 崔柳氏嫁入崔家近一年,除了入门的时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重礼,平日里崔老太太半点不曾舍得侄孙女受这个罪。 崔老太太不由打量起刚才对她过于亲厚的襄阳公主,她也是认识年少的襄阳公主何等跋扈嚣张。现在变得这般平和温顺,她还当是蛮族吃了苦头,知道事儿了,现在想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好孩子,快上我软榻来暖暖,今个风大雪大,你还行这般大礼,不是遭罪吗?” 崔老太太这一提醒,襄阳公主顿时坐立不安了。 崔老太太和襄阳公主平座软榻把话。崔柳氏进门行礼。襄阳公主出于某种心里。故意不曾避过。 若是没人点破,崔柳氏不过是吃个暗亏,几乎等同默认襄阳公主为长。 崔老太太现下点破。襄阳公主顿时有些窘迫,站也是不是坐也不是,一时尴尬不已。 “呵呵,到底是我占了大奶奶的便宜。” 好在襄阳公主不似年少无知,性子多了几分城府,她爽朗一笑,站起身,往边上避了避,故作不知道,“妹妹坐坐我暖好的位儿。切莫计较了姐姐的失礼。” 襄阳公主语气和气,笑容真诚,举止好似正房对小妾拉拢的样子。尤其那些过分降低身份的话,显得崔柳氏有几分跋扈。 要知道襄阳公主毕竟是公主,她便是受了崔柳氏的大礼,也不算什么,至多让人觉得襄阳公主有些自大罢了。 公主亲民就做柔顺,公主跋扈叫做正常。 崔柳氏顿时坐也不是,不坐更不是。 “这位是?”襄阳公主装傻,崔柳氏亦装傻。 “舜华傻丫头,这是襄阳公主,大郎奉命迎公主来咱们家小住几日,你还不过来拜见一下。” 崔老太太这还看不出来其中奥妙,也白活了这么多年,当即给自家孙媳妇解围。 “原是襄阳公主。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崔柳氏好似第一次听到襄阳公主来的事儿,表情又吃惊又惶恐,慌慌张张给襄阳公主行了个大礼又道,“公主殿下恕罪,莫怪柳氏不知公主身份。” 崔柳氏边说还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好似襄阳公主似假冒的来着,她的表情太过贴切明显,也让屋里几个奴婢也多了怀疑的神色。 襄阳公主煞时越发尴尬,她不由朝身边几个丫鬟看去。 那几个新买的丫鬟,表情却一片茫然。 襄阳公主这才想起来,她逃出蛮族的时候,当年陪嫁到蛮族的奴才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一些,也跟着她东奔西跑的逃回大胤途中,遭了灾。 如今身边伺候的除了两个护卫,就剩下一个老嬷嬷是当年从大胤朝出去的,其余皆是新买的,哪里能够通的了她的心思。 襄阳公主心里一片悲凉,却无可奈何地继续亲切下去,扶起崔柳氏,露出亲和的笑容道,“崔大奶奶,快快请起,如今我在这儿借住,还莫要行这般大礼,实在让我受之不起。” 崔柳氏心里暗暗冷笑,继续端庄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天下 皆皇家臣民,莫说一个礼儿,便是妾身的性命亦是成的。” 崔柳氏的话硬邦邦地带刺儿,襄阳公主顿时笑容一僵,肚子里的火气就上来了,她本打算做那等子和气人,好让崔柳氏识趣识趣,可现在她倒是倔驴儿,半点说不通。 “崔大奶奶心里明白就成。” 襄阳公主本不是个好脾气,只不过这么多年受尽了委屈,知道敷上一层和气的面孔出门,现在崔柳氏有些顶撞的话,顿时让她少了几分兴致,话里不阴不阳起来。 崔老太太还是清楚当面顶撞襄阳公主,那个吃亏的到底是做臣子的,何况襄阳公主身份特殊,除非她死了,否则不痛不痒的事儿,宪宗还是不好下手处置她的。 毕竟襄阳公主也算大胤朝的功臣,自请和亲蛮族多年,算是维护了边疆稳定。 虽然襄阳公主和亲这么久了,两国战事也没停过。 第九十八章 挑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老太太缓和气氛,襄阳公主和崔柳氏也不好争锋相对,可二人心中却是怒海滔滔。 崔柳氏从襄阳公主的一番态度上,越发肯定襄阳公主的到来不安好心。 倒是襄阳公主怒气过后,反而不与崔柳氏争锋相对,她阅历广见多了人事儿,在她看来沉不住气的比沉得住气的好对付多了。 “回来的路上,就常听崔郎提及妹妹,知道妹妹擅古琴,姐姐便给妹妹带了一份小礼,还望妹妹切莫嫌弃。” 襄阳公主挥挥手,旁边两个宫人就恭敬地递上一红杉木礼盒,崔柳氏瞄了一眼案几,不用细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三圣焦桐,宝剑赠英雄,名琴待知音,我头一次见这把琴,就觉得再适合妹妹了。” “谢公主赏赐。只是妾身才学浅薄,对琴一字,不过一知半解,这把琴赐给妾身,实在可惜了。” 崔柳氏不卑不亢,将襄阳公主软硬皆施的态度顶了回去。 襄阳公主越发不乐意,这个时候林熙菡一行人进了来,才缓和了二人之间再次紧张的气氛。 崔大舅母见状有些不赞同的看看自家这个儿媳妇。 崔柳氏往日还算识大体,除了急功近利的不顾大局让崔大郎争功外。 可今日却着实的失了分寸,不管襄阳公主来此的目的是如何,只要不曾撕破脸,崔柳氏就不该针锋相对。 要知道襄阳公主身份不同。惹毛了她,对崔柳氏绝无好处。 毕竟襄阳公主不是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小公主帝姬,喜欢什么,打算什么。不会公开表明,就算有些不安分的心思。 也会潜伏在那儿,伺机谋害了崔柳氏,才会糊住脸面,再夺人夫君。 对付这类不安好心的女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好好活着,让她无从下手。 而不是意气用事,让她看出了你对她的好恶,让她拿捏把柄对付起自己。 这个儿媳妇到底是年轻。关到己身。就乱了分寸。 崔大舅母的一番心思。崔柳氏不知,崔柳氏一见到婆婆进来,心头反而涌起一阵委屈。对襄阳公主越发没好气。 襄阳公主淡笑不语,她正等着崔柳氏犯错儿。 襄阳公主与崔大舅母攀谈,又赠了林熙菡二人小礼物,便施施然告退。 林熙菡同情地看了眼崔柳氏,崔大表嫂性子有些清高,对家中姐妹冷淡了些,人却还不错,处事有些小私心,大局上还算公正。 甚至有时候对家里的人事儿,还会多有些年轻人的冲动。看不惯藏污纳垢的那块儿。 林熙菡想要劝些什么,但是想到崔大表嫂对她的排挤,终究咽了下去话。 “崔大表嫂不会听的,反而会觉得自己不安好心。” 林熙菡是表妹,自古表哥表妹多联姻,再加上崔大表哥性子脾气好,很是照顾下面的小辈,崔大表嫂出于私心,对林熙菡多有防备。 林熙菡说了些什么话,崔大表嫂总比旁人敏感些,指不定还会猜测林熙菡是否再嘲笑她。 就拿崔大表嫂和崔大舅母矛盾的事儿,林熙菡暗示了崔大表嫂几句,崔大舅母纠结的是崔大表哥上战场,违背了宪宗削弱崔家势力的事儿。 没想到崔大表嫂反而听了,觉得林熙菡心思多,不够纯净,远着林熙菡几分。 林熙菡想想,她说不得,指不定旁人说的,便凑到崔明椘身边说了几句,崔明椘点点头,小跑到神色抑郁怨怪的崔柳氏身边,笑道,“嫂子,刚才针线房的师傅过来,说是要帮和九娘做些冬衣,嫂子眼光最好,还是过来帮我参详一二。” 崔柳氏神色有几分疑惑,她和自家小姑子向来不远不近,不算差,也谈不上亲热,盖因相处的时间短,二人皆是慢热的人。 崔柳氏尽管疑惑,还是和崔明椘二人出了老太太的长鹤园,去了林熙菡二人的并蒂园。 “嫂子,哥哥性子粗糙了点,却惯是个守礼法的。”崔明椘说的含蓄,崔柳氏还是听出来了,“夫君是个守礼法的,掌不住旁人不是个守礼的。” 崔柳氏哪里不知道崔大郎就和崔大舅舅一般,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士大夫的保守,忌讳贪财好色,纳妾纳婢,伤了身子骨。 可是崔柳氏更知道襄阳公主被逼到绝路了,她要到大胤朝找个救命的靠山,除了崔柳,便是宪宗门人或者是伍家这样的勋贵世家。 但是能护住襄阳公主的,伍家血缘交叉,就算她想,宪宗怕是弄死她,都不会让她如愿的,剩下的地位太低,又配不上她。 唯独崔柳两家最合适,而这两家中崔家大郎更是适合得很。 再加上二人还有几分英雄救美的香火情,襄阳公主如何不能动心。 “呵呵,嫂子,女子不尊礼法,到底是犯了淫戒,不得世俗认可的。” 林熙菡说得比崔明椘直接些,“到底崔家还没休妻的旧历,皇家也没做妾的老例。” 林熙菡的话一下子促动了崔柳氏的隐忧,她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是啊,可这些到底挡不住皇室特权,不然也不会有葛汉明死了老婆,搭了郡主的事儿。” 林熙菡也被崔柳氏的话堵了一下,“大表嫂,你太杞人忧天了,崔柳两家情分不同,大表哥不是绝户的葛明汉,柳家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官家。” “襄阳公主的事儿,大嫂您心里有数就成,别让襄阳公主耍了阴招,但是千万别在当面顶撞,若是逼急了襄阳公主,她一个纸告到宗人府,吃亏的还是大嫂。” 崔明椘还是说出她心里的忧虑,本来她就是怕崔柳氏不明所以,找了道,没想到她明知有诈,还一个劲儿的往上凑。 难道女人关及己身,就失了分寸。 崔明椘话不仅不曾提醒了崔柳氏,反而越发激起了她的不满,“好啊,原是小姑子二人早就知道这里蹊跷,偏是瞒着我一个人,让我难堪得紧。” 崔柳氏勃然大怒,眼泪直流,看着林熙菡二人的目光又失望又愤怒。 林熙菡二人哑然,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劝诫。 三人不欢而散,很快就崔柳氏和襄阳公主的矛盾就明朗化了,崔府里开始出现不利于崔柳氏的谣言。 什么崔柳氏目无尊卑,跋扈嚣张,欺辱贵客。 就是崔柳氏杯弓蛇影,侮辱皇家血脉。 不然就是崔柳氏不顾民族大义,不仅不感激襄阳公主为国捐躯,反而由此欺辱公主。 特别是最后一条,襄阳公主做了蛮族两代帝王的女人,大胤朝说什么都是有的,但大方面却无人公开对襄阳公主的举动表示鄙视,更多的确襄阳公主为维护国家稳定,做出了贡献。 崔柳氏这种光明正大的表示不满,还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崔柳氏也是委屈,襄阳公主企窥她的夫君,她有苦难言,实在是襄阳公主做得暧昧,却不曾脱离了大礼,挂着知恩图报的名义,让崔柳氏指责都无法指责。 就连崔大表哥也苦恼不已,他感觉到襄阳公主对他形容暧昧,但挂着感激救命之恩的名义下,崔大表哥就算拒绝她的好意,也是不成的了。 襄阳公主出生燕京,京都的花宴自是熟悉不已,早年离家多年,一招回来,襄阳公主举办花宴,自是人来人往。 公主府尚未建成,襄阳公主又是狼狈出逃,花宴的开销全全交由崔家负责。 崔柳氏看着一张张昂贵的账单,更是呕得想吐血,没听说过,哪家贵女像她这般,明明面对一个恶心窥视她丈夫,想要害死她的人,她还不得不全心全意的照顾她,满足她的愿望,甚至还要花费她儿子的银钱来伺候这么个情人。 崔柳氏心不甘啊,不由后悔早早从婆婆那儿要回了管家权。 早知道会如此,崔柳氏另可一直让两个小姑子操持这些糟心事儿。 崔柳氏的呕血还没完,下人的汇报更让她气氛异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大奶奶,是,是公主殿下让你过去回话儿。到宴会上去,让给常三太太看看。” 小丫鬟的回答,顿时让崔柳氏脸都气白了,“这等子让人回话,给客人看的事儿,不就是对一般管事儿的态度。敢情她住在我家,还把我当奴才使唤。” 崔柳氏早就对襄阳公主各种折腾表示不满了,但是襄阳公主为尊,她不能违逆主上,怕被宗人府拿捏了去。 但心里的憋屈不是一时半伙能够消除的。 “等换身衣服再去。” 崔柳氏到底还是去了。 “妹妹,你来了,常太太,你看看,这就是操持这次宴会的舜华妹妹。” 襄阳公主这等子不明不白的介绍方式,就和主人介绍家中婢妾,歌姬一般无二。 “她呀惯是个能干妥帖的。“ 常三夫人不大清楚新媳妇崔柳氏的身份,但是听了襄阳公主的介绍,还当襄阳公主府的家臣,遂道,“陛下,怜惜,还给公主赐了这么个顺心顺意的。” “呵呵,我就喜欢舜华的乖巧懂事儿。”襄阳公主顺口接了回去。 崔柳氏脸色白了白,“当不得襄阳公主夸奖,公主借住咱们崔府,崔府自是要尽心尽力的。“ 第九十九章做客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常三太太这一听才明白崔柳氏的身份,神色有几分尴尬,“崔大奶奶果真水灵得紧,我还当未出阁的姑娘家。“ 常三太太借口不高明,但好歹圆了回去。 “自是啊,妹妹水灵,咱们这些人老了去。“ 襄阳公主摸摸了她细腻如少女的雪肤,嘟嘟丰润的红唇,表情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一时让常三太太愣了一愣,常三太太“呵呵“两声笑容。 崔柳氏暗自嗤笑。 襄阳公主和崔柳氏饭前小打小闹,林熙菡二人自是不知。 崔大舅母带着林熙菡两表姐妹受邀参加林七爷林熙杨的婚事儿。 早年,林熙杨也定过亲,差点成了亲,却发生了林曾旧怨,伤了情分,毁了婚事。 又没过多久林三太太的又出了事儿,惹了灾,林熙杨的婚事自然又是不成的。 等到万事平定了,林熙杨的婚事被提上日程,林家二房又受了宪宗重视,回了京城。 林二老太爷就做主让林熙杨等一段日子,好结个京城姻亲,帮衬家中。 可惜林二老太爷主意是好的,但是林熙杨高不成低不就,京中局势又被林二老太爷低估了,林二老太爷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又压下林熙杨的婚事。 这一压,就遇上了姬文璟叛乱,宪宗出逃,老林家的特色,就是比旁人跑得快,借着自家船行的便利,林二老太爷恁是干净利落地将全族带来又带走。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老林家不能在这大祸天下的时候给孙子娶媳妇,再来局势未定,林二老太爷为家族计,也不能随便娶个媳妇。 林二老太爷有一次压下林熙杨的婚事。 林熙杨也在这一拖再拖之下。成了千年剩男。 不过此次林熙杨的婚事,还是不大顺林二老太爷的心,只不过林熙杨年纪大了,再也拖不得,林二老太爷不得讲究了。 林熙杨的婚事是由宪宗的宠妃云贵妃亲自做的媒,女方是新任钱塘知府徐知谦的长女徐潇潇。 说来也巧,徐知府还和林熙菡有几分香火情。 徐知谦出生微末,祖籍胶州,前半生是伤仲永的典型,后半生却是姜子牙的趋势。 徐知谦出生贫寒。一岁口齿清晰。二岁出口成章。乡邻大惊,争相奔走,来观神童。 后被胶州当地有名的大儒李长清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徐知谦也不负李长清厚爱,天资聪慧,又勤奋善学,年不及舞勺之年就取了举人之名,李长清大喜,当即就将膝下三女嫁与徐知谦,徐知谦风头一时无人可及,成了胶州当地头一份的名人。 若不是后来之事,徐知谦怕是就会成为大胤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就来后来的林玉煊等人也不能比及。 可惜徐知谦也不知道是读书多迂。还是天生不同人情世故,李长清嫁女的举动本是为保护这个少年才子,怕他无权无势找了人算计。 他却以年纪尚幼,不可完婚为由,拒了婚事。 李长清爱护他,也遂了爱徒的愿望,哪想到天不从人愿,这拒婚的事儿被李长清的三女听到耳中。 李长清三女唤作青萝,也是李长清的女徒弟,和徐知谦也算青梅竹马,二人早有情谊,徐知谦亦许诺年长便娶了青萝。 徐知谦突然拒婚,对李青萝来说不亚于情郎变心,李青萝又气又恨,更多是觉得愧对李家祖宗,堕了李家门风,一时间想不开就自挂东南枝了。 徐知谦又惊又悔,他当日拒婚,并不是不喜李青萝,只是想着二人年纪尚小,还不曾到了婚聘的年纪,再加上大男人心理,觉得非得取了功名才能成家。 不曾想到爱人却一时不明,误会自了杀,徐知谦大受打击。 与其同时李青萝的死好像也带走了徐知谦的才华,他从当地有名的才子,变成了江郎才尽的落魄书生。 徐知谦从高宗初年,一直到了宪宗年间都不曾科考成功过,就牢牢卡在了举人位置,就算如今宪宗南逃恩科多次,他也不曾考到了进士功名。 从当地名人到当地笑话,徐知谦的经历极为坎坷。 好在徐知谦突然不擅科考了,但他的一生才华却没有辜负,反而在多年沉淀中,如同美酒般越发醇厚。 早年在胶州林玉煊就曾举荐徐知谦做过几次文吏,后来徐知谦文人性子重,做事过于古板迂腐,而多次受排挤,不得不辞官归家。 直到徐知谦的夫人,也就是李青萝的幼妹,因劳累过度以及女儿失踪,一下子病倒了,徐知谦才恍然大悟,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开始改变。 宪宗南逃,徐知谦已经做到一县县丞,徐知谦却不甘做吏员,便再次参加了科举,不幸的是恩科,他依然不过。 幸运的是他的才华受了宪宗赏识,被亲自任命做了抗灾大员,到如今徐知谦才因功积累至钱塘知府,这点上徐知谦也算个能人。 不过林熙菡在此,她就会发现她与徐家缘分,不仅是林玉煊曾经资助过徐家,她更会发现少年那个环琅阁 作对的女童徐湘湘的父亲正是徐知谦。 “给老太太请安。”崔大舅母领着林熙菡两表姐妹给一身衣着鲜亮的林二老太太行了长者礼。 林二老太太当即让丫鬟亲热地扶起崔大舅母,并不曾让她行了下去。 “亲家,这般客气,不是折煞老婆子我来着吗?” “老太太是长者,给长辈请安那是合该的,哪有什么折煞来着。”林二老太太说得爽利,崔大舅母也回的爽利,林二老太太当即眯眯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个亲家老太太怎的没来凑凑这热闹。” 林二老太太和林熙菡的嫡亲老祖母牛老太太不同,她对崔老太太还是有几分欢喜,年少时期还算比较亲密的同窗闺蜜,未及崔老太太也很随便。 崔大舅母显然也明白这里的事儿,也不含糊,直接了当道,“襄阳公主在家中做客,老太太总要镇着点,免得家中人怠慢了公主殿下。” “那位还真不是什么省心的。” 林二老太太惯是说话没忌讳,性子还真有几分类崔老太太,崔大舅母不好接话,就顺着刚才的话道,“家里不方便,老太太便让媳妇我领着家中小辈来沾沾喜气,还望林老太太别嫌弃了去。” 林二老太太一听,呵呵一笑,“欢迎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来着。” “哎呦,多日不见,九娘都长这么大了。” 林二老太太突然指着一身藕红色皮袄的林熙菡,打量林熙菡越发白净秀美的脸,露出几分惊讶,“倒是个大姑娘了。” 林熙菡清楚林二老太太的性子,也不忸捏,当即嘿嘿一笑,给林二老太太请了安道,“祖祖,前段日子还道九娘长大来着,怎么今个都不记得九娘的样貌来着。” 林熙菡做了宗姬,林家二房不好上门攀附,但是林熙菡却不似那般让人抓把柄的,还是给林二老太太及莼娘两姐妹送信,送礼物。 林二老太太收了林熙菡的信儿,也是按规矩给林熙菡回了信,但是碍于种种,林熙菡却和林家人连面都没见过。 这一来二去的一年多,林熙菡正在身长发育,面容的确变化大了点儿,难怪林二老太太不大认识。 “你这猴儿,这么长时间不曾见了,还这般为难老太婆我。”林二老太太对林熙菡谈不上欢喜,更谈不上厌恶,毕竟无她的血脉传承,只是老太太心底深处还是对这无父无母的小丫头艰难为生有几分怜惜的,几分淡薄的香火情。 旁人许是不了解孤女的世情,林二老太太的外祖母正是这样的五不娶的孤寡之星,年少时期受尽委屈,林二老太太光听自家母亲提及就知道内里艰难。 头一个就是一般好人家的都不会选择这的孤女,更多的另可选择出身卑微的庶女也不太愿意娶孤寡之星。 除了教养问题,更多是命。 孤寡之星克父克母,实在不是好命,娶回去克了全家是大忌。 林熙菡和林二老太太腻歪了好一会儿,便让林熙菡表姐妹去后园,找姐妹们玩耍,她拉着崔大舅母说起了一些悄悄话来着。 林熙菡二人也知趣,不敢做上不得台面的偷听事儿,手拉了手去了后园。 “九娘,你怎么才来,煞是想坏我们几个了。”莼娘早间得了口信,知道林熙菡会来,就张望了许久,直到大半个时辰,林熙菡才姗姗来迟。 林熙菡羞敛,很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莼娘,实在家里有些事儿耽搁了。” 莼娘性子宽,也不计较林熙菡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当即拉过林熙菡道,“走,咱们说说悄悄话去。” 林熙菡朝崔明椘望去,崔明椘朝林熙菡点点头,指指不远处。 林熙菡远望穿着石榴红襦裙,貂皮蜀锦袄子的窈窕淑女,正是向来和崔明椘交好的唐婉。 “咦,婉姐姐回来了,怎么瘦成这般。”林熙菡低喃。 姬文璟谋朝篡位谋得太突然,以至于燕京府的世家四处逃散,崔家当是隐匿在燕京府并不大清楚旁的世家情况,只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第一百章 闹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说的是谁?唐家的姑娘来着?” 莼娘显然听到了林熙菡的疑问,只是林熙菡顾不得回答她,此时唐婉转头也看到了林熙菡和崔明椘,唐婉朝二人点头,行了个福礼。 崔明椘二人也行了个礼,林熙菡朝她点点头,就拉着莼娘走开。 崔明椘也和林熙菡挥挥手,就朝唐婉走去。 林熙菡远远看去二人很快说起话来,没过多久,唐婉的眼眶红了。 林熙菡叹了口气,莼娘见状,遂道,“九娘和唐家长女交好。” 林熙菡点点头,“唐姐姐和崔家姐姐是闺蜜,与我亦有几分香火情。” “哦这就难怪了。”莼娘才道,“这唐家姑娘自从死里逃生到了咱们金陵,就成了众所皆知的哑巴了,没想到竟然肯和你们二人讲话,实在让人惊讶地紧。” “唐家出事儿了?”林熙菡听出莼娘话里意思。 “何止是出事,几乎差点绝了宗。” 莼娘看了两眼四周,才道,“九娘你才回来,不知道这事儿,伪帝的宠妃就姓唐,听说是唐婉的亲妹子。要不是这事儿,御史能弹劾唐国公教女不严,要治唐家的罪。唐婉能够拖到现在还没有个亲事。” 莼娘这一说,林熙菡才想起来唐婉比崔明椘还大近两岁,崔明椘就只等伍敬行战场上回来,就举行婚礼了。 唐婉现如今连个亲事都没。 “原先不是听说和赵家长公子定了亲的吗?” “哼。”莼娘冷哼一声,指指青石板道。“赵家可是清流,就和这青石板一般长满了苔藓,也叫嚣着自己多干净,半点不允许合家名声上占了淤泥。却不知道骨子里全是泥巴。” 林熙菡听了莼娘的话笑笑,想来赵家嫌弃唐家出了唐蕊这个逆女,便毁了亲。 “哎,倒是辜负了唐姐姐这般好人品。”无故悔亲,赵家得不到好,这唐婉被退亲的女儿家更不得好。 “别,哎不哎的,这般唉声叹气,别把今年好桃花运给叹掉。”林熙菡见莼娘包子脸缩成百叶结,忍不住调笑。 “你说什么不正经的来着。”林熙菡提到亲事。莼娘忍不住红了眼。 林熙菡见状就忍不住道。“莼姐姐这是定了亲事不成?” 莼娘一派爽利的脸。娇羞一片,露出白皙的颈脖,好不惹人怜爱。莼娘长着一张柔弱美人的脸。性子却爽利地紧,林熙菡这般一问,她当即露出小儿女姿态,林熙菡就明白了。 林熙菡怕莼娘恼羞成怒,也不在纠结着这事儿,又扯开话题道,“蘅姐姐的亲事定的早,我不曾来得急亲至,不知道蘅姐姐那边情况如何?” 蘅娘的亲事定下的时候,林熙菡还在北胤。并不太清楚这内里的事儿,只是林熙菡话一落,莼娘粉红色的脸颊顿时变了白,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九娘,姐姐和你亲厚,我也不怕这肉里的痛说了你发笑。” 莼娘恨恨地捶了两下梅花树干,才道,“姐姐原先的亲事是太太亲自做主定下的新科传胪,可韩家老爷卖女儿,觉得韩嬗雅本就没了什么名声,就打着将韩嬗雅送到王府做妾的主意,她就跑到太太这儿又哭又闹,太太怜惜她,舍不得亲侄女吃亏,自是咱们这些卑贱的庶女顶上。” “又有谁怜惜到咱们处境来着。”莼娘说完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林熙菡讶然,“这事儿老太爷们如何能答应,韩家做的事儿,哪里能牵扯到林家来着。” 林熙菡虽然知道三太太偏心娘家,却还不敢相信她做这糊涂事儿。 “不同意能怎么办呢?” 莼娘擦擦眼,“你不知道这韩嬗雅做事多阴毒,她早就定下的亲事,还偏偏故意设了局,骗我们姐妹两跳下。我们姐妹二人不认,可挡不住她以性命要挟太太,太太无法自然只能默认了她的手段,将我姐姐推入了火坑。等老太爷他们知道事情早就成了定局。” “莼娘……“ 林熙菡叹息,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诫,想要让莼娘姐妹切莫记恨了林三太太,却知道女人一生就这么一次大事儿,如何能不恨。 但是莼娘姐妹就是恨了,也不过自找苦吃,害了自己。 “九娘,你莫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心里不甘啊,替姐姐不甘。” 莼娘一想到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看不上姐姐庶女身份,任由正妃践踏姐姐,害得姐姐伤了身子,就有一股恨意涌了上来。 林熙菡默默不语,莼娘姐妹着实辛苦,本来林家厚待她们,也不过是看她们长得如花似玉,打着坐地起价,甚至入了王公侯府做了妾室,给林家谋利的目的。 谁让她们是庶女来着? 可一朝天下大乱,林家和那些养着庶女的所有官宦家均失了机会,庶女自然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便是林三太太敢冒天下大不韪地为了娘家出卖婆家庶女的缘由。 林熙菡原先不知蘅娘嫁的蹊跷,还真当是林三太太护住庶女,将庶女嫁给了寒门做了正妻,没想到还有这变数。 林熙菡和莼娘还在这儿伤心愤怒不已。 要是白霜霜和林熙蕙这类有前世记忆,预知未来的在,怕是要愤恨不已。 没的蘅娘、莼娘两姐妹这么命好,蘅娘入京的事儿遇上了姬文璟叛乱夭折了,最后还有这般缘法,继续入了未来皇帝的大门。 可惜林熙菡等人不知道,但是她们也无需知道,这世事是变化的,一个小小的改变,都会将整个历史搅得翻天覆地。 就如同林熙蕙的前世一般。 最终一切还是需要拨乱反正的。 “不好,新娘子进错门了。” 林熙菡还和莼娘谈论及蘅娘的事儿,那边迎亲队伍就出了事儿。 林熙菡和莼娘听到外面的叫嚷声,当即携手出了花园,进了内屋,看事情的缘由。 “慌什么来着,甭慌,碧玉,你去看看大殿出了什么事儿。” 林二老太太显然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但她到底是人老成精,没的慌张起来,反而指挥丫鬟到前院打听。 “是,老太太。”碧玉退下,林二老老太太又让人上了梅子酒,给在座闲聊的贵妇们斟上酒,笑道,“大家尝尝,这是我家七郎,去年酿的梅子酒。” 贵妇们也不是傻的,当即跟着赔笑道,“这是新郎官亲酿的,咱们可得多喝点,沾沾喜气。” “可不是,晚冬初春喜气足,这靠近年头,正好打了头年的运道。” “呵呵,大家快尝尝新郎官的喜酒……” 几句话恭维,屋里又热闹了起来。 林熙菡和莼娘也放心的互看了两眼。 “哐当——” “快砸……” “什么人,跑到林府撒野……” “去,去金陵府衙唤了官差来……” “便是换了官差来也没用,咱们就是找到林家……” “林家抢夺人妻,还有理了不成,我等,等的就是衙门,咱们就要到衙门去告林家来着……“ 屋里刚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僵了起来。 “嘭……”这下林二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扶着丫鬟的手,喊道,“林家的下人都死了不成,外面闹成这样没个出来拦住的……” 林二老太太疾步走得很快,半点看不出来老态龙钟。 林熙菡和莼娘好奇不已,却不敢和林二老太太一般出了中庭。 二人只能跟着林大奶奶钟氏上了小绣楼,远远观望起外院的事端,然后再回禀了招待客人的林三太太,好做出各种对策。 林熙菡等人爬上了小绣楼,外院已经闹开了。 林二老太太抱着头,躺倒在地上。 一旁均是奴才丫鬟的哭了一地,刚才闹事的几个顿时跑得没影没踪,就连开始鼠头鼠脸闹着要进衙门的中年男子也捂着脑袋任由家丁殴打,到处逃窜。 等这干人等都跑得没了影子,林二老太太才嘤了一声,爽利地站了起来,开始大声呵斥起来,“老太爷,三爷,二爷呢?还有府里几个爷们了?怎么会让这些闹到小三门,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林熙菡忍不住“噗嗤“一笑,敢情林二老太太在家里装晕装不出成就了,还装到外面去了,最重要的还真吓坏了一群没胆子的鼠辈。 林钟氏也有几分尴尬,“老太太最近身子好多了,晕厥症不大犯了,没想到今个还是被这些破坏七弟婚事的鼠辈气晕了,非得找金陵府尹说道说道……“ 林钟氏的解释干瘪瘪的,林熙菡也不在意。 她正好奇着林家几个爷们去了哪里了。 “老太太,老太爷领着大爷、三爷、五爷、六爷去了大厅接待客人。“ “老太太,二老爷正忙着外院的水酒结算……“ “二爷去了城郊接亲家老爷……“ “七爷迎亲,刚背新娘进房……“ “去去,我是问负责这儿的爷们呢?“林二老太太懒得听下面管事儿汇报几个儿子孙子的行踪,她只是疑惑在大门迎客的林家人呢? “在小二门迎客的按规矩是三老爷,只是,只是……“ 管事在林二老太太凌厉地眼光下,几乎哭了出来,“只是小顾姨娘生了病,三老爷不放心,进了内院,这才给那群人有了……“ 第一百零一章 错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二老太太面色青白,从肺里升腾出一股子怒气,却吐也不是,咽又不成,呛得她眼泪都快羞下来了。 “这孽子,糟心的东西,一颗心都偏到狐媚子家里……” 林二老太太一想到小儿子前半生被个姓顾的操纵着,后半生她一怒之下,借着旧事将顾姨娘病逝,小儿子这才从**圈里跑出来。 林二老太太还没高兴完,这小儿子一个出门又招惹了个狐媚子,还是顾姨娘的娘家侄女,手段比顾姨娘还厉害几分。 竟然让小儿子能够不怕老子的,在亲生儿子结婚大事上出错。 林二老太太就呕得要命,早知道还不如上个顾姨娘靠谱。 那个顾姨娘手段了得,给林家带了一堆糟心事儿,也让林三老爷做了诸多宠妾灭妻的糟心事儿,但好歹她还算识大体,知道什么时段做什么事儿。 就像林熙杨成亲这般大的事儿,顾姨娘绝对不会似小顾姨娘这般搞出这么个蝎蝎螫螫的幺蛾子。 “去去,你们几个去把三老爷拉了回来。”林二老太太指了指几个苦脸的下人嚷着,“就说我说了,若是他不来,今天我就做主,将那个狐媚子卖到下九流的地方。” 顾姨娘去的时候,林顾两家就闹开了,林二老太爷也是下手狠的,逼得顾家倾家荡产,卖身为奴才躲了林家的权势。 不然小顾姨娘这般如花美貌的也看不上林三老爷这般无能弱懦的纨绔子弟,实在是没了法子。对比入了旁人家做了死活难料的贱妾,不若再入林府,圆了往日的旧怨。 这也是林家对小顾姨娘能接受的缘由,就看中了小顾氏非良妾。签了卖身契儿,不敢做出似大顾氏那般勾结外人的大事儿。 但就这等妖妖娆娆的小事儿,也实在恶心到了林家人。 林三老爷显然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小跑过来,冷汗流了一眼,看到林二老太太,就谄媚笑道,“娘,您怎么到了外院。” “哼,不到外院。怎么知道你为了个狐媚子。毁了儿子的亲事来着。”林二老太太没好气道。 “老七出了什么事儿?”林三老爷好色。但对嫡长子还是十二万重视的,神色颇为严峻,“是不是着了人算计。” “老七没事。” 林二老太太气来得快。消得快,对自家儿子还是生不起来火气的。 “是我有事儿了?” “娘,你身子不舒坦?”林三老爷知道老太太说气话,还是扶起林二老太太,谄笑道,“要不要儿子给您请个太医?” “哼。” 林二老太太冷哼,儿子知道关心她,她心里舒坦些,“太医,请个太医。你是想告诉人家,孙子娶妻,我生病,这是不想老七成婚了?” 林三老爷被训得似鹌鹑,一个劲儿的点头,“是儿子的错,是儿子的。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都怨你不留在这儿迎客,才差点让老七被一帮莫名其妙的人抢了亲,坏了混事儿。” “什么?抢亲,什么人这么大胆,跑到林家闹事,这是不要命了不成。“ 林三老爷刚才是听到外面风声叫嚣着什么,但是他那个时候正享受这温香暖玉,哪里还顾得了旁的。 此时听了林二老太太说了抢亲这般丢脸的事儿,倒真有几分后悔。 “娘,要不要儿子安排人去了抓了那些人,看……” “不必了,这事儿我已经让管事儿报了金陵衙门。” 林二老太太拒绝,又补充道,“现在朝中局势紧张,你还是安分点,前段日子陛下刚借着些事儿,关了世家几个孩子,不要撞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再来这事儿我已经让林三管事报到了金陵府衙了。” 如今宪宗一边收复北胤失地,一边借着世家缓不过气儿,收拾起世家来。 林家也算老资格的,尤其是江南势力雄厚,算是宪宗打压势力的主力之一,林家此时万分小心。 不然林家惯是与江南老资格的世家通婚,如何会娶徐家这个寒门破落户家的闺女,便是宪宗下了圣旨,按照世家的风骨也是不成的。 还不是世家清楚宪宗此时对付起世家绝不手软来着。 “儿子知道,定会好好在这儿迎客,等客齐了,就让下人关好了人,绝对不会再放一个浑水摸鱼的。” 林二老太太满意点点头,就进了内宅,林熙菡三个也跟着下了绣楼,回后院。 而林三老太爷见老太太走了,不仅没似和老太太保证的,规矩迎客,反而将外院的正面关死,打骂了几句没来得及通风报信的小厮,就大摇大摆,色眯眯地回了小顾姨娘的住所。 这段小插曲一过,林熙菡一行人也根据礼节上了客座。 林熙菡是小姑子,虽然是隔支的,但按照礼节还不是和崔大舅母一桌的,而是坐在了隔壁园子的林氏女眷当中。 古代婚礼又叫做“昏礼”,一般都是黄昏时候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昏礼一般分为六个步骤,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前面五个,林熙菡不能参与,她当时还深陷北胤。 而现在迎亲这块儿,林熙菡这个闺秀就是想参与也是不成的,便只能和林家一干旁支和远亲坐在园子里,坐等莼娘在新娘撒帐时,捡了五色果吃,沾沾喜气。 北胤的迎亲礼节也颇为繁琐,分为有挂帐,催妆,起担子,撒谷豆,踏席,跨鞍,牵红,坐富贵,撒帐,饮交杯酒等。 莼娘这干家中姐妹兄弟闹新房,闹了许久,也不见回来。 林熙菡暗道,怕是七堂哥的婚事儿热闹得紧。 说道曹操曹操就到,林熙菡刚想着莼娘,莼娘一干丫头小子就回了来了。 “五色果呢?快拿出来,让我这个没机会去闹新房的沾沾喜气。” 林熙菡拍拍莼娘肩膀,莼娘好似受惊了一般,“五色果?” “你该不是闹疯了,忘了捡枣子、花生、桂圆、荔枝、核桃、栗子、莲子这类喜气果子吧。” 林熙菡调笑地拉拉莼娘的小辫子,莼娘也不似往日闹着林熙菡,不让林熙菡折磨她的发饰,反而苦笑道,“我还真忘了。” 怎么可能? 林熙菡讶异,她看了莼娘一眼,还真看出莼娘神色不对,“莼娘出了什么事儿。” 莼娘和林熙菡情分深,也知道有些事儿瞒不住,不由贴着林熙菡的耳朵说道,“新娘子迎错了?” “什么?” 林熙菡吃了一惊,“林家迎亲又不是乡野间的小昏礼,能有个差错的。林家这万万不可能跑到旁人家迎了别人。” “不是别家,就是徐家的。” 莼娘叹了口气,“听说是徐家的二小姐,早年走失了,徐大人为人古板方正,嫌弃二小姐堕了家族名声,就将她嫁给了一个破落户,恰巧也在今日,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大小姐和二小姐就走错了花轿了。” 莼娘嘴上说着意外,内里的表情却是不认同的。 世家女子,没一个傻的。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意外,只有有心的意外。 林熙菡听了走失二字,不由想到了当年自己被拐,心里对徐家二小姐的事儿,很不是滋味儿,“徐大人早年是否在胶州住过?” “呵呵,九娘,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徐大人祖籍是胶州。” 林熙菡这下子就想到了古板迂腐的胶州徐举人,又想到被丢下的徐湘湘。 不对,不对,按理说徐湘湘当年年岁就比林熙菡大了四岁有余,现今该是十六余岁,按照大胤律法,早就到了嫁人年纪。 再来徐湘湘的姐姐当年就有十二岁了,现今时隔七年有余,现今早就过了大胤朝嫁人的年纪,哪里能够这么大年纪才嫁入林府。 林熙菡心里怀疑,却不得不问及,“徐大小姐今年芳龄?” 问及徐潇潇的年纪,莼娘面色有几分难堪,她看了两眼四周,才道,“老太爷不让家里说,老太爷对徐家这么亲事很是不满,最大的缘由不是徐家出生卑微,还是徐家大闺女年纪太大了点。虽然七哥年纪更大得多,但是男儿家总是不同女儿家的。” 林熙菡心里越发肯定,“这进门的新娘不会叫做徐湘湘,她姐姐叫做徐潇潇来着?” “呀,九娘,你和徐家姐姐有几分香火情?” 女儿家的闺名不外露,就像林熙菡的名字除了自家亲戚,大多数均是不知,唤她家中排行,亦或者明献宗姬的封号来着。 莼娘一听便当做林熙菡和徐湘湘姐妹情分非比寻常。 香火情? 林熙菡不知道如何界定她和徐湘湘的关系,遂点点头道,“算是吧。” “九娘你?” 莼娘越发惊讶,林熙菡的性子有些外冷内热,骨子里护短,但是一般人却很难接触她。 按理说徐氏姐妹这种内部争斗频繁,林熙菡这样的脾气必是不与二人相交。 可莼娘听林熙菡的话,反而真有些情分。 “原是胶州的旧情。” 林熙菡看出了莼娘的意思,苦笑一声。 第一章 将错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莼娘这才恍然大悟,“九娘,七叔七婶当年可是在胶州的,原是幼年情分。” “只是九娘,人长大了,总是有几分不同的。” 莼娘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番,在她看来,林熙菡怕是顾念与徐湘湘的旧情牵扯到了徐氏姐妹的争斗。 虽然争斗现场在林家,抢夺的男人又是自己的哥哥,莼娘还是清楚,不管是自己这个做庶女的,还是林熙菡这个隔房的堂妹,都绝对是不能参合进去。 林熙菡淡笑,“怕是我就算我想去参合,当事人也是万般不愿意的。” 莼娘不解,也不问,她本不是什么好奇重的人,之所以有时候打听不过是怕无知着了旁人的道。 而林熙菡的旧事儿怎么着也不会碍着她,她也无需打听,林熙菡想说,便说了的。 林熙菡和莼娘说话那儿,新房里已经闹开了。 林熙杨对于娶徐潇潇并没有太大的欢喜。 年前,林二老太爷已经和原河道总督裴家互有了默契,林熙杨也早就做好了迎娶裴家五女的准备,没想到宪宗皇帝却插手毁了这门亲事。 林熙杨不是七年前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对婚姻爱情抱有太大的幻想。 婚事的多次波折,早就让他学会冷静地看待这个问题。 故林裴两家联姻吹了,林熙杨第一个想到不是如花似玉的裴家贵女,而是朝廷上的动静。以及金銮殿上的那位的意念。 林熙杨琢磨了许久,又和家中长辈商议了一番,得出了宪宗皇帝不希望世家联姻,根脉相连。打算让寒门混入世家,世家关系打散了,以待进一步削弱世家势力。 而林家便是宪宗打击江南世家的首先。 江南一带林崔为首,崔氏向来不争名夺利,势力较林氏强劲,再加上崔阁老作为宪宗最坚挺的支持者,目前还留在北胤替宪宗办事儿,宪宗也不好背后插了忠臣一刀。 那么林氏便是打击江南世家势力的首选。 林熙杨分析没过多久,林氏诸多地方官员落马,包括林家书院出来的寒门子弟也多受打压。 林熙杨的曾经的未婚妻裴家五小姐。也很快被指婚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寒门子。 一时间世家哗然。要知道世家子女珍贵。贵在联姻价值,宪宗这一手就毁了裴家心血,着实阴毒。光明正大的朝廷罢官对决,世家子还能搏个清明。 但是对付家中老小,这让惯是重视亲缘血亲的世家胆寒。 与一般新兴贵族官员以及一些皇族勋贵不同,越是古老的世家越重视规矩,体统,嫡庶,故大多数世家皆是一夫一妻制,便是偶有庶子庶女也是不上族谱的婢妾,贱妾所出。 故世家真正能够进行的联姻的仅有嫡出子嗣,可生儿育女全看天命。大多数世家嫡妻子嗣单薄。 对于世家而言,每个嫡出的孩子比东海里的珍珠还珍贵。 谈不上兔死狐悲,宪宗的杀鸡儆猴,还是让一些打算联姻,加强势力关系的世家,开始掂量起来。 世家和宪宗开始进行双方试探,磨合,再试探,再磨合的关系。 而林氏也极为知趣的收敛了自己的手脚,不再过度插手南胤一些地方事务,尤其是林氏早年在大胤置办的大量产业,林氏在这个天灾**的时段,开始收敛,甚至转赠。 江南水患,百姓逃难,缺衣少食,只能典当家业田产,卖儿卖女,以求生死。 林氏便是不曾像大多数世家一般大肆敛财,兼并土地,可占据着天然优势的林氏,还是成为了这个时段,最大的兼并地主。 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冲突,林氏哪怕找出一个最佳平衡点,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林氏还是有些触动了他们的底限。 果然没多久,宪宗皇帝还是出台了一些相关的政策和法令,林氏聪慧,提早抽身,逃过一劫,却越发让宪宗不满。 宪宗对林氏不满,却不得不承认,林氏忠诚,对大胤朝有贡献。 于是这种矛盾的情绪,就有了宪宗多次敲打林氏的举动,借着敲打林氏,敲打两江地带世家官僚。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每个家族子弟均抱着为家族奋斗和贡献的心理,林熙杨这个族长之孙,自然不会对娶谁,有太大感触。 故云贵妃得了宪宗暗示,撮合林徐两家联姻。 林熙杨也不曾太反抗徐家推荐来的徐潇潇,哪怕她条件实在不怎么样,谁让徐家就出了她一个女儿来着呢。 徐潇潇是徐知谦长女,徐知谦不过是个地方乡绅,年纪不小了,才不过做到钱塘知府,对于家族中出过无数三公九卿的林家,徐家实在不算什么。 再来徐潇潇年纪以长,年纪二十,在大胤朝,像她这样的年纪,女子早就为母为媳了。 徐潇潇拖到这么大年纪,不是自身有残缺,就是婚事不顺。 可这两种,不管怎么样,都是在大胤朝极不受欢迎的,前者算是五不娶,七出之列,后者是天生命不好。 林熙杨暗暗打量起,默默垂泪的少女,目光清秀姣好,肤色白皙细腻,二八双华,一看就不像传说中病弱,面色发黄的老女人徐潇潇。 “你真的是徐家大小姐?” 少女点点头,“小女闺名是湘湘,是徐家的二小姐,只是不知道公子是何人?” 林熙杨眼光一闪,嘴角轻启,面露讥讽,“你不知道我是谁,能穿了红衣,上了花轿,小姐还是莫要当了天下人都是傻子。” “你怎么能这般说我……” 那美新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熙杨,面露委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人见了都心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 林熙杨却眼皮子抬都不曾抬一下,面露一笑,色如春花,让美娇娘见了一愣,以至于忘记了流眼泪。 “姑娘,这美人计需要功底的,林府算不得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却是老牌子的世家,家中待客的歌姬美婢没上千也有上百,其中不乏绝色女子,你这样的姿色,这样的矫揉造作,实在让人难以心生怜惜,反而惹人嘲笑。” 林熙杨一手挑起美娇娘的脸,细细打量,“说说,你是谁吧?五官上倒是和徐家大小姐徐潇潇五分相似,也算是找得准确。” “徐潇潇?” 徐湘湘一听林熙杨连徐潇潇样貌、闺名都说得出来,顿时神色有几分慌张,后又镇定下来,也不故作姿态,反而直接道明身份,“我是徐湘湘,徐家二小姐,今个也是出嫁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进了林府,与郎君结成了夫妻。” “是吗?” 林熙杨 沉默不语片刻,徐湘湘紧张得几乎掐坏指甲,“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说假话,我相信你是徐家二小姐。“ 林熙杨的话让徐湘湘有一种赌对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他后面的话却让她吓得半死,“我也不管你和徐家大小姐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你要清楚,进了林家的门,切莫做对不起林家的事儿。” 林熙杨对于娶徐家哪个小姐,根本不介意,甚至觉得两个小姐中,与其娶一个身怀旧疾,不知道能不能延续子嗣的,不如娶有小心机,身子强壮的徐湘湘。 不过若是能够选择,林熙杨是绝对不会娶徐家任何一个小姐的。 林熙杨和徐湘湘吃了团圆,就洗漱一番,出门敬酒,招待客人。 徐湘湘瘫倒在地,呼出一口气。 她终于逃脱了地狱,就算林府不知深浅,也比那等下三滥的地方好多了。 哪怕牺牲的是她的亲姐姐徐潇潇,她也半点不愧疚。 因为这是她欠她的。 许多人都不知道徐湘湘当年失踪,被环琅阁拐了去,有徐潇潇一手。 但是徐湘湘却清楚的记得,徐潇潇故意挤开她,板开她的手指,任由她被人流冲走的那一瞬间,以及徐母慌忙抱走徐潇潇,半点无视倒在地上哭泣的她的背影。 徐知谦生来迂腐,重男轻女,对家中唯一的两个女儿并不喜欢,以至于无视,当然也很大程度上徐知谦对徐母有旧怨,才连带对两个女儿都不欢喜。 徐知谦对徐湘湘姐妹无情,徐母的关爱就成了姐妹两个最大的争夺。 徐潇潇占据了年龄优势,以及出生的好时候,总能让徐母偏爱几分。 而徐湘湘年幼三岁有余,出生的时候,真是徐母对她抱有男丁期望的时候,徐湘湘生为女子,徐母失望自然比头一个孩子大,又因徐湘湘出生过大,导致徐母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子。 徐母对徐湘湘自然有几分不喜和怨怼。 可偏偏徐湘湘的性子倔强又好胜心强,对比乖巧听话的长女,越发显得她的顽劣。 故徐家上下喜潇潇多过于湘湘,除了徐母的父亲,徐湘湘的外公李长清。 李长清喜徐湘湘聪慧,善思,对她多有偏爱,常道她类早逝的五女。 李长清对徐湘湘的喜爱,导致于惯是尊师的徐知谦对徐湘湘也过了几分关怀,以夫为天的徐母自是遵循夫君的喜好,对徐湘湘也多了偏爱,一下子年长懂事的徐潇潇就多了几分不满。 接下来就有了徐潇潇花灯节,故意走失了徐湘湘。 第二章 就错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多年后,徐湘湘历经千辛万苦从环琅阁逃了出来,回到徐家,等到她的不是亲情的怜惜,反而是更多的冷漠。 唯一疼爱徐湘湘的外公已经死了,徐知谦古板,觉得徐湘湘走失,乃是丢脸至极的失贞举止,恨不得她死,好全了名声。 徐母这个时候好歹有几分慈母心,没让丈夫送徐湘湘去了家庙,或者干错饿死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儿,拼死哭求,让徐湘湘留了下来。 这样徐湘湘回来近一年,却做了一年外人都不知,见不得人的徐家二小姐。 本来这样徐湘湘也不会怨恨,但不知道徐潇潇是不是出于多年婚事不顺,亦或者儿时的嫉妒,总是处处针对徐湘湘,甚至最后一次,故意设计了徐湘湘,放了一个泼皮进了徐湘湘的园子,还将徐湘湘的绣鞋给了那泼皮。 徐知谦古板迂腐的性子,理所当然地为身家体面,不顾徐湘湘死活地将徐湘湘嫁给一个泼皮无奈,甚至还打算在徐湘湘扫地出门的时候,将这个一直让他丢脸的女儿,从族谱上“死”了去。 徐湘湘苦求不果,又在徐潇潇炫耀似的说起了与林家婚事的时候,一个脑热终于借用当年在环琅阁的手段,做起了换亲的勾搭。 “姐姐,我终于替了你,可是我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徐湘湘抚摸着徐家给徐潇潇精心准备的嫁妆,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红木梳妆台上。镜子里找出一个眼神忧怨,哭得妆容模糊的新娘,徐湘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徐湘湘死里逃生。什么样的事儿,没遇过,不就是又一次被区别对待,做 了牺牲品而已。人不爱我,我不爱人,何必为不相干的难过。竟然做了决定,不要脸的占了徐潇潇的婚事,那就要好好过下去,不让自己后悔。” 徐湘湘对着镜子暗下举动,就挤出一抹笑。对着榴花镜子。挤眉弄眼。逗笑了,好一会儿,便唤了丫鬟。打了水,给她梳洗。 徐家原准备的就是徐潇潇嫁入林家,嫁妆什么的自是徐潇潇的东西,这些陪房丫鬟更是徐潇潇自己身边的人。 徐湘湘使唤他们,他们这些正为主子担忧不平的奴才,自是愤愤不满。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徐湘湘已经嫁入了林家,拜了堂,完了礼。 就算此时徐潇潇再和徐湘湘换过来,也是半点不成的,进小三门。扣九天的是徐湘湘。 纵使婚书上的名字是徐潇潇,徐家也不能不要脸面的,撕破了这回事儿,把伤口往外面献,告诉外人,徐氏姐妹争夫,做起了换亲的勾搭。 何况到时候,就算徐家撕破了,想要让徐湘湘和徐潇潇再换回来,林家也是不愿意的。 林家的原就不满徐氏,此时徐氏出了事儿,断了这门姻亲,更是坏了宪宗皇帝的嘱托和打算,宪宗必是不放过徐氏的。 徐湘湘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敢光明正大的做起换亲的买卖。 徐潇潇身边的旧人清楚,可正因为清楚,对徐湘湘这谋夺了主子婚事的,使唤起她们的新主子怨恨不已。 徐湘湘一个打水的命令消极怠工,爱听不听,徐湘湘一个水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的酒席都快完了,也无人进来。 徐湘湘嘲讽地笑笑,就着刚才林熙杨洗手的水,洗了把脸,肚里饥肠咕咕,剥了被褥上的花生果子吃了几口。 这等子,占了旁人的位置,就要受旁人的罪。 徐湘湘心里半点不难过,她日后有点是机会收拾不听话的人。 林熙杨默认了徐湘湘的身份地位,就给家中长辈汇报了这事儿。 林二老太爷对徐湘湘在徐家的身份有些顾虑,一个不得宠的女儿到底比不上得宠的,但是徐家本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身份,林二老太爷也没什么相借助的意思,也就想了一会儿放开了。 林二老太太做祖母的考虑得和林二老太爷不同,她更是听说徐家二闺女少年被拐,怕贞洁上有些玷污,便道,“这徐湘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被拐到那个地头,就怕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再来听说二姑娘可是被许给一个泼皮,怕是有些名声上的问题。” “那泼皮的事儿,是徐家大丫头小性子,容不得下自己妹子,干的事儿。要孙媳妇说,这二姑娘比大姑娘那等子过于阴毒刻薄的性子讨喜多了,娶二姑娘比大姑娘好些。” 林大奶奶这些年调养过来,给林家生了个孙子,得了林二老太太夫妇宠爱,腰杆子越发直了,算是这老林家数一数二的话语人,就连她婆婆也半点比不得。 故林大奶奶的话,还是在林家有几分分量。 但就怕徐湘湘被拐的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的媳妇儿,落得是整个家族的名声,林家人对此处有些忧虑。 林二老太爷抽完水烟,喝了口茶道,“姑娘被拐的地方倒是不怕,是伪帝那儿的拐了去,用来当细作用的。” 林家不大清楚这事儿,崔家倒是清楚,崔林两家到底是姻亲,早点冲着林熙菡这层关系,崔阁老还是给林二老太爷透了点消息。 林二老太爷话一落,林家松了口气,伪帝拐了些世家嫡系的闺女小子,对他们进行一些邪教的洗礼,然后这些人就傻了般的出卖家人,帮伪帝做细作的事儿,南胤民间多有流传。 林家人听了还是不甚害怕,毕竟徐湘湘能从那儿出来,没被宪宗处置了去,想来原做过的事儿还算干净,否则以宪宗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怕是不会放过她。 林二老爷夫妇这两个一家之长语气里没什么意见,旁人更是半点全无。 林二老太太疼爱林三太太林韩氏,还是问及道,“老三家的,是做婆婆的,你看七郎的婚事是徐家大丫头靠谱,还是二丫头靠谱?咱们家就算没法子,不得不从徐家选,也还是要挑个合你心意的。” “媳妇都听公公婆婆的,公公婆婆疼爱七郎,必是不会亏待了自家孙子的。我这个做媳妇的,就一个心思,就想抱孙子,让老太太见见七郎的孩子。” 林韩氏惯是会说话的,话一落,林二老太太就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徐家二丫头吧。徐家那个老大,一把年纪了,还没嫁的出去,又是个病秧子,身无二两肉,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我这老婆子可等不到七老八十的再看七郎的孩子。” 林熙杨淡笑,他心里明白对于林家来说,徐家哪个闺女都不重要,反正必须从徐家选,林家都是不满意的。 但是二者选一,林家更愿意选年纪小,身子壮的徐湘湘,也不愿意选有旧疾,身子骨弱的徐潇潇。 林家对姐妹是谁入了林家大门,毫不关心。 徐家却是天差地别。 “怎么会这样来着?怎么会这样?” “早知道湘湘这般不省心,我就恨不得她别回了来。” “小时候,她不懂事,花会走失就算了,还累得潇潇受了惊吓,得了病,弱了身子,这才一年拖过一年,没嫁个好人家。” “呜呜……,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当她死了,她偏偏回来,回来也就算了,还学了外面一身恶习,勾三搭四的惹上流氓混混。” “最后竟然下药,和潇潇换了身份,上了花轿,自己占了林家好婚事,却将好好的潇潇嫁入了一个泼皮混混……” “呜呜,这让我的潇潇,如何是好啊……” 徐母娇滴滴地哭诉,梨花带雨,一脸慈母像,却让旁边的老嬷嬷看得又疼惜又觉得难以理解。 这一家骨肉亲的,都是女儿,何苦厚此薄彼,二小姐虽然顽劣了点,但好歹也是徐母亲生的,徐母怎能这般怨怪二小姐,巴不得她死了算了。 何苦在老嬷嬷看来,徐湘湘的下场太惨,也太无辜,这才破釜沉舟做出这等子荒唐决定。 若是徐家能够一般无二的对待两个小姐,或者稍稍对徐湘湘好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出去,徐湘湘也不会恨极伤了徐母疼爱的大小姐。 老嬷嬷的想法在徐家是半点起不来作用的。 “老爷,你可得替潇潇做主好,快去,快去将潇潇和湘湘换了来,那个泼皮可是不是东西,潇潇身娇体弱的如何受得了那等子苦啊。” 徐母一把抱住徐知谦的胳膊,痛哭不已,“老爷,你可得救救咱们的潇潇啊。” “呸――”徐知谦将手上的茶盏砸在地上,水渐在徐母的绣花鞋上,滚烫的水,吓得徐母倒退了一步。 “你还有脸哭,你还哭得出来。” 徐知谦的脸色铁青,将一壶茶水都推到在地,拉过徐母,对着她脸,直问,“我问你,湘湘那门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你现在说的,和你当时和我说的可是半点不一样来着?” 徐母一听徐知谦问及旧事,吓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是,是,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我要听实话。” 徐知谦为官已久,也有了几分官威,板起脸,着实悚得人发寒。 “呜呜……,老爷,我也是不大清楚的。” 第三章 美梦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不清楚?我是老了,却还没糊涂到忘了几天前的事儿。“ 徐知谦冷笑,他是不大喜欢两个女儿,嫌弃她们不能传宗接代,但是好歹是他的骨血,他总不会平白糟蹋了来着。 可是这个二女儿实在不争气,小时候看着还算聪慧,没想到越长大越残,在家的时候,成日里对长姐不公,争风吃醋,徒惹是非。 难得放她出门,她还贪玩走失,丢了整个徐家的脸面,害得他不得不为了逃避邻里嘲讽试探的目光,离开老家。 等到他位高权重,有了身份地位了,这个早就走了多年,淡忘在人们记忆里的小女儿,竟然没有死,还半点不顾及徐家的名声,跑回徐家。 回了徐家也就算了,可这个女儿天生来给他添堵的,不听他的话,到为了家族名声,跑到庙里呆着。 还一个劲儿的哭闹,要留在府上,搅得家里是非不断。 最可恶的是还和一个泼皮混混有了关系,让他不得不暗下风声,趁着大女儿出嫁,将她连夜送到泼皮那儿,断了父女关系。 可现在这一场换亲的戏码,徐母的哭诉,明明白白告诉徐知谦,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被人拿捏了脾气,算计了去,而这个人就是他看来还算安分的徐母。 “你给我慢慢说,我发现你瞒了我不少东西。” 徐知谦示意下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就让人关上了门。抽出一条竹鞭放在案几上,“若是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我必不会放过你的。” 和外人看过的谦谦君子不同,徐知谦本性暴躁。阴鸷,温文儒雅的面皮下,全然是一颗毒辣的心。 尤其是对徐母这个害死亲姐,携师恩嫁给徐知谦的女人,徐知谦仿佛把他一生的恨都给她。 徐母倒抽了一口气,有多少年没看过这个竹鞭了,她不由瑟瑟发抖,她仿佛听到皮肉炸开的声音,刻入骨子里的疼痛历历在目。 徐母,本命李紫萝乃是李长清的幼女。徐知谦初恋情人的嫡亲妹妹。 当年李长清与徐知谦提亲之事。本是暗中谈及。却偏偏被外人听了去,传的满胶州城风风雨雨,这里少不得李紫萝的手段。 更可恶的是李紫萝仗着年纪尚幼。不满十岁,她一副天真单纯的嘴脸,给自家亲姐姐传了一些是是非非的话,更编排了徐知谦变心,倾心旁人的事儿。 一下子惹得李青萝方寸大乱,急冲冲跑去询问了李长清,李长清不知小儿女私情,也不知道内里的蹊跷,当即老实交待了,并还好好劝慰了李青萝。感情之事不可强求。 李青萝失魂落魄的回了内宅,李紫萝这个内心成熟,外面天真的,又开始道人是非,编排起一些没影子的事儿,让李青萝悲愤之下,走上了绝路。 更可怕的是这个并不聪明的李紫萝,她编排起人来,根本不用大脑,也毫无愧疚之感,只是嫉妒李青萝才名远扬,就想伤害她,让她小时。 有时候小孩子的执着和报复,比成年人更可怕。 李紫萝往早就有死心的李青萝身上抛出一句,“姐姐,你还是死了好,不然你这般坏了名声,拖累了全家。” 李青萝就这样死了,李紫萝仍然毫无悔恨,她觉得一直为姐姐守身如玉的胶州才子徐知谦必是会功成名就,给她带来凤冠霞帔,比一般乡野农夫好太多了。 于是李紫萝开始利用李青萝妹妹这个身份,频繁接近徐知谦,甚至多次不肯外嫁,让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女儿的李长清,不得不利用师傅的身份,逼着爱徒娶了爱女。 李紫萝吞了吞口水,她一生被打过两次,却几尽欲死。 头一次就是她嫁给徐知谦的当天,徐知谦不知道为何知道了她害死李青萝的事儿,当场将喝了合卺酒的她拖下了床,殴打得她几乎失声,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 更可怕的是三天回门,徐知谦还给她上了药,逼着她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门。 这一次打,让李紫萝整整躺了大半年,才将将养好。 而徐知谦对她的报复还不仅如此,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考中状元,会让她一次次期望,又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受尽别人的嘲笑。 徐知谦心狠如铁,说道做道,他另可弃了功名路,折磨了她一辈子。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徐知谦还不进她的房,让她受活寡。 直到徐老太太将死,求到了徐知谦,想临死前看看孙子,她怕还是处子之身。 徐知谦进了她的房,她却无运道,头一次生了个女儿,等到第二胎的时候,老太太又死了。 二胎生下来却又是个女儿,李紫萝一时又冲了动,打起了换子的主意,却又一次被徐知谦逮到正着。 这次徐知谦不仅不顾她刚生完产,打得她差点断气,还给她灌了药,让她一辈子生不出第三个孩子。 也因为这样的缘由,李紫萝对二女儿徐湘湘也有了淡淡的怨恨,恨不得她没了才好。 李紫萝偷瞄徐知谦的神色,想着如何才能够逃脱徐知谦的审问。 徐知谦不喜她,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生的两个孩子,徐知谦也惯常不管她们母子三人的事儿,也毫不顾三人的死活,就像当年徐湘湘失踪的事儿。 李紫萝甚至忍不住暗想,要是走丢的是李青萝的孩子,徐知谦怕不会露出又讥讽又嘲笑的语气,“说丢尽脸面,搬走才好。” 李紫萝这一想不禁对徐知谦有了淡淡的怨恨,赌气道,“老爷,你这做大老爷的不知道自家闺女的事儿,能怪到我头上来。再说当时牺牲湘湘还不是你做的决定?难道我做的事儿,真的能瞒得住你?你真的不知湘湘和泼皮的事儿内有蹊跷?还不是您自己做的决定?” “反正你从来不喜欢我,不喜欢两个女儿,不管她们的死活,早就不管了,现在又管什么?” 徐母李紫萝的质问,让徐知谦沉默了一会儿,“呵呵”发出嗤笑,“是啊,是我做的决定。反正湘湘已经坏了名声了,再坏能够坏到哪里去,还不如保了那个名声好的潇潇。何况徐家能有一个幼年走失的女儿,不能有一个勾结泼皮,算计嫡亲妹妹的狠毒姐姐。“ 徐知谦痴痴地笑,拍拍桌子,“你说得对。我是该管,我不管她们死活多年,现在何必问她们的事儿。” 徐母傻眼,徐知谦不该听了她的话,感动愧疚吗? “老爷,那可是你的女儿,唯一的血脉啊?” 徐知谦嘲讽地看了两眼徐母,“唯一的血脉,我哪里有什么血脉,我早就绝后了,女儿不过是旁人家的。” 徐母不解,死死扒住徐知谦的裤脚,“老爷,她们和您留一样的血,是老太太期盼的……” 徐知谦推开徐母,冷冷看着徐母,徐母有种堕入深渊的感觉,“母亲期盼的是儿子,怨只愿怨你命不好。再来,我早就过继了大哥的儿子,继承了香火,母亲想来地底下也是放心的,不怕我日后没人供奉。” 徐母这才想起来胶州老家那个狭窄的家庙祠堂,以及她从来没去过的事儿,喃喃道,“你怎么能够过继来着,我还没写认契书,李家也无……” 徐知谦也不耐烦和徐母多说,皱眉,推开,一直抱住他的徐母,“别忘了,早在你嫁过来前,我就娶了青萝的排位,孩子只要认在青萝名下就成了,关你什么事儿。” “什么?徐知谦,你个畜生,你怎么能这般对我,我跟了你几十年,临到最后连祠堂都没进的去,没上得了族谱,你怎么对得起我……” 李紫萝对这徐知谦破口大骂,状若发狂,贵妇做派全无。 徐知谦不紧不忙地看完李紫萝的表演,神色冷静,仿佛看戏台上的小丑,面无表情,让李紫萝顿时哭闹不下去。 “徐知谦,我要告你,我要告你骗婚,告你虐妻……徐知谦,你骗我。” “骗你。”徐知谦讽刺地笑笑,“我从没骗你,别忘了当年你可是在岳父面前亲口承认另可予我做妾,也不嫁二人。我也早就和你说过,我不会二娶,我的妻子只有青萝一人。” 李紫萝愣住,她想起出嫁时父亲的叹息,想起父亲的劝阻,想起母亲的眼泪,以及自己寒酸的嫁妆。 可惜李紫萝被心里的美梦迷住了,忘记了这一切,甚至在对比其他官眷贵妇满屋子糟心妾婢,她还暗暗得意当年自己的选择,高兴徐知谦虽然冷淡了些,好歹不探花惹草,给了她家中独一无二的身份,又才华横溢,给了她荣华地位。 “那潇潇、湘湘呢?庶女身份,她们如何能够嫁到世家。你骗了林家?”李紫萝摸住不停跳动的心口。 “潇潇、湘湘,她们一出生我就记在了青萝名下,所以她们好丑也皆与你无关。说到底,这个家中最没资格管教她们的,反而是你这个姨娘。” 第四章初醒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徐知谦抬起李紫萝的脸,这张蛇蝎美人的脸也早就布满了皱纹,再也不能靠着这张脸过上她所想要的日子,徐知谦不由放心多了。 “但是我只要一看到她们,我就想到她们是你这个毒妇生的,也懒得再看第二眼。你竟然管了,就继续管下去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哭诉,说到底,我巴不得她们消失。” 徐知谦挥挥衣袖,带着管家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独留下李紫萝痴痴傻傻地趴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是再报复我,一直都是再报复我。” “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男人,怎么会有……” 李紫萝不由回想起年少无知的往事。 李长清乃是当世大儒,膝下子女众多,光嫡出的就有近九人,更别提他自来心软心善,收养了不下百余的义子义女以及一干徒子徒孙。 这样李紫萝姐妹所能分得的关注极少,除了读书上极有天赋的三姐李青萝。 李青萝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清雅如莲,不食人间烟火,满腹书香气息,可惜李紫萝眼里她却是个痴呆文妇,不识人情世故。 不然也不会被李紫萝拙劣的谎言,给骗得死了去,说来是极傻的。 其实李青萝死去,也不会对她有太大的影响,她不喜诗赋,除了内宅的心眼,旁的上面她一概不精通,算是家中最没有继承李长清才华的子女。却极得李长清的妻子,内宅主母的喜欢。 李母的偏爱也养了李紫萝一股子的傲气和眼高手低。 李紫萝所闻所见的都是满腹才华的李长清子弟,一般人她自然看不上眼,她看上徐知谦也是极为正常不过的事儿。 情窦初开的她。轻易被恨她入骨的徐知谦诱惑了,毁掉了一生,也毁掉了两个女儿的一生。 徐母脑海里回忆起她如魔障了一般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她为什么喜欢大女儿,不喜欢二女儿,不是因为旧情,而是大女儿就像曾经的她不讨父亲欢喜,二女儿得了李长清欢喜。 因为她心中对李青萝终究是有愧的,愧疚到无法面对,反而成了一种怨恨。 这世上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 黄粱一梦。终于该醒了。 徐母醒得太晚。她付出了一生。却一无所有,丈夫,身份。地位,孩子,财富,荣誉统统属于死去的那个女人,而她不过是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妾而已。 可她希望两个女儿醒的不要太晚,这个世界上,她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彼此,却争锋相对,仇恨不已,最大的原因就是她和徐知谦这样的父母。 林熙菡不得宠归不得宠。好歹挂着个宗姬的名分,在外人面前,算是林家小辈中品阶最高的女眷,故林熙杨新婚第二日见小姑子,林熙菡就留下来做脸了。 徐湘湘按俗例五更天早起做了粟米粥、五豆丸、桂圆枸杞汤以及糕点、馒头这些小吃,共计十样,才由丫鬟提进正房,伺候了林三老爷夫妇起身,用完早膳,又和林熙杨一起给公婆敬完茶,取了见礼,才算完成了新嫁娘第一步。 然后又随林熙杨等三房一群人,去了林二老太爷的大院子,给林二老太爷夫妇敬茶,拿了新人红包,再与家中长辈一一见礼,才算完成新嫁娘第二步。 “咱们林家也算是枝繁叶茂,子嗣众多,外面的爷们几个,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倒是内宅常来往的几个妯娌以及你几个小姑子,你认认亲,闲来无事,也好拜访拜访。” 林二老太太指着一排媳妇丫头,对满面羞涩地徐湘湘道。 徐湘湘“哎”了一声,点点头,才打量起对面的同辈,从左到右,从媳妇到丫头就差不多有二十余人。 徐湘湘就算一门子上前确认,也是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 好在徐湘湘不似旁的内宅新媳妇,她吃过苦头,胆子比旁人打,眼珠子一转,看了这前后排位,就清楚的知道,前面的是家里得宠的嫡出小姑子和妯娌。 后面的是庶出的子嗣,惯是在林家不得宠的。 虽是这样徐湘湘,亦是不管怠慢的,当即朝徐潇潇原先身边的几个丫鬟使了眼色。 这些丫鬟是徐潇潇身边的,对徐湘湘的管制并不大服气,只是昨日刚被整治了去,一时不敢再起幺蛾子,只得老老实实地按照徐湘湘的吩咐给二十余人送了绣活。 林家的小媳妇和小姑子们和徐家没什么交情,与徐潇潇也毫无交情,自然不会对徐湘湘有什么偏见。 林二老太爷嫡出的孙女不多,庶出的却不少,林家对庶出子女不克扣,却谈不上照顾。 徐湘湘这只多不少的礼物,还是让几个庶出的小姑子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其中包括莺姐儿的妹妹莉姐儿。 莺姐儿长得好看,性子柔弱,林熙菡刚进京城的那会儿,就被林二老太爷送进王府做了妾室,没过多就就成了侧妃,现在更是生下个小王孙。 水涨船高,莺姐儿得宠,她唯一的同母妹妹莉姐儿自是身份不比寻常,一时间就连进了家庙犯了错的莹姐儿也半点比不得。 世家重嫡庶,本来就算莹姐儿犯了大逆不道的事儿,只要她没死,庶出的子女也是半点不能亏待了她。 可惜莉姐儿也是厉害的,早年差点被莹姐儿折腾死,在别院躺了几年,等到莺姐儿出了头,才回来,如何能放过当日的仇人莹姐儿。 而莹姐儿除了犯了错,勾结外人害了整个林家,被林二老太爷送去家庙,更有林家火灾差点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事儿。 如此无情无义。冷心冷肺,就连莹姐儿的生母林二夫人都对她颇有怨言,对她的处境不慎关心。 一时间莹姐儿就遭遇她往昔如何对付庶女的事儿。 徐湘湘公正的处世得到了林家几个庶女欢喜,自然让几个嫡出的姑娘不太高兴。 好在徐湘湘聪明。当即又让身边丫鬟,从嫁妆里挑了几支玳瑁的首饰以及几支珊瑚首饰,分别送给林家庶出、嫡出的姐妹。 这才安抚好众人。 “咦,九娘那丫头怎么还没来?” 徐湘湘这一一行完礼,林二老太太这才发现林熙菡却不在场。 莼娘在林二老太太身边这几年,也学会了揣测老太太的喜怒,当即笑道,“九娘倒是想来的,只是念叨她一个隔房的孙女,抢了老太太欢喜。怕我等姐妹吃醋来着。” 莼娘说得俏皮。众人却知道。哪里是怕几个姐妹吃醋,而是担心徐湘湘这个新媳妇准备的见礼不足,怕惹了尴尬。 一般媳妇儿进门就打听好小姑子的数量。再根据各自喜好挑选见礼,林熙菡一直不在金陵,又不是林二老太爷这一支的,徐家不见得会准备了她的见礼。 头一次见人,小姑子礼物没打听好,徐湘湘怕是惹了笑话的。 “你这专门糊弄老太太的丫头,快把九娘唤了过来,莫要拿乔来着。” 林二老太太唤人,林熙菡很快就赶了过来。 徐湘湘打量来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是个很寻常地的世家小姐,五官还没长开,谈不上绝色,却也是中人之姿,十一二岁的样貌,个子却相对同龄人偏高,腿又长又直,在一双过于冷清的眼下,有种难言的冷峻气势。 徐湘湘啧啧舌头,这小姑娘性子怕是有点过于执拗冷静,少了几分姑娘家的绵软。 徐湘湘感慨没完,却见林熙菡朝她看过,点点头,徐湘湘这才惊觉,林熙菡有几分眼熟。 “二祖祖早安,九娘早就等着老太太传唤,老太太咋现在才传唤我来。” 林熙菡露齿一笑,多了几分爽利,少了几分冷清,逗得林二老太太嘿嘿直笑,“你这个刁钻的,明明自己偷懒,来晚了,还怨怪我,没早点传唤你来着。” “呵呵,老太太,我这不是怕我来早了,新嫂子当我是打秋风的来着。”林熙菡俏皮地说起了话,又朝徐湘湘眨眨眼,这番动作,半点没有刚才那种冷情的感觉。 徐湘湘抿嘴笑笑,林二老太太见了也跟着笑笑,“九娘,你这才一会儿就编排上你七嫂了,这时间久了,岂不欺负起嫂子来。” 林二老太太说完了林熙菡,又对徐湘湘道,“小七家的,这丫头不乖巧,你可别着了她的道。” 林二老太太嘴上说的是林熙菡,话里的语气却很宠溺,显然林二老太太对林熙菡还是比一般人多了几分疼爱的。 “老太太,我可不敢,妹妹这般厉害,上面有老太太您罩着,我这个新媳妇哪里敢得罪了小姑子来着。” 徐湘湘说话爽利,没有扭扭捏捏地让林二老太太难受,林二老太太不由对这新媳妇多了几分欢喜。 林二老太太打量了两眼新媳妇,又看了一眼继续和徐湘湘挤眉弄眼的林熙菡,拍手笑道,“好啊,小媳妇搭小姑子,合起来欺负老婆子,实在伤心得紧。” 林熙菡和徐湘湘对视一笑。 莼娘“咦”了一声又道,“老太太,我怎么瞧着这七嫂和九娘早就有了缘法来着,难不成是二人早就有了香火情?” 莼娘一说,林大奶奶也道,“我瞧着二人也似比旁人多了几分默契,怕是早就认识的。” “对啊,小七家的老家是胶州,九娘再胶州待过一段日子,怕是年少就是闺蜜相好来着。” 林三太太也笑笑道,“所以老太太你和小辈闹,怕是要吃亏的。” 林熙菡闷笑,“我和七嫂是遭就认识了。“ “哎呦,果真吃了大亏。”林二老太太拍腿,直道。 徐湘湘疑惑,讶异。 第五章 闹剧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湘湘姐,家父林玉煊,胶州匪祸那会儿,咱们还有几分患难之情。” 林熙菡说得含蓄,但她一提胶州匪祸,还是让徐湘湘煞白了脸。 徐湘湘的环琅阁往事真是起源于胶州匪祸那会儿,她一生隐痛起源于此,她如何记不清。 “哎呦,那场匪祸,我家玉煊七侄子就这么没了,孤零零留下九娘一人,真真是咱们林家大损失。” 林二老太太一听胶州匪祸也是扼腕不已,要不是这场匪祸,林玉煊能死吗? 林玉煊不死,老林国公再世,国公府不倒,两房不分家,现在的林家能落得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吗? 林二老太太真的对林玉煊的死伤心不已,确切的说整个林家都对林玉煊的死难过不已。 特别是一想到林玉煊和宪宗的情分,怕是林玉煊不死,宪宗也不会找林家做了由子,说到底是宪宗觉得是林家亏待了林玉煊,才让林玉煊避退胶州,遇上了匪祸,连累宪宗也失了心腹,着了姬文璟的道。 徐湘湘一听林玉煊的名字,也想起了林熙菡这个当时耍了她一着,逃跑掉的小女孩,一时间心情复杂起来。 可惜没等她平复心情细想。 外面传来一阵哭声,徐湘湘的陪房,李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太太,各位太太,小姐,呜呜……,我们家,我家太太没了……” 李婶的话像惊雷一样炸的众人都懵了。 徐母李氏是个身子健壮的,惯是没病没痛。徐湘湘昨日出嫁的那会儿还中气十足,哭声震天。 特别是她发现两个女儿换了个位置,嫁错了人,哭天海地的。还闹到林家,也拿了徐湘湘这个劣女,就连林家老太爷的劝解,也是半点听不进去。 林三太太韩氏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老死了,这个外表柔弱温柔,内里强壮泼悍的李氏也是半点死不去的。 现在听说她死了,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笑话。 “你说清楚点,亲家太太到底怎么了?“ 林韩氏是林熙杨的母亲,徐湘湘的婆婆,她发话还是有几分力度的。 “呜呜……。是太太没了。昨天晚上没的。” 李婶哭喊。林韩氏倒抽一气,“昨日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婶眼神游移,不敢抬头。苦苦哀求地看向徐湘湘,徐湘湘却半点不顾及她的苦衷,直接反问道,“她到底怎么死的,昨日她还中气十足的骂人来着?” 徐湘湘不敢相信那个偏心偏肺的母亲死了,哪怕她恨极了,曾无数次咒骂徐母死了才好,可她心里还从没让她真的死了去。 “是,是……”李婶如何也说不出口,李婶是契奴。不是家生子,对徐家不算忠心,却也不好将家丑抛了出去。 林韩氏见状知道有蹊跷,对自家儿子林熙杨使了个眼色,林熙杨便上前一步对林二老太太道“奶奶,岳母那儿出了事,我带徐氏回徐府看看去。” 徐母死得实在不吉利,哪有女儿刚出门,还没过三天回门就死了的。 林二老太太心下有些不乐,却也不好不让七房奔丧,遂道,“亲家母走的突然,你和小七家的去看看也好,顺便劝劝亲家切莫忧伤了身子。” 林二老太太说完,又唤了身边老仆道,“林顺家的,从府库里取了了白衣白履给车夫仆从换上,顺便将内库里一些养身子的药给七爷带上。” 林二老太太吩咐下人的同时,林韩氏也嘱托儿子,“七郎,这岳家奔丧的礼和旁人家不同,你岳母膝下又是无子的,怕是要你们两个女婿带白纱,故到了岳母家发了丧服,你需扎了草绳子才能哭丧,莫要让岳母走得不安。” 林熙杨点头,林韩氏才转身又对媳妇徐湘湘语重心长道,“人死万事休,你母亲做事许是对你们姐妹有所偏颇,但她到底是你的生母,多少不同,总是疼爱你的。人五指尚有长短,何况人来着?小七家的,再大的怨气,看着岳母去了,你还是放下吧,切莫与你家长姐起了纷争,图惹外人笑话。” 徐湘湘垂泪不语,林熙杨上前一步握住徐湘湘的手,徐湘湘心一暖,就听他道,“母亲放心,徐氏入了我家门,歪管如何,我总是会护住她的。” 徐湘湘泪如雨下,她的眼泪止不住了,她明白回娘家是一场硬仗,怕是她将会成为逼死生母的劣女,可婆婆和夫君这般对她,她却愿意做这样的劣女。 “小七,你明白这就好。” 林韩氏叹息,“徐氏你虽然进来的不光明磊落,但从你进了林家门,就是林家人,歪管怎样林家还是护着你的。” 林韩氏的话不仅让徐湘湘心里变暖,也让林熙菡心情复杂,林家这样护短的家庭,你生在其中他会不管一切的护着你,但当你被划出他们保护的范围外,就会成为被抛弃的群体。 比如当年的林熙菡,比如现在的徐湘湘。 徐湘湘入了林氏门,成了林氏人,他们就护着她。 而林熙菡这个隔房的孙女,终究比不上姑苏老人自家人,就成了两林斗争的牺牲品。 林家这种远殊分得过于清楚的等级,林熙菡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林熙菡看得出来徐母死得不简单,但别人的事情,不管你有多好心,终究是外人,打探多了,反而是再挖旁人的伤口。 遂林熙菡就趁着林家事端,传话府里上下换下过于喜庆的装饰的时候,提出了告辞。 林家上下太忙,也无精力招待林熙菡,唯独出门的时候,林大奶奶道了一句,“九娘要是崔家过得不顺心,也来咱们家坐坐,林府到底是你父家。” 林大奶奶说的是客套话,林熙菡还是心里一暖,“大嫂放心,九娘明白。” 出了外门,林熙菡想想不放心还是又对林大奶奶道,“大嫂,这铲除世家是姬家几代人的夙愿。天灾亦是机遇,于陛下是如此,于林家亦是如此。” 林熙菡话一出口,林大奶奶这个同样出生政治世家的女子就明白了几分,林家只要不越过了宪宗的底线,没做那出头羊,宪宗还是能容忍的,姬家几代人的夙愿,不是一朝一夕的,双方不过是个妥协的过错。 林大奶奶听了林熙菡的提醒,当晚就给娘家哥哥和林大爷写了信,让他们不要争做出头羊,争夺太多的利益。她算是看出来了,赵家这东西恁是不干净,蹦上蹦下的恶心紧,宪宗几代皇帝还能容忍他蹦跶不休,还不是他们到底没蹦到皇帝的底线。 而林家这段日子在江南的势力着实惹了姬家眼,江南十亩地,林家四亩,崔家三亩半,还有两亩半中,地方望族占一亩,皇家占一亩,仅有半亩地是在老百姓手中,难怪宪宗看不过眼。 可林家也冤枉,祖上世代积累,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越积越多,何况世家皆是子孙繁茂,为子孙计,谁家不多多买地来着。 林大奶奶思付不已,做买卖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林大奶奶的头疼不过是个小头疼,崔家和徐家才是大大的头疼? 徐湘湘和林熙杨一进挂满白幅的徐府,就遇到了哭喊跑过来的徐大小姐,徐潇潇。 徐潇潇蓬头垢面,鼻青脸肿,才一夜功夫,往日八分病弱美人的姿态就变成了乡野大妈,尤其是她本就有点犯黄的肤色,配上猩红的眼,怨恨的眼神,越发丑陋不已。 “徐湘湘 ,你还有脸回来,都是你害死了娘亲,都是你害死了娘。” “我就知道你回来没好事,准是为了报复我和娘亲,报复娘亲当年走失了你,才龌蹉的做下换亲的事儿,逼死了娘,你现在高兴了,高兴了……” 徐潇潇抱着头,失声痛哭,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半点不顾及这就是在徐府的大门前,周围均是围观的人群。 “你赔我娘,你赔,你这个祸害,这个害死娘的……” 徐湘湘知道回来徐潇潇必回指责她,可当真的面对这样直观的事实,徐湘湘还是大受打击。 她恨过徐母,恨过徐潇潇,就连现在她占了徐潇潇的婚事,她也半点不悔,对她们二人的恨意不减。 她只要一想到在环琅阁生不如死的生活,想到死在她身边的人,想到许多为她而死的人,她就不能不让自己恨这个害了她的姐姐,徐潇潇,恨那个生她却不养她不疼她的娘。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徐母死。 因为她更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狠下心了,永远忘记无情无义的亲人,偏偏要回徐府继续受尽屈辱,过那么让她心痛的生活。 恨自己为什么还是会伤心,明明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却还会一次次欺骗,再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难过。 而徐湘湘最恨的是,她明明发誓,若是有一天她从地狱了爬出来,一定会报复徐府,让算计她的徐潇潇也尝尝她过的日子,让抛弃她的徐母后悔得痛哭流涕,让无视她的徐父懊悔不已。 但是当她回来的时候,她却忘记了她爬出地狱的初衷,竟然期盼荒芜不可信的亲情。 第六章 谁负了谁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徐湘湘,你要不要脸,抢了亲姐姐的夫君,逼死了亲娘,你怎么有脸回来的。”徐潇潇凄厉地呵斥。 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啊,果然传说是真的,徐二小姐换亲占了徐大小姐的婚事。“ “我说嘛,明明听是大小姐出门入林府,怎么变成二小姐,原来是……“ “怪不得徐夫人会自杀,简直是道德败坏……“ “好可怜的大小姐啊,好好一个千金……“ “我听说二小姐,以前走失过,做了窑子里的妓子……“ “哦……,怪不得这般不要脸,会做抢姐姐男人的举动……“ “好像二小姐回来的时候还和一个长架巷子的毛黑子有了收尾……“ “天啦,太不要脸了,林府也要她……” “造孽啊……“ “怪不得大小姐哭得这么凄惨……“ 徐湘湘面色发白,红润得唇也咬破了血,她站在徐潇潇的指责下,众人的谴责下,孤独而又倔强地站在那儿,冷冷面临着众人的鄙视和辱骂。 就像寒风中的红梅,倔强而无依。 林熙杨心里一阵怜惜,一把搂住徐湘湘道,“大姐,我知道岳父定下我和湘湘的婚事,你心中不满。但是姻缘天定,我和湘湘的婚事上得父母首肯,下有媒妁之言,大姐就算怜惜湘湘,看不上妹婿我,又何必自污名声,来这般……” 林熙杨边说边露出惋惜的神色。以及淡淡的怜悯。 众人讶异,难道原先林徐两家定下的婚事,就是徐家二小姐与林家七公子。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是见林熙杨和徐湘湘一个翩翩风流佳公子。一个如花似玉美娇娘,对比蓬头垢面,面色难看,形容狼狈的徐潇潇不得不承认,林熙杨和徐湘湘更般配。 “林公子,你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是我和你定亲的?” 徐潇潇惊惶又愤怒,“难道你也是只看美貌的浅薄之人。” “是的,我是浅薄之人,就像女人爱美玉郎般。我亦爱美娇娘。” 林熙杨坦荡道。“何人不爱美人?孔圣人亦不能。但是大姐。我与湘湘已经是拜过高堂的夫妻,还请你释怀。” 林熙杨直爽得让徐潇潇无法辩解质问,“我才是与林郎签了婚书的。才是……” “大姐,本来我不想说清楚,但是我怕我不说清楚,伤了大姐,你和湘湘的姐妹情谊。” 林熙杨从管事手中接过婚书递给徐潇潇道,“大姐,我和湘湘的婚事早就在官衙备了案。” 徐潇潇惊讶又惶恐,她颤动着收接过婚书,这张新的婚书,连墨迹都不曾干涸。最刺目的不是上面的朱砂官印,而是徐父的亲笔说明书,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刻她成了家族抛弃的对象,就像一年前的湘湘一般。 徐潇潇心冷的哭不出来。 “大姐,你释怀吧?”林熙杨叹息,看着这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心中亦有怜却无爱,同样他对徐湘湘也只有怜却无爱,但是除了徐湘湘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对她多了一分责任。 旁边细细的议论声,徐潇潇也听了进去,她摸摸已经枯败的容颜,她心里不知道是怨恨还是无措。 “你是觉得我容貌不如她,所以才选择了她……” 徐潇潇的问话让林熙杨不知如何回答,他避开她的目光,点点头。 徐潇潇苦笑,泪流了出来,若是报应,她受的折磨足够,她恨徐湘湘。 当年她也是端庄优雅,美貌非凡的闺秀,只是由于她一时义愤下,故意将徐湘湘推到,任由她在人群里被拐子迷晕,迷走后。 她就得了日夜难眠,得了心悸,夜夜梦见徐湘湘哭诉不已,拉着她,向她索命,这样昼夜噩梦,折磨得她日渐憔悴,好好的身子骨消瘦成了面黄肌瘦的枯骨。 徐知谦夫妇见丢了小女儿,大女儿还得了病,胶州实在是个不祥之地,遂带着徐潇潇离了胶州,转载江南,却一时遭了残留的倭匪,逃了性命,却丢了财物。 生活困顿,徐潇潇的病越发拖着不得好,后来更因为此传出了疯病的名声。 徐父无法,只能给徐潇潇找了次一等的人家或者是身子骨同样不结实的子嗣。 徐潇潇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本来就是不成的,还是她真的有克人之命,刚刚有意向和她的结亲的男子,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意外。 徐潇潇觉得这是报应,徐湘湘死去的灵魂像她索命来着。 她遂认命了,吃斋念佛,绝了嫁人的心思,养残了容颜,却得了个菩萨心肠的好名声,在徐知谦起复的同时,惹得宪宗皇后对她欣赏不已,起了给她结亲的心思,后来才有林徐两家联姻。 她心里暗暗念叨希望这次徐湘湘不要来找她了。 可惜徐湘湘终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是活着回来了。 活着的徐湘湘简直就是像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让她这么多年的自我折磨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徐湘湘恨徐潇潇,徐潇潇何尝不恨徐湘湘来着呢? 徐潇潇生为长女却不得父爱,唯一的生母,还成日里神神叨叨地拼命地想要儿子。 徐潇潇记事早,她永远记得徐湘湘出生前那会儿,她不过是想要娘亲抱抱,却被护着肚子的徐母一把推倒在地,那种疼痛让她害怕了一辈子。 徐潇潇从那个时候起,就下定决心讨厌这个孩子。 徐湘湘出生了,还是个女儿,徐潇潇开心不已,她甚至决定原谅那个小东西,但是很快外公李长清的举动让徐潇潇越发恨及了徐湘湘。 徐湘湘不知道徐潇潇有多么嫉妒她,就像徐潇潇不知徐湘湘曾经有多么嫉妒她一样。 徐潇潇生为长女不管做得多好,在外人面前多么完美,生父徐知谦总是冷眼旁观,就连李长清这个外公一家也是尴尬地笑笑,对她所表现出来的贞坚善良,不屑一顾。 可徐湘湘呢? 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只要背背她早就会了的诗句,随便说两句一窍不通的诗词,就惹得外公一家赞叹不已,就连那个从来不睁眼看她们的父亲徐知谦也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地眼神看着徐湘湘。 甚至一直疼爱她的生母李紫萝也开始为了讨好丈夫,围着徐湘湘转了起来。 徐潇潇已经一无所有,唯一剩下的母亲如何能够让徐湘湘夺了去。 鬼使神差,徐潇潇在花会上,故意撇下徐湘湘,甚至在徐湘湘追上来的时候,推开她,看着她被拐走。 但是那个时候的徐潇潇到底只是一场义愤,过后就后悔不已,开始拼命地找这个唯一的妹妹。 于是死去失踪的徐湘湘就成了她的心病,几乎折磨得她死去活来。 那个时候徐潇潇觉得已经生在地狱,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地狱才刚刚开始。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你毁了一切……” 徐潇潇茫然又疯狂地哭泣。 徐湘湘陡然发现她无从恨起,“我为什么回来,我也再想这个问题。” 徐湘湘的眼泪滴在了徐潇潇的脸上,徐潇潇的泪水浸湿了徐湘湘的鞋袜。 两姐妹酸涩地对峙,让旁人看得茫然,不知所云,却让徐知谦这个冷眼旁观的父亲突然心里一酸。 徐知谦恨徐母李紫萝,可当她真的死了,他却发现这么多年的相伴相守,他不是不对徐母有情。 只是有着一条命的仇恨,怎能原谅? 徐知谦无法原谅徐母,原谅她年幼无知,信口雌黄,因嫉妒害死了亲姐姐的举动。 但是等到徐母死了,他才发现他其实更无法原谅的是那个心底深藏自卑,一心想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地求娶心爱姑娘的自己。 徐知谦无数次曾经想过,若是当年他不是那么自傲自尊又自卑,能够甘愿低头,娶了李青萝,再夫唱妇随的考取功名,那又是何等的没事啊。 可时间不会从来,所以当他看见明明害死了李青萝的李紫萝,竟然能够忘记曾经放下的错,依然无忧无虑地快快乐乐成长。 徐知谦一夜成魔,青萝死了,紫萝凭什么可以美貌依旧的嫁个好二郎。 于是徐知谦做了一个他最不齿的决定,他诱惑了年幼的紫萝,十二岁的紫萝天真无知,小有娇蛮,他只要在她面前无数次表现了他的才华,他的高大,他的温柔,她就轻易地被诱惑了。 一个成年人对付一个小女孩如此的轻而易举。 李紫萝在他的欺骗和收买的仆从挑唆下,开始疯狂地迷恋上他,放弃无数优秀的男子,甘愿下嫁给他,哪怕做妾,也在所不惜。 李紫萝这样一个愚蠢又鄙薄的女子,除了一张早已流逝的美貌,就只剩下空空无也的傻气和自私愚昧的性格。 徐知谦看不起她,却被她这样一个空花瓶吸引,徐知谦越看不起她,就越看不起自己。 害怕对不起李青萝的徐知谦,只能折磨起李紫萝。 最终逼死了这个不聪明的女人,也让二人两个女儿走上了不归路。 “进来吧。” 徐知谦叹了口气,让下人将徐潇潇扶进了徐府,又引着徐湘湘夫妻进了屋。 红色的大门挡住了众人好奇的目光,挡不住外面的纷纷扰扰。 第七章 冤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徐母的死打得林府措手不及,林府一片混乱,昨日红事,今日白事,众人虽同情徐府和徐湘湘,却不免念叨一句晦气。 林熙菡无奈,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只能和林府的主子了道了别,回了崔府,没想到刚入崔府的大门,就听贴身丫鬟绾容拉着林熙菡小声道,“大奶奶那儿和襄阳公主闹开了。” “表姐,何处?”林熙菡想也没想问道。 “表小姐在大奶奶那儿,正安抚着大奶奶来着。”绾容答道。 林熙菡一愣,沉默半响还是道,“哦,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绾容边走边朝四周观望了一会儿,才道,“早间襄阳公主在崔府办花宴就和大奶奶起了几次冲突,柳大奶奶碍于襄阳公主的身份不得不忍了下去。没想到这襄阳公主也是刁钻的,有事没事的反复挑衅柳大奶奶,终究惹恼了大奶奶。大奶奶一个冲动就讽刺了襄阳公主,可这襄阳公主看着刚强跋扈地却是纸糊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绾容话没完,怕是内里有蹊跷,林熙菡更多却听出了内里凶险。 襄阳公主这一晕,崔柳氏几句口角冲突,就成了以下犯上,冲撞皇族的大罪了。 如今正是宪宗重建皇族,打压世家的关键时刻,怕是有人又会借此来打压了崔柳两家。 尤其是崔柳两家最近风头正盛得让人磨牙。 “你刚才说崔表姐在柳大奶奶房里?”林熙菡突然掉头反问绾容,差点让绾容刹不住脚步。冲了上来。 她呆愣了一会才点头,“襄阳公主一晕,柳大奶奶就唤了大夫,没想到大夫一出门。大奶奶也跟着哭跑了出来。” 襄阳公主,晕倒,大夫,哭跑。 林熙菡脑里闪过一连串的词,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按照旧历,崔家大孙媳妇冲撞了公主,崔家哪怕心里清楚蹊跷,但是为了保全崔柳氏,也会抢在襄阳公主告到宗人府前,处置了崔柳氏。 比方说关到家庙反省一段日子。或者禁足。罚跪祠堂之类的事儿。 可听绾容的口气。柳大奶奶不仅没受半点惩罚,反而似受了委屈,得了崔家安抚来着。 更奇特的是襄阳公主和崔大奶奶惯是不对付。不断挑衅崔柳氏,就是想要崔柳氏惹不住,犯了忌讳,现在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又是什么事儿来着? 难不成襄阳公主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崔柳氏手上? 看着又不像,反而更像襄阳公主拿捏了崔柳氏的把柄和崔家的命脉,逼得崔柳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才如此憋屈来着。 林熙菡突然停下去崔柳氏园子的脚步,掉头往襄阳公主那处儿走去。绾容和瑾言诧异道,“小姐,不去表小姐那儿?” “去,襄阳公主那儿?” 林熙菡说完不语,身边伺候的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实在是林熙菡的脸色有些严肃得过分。 襄阳公主如今住在崔家最精致地别院,号做“长乐居”,里面种满了各色珍贵的奇花异草,算是崔家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处儿。 如今寒冬腊月,真是一年里头,最冷的时候,长乐居,却仍旧温暖如春,全耐整个长乐居下不仅烧着地龙,还引着温泉水。 故长乐居堪称四季全春。 彼时襄阳公主心情很好,躺在貂皮软榻上,一边赏花,一边喝茶,一张硕大的虎皮盖住她大半个身子,整个腹部朝下均被遮盖在其中。 而她一看到林熙菡来,整个眼睛都笑细了几分,有些不慎文雅地露出牙齿,“九娘,你来了。我还正想着妹妹要是再不从林家回来,我就抬着轿子,接了回来,一日不见,就想念得紧。” 林熙菡心里诧异,她和襄阳公主不仅没交情,还有几分淡淡地不喜,还真不知道她的亲热从和而来。 襄阳公主许是正得意,不等林熙菡寒暄,又命丫鬟送了一匣子宝石,道,“这是我从关外带来的宝石,据说是和过往的番邦商人换来的,我年纪大了,不慎喜爱这些粉色的东西,正好给妹妹这些新鲜花骨朵儿使用。” 襄阳公主不待林熙菡推辞,就将那匣子宝石交给了林熙菡身边的丫鬟,林熙菡只能答谢道,“谢公主赏赐!” “妹妹寒碜人来着,都是一家人,还一个劲儿的客气。”襄阳公主嗔怪,又让人拿了几个皮子道,“关外野物多,这些皮子也不慎值钱,我让人挑了些给妹妹和崔家妹妹。妹妹若是方便,还请帮我带了去。” 林熙菡扫了一眼,纯色的貂皮狐皮,皮毛鲜亮,色泽均匀,一看就是精选的皮草,想到刚才那一匣子的粉色宝石。 林熙菡心中越发忐忑,这襄阳公主打起什么主意来着。 林熙菡惯是安静,襄阳公主这段日子见多了,心里认定了她是个软弱可欺,容易被糊弄的,故暗笑地点点头,做出亲热状,拉起林熙菡聊起了话来,“我一看妹妹欢喜得紧,日后崔府就咱们两个是宗室女儿,还要多多相亲相亲……” 林熙菡沉默不语,却暗自琢磨起襄阳公主的话来着,襄阳公主凭什么认为她是崔府的人。 林熙菡这一想,就打量起襄阳公主的面色,面色红润,眉眼含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生病的。 但是装病,按照襄阳公主的个性,和她如今的地位,实在没必要去靠装病治崔柳氏,与其装病被揭穿丢了脸面,还不如随意整治起崔柳氏。 一个公主对付一个普通命妇有的是手段。 何至于累得身心受伤。 “听说公主殿下病了,九娘就领着丫鬟来看望一下公主。” 林熙菡突然说话打断了襄阳公主的思路,她反应慢了一拍,才道,“也不是病了,不过是最近身子有些不适。” 襄阳公主边说边露出几分羞涩地喜意,这一举动越发让林熙菡怀疑,直到老嬷嬷端了一碗药,襄阳公主喜滋滋地一饮而尽。 更让林熙菡惊讶张开嘴道,“公主这不是吃药来着?” “哎呦,傻丫头,说什么话来着?” 襄阳公主许是心情好,亦或林熙菡在她眼里就是个天真的傻的,她不仅不觉得林熙菡冒犯了,反而露出几分得意地和林熙菡这个崔家小辈中唯一的宗姬,带着几分喜色地显摆道,“这喝药不代表生病来着,有时候喜事也需要吃药来着。” 林熙菡寄人篱下惯了,旁的没学会,就会看眼色和猜心思,她的眼睛一下子看到了襄阳公主藏在皮毛下的腹部,心顿时一脸,却维持着脸色不变。 林熙菡在襄阳公主 那儿没待多久,就借着还没拜见老太太的事儿,离开了长乐居,直接穿过花园进了崔老太太那儿。 崔老太太地寿安居大小长辈均在,脸色有些严肃难看,听到林熙菡拜访的事儿,也不过传了话,和林熙菡吩咐了几句,就让她离开了。 倒是绾容是个机灵的,她趁机瞄了一眼屋内,才道,“大表少爷跪着地上来着呢?” 林熙菡心里越发明白,快步到了崔柳氏的园子,还没走进园子里,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林熙菡停下了脚步。 就听到崔明椘劝慰道,“嫂子,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呢,你何苦伤了自己的身子,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崔明椘地劝慰柳大奶奶显然没有听进去,她愤怒道,“是啊,没到那地步,什么样才到那地步?是休了我,还是弄死了我,亦或弄个公主平妻,贵妾来恶心我?……” 崔柳氏的声音 充满了愤懑和不平,林熙菡叹了口气,缩回了脚步,暗道怕是自己这个惯是让崔柳氏不顺眼的表妹进去,更刺激了她来着。 果然,林熙菡听到了崔柳氏愤怒地无脑语,“崔柳两家联姻,你们崔家若是个体面的,就不该不顾及两家情分,折腾出个襄阳公主?如今趁了你们表姐妹意了,折腾走我这个碍眼了表嫂,也不见得襄阳公主能容得下你们这两个把着别人管家权的贵女……” 人在愤怒下,最容易犯错了。 崔柳氏原先对崔大舅母的冷淡,以及对崔明椘和林熙菡的偏爱,就有一分不满,如今遇上心烦的事儿,就成了十分不满。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 “只许你们做,还不许我说来着?你们崔家能做得出少爷通奸公主,弄了个孽种,就不能我抱怨一句婆婆偏心小姑子的事儿……” 崔柳氏说得太过分了,林熙菡想上前说几句,却突然被身后人一拉,“抱歉,小姐。” 林熙菡一抬头,就见一面如冠玉,长相俊美,唇色发白的贵公子站在身后,差点吓得魂都飞了,内院后宅,一个男子如何进来的? 不及林熙菡细想,那公子哥儿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崔柳氏的屋子,满园子的丫鬟婆子太过惊讶了,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公子哥已经进了崔柳氏的屋子。 “啊。” 崔明椘身边丫鬟惊呼一声,就被阻止了。 “弟弟,你怎么来了?”崔柳氏也很是惊讶。 温润低沉的声音,“姐姐,我是来替你做主的,若是崔大郎负了你,我就给你做主断了这门亲事,没的姐姐要为了崔柳两家的交情,受那等子肮脏气来着。” “啊……” 崔柳氏一下子哭了出来,倔强疯狂地语气一下子弱了下去,“弟弟,姐姐苦啊……” 第八章 算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柳氏的哭诉,让其弟听的心酸不已。 林熙菡却暗叹,崔柳氏到底年轻太沉不住气了,正如了襄阳公主的意。 不说襄阳公主是否真的有孕,就算有孕也不见得是崔大表哥的。 林熙菡说这话不是因她是崔家外孙女,偏帮自家人,而是崔大表哥的性子向来端庄城府,面上看起来比崔大舅舅圆滑,骨子里却是传统的士大夫思想。 按照他的性情,就算要纳妾,惹了情债,也不会是襄阳公主这类在他眼里不贞不洁的。 何况崔大表哥性子倔强,说一是一,林熙菡刚刚经过崔老太太寿安居,可是亲耳听到他咬死说道,绝对和襄阳公主毫无关系。 古人重誓言,重因果,崔表哥发了这样的誓,便不会是假的。 若崔大表哥和襄阳公主并无关系,他受了冤枉,崔柳氏却不仅不信任他,反而跟着旁人闹腾,怕是日后,就算真相大白,崔大表哥亦是会怨恨上崔柳氏的。 林熙菡这一想,还是不曾惹得住,让绾容给崔明椘传了话。 崔明椘心里气愤崔柳氏迁怒于她,却也是知事的,忍下火气,继续劝道,“嫂子,您先别哭。襄阳公主的事儿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见得是哥哥的孩子。你和哥哥夫妻一体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崔柳氏沉默不语,一个劲儿的哭泣。 崔明椘叹气道。“嫂嫂,你心平气和一点,切莫为了一时意气,中了别人的计策。伤了夫妻情分。” 崔明椘的话,崔柳氏是听在心里的,她也不是不知道崔大郎的性子,按理说绝对是不会和襄阳公主牵扯在一起的。 但是这世上就没有不贪花的蜂蜜,崔大郎若是不招人襄阳公主,襄阳公主如何能够舍下脸面,来算计崔大郎这样一个有夫之妇来着呢? 崔柳氏的心里话,亦是崔老太太训斥崔大表哥的话,“哼,你是冤枉的。世上只有女儿家被占了便宜吃亏的。没的听说过还有男子被强按着喝水。吃了亏的?” “何况襄阳公主就算有什么不适,你难道不知道避嫌一点,可见你也是个不安好心的。” 崔老太太的训斥逼得崔大表哥简直抬不起头来。 崔大表哥也极端诧异。襄阳公主虽然算是残花败柳,三嫁之女,但是好歹有个公主身份,有个襄阳食邑,何必就找揪他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官来着? 难道就是他这个巧合的救命之恩? 崔大表哥救到襄阳公主,也纯属巧合,他一股热血上了战场,等到了战场,还没立到什么功劳,就被强制要求回金陵。满肚子憋屈和无奈。 心中烦闷,崔大表哥就深夜驰马发泄,没想到就遇上了被蛮族残兵围剿追赶的襄阳公主,崔大表哥作为一个正常的大胤男人,如何能忍受外族人糟蹋大胤女人,理所当然的崔大表哥救下了遇难的襄阳公主。 并且回营,带着一帮士兵剿灭了那批追杀襄阳公主主仆的残兵,将襄阳公主及一干陪嫁的大胤官员救了下来,立了功。 崔大表哥虽然当时暗叹天降大功,可怜他一腔热血不得报,才有这番喜事。 现在看来是祸不是福。 简直莫名其妙地被栽了绿帽子。 “老太太,的确不是孙儿。孙儿和襄阳公主恪守礼教,并不曾单独相处过,老太太不信,完全可以换了陪行的官员士兵来问上一问?” 崔大表哥坚定地否决,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没得替别人担个罪责来着。 “哎,你这个不争气的。” 崔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子跪着,她何尝不清楚以孙子的人品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儿,可是襄阳公主就是个烂摊子,谁沾上谁倒霉。 “过几日,还是让你爹爹向陛下奏请,调回你两个弟弟,让你去了蛮族战场,省得在家,惹人眼。” 崔老太太看似糊涂,但是大局上还是清楚的。 崔大舅舅倒是恨铁不成钢,巴不得的狠狠打杀了大儿子一顿,只是老母亲面前,他从来不敢放肆,只得一旁狠狠地瞪了儿子几眼。 唯独崔大舅母神色淡定,“老太太,怕是襄阳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崔大舅母的话,崔老太太何尝不清楚,“先把大孙媳妇安抚好,然后再想法子对付这个别有居心的女人。” 崔老太太对襄阳公主本没好感,现在还拿了个野种栽在大孙子头上,败坏崔家名声,越发让崔老太太觉得襄阳公主可恨。 “只怕大 孙媳妇不是明理聪明的。” 崔大舅母话,还没落,外面就传出一声惊呼,“老太太,不好了,老太太。大奶奶家去了,大奶奶和大舅爷家去了。” 崔老太太顿时气得跳脚,“这个糟心的,没眼见的,做事情就不能用用脑子,同是柳家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笨的。” 崔大舅母叹了口气,看看脸色铁青,神色发狠的儿子,叹了口气,扶起崔老太太,劝慰道,“老大家的,到底年轻,没经过事儿,容易着了别人的道。老太太切莫生气,等过段时间,在把老大家的,接来调教一番就成。” 崔大舅母给了梯子,崔老太太也趁势下去,崔老太太心里气恨,心疼孙子,却也不能不顾及娘家,柳氏到底是她的侄孙女。 “都是不省心的,都是不省心的。你们两个小两口,就此事儿过去,还要好好的过日子。” 崔老太太心里明白孙子怕是对柳氏起了心结,夫妻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信任,柳氏却对崔大郎连半点信任全无,崔大郎如何能够不恼怒。 崔大表哥不语,崔老太太叹气,崔大舅舅见了儿子倔强地不回老太太的话,当即火从肚里出,对着崔大表哥,一个耳光子,“老太太和你说话,你回了没。你这个孽障,实在是丢尽崔家的脸面……” 崔大舅舅学得是酸儒,士大夫的思想,他骨子里认为,崔大表哥要是行事未曾有差池,如何襄阳公主会缠上他,崔柳氏不信任他,必是他犯了错的。 崔大表哥委屈,崔大舅舅半点看不到,崔大舅母心里疼儿子,却也不插手父子二人之事。 等崔大舅舅训斥了好一会儿崔大表哥,气呼呼地扶着崔老太太用膳去了,崔大舅母才上前给儿子递了帕子,擦干了脸道,“你许是不服气你爹爹说的话,做的事儿,觉得他迂腐不讲理。但是他有一句话没说错,你要是心正,能被襄阳公主缠上吗?” “母亲,连你也不信孩儿,我半点不曾对襄阳公主有……”崔大表哥见家中最明理的崔大舅母也不信任他,又是失望又是难过,更多是愤怒无奈。 “不是什么,我知道你不曾对襄阳公主这个人起心思,也不曾对她做过什么,更不会与她有什么暧昧牵扯。” 崔大舅母肯定地打断崔大表哥的话。 “那母亲为何……” “但是大郎,你问问心,问问你将襄阳公主救下真的只是为了救大胤朝的一个弱女子吗?母亲知道,你遇到这样一个弱女子,你也必是会救的,但是你救襄阳公主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她身份吗?” 崔大舅母的反问,崔大表哥沉默一会儿,才道,“我承认,我本来就襄阳公主的时候是出于救被蛮族欺辱的大胤朝妇孺,但是救下襄阳公主,将她带回大营的时候,我已经猜出她身份不简单。但是我当时并无其他心思,我只是想着这个女子身份不简单,许是皇家女子,若是救下她和她的随从,指不定会立个大功来着……” 崔大表哥低喃,反思。 崔大舅母看了,又叹道,“哎,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太急功近利了。你想着襄阳公主许是身份不简单,能立功。襄阳公主何尝没有猜出你身份不简单,没想过故意借你的手,进了大胤朝的大营,能够安全的回到南胤。” “何况襄阳公主回南胤,真正追杀的指不定不是蛮族?” 崔大舅母话一落,崔大表哥当即从功勋中醒来,襄阳公主这个先帝疼爱的侄女,这个宪宗仇人的女儿,这个自请和亲,立了功,又有襄阳食邑的女子,在这世上,最不希望她活下来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宪宗。 “母亲,我错了。我不该贪恋权柄功劳。” 崔大表哥想出了其中关键,襄阳公主从北往南,难道真的就不能借着官家力量回到南胤,她为何不曾借住,除了不信任,更多的是那些老臣老将哪个不心知肚明其中蹊跷,如何肯护住她来着。 唯独崔大表哥这个愣头青,新人,最是好欺骗来着。 何况崔柳一体,江南势力雄厚,在南胤甚至比号称第一世家的赵氏还煊赫。 崔大表哥也许名不经传,却是襄阳公主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 再来襄阳公主如今破釜沉舟,自暴自弃的举止何尝不是一种自保。 不管是襄阳公主不要脸面的缠上崔家大郎,还是二人无媒苟合。 对于宪宗却是个一举打压了崔家和襄阳的机会。 襄阳公主自曝气短,让宪宗消了气,收了她的食邑,平了她的功劳,也省得宪宗视她为眼中钉,保自己一条命。 至于崔家如何下场,崔柳关系如何,对她来说,半点没关系。 第九章 死亡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襄阳公主想得好,她这样的糊涂事儿,最多不过是降了品阶,呵斥一声,没了封地。 再坏还能坏得过无声无息地病逝吗? 甚至于崔柳两家闹翻了,她还算变相地给宪宗皇帝立了功劳,赏她一个年青帅气的世家子做夫君。 崔大郎再不成器,好歹还是崔家嫡长子,有个妻子,却无子嗣,这样的男子,便是作为公主的她,她也嫁不得的。 她又不是福慧宗姬那样得圣宠的皇女,哪怕世家不愿意娶皇女,宪宗也能为了她,搁下面子,硬是赖上去。 襄阳公主的打算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崔柳氏这个柳家女子却是个没心机的,竟然真的上了她信口雌黄的当。 襄阳公主大喜之下,不免几分忐忑,总觉得崔柳家人不至于这么病,不会这个崔柳氏乃是办猪吃老虎。 果然不久,柳家对襄阳公主发动了攻击。 宋御史弹劾襄阳公主通敌叛国,名则大胤朝功臣,实则蛮族奸细,并列举了襄阳公主归南胤期间,南胤所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的受袭事件。 很是巧合的是襄阳公主看了宋御史所弹劾的那些当地政府袭击的时间和地址均与襄阳公主抵达的时间相符合。 并且柳家还出示了襄阳公主在蛮族就怀有身孕的证据――一个蛮族巫医。 而襄阳公主看到那个蛮族医生时,差点吐出血来。此人正是蛮族王庭的医师,曾经还多次给襄阳公主看过病。 这下子朝廷哗然,朝里朝外有关襄阳公主是否是蛮族派过来的奸细之事,吵得沸沸扬扬。 民间甚至编了个话柄。绘声绘色地描写襄阳公主如何记恨父仇,为报父仇,如何枉顾宪宗夫妇的好心,执意嫁到蛮族,挑起蛮族和大胤朝的战争,并在大胤朝即将大胜蛮族之时,如何仗着公主身份,骗取大胤朝官员信任。 又是如何挑拨宪宗和朝臣关系,引发朝廷动乱,出卖大胤朝作战信息等等。 这内里几乎将襄阳公主描写成了天下间头一号的女间谍。 襄阳公主一时尝到了崔大表哥那种有口难言的苦处。 更可怕的是柳氏这个时候在朝廷上状告崔大表哥通奸襄阳公主。导致襄阳公主怀有孽种。 而与此同时崔大郎亦上告宪宗。与襄阳公主从无关系。请宪宗皇帝做主,为他洗刷清白。 襄阳公主万万没想到崔柳两家极好名声的世家,竟然会光明正大地把事情揭开。**裸地把家丑暴露在外面。 襄阳公主想咬死与崔大郎有了关系,但是没过多久她身上来了月事,她偷偷请了大夫一查探。 大夫竟然告诉她,她并没有怀有身孕。 襄阳公主这才发现她其实才是着了圈套的那个人。 可一切皆晚了,她无身孕,恰巧证明了她故意挑起崔柳不和,甚至挑起宪宗和朝臣不和,也变相证明了她是蛮族奸细的身份。 最后的背叛总是来自身边,襄阳公主风雨飘零之际,她身边的老嬷嬷突然将她告上了朝廷。一干莫名其妙出现的证据,再次打得襄阳公主措手不及。 聪明反被聪明误,襄阳公主锒铛入狱,成了大胤朝头一个被斩首的皇女。 “为什么,嬷嬷?到底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整整伺候了我近三十余年,你我情分堪比亲生母女,你为何?” 襄阳公主死前见到了伺候了她一辈子的贴身李嬷嬷,李嬷嬷是她出生就来到身边的教养嬷嬷,对于她来说,比毫无印象的生母还重要的存在。 襄阳公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背叛她。 “公主,不要难过,吃了这断头饭,嬷嬷就会来陪着你,继续伺候你……” 李嬷嬷神情平静,就像从前一般,不管是深处繁华,还是没落寂寥,不管是她得意,还是她失意,她总是那么平静。 从前李嬷嬷的稳重平静,总让她觉得安心,但现在她却有种骨子里发寒地感觉。 “为什么嬷嬷,为什么?” “你告诉我,总让我做个明白鬼,不要被算计死了,还一无所知?” “为什么啊,嬷嬷?看在我是你一手养大的份上,你让我明白一点。” 李嬷嬷叹了口气,“我的孩子,你为什么总是要弄明白所有事情来着呢?人难得糊涂,糊涂未曾不是一种幸福。” “我不要糊涂,我就死也要明明白白。”襄阳公主眼泪混着汗水流,身上的疼痛挡不住心里的痛。 “嬷嬷,你为什么要做叛徒,为什么要背叛我?” 李嬷嬷幽幽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襄阳公主,静谧地神情,仿佛生在佛堂,而不是阴暗的监狱。 “公主我从来没有背叛你,但是从来也没有忠于过你?我从不是你的人,或者说从不是任何皇子皇孙的人。” “啊?” 襄阳公主一时傻眼,“你是谁的人?” 李嬷嬷整个人恍惚起来,仿佛陷入了一种极端狂热地回忆,“我所追寻的那个人,纵使死了,我依然为她而活!为了她的意念,她的理想,乃至于她的延续……” 襄阳公主无法理解李嬷嬷那种癫狂的情感,她只觉得从心底被抛弃,泪水混着汗水流进了嘴里。 “她是谁?“ 李嬷嬷不答。 她苦笑,王府没了,年幼的她不曾哭,她太小了。 被宪宗夫妇逼得不得不远嫁蛮族,她也不曾哭,她心死了。 等到蛮族艰难,饱受欺凌和侮辱,她更不曾哭,她太倔强。 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她的臣子通通被叛乱者杀死,她仍然没有哭,死得非她所爱。 但是这一天她哭了,弃人者,终将被人所弃。 她抛弃了太多人,为了目的,利益和生存。 这一天她被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为了不知所云的人给抛弃了。 “呵呵……” 襄阳公主仔细看了看这个对于她来说,是母亲,是忠仆,是唯一的亲人的老女人,苦笑一声,一口饮尽李嬷嬷带来的断头酒,“是我傻,人背叛需要什么理由。嬷嬷,这杯酒饮尽,咱们就断了情分,但愿来世再也不相识。” 李嬷嬷仍然似从前一般宠溺地看着襄阳公主饮尽酒,看着她因毒发作,而青紫的脸,渗血的眼,以及断了的呼吸。 直到襄阳公主死绝,才上前给襄阳公主擦干净脸,才道,“别怕,公主,别怕公主,老奴很快来陪你了,不管是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老奴都会忠心伺候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背叛你来着。” 李嬷嬷平静木讷的脸,泪眼浑浊,终于说出了襄阳公主最想知道的秘密,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藏得住秘密。公主你去了,老奴就将这个秘密给你带走。老奴是张太后的人,自你出生前就安排在王府的人。“ 李嬷嬷说完,人就断了生息,显然也是早早服了毒的。 没过多久,牢房里走进一个瘸腿的老人,他挪着步子,拉开李嬷嬷,将襄阳公主和李嬷嬷二人的尸身放好,又将毒酒的酒壶襄阳公主手上取走,叹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卿卿性命。” 临走时,朝李嬷嬷看了一眼,给她合上眼,“老伙计何必呢?咱们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是做这样的事情,何必和一个任务对象一起死呢?砍头疼,喝药也是疼的……“ 老瘸子絮絮叨叨很久,等差不多有人来了,才晃悠悠地走出大门,到了门口看到牢头,才道,“张大人,刚才那个老婆子进去许久,还不见出来,该不会是想不开,做了劫狱的事儿?” “哼,劫狱,鬼都知道她害惨了自家主子,怎么还会帮着自家主子劫狱来着?”牢头不屑撇嘴,“怕只怕是趁机来报复的。” 老瘸子听罢,连连点头,“还是大人高见,听说那襄阳公主跋扈着,是个大大的坏人,可见老婆子曾经受过她许多气,这才趁机报仇雪恨来着。” 牢头听了老瘸子干巴巴的奉承,很是没劲地推开他,“去去,少拍马,大爷不吃这一套,还不快把好酒好菜送上,我看你熊样,怕又去勒索那些子探监的犯人家属……” 牢头敲打地话让老瘸子苦起脸,不情不愿地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牢头满意地颠颠,又瞥了几眼老瘸子,呵斥道,“后面是什么?拿出来看看,你个死瘸子,还有胆子私藏东西。” 牢头边说边挥手,老瘸子吓得缩头,露出了银色酒壶。 “乖乖的,这还是纯银的。” 牢头对者酒壶咬了两口,上面两口浅浅牙印,让他露出一抹贪婪猥琐地笑,可这笑容只维持了半会儿,就如何里面的襄阳公主二人一般,再也起不来。 老瘸子叹息,“何必呢?人太贪总要付出代价的,银钱哪里比得过性命。” 老瘸子虽这边说,脸上还是露出几分得意。如今整个牢房知道他来的都死了,他也该消失在人群里,回乡务农。 老瘸子想到家乡刚刚牙牙学语的孙子,就露出一抹笑意。 看着天边的云彩,霞光下的城池,这泱泱大国的皇城如此巍峨辉煌,却不见下面尸骨森森。 曾经死的人太多,现在死的人还会更多。 娘娘深谋远虑,却不见得算无遗漏,这不就着了后人的道。 第十章 疑心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襄阳公主的死,未曾引起南胤朝里朝外的波动,整个南胤全被南北战争的胜利所吸引了。 新元年的春天,南胤打下了北胤的城池,长达近三年的战争终于算是断了一个环节。 纵使伪帝姬文璟及其宠妃唐蕊并未抓获,也全然不影响大胤人民的心情,所以都知道姬文璟这些谋朝篡位的人均像秋后的蚱蜢在也掀不起什么风了。 整个南胤唯独崔柳两家还受襄阳公主旧事影响。 崔柳氏气极之下,失了理智,回了娘家。 却被柳家老祖宗呵斥了一顿,才恍然大悟。 但有碍于颜面,搁不下脸,回崔家。 只能让柳家老祖宗打了圆场,配合了崔家行动,破了襄阳公主的计策,也点醒了宪宗。 宪宗皇帝原也有私心,想要借着襄阳公主的事儿,破坏了崔柳两家的交情。 好在文皇后提醒了他,崔柳两家情分没了,怕是也会君臣起了芥蒂。 宪宗对崔氏并没有太多的信任,早年崔氏一直蛰伏在江南,与宪宗无旧情,后来崔阁老上位,也不过是宪宗无可奈何妥协的结果,并不算得其心意。 但是宪宗对崔氏无旧情,对柳氏一脉却是情分极深。 柳老太爷曾是宪宗的老太傅,上有师生情分,下又有柳氏为了打压李氏一脉嚣张的气焰,配合宪宗的世家打压 计划,退开朝廷纷争这类旧情。 宪宗不愿意与柳氏一脉生分。遂故意对襄阳公主下了死手,来显示对柳崔两家的信任。 二来,宪宗与襄阳公主有旧怨。 宪宗与襄阳公主年纪相差不大,先太子出生前。襄阳公主的生父晋王深得还做太子的高宗欢喜,曾多次差点被册封为皇太孙,直到先皇后诞下先太子,晋王一脉才声势才弱了下去。 可那时候晋王势力业已长成,若不是张太后横空而出,怕是先太子还不能压得住晋王一脉。 而宪宗年少时候不过是个宫娥之子,夹缝生存,处境艰难,想来和宪宗一般大小,得宠的晋王之女襄阳公主对其不甚尊重。 宪宗和襄阳公主的旧仇旧怨。早年宫中还多有议论。 流传最多的一个就是。高宗未过世前。曾多次给襄阳公主定下亲事,可均被做了太子的宪宗给参合没了,逼得襄阳公主不得不年纪一大把了。亲事还不曾定下。 乃至于宪宗登基,襄阳公主不得不自请和亲,来自保。 现在宪宗给襄阳公主栽了个通敌叛国的事儿,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只是襄阳公主最后没死在刑罚上,而是被身边的老奴毒杀了,让众人不禁揣测起襄阳公主,乃至于宪宗,是否均在不可预知的人,算计之下。 当然这些揣测多。众人却不甚在意。 唯独崔柳林这些生在局中的江南世家耿耿于怀,揣测不已。 三月桃花开,今年的冬天走的早,春天又暖的多,花开锦簇,色泽鲜艳,赏花的人自然也比往常多得多。 林熙菡一行人却没太大的心思赏花,崔柳氏想要回崔府,崔大表哥偏偏不愿意去接,崔柳氏怎么也搁不下脸,自己回去。 “大哥到底对嫂子起了芥蒂,嫂子这般僵持下去,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崔明椘折了一截桃枝,凑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林熙菡不语,她旁观者看得清,更明白崔柳氏若是再不回来,好言好语的收回崔大表哥的心,不是会吃亏,还是夫妻情分必回全无。 崔大表哥何其骄傲自尊的人。 他这样的人,可以受打压,可以受侮辱,可以承受苦难和压力。 唯独不能忍受最亲密人的不信任与污蔑。 何况崔柳氏和崔大表哥聚少离多,情分太短,二人感情还无法让崔大表哥能够轻易介怀这段隐痛。 甚至于在林熙菡看来崔柳氏的那些吵闹举动,实在是太失分寸,半点不像正常的世家千金举动。 林熙菡这群人旁人不曾担心太久,崔家老祖宗很快强制地压着崔大表哥接回了崔柳氏。 崔大表哥接的不情不愿,崔柳氏回来的得意洋洋,越发惹得沉默不语的崔大表哥暗自嫌弃,而不自知。 崔柳氏仿佛从襄阳公主这件事上,拿捏住崔家的把柄,腰杆子直了几分,不仅从崔大舅母手上接过了权柄,还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头一把火扔了襄阳公主暂住旧居的所有东西。 一时惹得众人抱怨不已。 崔家老家在钱塘,金陵的住所不过是暂住,一些摆设和装置不如燕京和钱塘的精致古朴。 襄阳公主又来的突然,崔家虽然将她安排在了客房,这客房到底简陋配不上襄阳公主的身份。 崔家无法只能临时借了各房的摆设,临时借到了客房,等到襄阳公主一走,再还给各房。 崔柳氏不明其中旧事,性子又太急切,一时惹恼了众人。 “什么样的人来着?还柳家的姑娘,连掌家都不会,各房的摆设物件儿都没登记好,就急匆匆的对旁人的东西下手,实在急功近利得市侩。” 红绣的嘴巴惯是厉害,林熙菡身边就唯独爱笑的绾容比得上一二。 但绾容的爱笑,嘴甜,却说起话来更利索得梗死人。 “哪里是急功近利,而是大奶奶英明,想是借着襄阳公主的事儿,敲打起府里的人。” 绾容说到要点,崔柳氏不是不清楚襄阳公主园子的装饰和摆置,大多数均是从崔家各房接过来的。 死之时,崔家的人却背叛她,拿着各房的东西讨好襄阳公主的事儿。 崔柳氏心里感到屈辱难过,这才烧毁那些旧物,借此敲打一下捧高踩低的旧人。 林熙菡不语,她实在崔大表嫂的做法不明智,这年头赌气,敲打婆家人,就和老旧历,下毒害人一样愚蠢。 世上哪里有毒杀旁人还不被人所获知的毒药,又不是话本,总有些神秘的奇形怪状的毒药。 万物有理,神什么样的毒药就有什么样的解法。 何况毒杀人的人只要做了,就会被人发现和推理出来。 崔柳氏敲打婆家人,这是将整个婆家都放在她对立面,亦或者放在了低她一等的身份上。 她这种做法不仅崔大舅母这些崔家人不舒坦,就连崔老太太也有些心怀不满,但是崔老太太秉着家和万事兴,又是自家娘家侄孙女,总要照顾一二。 为了崔柳两家的交情,崔老太太不得不将崔柳氏拿出来敲打敲打。 只是崔柳氏心里也明白崔老太太心到底是偏着她的,也不慎将崔老太太的几句告诫放在心上。 最主要的是她心怀怨气,就算襄阳公主事情结束,也一个劲儿的怀疑襄阳公主和崔大表哥之间不见得干净,又觉得崔大舅母是个不明理的,对她这个做媳妇的薄待了。 人心怀愤懑和猜忌,自然对待旁人的态度也恶劣了几分。 崔柳氏对崔大舅母心里怀了想法,对待崔大舅母的态度也是面上尊重,私下里不以为然,有些事情上也对崔大舅母轻慢了起来。 崔大舅母淡笑不语,一时失去了想要帮扶崔柳氏的想法,冷眼看她做作到何时。 崔大表哥若是个糊涂的对崔柳氏的一些做法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崔大表哥这个人惯是心细如发,几件小事上就发现了崔柳氏对崔大舅母以及两个妹妹的薄待,当即对崔柳氏更冷了几分。 好在他刚接了任命,安排南胤小朝廷迁都回燕京府,一时没时间找揪这个越发让他不满的媳妇儿。 崔大舅母心宽,林熙菡和崔明椘也不是那种先来后到上计较的,崔大舅母一松手,崔柳氏越发轻狂起来。 崔家一时间分成了几个等级,头一等的就是崔老太太以及崔大舅舅,下面紧跟着的就是崔柳氏这个做媳妇的,剩下来的才是崔大舅母以及林熙菡二人。 完全违背了一般当家媳妇,伺候婆婆,照料小姑子的举动。 崔家不是苛责的,崔大舅母不发言,崔柳氏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崔家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等到五月份,崔大表哥发现崔柳氏屋里已经全然换上了新装新饰以及上了新茶和供果。 崔大舅母这个做婆婆的却一样未有,甚至还次了一等。 崔大表哥当即爆发了,一下子以崔柳氏忤逆,要将崔柳氏休妻回家。 “崔大郎,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在家执掌家业,伺候婆婆,照料小姑子,任劳任怨,你竟然告我忤逆,要休了我。你说,你是不是外面养了女人……” 崔柳氏自从襄阳公主的事儿上发现做坚贞柔顺的女人吃亏得紧,不及做那等子耍手段,心狠,闹得厉害的女人过得好,性子一下子就变得强硬起来。 崔大表哥呵斥她,她也不会低声下气,反而张扬地和崔大表哥反质问起来。 “哼,伺候婆婆,照料小姑子。你就是这边照料的。” 崔大表哥将一截子茶叶末扔在了崔柳氏脸上,崔柳氏刚想发火,只是手捏着茶叶末儿,闻闻才神色尴尬起来,“崔府这么大,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我管着,我哪能处处周全,顾得来着。” 第十一章 和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柳氏清楚这茶必是从林熙菡那儿出来的,去年遭了水灾,各地的茶产量不丰,今年又由于去年的饥荒天灾,人口锐减,茶场少了茶工,所以春茶量不足。 她又是个号春茶的,家里家外招待得多,又给娘家姐妹送了些显摆一番,这番一折腾,崔府春茶的库存就又少了一大半。 崔柳氏怕日后来人客去的,有人要喝了春茶,春茶不够,丢了崔府的体面。 就一时将去年的秋茶换成了春茶,给林熙菡送了去。 崔柳氏主意打得好,她知道林熙菡无父无母,又不得宫中宠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拿下了,她这样的柳家贵女也不怕林熙菡那个似有若无的宗姬身份。 最主要的是崔柳氏记恨林熙菡和崔明椘曾经帮着襄阳公主说话的事儿,她总觉得襄阳公主必是给了好处这些人,林熙菡和襄阳公主同属于宗室女,必是有勾连的,林熙菡必是曾经偏着襄阳公主做事的。 崔柳氏没报复林熙菡是气量,现在冷淡对待不过是正常。 “顾不过来,你堂堂一个柳家小姐,就连分内的掌家都完成不了?”崔大表哥冷笑,“哼,若是做不了,还不如交给旁人来着。” 崔大表哥又想到自己妹妹学着掌家的时候,也没出现过家中贡茶不够的事儿,想来崔柳氏必是起了私心,欺负起人来。 “你办事,做人。还不如两个孩子来着。” 崔大表哥厌恶地皱皱眉头。 “我怎么不如两孩子,不如两孩子顺了你的心,捧高踩低顺着你的心,逢迎襄阳公主。可惜老天爷长眼。襄阳公主死了……” 崔柳氏这下被刺激到了,她本来心虚,知道自己不该轻狂,失了分寸,拿了崔府的东西任意给娘家闺蜜送去,显摆一番自己在崔家当家人身份,不似其他姐妹还在苦熬媳妇儿,忘了崔府的库存,才导致于做下薄待孤女这等子不体面的事儿。 但是崔大表哥连讽带讥地嘲笑,尤其讽刺她不如两个丫头片子的事儿。实在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只要想起襄阳公主就一肚子火气。 “不知所谓。不要以为拿着襄阳公主的旧事儿说话。就能扯开你不敬父母。刻薄弟妹的事儿。” 崔大表哥简直无法理解崔柳氏为何总是盼着他和襄阳公主那样的女人有关系,自己犯了错不承认,反而将所有的事情推卸给一个死人。 他无法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纠缠不休。只要想到崔柳氏不敬长辈,刻薄小姑子,就对她厌烦不已,懒得和她讲话,讲也讲不通。 “你家去吧。崔家养不起你。” 崔大表哥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光洁清晰,他冷漠的神情,无情的眼神,以及冰冷的声音,却让崔柳氏堕入了冰渊里。 许是刚才崔大表哥太过平淡了,崔柳氏还觉得能仗着几分气焰压下崔大表哥。可现在崔柳氏却知道自己的夫君真的生气了。 崔柳氏觉得委屈,“你真的要休了我。” 崔柳氏早在嫁给崔家大郎前,就对这个少年郎早有了解。 稳重上进,长相俊美,气质儒雅,算是一干世家子中数一数二的贵婿,她曾经暗自琢磨崔大郎不是娶了哪个宗室女,就是娶世家长房嫡女。 唯独没想过她这个柳家旁枝女竟然能打败一干嫡支嫡脉的世家贵女,嫁到了崔氏长房嫡长子,成了当家宗妇。 正因为没有想到,崔柳氏一直保持着一颗怀疑的心,来看待她的夫君,她的家庭。 崔柳氏想做一个崔家合格的媳妇,却总是找不到方法,她又为了自己廉价的自尊和体统,放不下架子,不甘心向她心目中敌对的婆婆求教。 这才会早期在崔家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场景。 又在各种委屈尴尬中,对崔家人越发抵触,以至于在襄阳公主的事情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再次失了崔家人的心。 崔柳氏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错,只是她不想承认自己的错,想要通过襄阳公主的事儿,拿捏崔家人,压住崔家人,让自己在崔家更有体面些。 但是她的方法终究是错的。 “你真的要休我。”崔柳氏哆嗦着嘴唇,看着崔大郎纤白的手指拿着毫笔写下一个个黑色的“诅咒”。 “不是出妻书。是和离书。” 崔大郎搁下笔,轻轻吹开,放在案几上,“你我夫妻二人情分已尽,信任全无,与其日益为旧事生恨,不如就此分开。” 宋涛纸纸质厚实,干得快,不易熏染,上面的墨迹很快就干了。 崔大郎递给崔柳氏,崔柳氏避开不接,崔大郎又递过去,平静道,“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私欲,顺从你撺掇,抛弃家族的利益,去博取所谓的功勋,然后一错再错为了功勋,救了襄阳公主,以至于落入旁人的陷井,让崔柳两家陷入尴尬的境地,惹下无数笑柄。” 崔大郎的话,让崔柳氏落泪,下面的话更让崔柳氏难过。 “但是我不能再错下去了。你不适合做崔家主妇,我需要给弟妹找个合适的长嫂,而不是争风吃醋,没事找事的小媳妇。你要的是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我要的是操持家业,过日子的人,我们不合适。” “崔郎,你真的要不顾及夫妻情分,休了我不成?”崔柳氏不甘心,“我对崔家没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休了我。” “柳氏,做崔家主妇除了享受当家主母的权利,更多是清醒理智地站着,为家族,做出得体合理的行动。而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和自己个人的小心眼,乱行使权利,和乱做出决定。” 崔大表哥话,此情此景,只会让崔柳氏越发生气,她一手拿过那张和离书,一把撕掉,“我不和离。我没错,我不合理。” 崔柳氏眼泪忍不住掉,她嘴上硬,心里明白自己是有错的。 只是她不甘心,她不过是小小的疏漏,何至于崔大郎要休妻,必是崔大郎外面有了人。 “我不会便宜了别人的。” “柳氏,理智点。” 崔大郎叹息,“当家主母不好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家主母干下任意一件小事儿,都会影响崔氏全族,因为你代表的是整个崔氏,我不能让你肆意妄为的毁了全族。可崔柳氏你嫁入崔家这么久了,却还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崔大表哥迎娶崔柳氏全是因为政治环境,不得不的选择。不得不找个周全稳重的主母,出生不能太差,身份不能太高,又不能是当时政治格局下敌对力量。 于是在众多符合的联姻的情况下,崔家还是选择了柳家,却又因为崔老太太的私心,以及对崔柳氏祖父这一支的帮扶,却柳家,选定了崔柳氏。 现在看来,很多时候当家主母还是含糊不得,半点不能妥协。 崔大表哥看着崔柳氏叹息。 “我怎么肆意妄为了,不过是没有给你小表妹新茶,何至于闹得这般天翻地覆。” 崔柳氏看来,她不过是没给新茶林熙菡,算是什么大事儿。 “你觉得是九娘茶的事儿吗?而是你这段时间的种种作为,越发让我失望得……” 崔大郎未完,崔柳氏就晕了过去。 崔大表哥叹息,唤了丫鬟,给崔柳氏请了郎中。 自己却不曾留下,反而写了封和离书,让送到了柳家,独自一个人,跪倒了祠堂去了。 “太太,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林熙菡正坐在崔大舅母屋里,跟着崔大舅母学习阎氏写真画。阎立本是唐朝的画家官员,其家族兄弟皆擅长绘画,画风写实,人物传神,极具个人特色。 林熙菡对绘画兴趣颇高,但却在表姐妹三人中并不算最有灵性的,却是学得最认真的。 林熙菡、白霜霜、崔明椘三人,白霜霜最有灵性,她学得不认真,却极富有创意,她偶然发现的明暗对比和立体线条的画法,几乎开创了一个崭新的画风。 若不是阎立本这类老画家,在人物像上其实部分有些考虑到这些,只是没有白霜霜想得清楚明白而已。 对于白霜霜的奇思妙想,创意连连,林熙菡很是佩服,却也不甘示弱,暗自苦练多年,直到现如今才将白霜霜当年提议的画风溶于了新画风。 可惜林熙菡的这一画风不太得崔大舅母欢喜,她是标准的写意派,觉得过于写实,就失去了其中精华,二人一番争持,就争持到了顾恺之、阎立本这类擅长人物画的画家身上。 又因崔大舅母手上有着阎立本的旧作,二人就拉着崔表姐开始赏画,描画。 正在兴头,崔柳氏就“呜咽”一声,哭哭啼啼地冲到了崔家,吓得林熙菡差点扔了笔,洒了墨迹。 崔大舅母微皱眉头,不待崔大舅母发问,崔柳氏又“嘤嘤呜呜”地喊道,“太太,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崔大郎要休了我……” “休了你。” 崔大舅母一惊,自家儿子她还是清楚的,早就因襄阳公主旧事对崔柳氏不满了,但要说道休妻,怕是按照崔大郎的性子,不到了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休妻来着。 第十二章 欲离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是崔家的外甥女儿,再这种场景下,还是有了几分尴尬,避无可避,只能干巴巴地劝慰道,“大表嫂,那你别哭,大表哥和你夫妻情分深,怕是一时气愤而已。” 林熙菡话这般说,崔大舅母也觉得是小两口矛盾的气话,遂道,“舜华,你放心,大郎男儿大丈夫还和夫人闹脾气,我必会训了他。你先起来说话。” “呜呜……” 柳舜华一个劲儿的哭泣,就是不站起来,跪在崔大舅母身前直嚷嚷,“婆婆,媳妇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你直接打骂就成,求您还是别让大郎休了我。” 崔大舅母这才明白,敢情柳舜华跑到婆婆面前,不是找个声援,求助的,而是认为她挑唆了小夫妻的感情。 崔大舅母又气又恨,对柳舜华还剩下的三分维护,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没的听说小夫妻斗嘴闹矛盾,还怨怪起婆婆来着。柳舜华,我问你,我这做婆婆的哪里做的不好,虐待了你这个做媳妇的,坑害了你,需要让你这个夫妻房里的龌龊事儿都算到我这个做婆婆的身上。” 柳舜华这个做媳妇的,哪里敢回到崔大舅母的话,当面指责崔大舅母的不是,若是说了,不就是承认自己对婆婆不敬了。 “婆婆,你饶了媳妇吧。媳妇儿知错了,别休了我家去。” 柳舜华不答崔大舅母的话,一个劲儿的哭泣,只是逼着崔大舅母给她做主。 崔大舅母越发恼怒,又憋屈又烦闷,还不知道事情的因由。 林熙菡叹了口气,走到柳舜华跟前,搀扶柳舜华道,“嫂子,你先起来说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好歹说清楚,才能让舅母替你做主。你这般一个劲儿的哭闹也是无济于事的。” 柳舜华对崔家人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唯独对林熙菡这个惹祸的外人恼怒不已,她冷嗤了一声,推开林熙菡扶着她胳膊的手。面上强忍平静。嘴角却勾起一分讽刺,“妹妹话说得好听,但是这事儿还是妹妹最清楚。” 林熙菡讶异。“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柳舜华一见林熙菡无辜的表情,就恨不得撕开她这张伪善的脸。 借住旁人家,也不知道奉承一下子当家主母,还过得和旁人家的小姐一般无二,稍微怠慢一点,就挑唆得旁人夫妻不合。 现在装什么无辜来着。 “妹妹,有些事儿,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过顺心的日子无可厚非。但是不该挑唆了你表哥和我夫妻不合。下次表嫂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当面对表嫂说。” 柳舜华的话火药味儿浓,话里话外对林熙菡嫌弃不已,林熙菡又窝火,又莫名其妙,“表嫂。竟然让我当面说,那我就直说了。” “表嫂,你觉得你哪里怠慢了我,才能让表哥冒着崔柳两家反目成仇,休了表嫂来着?” 林熙菡静静看着柳舜华。一双眼睛如一弯湖水,静谧又深沉,让柳舜华脱口而出的愤怒又冷了回去,她脑海里想了很多。 柳舜华刚到崔府的时候,对林熙菡并不是如今这般嫌弃,只是尚适应新媳妇的身份,就要伺候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姑子,一时,就起了些委屈。 又因为崔大表哥贪功私上战场,受了崔大舅母的嫌弃敲打,而林熙菡两人却能够无忧无虑地继续享受闺阁千金的优待,越发让柳舜华心中不舒坦。 尤其是大舅母不将掌家权给她这个长房长媳,而是给要出嫁的小姑子崔明椘和林熙菡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让柳舜华不平至极。 好不容易等到能替她撑腰的崔大表哥回来,他又带了个让她丢尽脸面的襄阳公主,这个时候崔家不仅没有维护她这个长房媳妇的体面,反而让她处处避让襄阳公主。 最可恨的是崔明椘和林熙菡明明是她的小姑子,却不仅没有帮着她对付襄阳公主,反而多次劝她不要意气用事。 而襄阳公主也投桃报李的只针对她一个人,对林熙菡二人颇有亲近和拉拢。 这怎么能不让柳舜华揣测三人之间是否有她不知道的交情。 柳舜华对林熙菡二人心中怀有怨气,等到她回崔府,掌了管家权,能拿捏着林熙菡二人,却又不能不碍着崔家的名声和崔府主子的偏爱等等原因,崔明椘和林熙菡两小姑子照料有加,如何不让柳舜华心中憋屈。 柳舜华从不觉得自己过分,她觉得她不过是无法子下,稍微换了林熙菡的茶品,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凭什么崔大表哥会闹得要休了她。 故柳舜华越发觉得林熙菡白眼狼似的,忘了往日自己对她的照顾,就拿捏了她一次失误,挑唆了崔大表哥休了她。 当然林熙菡能做下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干得的,里面少不了崔大舅母几个人的偏帮。 柳舜华专了牛角尖,林熙菡的反问不仅没让她反省过来,反而让她越发委屈,泪眼汪汪,她避开林熙菡,不搭理林熙菡,拉住崔大舅母的裤脚,哭道,“婆婆,你还是饶过媳妇吧。” 林熙菡叹了口气,朝崔大舅母点点头,崔大舅母也不好当着小姑子面,呵斥媳妇儿,丢了崔柳氏当家主母的面子,遂点头,让林熙菡出了门。 林熙菡刚出了小院没多久,就将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散了出去,关上了厢房的门。 紧闭的大门好似能关住秘密,林熙菡还是听到柳舜华不平又委屈地哭喊,“婆婆,媳妇对崔家没功劳也有苦劳,为崔家……” 崔大舅母的声音小,林熙菡听不到,她也不想听,进了自己的园子,才对绾容道,“怕是咱们在崔家也留不久了。” 傍晚,林熙菡和崔明椘吃了并蒂园的小厨房膳食,见听到崔老太太身边的朱嬷嬷唤家里的姑娘到寿安居用膳。 林熙菡看看时辰,这都到了戌时,崔老太太注重养生,惯是酉时一刻就用完了膳食。 崔明椘也听到绾容报了时辰,当即板着个脸,“没个消停的,闹得这般晚,也不嫌累得慌。” 林熙菡不语,崔明椘是正经小姑子,什么话都能说,她又不是,没的没事惹事的。 林熙菡二人穿过小花径,走过长廊,进了崔老太太的园子。 崔老太太早就等着她们二人,见了她们就问吃过没。 二人答道用完膳。 崔老太太想想还是让丫鬟上了一盏消食山楂茶,才问起了正事儿,“椘姐儿和九娘,年纪也大了,有件事儿心里也是清楚的。” 二人点头。 崔老太太又道,“你哥哥和你嫂子闹着要和离,崔柳两家世代姻亲,这一闹,怕是两家情分都毁了。“ 林熙菡不语,崔明椘静待崔老太太下一句话。 崔老太太微蹙眉头,这时候不由想起最会讨巧卖乖,察言观色的白霜霜来着,怕是她在,早就巧舌令黄,解决了大孙子夫妻的矛盾,就算再不成,也会在此时,接着老太太话下去。 林熙菡不说话,崔老太太不能不接着说下去,“九娘,老婆子我有些安抚两小夫妻,却不大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纷,你给老婆子说说,他们二人到底为何起了矛盾。“ 林熙菡无语,这有些时候,你不惹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上门。 “外祖母,说实话,九娘实在不知道。” 林熙菡的话,崔老太太满脸不信,林熙菡无奈又道,“老太太若是不信,满府问了去,我生为闺阁女子,和大表哥再兄妹情分,也不好随意见面来着。九娘上次见大表哥还在月初。” 林熙菡说话,崔老太太朝崔明椘看看,崔明椘连连点头,就连并蒂园的教养嬷嬷也点头答是。 崔老太太这下疑惑了,自家娘家侄孙女哭闹到自己这儿,吵闹不休,指名道姓的说了小姑子挑唆了他们夫妻情分。 崔老太太还当柳舜华薄待了林熙菡,林熙菡一时不忿告了大郎,这才引起了一腔口舌之争。 只是没想到林熙菡连崔大郎的面都没见过。 崔老太太心里清楚这个娘家侄孙女不是什么明理的,她心里也不见得欢喜她,但是碍于娘家的关系,崔柳两家的百年情分,不得不容忍她。 最主要的柳舜华已经嫁入了崔府,崔老太太再懊悔不已,也不能做了崔府头一个出妻的人家,只能是好是坏,忍着。 崔老太太心里暗自嘀咕,怎么当年观望的时候,没看出来柳舜华是这么个性子。 崔老太太嘀咕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外孙女虽然不说话,但是出口的话比侄孙女靠谱多了,遂道,“你大表嫂说是你大哥替你做主来着,你帮外祖母想想到底哪儿惹了这对冤家火气,简直是闹得老婆子我头疼。” 林熙菡无奈,“外祖母,孙女实在不清楚。大表嫂,刚才还在大舅母哪儿说是我挑唆了他们夫妻情分。惹得我一头雾水。” 崔老太太见问不出什么了,就将年初给两孙女打的新首饰,让二人领了回去,就打发二人出去了。 第十三章 大局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这边问不出事由,到底还是从崔大郎身边的小厮那儿猜到了事情真相。 原来柳舜华赶着去娘家炫耀,一时耗光了崔府泰半的春茶,待到府上的供应不够之时,柳舜华不得不做了手脚,将往日送给崔氏旁枝的春茶少了几两。 崔家族人富裕,春茶少上一两钱,也没什么人在意。 但那家都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崔氏再严谨上规矩的世家,也是有一个心情怪癖的。 这头一个就数到了梅花山十七房的老爷子。 崔十七按照辈分排下来,算是崔阁老的族叔,出自崔阁老老祖父的庶弟那支。 早年崔十七这支也算是崔家旁枝的头一份,崔十七年少的时候,这支还闯下“金山崔”的名号,可见府上富裕。 只是崔十七的父亲确是个好风雅,不擅营生的,性子单纯可欺,便是崔家护着,到底还是败落了这支的万贯家财。 崔十七经历了人情冷暖,性子就比旁人多了几分乖戾,最恨旁人轻慢了他。 嫡支今年送来的春茶少了几钱,旁人不甚在意。 崔十七这个极号安溪春茶的老头,拿到手上掂量了一下,一看少了他几钱春茶,心里就不大乐意,又听旁人也少了,只能勉强认定是去年的灾年,影响了今年收成。 可等他茶没喝完,就听到了市井说道了崔府奢华富贵,崔府大奶奶把安溪春茶当菘般送人,当即就勃然大怒。 他性子乖戾,觉得崔柳氏仗着自己是柳家人,看不起崔家旁枝,拿了崔家的东西,往娘家送。 崔十七如何忍得。 当即就找到了崔大舅舅理论。 崔大舅舅性子温和宽厚,不甚在意,当崔十七少了茶喝。便掏了自己房里的春茶分例送给崔十七。 崔十七收了茶,却越发恼火,觉得崔大舅舅这房必回败了崔家产业,但他知道崔大舅舅的性子过于绵软,不太起作用。便暗恨能做事的主子不在家。 小老头性子倔强。有恒心,愣是不归家,住到了族学的小阁楼里。等着崔阁老和崔大郎归家,替崔氏做主。 崔阁老,小老头没等到,等到了本就崔柳氏极为不满的崔大郎。 崔十七将柳舜华的事儿添油加醋地给崔大郎说了一通,当即惹得崔大郎对柳舜华不满至极。 崔大郎给崔十七保证,必回教训了败家的娘们,打发走不满的旁枝,才进了崔大舅母房里,找崔大舅母谈及崔柳氏的事儿。希望崔大舅母教训敲打一番柳舜华这个儿媳妇。 没想到崔大郎还没和崔大舅母这个母亲叙话,喝了一口崔大舅母房里的茶,就一股子热血涌上了头。 崔大舅舅做事情呆板,他一次性将自己房里的分例分出去,崔大舅母自然也就没了春茶可喝,只能取了隔年的旧茶将就。 而崔大郎却想到崔府的春茶。连崔府的主母崔大舅母都没得喝,偏偏柳舜华一干子各房的妹子都将安溪春茶当洗漱水用。 如何不让崔大郎恼火,如何不变相证明了柳舜华不孝婆婆。 更何况柳舜华对待崔大舅母这些心中有芥蒂的亲人并不算周全,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崔大郎也能感觉出来。 崔大郎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细致,他只要一进崔大舅母的园子,就知道这园子的花草树木修剪的时间有些长了,府上的仆从对崔大舅母没了往日的殷勤。 由不得崔大郎不多想,等到他进了自己的园子,见了屋内的摆设吃食,竟然比崔大舅母这个做婆婆的还精细上三分,当即就明白了柳舜华对崔大舅母不算孝顺。 旧仇新恨,崔大郎一时脑热,当即对柳舜华这个做媳妇的呵斥不已。 而柳舜华从襄阳公主的旧事上得了便宜,自认为只要闹,拿捏着崔府不敢和柳氏翻脸,就能压住了崔大郎。 但是夫妻过日子,不是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而是用心过日子。 柳舜华的种种作为早就让崔大郎不满至极,而襄阳公主的旧事更是一根救命稻草,被柳舜华抽了出来,压坏了崔大郎心中最后一根弦。 崔大郎性格倔强,下定决心要和柳舜华和离,崔家劝也好,柳家骂也好,柳舜华哭诉亦好,他就是死咬着不松口,跪在阴暗的祠堂,不吃不喝。 长房嫡孙,崔大郎在崔家地位不同于旁人,崔家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崔家松口,柳家也很快松口了。 柳舜华眼看她就要成了弃妇,又恨又恼,一个激动了,晕了过去,这才查不出来柳舜华有了身孕。 柳舜华有了身孕,崔大郎也不能弃了她。 无法崔大郎和离这事儿终究成了高高抬起,低低放下的事儿。 只是崔大表哥对柳舜华的情分终究耗尽了。 而柳舜华也仗着身孕很是闹腾了一番,直到柳家当家太太,柳舜华的婶娘质问了一句,“非得做同床异梦的夫妻不成。” 柳舜华这才想到崔家是没有出妇,但是崔家二房福慧帝姬那儿正缺着香火,崔小舅舅人失踪多年,指不定就去了。 福慧帝姬无依无靠,她最疼崔家三个侄子,早就有过继打算,要是一下子心疼了崔大郎,让崔大郎做了兼祧的嗣子,柳舜华就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最重要的是柳舜华再占理,她无子就是最大的没理,她不能保证自己肚子这个就是儿子。 若不幸,生了个女儿,柳舜华如何再生个儿子。 崔大郎如今连柳舜华的房都不进,柳舜华相生也难。 崔家再重视崔柳两家情分,总不能让嫡长子无子来着。 那个时候不敢是出妻,还是兼祧,柳舜华无子都是替他人做嫁衣,到时候崔大郎另娶,亦或从兼祧的那房过继了子嗣来,柳舜华皆是满盘皆输。 柳舜华从迷障中清醒,襄阳公主的那场吵闹让她尝到了甜头,自认为抓到了尚方宝剑,此时才发现她仍旧现在襄阳公主的最后一个圈套中。 柳舜华醒来,想要挽回曾经端庄明理的形象,想要恢复旧日婆媳、姑嫂情分,想要笼络回丈夫的心,却发现这一切太难了。 柳舜华此时不管做什么,崔大舅母都对她有偏见,不冷不热,既不责备她也不疼惜她,对她的态度比林熙菡和冷漠,就连惯是偏疼她的崔老太太也对她少了几分热情和亲昵,更不用说几乎被她指着鼻子骂的林熙菡两表姐妹。 柳舜华心里憋屈,忧思过重,一下子见了红,差点流了孩子。 崔老太太又气又恨,一个劲儿的骂“冤孽”。 崔大舅母也对这个媳妇很是无语,亲近不得,关照不得,不冷不热亦不成,崔大舅母暗道伺候崔老太太这个婆婆几十年都没和一个心思多的媳妇相处累。 倒是林熙菡二人小姑娘家,到底心思单纯,劝了两句,“安心养胎。” 柳舜华自是不曾听了进去,她这次见红,越发看到了崔家人情冷漠。 柳舜华一味的指责崔家,怨怪崔家,她不似从前那般闹腾,却闷在心里开始憋闷自己来。 柳家的人也来劝了几回,柳家小舅子亦是领着新媳妇来伺候了柳舜华这个姐姐几回,但是一时将自己逼到绝境的柳舜华如何听得进去。 柳舜华女儿家想要的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夫妻之情,崔大郎要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之情。 一个重视情义,一个重视道义,一个看重痴情,一个看重责任,一个过于多思,一个过于刚正。 两个人说不起来谁对谁错,感性遇上了理性,爱情遇上了生活,终究在相互不妥协下走上了分崩离析的结局。 柳舜华缠绵于病榻,就连腹中的胎儿也挡不住她的自厌的情绪。 崔家此时不得不催促愤而外调接应崔阁老回南胤的崔大郎。 只可惜南胤和北胤最后关头,北胤早就败了大半年,但是残军就顺着鸭绿江逃到东京汉江府地带。 这座半岛在唐时为高丽、新罗、百济的领土,后女帝时期多次征战,将此处变成酆矢王朝的东京和汉江两府。 后酆矢王朝被大胤朝所取代,东京和汉江两府自是也成了大胤朝的领土。 东京和汉江历经中土两个王朝,汉化已经相当明显,地方通婚也很严重,基本上和中原人毫无区别。 但是到底是原居民占多,好在原居民心情温顺,除地方土豪多有野蛮,大多数还是向往中土生活,本分过日子。 东京和汉江也曾一度成为大胤以北繁华的港口商贸大府,北胤王氏残军逃亡此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批残军不仅带着王皇后及伪帝长子逃至两府,隔江建立小北胤,还掳走了大批名人义士以及大量的金银财富,狠狠扇了带着唐蕊和南胤作战的姬文璟一个耳光。 可以说南胤之所以能够提早攻下燕京府城,里面有一半的功劳属于这个下手极狠的皇后。 女人的报复和气可怕,姬文璟万万没想到温柔善良,贤惠大方,自请留守的王皇后,会背叛了他。 纵使他明知自己有诸多对不起王皇后这个妻子的地方,也清楚自己自私地只带走唐蕊,就有了抛弃王皇后母子,将他们陷入险境的心思。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皇后的报复会来得如此惨烈。 第十四章 庸人自扰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更可怕的是王皇后不仅仅是一时义愤的报复。 姬文璟手上有近八十万的精兵,而南胤不过是近几年征录地方番兵,还不到五十余万,其中还有二十万被派遣去了支援文永康这些抗蛮的老将去了。 若不是姬文璟倒逆施行以及天灾*,南胤根本无与北胤一战之力。 而南胤最后能够攻下燕京府,并且让姬文璟无再战之力,不得不携带唐蕊西逃。 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以王皇后为首的王氏家族,借着新生太子的身份以及众人对唐蕊的不满,挖走了姬文璟手上一半的兵力。 故南胤对北胤的战争在燕京府一战不算最艰难的,最艰难的反而是攻下皇城后,围剿王皇后鸭绿江之东的新领地。 不过很快王皇后这个聪明的女人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她派遣使臣,以她掳走的宪宗旧臣以及大胤名人义士,换取东京和汉江两个封地。 并且作为交换,她愿意以太后的身份,替小太子对姬少康俯首称臣,呵斥姬文璟倒逆施行的种种罪状,向京都宪宗求封东京王妃以及小太子为东京小王爷。 宪宗及大胤朝臣不由不对王皇后这个女流之辈刮目相看,经过多次商谈,最终宪宗昭告天下,姬文璟谋逆七宗罪以及姬文璟一干乱党的罪状和诸如此列的惩罚。 而王皇后母子改为弃暗投明的降臣,并以协助南胤大战成功的种种功绩,封为东京王妃以及东京小王爷,其母子食邑便是东京和汉江两地。 当然母子二人的近四十万的精兵,有泰半的精兵被宪宗分化和编制分往各地驻地,只留下不到十五万的地方常驻兵用于保护东京王妃母子。 宪宗仁义的做法取得了朝里朝外的大儒和名士赞赏,而宪宗夫妇却不得不苦笑面对这些美名,天灾*,连连战争。民不聊生,苦的是天下老百姓。 满目苍夷的大胤朝打不起了。 宪宗夫妇不得不对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王皇后妥协,做下了东京和汉江两食邑的妥协。 特别是王皇后最后一手带走了诸多为南胤做出巨大贡献的名士名臣,宪宗夫妇背不起骂名,扛不住满朝文武世家的指责。这才无奈做出了这场荒唐的交换。 宪宗的旨意已经下了。哪怕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将汉江和东京两府交予了王皇后等人,并且派遣臣子去东京王爷的封地接回“被王皇后所救助保护”的大胤臣子。 而其中就有一着不慎的伍敬行以及晕乎乎的崔阁老。 崔大郎便以祖父在外的孝道。自请去了东京府接回这些老臣。 这个秋天有点冷。 晚夏天刚过,秋天刚到,柳舜华终于在早产下一个羸弱的女儿,就去了。 柳舜华最后也没等到正在东京和王皇后交涉人质的崔大郎,当然她到死也不曾想过要见崔大郎。 柳舜华一直到死都怨怪崔大郎对她不够用心,对她无情,对她有了贰心,怨怪崔家上有歹毒的婆婆,刻薄的小姑子。别有居心的表妹。 柳舜华临死前还防备着崔家这群人,唤来柳家的长辈和自己的亲弟弟,将她的嫁妆通通备了案,一份为二交给了婆家宗族以及柳家宗族代管,而契书和日常打理就交给了她的亲弟弟柳小舅子。 崔家富裕,崔大舅母也从不曾对这个儿媳妇有过什么歹意。虽然被儿媳妇临死的举动恶心了一把,也怜惜她少年早夭,临死前的一颗慈母心,也不得不忍了下去,无视她这些防备不信任婆家的举动。 柳舜华的嫁妆造册在嫁妆入崔家府库前就造册好了。直接取了来,给崔柳两家人观看无二后,就在衙门和银号立了契书。 柳舜华许是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想起女儿还在崔家过日子,这般举止实在得罪了婆婆和公公,就留下遗言,将契书的一份交给婆婆保管。 崔大舅母想要拒绝,但人已经死了,柳舜华的女儿也是她的孙女,也总不能完全不管。 可惜崔大舅母这份心思最后还是被柳小舅子夫妇给恶心到了。 这柳小舅子又像上次一般摸进了柳家内院,想要看看崔家是否暗地里虐待了出生十几天的恬姐儿。 柳小舅子这次不像先前那般幸运,崔家新至毫无防备。 崔家仆从护卫上次失误很是吃了亏,这次又见上次的罪魁祸首至,新仇旧恨,当然故作不知柳小舅子的身份,往死里揍了他一顿。 柳小舅子吃了这样的暗亏,按理说聪明的人就瞒了过去,没想到柳小舅子的媳妇却不是个聪明的,相反相当茹莽,反而闹闹咧咧的闹到了崔家门庭。 柳小舅子的媳妇是江东魏家的嫡女,是个武勋世家,性子粗鲁,大大咧咧的不甚在意礼教,按理说她不该嫁到柳家这样的文人家庭。 可惜世上总有让人不如意的,宪宗夫妇出于某种心态,故意将魏家人人避之不及的女儿嫁到柳家门庭。 当然魏家女儿也不负宪宗夫妇的期盼,短短半年不到,先是搅得柳家老牌子的世家不得不将柳小舅子夫妻提前分了出去,还多次动用族规教训了柳小舅子夫妇。 可便是这样魏家夫妇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忽视的,几句挑唆和撺掇就唬得吃醋嫉恨,心胸不够宽的柳舜华走上了偏路,自己逼自己,一命呜呼了。 魏氏上不是崔家的老辈分亲戚,下不是崔家媳妇小姑子,半点血缘关系全无,崔家也不怕她丢了名誉影响了崔家,当即很是不客气地将魏氏撵了出去。 魏氏脸面全无,当即跑到了婆婆池氏那儿挑拨起来。 柳舜华的母亲池氏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怨不得崔家,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身上一块肉,心里还是对崔家有了几分怨怼。 池氏心中不满,还知道怜惜在崔家过日子的小外孙女恬姐儿,忍着伤心,给崔家赔礼道歉了一番,就收拾起魏氏这个让她早就不满的祸害。 魏氏被教训了一通,柳家人就给柳小舅舅谋了一个远放西北的差事,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将他们夫妇二人打发得远远的。 柳家这一番动作,自然瞒不住姻亲崔家,投桃报李,崔家人也给满月的恬姐儿举行了盛大的满月宴会,并承诺崔大郎给柳舜华会守丧妻的旧礼,且为了恬姐儿的将来,期望先夫人娘家帮着寻个能照顾好恬姐儿的继妻。 崔家做得光明磊落,池夫人心中还有隐愧,不由对崔家亲昵了几分,来借此表达崔柳两家的姻亲关系不会随着女儿过世,而存了间隙。 崔柳两家到底存没存间隙,两家人心里清楚,面上好歹是平和亲昵的。 冬天第一场大雪,京都崔家的旧府宅终于重建完成,崔阁老也被崔大郎接了回燕京府,等着金陵的崔家人至。 林熙菡一行人在小年前,终于抵达了故地。 而恬姐儿也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父亲崔大郎。 林熙菡很是怜惜恬姐儿这个和她一般丧母的侄女,对恬姐儿很是热情,日日拜访,询问恬姐儿吃穿用度。 林熙菡的好意,却害得恬姐儿的奶娘紧张不已。 恬姐儿身边伺候的都是柳舜华的旧人,柳舜华和家里两个小姑子不和,她身边的人皆是清楚明白,尤其柳舜华最后闹僵了总有林熙菡那碗春茶的事儿。 恬姐儿身边人防备林熙菡,林熙菡不是不知道,但她惯是自作自是,不受旁人影响的。 何况林熙菡明白春茶的事情败露根本不是崔大郎看了自己的用度,而是崔十七爷爷的告状,和崔大舅母房里的用度短缺,才照成了夫妻二人矛盾。 柳舜华最后的坦白不过是做贼心虚,越发惹恼了崔大郎这个刚正的。 林熙菡一日三见,照常不误。 直到池太太上门拉着林熙菡的手,说是要帮林熙菡做媒,林熙菡和崔大舅母才反应过来柳家人的心态。 敢情他们是害怕林熙菡亲上加亲,做了恬姐儿的继母。 林熙菡无语,不说她和崔大表哥年龄相差极大,不在佳婚之列。 就说她林家嫡女,明献宗姬的身份以及万贯家财,林氏一脉和崔氏一脉就不会让她做了低人一等的继室,崔林两家好歹有女儿的,哪里能坏了名声,欺凌孤女来着。 再来林熙菡的宗姬身份是造了册子的,婚嫁由不得家中长辈,全听皇恩。 池太太也是清楚知道林熙菡这些事儿的,但是爱之就会悚之,她就怕万一林崔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崔大郎又对小表妹起了怜惜之情,这去求了圣旨,宪宗这个做皇帝的总不能做了扯散鸳鸯的恶人。 万一这事儿成了,林熙菡自小长在崔家,崔家自上至下皆是偏心于她的,崔大郎也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小表妹疼爱有加,等到林熙菡一生下自己的子嗣,崔家如何能够不偏爱了林熙菡的子嗣。 池太太想到了自家苦命的恬姐儿被冷落的场景,一颗心就碎了一地。 第十五章 早相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池太太的庸人自扰,林熙菡自然不顾及。 池太太上不是王公大臣压得林熙菡不得不低头,中不是自家长辈亲戚林熙菡不好违逆,下更不是有点情分的自家姐妹。 一个不相干的人,哪怕她再也权势,林熙菡也不会为了她违背自己的意愿。 池太太不乐意也挡不住林熙菡两个小丫头对自己小侄女的欢喜之心。 终于不甚聪明的池家奶娘出了个不聪明的主意,在某一林熙菡两个小丫头和恬姐儿玩耍过后,故意多喂了池姐儿凉水,请了郎中,得了着凉的病症。 光明正大的挡起了林熙菡两个做姑姑的,暗暗指责起林熙菡两个做小姑姑的,年纪小,不知事,成日和小侄女玩耍,让小侄女着了凉。 按理说恬姐儿都这般了,林熙菡两个就该知趣,离得远些,可惜两个小丫头学的族学里,就没给奴才低头的,何况还不是长辈身边的奴才,需要顾及长辈的脸面。 林熙菡也没揭穿她,不过是将事情给崔大舅母提了一句,崔大舅母早就对柳家得寸进尺的举动有些不满了,当即请了御医查探,御医查得细致,哪里是小小奶娘蛮得住的。 宫里御医还要顾忌娘娘们的斗争,能糊涂就糊涂,宫外他只要对崔家负责就成了,当然是半点不含糊的说了实话。 池太太遣来的奶娘当天就被崔大舅母送回柳府,燥得池太太羞红了脸,第二天早膳都不曾用就到崔府赔礼了。 崔老太太也被这一通折腾气得心口疼,早年怎么没想到有其母就有其女来着。 池太太早年崔老太太就觉得这个侄媳妇气量小,不太爱接触,没大过,也没大功,平庸又疑心重,只是崔老太太觉得柳家的血统好。看着柳舜华眉目清秀,长相端庄,谈吐文雅,又在柳家姐妹中有个好名声,就舍七选了九。 没想到崔老太太看走了眼。还是那个柳七姑娘好点。柳七姑娘一入康家门就一年抱俩大孙子,让崔老太太很是心痛了一把。 崔老太太不由又后悔了怎么当时脑热就同意了柳家帮着大郎找继妻,池太太这般眼神不好的。万一选了个更糟糕的,岂不是坑了恬姐儿又坑了大郎。 崔老太太有了反悔的心思,崔柳两家人都不知道,这下又有了后面的一波三折。 崔家人回燕京府一个月,又进了一个旧人。 这个人便是死去多时的白家孽女白霜霜,此时她挂着东京王妃义妹的身份,唤做王善霜,前往燕京府代替东京王妃给文皇后贺寿。 白霜霜的到来让崔老太太留了一把老泪,却不曾让心如死灰的白崔氏重新活过来。 说起崔大姨妈。林熙菡也觉得这个女人着实奇怪。 早年白霜霜干了一堆蠢事,她又不是没进过族学女学,偏偏这个明明知道白霜霜做错的,当妈的白崔氏从来不阻止,反而多次跟着后面瞎闹腾。 林熙菡还有一段时间怀疑指不定这个崔大姨妈就是白霜霜的后母来着。 当然这些也总是林熙菡的胡思乱想,白霜霜从崔大姨妈肚子爬出来人人皆知。特别崔诗韵再世的时候,还亲眼所见。 所以林熙菡也只能背后念叨几句,觉得怕是崔大姨妈本来就是个不着调的,当然不能好好教导好白霜霜。 可是金陵一段平静的相处,有几次林熙菡差点没忍住和柳舜华闹崩了。还是白崔氏这个做姨妈的劝导了几句,可见她不算个聪明的,但也不是糊涂到那等子地步的。 后来,林熙菡一行人做船回燕京府的时候,京都传来了逆党白霜霜被判了绞刑,死在乱坟岗外,崔大姨妈大病了一场,嘴里念叨终于死了,然后整个人就糊涂了。 一直到燕京府,崔老太太发誓再也不逼她远嫁了,她整个人才心如死灰在家里吃起了斋念起了佛。 崔大姨妈故地旧游,说了一句当日离了那妖孽借着远嫁的名头,今日回来能白得了个清静,又是借着远嫁的旧事儿。 林熙菡暗笑,当年崔老太太倒是真好心,给崔大姨妈挑了个好人家,让她二嫁,崔大姨妈毫无表示,喜滋滋的同意了。 没想到崔大姨妈很是厉害的,轿子出门几个月,才回了崔府,说到原轿子上住的是她贴身丫鬟,她不二嫁,崔家女已经出门,崔家就当她是个丫鬟,让她在府上做个嬷嬷得了。 气得崔老太太一个劲儿骂孽障,就连崔大舅母也念叨,这糟心的留下,日后有的是糟心。 果然后面种种也真应了那句糟心的。 只不过崔老太太后面大病了一场,崔大姨妈这才没没事找事的,气坏崔老太太,整个人安静了下去,尤其是白霜霜死了,她更是和隐形人没两样。 林熙菡不由念叨到底母女情深,白霜霜没了,崔大姨妈也消停了。 可如今白霜霜回来了,崔大姨妈不仅没身子骨强健起来,反而整个人疯癫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没死,你还我女儿来,还我女儿来……” “为什么总是杀不死你,杀不死你……” “白府没毒死你,反而毒死了白郎……” “劫匪也杀不死你,你总是化险为夷……” “就连你犯下了谋逆这样的大罪,判了绞刑,竟然也能平安归来……” “天道不公啊,天道不公……” “你为什么不死啊,不死……” “你这个妖孽为什么旁人的身子不占,偏偏占了我的女儿……” “为什么啊,这天下万般好的身子,你不占,为什么就挑中我苦命的女儿……” “我一无所有,就剩下这个女儿,你为什么还要挑了她,挑了她……” 崔大姨妈癫狂的举动让林熙菡一行人很是吓傻眼了。 她们无法理解崔大姨妈说的话,什么白霜霜不是她的女儿,占了她的女儿身子,什么毒杀,什么劫匪,全是林熙菡这群人没听说过的。 “大丫头,你疯了不成。快,快把大丫头抱起来。” 崔老太太吓了后退几步,自己大女儿爱闹腾,也没见过她这么疯狂的样子,双眼猩红,满眼恨意,面目扭曲。 崔老太太又 看了一眼红着眼,愣愣得任由崔大姨妈捶打的白霜霜,脸都肿起来,嘴角都撕裂也不知。 崔老太太心疼不已,当即让人拦住了崔大姨妈,扶起了跪坐在地上的白霜霜,小声劝慰道,“霜霜,你娘怕是大悲大喜,一时无法接受你回过来,这才失了神。你不知道你刚去的时候,你娘何等的失魂落魄,大病了一场,人差点子没活过来……” “是的,老太太。”白霜霜趴在崔老太太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林熙菡见白霜霜真的伤心,也很是同情,但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崔大姨妈许是说的是真的。 但是白霜霜不是她的女儿又是谁的女儿,难不成真的是鬼占身子,可是白霜霜那次做了法,崔阁老也很是闹腾了一会儿,但是那异物没了后,白霜霜人不是正常过来。 难不成她最早见过的白霜霜就不是正常的。 崔老太太一行人当崔大姨妈是疯了神,但是崔大舅母倒是说了句实话,“不管白霜霜是不是大姑子的女儿,反正她现在都是旁人家的客人。” 林熙菡也随即放下了好奇。 白霜霜这个人已经死了,剩下的是王善霜。 王善霜这次来访很快就走了,不过她临走时,和林熙菡表姐妹把了话,说起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唬得林熙菡两个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最后王善霜大笑一声,林熙菡二人才回过神,当她说了笑话。 白霜霜说的不过是她本不是白家女儿,崔大姨妈的女儿,而是后世之人的魂魄,只是一夜附身在崔大姨妈的女儿白霜霜的身上。 当时的白霜霜已经被白家小妾害死了,所以她一醒来,就为了小白霜霜斗小妾,斗渣爹,没想到从头到尾就在崔大姨妈算计之下。 她早就知道白霜霜不是她的女儿,只是深陷混囵,又不知白霜霜是何来历,便借着白霜霜的手,药死了白大老爷,成了寡妇,脱离了好似龙潭虎穴的白家。 后来出了白家,崔大姨妈多次想在路上借着旁人的手害死白霜霜,却总是被白霜霜化险为夷,崔大姨妈无奈,只能虚与蛇尾,故意放纵白霜霜,让她不明世家规矩,走上不归路。 白霜霜的这番话到底是添油加醋,省略了一些东西。 林熙菡清楚人做错了事儿,从来都是自己的错,旁人不过起了引导的作用而已。 只是白霜霜这样的人,从骨子就是趋利避害的,算不上好人,也不见得是全然的坏人。 白霜霜走了,还提醒了林熙菡,林熙蕙狡兔三窟,怕是没那么容易去,但是也没那么容易好过的。 林熙菡这才想起打听自己这个堂姐。 林熙蕙算是助纣为虐的唐蕊死忠,也不知道唐蕊和姬文璟逃亡的时候,有没有记得带上她。 可惜林熙菡浅薄地打探并没有什么太实际的消息,因为林熙蕙早在南北大战,燕京府城破前,人就失踪了,也不知道为何失踪,在哪里失踪,现在何处。 林熙菡秉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就放下了林熙蕙的事儿,在她看来林熙蕙是大罪,要是有了她的消息才麻烦,救不得,又放不得,更出卖不得。 第十六章 疯魔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的处境的确像白霜霜所说的那般暧昧不清。 不过林熙蕙的处境算作自作自受。 这追根起来,还要说起林熙蕙的头号仰慕者,对林熙蕙痴心一片的河间王世子。 姬文璟谋朝篡位,河间王世子仍旧如前世一般,为救林熙蕙深陷燕京府,不曾随兄长逃离。 更让河间王世子付出大代价的是此次姬文璟是在燕京府叛逆的,不是在西北,故姬文璟在燕京府称王称霸比前世早了二年之多,也更让燕京府的王臣勋贵越发猝不及防,里面就包括河间王满门。 故这次河间王世子并不如前世一般有着大量的暗卫和护卫,盖因这些人都忙着护着河间王府满门出城。 相反河间王世子在逃亡的路上醒来,转身策马去救林熙蕙,不仅瞒着家人身边没带一人的去了燕京府,而且就连趁手的武器也没带全。 以至于河间王世子冲到林熙蕙所在的别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血人,不得不在别院躺了近三个月。 而河间王世子这番情深意重不仅没让林熙蕙感动不已,反而腻味至极。 当时的林熙蕙早就投靠了姬文璟和唐蕊,三人勾结由来已久,林熙蕙甚至出卖了自己亲叔叔和亲祖父,将胶州兵防图以及幽州十三郡的防备通通交给了唐蕊。 这才有了胶州匪祸,林玉煊夫妇逝世,林熙菡成孤女,老林国公兵败,屈死在牢中,甚至连林国公府的倒塌和这些追根究底说起来也不是不无关系。 只是林熙蕙不敢面对现实,通通将错事推给了外因而已。 河间王世子的到来,妨碍了林熙蕙的诸多计划,甚至为了保护河间王世子,林熙蕙不得不花费大量人手。而且还冒着引起姬文璟和唐蕊猜忌的后果。 河间王世子对唐蕊的嫌弃,一时脑热并不曾感觉到,等到人清醒了,却不见林熙蕙探望一二,反而还颇受别院奴才怠慢。这才感觉到林熙蕙对他的嫌弃。 日子一天天的过。河间王府是南胤攻打北胤的中坚力量,河间王世子只身在燕京府,自然危险重重。多有不便。 林熙蕙的嫌弃和怠慢也一天比一天深,尤其是姬文璟打压唐蕊的时候,重击林熙蕙这个唐蕊的头号走狗,林熙蕙腹背受敌,越发担忧河间王世子身份曝光会拖累林熙蕙自己。 林熙蕙在当时做出的种种决定伤透了河间王世子这颗纯纯的爱慕之心,河间王世子一度陷入了自弃自厌的情绪中,而这个时候能够无怨无悔的留在他身边的唯有锦溪这样一个痴情丫鬟。 年少的河间王世子被痴情的锦溪打动和吸引并不算什么难事,何况河间王世子和锦溪长期相伴,不是没有情义。 林熙蕙被甄玲抓获。林熙蕙的势力群龙无首,大受打压,河间王世子那幢别院自然也被姬文璟的势力抄家了去。 河间王世子不得不带着伤和锦溪逃了出去。 燕京府那么大,河间王世子两人扮作小夫妻租了一小间屋子,相依为命的过了很长一段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惜天灾*皆重而过,河间王世子二人逃得匆忙。身上的银钱本就不多,河间王世子又要吃药,等河间王世子身子好了,二人银钱早就耗尽了。 一个王府世子,一个副小姐般的丫鬟。哪里有什么生计,好在锦溪擅女红,河间王世子画绣样,锦溪绣画,好歹卖了些银钱,过着还不错的日子。 只是旱灾来临,燕京府缺粮食,加上锦衣卫,禁军,厢军等等北胤军队如狼似虎的抄剿老百姓的钱粮。 燕京府的粮价一日高过一日,哪怕锦溪日夜刺绣织布,几乎绣瞎了眼,他们还是到了断炊的时候。 河间王世子到底是河间王的儿子,不善生计,好歹学了几招拳脚功夫,趁夜做起了劫富济贫的事儿。 河间王不是熟手,功夫到了,却不够周全,还是被跟着的北胤士兵衙役摸上了门。 河间王世子脚底抹油,是跑得快,但是带着柔弱的锦溪如何跑得。 锦溪咬牙挣脱了河间王世子,想要护住自己的世子爷。 河间王世子又怎么弃她不顾,何况她还是对他一片痴心的锦溪。 河间王世子锒铛入狱,不是以世子身份,而是以盗贼的身份,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锦溪却是绝对不幸。 锦溪年幼就有倾城之姿,惹得世家子争相抢夺,这才有了河间王世子一掷千金的救美的事儿。 现在的锦溪更是国色无双,极尽妍丽,纵使涂黑了脸,那周身的气派,聘婷的身姿,精致的五官就犹如珍珠里的黑珍珠般吸引人。 锦溪被一群好色的武官所抓获,下场可想而知。 先被士兵抓获送给了李姓五品武官,做了三月妾室,又因一舞倾城被王家旁枝的子嗣抢入府中,后又被献给了王家族长,做了一段日子待客的歌姬,最后才被好色的王恩候,王皇后的父亲纳为如夫人。 红颜薄命说的是锦溪这样的美人,身怀倾国之貌,却无与之相匹配的家世,终究是祸不是福。 锦溪无数次想死,可她怕她一死,就见不到牢里的河间王世子,更怕她死了,就无人能将牢中的河间王世子救出。 锦溪强颜欢笑,靠着美貌迷惑了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不仅将河间王世子救了出来,还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王恩候的最宠爱的姬妾的弟弟,半个小舅子。 锦溪的牺牲,河间王世子痛苦不已,此时他才发现他对锦溪动了情,只是相处的太久,距离太近,无法感觉到融入骨血的爱。 河间王世子想要带着锦溪逃跑,可是命运却不会眷顾他们。 林熙蕙再次出现了。 再次出现的林熙蕙想要东山再起,除了靠唐蕊,更要打败日益受姬文璟信任的王家势力。 出卖河间王世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王恩候的宠妾是河间王世子的美婢,小舅子是河间王世子。 这样的事实不仅在朝堂上给了王皇后势力沉重一击,更让王家沦为笑柄。 王国丈头上的绿帽实打实的,王国丈如何忍得,锦溪成为了盛怒下的牺牲品,河间王世子也几乎被王家人折磨死。 刚烈的锦溪,痴情的锦溪,可以自己死,却不能让心爱的男人死。 锦溪挑衅了王国丈的权柄,求王国丈放了河间王世子,王国丈于公与私都不会放了河间王世子。 锦溪最终做下了决绝的决定,挟持王国丈,劫大营。 锦溪终究是弱女子,她哪里知道劫营如何容易,何况唐蕊正对产下龙子的王皇后虎视眈眈。 在唐蕊等人的操作下,锦溪自然顺利救出了河间王世子,也自然顺利成为了杀害王国丈的罪魁祸首。 河间王世子逃了,崔家人的接应,好歹救下了河间王世子。 可锦溪却没那么幸运,她在送走河间王世子后,还是被愤怒的王家人抓获,成了军妓,死在了军营里。 河间王世子重伤醒来,只能看到锦溪残破的尸体。 前世他死,她追寻,今生她死,他心死。 锦溪许是幸福的吧,前世她许愿,若有来生,另可她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意亲睹河间王世子死,愿她能够死在世子前。 锦溪的死,河间王世子一度活不下去。 到底是伍敬行拿出了林熙蕙最后折磨死锦溪的证据,让河间王世子用北胤姬文璟这些人以及林熙蕙的命,来报锦溪的仇。 人活下去总要有动力,锦溪死了,河间王世子最恨的是自己,却不能不用这些伤害锦溪的人发泄。 河间王世子许是千娇百宠,长得人单纯了点,天真了点,但是他并不是个傻子,相反继承河间王夫妇的优点,极为聪慧。 河间王世子协助崔氏,配合南胤攻打北胤城池的计划。 一天天过去,南胤攻下了北胤一座又一座城池,河间王世子仍旧过着心如枯槁的生活,半点激不起波澜。 直到抓到林熙蕙,他终于问出了他心中已久的疑惑。 “为什么?明明你又不喜欢我,厌恶我,为什么还要针对无辜的锦溪?” 林熙蕙以锦溪勾搭她男人的名义狠狠折辱了锦溪,给锦溪脆弱的身体最后一击。 锦溪死得凄凉,林熙蕙笑得张狂,河间王世子却无法理解林熙蕙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怀。 哪怕他不喜欢林熙蕙了,也想要明白林熙蕙为何这样对他和锦溪,他自认他们没有对不起林熙蕙。 林熙蕙的回答让河间王世子悲愤和无语。 林熙蕙自认河间王世子为她囊中之物,故她能接受河间王世子为她死,为她活,她可以背叛、无视、伤害河间王世子,她可以不爱河间王世子,但是河间王世子不可以不爱她,也不可以有一点点的对不起她。 林熙蕙的话就是“我可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以负我。我可以不爱你,但是你不能不爱我。我不要的东西,我不给,别人不可以要,否则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荒唐,荒唐。” 河间王世子连道两声“荒唐”,才哑然苦笑,为自己曾经爱过这样的女人,感到羞耻又好笑。 “正常人何至于和一个疯子计较。” 河间王世子将林熙蕙送到了疯人塔。 第十七章 搬家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大战初定,百废待兴,曾经繁华两代王朝的燕京府,早被战乱天灾摧残得满目疮痍,大胤人想要在废弃的城池上重建家园,比另立城池还难上几分。 林熙菡不是燕京府人,看到这样一个曾经生活过的城池被毁坏成这样,还是有一种难言的心痛。 何况城池的主人——先宗夫妇! “回去吧。” 燕京府的城墙还没有休整好,满是焚烧的痕迹,与剥了皮的兔子一般无二,丑陋不堪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就更不用说游乐商业聚集的瓦肆了,林熙菡一出门就失去了逛长坊店铺的打算。 兰嬷嬷看小主子失去了兴致,也不好再劝,但是想到崔府糟心事儿,还是小声道,“小主子,这刚出来,就回去,怕是崔大舅奶奶尴尬得紧。” 林熙菡叹气,眉头微蹙,崔表姐到了出嫁的杏秀之年,她和伍敬行的婚事就提到了日程。 长公主一家到崔府商谈婚事,林熙菡再懵懂无知,也要顾及崔伍两家的尴尬。 到底林熙菡原是和伍敬行定亲的姑娘。 现在退了表妹,定了表姐,还要当着表妹的面谈表姐的婚事,林熙菡就算半点不尴尬,崔家和伍家还尴尬得紧。 不然崔表姐也不会二人相处,从不提及婚事,林熙菡也不好拿表姐的婚事开玩笑来着。 “那就去别院看看福慧帝姬。” 林熙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看看福慧帝姬。 崔小舅舅失踪多年,崔家和皇家都找遍了整个大胤朝也半点不见踪迹,就连此次抓获多名姬文璟身边的旧人,也半点不曾问出崔小舅舅的事儿。 崔小舅舅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福慧帝姬早就从满心期盼到如今的心如死灰。 宪宗夫妇怜惜福慧帝姬青年守寡,打着让福慧帝姬二嫁的主意,本朝不限寡妇二嫁。反多有鼓励,除了古老自持的世家还对守寡贞节较真,大多数对寡妇二嫁相当宽容。 再来福慧帝姬身份尊贵,历朝历代听说守寡,但没听说逼公主守寡的。 只是福慧帝姬与崔驸马情分深厚。另死也不愿二嫁了去的。甚至宪宗夫妇的劝慰反而勾起了福慧帝姬的情思,越发让她郁郁寡欢。 南胤和北胤局势未定时,就绾发带冠。做起了居士。 随宪宗一归朝,就在京郊别院修起了行,不问尘世。 林熙菡与福慧帝姬情分一般,主要是福慧帝姬对林玉煊夫妇有芥蒂,多多少少见了林熙菡有几分别扭。 但是福慧帝姬心地善良,纵使对林玉煊有旧怨,也不会对林熙菡这个孤女刁难,相反作为林熙菡的小舅妈,福慧帝姬还帮了林熙菡多次。也对林熙菡多有拉扯。 林熙菡心里也对福慧帝姬多有感谢,哪怕她多次求见福慧帝姬,修行中的福慧帝姬也少有对林熙菡亲昵,林熙菡也常去叨扰。 上山湾的景致很是精美,曾经种满了各色的红叶树,品种繁多。常见的有红叶石楠 红叶李 红枫 黄栌、枫树、槭树、栎树、火炬树、落羽杉、紫叶桃、地锦、卫矛、红瑞木.枫树、槭树、栎树、紫叶矮樱等,多是秋冬落叶泛红的红叶树,故上山湾又叫做红叶山。 林熙菡每次秋冬季节前往别院,都会特意从此处经过,就为了踩踩红叶。看看风景,呼吸一下秋天的味道。 可惜此次林熙菡经过这里,却看到光秃秃的山头,什么都没有,就算枯黄的野草也是寥寥几根。 绾容见状直道,“主子,去年大旱灾,北地连老鼠洞都挖空了,自然山上能吃的也被饿疯的人吃得精光。等到冬日,天寒地冻的,人冻得没法子,也只能将红叶树的树枝砍了去取暖。” 林熙菡点点头,“今年雨水虽然充沛,对于裹露的上山湾却是个灾难,几场雨一下,泥浆下滑,就连土里的种子也被冲下了山头,露出光秃秃的土包,自然野草也长不成的。” 马车外的景致实在太荒凉了,林熙菡见了眼睛都发酸,倒是偶有人群,虽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却有股欣欣向荣的精神气儿,让林熙菡安慰了一下。 “不打仗了,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兰嬷嬷道,林熙菡点点头。 官道上人少,也没往日的车水马龙。 用红绣的话说,就是“京都的贵人都被伪帝流民杀光了,害得京郊的别院都空了,官道都长草了。” 红绣的话虽是玩笑话,却也是个实在话。 姬文璟当政,为了铲除异己,自是杀了一干子死忠于宪宗或者不臣服于他的世家官勋。 而姬文璟是妖后之子,不提世家勋贵,就是大多数打胤人也难有不对姬文璟心怀不满的。 不然姬文璟那番洗脑,经营多年的百万大军,也不会一下子被文永康拖走了五分之一,又被王皇后这样的弱女子挖掉了一半。 说到底不是姬文璟人格魅力不足,而是张太后乃是他天然的优势,亦是他天然的弱势。 简单难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官道不拥挤,林熙菡的行程也比往日快了一半,很快就抵达了福慧帝姬的别院。 没想到刚送了拜帖,就听管事儿说,福慧帝姬被长公主的人接了回城。 林熙菡讶异,“出门的时候,长公主还在崔府,没听说帝姬回来。” 管事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帝姬原是不打算出门的,只是半刻钟前,长公主说了大小姐婚事,还要和帝姬出出主意,和崔府上的太太,老太太们商议一番……” 林熙菡遂点点头,“倒是来得不巧。” 林熙菡一上马车,红绣便嘟嘴道,“哪里是不巧,是太巧了,主子。” “红绣——”兰嬷嬷警告了一声。红绣才嘟嘟嘴,忿忿不平地忍了回去。 林熙菡笑笑。 兰嬷嬷忍不住劝道,“小小姐,你到底是和伍家三公子定过亲的,崔大小姐的婚事。崔府也是不方便多在你面前提及。” 林熙菡心里明白。却也不得不难过,她对伍敬行这场婚事无所谓,也不曾对崔府有了芥蒂。但也掌不住别人往坏处揣测她的心思。 林熙菡心里难过,也不得不往好处想,崔家和长公主府到底还是顾及她的感受,这才避着她。 可不知道为何还是矫情得想哭。 崔表姐也和她生分了,人要是不出嫁就好了,永远不变就好了。 林熙菡这些也只是想想,坐在马车上四处闲逛,等到天渐渐暗了林熙菡一行人才进了府。 此时的崔府很是忙碌。 先是崔阁老官复原职,又以病辞官。宪宗不允,再辞,宪宗忍痛允许崔阁老辞官。 接着又是宪宗投桃报李的加封崔阁老文候,又加封崔大舅礼部尚书,崔家三子各五品,六品。六品的京官以及三个五品武勋。 没过多久,又赶上了伍家提亲,伍敬行在战事过后,年纪不算小了,长公主府也很是着急。伍敬行和崔表姐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长幼有序,崔表姐要出嫁,三个哥哥自是不好单着,崔家三子要赶在年前定亲成亲,整个崔府早就忙得团团转。 崔府上下主仆自是没那闲情关心一下寄住的林熙菡的心情,尤其是崔表姐的婚配对象还和林熙菡有些龌蹉,崔家没变相撵走林熙菡就算心胸宽的。 林熙菡笑笑,一行人回了她住的园子。 崔府早在三年前燕京城破就被烧毁了,新建的崔府是崔家请当朝工部尚书梁大人帮忙设计的,考虑到林熙菡和崔明椘姐妹情深,二人的新园子就取了个对门。 一个唤作芙蕖园,一个唤作芝兰院,取了两个人名字,意思简单明白。 芙蕖园黑压压的寂寥一片。 芝兰院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林熙菡淡笑一声,走进了黑暗中。 “小姐回来了。” 梨珠早就等在二门外,一听到林熙菡等人的脚步声,就嚷嚷醒整个园子,芙蕖园一下亮堂起来。 林熙菡的心随着宫灯烛光也暖和起来。 “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吗?珠梨的鸡汤都炖烂了。”紫云绵软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林熙菡笑笑,“燕京府现在这么多官兵,能出什么事儿,只是随便逛逛。” 紫云听林熙菡语气里不甚开心,也不在多问什么。 倒是红绣是个性子急的,看看一行人在点红烛,便问道,“大黑夜的,连个星子都看不到,怎么连个宫灯都不点。” 紫云温柔给林熙菡脱下外套,“前院里人都忙着给崔表小姐准备嫁妆,库房的灯油又不够,管事儿挪了咱们园子里的分例。” 林熙菡眉头微蹙,兰嬷嬷脸色一白。 绾容嘴巴厉害得直道,“哪里是灯油不够,而是嫌弃咱们这些人碍着崔家的眼,暗示咱们早走早好,省得外人见了咱们,问起了林伍悔婚的事儿,崔家尴尬。” “绾容,闭嘴,主子的事情是你能说的吗?”兰嬷嬷呵斥了绾容,绾容不服,还是不敢反逆,蹬蹬脚,“我是为小姐好来着。” “真心为主子好,这个时候还是少说几句为妙。”瑾言年纪不大,却是最沉稳的。 绾容低头不语,红着眼眶,她这段日子也受了点闲气,林熙菡叹息了一句,就算崔家的主子不嫌弃自己,怕是有了伍敬行这事儿,奴才也是嫌弃的。 “看来,咱们又要搬家了。”林熙菡笑笑,啪啪绾容的肩膀。 第十八章 山庄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九娘,你说你要帮出去住?” 林熙菡要走,崔大舅母很是惊讶。 这段日子她身心疲惫,除了大儿子丧妻,两小儿子娶妻,崔明椘定亲,这一连串的事儿让她身心疲惫。 最主要的是崔大舅母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压在她一个人头上,她着实吃不消。 “九娘,你怎么要帮出去,是不是家里有人怠慢了你,还是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崔大舅母见林熙菡神色不像是说笑,样子倒像是拿定了主意,“还是你表姐的事儿,有人拿你做筏子了?”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知道,崔大舅母清楚林熙菡的性子冷淡了些,却不是什么小心眼的,相反谨小慎微,乖巧体贴,很惹人疼爱。 崔大舅母喜欢林熙菡的性子,也清楚林熙菡的性子,若不是旁人逼急了亦或是怕给家中添麻烦,不会提出离开的事儿。 “大舅母,您说什么来着呢?九娘又不是头一次到咱们崔府,我好歹在崔府长大的,家中长辈都是看我长大,崔府奴才哪里敢怠慢了我来着。” 林熙菡见崔大舅母发怒,乖巧地坐在崔大舅母身边,取了美人锤,给崔大舅母敲起了腿,“只是这段日子,家里人都各有各的忙处,九娘闲在家里没事儿做,这才想要出去走走来着。” 崔大舅母怀疑地看看林熙菡,林熙菡又露出一抹乖巧的笑。连连点头道,“大舅母,您就答应九娘吗?家里实在闲得慌,女学又上不成。大表姐又在备嫁。九娘闲得都快发酵了。” 林熙菡撒娇逗得崔大舅母发笑,“你这丫头。好吧,不过只是去散心,年前必是要回来的。” 林熙菡点头保证。 崔大舅母又道,“去的时候,把张晃家的带上。” 张晃家的是崔大舅母的陪嫁,早年均是跟在崔大舅母身边做事儿的,只是现在崔府的家生子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根本不够用。故崔府现在用的奴才。多数都是新买新调教的。用起来并不贴心。 崔大舅母不放心林熙菡身边的人伺候,又觉得兰嬷嬷年纪大了,她一时找不到靠谱的老嬷嬷。只能暂时将张晃家的调过去伺候林熙菡,以免小姑娘在外面出了事儿,没个人商量。 林熙菡明白崔大舅母的好意,却不太乐意张晃家的在身边伺候,最后想到怕是自己不用张晃家的,崔大舅母越发不放心,遂点头。 得了崔家当家主母的允许,林熙菡就留几个下人看房,领着屋里的人去五柳庄赏玩。 五柳庄是早年林国公府倒台,牛阁老一党抄家时候。朝廷发卖的庄子,据说太祖时期南华公主的陪嫁,可惜后人不争气,多次专卖,最后落到了林熙菡手上。 初到手的五柳庄不大,不过是个十倾的庄子,里面还含着一个小山包和一个天然小湖泊,林熙菡得到也没怎么精心打理,简简单单重修了一下庄园,就做了个小别院。 姬文璟篡位,此处成王家族人的封赏,王氏后族贪图享乐,得了此处的又是王皇后的幼弟王怀南。 王怀南是王家有名的纨绔子弟,有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出入豪车宝马,进住玉宇琼楼”的“神仙公子”说法。 他过惯了奢华生活,又是个完美主义的拥护者,见五柳山庄如此粗糙,自是心怀不满,痛下决心的改造。 挖山填湖,大兴土木,强占土地,恁是将小小的十倾小农庄变成了占地三十顷,堪比皇家行宫的大型宫殿。 等到姬文璟大败,王家过江逃至东京,这处山庄就落到了朝廷手里。 按照大胤朝的律法,被伪帝小朝廷强占的财物产业,只要有契书,就可从朝廷领了回去。 林熙菡产业的契书惯是寄存银号,姬文璟谋朝篡位也不会坑了他自己占了股份的银号,就算抄捡大胤世家的财富,也不曾想到抄捡林熙菡那一堆藏在书箱底下的纸张。 就算发现,姬文璟朝廷也不会对宪宗朝廷那些被新朝废弃的契书感兴趣,因为这些在新朝完全是不受认可。 北胤朝廷万万想不到北胤的寿命会这么短。 南胤大胜,林熙菡就从银号的地窖取出了书箱,里面的契书自是一个不少。 林熙菡拿着契书按照大胤律恰巧占了王家别院最精华的部分,宪宗性格极为执拗,不知变通,不仅自己守法守规矩,就连大胤朝的臣子也要按照他的规矩来。 现在林熙菡正巧占了行宫的十倾地,宪宗不好贪了林熙菡的产业,但是要是还给林熙菡又无法将行宫分成几段。 无法宪宗作为赔偿就将旁边小行宫连同十五倾良田赐给了林熙菡,仍旧唤作林熙菡的五柳庄。 林熙菡白得了便宜,自是不会不满,很是乐意的笑纳了。 新五柳山庄也是王怀南的产业,小行宫的建造也是配合大行宫建造的,取自悠然山野间的意思,特意在精雕细作的行宫外又造了一处别具乡村气息的休息处。 说实话王怀南不是个好臣子,甚至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富有歪才的建筑家和艺术家。 他建造的新五柳山庄,在林熙菡看来,和早年的五柳山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在这样的地头养生休息在舒适不过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官道两侧的自家良田,以及不远处琼台阁楼,林熙菡一行人都欢天喜地的,心情舒畅。 红绣甚至连连道,“这买卖做得好,十倾地变成十五倾,还带这么大一个庄园,算起来,就算十倾地积累了上百年也增加不了这么多。” 绾容忍不住直翻她白眼,兰嬷嬷也偷笑不已,指着窗外的良田道,“红绣这丫头说的不动听,却也算说了个实话,咱们原先的地占了山头,土地浅薄,产量不高,好点的不过亩产九斗,差点的连六斗都不到。” 兰嬷嬷比划了两下,“现在这陛下赐的地,却是实实在在的良田,产量堪比江南肥沃的上等良田,亩产近十二斗米。“ 绾容倒抽了口气,她出生钱塘,很是清楚江南土地肥沃,四季分明,气候宜人,才能在风调雨顺下达到亩产十二斗米。 没想到这块北方寒地也有这样的肥地。 “嬷嬷,这太夸张了。” “可不是老身侃大山。” 兰嬷嬷得意的笑笑,“这块地太祖年间就是江阳王的产业,江阳王一脉均是膏梁纨袴,不事生产,好赛舟,北方少雨,冬日冷,湖泊易结冰,江阳王府就出了个主意,将小长河挖成了大长河,浅水湖挖成了深水湖,连连挖河底的肥淤泥,通通倒在了这块荒地上。” “这还不肥死了。”红绣抢答道,“早年常听爹爹说,河里水肥,肥不过淤泥,农家就常挖沟渠的淤泥来压肥。” “嘿嘿,这还不算。” 兰嬷嬷又拉开长帘,指指不远处的马场,“那边早年是皇家马场,马粪之类的牲畜肥也通通倒在这儿,谁让这块地空着慌,江阳王府又不种植。” 林熙菡听罢,这才点头道,“连连施肥,却不种植,此地怕是早就养成了肥地。难怪当时安伯别处通通不选,非选了这大半荒着的草地。安伯不愧是老把手的大管事儿。” “呵呵。老身家那个糟老头也不是什么精明能干,懂得多的大管事儿。” 小主子夸奖自家男人,兰嬷嬷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有了几分眼劲儿。他原先就见这块荒地四周的农田肥沃,产量堪比江南。” 兰嬷嬷又指指依稀可见的农田,“可越离得远,产量越低,又听这里草木繁茂,江阳王府,每年都要来烧几次野草,才能清的干净,才想到打听这块平地的来处。这一打听就发现了这是块老肥地。” 林熙菡点头,兰嬷嬷又压低声音道,“更何况旱灾的时候,邪教还在这儿种了占城稻,据说还有了收益。要知道那时候可是大旱灾,北胤几乎寸草不生的时候。” “旱灾还能种成占城稻?”林熙菡突然问及。 “是啊,不多,却收益不多。那到底是旱灾的时候。” 兰嬷嬷怕林熙菡嫌弃收益少,弃了这块肥地,强调道,“这真是块宝地,除了地方大点,西边离水源远了点,放水不易,就没一处不好的,绝对比旁边几块产量更高。” 林熙菡见兰嬷嬷误会了才道,“占城稻再耐旱也是不能缺水的,怕是这地底下有了地下河。嬷嬷,你刚才说西边打水不方便?” 兰嬷嬷点点头,“是有点不方便,这块地有十五倾,却只有不到三倾地东边靠着小长河,这开渠放水,总是到了西边地势高的,不得不打水。“ “到了庄子,请开井师傅看看,西边那头能能打了井,这地下不出意外是有水,这西边开了井,放水,总比从东边挑水轻简些。” 林熙菡一交代,兰嬷嬷点头,还让瑾言记了下来。 林熙菡一到五柳山庄,安伯一家子早就等着。 特别是安伯一见林熙菡就凑了上来,“小小姐,您交代得事儿,老奴不负众望,给完成了来着。” 林熙菡吃了一惊,“那样做好了。” 安伯点头,林熙菡很是感动,她不过是随意交代,并不曾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安伯还真尽心尽力的办成了来着。 第十九章 回敬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伯取一叠子契书,放在案几上,林熙菡拿起来查看了一下,方道,“怎么还有城东的良田?” 燕京府四周近一年的干旱,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土壤表层的肥力,长时间的脱水,植被坏死,干裂的土壤在海风中开始沙尘化,燕京府自北向西的地段许多都成了种不来地的裸露沙地。 林熙菡见了心疼,又想着她手上几块地也在此处,若是单个开渠养地,也是不成的。 便一次性让安伯从衙门买了大批靠近手上地头的荒地,将几块地连城一片,治理种草种树,做马场所用。 土地涉及广,又大,林熙菡怕引起人注意,只能让安伯分批购买,好在现在大胤北方这些地头都是地广人稀,宪宗打算从南边迁移些南人来北地开荒也不是一时能够完成的。 这块买得多,林熙菡也不觉得诧异,只是没想到安伯竟然超出林熙菡的打算,连东头稍微整治就恢复的肥地也买了来。 林熙菡问到了,安伯也不敢推诿,当即详细解释道,“东头多出来的三块庄子,七倾的庄子早年是京都老牌子世家段家的,据说原是段家大小姐的陪嫁庄子,只可惜伪帝叛乱,新郎一家上了吊,段家大小姐也被伪帝赐婚给了个傻子,最后段小姐还被唐家妖孽给害死了。段家太太见了这个庄子心里难受,朝廷让段家去认地的时候,段家人当即发卖了。旁人见又嫌晦气。老奴觉得……” 安伯提到了段凊师的旧事,林熙菡心里还是有几分明白的,段凊师可惜了,段家人如何不心痛。 林熙菡默默记下。 “那另外两块地又有什么由头?” “靠护城河近点的那块地是范家的。伪帝篡位,范家投靠了伪帝,算是逆臣,后来就算范家五少爷有开城门,放大军进城的功劳,也是要被朝廷算旧账的。所以范家唯一的血脉范五少爷就打算回范家族地,故临走前就发卖了去的。” 安伯不大清楚范家曾经和林熙菡表姐妹二人望过亲,实在是望亲的时候,林熙菡不是主要的对象,故安伯说起来也直白。 “范家要回族地?范家老太太和几个太太、小姐的都没了?” 林熙菡惯爱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大搭理不相干的。也几乎不曾听到范家的消息。现在头一次听到范家这样的下场,还是很吃惊。 “没了,听说伪帝登基为了降服范家。早就做了杀头棒。”安伯一说,林熙菡就想到唐蕊和姬文璟的品性,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算稀罕。 “那剩下的那块地来着?” 林熙菡问道最后一块地的时候,安伯神色有几分不明,嘴角扯出一块尴尬纹路,“这块地说起来还真是巧合。” “这块地开始的时候,没人认领,朝廷没法子重新备案,就放在了衙门里叫卖。老奴一见恰巧离刚买的两块地较近,就想着日后慢慢地将他们连城一片,就顺手买了去。” 安伯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没想到刚到手,银钱都交到衙门了,长公主家才跑过来,说是这块地头,早年是伍家二太太的陪嫁,想要从老奴这儿领了回去,却又没契书,老奴自是不理睬。” 安伯一本正经的说法,让前来上茶的紫云捂住偷笑,她拢起云袖,给安伯倒了菊花枸杞茶,“安伯喝喝茶,消消火,您这气替小姐出了,就别在吹胡子瞪眼了。” 紫云一说,安伯摸摸胡子,捧着茶啜了一口道,“老奴全然是公事公办,不存在什么私心来着。” 紫云朝林熙菡看看,给林熙菡倒了一小盅玫瑰露子,就朝安伯俏皮地眨眨眼,就退了出去。 等紫云身影消失在门外,林熙菡才喝了小半盅露子,道,“是那块十倾老地。” 安伯点点头,“是那块地,那地平整,肥力又足,东西交纵两条河,耕种极为方便。老奴先那块地却也不是为了出气,实在是块好地。” 林熙菡自然知道安伯选这块地,肯定是这块地好,但是得理不饶人,怕是为了自己出气。 伍家背信弃义,奉旨另聘旁人,林熙菡身边人不高兴,但也能体谅伍家不能抗旨不尊。 但是偏偏伍敬行后聘了崔明椘,这下子简直断了林熙菡的活路,让林熙菡在崔家尴尬起来。 林熙菡身边的老奴怎么能不生气,给伍家添堵也纯属正常,怕是这块地,安伯就是知道是伍家太太的陪嫁,才死咬着不放。 林熙菡笑笑,挑出两张地契,交给安伯,“段家遭了灾,怕是几十年都难缓过劲,咱们得了那块地,到底有失厚道,何况段姐姐也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相救之恩,安伯你便将这块和段家那块地相差不大的换给段家。” 林熙菡说完将一张七倾地的地契交给安伯,安伯接过点头,他不大清楚林熙菡当时在北胤的情形,但是一听段家对林熙菡有相救之恩,就对段家有了七分好感。 “至于这张地契,伍家说是他们家,便当时他们家的。伪帝登基,头一个对付的就是长公主家,如今长公主家怕是也艰难,安伯,你顺便也将地契还给长公主府吧。” “这……”林熙菡大度,安伯却替小主子委屈。 旁边盘着账的兰嬷嬷忍不住骂道,“糟老头子,你咋这么笨呢?咱们不计前嫌的送过去,才显得长公主府寒碜人来着呢?” 安伯这才恍然大悟。 长公主府到底不是破落户,前脚悔婚孤女,后脚夺孤女财,怕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上一段日子。 尤其是长公主这段日子虽然势头盛,但是跟着宪宗落马了一批老世家,得罪了一票人,也算是毁誉参半的下场。 林熙菡的事儿,长公主府和崔家之所以尴尬,还不是因为林玉煊夫妇到底是功臣义士,林熙菡到底是立过功劳的孤女。 长公主府悔婚崔家,而且崔明椘和林熙菡还是表姐妹,这通做法,明摆着告诉旁人,“我就是攀龙附会,嫌弃林熙菡没权没势”来着。 当然实际情况,长公主府也并不愿意做这个毁名声的事儿,但是外人不清楚。 外面流传最多的不过是,“伍家早年和林家定了亲,只是林家败落,林九娘又是个孤女,长公主不满,就找揪了陛下,让陛下赐婚了有权有势的崔家,逼着林家自动退婚。实在是背信忘义又虚伪奸诈。” 可以说崔明椘和伍敬行的婚事,宪宗坑的不仅是崔林,还有伍家人。 世家立世,除了权财就是名誉。 伍家也委屈得紧,但是林熙菡更清楚,伍家若是真不想结亲,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们考虑家族利益,最终选择听从宪宗的吩咐而已。 林熙菡理解,却不能不为成为旁人棋盘上的棋子难过,恶心一下伍家人,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伍敬行和崔明椘的婚事定了,名声对林熙菡来说,比他们更需要。 安伯意会当天就大张旗鼓地去长公主府送了地契,此时长公主府正与几个相好的夫人想看聘礼,一下子收到了林熙菡送来的地契,又尴尬又无奈。 长公主当即换来了大儿媳妇,问起她是否做了什么手脚,被人家拿捏住了。 长公主对林熙菡并不甚放在眼里,但是早年吃多了林玉煊的亏,对林玉煊身边这个面善心奸的管事儿也有几分了解。 知道他不会没事惹事,却是惹了事,定不让你好过的。 这一问及,还真问出了些事儿,实在是林熙菡借住在崔府,来人客去的,一见到林熙菡,就想到伍敬行悔婚另聘崔明椘的事儿,怎的不让伍大夫人这个做母亲的难受不已,百般无奈下,就出了个主意。 在崔家添置新仆从的时候,送了几个自己人进去,风传风传一下林熙菡的事儿,让林熙菡不好意思待在崔府。 在伍大夫人看来,自己的确对不住林熙菡,但是这也绝非她所愿,可是对不住归对不住,做母亲的总要替自己儿子打算。 林熙菡天天在伍敬行和崔明椘的好事周围晃荡,不是明摆着让人们记住伍敬行悔婚的事儿吗? 败坏伍敬行的名声,对伍敬行日后官场声誉、考校都是不大不小的影响的。 伍大夫人赶走林熙菡,又没对林熙菡做下什么太过分的事儿,林熙菡何至于送上门,打伍家的脸。 果然没多久,伍家索要林熙菡地契的事儿,燕京府的上流人士皆知道了,众人私下里风传伍家太过失了厚道,前脚借着皇家的势力退了人家的亲,后脚攀附人家的外家,现在还夺了人家的傍身产业,实在是心黑的紧。 还有些和长公主不和的,说长公主府是借着林玉煊的旧恨,来报复人家女儿来着,简直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有些厚道的也提了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家到底不成了,伍家这般做法也情有可原,只是手段太过决绝了。 长公主府呕得喘不过气,没办法,伍侯爷亲自让大儿媳妇往崔家给林熙菡送赔礼。 第二十章 突发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家老太太一见赔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嘴里发苦,手心手背都是肉。 前段日子,家里风传那些子排挤林熙菡的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着等崔明椘出嫁了,再给林熙菡做做脸,发卖了那些嚼舌根的奴才。 林熙菡无父无母,林家又不成事了,将来到底靠着崔家,她老婆子一把能护着这个外孙女多久。 一旦老夫妻二人去了,林熙菡终究还是要靠崔明椘的父母兄弟。 若是崔明椘为了伍敬行和林熙菡的旧婚约,对林熙菡起了芥蒂,崔大舅母一家再疼林熙菡,也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女儿和妹妹。 崔老太太叹气,让家里的管事儿给林熙菡送了些小玩意儿,等着崔明椘出了门,好好弥补一下外孙女。 崔大舅母一见崔老太太的动作,还不明白林熙菡搬出去住的旧事儿,只是在她看来,崔老太太是小人之心妒君子之度,伍家大太太不算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心思太转弯,不由担心起自家女儿崔明椘。 林熙菡接到崔老太太莫名其妙的赏赐,再接到崔明椘和崔大舅母的来信,不由苦笑。 这老太太哪里是憨傻,而是心思太多。 与伍家接到林熙菡送来的地契不同,段家收到安伯送来的地契,心里感慨了一番。 安伯送地契时借着林熙菡的话,“两家祖上也是亲戚,没的哪家吃哪家亏的。段家不喜两河的地,恰巧小主子手上又块一般大小的地,段家愿意,换地就成。没的提银子俗气。” 林熙菡顾着段家的脸面,说得客气,既没有送还了段家的地,也没送了买地的银子,而是两家换地,既帮到了段家,又维护了段家脸面,让段家上下很是感动了一番。 直道皇城里到底是世家讲究情义。 林熙菡不知道皇城世家是否讲究道义和情义,她帮助段家,纯属看在段凊师这样的好女孩身上。 林熙菡在别庄并未曾待太久。很快崔二表哥的婚事就定了下来。林熙菡不管怎么样都要回去的。 林熙菡便提前查探好账目。又吩咐了家中管事儿重新安排了些买卖,商行和田庄,一直到月中才完成了。 林熙菡手上事情了解了。也看时间不多,便打算玩上两日,在考虑回了崔府。 只是还没等林熙菡收拾好东西,崔二表哥就上门接了林熙菡。 “二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熙菡很是诧异,按照礼节,新郎官此时正在筹备婚礼,而不是离家百里的来接林熙菡。 崔二表哥的神情有几分凝重又有些恍惚,片刻才恢复过来,眼里发着有些疯狂的光。“九娘,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秋娘就没命了,我也没命了……” “秋娘,秋娘是谁?” 林熙菡的胳膊被崔二表哥拉得有些发疼,但惯是疼爱家中姐妹的崔二表哥却全然无知,他摸着头,神情有些难言的绝望和难过。 “她死了,她又活了……” “可是她却没地方可去,我要成亲了,我和她……” 崔二表哥断断续续地低喃,林熙菡很难理解他的意思。 “表哥,你慢的,你先说清楚秋娘是谁,她又是谁?” 林熙菡给崔二表哥递了帕子,打断崔二表哥的话。 崔二表哥仿佛有种东西堵住他的喉咙,想说说出来,最后哽咽道,“她和秋娘都是赵家小姐。” 哪个赵家小姐,唯一能够让 崔二表哥难过的除了崔二表哥的前未婚妻,崔大舅母的娘家侄女,崔明椘的表姐,就别无第二人,哪怕是崔二表哥如今要过门的媳妇儿。 “而表哥,赵三姑娘不是去了吗?”林熙菡试探地问及。 赵家三姑娘原是和崔二表哥定了亲的,可惜姬文璟谋朝叛乱,多少家破人亡,赵家也算其中之一。 伪帝谋逆得突然,崔家也逃得急切,不过是派遣了下人往姻亲朋党报了口信,就从东直门潜逃。 赵家得了口信,也当夜就逃了。 可赵家的运气不佳,京城又不是他们的族地,京城的赵府不过是个落脚点,来住的主子也不多,自是没什么护卫。 赵家又住在靠南的位置,伪帝军队从南至,赵家就一下被冲散了。 等到出了城门和崔家汇合的时候,赵家来京的几个主子就少了几个,其中就有和崔二表哥定了亲,又感情极好的赵三姑娘。 当时林熙菡和崔明椘也落在了范府,没逃得出来,崔府二次营救以及林熙菡和崔明椘在燕京府潜伏的时候,也未能再有赵三姑娘的消息。 后来林熙菡回了南胤,才听说赵三姑娘被冲散,从北面逃了出城,没想到遇上了蛮族,为保清白,自杀了去的。 这也是年幼的崔二表哥和崔三表哥私逃去抗蛮的缘由。 赵三姑娘已死,人人皆知,现在崔二表哥跑过来说,什么秋娘就是赵三姑娘实在让林熙菡诧异。 崔二表哥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情绪,“秋娘不曾死,她是被蛮族掳了去,只是不曾死。” 崔二表哥不曾接下去说,林熙菡也能够猜到赵三姑娘身份发生了什么。 “二表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赵三姑娘如今是回不了赵家的,而崔家也是不能……” 许是崔二表哥的神情太过痛苦,林熙菡不忍心在说下去。 赵三姑娘的处境很值得同情,但是她清楚得明白,赵家是书香世家,是绝对不会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姑娘,尤其还是被赵家人恨煞的蛮族糟蹋了的。 而且崔二表哥现在已经另结婚事。马上就要成亲了,崔家万万不能悔亲的,就算崔大舅母很是开明又是赵三姑娘的亲姑妈,按照崔大舅母的刚直和秉性以及疼爱儿子的心。也绝对不会收留赵三姑娘的。 “九娘,你能不能帮我,帮帮表哥我……” 崔二表哥不用开口,林熙菡也知道他求自己什么,收留赵三姑娘不是不可以,但是将来被崔二表哥的新嫁娘知道了,怕是林熙菡又要结一桩怨事。 风刮过树梢,树叶落在地上,沙沙声带着隐隐约约的呜咽。 林熙菡叹了口气,“赵姑娘。如今在何处?” “就在外面。” 崔二表哥细弱蚊鸣。想来他早就打算好了的。 林熙菡的目光太过犀利。崔二表哥避开目光,才道,“表妹。对不起。” “算了。” 林熙菡又叹气,“不过表哥,你也知道九娘的处境的,若是你还真的当我是妹子,日后赵姑娘住在我这儿,你就不要来了。” “九娘……” 崔二表哥犹豫。 “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林熙菡看崔二表哥面上有些不愿意,又强调道,“当然。表哥你若是不愿意答应九娘,赵姑娘,还请你接了回去。” 崔二表哥见林熙菡目光坚定,看着不像是说笑,他明白林熙菡看着不说话,主意却是定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今日他若是不答应,林熙菡必是不收留秋娘的。 如今大哥知道秋娘的事儿,对自己盯得紧,自己吃穿用度又是公中领的,手上的私房也前一段日子赎出秋娘一干二净,还欠下了一堆外债。 秋娘与其在外吃苦,还不如在表妹这儿自在。 崔二表哥思付了一番点点头。 林熙菡自是不信崔二表哥的承诺,当年崔二表哥对赵三姑娘的爱慕,她亲眼所见,成日里催促崔大表哥婚事,就是为了能和赵三姑娘长相厮守,惹了不知道多少笑话,也甘之若饴。 只是现在不稳住崔二表哥,还不知道惯是意气用事的崔二表哥会做出什么来着,何况他没几日就做新郎的人了。 “表哥竟然答应了。表妹也放心了。” 林熙菡发话,崔二表哥当即喜笑颜开地道,“表妹,心地善良,表哥在此谢过表妹,将来表哥必是……” “二表哥,快把赵姑娘领了进来,我这儿安排好赵姑娘的住所,还要赶回崔府来着。” 林熙菡不想听崔二表哥的承诺,这世上对她承诺的人太多,能够真正承诺她的人没几人,人做事除了一诺千金,还有很多不得已,而她恰巧总是被不得已的人。 林熙菡不是不信崔二表哥此时是真心实意的,但是遇上了心上人,林熙菡这个好心人怕是头一个被牺牲的。 “对对,还是表妹想得体贴,秋娘如今身子弱,还是早早让她歇下了好。” 崔二表哥又陷入了当年初遇赵三娘子的痴傻状态,林熙菡也不愿多语,朝旁边的瑾言使了个眼色,瑾言就下去安排了赵三姑娘的事儿。 “见过,林家九娘子,没想到三娘如今还能再遇故人,得故人相助……” 赵三娘子长得并不是特别的明艳漂亮,也不是符合传统主妇长相的端庄,甚至不是典型的柔情似水将来女子。 不过是比一般人多了点亲和力,谈笑间有种说不出的甜美可爱。 崔二表哥喜欢她不足为奇。 但那都是从前,而如今的赵三姑娘骨瘦如柴,颧骨凹凸,整个人畸形得吓人,尤其是肚子高高耸起,好似随时堕落,是人见了都害怕不已。 唯独崔二表哥视若无睹,满目深情。 林熙菡对这个突然出现,会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的赵姑娘没什么好感。 此时见她这般,也不由心生同情,语气软了几分,“赵姑娘客气了,你放心在这儿住,若有什么不便,随时问阮娘,她是别院的管事儿。” 第二十一章薛家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搬回崔府,崔老太太当即将外孙女领回自家的寿安居左看右看,才摸着林熙菡的发辫,直道,“瘦了,瘦了。” 许是崔老太太对林熙菡心怀愧疚,难得热情过头,唬得林熙菡当做认错了人。 崔老太太抱着林熙菡拉了会儿家长里短,才让身边的常嬷嬷带着一匣子珠宝首饰,送林熙菡回了自己的园子。 林熙菡一进内院,绾容乖巧地给常嬷嬷道了好,接过常嬷嬷手上的匣子,请常嬷嬷进了厢房。 红绣上了茶,珠梨捧了一叠子点心,林熙菡才拉着常嬷嬷坐下。 常嬷嬷是崔老太太的陪房,也算看着崔诗韵长大的老人,对林熙菡这个崔诗韵的唯一子嗣,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给林熙菡透了一句,“长公主前段日子和老太太内厢里说了话,避着人。” 林熙菡做了事儿,长公主府上崔府告状人之常情,但是避着人,和崔老太太私下里说话,怕是有些问题。 何况常嬷嬷这个老人精,若不是和林熙菡搭上关系,也不会特意说了来。 “老身说到这儿,也就告辞了。老太太还等着 老奴,留得时间久,总是不成的。” 常嬷嬷茶润润了嘴唇,人就要告辞了,林熙菡给紫云使了个眼色,紫云当即上前道,“嬷嬷,我送送您。” 林熙菡园子里伺候的多是老人,崔府送来几个新人,因前段日子的风波都辞退了,偌大的芙蕖园不过空荡荡得吓人。 紫云见避开了人群,才将手里的荷包,悄悄给常嬷嬷递了去,“前段日子听说,嬷嬷家的小儿媳妇生了,我家主子那时在庄上,不曾赶得及。还望嬷嬷切莫嫌弃了。” 常嬷嬷并不愿意收林熙菡的银子。她是老太太的陪房,府里有地位有银钱,并不太缺这些东西,再来她也做过崔诗韵的养娘,对林熙菡这个崔诗韵的女儿,还是有几分情义的。 孤女的银子,收的心慌。 只是林熙菡主仆说得巧妙,借着孙子催生礼,不收总是不好的。 遂常嬷嬷脸上露出一抹满意地笑道,“表小姐。心善。我待我家小五谢过了。” 紫云亦跟着笑道,“嬷嬷客气了。我家小姐常说太太再世的时候还念叨过几回嬷嬷,说是嬷嬷最懂规矩,知礼节,难得的和气守礼人,当年还打算回了钱塘,就聘嬷嬷做了小姐的教养嬷嬷,可惜……” 紫云不曾说完。常嬷嬷鼻子就一酸,“二小姐才是个真正心善的好人,可老天爷亏好人啊,她要是再世,老太太也不会这般对孙小姐。” 常嬷嬷陡然止住话,擦擦眼睛。 紫云亦跟着流泪。 紫云哭得伤心,常嬷嬷见了越发难过,她一想到她养了七八年的小姐,就这么在胶州没了。留了个任人宰割的孤女,心里就又酸又痛。 “好孩子,别哭了。你这般哭,孙小姐见了怕是又要伤心了。” “嬷嬷,我伤心,替我家主子委屈啊。伍家实在欺人太甚,他们就算退了小姐亲,也没得找揪到椘小姐,这不是绝我们家小姐后路,让我们家小姐难做吗?林家靠不住,我家小姐就剩下崔府这个外家可依靠的,现在这……” 紫云长得细眉细眼,五官温柔和气,泪眼汪汪地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人,总让人有种心痛的感觉,越发让常嬷嬷见了心软。 常嬷嬷不禁叹气道,“林家靠不住,也是孙小姐的父家,有些事儿,林家不同意,也是不成的。” 紫云一听常嬷嬷话里有话,当即脸色微变,又迅速恢复了神情,哭泣道,“老爷人在,这父家才靠谱,不在哪里会真心护着隔房的侄女。谁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来着。” 常嬷嬷默默不语,怜悯地看着紫云,眼神飘过林熙菡住的厢房,叹息不已。 紫云心中有数,擦着眼泪送走了常嬷嬷。 林熙菡听了紫云的回禀,就让人唤了兰嬷嬷,恰巧这时候瑾言也回了来,“小姐,你让打探的事儿,有些消息了。长公主府不仅来赔礼了,还让伍家大夫人郡主娘娘来的,带了这么多赔礼。最主要的是隔了两天,长公主还到崔府悄悄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哭了一宿,第二天去了林家。” 林熙菡一听便猜出了长公主来说的事儿,必是和林熙菡有关系的,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去林家。 只是林熙菡实在想不出来,长公主能有什么事儿拿捏了她。 就因为自己送了地契给长公主府,扫了伍家脸面,伍家就要报复自己。 伍家要真这样做,自己还真高看了长公主府。 林熙菡清楚长公主府还不至于这么眦睚必报,小性儿,要是连这点子度量也没有,长公主府也不会成为宪宗面前头一份的宠臣。 只是看如今情形,不管是不是长公主府挑衅,对林熙菡来说都不是好事儿。 林熙菡猜不出来,也不去多想,让安伯和身边的护卫去外面和朝廷上打探起事儿。 她回崔府第二日就受了邀请去了薛府。 薛家根基在胶州,南北交战,北胤曾指挥海军突袭了南胤沿海地带,好在薛氏一批胶州最早的海军,中途截断了北胤海军供给,又趁此一举歼灭了北胤所剩无几的海军。 薛家立了大功,让宪宗一下重视起海军力量,便在兵部设立了海军总署,让薛虬赶往燕京府赴任。 而林熙菡此次就是参加薛家的接风宴。 薛家在京城是有一桩三进不大的小宅子,不过现在的薛府却不是这幢靠在东市的名宅,而是离崔府不远,在皇城和崔府交界处的府邸。 这幢极具酆矢王朝风格的蓝灰色建筑原是高宗时期的长广公主,长广公主夫家姓窦,母家姓范,正是出自范文润所在的范家嫡支。 皆不算什么顶级世家勋贵,却也算是世家和寒门联姻的典型。 可以想象长广公主的生活状况。 与所有突然发达的寒门官员一样,窦家三代以上皆是贫农,当家老太爷靠着一把斧头,立了军功,脱了贫。 窦老太爷比一般寒门子又见识,他泥腿子成官身,并没有就此安心享福,反而越发奋勇杀敌,给窦府混了个伯爵的封号。 之后又发现大胤朝重文轻武的倾向,当即设立家学,请大儒教导膝下二子。 窦老太爷的铁腕鞭策下,两子还算不错,混了个五六品小官。 等到他年纪大了,老人的通病,疼孙子,下面七八个孙子却混得一个不如一个。 好在当时的窦老太爷已经混到了武官之首,向高宗求娶个公主,来保保败落的窦家。 高宗怜惜他亦或出于联姻的目的,将不受宠的女儿长广公主嫁给了窦老太爷的三孙子,嫡出的二孙子。 可惜的是窦家的子嗣实在宠坏了,窦驸马娶了长广公主并没有好好对待公主,相反还跋扈到宠妾灭妻,欺辱起当朝公主来。 长广公主的母亲范修仪失宠多年,长广公主性子沉闷,不得高宗宠爱。 但是再不得宠的公主也是金枝玉叶,可想而知窦驸马的下场。 长广公主夫妻闹了几十年,也不能彼此离开对方,故就各自玩起了各自的。 徒留下长广公主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无人管教下,变成了大胤朝赫赫有名的恶霸,人人避之。 理所当然姬文璟叛乱,长广公主一家死在了叛军的屠刀下,一家子到死都没离开彼此。 长广公主府晦气是晦气了点,宪宗皇帝将此处赐给薛虬却是以示恩宠。 长广公主不得宠,夫妻关系不睦,子孙不成器,心里烦闷,又无事可干,唯一的爱好便是折腾起长广公主府。 故崔府所在的长康坊,长广公主府是此处占地最大,建筑最精致,装饰最华丽的府宅。 来薛府的人很多,薛府算作这段日子最热门的世家官员,林熙菡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马车却被挤到角落,怎么也挤不进薛府大门。 好在薛大少身边的小厮眼尖一下看到了林熙菡的马车,当即指挥起下人,让林熙菡的马车先行。 “林九小姐,等等我家小姐。” 马车刚进了薛府的大门,红色木门尚未关上,就听到一声熟悉的交换声。 “是云雀,高家小姐的丫鬟。”瑾言提醒道。 林熙菡遂点头,让她吩咐小厮给后面的马车放行。 一行人终于进了薛府的内院,等下了马车,林熙菡看到一身藕色罗裙,外罩青翠色绣花夹袄的娇俏女子,才发现认错了人。 “云雀,你家小姐呢?”绾容问及。 叫做云雀的丫鬟有些红眼,半刻才道,“我家小姐不要我了。我新小姐是安家三小姐。” 林熙菡这才朝那位安三小姐望去,安三小姐也不觉得莫名顶替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反而朝林熙菡笑笑。 林熙菡不好对个陌生人发怒,却也对她没了好脸色,当即领着绾容和瑾言二人跟着薛家的丫鬟进了内院。 安三小姐也很聪明的不紧不慢地带着身边丫鬟跟着林熙菡进去,惹得绾容频频嘟嘴,嘀咕,“真真厚脸皮。” 林熙菡朝她憋了一眼,她才不再暗自嘀咕。 第二十二章矫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虽然制止了绾容不礼貌的举止,却也不喜安三小姐的行事作风,打着旁人朋友的身份,莫名进来,还继续利用旁人,死赖着跟着别人走,实在有失风度。 故林熙菡当即转身和安三小姐行了个礼,道,“安三小姐好,九娘就此别过。” 林熙菡说话惯是直接的,明白着和安三小姐分道扬镳。 安三小姐面色一僵硬,刚想说什么,就见林熙菡也不待她反应直接走。 “慢着。”安三小姐见林熙菡走了,也顾不得所剩无几的脸面,上前一把拉向林熙菡。 林熙菡一个闪身,绾容往林熙菡身后一挡,“安三小姐,您想干什么?这块石阶有点滑,切莫走急了摔伤了身子。” 绾容的话含着讥讽,安三小姐不是听不出来,只是她心中有顾虑,也来不及计较绾容这些人的讽刺。 “云雀,雪燕快拉住她。” 她慌张地吩咐身边丫鬟上前去攀拉林熙菡,林熙菡惊讶地朝安三小姐望了一眼,遂在瑾言阻拦下,加快脚步躲开了两个丫鬟的纠缠。 眼看林熙菡越走越远,自己的丫鬟却被瑾言一人横挡在外,她的主意要没了,安三小姐不由红了眼,脑海里翻腾,鼻子一酸,咬咬牙。 “哎呦,救命——” 安三小姐一声惨叫,只听她果真从中庭的台阶上摔了下来,一头砸在了青石板上,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 “啊,小姐……” “小姐,流血……” 安三小姐身边两个丫鬟也顾不得追赶林熙菡,转身冲到了安三小姐身边。 “绾容,你怎么能够把小姐推了下来,我们小姐不过是想要林家小姐等她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何苦下这样的毒手。” 云雀拉住离安三小姐三步远的绾容。指责她推到了安三小姐。 “云雀。你们少攀咬人。我现在都离你们家小姐三步远。她在中庭台阶上的时候,我早就下了台阶。难不成我人还能分成两段,一段在前面让你们家小姐追,一段在后面去推你们家小姐。” 绾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算是林熙菡丫鬟中头一份的利嘴,云雀诬陷她害人,厉害的绾容如何忍得。 “惯是知道云雀你脑袋瓜子有问题的,没想到你眼睛也有问题。” 绾容说话利索,讥讽地云雀眼眶都红了,她红着眼。嚷道,“你欺负人。你推了人还欺负人,你欺负人……” 云雀口舌不及绾容厉害,十三岁的丫鬟说不过绾容当即哭了起来。 主子哭,仆从也哭,小小中庭顿时热闹了起来。 咧嘴翻白眼的绾容,冷眼旁观的林熙菡主仆倒还真有云雀叫嚷的欺负人架势。 “哭,哭什么哭。崩以为你哭,就有理。” 绾容不耐烦一阵阵哭闹,“恁是和乡下婆子一般模样。” 绾容的批判,这对主仆哭得越发得气了,尤其是安三小姐还带着一头血,外人见了必是觉得林熙菡主仆跋扈嚣张,打破了安三小姐的头,还逼迫人家。 可惜此时薛家人刚至燕京府,京中的宅院并没有什么人。就连来拜访的人也被赶在宅院外面。 安家主仆哭闹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安三小姐越发委屈了,“林小姐,你我初次相见,你何必咄咄逼人来着呢。” 安三小姐委屈地逼问让林熙菡有些莫名其妙,她也不理睬委屈的安氏主仆,而是直接对绾容喊道,“竟然不是你推的,还站在那儿干嘛,早点走,义父还等着咱们几个。” 主子唤绾容,绾容当即小跑追着林熙菡走了。 安三小姐见林熙菡竟然完全不顾及受伤地她,又委屈又不敢置信,却更不能放林熙菡跑了,留下她一个人。 当即站起来追上去,没想到才走一步,就有些腿软,原来蹲在地上哭得太久了,站起来腿都酸了。 娇滴滴地安氏主仆掺扶着站起来,才收拾好衣裳,林熙菡主仆早就在层层叠叠的假山后面没了行踪。 安三小姐差点又没人忍着流下两行泪。 林熙菡主仆等故意在花园里甩开了安三小姐,才进了内院寻上了薛家丫鬟,跟着薛家丫鬟进了内院。 “妹妹,怎么才来,公公早就等着你来。” 林熙菡一进大厅就见惯是能说会道的薛大奶奶陈氏拉着一双儿女走了出来,见林熙菡微笑,便低头,“怎的见了姑姑也不知道叫唤,这才过了不到半年,连人都不认识了。” 陈氏呵斥的是她最小的一对儿女,六岁的欢哥儿和四岁的琦姐儿。 他们都是薛大爷来燕京府赴任后所生。 也算是跟着薛大爷夫妇东奔西跑,经历不少坎坷,尤其是最小的琦姐儿,才出生没多久,就遇上了姬文璟叛乱,差点就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大嫂子,你就别为难咱们的欢哥儿和琦姐儿,我这姑姑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孩子们还小,再聪明也是没什么影响的。” 林熙菡出入不便,薛大少爷身为御林军,又要听从调令,天南地北的两孩子,林熙菡也不过是在金陵的时候见过一面。 林熙菡让绾容取了准备好的两见面礼给欢哥儿和琦姐儿。 “谢谢,姑姑。” 欢哥儿有些腼腆,还是接过见面礼,给林熙菡道了谢。 琦姐儿却默默地把玩手里的玩偶不说。 林熙菡见状,心里有些怜悯,摸摸琦姐儿的头,对薛陈氏道,“琦姐儿还是不会说话。” 林熙菡一提到这个,薛陈氏眼泪就止不住,鼻头发红,“看了,御医说孩子的咽喉嗓子都没问题,就是孩子心里不想说话。” 薛大爷带着妻妾逃难的时候,自然不能不顾寄养在姨妈家的薛娇。 只是那个时候的薛娇遭了姨妈家抛弃,神情有些恍惚,日日发病,总要折腾一二。 逃难的途中又艰难。马车不够。甚至好几次薛大爷和薛陈氏这些大人还下了马车徒步行走,这唯一的马车自然是交给了孩子们住。 而薛娇因为身子骨的原因也被喂了昏睡的药和孩子们放在马车上。 可百密必有一疏,时间久了,药不够,薛娇一次突然醒来,疯狂殴打马车上的孩子,几个孩子年纪大的受了惊吓没什么。 唯独年纪最小,说话不利索的琦姐儿吓傻了一段日子,好不容易养好了,又遭遇薛娇恢复神智。冲到薛家大房,找哥哥为母报仇的血腥事儿。 小小的琦姐儿自此不会说话了。 林熙菡不知道如何劝慰薛陈氏。只得小心安慰道,“琦姐儿年纪大了,胆子大了,大人引导引导就会说话了。” “也只能这样了。”薛陈氏看着女儿,心里一片柔软。 林熙菡又吩咐瑾言让外面的婆子将马车上的礼物运了过来,才悄声和薛陈氏道,“大嫂。前段日子赵叔带了些罗刹国的舶来品,我就挑拣了些给侄子侄女,还望大嫂切莫嫌弃,下面一匣子,粉色宝石和织金采布也是赵氏从沙漠那边带来的恰巧适合嫂子们用用。” 薛家处于胶州,海上贸易兴盛,却多是南海藩国的产业,对北地和中陆的舶来品还是稀罕的。 薛陈氏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子笑意。“九娘还是不要惦念了我们,你也大了还是多给自己备着点。” 林熙菡笑笑,薛陈氏说客气话,林熙菡不当真。 二人把话了一会儿,外面丫鬟回报,林熙菡丢在园子里的主仆三人出了事儿。 薛陈氏嗤笑,“九娘,你就是被这对主仆,耽搁了这么会儿。” 林熙菡点点头。 薛陈氏又道,“走,看看那对赖上门的不请自来。” 林熙菡捂嘴偷笑,她又见不说话的琦姐儿好奇看过来,又道,“琦姐儿要不要去看热闹。” 琦姐儿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在欢哥儿蠢蠢欲动的影响下,点头。 林熙菡上前一步抱起琦姐儿,抱了几步,却没什么力气,放下琦姐儿,惹得欢哥儿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林熙菡点点欢哥儿的鼻子,才拉着两个小娃娃一起走。 林熙菡三人并没走太远,安三小姐主仆三人已经在一行仆妇簇拥下,哭着跑了进来,最为神奇的是她不知拉住什么,一个劲儿的哭泣,惹着旁边被拉的少妇神色郁闷不已。 林熙菡朝少妇笑笑,少妇也笑笑,只听薛大奶奶上前和那少妇道,“姨娘,这就是安三小姐。” 林熙菡惊讶,这就是逼死赵太太的姨娘,怎么也不像想象得妖艳美丽以及跋扈嚣张,除了年轻得过头。 “可不是这可人儿。” 李姨娘的笑容亲切有礼,拉过安三小姐,道,“安三小姐,这不,大奶奶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和她说。” 李姨娘问得太过温柔,让安三小姐委屈的眼里簌簌下落。 薛陈氏笑容一僵,还真不知道这安三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半点听不出李姨娘的嘲讽。 林熙菡也翻白眼,好在安三小姐还没笨到底,嘴上说着,“没什么人欺负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眼睛却频频朝林熙菡看,让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薛家也不似安三小姐算计一般,对林熙菡露出鄙夷的神色或者呵斥教训林熙菡,而是道了一句,“安三小姐说是摔得就是摔的吧。” 呕得安三小姐眼里差点又留了下来。 绾容见她种种矫情的情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燥得安氏主仆,头又低了一低。 第二十三章 心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氏主仆尴尬,林熙菡一行人也不是刻薄到家的。 薛陈氏作为主人也不好过度失礼,便趁着安三小姐头快砖进地洞前,问起了安三小姐的来意,“今个是薛府家宴,不太方便待客,不知道安三小姐有什么事情来拜访。” 安家和薛 家没交情,家中老小也不会和安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什么交情,薛陈氏问得不客气,安三小姐也不脸红。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眼里闪过一丝愤怒,才缓慢恢复脸色道,“我早年和薛家大小姐有几分交情,听说她病了,所以想要来拜访一二。” 安三小姐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她说话的内容,薛陈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安三小姐几眼,才道,“竟然安小姐是小姑娘的朋友,那金钗你带着安三小姐去明珠阁,小姑最近正念叨着无聊,安三小姐来,她定是欢喜得紧。” “是的,大奶奶。”紫色兰花褙子的大丫鬟当即领着安三小姐主仆往西北去。 “这,这……” 安三小姐脸色有些难看,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没彻底不要脸,咬着下嘴唇,僵着脸跟着金钗的脚步往明珠阁挪动。 林熙菡见状当即明白,这个安三小姐看来和薛娇半点关系全无,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孤身上了不相干的人家,有什么事来着? 林熙菡有些好奇,却不大乐意管旁人家的闲事。 倒是薛陈氏不避着人,等安三小姐走远了,才啜了一口,“安家没人了,随便打发了个没脸没皮的庶女,就上薛家闹事来着。” 林熙菡疑惑,边跟着薛陈氏进了中庭的园子,边听薛陈氏抱怨,“九娘,不是我长舌。爱挑唆。实在是小姑子的姨妈太过了。小姑子脑袋是不大灵光。但好歹是薛家嫡女,带着万贯嫁妆,又有兄嫂护着,凭得给娇儿找了个破落户,小娘养的……” 薛陈氏话有点刻薄,可见她心中不满至极。 旁边的丫鬟银珠补充道,“姨太太给大小姐的定的是安家旁枝的庶子,和咱们大小姐半点不相配,老爷不同意,大小姐却和家里扭了起来。” “那人和这安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林熙菡反应过来问及。 “没什么关系?只是说起来安三小姐的姨娘和那位安家十一爷的姨娘是一家子姐妹。算起来又是表兄妹又是堂兄妹。”清本佳人非君爱 银珠又道,“生母都是一家子奴才秧子。骨子里流了一样没脸没皮的血,一个姨娘就找上了薛家闹事,如今更连隔房的堂妹都硬上门撺掇,这个月都三次了。” 银珠这个做奴才的敢这般评价主子,想来是得了薛陈氏授意的,林熙菡看了薛大奶奶几眼,越发听明白她的不满。 “义父。如今怎么打算?” 林熙菡这 一问,好似挑动了薛陈氏的隐痛,她叹了口气,转身拉住林熙菡又道,“不是我这做嫂嫂的刻薄,实在是小姑子不成器。少不知事的时候,我们还能体谅她年纪小,又有病。可如今年纪大了,病又好。还那般不懂事,全然听旁人撺掇和自己亲兄弟闹气,难道我和她哥哥还能害了她去……” 林熙菡点点头,她又道,“莫欺少年穷的理儿我们也是知道的,若是那个安家十一爷对小姑子有心,就算身份地位低了点。我和她哥哥也认了,大不了多添些嫁妆,拉拔一下妹夫,家里就她一个小姑子,能不疼她吗?” “只是……” 薛陈氏拉住林熙菡指了指在园子练舞的歌姬,“那位爷是个探花惹草又分不清事理的,据说和自己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好了上,多次嚷着要娶奴才秧子做妻子。” 薛陈氏指了歌姬,林熙菡更惊讶,少爷和丫鬟青梅竹马,有点情分很正常,谁没年少的时候,只是听薛陈氏的暗示,安家十一爷这个庶出的不仅爱慕的是大丫鬟,还是贱籍的歌女出生的丫鬟。 “安家太太怎么能让个不清不白的歌姬做了家里少爷的大丫鬟来着。” 一般小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不是家中经年的家生子,就是身家清白的死契丫鬟。 安家身份地位不算高,好歹出了个太后的,哪里能像乡下土财主一般不讲究,家里的丫鬟就连进内院伺候都没有一个出生贱籍的,到底干系到了自己姐妹名誉。 “还不是内宅东西风的事儿。” 薛陈氏瘪嘴,“安十一爷他的父亲是安家嫡三子,不上不下,不得宠,娶了个当家主母自然不是体面。哪里能好好教养安老爷的子嗣?何况安十一爷的生母是厉害的,虽没宠妾灭妻,却也堵得当家主母难受,安家主母出了损招,坑害了安十一爷再正常不过了。” 林熙菡默默无语,等进了门,才道,“如今安三小姐去了娇娇那儿,不会出事来着?” 薛娇本就被白家夫人挑唆起了心思,现在安三小姐这个安十一爷的妹子去,怕是更会添了麻烦。庶女天下之妃同凡响 “倒是不怕,娇娇身子不舒坦,她现在去了必是受气的。” 薛陈氏露出讽刺地笑。 “娇娇的身子?” 林熙菡轻问。 “还能什么?不过是不顺心发 了病来着。” 显然薛娇发病伤了薛陈氏的儿女,让薛陈氏对薛娇没了耐心和真心。 林熙菡心中甚至揣测薛陈氏不阻止安三小姐去见薛娇,怕是巴不得薛娇闹出了事端,给自己儿女报仇来着。 而薛家剩下的两个奶奶皆和薛娇的生母,薛家太太赵氏这个做婆婆的有旧恨,哪里能对薛娇真心来着呢? 林熙菡对薛娇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但是她更清楚薛娇如今的处境怨不得薛家三个媳妇儿,薛赵氏再世做的事儿,她们能不报复薛娇,只是冷眼旁观,不咸不淡的劝,就已经是心善的了。 人的命运到底是自己选择的。 林熙菡对薛娇有同命相怜的亲切感,薛娇却对林熙菡起了几分怨恨。 薛娇、周瑞萝、林熙菡三人在胶州也算是旧友,但人都是长大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有了比较心态。 薛娇痴傻多年,人渐渐好了,名声却没了。 何况她吃过苦头,寄人篱下在姨妈家,白家姨妈在疼爱她,也只是出于微薄的怜悯之心以及和淡薄的姐妹情分,心里对她没几分真心。 而哥哥嫂嫂对她有芥蒂,父亲有了新姨娘,唯一疼爱她的母亲又去了。 她孤苦伶仃,这个时候发现幼年晚辈不仅做了父亲的义女,还得了她哥哥嫂嫂的疼爱,她心里怎能没有心结。 薛娇觉得林熙菡夺了属于她的东西。 薛娇吃了药伤了脑子,人转不过弯来,却不代表她没了记忆,相反她记忆绝佳,人清醒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现在对旧事细想,心思越重。 薛娇一想到,同样是被环琅阁掳去的,周瑞萝为何不曾出事,安若素为何不曾碍事,偏偏她喝了鸡汤,失了忆,想来她们早就有了防备,却不曾提醒她这个一心信任她们的。武道至尊 特别是林熙菡带着她们逃跑,一起吃糕点,她被毒得几乎好不了,林熙菡却吃了半点事儿不曾有,岂能不让薛娇怀疑林熙菡吃的是否和她吃的是同一个,是否林熙菡早就知道糕点有问题,吃了解药。 甚至那个药根本不是安如素下的,而是林熙菡。 盖因她出了事儿,林熙菡就占了她所有的东西。 薛家脑海里总是不由想到生母赵氏死前的念叨,说林熙菡夺了她的气运害了她。 薛家不信这些,却不由自主的怀疑。 “娇娇,你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儿和林姑娘起了冲突,说到底林姑娘也不是故意,不过是小人作怪罢了。何况林姑娘如今是明献宗姬,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旁枝庶女。你们起了冲突,不仅让薛大人难做,也让娇娇你几个嫂子不满……” 安三小姐絮絮叨叨地拉着薛娇劝慰,边劝边抹着眼泪,还体贴得给薛家倒上了药,摆好了蜜饯。 薛娇一口喝下去药,心里却越发的疼,她一听安三小姐提及薛虬和薛家三个嫂嫂,就让薛娇有股难言的愤怒。 明明是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嫂子,恁得帮了个不相干的,而弃了我? 薛娇对林熙菡未见面就一肚子火气,薛娇身边的丫鬟又是赵氏生前安排的尤其是赵嬷嬷,更是赵氏生前特意从娘家领了过来,照顾薛娇的,她一听到林熙菡的名字也半点好感全无。 “冤孽啊,冤孽,不就是那个坑害了太太的丫头吗?小姐,你可千万别惹了那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招了晦气,伤了身子。再来老爷偏心,起了冲突,必是又怨怪了你来的。” 赵嬷嬷一想到薛虬为了兄弟义气,偏疼同僚的女儿,呵斥自己的糟糠妻子,最后更是二人闹翻了,纳了妾室,呕死了原配,就越发觉得林熙菡不是个好东西。 搅风搅雨的害了人,甚至觉得薛娇人傻了,也都是林熙菡拖累的,半点忘了薛娇是被先拐走的,林熙菡和周瑞萝救出了她。 薛娇骨子里和赵氏一般有几分佐性,你越是劝她,她越是拧着,现在她身边两个人都劝她不能招惹林熙菡,她越发对林熙菡腻味。 她一想到她在自己家里,却要躲让着旁人,看着自己亲人偏帮旁人,她就呕得想吐。 安三小姐看着薛娇脸色,低头露出一抹笑意。 第二十四章 误会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的到来,薛虬欢喜异常,时隔近八年,薛虬再次见到义女这张熟悉的脸,心中百感交集,“长大,九娘长大了。” “义父,安好。” 林熙菡笑嘻嘻地薛虬行了个礼,薛虬连忙扶起林熙菡,却发现林熙菡业已到了他肩部,不由又叹了一句,“九娘都长这般高了,你父亲在世见了,怕是欢喜得紧的。” 提到林玉煊夫妇,林熙菡神色一暗,“家父人不在了,意志永远陪着晚辈。” 林熙菡提到了林玉煊的志向,薛虬也有几分感慨,脑海里不由回想起林玉煊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样子。 时隔多年,薛虬一次次被现实打败了,自己年青时候的样子越发模糊,反而林玉煊和他叙述抱负时候的慷慨激扬越发清晰。 不由道,“你父亲比我活得好。” 薛虬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仿佛怕林熙菡误会,又补充道,“你父亲有你这样的乖女儿,他比我好啊。” 林熙菡默默,她知道薛虬不是这个意思,看到薛虬意志消沉的样子,她有些似懂非懂。 薛虬看着林熙菡明亮的样子,心里一暖,“九娘,长大了。义父老了。” 神色寞寞,不再多言。 林熙菡想要劝慰薛虬,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来。 薛虬心智坚定,他明白知道要做什么,此时他需要的不是口头的劝慰,而是无声的支持。 “九娘,你来,帮我看一下,我新得的唐画,你父亲在世最喜欢收集唐画了。”薛虬心下满意义女地善解人意,亦或不想让朝廷上的事情影响了心情,遂唤了林熙菡进书房。 薛家三兄弟见父亲唤走了小妹,也不好打断长辈的吩咐,去和林熙菡寒暄。遂由薛家大少爷做主。查检起薛家小一辈的课业。 薛虬摸摸胡子,掉头又道,“今个,谁课业得了第一,祖父就将我那七星宝刀送给谁。” 薛家武将出生,家中几个孙子也喜武多于文,听了薛虬答应将一把上好的宝刀赠送,立马欢呼,喊道,“谢谢祖父。” “甭光谢谢祖父。还有你姑姑,若不是你们九姑姑在。你祖父怕是舍不得取了宝刀来。”薛陈氏见一帮孩子闹腾,促狭笑道。“谢谢姑姑,谢谢九姑姑。” 几个孩子不明其意,果真跟着后面起哄, 惹得薛家三爷们哄笑不已,静静坐着旁边的薛二奶奶和薛三奶奶也捏着帕子偷笑,就连掌着茶的李姨娘。也忍不住抿嘴偷笑。女配修仙血泪史 “陈氏,你这做嫂子,倒欺负起小姑子来。不该的,不该的。”薛虬为人有几分古板,不太和人说笑,只是他对陈氏这个操持家业的贤惠儿媳妇还是有几分尊重的,难得开起来玩笑。 林熙菡偷笑,“义父,嫂子哪里欺负我来着。还不是嫌弃您平日里太小气了,给家里的孩子多讨要些好处来。” 李姨娘也跟着道,“老爷,你看孩子们说的,您还是赶紧多赐些好刀好弓的,免得将您念叨成了铁公鸡。” 薛虬无奈摊摊手,吩咐长随取了一箱子武器,板着脸补充道,“这是我胶州海军从伪帝海船上缴获,皆是上好的宝剑利器,切莫怠慢了学习,否则我……” “天啦,好刀,好剑。” “谢谢,祖父……” “哦,我要那把,谢谢祖父……” “是……,谢谢祖父,谢谢姑姑……” 薛虬的话淹没在孩子们的欢呼中,薛虬严肃的脸板不下去,只能无奈地领着林熙菡进了书房,大人们一阵哄笑。 屋里欢声笑语,和乐的气氛却让刚要进来的薛娇脸色冷了几分,她想到哥哥嫂子对她的态度,心如坠冰窖,凉得浑身发寒。 安三小姐见状,嘴角不由上扬,故意上前一步道,“哎呀,薛大奶奶,这是说什么笑话来着,这般热闹。” 安三小姐陡然响起的声音,犹如沸水里新注的冷水,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薛娇身边突然出现的女子。 薛家三爷忙避开脸,薛家三奶奶叉腰瞪眼。 薛家二爷和二奶奶皆是板着脸,面露鄙夷。 薛家大爷一脸莫名其妙,朝薛陈氏看去。 薛陈氏笑容一僵,看着不避人眼,跑到大老爷们外院的安三小姐,上前一步道,“哎呦,安三小姐,您是不是走错了园子。这是我家老太爷的屋子,我家老太爷虽是鳏夫,却也不是不挑的。” 薛陈氏说的刻薄,就差指着安三小姐鼻子大骂不贞不洁,跑到薛虬屋子里,勾搭老头子了。 [综武侠]和武侠主角同在 但屋里的人全然毫无异义,相反薛家两妯娌也在看到安三小姐的时候,就整个脸色差了几分。 而薛家三爷们一听说是安家人,就对这个挑唆自家妹妹与薛家不和的安家人厌恶不已。 薛三爷是个冲动地,当即问,“嫂子,怎么让安家那等子晦气的东西进屋子,实在和狗皮膏药无二。” 薛三也边说边厌恶的表情,差点气得安三小姐落泪,只是在场一见她是安家人,就没一个同情她。 唯独薛娇反而对闺蜜怜惜不已,心里认为是哥哥嫂嫂不喜她,才指桑骂槐来着,遂道,“是娇娇不好,惹了嫂嫂哥哥们嫌弃,还是不要迁怒了不相干的人来着。” 薛娇自怜自哀的话让薛家三兄弟呕得吐血,他们当年就不同意将薛娇送往京城,可惜母命难为。 现在好了,娇娇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养成了个是非不分,听信谗言,专门和自家人作对的姑娘家。 “娇娇,嫂嫂和哥哥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何苦说这话来伤了你哥哥们的心。” 薛陈氏和两个面露嘲讽,两眼旁观的妯娌不同,她和婆婆薛赵氏无太大的旧仇,又是长嫂,纵使因两孩子对薛娇有些不满,大多数时候还是对薛娇颇为体贴关心的。 薛娇这话一出,她还是好心的劝慰,在她看来薛娇要是和家里闹翻,总是对她不好的。 “嫂嫂待娇娇如何,嫂嫂心里明白,不需要问娇娇。” 薛娇硬邦邦地回答,“娇娇受着就成。” 薛家大少爷叹了口气道,“娇娇,你到底要如何?你和哥哥说一声,哥哥能答应的必是答应你的,还是别和家里赌气了。” “赌气,我哪里敢赌气。我既不是长又不是贵,哪能和嫂嫂哥哥们提要求,唯独希望哥哥们,还是莫要忘了谁才是你们的生母。” “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去了,我们也伤心,但是总不能母亲走了,日子就不过了。你要是真的想念母亲,我让你嫂嫂陪你祭拜一下母亲,还是不要和家里闹气了。”薛大少爷很难理解薛娇的意思,赵氏是他们的生母,他们如何能忘记了来着。 薛娇不语,薛家二少三少和媳妇同心,看着长嫂大哥和薛娇这个做小妹低头,心里越发不满。 薛三爷冷嗤了一声,“她还能什么意思?佐性儿而已。哥哥不理她了,等她吃了亏,人就清楚了。还真当身边是好人来着。”总裁偷腥代孕妈咪 薛三爷朝安三小姐瞪了一眼,眼里的厉害吓得安三小姐连退了两步,躲在了薛娇身后。 薛娇面露恨意地朝薛三爷瞪了几眼,让薛三爷整个脸色都变了。 他虽然对薛娇态度不好,心里还是疼这个妹妹的却没想到妹妹会用这种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薛三爷又吃惊又难过。 薛二爷冷哼一声,阴冷的气息朝薛娇二人压了过去,薛娇才摸摸手心,低下了头。 薛大爷自然看到姐妹之间的动作,叹了口气,道,“娇娇,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儿?” 薛娇从回了薛府,就好似和薛府上下有仇似的,成日里对薛家三兄弟视若无睹,也从不到薛虬的屋子,就连这次接风家宴,薛虬亲自和她说了,她也爱理不理的,实在逼不的了,今早还装起了病,就为了不和薛家亲人共处一室。 薛大少此时见了薛娇如何能够不惊讶。 薛娇不答薛大少爷的话,反而直接向问下人的问起了薛陈氏,“薛大人呢?” 薛娇不唤薛虬父亲,唤他大人,薛家人也习惯了,比起只剩下喂,你的称谓,薛虬比起薛家旁人好歹还被当做了人。 “父亲和九娘正在屋里赏画来着?” 薛娇当即不理睬屋里的人,从右侧出去,走到了书房。 “九娘,这个就交给你了,万一我去了,好歹给薛家留个根。“ “义父――” “九娘这是义父送给你的添妆,还莫要弃了去。” 薛娇听了屋里话,有些奇怪,当即爬到门上,透过门缝看了进去。 只见薛虬将两匣子的东西递给林熙菡。 其中正对薛娇的那个匣子,上面有七颗红宝石镶嵌成画,里面模模糊糊看得出全是金银珠宝,最引人注意的是匣子里一套玉镶金头面,玉是上好的汉白玉心,金子是拉成丝线的垒丝,层层叠叠将一副白玉牡丹勾勒得又高雅又贵气。 薛娇勃然大怒,此物真是薛家的生母赵氏遗物,薛娇小时候,赵氏就常道,“将来要留给她做嫁妆,舍不得用了去。“ “慢着……“薛娇冲了进来。 林熙菡和薛虬脸色诧异。 第二十五章 委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娇娇,你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薛虬看着薛娇神色恍惚中带着愠怒地冲了进来,又是惊讶又是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虬关心薛娇并没有看出来,她指着林熙菡手上的七星牡丹匣子,泪流满面地高喝道,“爹爹,爹爹,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薛虬这才发现薛娇神色不大对付,他转头看向正莫名其妙地看着父薛娇的林熙菡。 光照在林熙菡手上,红宝石和匣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晕,薛虬恍然大悟道,“娇娇,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们对我和我娘的欺辱。” 薛娇打断薛虬的解释,似怨似哀的朝薛虬看了一眼,恨恨地从林熙菡手里抢过红宝石匣子,猛地推了林熙菡一把,就哭着跑了出去。 “娇娇……”薛虬唤了几声,薛娇充耳不闻,很快消息在阁楼外,薛虬无奈,唤了丫鬟追了去。 林熙菡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头雾水地不明薛娇情绪地拍拍手,定睛一看,手上划破了半寸大的伤口。 薛虬见状赶紧让丫鬟替林熙菡上药,口里嗔怪道,“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半点都听不进人话,看把九娘你摔着的,都是她姨妈宠坏了她。” 林熙菡听薛虬的口气,心里暗道怕不仅是姨妈宠坏了她。 林熙菡心里觉得薛娇这般行为不好,却也羡慕薛娇所拥有的父爱,她默默不语。 薛虬有些尴尬。才道,“九娘,对不住了,娇娇怕是误会了我,才这般的。过一会儿,我让人押了她来和你道歉,还切莫与她斗气来着。” 薛虬已然说了这话。林熙菡心里有些难过,也不好让薛虬这个对她帮助极多的义父生气,何况她经历的事儿多了,也不愿意和小女孩似的薛娇斗气,“娇娇性子憨直。没什么坏心眼。您这边解释清楚误会就成了,我不生气的。” “还是九娘你懂事。” 薛虬点点头,林熙菡苦笑,薛虬又补充解释道,“哎,说到底也不能怪娇娇生气。娇娇自来和她娘感情好。她定是当我将她娘的嫁妆送给了你添妆了,才这般失礼生气来着。” 薛虬又从堏箱柜里取出又一个样式红宝石牡丹匣子,林熙菡定睛一看。和薛娇抢走的那个匣子极为相似,唯一的差别就是那个匣子上的牡丹是圆牙型半开牡丹,而这个确是千层台阁型牡丹,做工精致。栩栩动人,恍若真的飞燕红装。报告长官,夫人嫁到 “这怕是高宗时期的张工人的手艺。” 林熙菡不由赞叹,这等子做工才配得上赵氏女。 薛虬抚摸着匣身,跟着微笑道,“是啊。这是张匠人早年的手艺,里面放着她娘生前最爱的一套牡丹头面。我怕丢了这套头面,一直深藏在书堏箱。又让人仿制一套相似的红宝石匣子用来装些礼物,送于旁人。” 薛虬并没有打开匣子,但林熙菡光看盛放头面的匣子,就知道这里面的首饰何等地令人垂涎。 林熙菡垂下眼,与薛虬又道,“没想到今个却让九娘你受委屈了。” “义父,九娘不委屈。” 薛虬说了这话,林熙菡自然不好让薛虬难过,只能乖巧地又道。 薛虬见状这才满意点点头,林熙菡的心却有些凉了。 薛娇放怒的事儿,林熙菡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想法,反而是薛虬反复替薛娇解释,又让林熙菡羡慕,又让林熙菡伤心。 薛娇到底是薛虬的女儿,自己身为义女到底是旁人,这才是薛虬反复安慰林熙菡的缘由,他是怕林熙菡误会了自己的女儿,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林熙菡伤心仅一会儿,她很快就淡忘了。 这个世家上本来就只有父母才会对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疼爱有加,自己没什么好羡慕的,林玉煊夫妇虽然早逝,但是他们对林熙菡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 林熙菡安慰过自己,调整好心疼,又继续和薛虬说了会儿话,承诺了薛虬一些事儿。 此次薛虬类似于交待遗嘱的话,越发让林熙菡肯定薛家在京中局势不稳。 林熙菡上无父母,下无家族,背靠宗室,是大胤朝上宗谱的宗姬,不管谁得势,她都不得好,同样不管谁失势,她也不得坏。 她四平八稳的地位,无悲无喜,无风无浪,做不成什么皇城里的顶级权贵,也不能被旁人踩到谷底。 有些事儿教给林熙菡再安全不过了。美人坊 林熙菡和薛虬这儿的事儿,薛娇并不清楚,她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就遇上了安三姑娘,安三姑娘一个挑唆,薛娇对薛娇的三房误会,当即变成了八分。 薛娇痴痴傻傻多年,人清醒了,心智恢复了,见识却不及旁人,她短短人生中比旁人少接触了几年,偏偏刚恢复心智,所学所见皆是负面的小家子气的思想,以至于这个少年聪明善良的女孩还比一般人病上几分。 薛家人心里时候会怨怪她,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经,再不好也是一家人。 林熙菡在薛家接风宴上吃得食不知味儿,薛娇的针对是一个方面,薛家人暗地的袒护又是一个方面。 而真正让林熙菡不悦地是当薛娇喊出,薛虬将家里的银钱和赵氏的嫁妆送给林熙菡的时候,薛家三个媳妇五彩斑斓的脸色。 薛家三个少爷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也清楚薛虬这般做必有这般做的原因,不曾多说什么。 薛大奶奶小心思是有点,但是个聪慧的,她明白自己公公不是个傻的,公公这般做必是除了对林熙菡的疼爱,更多还是替薛家考虑,故她当她听了薛娇呐喊,她脸色变了一会儿迅速恢复,道,“九娘作为咱们家的女儿,公公这个做爹爹的给家里的小辈送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薛二奶奶默默不语看向林熙菡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鄙夷和不满,这林熙菡无父无母,仗着父母情分,做了薛虬义女,已然给薛家带了诸多是非,惹了许多麻烦。 薛家仗义,帮个孤儿,也是成的。 但不能一个劲儿的把着薛家,还把手伸到了薛家的库房,实在太过贪心了。 薛二奶奶不语,薛三奶奶却不是个好脾气的,她惯是心直口快,“公公,你咋把婆婆的嫁妆给了九姑娘来着。你这让妹妹怎么办?这不是寒碜婆婆,气活死人吗?谁不知道婆婆生前和九姑娘关系最不好了,临死还诅咒来着。” 薛三奶奶的话说得直接,林熙菡下不来台,又气愤又委屈,刚想说什么,薛陈氏立马打了圆场道,“老三家的,说什么来着呢?婆婆和公公又不是不是夫妻了,九娘是公公的义女,亦是婆婆的义女,婆婆给九娘添个妆,也是应该的……” 薛陈氏的好意让林熙菡越发委屈,林熙菡抬头打断道,“义父送九娘东西,长辈赐,不可辞。但是今个九娘怕是要做个失礼的事儿。” 林熙菡点头,身后的绾容剩下的那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满席哗然了。护花钟点工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薛家的族谱,以及薛家在汴京族田地契。 世人都知道族田归族里,林熙菡这个外人就算拿到地契也是半点不起作用的。 薛家大少爷陡然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朝薛虬看了去,薛虬叹气,“我不过是给咱们薛家留个根儿。” 薛家大奶奶和二奶奶当场红了脸,尤其是二奶奶更是涨得耳根都红了,唯独薛三奶奶呆愣在那儿问道,“怎么就是这个,不是听小姑子说有什么嫁妆添妆的来着。” 薛娇也有些傻眼了,她明明听到薛虬说什么留个根的,怎么会? “不可能?”薛娇低喃。 安三小姑娘却狡猾地看了林熙菡一眼道,“添妆的嫁妆匣子不是在娇娇你那儿,你快打开看看。” 薛娇连连点头,唤了丫鬟去取匣子。 “娇娇,你干什么?”薛虬不同意,“那里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薛娇哪里会听薛虬的话,转身就从丫鬟手里拿了红宝石牡丹匣子,安三姑娘亟不可待得伸出手。 林熙菡冷嗤地看着她们动作。 精致的红宝石匣子打开了,里面与刚才的地契不同,满是珠光宝气,硕大的红宝石屹立其中,四周皆是零零碎碎的各种宝石,薛娇到处下面的宝石,里面还有厚厚的一叠子纸张,一看就是契书。 “太偏心了。”薛娇红了眼眶,朝薛虬吼道,“我都怀疑林熙菡才是你亲身的。” 薛虬哑然,“娇娇——” 他却不好当着儿媳妇面说出真相。 薛家三个媳妇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公公,恕媳妇多言,您疼爱义女情有可原,可也不能忘了娇娇这个亲女。”薛二奶奶终于开口说话了,可话里的讽刺意味极浓,薛娇听了委屈得眼泪直掉。 安三姑娘也连连道是。 林熙菡再次冷笑,打断一行人指桑骂槐的指责,又对薛娇道,“薛娇,你还是别哭,先打开契书看看?” 第二十六章 离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有什么好看的?再少的产业也是产业,不过是告诉我自己的爹爹看重旁人胜过亲女的事儿。” 薛娇哭泣。 安三姑娘安慰,“娇娇,你病了那么一段日子。薛伯父和九娘有了父女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安三姑娘的安慰戳到薛娇的伤口,“我总算明白为何当日一起被拐,就我一个人傻了,病了,根由在这儿来着。” “娇娇,你这怎么说话来着。”薛虬呵斥。 “我说的不过是事实,难道还不让说来着。”薛娇反驳薛虬。 “当日明明是一起逃的,一起吃的点心,唯独我一个人傻了,疯了,难道这内里的事儿,你们就没怀疑过。 薛娇这种恩将仇报的颠倒黑白话,顿时让林熙菡对薛娇本不多的姐妹情分,一下子扫没了。 “薛姑娘,您说话前,还是先看清楚手上的东西,切莫打了自己的脸。” 林熙菡似讽似嘲的话,让薛娇怨恨不语,安三姑娘有些听出其中蹊跷,她打开契书一看,惊呼,“啊,怎么回事儿?” “咦。”薛二奶奶当即拉过一看,面露惊讶,然后有几分愧疚地看向林熙菡,才扫了薛娇一眼,冷哼一声递给薛奶奶。 薛三奶奶果真和薛三爷是夫妻,一样的没心眼,口舌快,嚷嚷道,“咋都是小姑的名字。” 薛陈氏也掉头忘了过去,薛三奶奶将一叠的文契取了出来,“通州两倾地。胶州十一倾,钱塘三个庄子,扬州酒楼,燕京府的布坊都是挂着小姑的名字。” 薛三奶奶话一落,薛家老少心情复杂起来,均是朝薛虬看了一眼,又定格在薛娇脸上。薛娇顿时尴尬起来。 “小姑子,你怎么这样来着。明明是公公留给你的东西,你偏偏闹着要找人家算账,还念到人家谋害了你,就为了夺了你的好处……” 薛陈氏夫妇稳重。对弟妹宽厚,见文契上是薛娇名字,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多说什么,二房夫妇惯是含蓄的,从不当面说话。唯独薛三奶奶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无差别攻击。 林熙菡的尴尬和委屈,薛娇此时也尝到了。 薛娇手里握着文契。不知道是开心好,还是生气好。 薛虬此时也只能叹息一句,“哎,竟然误会解开了。大家就不要闹了。”保镖太妖孽 林熙菡幽幽叹了口气,“竟然薛姑娘解了心结,我就不打扰了。义父,哥哥嫂嫂们,我这边还有约,就先行告辞了。” 林熙菡神色晦涩,薛虬想要说什么。终究不曾开口。 薛娇看着林熙菡一行人的背影,嗓子卡住般的难受。 薛陈氏倒是爽利地跟上去,道,“妹妹,慢走,我送送你,正巧这儿还有些事儿要和你说说。” 薛家在燕京府的新宅子很广,林熙菡和薛陈氏走了很长一段,几乎穿过整个花园,薛陈氏才道,“如今今上平了蛮族之乱,蛮族一分为二,南蛮却被分化成八个小旗,几乎已经不成器了,而剩下的北蛮被赶至库苏古尔湖附近。月前,北蛮的新任首领遣使者来大胤,希望和亲成为兄弟盟国。” 薛陈氏说道这儿不在多言了,默默送林熙菡出门,等林熙菡上了马车又道,“妹妹,遇到什么事儿,直接找嫂子。嫂子虽然不算什么良善的人,也是个有心人,你我相交多年,有些事儿,我能帮的还是愿意帮的。” 林熙菡上了马车,朝薛陈氏道了一句,“多谢嫂子,九娘记下了。” 薛陈氏的好心,林熙菡默默琢磨猜出了其中之意。 和亲,陛下子嗣艰难,早年几乎只有一个大皇子,还是个不得宪宗夫妇欢喜的。隔了多年宫娥才陆续诞下三个皇女,之后几年又无所出,反而是林熙菡胶州回来之后,才陆续生一连串的小皇子。 宪宗夫妇膝下并无适合联姻的皇女,和亲,只能从宗室中挑选。 可宗室中的子嗣又是那么好挑选的吗? 年龄合适的宪宗又怕是养虎为患,北蛮和宪宗的那些兄弟内外勾结,坏了他的好事。 再次一等的拥有皇族血统的皇家子嗣又不见得够得上资格,两国友好,宪宗总不能拿个庶女糊弄。 而这么多人中,想来最合适的就是宪宗最信任的长公主家的伍清雅。 但是长公主家如何舍得伍家唯一的孙女来着? 林熙菡几乎可以想到长公主和崔老太太交易的是什么了。 林熙菡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上了宗谱的宗姬,算是半个皇家女,又是名扬天下的林玉煊之女,蛮人闻风丧胆的老林国公的孙女,自己若是被封为公主去和亲,在蛮族眼里的确是够格的。 “小姐,咱们回崔府吗?”绾容聪明伶俐,她试探地问道。浮华红尘 林熙菡苦笑,她突然发现她无处可去。 “去,去别院。” 林熙菡心寒,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崔林不会为她这个无父无母嫁不去的,来牺牲家族。 而薛家再疼爱她,她也只是个义女,绝对不会冒着牺牲家族的危机得罪长公主府,违逆宪宗。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放弃所有来保全她的父母,又已经不在了。 林熙菡也没有为了崔林两个家族牺牲的打算。 林熙菡看着顺水漂流地落叶,陡然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是啊,我一无所有,无人护着,可我同样没有需要保护的。” “小姐,你说什么?”瑾言不明林熙菡的意思。 “走,咱们不回别院了。”林熙菡又突然呵斥马车停下来,对车夫吩咐道,“我们去通州码头。” “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瑾言又问。 林熙菡却不回答她,直接透过车窗,唤了长随安和,吩咐道,“你去别院,让安伯将崔府的旧人接了出来。” 安和是安伯和兰嬷嬷的孙子,安三家的长子,年纪还小,安家就让他跟着主子做了跑腿的长随,学习学习。 他咧嘴一笑,半点不问林熙菡的吩咐缘由,直接点头称是,就立马调转马头疾驰往别院去了。 而瑾言却还一个劲儿的问及林熙菡的打算,“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老太太还等着咱们回去……” 林熙菡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瑾言,我不能放你回去了。你若是想回崔府也成,等我离开燕京府,自然会让人送你回去。但是你若还想跟着我,那么最好别和崔家勾勾缠缠的,我原先不说,不过是给老太太面子。” 瑾言脸色陡然大变,她不清楚林熙菡如何知道她是老太太遣过去的人。 “小姐,我错了。”瑾言忍不住哭泣,“我是崔家的家生子,老太太是怕在姑苏遭了人欺负,才将我送了去的。” 林熙菡早就猜到自己身边不可能没有崔家人,只是没想到会是那么早就安置的,她只因为瑾言是被收买了的。傻妃攻略 林熙菡叹气,“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如今年纪大了,也不适合有些事儿了。” 林熙菡说得明白,瑾言神色黯淡,“小姐,我对你……” “瑾言,有些事儿不要说得那般明白,你不是背叛,只是主子从来不是我而已。” 林熙菡心里明堂,瑾言又解释道,“老太太对小姐没有任何坏心眼儿的。” “老太太是对我没坏心眼,但是这世上做坏事不见得都是坏人,他们大多数都是逼不得已,为了自己更重视的东西。” 林熙菡这样的话说出来,瑾言无语以答,她又道,“小姐,你还是别带我走吧,等到了通州码头,直接打晕了我。” 林熙菡对瑾言有些不忍,家生子出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瑾言回去,怕是全家都要遭灾的。 但是能如何来着,林熙菡不想牺牲自己。 林熙菡走的是水路,却没有像所有人猜想的那般,回了江南亦或去了胶州故地。 而是在扬州又坐了船,返航回了燕京府,走陆路前往了幽州这个林熙菡走就想去的荒凉之地,林国公府发家的地方。 崔府找寻了林熙菡许久,薛府也暗地查访了许久,可惜一无所获。 崔老太太从气愤到懊恼,又到了心疼和担忧。 她骨子里并没有同意长公主的请求,用自己女儿唯一的骨肉去救旁人的孙女,她只是打着拖延的主意,拖到宪宗那儿的确切消息出来,亦或是孙女结了亲,伍敬行过继到贤王府,长公主的手伸不过去的时候。 可惜林熙菡并没给她选择,林熙菡一失踪,长公主府的计划就全打乱了,伍清雅到底是被封为庆雅公主和亲去了北蛮。 伍清雅的事情,让长公主对崔府起了怨恨,若是崔府一开始拒绝了,她还能想法设法的走其他路,可崔府不曾拒绝,等到林熙菡跑了,她却来不及施手。 长公主心里不满,却没想过若是崔府拒绝了,她真的会善罢甘休,不会,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她还是会逼到崔府同意为止。 长公主出于报复的心疼,压下了伍敬行和崔明椘的婚事,崔家人气愤伤心不已,崔明椘心里却有几分欢喜。 在她看来长公主不喜欢崔府和林家,她亦不喜欢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府。 第二十七章归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明椘的婚事一波三折,崔家两兄弟的婚事却顺利得让崔二表哥难受,他们早在伍清雅和亲前,就一帆风顺的成亲了。 与此同时赵三姑娘也生下一个羸弱的女婴,崔二表哥抱着女婴既有爱屋及乌的欢喜,也有恨屋及乌的痛恨,崔二表哥爱女婴有情人身上的血,又恨她有不知道的野男人的血统。 崔二表哥在心情复杂的情况下,将赵三姑娘母女从林熙菡的别院接了出来,主家不在,崔二表哥再没心没肺,也做不出来没脸皮的事儿。 燕京府那么大,又那么小,崔二表哥置外宅的时候,哪里能瞒得住有些人,刚搬出来,他就被崔大舅母一举抓了正着。 崔大舅母管得了崔二表哥的人,管不了他的痴心。 崔大舅母要送走赵三姑娘,崔二表哥心里愧疚,也不肯听从母愿,母子二人一时僵持了起来。 信任的崔二奶奶疑惑不已。 直到崔二表哥最终抵挡不住恋人苦苦哀求,将非亲子的女儿认回家中,崔二奶奶才羞愤地恍然大悟。 崔二表哥的糊涂事儿让崔家整个心思都放在上面,也一时顾不到林熙菡。 一直到崔小舅舅归来,林熙菡才重新进入崔家的眼线中。 “哒哒……” 一行行马车穿过,却无一个是崔老太太等待的马车,崔家人焦急地等在驿站,从焦虑到平静,已经等了近三个时辰。 “这一家子累死累活的等到现在,半个人影都见着,老太太着实折腾人。” 说话的是长相娇俏的崔二奶奶,自从一年前崔二爷抱了一个私生女进门。崔二奶奶就恨煞了骗婚的崔家人,语气自然不客气。 “嗯……” 穿着翠绿色绸裙的老实妯娌崔三奶奶却半点不敢搭话,她年纪小,人本分,不敢参与嫂嫂和长辈的纠纷。怕伤了夫妻情分,故唯唯诺诺地含糊答了一声。 崔二 奶奶见状也不为难崔三奶奶,她明白崔三奶奶想和崔三爷好好过日子。她也不是那种自己过得不好,就盼着别人一起倒霉的人。 崔二奶奶唯独对上明知崔二爷外面有人,还帮着瞒着,骗了她上了花轿的崔家人。 “菩提,我累了,扶我进亭子凉凉。” 崔二奶奶瞥了一眼大热天在郊外等着的崔家人,拉过妯娌。唤了丫鬟打了伞。上了驿站外面的亭子。祖传玄术 崔三奶奶心里羡慕。看看家里长辈在火辣的日光下等着,却不敢独自进了亭子休息。 “去给三奶奶打着伞,崔家人刻薄媳妇,我却不能看着妯娌受罪。” 崔二奶奶笑了一声,冷眼看着崔二爷头上雨大的汗珠,却转身,指了丫鬟给崔三奶奶送了把伞。半点不顾及崔家人。 崔三奶奶的一番动作,崔大舅母和崔老太太自然看见了。 崔老太太心里不满,念叨,“果真不是崔家人,没眼色,又不孝顺的,哪有长辈在外等着,她进了亭子纳凉等着的。” 崔大舅尴尬不语,崔大舅母面色平静,心里微叹。 崔大表哥朝低着头的崔二表哥看去,叹道,“弟妹身子虚,晒不得光。” 崔大表哥的寡淡解释,老太太冷哼,崔三表哥见状接过崔三奶奶递过来的伞道,“奶奶,外面的日头大,孙子扶着您去休息一下,等二叔来了,孙子再唤了您。” 崔老太太扶着老腰,酸涩的腿,僵硬的胳膊,“老了,老了,半点苦都吃不得。” 崔老太太没继续拿捏崔二奶奶的事儿,崔家人松了口气,崔三爷夫妇一左一右的扶着崔老太太进了驿站,崔二爷才踹了一脚地,转身,满脸愠怒地朝崔二奶奶所在的亭子走了去。 崔大爷当即拉住,“站住,你想干什么?” “我要问问那个搅家精到底想干什么?成日里不阴不阳,对安姐儿不冷不日的也就算了,现在来小叔回来,也这般情态,实在是太过分了。” 崔二爷愤怒地喊道,崔二奶奶看他不顺眼,嫌弃他是个不规矩的糊涂蛋,他还嫌弃她是个刻薄的不孝女。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闭嘴,那你想干什么来着?现在驿站门口和媳妇吵闹,丢脸丢到燕京府外,你想干什么来着?” 崔大舅母冷眼憋了儿子一眼,反问道,“你小叔失踪多年,好不容易回来,让你接个长辈,你连个人影都失了踪,还要你哥哥连夜大街小巷的搜查你,你想干什么来着?说二媳妇是搅家精,我看你才是。” 崔大舅母虽然看不惯崔二奶奶处世态度,但是她心里明白,儿媳妇说得难听,对崔家上下也态度恶劣,却不是个挑事的。红楼之太后 相反外面的那个看起来老实,却是个有事没事的挑事儿的。 就拿今早的事情来说,明明几天前家里就通知老二,小叔回来,二媳妇头一次见长辈,夫妻还是要到全的。 外面那位却还是专病折腾走老二,丢了二媳妇的脸面,惹得儿媳妇不阴不阳起来。 “娘,你怎么这么说儿子来着?我又不是不来,只是她身子虚,病了,我不能放着孤苦无依的她不管来着……” 崔二爷委屈,他要不是真的有事,哪里会故意撇下母老虎,就算他敢,崔家上下也不会放过他,何况他不任何人都想念疼爱他的二叔,这一年他水生火热的天天被崔家上下教训,早就希望有个体谅他的长辈出现了。 崔大舅母没心思听儿子的风流韵事,也不会心疼那个丢了赵家脸面,早就不是赵家人的侄女。 倒是古板的崔大舅舅听了儿子话里絮絮叨叨对个外室的怜惜之情,又恶心又愤怒骂道,“贪花惹草的登徒子,丢尽崔家的脸面。” 崔大舅舅骂完,又想到崔家百年没出一个养外室的,更没弄出个外室子的。他就越发愤怒,“我们崔家百年声望都被你丢尽,他日孙儿娶妻,哪里还能娶到好人家的女儿。秦晋之好,秦晋之好。联姻之所以联姻,除了门当户对,更有品性纯良。以诚相待。而以诚相待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夫妻平等,一心一意。你自小背诵崔家族规,其中一条就是‘五十无子,方可纳妾’,你还不明白其中之意吗?” 崔大舅舅的满口训诫,崔二爷充耳不闻,他觉得崔家的族规族律迂腐不堪就和他古板迂腐的父亲一模一样。 倒是崔大爷一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嫂嫂去了。我才明白这句话。” 崔大爷提到早逝的崔大奶奶,崔二爷闭口不语,他心里知道哥哥的苦,崔大奶奶无休止的闹腾,崔大爷烦闷不已,就起了休妻的打算,没想到崔大奶奶却没了。 说到底崔大爷心里是清楚崔家没有休妻这一条。不过是想打压一下崔大奶奶嚣张的气焰,从没想要了结发妻子的性命。 人死不能复生,崔大奶奶死了,崔大爷悔了。 崔二爷却冷静下来,崔二奶奶说到底没犯什么错了,性子也不是那种生来嚣张跋扈的,不然她自从和崔家呛上了,崔家也只有崔老太太心里对她有些不满,崔家其他人也还是颇有维护她。 崔二爷心里也知道他先理亏,他放不下三娘,妻子自然对他没好脸色。 崔家这边小纠纷没进行多久,就被一阵马蹄上打断。非常闺秀 “大哥,嫂子……” 一声爽朗的叫唤声,一个络腮胡子的粗布汉子跳下了马车,崔大舅舅激动得颤动了两下手,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汉子,直到,“二郎,你回来了。” 跟着崔家大爷、崔二爷也上前行了你,唤了,“小叔。” “大郎,二郎。”崔小舅打量已经成家立业的两侄子,也发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小叔子,婆婆屋里等着你呢。”崔大舅母也上前打量了多年没见的崔小舅舅,又唤过二儿媳妇,介绍道,“这是二郎的新媳妇。” “见过叔叔。”崔二奶奶此时却半点没僵着,很是知书达理地行了礼,让崔家长辈满意不已。 崔小舅舅也满意地打量崔二奶奶,觉得崔二奶奶配的上侄子,当即从小厮手里取出一蓝宝石的金手臂,拳头大的宝石被三个指头粗的金环固定住,阳光下金光闪烁,烨烨发光,刺得人眼发疼。 “蛮族粗俗,没什么眼光,好东西也不知道精雕细作,均是粗制滥造,这手臂给儿媳妇,不喜欢融了重新打造就成。” “谢过叔叔。” 崔二奶奶哪里会不喜欢,光是那块比宫里珍藏的海之蓝还大的蓝宝石,就让心醉不已,半点不嫌弃做工庸俗粗糙,连连道谢。 崔小舅舅见崔二奶奶见了奇珍异宝欢喜中却不曾低了骨气,流露贪婪,崔小舅舅越发觉得这个侄媳妇不错,是个赤诚的,拍着崔二爷的肩膀道,“你这媳妇是个好的,你可要好好对待。” 崔二爷见小叔这般说,不好违背,只能苦笑,点头称是,心里却暗骂一句,“虚伪,狡猾。” 崔二爷见崔小舅舅欢喜自家媳妇,越发觉得日后崔家昏暗不已,没个偏帮他的,就连崔三爷这个做弟弟的同情他,却在弟妹耳边风下,偏袒起崔二奶奶。 哪怕崔老太太嘴上骂着崔二奶奶,心里还是只认可自家媳妇。 尤其是崔二奶奶只有在崔二爷做了丢了她脸面的事情,才和崔家上下僵着,让人一看就知道崔二爷犯了错,半点不需要打小报告。 ps: 不好意思,因为包子在老家,这边不太方便上网,主要网速太慢,登不上起点的账号。就留了存稿请朋友帮忙发的,但是她好像有一天少发了一张,所以就补上,然后昨天没存稿了。今天才联系到到处跑的我,补上了。非常抱歉,再此致上诚挚的歉意。对不起大家了。 第二十八章 女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家兄弟把话没一会儿,崔老太太就扶着崔三奶奶的手臂,头发散乱的冲了过来,“我的儿,你个没心肝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这一走多年,你让你媳妇,你老娘怎么活啊……” “全家都到你出了事儿,你连个消息也不回复,你对得起你娘,你爹……” 崔老太太一阵哭喊让崔家上下也是心里酸涩不已,崔小舅舅扫了眼人群,没发现福慧帝姬,神色有些暗淡。 崔大舅母连忙解释道,“帝姬自从小叔走了,就身子不舒坦,只是没小叔的消息,人是硬撑着,昨日突然接到小叔回来的消息,反而悲喜交加的,一下子刺激病了。” 崔大舅母的解释崔小舅舅神色才缓和了些,直道,“都是我错了,不该……” “怎么不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你老娘的错。” 崔老太太打断儿子的感慨,又流泪道,“你这个逆子,怎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担心死你爹你娘了……” “娘,你别伤心,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崔老太太这一哭一骂,崔小舅舅酸涩也没了,他看着老太太头发全白,满脸皱纹,一下子老态龙钟,毫无从前的精神,尤其是此时哭涕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发心疼,不由扶着崔老太太耍滑道,“还是您不喜欢儿子回来?” 崔老太太满眼眶的眼泪被呛了回去,老太太捶着小儿子的肩膀道,“你这孩子。” “婆婆,你看这大热天的,小叔子还没用过膳,咱们不若还是让小叔先敬驿站。用过膳,回崔府再详谈。” 崔大舅母看崔老太太神色疲惫,精力不济,也就出言,让老太太进驿站休息。 “娘。儿子正饿着,咱们进驿站再谈。” 崔小舅舅点头称是,崔老太太同意了。崔小舅舅又朝后面唤了两声,“九娘,瑥姐儿还不下来,一家骨肉亲的,害羞什么。” 崔小舅舅这一喊,崔家人才发现,崔小舅破旧马车不远处有一行乌木雕花马车队。前三排车身描金雕花。后面四个马车上面载着行装。一看就是女眷出行。 崔家人正在疑惑,就见一高挑的少女领着一五六岁女童下了马车,少女眉目似画,女童天真可爱,让人一见心喜。 可崔家人见了却如同夜遇鬼怪,脸色大变。[红楼]当雍正穿成林如海 “啊……,九娘你终于回来了。” 崔老太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崔老太太看似糊涂,有些偏心,曾打着用林熙菡维护孙女的主意,可林熙菡到底是她早逝小女儿的骨肉,林熙菡没了,失踪了,她比任何人都伤心。 既担心林熙菡一走了之再也不会来亦或出了意外,受了罪,让她没脸见早逝的女儿,想要早点找到了林熙菡,又担心万一林熙菡回来,长公主追究起来,林熙菡怕是更受罪,不敢下死力的追林熙菡。 这样复杂的心思让崔老太太日夜难免,甚至鬼使神差的觉得若是当日自己能够强硬的拒绝了长公主,而不是打着拖延的主意。 许是长公主也不会打起林熙菡的主意,亦或长公主提早想到了别的办法,能够顶替了伍清雅,伍崔两家也不会结了仇。 崔老太太又悔又恨,特别是年前北蛮头领死了,伍清雅又二嫁了头领的长子,长公主气病了,崔老太太越发担心林熙菡是不是早就被愤怒的伍家给抓了,囚禁了起来。 崔老太太担心这担心那儿,甚至期盼崔明椘和伍敬行的婚事不成了才好,免得 嫁到仇家受罪。 崔老太太这番日夜难眠,很快就伤了身子,人也一下子老了下来。 这个老太太越发担心自己临死前,也见不得小儿子和外孙女了,好在夏末崔小舅舅来了消息,崔老太太的身子骨才开始好转。 “九娘,九娘,你这孩子终于回来了。”崔老太太的老泪纵横。 林熙菡也感慨颇多,“外祖母,安好。” 与崔老太太整个心思在林熙菡身上,崔大舅母和崔大舅舅却集中在林熙菡手边牵着的女童。 崔大舅母指着林熙菡边上的女童,哆嗦了嘴巴问及崔小舅舅,“这是谁?” 林熙菡年纪还小,女童已经五六岁,怎么也不会是林熙菡的孩子,唯有崔小舅舅才会和这么大的孩子拉得上关系。 “爹爹,爹爹……” 崔小舅舅还没来的及回答,年纪小的瑥姐儿就被崔家人过于严肃紧张的态度吓哭了,“爹爹,爹爹,抱抱……”重生:冷面军长的霸气娇妻 “瑥姐儿,我的女儿。”崔小舅舅连忙轻柔地抱起女童,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崔家一行人神色变冷,就连崔老太太也从林熙菡归来的事儿上醒了来,她转身看着乖乖在儿子坏里的瑥姐儿,想要亲近地伸出手,又想到为儿子违逆圣旨,守寡不二嫁的福慧帝姬,一下子缩回了受。 “小弟,你……”崔大舅有些很铁不成钢,这是什么事儿,一个两个的都是如此,难道崔家风水出了问题,还是遇了煞。 崔小舅舅见人误会,连忙解释道,“瑥姐儿,我的义女。” 崔家人这才松了口气,崔二爷也少了几分小心思。 崔小舅不是另娶,崔家人的眼光又转到了林熙菡。 “九娘,长大了。”崔大舅舅感慨看着越发明媚似小妹的外孙女,又欣慰又心疼。 林熙菡微笑,“大舅舅安好。” “九娘,这一年多吃过不少苦吧。”崔大舅母上前打量了林熙菡,待看到林熙菡手上的茧,心疼道。 “不苦,大舅母,九娘这段日子跟着小舅舅学了不少东西。”林熙菡想到这段日子平淡的生活,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 崔家三表兄弟也跟着上前道,“表妹,这段日子不在,小妹想念得紧。” “去年你表姐做了一盒子莲叶茶,还等着人喝着呢。”崔三表哥也接过崔大表哥的话道。 “三娘,还给你做了一绣鞋,说是感谢你曾经的帮助。” 崔二表哥急急上前泼了众人一盆冷水,惹得众人怒目而视,他不明所以,崔二奶奶嗤笑一声,“敢情表妹还和前任二奶奶关系亲密着的。” 崔二奶奶似讽似讥地话才让崔二表哥反应过来,赵三娘让带的话,他实在不该在此时提及,只是他在崔二奶奶轻蔑的眼光下,有些抬不起头,丢了脸面,不由朝崔二奶奶瞪了一眼。 崔大舅舅见状,狠狠刮了他一个眼刀子,要不是考虑在外面,不好扫了这个成家立业的儿子的脸面,他早就上前赏他两个耳刮子。 崔二表哥闹了个白眼,林熙菡倒是不好意思地朝崔二奶奶笑笑,道,“小时候的事情,赵表姐还念叨着九娘,果真是心思细腻的。” 老公试用期 林熙菡打了个圆场,气氛松了起来,崔二奶奶也知道怪不得林熙菡,毕竟林熙菡和赵三小姐才是自小认识的,总不能真的让林熙菡见死不救,何况那个时候自己也还没嫁到崔家。 崔二奶奶心眼还没那么小,不甚在意地笑笑,接过林熙菡的话道,“表妹,嫂子不擅长做刺绣做鞋,却爱下棋,不知表妹喜爱否?” 崔二奶奶试探,林熙菡当即回复,“九娘,棋艺不精,却是臭棋篓子,手越臭,越爱。” 崔二奶奶也跟着露齿一笑,“二嫂我不算高手,却还能下上几局,不若过两天下上一把。” 林熙菡自是点头称是。 崔大舅母见状,心里一叹,难怪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斗法,看似占了上风,却处处落了下风。 崔大舅母心里这番感慨,却越发觉得自家侄女比不上崔二奶奶,崔二奶奶纵使做了几分出位的事儿,却恰巧踩着崔府的极限,让崔府不仅不怨了她,反而心怀愧疚。 看来这二儿子还真的要下死手的管管,否则这样下去,惹怒了二儿媳妇,怕是吃亏的是二儿子。 家和万事兴,崔大舅母朝神色微冷的大儿子看去,心里一酸。 崔家这边阖家团圆,欢天喜地,长公主府却是一片哭声。 “那个北蛮子就和牛犊子一般,粗野肮脏,哪里配得上金尊玉贵的清雅。可就这样,那蛮子还嫌弃清雅是个别人用过的,不仅冷落清雅,还为了女奴伤了清雅的身子,可怜我那个还不成形的外孙就这样没了……” 伍大太太捂着帕子哭泣,曾经的郡主娘娘因为娘家叛投了姬文璟不仅没了后台,还丢了郡主封号,最后唯一的女儿还被公公牺牲做了和亲公主。 伍大太太一想到这事儿就怨恨不已,“要是父王还在世,看到清雅这般下场,如何……” “老大家的,王爷的事儿还是别提了。”长公主心里也心疼伍清雅,但是听到儿媳妇提到了被削爵的老王爷,还是适时的制止。 伍大太太心里一酸,还是乖乖听了婆婆的话,满口不提生父,开始念叨起崔府,“婆婆,听说崔府那个小儿子找着了,可我的清雅却再也回不来了……” 伍大太太自然不是提的崔小舅舅,还是提得和崔小舅舅一起回来的林熙菡。 提到林熙菡,长公主也是心情复杂。 第二十九章 药病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长公主心里恨林熙菡不知好歹不肯替伍清雅和亲,但是她的理智又告诉她林熙菡同不同意都没用,宪宗绝对不会同意的。 长公主现在是看明白了,宪宗看似当长公主是心腹,何尝不是当长公主府是个挡箭牌,他需要长公主府是个一心一意的孤臣、忠臣。 而不是稳稳不倒,四处撒网的权臣,伍大太太的娘家背叛宪宗投靠了姬文璟,在宪宗看来怕是伍家授意的。 长公主有时候有些恨这个拖累伍家、害了孙女的大儿媳妇,但是看着她哭得这般可怜,又心有不忍,这种情形下,长公主府不由迁怒了崔家。 哪怕长公主清楚那个时候宪宗默认长公主找替罪羊的决定,不过是放着乱了头的长公主府去得罪权臣。 可长公主府纵使清楚这一点,最后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得罪了崔家这个姻亲。 “老大家的,你放心,清雅的委屈,我不会让她白受的。”长公主最好安抚了一句伍大太太,伍大太太咬牙切齿连连点头。 伍家二太太晏氏却低头不语。 在她看来,婆婆和大嫂简直是穷折腾。 清雅已经出门了,敬行的日子还要过的,不能为了个女儿,不让儿子得好吧。 伍敬行到底还是不能违背圣旨,要娶了崔明椘的,这一家过日子的,伍家真和崔家结了私仇,崔明椘这个做媳妇的固然不好过,伍敬行这个做丈夫的就好过了,大嫂这个做婆婆的能不心疼儿子,最后不过是鸡飞狗跳两家人。 再来公公伍侯爷是不乐意和崔府结仇的,作为伍家当家人,婆婆和大嫂折腾到最后的下场。无非是惹怒公公和今上。 晏氏腹语不已,她心里倒是有点同情林熙菡那个小姑娘。 无父无母,还天降横灾,避过灾难了,还要受人家的迁怒。 不过是晏氏这些心里话。从来不会给家里的婆婆和大嫂听了去的,她晏氏满门全无,伍家若不是侯爷和二爷护着。又连生几个儿子,在后宅简直毫无立足之地。 伍大太太和长公主在絮絮叨叨的谋划什么,晏氏道了安好,就施施然出了长公主府,她不参与长房谋划,更不想平白背了黑锅,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好。 晏氏故意在园子晃了几圈。让家里人知道。她不过在长公主那儿请了安就出来了。拐过船舫才上了石拱桥,看到小儿子伍敬安在独自一个人在园子里散步,上前道,“安哥儿,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在园子里晒太阳,这中了暑。怎么办?”宠夫成瘾,农家童养媳 伍敬安不语,转头身,背对晏氏,晏氏手一僵,伸出来的帕子,又缩了回去。 她明白小儿子定是为了自己不让他出仕的事情,怨上了她,但是她是有苦衷的,叹了口气道,“安哥儿,我知道你是怨怪娘不让你出仕,但是你要明白,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身子弱,要是去了战场,出了事情,你这让娘如何是好?” “我身子弱,我这般身子还叫弱。” 伍敬安搞笑地晃了晃波涛汹涌般翻滚着的肥肉,大滴大滴的汗珠就像油水一样滚烫地落在地上,将黑色的土地染得发亮。 晏氏神色一僵,苦笑道,“安哥儿,你看你胖,但是这胖不代表壮,你想想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喝上一大碗的养生汤,要是你不喝就会心口发疼。娘这都是为你好。” 晏氏提到心绞痛,伍敬安不语,他点头朝一脸担忧难过的晏氏看去,见晏氏伤心难过的样子,心一软,压低嗓子道,“南北大战的时候整整三年,我都没病过。” “你那都是被逼出来的,身子骨内里是虚的,只是那个时候没法子,你硬是逼着自己才成了那样子。” 晏氏搬过儿子的头,可瘦小的她实在搬不动伍敬安硕大的身子,最后只能从肩膀上移到了伍敬安的头上,对着伍敬安的眼睛道,“儿子,你看你是不是回来就大病了一场,甚至错过了陛下给授爵的日子。” 晏氏说道这个伍敬安就神色晦暗,他自然记得自己大病了三个月的事情,正因为他大病了三个月,不仅错过了陛下给他加封子爵的封号,更丢了他花了三年拼杀才获得的四品武官官位,一下子他又从威风凛凛的小将军沦落成了伍家的纨绔子弟。 最后不过是得了陛下怜惜的恩赐下的一个吃干饭的伯爵,看似风光一无是处,还不能留给子嗣。 惹得外人笑话不已,伍伯爷果真身娇体贵,病一场,还能夺个爵位,成了伍家爵位第四高的人。 晏氏见伍敬安不语,没有再反驳她的话,当儿子像从前一般听进了她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安哥儿,外面日头大,快和娘回屋歇息,娘让人给炖些银耳粥放在了冰窖里,你喝些凉快凉快。”轮回剑典 伍敬安很是听话的跟着晏氏回了屋子,喝了一碗银耳粥,晏氏见儿子满头大汗,又 让人烧了水,服侍伍敬安洗了澡,换了衣裳。 等伍敬安身上清爽了,她又见屋里的冰块不够,又让人领了二房的分例放在伍敬安屋里,屋里一下子凉了下来,伍敬安不出汗了,晏氏才放心出了去。 临走的时候她还不放心道,“安哥儿,你放心,你家哥哥好几个做官,有娘在,他们也不敢忘了你的。而且你爹爹哥哥们答应了,日后他的爵位给了你这房承继,你切莫担心……” 伍敬安心里有股升腾的愤怒,哥哥们不是靠父母的,难得他就是? 该死的爵位,他才不要,他要的话,自己去夺,去抢,就成了。 伍敬安的呐喊终究还是在晏氏的怜爱的眼神下憋了回去,他清楚不管他说多少次,只会惹来娘的眼泪,晏氏疼爱他,怕他吃苦,他又怎么能忤逆不孝来着。 伍敬安恨恨地捶着大腿,腿上的肉晃动了两下,有种肉滚动的巨响。 伍敬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体虚,明明这么胖。 而且他不吃药三年都没病,怎么就一回公主府就病了来着。 伍敬安多次怀疑有人对他下药让他病的,不然按照他现在的军功所获取的官职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有谁会害他呢? 伍家长辈兄弟对他的心意绝对是真诚的,他能够切实感觉到,但是外人害他更没理由,放着一堆优秀的伍家人不害,就偏偏针对他。 他也怀疑是那个怪异的林熙蕙,但是林熙蕙在西北逃难,人人皆知,现在宪宗朝廷还在西北搜索追击姬文璟伪帝余孽。 伍敬安心里反复斟酌,最后得出自己难道真的有病。 “少爷,该喝药了?” 伍敬安刚在琢磨病啊,药的,下人就送上一碗药,伍敬安想要破口大骂,“药,药你个头。” 最后伍敬安还是没在他诸多外号和不雅的头衔前面加了个喜怒不定,而是挥手让下人将药放在桌上,撵他们出去。 “少爷,这药凉了就没药效,二太太定会伤心的。”光荣使命1937 屋里的管事嬷嬷不由又劝道。 伍敬安冷嘲一声,道,“知道了,你放着,我过一会儿就喝。” 嬷嬷下人没法子,就听伍敬安的话出去了。 伍敬安见没人,才走过去端起药碗道,“我就不信,我不喝药,就死了不成。” 伍敬安捧起药碗倒进了夜壶,看着一下没了药碗,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半个时辰过去,管事嬷嬷进来收碗,见药碗喝得精光,伍敬安躺在竹席上呼呼大睡,这才放心的点头出门。 一年之久,表姐妹二人再次相见,百感交集。 崔明椘抱着林熙菡哭道,“九娘,你这个坏丫头,怎么把我一个丢在这儿这么久。” 也难怪崔明椘哭泣,林熙菡走后,伍家和崔家成了死敌,崔明椘和伍敬行的婚事一下子拖了下来。 崔明椘心里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崔大嫂子人没了,再世和崔明椘也说不到一块儿。 崔二奶奶和崔三奶奶是新嫁娘,和崔明椘这个待嫁的小姑子不熟。 崔二奶奶又因崔二爷的时候,和崔家关系并不是特别和睦。 崔三奶奶又是小心老实的,崔明椘若是对她说了不想嫁人的打算,怕是会吓坏了这个嫂子。 而崔明椘作为待嫁的闺秀,连大门也是出不得,更别提参加花宴,去见什么闺蜜的。 一年多下来,除了唐婉出嫁的时候,她添过妆,就再也不能出门了。 “表姐,我也想你。” 林熙菡也跟着哭泣,林熙菡冲动下从燕京府出走,乘船直下去了江南,抵达扬州突然发现有燕京府的人追了上来,又折道返回北方,在通州和燕京府交接处搭上了赵春的商队,混在里面去了幽州,又从幽州往西北出发,穿过了沙漠,跟着商队抵达了波斯,慎独等地,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最后遇上了差点死掉的崔小舅舅,以及知道崔小舅舅这几年来荒唐丰富的奴隶生活,然后带着崔小舅舅一家返回了大胤朝。 第三十章 爱逝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这么说,婉姐姐还是嫁给了云家少爷?” 表姐妹二人打打闹闹地躺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林熙菡听了崔明椘提到唐婉的婚事,惊讶地叫唤了起来,“婉姐姐当时可是恨毒了云少爷的。” “可不是,只是那个云少珺愣是个不要脸的,婉姐姐差点被他毁了名节,最后没法子,抵不过唐太太的哭涕,嫁给了云少珺。” 崔明椘细细讲起了唐婉的婚事,云少珺仰慕唐婉,明知唐婉因唐蕊的胡言乱语,对他极为厌恶,认为是他勾搭了自己妹妹,才惹得唐蕊发疯的干起了谋朝篡位的事儿,拖累了唐家,害得唐国公死在了幽州,唐家成了大胤朝罪人。 纵使宪宗不曾追究唐蕊生为唐家之女,唐家的罪责,唐家到底还是在唐国公之后没落了。 何况唐家死了那么多人,心灵的伤口哪里是不能平息的。 林熙菡听完这些,不由叹道,“说到底终究是唐婉姐姐迁怒了,怪不得云少爷的,云少爷哪里能猜得到唐蕊爱慕他的事儿,就像我那堂姐林熙蕙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头热的喜欢上了伍家少爷,惹出了一堆是非。” 林熙菡提到伍敬行,崔明椘不语,林熙菡也闭口不提伍家了,转身拉过玉枕,提到了河间王世子的事情,林熙菡走的时候,听说河间王世子要出家的事儿,也不知道如今如何,到底算起来也是认识的。 “河间王世子没出家成?”崔明椘暧昧笑笑,“怕是如今要成了咱们家的亲戚。” “咦?”林熙菡疑惑。 “听说河间王王府逼着河间王世子娶妻,河间王世子就念叨要娶了霜霜。” 崔明椘这一说,林熙菡就哽到了,“这河间王世子真是促狭。” “可不是。霜霜现在是东京王妃的义妹,又是从前给今上添了无数堵的罪臣,而东京王府,今上早晚要处决的,河间王府哪里敢不要命的和东京王府结亲。” “河间王世子也不过是想不结亲来着。”林熙菡叹道。“可惜了锦溪。” 崔明椘从旁边碗里给林熙菡拿了个冰镇果子,又给自己从冰水里取了个晚桃,啃了起来道。“是啊,锦溪这姑娘没了,河间王世子心也死了。但是王府哪里能没了继承人,这不河间王逼迫下,河间王世子又道不是王家姑娘就要林家姑娘。”邪武傲世 林熙菡冒冷汗,“该不是我想的林熙蕙。难不成我那堂姐,河间王世子还念到着。” “念到。怕是念着给锦溪偿命。”崔明椘冷笑。“不过河间王也是老奸巨猾的。河间王世子说要林国公家的女儿,却没说是哪个林国公。所以河间王世子就定了老林国公的孙女,林家二房的蔷姑娘。” “什么?” 林熙菡大惊,“怎么能坑了林熙蔷来着?二房怎么同意的。” “怎么同意,不同意也不成啊?” 崔明椘陡然想起什么,唤了丫鬟从她的小库房取了信匣子,拿给林熙菡道。“差点忘了,这是你那堂姐给你的信,当时寄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就替你收着的。” 林熙菡打开一看,才明白这是林熙蔷求救的信,河间王世子和婢女的故事,闺阁千金听了感动不已,夸赞河间王世子是人间第一痴情男,但是这人间第一痴情男,却没一个闺阁小姐愿意嫁的。 故林熙蔷就求起了林熙菡帮忙出主意,没想到林熙菡自身难保,早就跑了,哪里就得了远在江南的林熙蔷。 林熙菡不由问及,“后来蔷姐儿如何?” “河间王惯是粗野不着调的,还能如何,一夜掳走了躲在寺庙休养的林姑娘,当时河间王世子刚听到仇人林熙蕙在此,当然要找这个装疯卖傻耍了他逃走的仇人报仇,这是就被一群找林熙蔷的人抓了个正着。河间王世子到底不是个坏心眼的,特别是锦溪的事情,让他对女子宽容了几分,不忍连累无辜被算计的林熙蔷。再加上宪宗下了赐婚的旨意,年前,二人就不情不愿的成了婚。” 林熙菡听了崔明椘讲了故人的事情,心里越发担忧起来,“也不知道蔷姐儿如何是好?” 二人的担忧,旁边的不停地扇风的丫鬟,答道,“两位小姐还请别担心。听说河间王世子妃如今都有了身孕,让闺阁里的小姐好一阵子对过世的锦溪小姐唏嘘不已。” “这帮闲得没事的贵女。”崔明椘不雅翻眼,各个感慨痴情短,也不想想嫁过去的女人有多惨。 林熙菡二人为了林熙蔷高兴,林熙蕙却愤恨不已,她也听到了河间王世子娶了处处不如她的林熙蔷,还有了孩子的事儿。极品美女养成 在她看来,果然是男人的欢情薄,就如河间王世子当年对她,后来对锦溪。 林熙蕙此时对男人早就没了那股子痴念,不管是现在根本对她无情的伍敬行,还是琵琶抱别的河间王世子,她心中都无了情分。 但是恨意却不曾消散,反而在过程中越趋越深。 说来也巧,林熙蕙是跟着林熙菡的商队回来的,可惜一个是划破了脸,装成一个浑身发臭的野和尚跟着商队打杂混个盘缠。 而一个却是躺在马车里,半点没露脸的大小姐。 堂姐妹二人谁也没认出谁的,走了近三个月的马车,离得如此的近,却半点无人发现。 直到林熙菡到了通州,换成马车,林熙蕙看到了林熙菡留在通州的老嬷嬷兰嬷嬷,林熙蕙才认出了林熙菡来。 林熙蕙见到林熙菡自然怨恨不已,只是林熙菡如今在她眼里怎么也比不上伍敬行、河间王世子、崔明椘以及林熙蔷等等人可恨。 于是乎,林熙蕙并不曾对付林熙菡,反而是跟着林熙菡马车后面捡了个喂马的差事,一路到了燕京府,林熙蕙才偷偷给长公主府扔了封信,告诉长公主府的人,林熙菡和崔驸马回来了,借着伍家的手对付林熙菡。 林熙蕙埋伏在河间王世子一行人经常出行的寺庙,她早就打听好了林熙蔷主仆会跟着河间王妃来寺庙还愿。 河间王府那么大,护卫森严,唯独这个前世河间王世子告诉她,河间王一家专门供奉的寺庙在合适不过了。 因为算是半个家庙人少地荒,往来的人少,自然也不容易被发现,何况她手上了还有白霜霜那个贱人所发明的利器——天雷子。 林熙蕙不算聪明,却是个心眼小的,感谢她曾经被白霜霜坑过一把,秘密设了好几个暗卫放在了白霜霜身边,自然也就偷到了白霜霜不曾贡献给唐蕊的秘密神器天雷子的配方。 林熙蕙早年就试过天雷子的厉害,山崩地裂,声响如雷,林熙蕙就是靠这个才逃过宪宗的追兵,藏了起来。 也是靠着这个从疯人塔逃了出来,一路逃到了西北,投靠了唐蕊。 更是靠着这个逃过了姬文璟对唐蕊旧人的清剿,想到这个林熙蕙不由骂了唐蕊一句,“没用的废物”,唐蕊这个无能的竟然被她的男人关了起来。豪门猎爱,诱上检控官 “轰——”一声巨响,山下的河间王府主仆慌慌张张,最前面的马车炸的面目全非,后面的跟着的马也受了惊吓,甩开马车,马车翻到在山下。 河间王府主子坐着的三个马车全军覆没,而马车边上的奴才们也惊慌失措的大呼救命,林熙蕙清楚这三个马车上面定有一个坐着的是林熙蔷。 林熙蕙惋惜地摸摸腰间,“可惜,当年逃走的时候,准备的天雷子太少了,现在浪费不得。” 林熙蕙想着最后几个天雷子炸死伍敬行和崔明椘两个贱人的时候,就欢喜不已,至于甄玲那两个如今生不如死的,林熙蕙也给他们准备好了好东西。 河间王世子刚回朝,就听到河间王妃在去寺庙途中受了惊吓,人都晕过去了。 他慌张问及经过,听下人讲到林熙蔷怀了身孕,河间王妃便带着儿媳妇去河间王府供奉的寺庙还愿。 没想到下山的时候,林熙蔷就动了胎气,山上没有药,河间王妃无法,就让下人兵分三路回河间王府库房取了药材,去太医院请太医,已经到药房请了大夫。 可这马车刚下山就遇上了贼匪袭击,整个河间王府的下人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个慌慌张张地上山回禀。 河间王妃害怕不已,就让家庙的护卫偷偷骑马回王府遣了护卫保护,王府的大批护卫军和衙门的衙役上了山,贼匪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最后得出结论是北胤余孽,盖因南北战争结束的时候,北胤能用过这个天雷子的武器。 河间王世子一把抓住说话的管事,紧张地问道,“世子妃如何,世子妃怎么样?” “王妃吓晕了,世子妃反而肚子没那么疼了,等护卫上了山,世子妃反而能动了,指挥起了王府的下人。外人都道世子妃肚子的小世子是福星,才护得王妃和世子妃。” 管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河间王世子松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发现他对这个不爱的妻子不是没有感情的。 人也许有爱,但是爱情终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朝夕相处的亲情却融入了骨髓。 第三十一章 吵闹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河间王府受袭,很快满京城的传开。 燕京府尹也果断作出反应,上报朝廷,收查乱党,等隔日林熙菡这些闺秀听到消息的时候,宪宗朝廷已经抄剿了近百余北胤余孽。 至于余孽真假程度,就有待考量了。总之,清剿的是朝廷需要处置的一批人。 当然历朝历代政党斗争,必不可少的攀咬和攻陷也在此后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 菜市口再死一批又一批的北胤余孽之后,又开始将屠刀指向那些据说与乱党勾连的朝臣。 而其中大多数却是楼党一脉的降臣。 楼阁老惯是奸诈嚣张,北胤战败前,他再次果断背叛姬文璟开城门投靠了宪宗小朝廷,并成为追杀姬文璟一党的主力军,给大胤朝光复做出了最后贡献。 大胤朝初定,楼阁老又带着一干降臣抱着宪宗皇帝好一段哭诉,来了一场政治洗白秀。 一个通敌叛国、谋朝篡位的奸臣被洗白成忍辱负重、生在曹营心在汉的忠臣。 宪宗皇帝心里鄙视其人品,却在诸多考虑下,不得不为了局势稳定,重新将楼阁老一党收归旗下。 楼阁老一党也知道自己一脉现如今地位,收敛爪牙,缩起尾巴做人,让一直等着机会拿下这干人的宪宗等人无从下嘴。 毕竟大胤朝战事刚刚结束,内忧外患的大胤朝再也经不起战火袭击。 风平浪静的朝堂几乎让所有朝臣放松了警惕,一年前的战争也好似不曾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宪宗突然趁着河间王府受袭击,一下子将力量攻击到了楼相这些两面倒的降臣身上。 楼相迅速反应过来,丢车保帅,并亲自玩起撞宫门,以示清白的举动。 与此同时楼贵妃这曾经弃父与宪宗并肩作战的女子。怀了身孕,宪宗看着楼贵妃的份上,让楼相陈情。并下旨给楼相洗白。 不过世人也看出来了楼相一脉算是秋后蚱蜢,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初二。 楼氏倒台,光衙门的官职就空缺出近千的位置,更别提死下看不见的影响财富。 楼党一脉的肥沃,让众人皆大欢喜。 唯独河间王府这一脉,他们做了旁人博弈的利剑,却得不到什么好处,连真正的凶手也不曾抓获。他们不由怀疑起河间王府的受袭是否是宪宗收益。网游之杀神起 河间王府观望许久,见宪宗朝廷不曾有第二举动,也不曾下旨安抚,可见不是宪宗的主意。 这下河间王府更担心起这个熟悉王府的敌人。 而林熙蕙这个牺牲颇多的敌人。知道一场天雷子盛宴的代价不过是几十个奴才的性命,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浪费了那么多神器,曝光最后留在燕京府的势力,不过换了几个在她眼里连猪狗都不如的奴才,她如何甘心。 可她在不甘心。也毫无办法。 燕京府搜查叛党余孽,没有户契文牒,她连做乞丐都没地方,不得借着前世记忆混进了长公主府的别院。 一边躲避朝廷追查,一边伺机报复伍敬行。 “兰香。还不快把恭桶取了下去,若是姑娘回来,定是饶不了你的。” 林熙蕙唯唯诺诺地在粗使嬷嬷指挥下取了大丫鬟房里的恭桶,放在了推车上,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这个黑瘦干瘪的丑陋女人曾经是名满京城的第一名媛,甚至迷得河间王世子团团转。 林熙蕙所到之处,众人皆捏着鼻子避开,无人注意她的五官长相,她身上一股难闻的屎臭味儿,就让人避之不及。 林熙蕙倒了恭桶,刷干净恭桶再推着小车,将恭桶送到按奴才的等级送到各个奴才房里,又搓搓手,去了大厨房取了像她这样的粗使的膳食。 长公主府富裕,下人日子过得也比旁人好,就连林熙蕙这样底层的打杂粗使贱婢也能分得两只白馒头,一片肉,外加满满一碗菜叶汤。 可林熙蕙这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大小姐,自然吃不下去,不然她也不会在西北过得比一般人好,就觉得活不下去了,想要回燕京府报仇雪恨一死了之。 她皱着眉,咬着牙,像吃着赴死的毒药般,咽下干净的白馒头,惹得旁边还对她有几分怜惜的厨娘顿时拉下脸,“你个贱奴,难道老身下毒害你不成,若是不喜欢,下次就别到老娘这儿来。” 林熙蕙不屑搭理厨娘这样的粗鄙之人,她低着头咽下馒头,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林熙蕙不屑的眼神,厨娘自然也看到了,她越发觉得自己特意给这个倒粪的留吃食,简直没事找虐,好心没好报,当即光火道,“你那什么眼神,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不过是个倒恭桶的丑八怪。”倾朝第一相 厨娘提到丑八怪,林熙蕙就恨意丛生,她若不是为了制作天雷子,会毁了如花似玉的容貌吗? 都是白霜霜那个贱人,定是早就知道我的人在她身边,故意留下了假的自作秘法,坑害了我。 白霜霜此时若是听到林熙蕙的咒骂,定是冤枉不已,天知道她本就不是个小心的,根本不知道古人会有这么多歪心眼,简直无孔不入堪比后世狗仔队。 林熙蕙虽然不语,但是歹毒的眼神越发让委屈的厨娘生气,她絮絮叨叨的数落林熙蕙。 “王三家的,您老还是别跟个傻子计较,这后院小厨房正缺了人,你做的糕点不比张三家的差,大太太正让你到后宅帮忙来着呢。” 进来的青衣丫鬟恰巧见到了王厨娘呵斥林熙蕙,她不经意扫过,觉得有三分也熟,但她这样的大丫鬟哪里有心思放在林熙蕙身上,连忙招呼王厨娘进了后宅。 林熙蕙悄悄地竖起耳朵,远远跟着青衣丫鬟和厨娘的脚步,偷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哎呦,姐姐,大太太怎么想起来让老身这个粗鄙的到后宅来着呢?” “公主娘娘办花宴,请了崔家姑娘来耍玩。” “不是崔家和咱们家不和来着呢,大小姐人还在北蛮来着……” “再不好,崔小姐也是要入咱们门的,公主殿下就算僵着,又能僵多久的,这不今天就办了花宴,请崔家姑娘们和京城的小姐公子们来耍玩,好解了这份愁怨。” “这花宴办得大,自然人手有些不足,就让外厨房的也来帮帮忙。” “那是,那是……” 林熙蕙听了她要听的东西,也就不在跟着,相反跑到花匠处,状似无意的打听好,长公主办花宴的地头,就冷笑一声,往办宴会的菊园走了去。 林熙菡在崔府并没轻松多久,崔家又出了事情。 先是赵三姑娘又打着来看女儿的名义,想要进崔府的大门,一下子让在弟弟面前的丢了脸面的崔大舅舅火冒三丈。 老实人不发火,一发起火来,谁也挡不住,崔大舅舅当即就让奶娘抱出刚会说话的辰姐儿,然后连同孩子一起扔给了赵三姑娘。异世之神造 女儿和孩子的哭声一片,崔大舅舅更不允许赵三姑娘哭喊,而是强制堵了赵三姑娘的嘴巴,让人将她连着孩子一起送走。 赵三姑娘如何肯,她当即跳下了马车,差点摔死自己。 可她人没死,却把个孩子摔得脑袋开花。 崔大舅舅再如何恼怒,也不能看着亲生孙女去死,只能惹着火气,让赵三姑娘带着孩子进了崔府门,先给孩子救命才成。 但是赵三姑娘进门,崔大舅舅再也忍不住漠视她们存在,他甚至不等崔阁老这个在别院修养的老父亲回来,就要处置了赵三姑娘和崔二表哥。 崔大舅舅给了崔二表哥两个选择,一个是送走赵三姑娘和孩子,还有一个是崔二表哥出族,他就当崔二表哥死了。 崔老太太自是哭喊舍不得孙子,崔大舅母也捂着脸哭了起来。 崔二表哥傻眼了,赵三姑娘也傻眼,她不过是见崔二郎对她越发不上心,才使出了最后手段,她等不到女儿出嫁,崔二郎才纳她进门的事儿。 旁人不清楚,她心里清楚,女儿毕竟不是崔二郎的孩子,崔二郎之所以能够替旁人养了孩子,还不过是看在她两旧情上。 一旦崔二郎对她没了爱慕之心,她不仅进不来崔府门,无根无萍流落乡野,更连女儿都要被送了出来,毕竟崔府不清楚女儿不是崔家的孩子。 赵三姑娘的一番打算并不是她没脸没皮,下贱无耻,更不是为了她自己,她这样被人侮辱的人,自己不活没什么,可她总要为无辜的女儿打算一下。 不知生父的蛮族混血的贱种怎么也比不上金尊玉贵的崔府姑娘。 赵三姑娘一见拖累了崔二郎这个初恋情人,当即又悔又慌,一时失了主意,拉起旁边的崔小舅舅,当着福慧帝姬说起了瑥姐儿的事儿。 福慧帝姬等夫归多年,却听到了夫另娶,并有妻子的事儿,当即晕了过去。 崔小舅舅那儿一片混乱,等到崔小舅舅拉着福慧帝姬想解释的时候,福慧帝姬怎么也听不进去。 直到林熙菡抱着瑥姐儿,说起了崔小舅舅这些年的往事,福慧帝姬才心疼不已的,痛哭一场。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驸马会吃了这么多苦头,当即与崔小舅舅和好如初,也对瑥姐儿这个恩人之女满腔爱怜。 第三十二章 撵走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儿啊,苦了你了。” 崔老太太也是第一次听到小儿子的往事,她知道儿子在外失踪多年,必是不好过的,却万万不曾想到原来是被藩国人当成了猪猡圈养着,藩人野蛮残暴,可以想象崔小舅舅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只是你怎么会成了藩国红毛人的奴才秧子的啊?” “小叔,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去了成了奴隶,被卖到了藩国的吗?” 崔老太太问道这儿,崔家几个小爷也均好奇的问道。 崔小舅舅微皱眉头,思索了片刻,却一头雾水道,“我当日醒来已经在藩国了的奴隶营中了,至于怎么去了,却半点不记得了。” 崔小舅舅如此说法,崔家人顿时失了声,时隔多年,崔家也就想找证据,线索也早就在时光中摧毁。 “那小弟,你还记得你晕过去前,最后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吗?”崔大舅舅也紧张的问及,有人害他的亲人,却连害他们的人都不知道,实在让人慌张不已。 “是……” 崔小舅舅沉默一会儿,朝福慧帝姬看去,福慧帝姬张口问道,“难道是福安?” 福安郡王乃是福慧帝姬同母同父的亲兄弟,也是崔小舅舅的小舅子,期间发生了什么,崔小舅舅无法碍于情面,难以开口。 林熙菡心中喟叹,夫妻情深,爱屋及乌,崔小舅舅对福慧帝姬也算情深到极致,纵使福安郡王做了什么,崔小舅舅也不忍开口,伤了福慧帝姬。 崔小舅不语,福慧帝姬朝林熙菡看去,林熙菡微微点头,福慧帝姬捂住嘴。大受打击道,“难道是福安害了驸马你的?” 林熙菡怕在不说福慧帝姬会更受伤,不由补充道。“帝姬,也不见得是福安郡王害了小舅舅的。当时小舅舅策马而出。恰巧遇上了福安郡王违背圣意夜奔在外,小舅舅怕福安郡王出来事情,就上前阻拦。” 林熙菡比划了两下,“言语冲突,惹怒了郡王,郡王就打晕了小舅舅,可至于是不是郡王将小舅舅送到藩国那还难说。” “是啊。帝姬。郡王性子暴躁了点,却不是什么心思歹毒的,定是旁人利用了郡王和我的冲突,趁机将我卖到了藩国。”崔小舅舅不忍福慧帝姬难过。也跟着安慰道。 崔老太太不忍责备福慧帝姬,却又心疼儿子,腹语觉得嚣张跋扈的福安郡王还真的做得出这等子不靠谱的事情。傲世青莲 林熙菡也转身扫了几眼崔家人神情,他们均沉默,可神情中却认可福安郡王所为。福慧帝姬心里也没底,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弟弟是个糊涂的,性子又霸道,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早年也对她嫁给驸马不满至极,常常念叨驸马不配她。驸马天生奴才样子,什么时候惹怒了他,一定要卖了驸马,给福慧帝姬找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福慧帝姬心里纠结死,忍不住再次抱住崔小舅舅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福慧帝姬早年并不喜欢崔小舅舅,嫁给崔小舅舅也是多方妥协的接过,在她看来,福安郡王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为了她。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见得是郡王干的,郡王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福慧帝姬哭得难过,崔小舅舅反而心疼起来,他理解妻子的痛苦,不管是不是福安郡王做的,他都不怪福安郡王的。 福慧帝姬和崔小舅舅的误会解除,却引出了福安郡王的事情,崔家人一肚子火。 崔大舅舅此时看到外面安慰赵三姑娘母女的崔二郎,不由邪火上扬,随手抽了身边的软榻上的玉枕朝窗外的崔二郎扔了去。 “啊……” 崔二郎脑袋一疼,手一摸,头上血流了一地。 “二郎……”赵三姑娘心疼不已。 崔二郎还没反应过来,崔大舅舅就一脚从崔二郎身后踹了过去,将他踹跪在地上,“爹——” “闭嘴,我没你这个儿子。” 崔大舅舅不待崔二表哥说话,就直接唤了管事,“快把这对奸夫淫妇撵了出去。” 崔府的下人面面相觑,崔二表哥被崔大舅舅那句奸夫淫妇给燥得脸红,“爹,你咋能这么说儿子来着呢。” “无媒苟合,不是奸夫淫妇是什么?简直丢尽我们崔家的脸面,前段日子要不是碍着事情闹得了丢了亲家和咱们两家的脸,我早就狠狠教训了你了,可现在她这么一闹,崔家也没脸了,你走吧,我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子。” 崔大舅舅指着赵三姑娘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自从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孙女进了崔府,他就看这个无耻的儿子不顺眼了,只是肉总是往里烂的,他怕闹到了,不仅崔府丢脸,二郎的岳家也跟着丢脸。霸皇逆天 可现在赵三姑娘已经闹上门了,还多嘴多舌的挑唆家宅不和,崔大舅舅就是不要崔二郎这个儿子,也不会让赵三姑娘这样心术不正的祸害上门。 “我没做那等子下作事儿。”崔二郎红着脸粗着脖子委屈道。 崔大舅舅嗤笑,对这个儿子越发火大,“没做个事情,孩子都出来。” “根本不是……” 崔二表哥顿时神色一僵,想要脱口说出真相,在赵三姑娘哀求的目光中,憋了回去。 崔大舅舅面露失望,心里对儿子的糊涂更有几分清醒的认识,他看看后面神色哀怨的二儿媳妇,在看看依偎在二儿子身边的赵三姑娘,心中一叹,声音压抑着怒火道,“赵姑娘,你竟然喜欢我这个儿子,为了他连脸面都不要了,我今个就把他送给你,你家去吧。日后咱们崔府和你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崔大舅舅朝赵三姑娘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赵三姑娘慌张无措中又带着几分不甘置信,“崔姑父,你……” 崔大舅舅转身,不搭理赵三姑娘,不等崔府众人反应过来,就呵斥起了崔府的奴才,“人都死了,还是我这个家主不成事儿了,没个听我的。不听我的成,今个都发卖了去。” 崔大舅舅怒火朝天的样子,崔府的下人半点不敢含糊了,说到底老子和儿子斗法,从没儿子获胜的,他们没必要跟着后面成了替罪羊。 很快崔府的下人就将崔二郎和赵三姑娘围了起来。 “对不住了,二少爷。” 领头的管事和崔二郎道了个歉,就蜂拥而上,掐着崔二郎和赵三姑娘往外拖。 “二郎……”崔老太太有几分不忍,有些犹豫,却在崔大舅舅冷峻的脸色下憋了回去。 崔大舅舅从来不发火,可他一般真的动怒了,却是倔性子,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就是这样古板又固执的人,可以退让很多,却在一些事情面前,半点不能退让。 崔老太朝儿媳妇看去,却见崔大舅母神色半点没有妥协,眼泪一流,“怎么有这么心黑的父母。罢了罢了,你们怎么想,就怎么干,我这隔代的哪里管得着。” 崔老太太这一不管,刚才还有几分期盼的赵三姑娘顿时失望至极。 “爹,娘,你们真的不要儿子了。”*引 “大哥,不是我们不要你,而是你要不要我们。” 崔明椘见哥哥伤心欲绝,她忍不住上前朝崔二表哥喊道,“难道二哥,你真的要为赵姑娘,不要我们了吗?” 崔二表哥朝崔家众人看去,崔大爷和崔三爷面上不忍,却不曾替他说话,反而同情地看向崔二奶奶,林熙菡两个做妹妹的更是和崔三奶奶一个劲儿的安慰并不算很伤心的崔二奶奶。 崔二表哥不解,为什么大家都这样,难道我错了。 最后,崔二表哥的眼神朝崔二奶奶这个结发妻子看去,他第一次发现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坚强跋扈,反而看向他的眼光平淡中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崔二表哥避开崔二奶奶的目光,他有种难言的心虚,平日心里那种愤懑不平再也升腾不起来,他不敢趾高气扬地说崔二奶奶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反而心里有种愧疚,愧疚得他不敢抬头。 崔大舅舅见儿子神情,有一瞬间欣喜。 “我,我……” 崔二表哥想要说什么,却感到手心的疼痛,他低头朝赵三姑娘看去,心上人满眼的泪水,哀求的无助的神情,他心一痛,沉默不语。 林熙菡失望至极,崔家更是失望至极。 “把他们撵走,现在就撵走,今日就发丧,崔家二郎得急症死了,从此以后崔家无儿子。” 崔大舅舅怒吼着,崔明椘忍不住哭出声音,崔二郎却神色没落的,头也不回地领着赵三姑娘母女出了门。 林熙菡忍不住朝崔二奶奶看去,崔二奶奶的脊背挺得还是那么的直。 崔大舅母还是那么的淡定从容,她突然转身对崔二奶奶说了一句,“二郎死了,我会认儿媳妇做义女,找个比二郎更好的,让你从崔家出嫁。” 崔二奶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娘,儿媳妇是崔家媳妇一天,就永远是崔家的媳妇,我要为二郎守寡。” 崔二表哥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被瘦弱的赵三姑娘拉住。 等崔府的大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崔二表哥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崔家却没人朝他看一眼。 他忍不住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崔二郎委屈至极。 第三十三章 悲哀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崔府大门关上,崔二表哥真的被撵出家门,林熙菡和崔明椘忍不住哭了起来。 崔二表哥人在赵三姑娘的事情上糊涂了点,却对家中姐妹极好。 林熙菡二人一想到崔二表哥真的被崔大舅舅撵走,再也回不来了,实在忍不住伤心。 “舅舅,舅舅……” 林熙菡和崔明椘两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老太太也跟着哭了起来。 崔大舅舅忍不住头疼,他心里也难过,儿子是他生的,他如何不疼,可那个糊涂蛋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女人,混爻崔家血统,崔大舅舅如何不怒。 这弄不好是毁了整个崔家女的名声,他疼儿子,可别的崔氏族人难道不疼爱自己的子女。 “九娘,椘娘,别哭……” 崔大舅舅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头朝崔大舅母看去,崔大舅母又道,“别哭了,你那哥哥的骨气没那么久的,我那三侄女也不是吃得了苦头的人。” 崔大舅母不紧不慢地搁下这么一句话,林熙菡和崔明椘一愣,崔老太太问道,“媳妇,你这是要断了二郎的炊啊。” “他竟然不要父母,不是崔家人,何必继续占了崔家的地方。”崔大舅母话一落,林熙菡就明白其中意思,与崔明椘二人又捂着嘴巴一笑,哭哭笑笑,傻乎乎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笑。 崔二郎伤心不已带着赵三姑娘母女一行人回了别院,没想到刚到京郊别院,就见别院的管事将赵三姑娘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和行礼扔了出来。 “你这个狗奴才,到底想干什么?”崔二郎愤怒地拉着管事儿,管事儿到底还看在崔二郎是崔家的主子,小心地行了个礼道,“二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老太爷交代了出了崔家门,就别到崔家的地头上。还有这是大太太给您的东西。” 崔二郎打开一看。上面是个印着崔无户名的户契和文牒,“这是什么意思?” 崔二郎不敢置信。他的生母竟然是交给他这东西。 “大太太说了崔家二爷病重,起不得身,怕是不成了。所以崔家速不着远方亲戚,还让崔无爷赶紧走吧。” 管事并不清楚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是个当奴才的上面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上面的吩咐就关上了别院的大门。一只萌凤鸣翠柳 “你……” 等崔二郎反应过来。别院的大门已经如何崔府的大门一般禁闭了起来。 崔二郎无奈,恨恨朝大门踹了一脚,拉过赵三姑娘道,“走吧。” 崔二郎还待半年才加冠。并不没置办个人私产的权益,故一时没了去处,不由打着求同僚帮助的主意。 没想到那些子同是世家出生的同僚,各个对他避之不及,他好不容拉住一个。那名李家子嗣才道,“二郎啊,我还没娶亲来着,若是成日跟着你一般混着,哪个好人家姑娘还会嫁给我。你看在我一把年纪还是光棍的份上。还是放过了我吧。等我娶了媳妇,再给你赔礼道歉来着。” 崔二郎此时才陡然发现,那些子世家的清规戒律不仅是针对世家的闺女亦是针对世家男子的。 崔二郎看在心上人殷切期盼的眼,忍住叹息,安慰道,“走,咱们先去客栈安顿下来,然后让金穗找了牙行买了宅子。” “二爷,二爷……” 崔二郎刚提及到金穗,金穗就支支吾吾起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支支吾吾的干啥。” “二爷,您让小的说的,小的就直说了。”金穗这般说法崔二郎不由有种不大妥帖的感觉,他点点头。 金穗当即抱着崔二郎的大腿,哭道,“二爷,二爷,小的对不住你啊,怕是小的今后不能伺候你了,小的是家生子啊。” 金穗这一哭,后面的那几个跟着的奴才也哭喊了起来,就连车夫也喊道,“二爷啊,小的祖上三代就伺候崔府了,小的不能做这背主的奴才啊,不是小的对二爷不忠,是小的不能不忠于祖宗啊……” 崔二郎陡然呕得想吐血,崔府这样的世家主子能跟在身边伺候的皆是祖上经年的家生子,没一个是外面买来的奴才,到底不是不放心外人的忠心。 可家生子只忠于家族,不会忠于个人。 家族子弟勾心斗角,家生子各有派系,但是涉及到外人,却没一个家生子会帮着外人的。 而崔二郎脱离崔家,日后都不算崔府的人了,这些老奴如何能丢弃父母妻儿,跟着崔二郎走的。 道破神虚 崔二郎叹气道,“你们的处境我明白,若是想回去,就帮我置办了宅邸,再回去吧。” 金穗几人默默不语。 崔二郎勃然大怒,“怎么连这点小事,你们这些做奴才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旧主做了。” “二爷,不是小的不愿意帮忙,而是巧妇无米之炊啊。” 金穗抹眼泪,委屈道,“小的,在府上虽然是个做长随的,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我也没做过相看宅邸的事儿,平日里都是指挥粗使奴才去唤了牙行上门,让他们挑选几个好宅子,然后奴才去看看合不合主子心意的,合了定下来,到账上支了银子就成。” “原是这个事儿,这有何难?”崔二郎听了金穗的话,笑笑道,“我们到客栈找掌管问一下牙行的事儿,让牙行到客栈推荐就成了。” 崔二郎说的轻松,赵三姑娘却听出了金穗隐藏的意思,果然金穗哭着脸喊道,“二爷,小的不是说牙行的事儿,而是账上支银子的事儿……” “继续支就……” 崔二郎陡然闭嘴,“你是说你身上没银子了,那平日里,让你添置东西,你如何添置的。” “小的,平日里哪里需要随身带着什么银钱,这燕京府就那么大,二爷能去的地方,有哪个不认识崔家的,直接记账,月底到崔府管事儿那儿结账就成。” 金穗不敢抬头看自己小爷,都说世家丫鬟是副小姐,像他这样跟着少爷做书童的,何尝不是个副少爷,出门二爷是爷,他也能混个小爷当。 “就算主子要买什么零碎东西,小的用银票也成,谁耐烦用那等子笨重的银钱。可现在二爷离了崔府,崔府的银票取了也是到银号里对不得的。” 金穗提到银票,崔二郎还真发现他浑身上下也没银子,他朝几个身边伺候的看看,几个长随,除了最没地位的车夫,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道,“小的,平日和赵三姑娘出行,也都是记得崔府的账,身上也没什么银钱,唯独我这小青花嘴巴刁,难伺候,总爱吃芽糖,小的才带了铜子,偶尔路过瓦肆给它买上一块,以免它路上耍脾气。” 车夫拍拍青花马,青花马打个喷嚏,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马牙,崔二郎被闹得没脾气,身上没银子,连客栈也是去不得的。 崔二郎摸摸怀里,一把银票又近万两,却皆是崔府的票号,想用到银号也是兑换不得的。 赵三姑娘也摸摸怀里,她发现她从崔二郎那儿捞来的钱也皆是崔府的票号,可崔府换了票号,这些银票就和废纸没两样,她拿到的时候,又没有换成她的存根票号,毕竟她是被赵家出族女,将银子存到银号,很容易被银号吞了去的。无尽剑界 可现在她一番努力全打了水漂。 赵三姑娘不语,崔二郎也猜出来她身上没银钱,焦躁地站在路上踱步,突然灵机一动,“金穗,你二爷的俸银今年还去领的,你去领了便成的。” “二爷,你等着。小的,去去就来。” 崔二郎想到这块,金穗也当即露出惊喜,屁颠屁颠地骑着他的枣红马疾驰而去。 金穗去得很快,回来的也很快,只是去的时候喜滋滋,回来的时候却脸上苦兮兮。 赵三姑娘见状越发觉得不详,直接问道,“金穗怎么样了?” “二爷,崔府到京郊大营给您销了病假,按照军纪律,这销了病假,就领不成俸禄的,必须到年底,根据二爷上任的时间统一补贴这块。若是要急用,更要二爷的牌号,才能取了俸禄。可崔府没分家,家里的子弟的俸禄都是归公中的,牌号也是挂在公中的。” 崔二郎如泄了气的皮球,他突然发现离开了家族,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甚至暗想还不如打仗的时候,好歹随心所欲,只要打了胜仗,什么事情,军队里管着就成。 崔二郎种种心态再看到赵三姑娘时又卸了回去,打仗要不得的,他要是随军出征三娘如何是好。 崔二郎一行人没了主意,眼看天都要黑了,别院出来的车夫好歹算是在市井过活的,他便小心道,“二爷,若是没法子,不若去当铺当了些东西换了银钱,再去置办了宅子。” 车夫的主意在这一群养尊处优的人当中算是比较靠谱的,崔二郎打仗杀人还成,平静的市井生活半窍不通,好在很愿意听人言。 遂领着一行人去了当铺。 崔二郎先摸了身上的玉佩弯刀,在他看来值钱得很,又是累赘的,他惯是不耐烦世家礼节配饰打扮,嫌弃不方便活动,现在当掉也成。 可惜当铺的朝奉一看,就立马退给了崔二郎,实在道,“爷,不管你这儿是哪儿来的,小的这地头当不起。这是崔家这等子老世家的东西,上面都刻了特殊印记的,小的收了,也没人敢买,除非崔家抄家没了人,否则这燕京府没一个敢收的。” 第三十四章 缘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你才抄家灭族了呢。” 金穗狗腿一听朝奉诅咒他的主家,当即大怒地甩了朝奉一巴掌,“你不要命了,敢诅咒崔家。” 诅咒崔家,不就是诅咒金穗这些做家生子的,金穗愤怒在朝奉多番讨饶和解释下,都还带着几分愤懑。 “爷们,小爷,不是小的诅咒崔府,实在是这些世家的东西,小的收来,还当小的当铺偷了世家的东西来着。小的庙小人稀,实在折腾不起啊。” 朝奉哭诉解释下了,崔二郎好歹清楚他身上用的都是崔府的东西,想要到外面换了钱,除非崔府没了人,没落了,管事带着下人来当铺和当铺主人立了典当文书,像他这样的崔府子弟那是半点不成的。 实在要典当,当铺也是必须禀报了崔府来着的。 崔二郎这下也明白,为何族中出了不孝子,典当一两个东西,就满族皆知,根由在这儿啊。 崔二郎一行人满怀希望地进了当铺,如何甘愿垂头丧气地离开,此时众人不由自主地将希望看向了赵三姑娘。 带着崔家印记的配饰不能典当,但是不带崔家印记的名贵首饰却可以典当的,金穗清楚得记得他曾经无数次奉二爷命令给赵三姑娘送上诸多昂贵的礼物。 “朝奉,你看这个玛瑙镯子,你估一下价吧?” 金穗的目光,聪明的赵三姑娘自然看到,她当即从身边的首饰盒里挑出一个褐色玛瑙镯子,镯子色泽一般,想来也是她不甚欢喜的。 可赵三姑娘的举动却让崔二郎羞耻得抬不得头,骨子里大男子的他,无法接受他需要自己心上人典当度日。 赵三姑娘也似清楚了崔二郎的心思,她露出温柔地笑。细声细语道,“二爷,三娘无用。不会什么生计,只能典当一下首饰。让二爷记得我的好,度过了这段日子,多补偿三娘。” 赵三娘体贴人心的话,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崔二郎受伤的自尊,他不由拉住赵三姑娘的手道,“三娘,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今日的情谊。” 崔二郎感动赵三娘的情深。却想不到他为了谁落到如此境地。 赵三娘却受用的跟着崔二郎的心意,柔弱地点点头,“只要念叨三娘,三娘就心满意足了。” 她流落民间多年。吃过太多的苦头,早就不是当年单纯的赵三娘,她比任何人都会琢磨崔二郎的心思。骗婚精英 赵三娘的善良痴情让崔二郎越发无法抛弃这个可怜无助的女人,他也一下子从被赶出家门的惶恐中走了出来,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燕京府被攻陷的瞬间。他又再次成了一个拯救天下的英雄,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三娘,你放心,我一定会……” 崔二郎一番美好未来的表达。赵三娘连连点头,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感动,她并不关心崔二郎将来会怎么样,再差还能差得过她曾经过的日子吗? 何况崔家怎么可能真的为了她这点子小事儿,就将崔二郎真真赶出家门,到底是媳妇比不得儿子,只要忍耐住,熬过这段日子,崔府一定会从新将崔二郎接了回去。 现在崔府的一番打算,不过是想要通过撵崔二郎出家门,表示不让她进门的决心,以及让崔二郎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可惜崔府估错了崔二郎对她的重要性,她比任何人都看着崔二郎,因为崔二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人逼到绝境,除了活下去,哪里还会有什么礼仪廉耻。 赵三姑娘取出的玛瑙镯子不算什么精品,但那是和世家珍藏相比,在外面这样珠珠均匀,色泽鲜亮的玛瑙镯子还是相当名贵的。 朝奉很快估了个五百两,赵三姑娘又取了几个金手镯和金链子兑换了一千两白银,然后换成了崔二郎新户契上面崔无的银票。 一行人又在当铺朝奉推荐下找到了一家买卖民宅的牙行。 买卖民宅又闹了一出笑话。 崔二郎一行人并不清楚平头老百姓住宅规格,他们生活在世家,住着亭台阁楼,豪庭府邸,自然看不上小门小户,等到嚷着要假山要阁楼要地龙要花园。 牙行看出来这群人根本是捣蛋来着,等到崔二郎一行人莫名其妙地问了起来。 牙行才道,老百姓住家,他们要求的是府邸大户的房子,崔二郎如今身份哪里住得。 崔二郎这才明白他是崔无没身份的崔无,不是世家子了,自然只能住着唤作家的平屋小宅。 一行人买了个天井四合院,折折腾腾到了天黑,才搬到新家,崔二郎还很有兴致地在院子大门上挂了“崔家”的门宅。 第二天,崔二郎一觉醒来,开了门,才发现崔府他身边的旧人早就走了,只有两个崔二郎刚遇到赵三娘的时候买的小丫鬟。霸蜀 崔二郎很是不适应,便打算去牙行再买些丫鬟,赵三姑娘赶忙阻止,她发现他们便是买了也没地方给下人住,再来崔二郎去不了大营,没有生计,二人坐吃山空,还是节省些好。 崔二郎此时也才想起他是被请了病假,去不了大营,没了崔二的身份,他就是老百姓。 崔二郎清闲下来,无所事事,很是不适应,他打仗久,做惯了老兵,浑身不自在。 年少时候,那些子撵鸡走狗的无所事事的狐朋狗友,也在年长后陆续有了自己的事业,何况崔二郎玩的都是世家子,世家重名声,崔二郎不名誉的事情,那些人为了家中姐妹也多有逼退。 偶有遇上的也都是拉着崔二郎劝,让他还是赶紧回家去了。 世家有不名誉玩女人的,却少有宠妾灭妻的,更没有为了女人不要家族的。 崔二郎委屈,道他不是为了女人不要家族,而是家族不要他。 他是爱慕赵三姑娘,却不曾越雷池一步,他珍惜她,更希望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她,而不是在外面偷鸡摸狗地占有她。 且赵三姑娘那么可怜,又是他心上人,他怎么能够让她吃苦来着呢? 所以崔二郎打算忍到他年纪大了,一直没有子嗣,然后按照朝廷官职的做法,等个十来年,纳了赵三姑娘做贵妾。 当然若是赵三姑娘不愿意,他也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她,他回家好好过日子。 只是家里人不理解他,将他敢了出来。 崔二郎一番掏心掏肺的呐喊,很是让他一群臭味相投的知己无语,旁人听了定是当崔二郎装傻骗人,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却清楚崔二郎骨子里不是狡诈的崔大郎,也不是精明的崔三郎,在人情世故上到底单纯得紧。 不然赵三姑娘不去求赵家人,不去求崔大舅母,而是不顾最后脸面的拉着崔二郎,她心底是清楚崔二郎是个憨的,唯一会真正顾着情分,一根劲儿的帮着她。 崔二郎被撵出家门,崔府的气氛并不算压抑,主要是家中长辈太过淡定了,崔大舅舅和崔大舅母该干啥还干啥。 崔老太太焦急担心了一会儿,被崔老太爷逮着呵斥了 一顿,也老老实实当做崔二郎还在家一样。 而崔家两兄弟在偷看了几回兄弟日子还过得下去,就不慎关心了。[黑篮]节操养成手册 唯独崔家两妯娌和两小姑子成日唉声叹气,替崔二郎担心着。 没过多久,长公主府发生一幢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个粗使倒恭桶的奴婢在长公主府花宴上拉开天雷子与花宴上的闺秀同归于尽。 好在最后被花宴上的护卫发现,一脚踹进了莲花池里,最后天雷子将荷花池炸的塌了,除了丑奴婢炸断了一个胳膊和一条腿外,无人员伤亡。 林熙菡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也不知道为何,那个丫鬟从转角口过来的时候,林熙菡就有一股子心慌的感觉,尤其是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让林熙菡就如同见到丧心病狂地林熙蕙一般感到一种骨子里发寒的感觉。 林熙菡不由擅自下决定,以刺客进府的名义,不合礼节的唤了长公主府的护卫进了花园,让他们阻拦那个丑陋的奴婢经过。 果然那个奴婢在受到了护卫阻挡,要求打开点心盒子的时候,突然爆发了,朝宴席上的高位冲了过去。 经历过天雷子袭击的长公主府护卫一下揣测到怕是哪里有天雷子的存在,果断地将瘦小的丑女婢踢进了莲花池。 “轰——”地一声天雷子在池中炸开,血染红了一片。 余波在水中没有想象得大,但还是将那个女婢的腿炸的粉碎,等到护卫将女婢拉了上来,想要拷问谁指使了她,才发现她的一条扔食盒的胳膊也没了。 想来护卫若不是在女婢扔食盒的瞬间就将她整个人连同食盒和婢女踹掉莲花池,怕是现在死的就是天雷子炸开的地方。 要知道天雷子在水中威力不及一半,且女婢到了池中的时候,食盒已经拖开她的手,可就是这样她离得近半身也是炸的血肉模糊。 众人心有余悸的同时不由咒骂那个发明天雷子这样人间凶器的罪魁祸首。 林熙菡道了一句,“兵器杀人在于人,不在于器。” 突然朝高位看去,陡然发现高位上坐着的除了长公主和她两媳妇,还有崔明椘。 林熙菡刹那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朝丑女婢看了去,一下子发现她竟然是林熙蕙。 “果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林熙菡有些犹豫,最后叹了口气,离开。 第三十五章 了结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身份暴露并没有众人所愿的在衙门众多极刑下,将北胤一干乱党供了出来。 其中因由倒不是林熙蕙对姬文璟夫妇有多忠诚,相反林熙蕙此时对姬文璟夫妇的痛恨不比林熙菡等人少。 只是林熙蕙这样一个重生而来,心怀恶念,精通各种刑罚的人,也比任何人更了解透露出乱党消息后,她的下场。 林熙蕙不怕死,她死过,又死后重生,继续活下去的目的不过是恨,与其透露了消息让伍家人得意,让长公主府立功。 还不如咬死了不放,就让伍家一无所获,如鲠在喉。 林熙蕙心里清楚反正她的下场再好不过是死,再坏不过是生不如死,一个人想死很容易,想活却很难。 何况伍家相对她动用刑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林熙蕙已然被天雷子炸成重伤,内脏移位,四肢不全,微弱地呼吸随时都能闭上眼。 伍家为了能从她手里获得姬文璟藏在燕京府的暗地势力,还不得不花费大量的金钱药材保住她一条残命,能对她用的刑有限。 再来林熙蕙痛觉尽失,刮肉掏骨她也半点感觉不到。 林熙蕙落到如此境地,众人唏嘘不已,有些道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有道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林熙蕙却毫无感觉,这些她都不在乎,她这样的人生生来就是骄傲得不在乎任何人的言论,只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 伍家动过很多刑。也想过各种侮辱恐吓的法子,可木然的林熙蕙只会用一双空洞地眼看猴戏般,看着众人各种折腾。 就在众人想要直接结果了林熙蕙的时候,河间王世子来,他保下了林熙蕙一条命,众人皆怒道河间王世子还爱慕着林熙蕙不成,可当林熙蕙颇有触动地看向河间王世子。 河间王世子却又再次将林熙蕙送到了一座荒山小庙中。 林熙蔷不解,甄玲不解。崔明椘亦不解,直到众人发现林熙蕙疯狂地诅咒河间王世子的时候,众人才若有所悟。 林熙蕙躺在山上,除了一个哑婆每天从山下往山上送一碗清粥,就再无一人。 林熙蕙躺在破旧的棉絮中,没了胳膊的伤口和大腿处开始腐烂生虫,虫子吃掉了腐肉和脓水。长得白白胖胖的,林熙蕙恶心得用一只手抽掉它们,可狡猾的虫子却越发往肉里钻。 林熙蕙不理解为何她身体里长满了这样的虫子,虫子吃了她的身体,她却不死,她本以为她很快就会死去,重新开始。女皇之路 可她这样活了大半个月都不曾死。直到甄玲来见她告诉她,像虫子吃掉她的是她的腐肉和脓血,这些虫子相反不是害死她,而是救了她。 可惜她的身体会慢慢地渐渐地腐烂,然后虫子在满满吃到腐烂的肉,她会这么一直看到自己的身体腐烂被吃掉,然后消失。 就像当年姬敏舒的腿一般。 林熙蕙恐惧地看着发臭的身体,她想死,非常想死,重新死掉再重新开始。这一次她一定不会犯前面的错误,一定会提前把所有人都杀死。 她重生而来之时,她就清楚,死并不意味着结束,相反而是开始。 可死却不容易。 河间王世子并不让她死,相反当她每次觉得虚弱得快要解脱了,河间王世子就会派人来给她看,刮掉腐肉。上好药,总让她伤口养好一点,偏偏又不完全养好。 然后她就再次发现她本来好一点伤口,再没有妥善照看的时候。又开始发炎腐烂,生虫。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得就像一辈子,就像前世死前那段日子,就像在疯人塔的日子。 疯狂得世界扭曲得可怕,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人,是个正常的人。 直到有一天,林熙蕙发现自己身上开始长出像蘑菇一样的肉丘,林熙菡再也忍受不下去,她开始陷入了无休止尽的自杀。 咬舌自尽,那场爆炸中,她早就没了牙齿。 绝食,人饥饿到绝境的时候,就会失去意识地吞咽东西,活下去,林熙蕙总是在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几乎将发馊的食物吞咽下去。 至于其他自杀的方法,她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如何有法子去死,在这个密封孤寂的山上。 可这些都是不让她真正疯狂的东西? 而是有一天,河间王世子领着长公主府的下人过来,递上伍敬行和崔明椘婚帖,林熙蕙才真正疯狂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伍敬行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 “哦,你说的是你暗藏在伍家的那些婢女,还是给伍敬行下的毒药,亦或是种在伍家的毒草?……” 林熙蕙脸色发白,她不明白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伏笔,为何河间王世子会一举发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来下毒下药,是世界上愚蠢的手段,这个世界没有无解的毒,自然也没有不让人发现的手段。”重生唐门,好色千金不好欺 河间王世子轻笑,“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世家王府的人,从生下来就和这些接触,以至于所有这类轻易子有痕迹的手段都轻而易举地就被发现了。” “还是你当真是你的小堂妹发现了,你才会被识破身份,天雷子才会扔不出去。” 河间王世子取出一块红色令牌,“其实早在你进城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的行踪,所有的手段和巧合不过是预测的引蛇出洞罢了。” 林熙蕙本就发白的嘴唇开始发金,“这不可能。” “你是跟着你小堂妹进城的吧?你没发现自从你进城后,你从前联系接头的一些探子都没了吗?不得不联系上隐藏在深处的人吗?” 河间王世子又笑道,“还是你真当世子妃去进香有那么巧合。动了胎气才避过一劫,从头到尾世子妃就不曾出门。我们身边有你们的人,你们身边何尝没有我们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林熙蕙不敢置信。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离开疯人塔也是我的人帮了你一把,若没有你逃到西北,我们如何发现得了姬文璟等人的行踪,如何能让你搅得姬文璟唐蕊二人失和。又如何趁此分化剿灭了西北那些叛匪。” 河间王世子轻笑,“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表哥娶那个崔家姑娘,所以也是我给崔伍两家说和的,说到底你也算是他们二人的媒人。” “怎么会这样?”林熙蕙失声痛哭,却哭不出来。 她重生而来,牺牲所有,就是为了阻止崔明椘嫁给伍敬行。就是为了冠盖满京华。 可这些她却一样也不曾获得,相反她被命运愚弄了,在无数次不得不牺牲的选择中,她为了自己牺牲所有的爱她的,恨她的,不相干的,却还落到比前世更凄惨的下场。 她不服。这不公平,她前世太过痴傻、单纯,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今上她明明恶毒到底为何还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上天何其不公平?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林熙蕙诅咒天地,诅咒所有人,她疯狂言辞中全然是别人对不住她,却从不提及她对别人的迫害? 是的,在她心中,这个世界总是对不起她的,她没有错。神仙日子 她要为自己改变世界。将世界改变成随她所愿的世界,可世界却并不以她的意愿为忠心。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过,若想要公平,就合该对人公平,现在想要公平不太可笑了。”河间王世子看着林熙蕙狼狈的哭泣,他很难理解她的情绪。 “这不公平,你不懂,不懂。前世我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次受罪,我重新来过,就该让我……” 林熙蕙的低诉。河间王世子听不清,可是不妨碍他看清林熙蕙的表情。 “真是个疯子,人哪有前世今生,就算有,重新来过,那也是重新开始,重新结新的因果。前世种种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现世就是现结现因果。” 河间王世子的话林熙蕙这样陷入自己情绪中的人,自是也听不见。 河间王世子轻笑,他保住她一命,算是完了对她的承诺,可怎么活却是由他来做主。 “这世的因果,我就这世结。” 河间王世子仿佛看到了林熙蕙的弱点,他不屑对女人下手,却不代表他全然忘记仇恨。 他只是轻易的根据林熙蕙的性格弱点,给她布置了小小的陷井,林熙蕙却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河间王世子叹了口气,日后怕林熙蕙孤单,便隔一段时间让曾经伺候过林熙蕙的河间王府的旧人,上山给林熙蕙说说那些她迫害过的人的幸福生活。 伍敬行和崔明椘如同前世般成为人尽皆知,人人羡慕的贤王夫妇。 甄玲和姬敏舒这对怨侣,在靖王世子妃难产后,终于走到了一起。 林熙蔷这个她看不起的堂妹,也嫁在嫁给河间王世子多年后,守得云开,生下一子。 等等,与林熙蕙相关的无关的,哪怕她曾经鄙视看不上的人,也皆如她所愿,继续过上了前世让她嫉恨不已的幸福生活。 林熙蕙不服,林熙蕙愤恨不已,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不幸的,一定会在没有了我之后,过得更悲惨,更可怜。 “那伍敬安,那蠢货呢?” “伍敬安,伍敬安是谁?” 奴仆奇异地看着林熙蕙。 林熙蕙一喜,奴才片刻恍然大悟道,“您说的是,伍安候啊?” 林熙蕙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十六章 定亲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蕙的事情再次给林家带来了极不名誉的,不管林熙蕙是不是出族了,她到底是林家的女儿。 故林熙蕙每次犯错,都会让林家多做一次旁人嘴里的笑柄。 尤其是林熙蕙她不是一般的犯错,做了什么不名誉的事情,而是不受妇德的参与谋朝卖国的事儿,姬文璟当政的时候,不知道给林家得罪了多少了。 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冲到了长公主府玩起了刺杀的游戏,拉出了天雷子这等子凶器,就简直被蛮人还凶残。 林熙蕙一干糟心事儿让林家沦为众人口中的笑话,而林家的女儿更成了嫁不出的典型。 好在早在林熙蕙判出家国的时候,林府就很有先见之明的给林家的女儿们定了亲事,就连襁褓中珂字辈都定了娃娃亲。 林家只是教养了个不孝女儿,又不是没落了,一般定了亲事成了亲的,若不想成了林家仇人,也不会特意跑过来和林家翻脸。 除了刚被退亲的又无父无母的林熙菡以及几个身份低贱的庶女。 身份低贱的庶女本来就很难嫁到世家勋贵中做正妻,林家老少上下齐心,来了几次榜下捉婿,抓了几个寒门才子,多补贴了贵重的嫁妆,就将几个庶女也打发了出去。 唯独林熙菡低又低不得,高又高不成,她无父无母又退过亲,实在不是什么好姻缘,可林熙菡好歹是郡公之女,国公孙女,阁老外孙女。还是记上宗室里的宗姬。 这下不仅林家和崔家为林熙菡的婚事发起了愁,就连宪宗夫妇也对林熙菡的婚事发愁。 宪宗夫妇当时为了利益,毁掉了林伍姻亲关系,不过使了个明谋挑唆崔林伍三家关系,并不是针对林熙菡这个不相干的孤女。 说到底先宗夫妇在不涉及利益的时候,还是希望林熙菡活得幸福的,只是林熙菡现在情形,宪宗夫妇还真不好让林熙菡嫁不出去。亦或低嫁了去。 宪宗夫妇地打算,很快在文皇后多次邀请多家夫人进宫表露了出来。 可惜宪宗夫妇到底是一厢情愿,林熙菡被伍家退了亲,其他和伍家差不多,甚至悠久的家族,更不会降低了身份去和林熙菡结亲。 说到底世家就靠脸面撑着,哪里能自降格调。承认家族不如伍家,娶了伍家不要的儿媳妇,又不是子孙残缺了不能不娶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伍家那个常年不见的夫人,晏氏求到了文皇后名下,为膝下唯一一个还不曾定亲的小儿子求婚。 世家嫡子婚事难,头一份除了林熙菡。就是伍敬安。 林熙菡若是被身外事拖累的话,伍敬安就是自身条件太差。 高大壯听起来不错,见着了就是肥头大耳,而伍敬安还不是一般的肥头大耳,几乎胖的看不出人形。 最主要的是伍敬安自身又不是什么高官名士的有才人,惊艳在南北之站那三年,倒是让世人觉得虎父无犬子,可新朝一平定,他又变成了娇贵的胖子,出不了门。做不成官。 宪宗虽抱着惜才和怜惜的心思,给伍敬安赐了个民爵,却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伍敬安这形象实在配不上林熙菡。 宪宗不喜欢林家,却还是对林玉煊这个忠臣留下的唯一子嗣上了几分心的。 说到底是他们家对不住林玉煊一家子,宪宗怎么也要给林熙菡找了个好姻缘,弥补一二。 可宪宗宠妃云妃娘娘的一句话让宪宗不由改变了主意。 “伍敬安长得再不雅也是个长公主家的嫡孙,身份地位半点不比旁人差,总不能委屈了宗姬嫁给了寒门子嗣或是做了旁人家的填房。” 云妃说得不动听。却打中了宪宗的痛处,这段日子先宗夫妇很是积极地和各个世家谈起了话,条件是一放又一放,也没个合心意的。 不是林熙菡这个人不好。相反林熙菡品性极佳,但是世家联姻,勋贵结亲皆是看家世身份的。 林熙菡看似光鲜亮丽,说的好听,但是无父无母就等于完全不能获得岳家的支持,两家联姻的意义全无。 按照这样的情况很多人更愿意结亲父母双全的得宠庶女。 偶然有几个想要结亲的也皆是丧妻的亦或旁枝子弟,先宗夫妇如何能同意。 林熙菡几个长辈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她却无所察觉的一如既往的玩乐,林熙菡心里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早就计划好了,等到自己到了大胤律法限制的最后结亲期限,她就一把剪刀剪了头发,束了头发,做道姑。 可惜,宪宗的一纸诏书下了来,伍家和长公主笑了,崔家和林家却哭了。 尤其是崔明椘抱着林熙菡呜呜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九娘……” 在她眼里,若不是她与伍敬行定了亲事,害了林熙菡被毁婚,必是能够嫁个好良人的,现在嫁给伍敬安那样的,简直是让崩溃的选择。 “表姐,没想象的那么糟糕。伍敬安除了长得不雅,品性还是不错的。” 林熙菡苦笑不得地看着一干好姐妹哭涕的脸,很是无语。 她是不喜欢伍敬安,但是她也没什么欢喜的对象,现在还能嫁入,总比出家做道姑好。 做道姑,崔府和林家长辈在还好,有人护着,等着长辈一走,怕是她就受了人迫害来着。 “呜呜……,九娘你别安慰我了,伍敬安这样的条件着实配不上九娘你啊,这简直还不如不嫁的好。” 崔明椘虽然和伍敬安相处一段日子,也知道他的品性做人,也不是传说的那边,但是光看伍敬安那张脸,她就觉得再悲剧不过了。 林熙菡无奈等崔明椘一干晚伴哭完,安慰了诸人,又迎来了崔二奶奶两妯娌。 崔二奶奶说得极为直接,她道,“九娘,若是不喜欢直接拒了就成,千万别妥了协,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你看嫂子我就是如此。” “你二表哥欢喜赵三姑娘,若是当时能够鼓起勇气拒绝了两家联姻,能害了我们三人吗?” 崔二奶奶说得坦诚,林熙菡心里一叹道,“二嫂子,你说的九娘明白,这伍家少爷若是真的不成,我必是退了的。” 崔二奶奶仿佛明白林熙菡的心思,又道,“我知道你怕抗了圣旨,拖累了林崔两家,可是你若现在不争气,怕是日后定下来了就没机会了。” 林熙菡被崔二奶奶看出了心思,笑笑道,“其实全是为了崔林两家,更多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本就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也觉得伍少爷人长得丑了点,到底品性还成。” 崔二奶奶和崔三奶奶念叨,何止长得丑点,简直没法看清五官,全被肉挤到了一处。 不过崔二奶奶两妯娌还是不曾说了出来,她们到底只是个表嫂,不是亲嫂子,也不是亲妹子,有些话不好多说,提个醒就是看在情面上了。 崔家两妯娌劝慰完,崔老太太又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她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着实命苦,咋就被定了那等子人。 何况伍清雅的事儿,伍崔两家关系恶化,林熙菡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倒是崔阁老听了婚事,还算满意。 在他们这些老头子看来,伍敬安长得肥了点,但是人还算不错,性子忠厚宽容,不是什么经纬之才,也不是什么能人将士,没太大的才华,却也不算笨。 不过是天才之下,庸才之上,中等偏上的资质罢了。 但品性胜在纯良踏实的,为人有上进心和责任心。 特别是在北胤那段日子,崔阁老和伍家这个名声并不太好的子嗣相处了一段日子,更觉得他在某些方面更胜过伍敬行,属于大器晚成的那类人。 木秀于林风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伍敬行这类太过受人瞩目的天才,反而比较容易受到太多非议和打压,受更多的挫折,而且一般少年成名的更多容易晚节不保,颇受猜忌。 崔阁老这些想法若是被后世之人所知,必要大叹崔阁老果真是老奸巨猾。 前世之所以笑道最后的是无欲无求的林玉煊,而不是伍敬行这些权高位重,少年扬名的新秀,根源就在无嗣的林玉煊比伍敬行这类人更让几代皇帝放心。 不管众人什么想法,林熙菡和伍敬安的婚事还是这样突然定了下来。 伍敬安陡然从晏氏那儿知道林熙菡和他的婚事,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很是愧疚伍家趁人之危,但是他知道他不是生活在话本中,可以随心所欲地为了不让自己愧疚,而找林熙菡退亲,因为那样不是帮林熙菡,而是再次害了她。 林熙菡不能一退亲再退亲,然后沦落凄惨的结局。 伍敬安对记忆中的小女孩并没有什么爱情,更多停留在当年朝夕相处的友情之上。 伍敬安又不是心里变态的恋童癖,也绝对不可能在林熙菡九、十岁女童样子下就爱慕他的。 何况他也只是个孩子,现在年纪刚到懵懂思春之年,婚事一下子定了下来,还有几分如在梦乡。 伍敬安也开始将自己的感情往自己的小妻子身上放,毕竟他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双方的情感也需要从此时开始培养。 第三十七章斗法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和伍敬安的婚事还真惊诧了一番人,嫁女高嫁,娶媳低娶,林熙菡和伍敬安说到底着实不配。 伍敬安虽是长公主和伍候爷的孙子,自己一个挂了民爵,却是空架子,没什么实权。 本身也不出色,伍家二房父兄也不及大房,再加上肥头大耳的形象,世家娶媳妇,走出去都有碍脸面。 而林熙菡虽是是孤女,却是国公之孙女,郡公之孙,本身也是个宗姬,还带这万贯家财做嫁妆。 就算体面的世家不愿意娶了她,也觉得这般好女子嫁给伍敬安这样纨绔子弟实在亏得慌。 于是乎,什么样的话都来了。 有点说崔林两家欺凌孤女,便是养她一辈子又何妨,何苦嫁给伍敬安这个的人。 有点说长公主府好算计,先是和人家孤女定了亲,然后在和崔家闺女结亲,一个耳光扇得林熙菡这样的孤女还没法子反抗。 坑得林熙菡除了嫁给伍敬安这样娶不到老婆的,就嫁不出去了。 这些传言在林熙菡及笄礼上,崔林 两家连同衙门按照大胤遗孤法律去银号取了林熙菡的嫁妆,更是越传越烈。 世人万万不曾想到林国公府都倒了林熙菡还有超过万贯的家财做陪嫁,林玉煊夫妇果然有远谋。 成箱成箱的奇珍异宝,成捆成捆的绫罗绸缎这些都不算,光是关于林熙菡产业的地契和田契就装满了两个箱子,如何不让心惊和垂涎。 一时间满京城都在议论林熙菡和伍敬安那场不匹配的婚事以及林熙菡的惊世嫁妆。 这些还不算,尤其是当向来吝啬非常的宪宗夫妇亲自下旨让内务署按照公主的规格给林熙菡操办婚事的时候,世人更是大骂长公主狡猾。 这些种种被伍家大太太听了进去,也不由怀疑了起来。 甭看长公主夫妇向来重视伍家大房,但是伍大太太还清楚得记得早几年晏家得势的时候,长公主是如何偏心二房,便是她生为长房嫡出媳妇又是郡主封号也是半点比不上。 直到晏家获了罪,满门抄斩,一家几乎死绝。二房才销声匿迹成了伍家隐形人。 可就是这样长公主也不曾亏待了晏氏所出的三个儿子。反而因为二房三子不及大房三子得势,多有偏袒。 伍大太太一想到陈年旧事不由怀疑起长公主当时是否故意毁掉了伍敬行和林熙菡的婚事,就是为了给伍敬安这个讨不到老婆的得好处。 在伍大太太看来,林熙菡虽然不及崔明椘条件优越,可从另一个角度看还是胜过崔明椘的,头一个就是崔家哪怕再富裕,也绝对给不出林熙菡嫁妆的一半给崔明椘。 伍大太太不贪财,但是这大笔财富放在眼前,伍大太太不由多想,长公主是否拿自家的儿子做了筏子。给伍敬安谋利。 这些种种猜忌在伍二太太拿着林熙菡的嫁妆册子当长公主那儿登记婚书的时候,当场爆发。 “呦。弟媳妇还真是好算计,一下子三个儿子和孙子日后的嚼用是齐了。” 伍大太太红着眼看着造册上的田宅铺子,一下子可以肯定长公主必定是为了二房,才故意毁了伍敬行的婚事,为的就是给二房找个有钱的媳妇,养二房一家。 鬼都知道伍氏虽富裕,但奈不住子孙多。公中产业多,但是分到个人手上却不算多,尤其是大部分产业要归承继家业的大房,等他日二房分家更是少之又少。 谁都知道伍敬安最受长公主疼爱了,他又没什么本事,长公主总要为他打算。 原先她当不过是私下多贴补些私房,没想到直接给他找个嫁妆丰厚的媳妇。 半点没想过林熙菡曾经是伍敬行的未婚妻。 伍大太太的种种不平,晏氏半点看不出来,要知道当时伍敬行和林熙菡定婚事的前后。伍大太太不知道闹得多厉害,恨不得死了去,阻止了这次姻缘。 故伍二太太也当时伍大太太还为伍清雅的事情迁怒了林熙菡,当即低眉顺眼的细言细语道,“咱们家嫂子当家,嫂子惯是公正廉明,哪里能让伍家做出这等子贪了媳妇嫁妆的事儿。” 伍二太太话里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奉承,若是往常伍大太太听了必是还得意几分,可今日她心里对二房多了成见,伍二太太的说法听在她眼里就和挑衅没两样。 伍大太太不由冷哼了一声道,“我当家归当家,可也当不了隔房的人心。人家的媳妇自然有人家调教,我便是见了贪图媳妇嫁妆的事儿,一个做伯娘的也是说不得的。” 伍大太太这不阴不阳的话一下子让伍二太太感觉到了伍大太太讽刺和敌意,她不由脸一冷,忍住怒气道,“大嫂,您放心,我晏氏一族现在虽没什么地位,却有的是风骨。再不成事儿,也做不出吞媳妇嫁妆的事儿。“ “弟妹,你这是什么话来着,我又不是说你吞媳妇的嫁妆,你又何必心虚来着呢?“ 伍大太太见伍二太太动了怒,心里才好过一点,她张狂地笑笑,然后扶着丫鬟的手,道了一句,“人说出来的话就和打桩般,说一个算一个,你今日说出的话,我可替侄儿媳妇记下来。” “你……” 伍二太太被伍大太太莫名其妙地挑衅给堵得无语。 “婆婆,这大伯娘是把清雅小姑子的气撒到咱们二房身上了。” 旁边的二媳妇小陈氏见了婆婆吃亏很是不服气,却碍着长辈说话,晚辈插不得嘴,心里呕得很。 伍二太太不说话,她心里却暗道怕不是清雅的事情那么简单。 果然下午的时候,伍大太太就拿着册子给长公主说起了府上开销过年,今年收成普通的事儿,要求精简人员。 长公主不管事儿已久,大儿媳妇说了,她也不大乐意这等子小事儿,就直接让大儿媳妇做了主。 等到晚膳的时候,二房发现没了晚膳,灶上了没人。找伍大太太说起了这事儿。伍大太太才道公主府裁人,二房的小厨娘被退了回家,新来的小丫鬟暂时代替了厨娘做事。 伍家二太太是个能受气的,可不代表伍家二爷是个能受气的。 伍家二爷伍承志受岳家影响,老几年没升个芝麻大官,现在还是个上轻车都尉的虚爵和四品芝麻官,比自己上战场的儿子高不了多少,更别提大房的子侄。 今年年初为了子孙计,早早退了下来,管着伍家的族学。 伍二爷官场不得意。但在伍家宗族里却比伍大爷这个长房嫡子未来的伍家族长还吃得开。 伍大爷性子稳重,伍二爷却是能收能放的。擅长社交,管着族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却能相当圆滑的处置了去。 若不是晏家拖累,官场上的成就绝对不会比伍大爷低。 伍二爷一看大嫂欺负上了门,也不拿捏下人,教训管事儿,更不会找揪伍大太太。犯了忤逆大嫂的事儿,自然也不会跑到长公主夫妇那儿告状,让自家哥哥不舒坦。 而是让人到太白楼定了几席面,唤了长房几个子侄来吃酒。 伍二爷到了辰时三刻去唤自家侄子吃酒,这晚膳不像晚膳,一般京里人辰时前就吃完了晚膳,夜宵又不想夜宵的,伍大爷心里琢磨着奇怪,就唤了前厅的下人问起了二爷怎么这么晚才唤人吃酒。 下面的管事也是精怪的。自然不敢两面得罪,就说了句圆滑的话道,“今个公主娘娘说起府里太过铺张浪费,太太便精简了些,常听二房的人念叨小厨房的厨娘不甚精细,故太太便辞退了厨娘,可这厨娘性子倔强,连晚膳都没张罗,人就走了。” 管事说得好听,伍大爷听了也觉得府里人事变动,一时没安排好人,便道,“让太太还是尽快给二房安排好人手,没的让府里的老爷成日吃外面的吃食。” “哎。“管事连连点头。 伍大太太听了伍大老爷提到了这事儿,也不好再在上面使绊子,但是掌家太太对付人还是相当容易的。 伍大太太高薪给伍家二房聘用了御膳房老师傅,可惜这老师傅老眼昏花,五味尽失,掌不了勺子,起不了调料,烧得菜实在让人吃不下去。 伍二太太不想惹事,不由让老厨子嘴上说,指使二房小厨房几个烧火切菜的丫鬟掌勺子,这日后还真培养了几个好厨娘。 伍大太太见厨房里给二房添不得堵,没过多久就如法炮制的将二房的花匠师傅给撵了走。 没隔几日,伍二爷精品的兰花给养死。 伍二爷暴怒,又看在哥哥面上不好和嫂子计较,当即去了大爷书房,讨要了一盆兰花借着养几日。 燕京府早几年不似如今好牡丹,而是好兰花。 故伍大爷和伍二爷这辈的老人也多是好兰花。 伍二爷捧走的是大爷心爱的名品,伍大爷不好太过小气,却也千叮万嘱。 伍二爷拍拍心口保证道,“大哥,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咱们家的花匠来着。你是知道的,咱们两房伺候草木都是娘早年从长平姨娘那儿抢了过来的。” 伍大爷这一想也是,家里好花的爷们也多是看看,偶尔浇浇水,有几个有那么时间精心培育的。 伍大爷的兰花进了二房三天,他心里就怪念叨着的,不由去二房弟弟处看了看,没想到一看就肝胆俱裂,好好的兰花如霜打了一般,眼看不成了。 “哪个混蛋伺候的?” 伍大爷暴怒,花房的小厮当场哭诉,“花房的师傅被大太太撵了走,小的实在不会伺候这些名贵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成亲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大爷这下子不由怀疑了起来,先是厨娘后是花匠,怎么大房的没少,二房的人都没了,他细看一下,还真看出二房有些不同,地面不干净,园子也没人修剪,就连阁楼亭台好似也是长时间没人打扫,灰尘满地。 伍大爷不由问起了这段日子二房精简的人员,小厮哭诉道二房几乎能干活的人都被精简了,只剩下他们这些干不了实事的。 伍大爷铁青着脸找到家里的管事,这一盘查,才发现家里除了二房没一个精简的,这下子伍大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唤了管事将二房撵出去的人一一找回来,少了一个管事儿就不用做了。 管事们哭丧着脸听从伍大爷的吩咐,有些聪明的还偷偷回禀伍大太太。 伍大太太此时正在大儿媳妇房里哭诉林熙菡的事儿,以及伍清雅的现状。 “这一家两兄弟,同样都是长公主生的,何苦为了一个孙子害了另一个孙子。难道安哥儿是长公主的孙子,行哥儿就不是了?” 伍大太太捂着脸诉苦,伍家大媳妇是伍家嫡长孙伍敬远的元妻赵氏,出生清流赵氏,是赵太后的嫡亲侄孙女,说起来还是伍家的政敌,宪宗的眼中钉。 按理说她这样出生的,伍家说什么也不娶了的,但耐不住伍敬远成亲的时候,宪宗刚登基,没什么势力,压不住赵太后,一个懿旨,伍家吃了这么个闷亏。 赵氏刚嫁进来的是伍家上下提防上,但她是个圆润的,在赵家长大,最擅长的就是处置各种人际关系,一年年过去,赵氏在伍家安分守己,渐渐收复伍家上下的心。 “太太,崔家的闺女不好吗?” 赵氏看婆婆愤愤不平。她也不参与婆婆的话。只是不动声色的引到了崔明椘身上。 伍大太太听了崔家女,这一细想,便道,“崔家闺女说到底还是不错的,只是……” “只是,只是林家姑娘没提咱们家小姑出嫁,才害得小姑落到了那等子地步。”赵氏轻笑替伍大太太补充了一下。 伍大太太刚刚还在愤愤不平长公主毁了她儿子婚事,将个有钱媳妇推给了二房,现在听赵氏提到了崔明椘,又提到了伍清雅。顿时觉得还好没让林熙菡那个晦气的嫁给伍敬行。 无父无母,上无父兄。下无亲族,除了点子银钱,什么依靠都没,哪里比得上崔家这样世家嫡女,崔家姑娘是崔阁老的孙女,下面还有三个哥哥帮衬,怎么都比林熙菡强。 何况林熙菡还害得伍清雅去了蛮族。若是她嫁进来,伍大太太还不呕死。 赵氏见伍大太太义愤不平消去了些,面容上多了几分缓和,又道,“太太,媳妇说句不客气话,崔家闺女胜她表妹多已。林姑娘就算有万贯家财也比不得父兄俱全,咱们伍家这样的家族又不缺那点子银钱,何苦娶了个不祥人。拖累了自家名声。难不成咱们家这样身份的还能没下媳妇嫁妆。” 赵氏这一说,伍大太太心结解了几分,对二房和长公主没了怨气,却对林熙菡多了几分厌恶,怕是伍家这些日子的不顺都是被林熙菡拖累的,没看她和三郎定过亲,就害了三郎亲妹子和亲去了,要是进了大房门,岂不是滔天的祸害。 “还是让她祸害了二房去吧。”伍大太太恨恨道。 赵氏松了口气。 这时候外面的管事跑了进来,回禀伍大太太,伍大爷的事儿。 伍大太太一听伍大老爷追究起来,心里一慌,“你公公最是糊弄不得的,二房的事儿知道了还不杀了我。” “婆婆,你慢点说,你做了什么事儿,惹怒了公公。”赵氏安抚道。 “还不是敬安媳妇的事儿,让她心里有些不平罢了。”伍大太太委屈地拉着赵氏的手,说起来了她一怒之下做的针对二房的事儿。 赵氏心细听罢就明白了几分,又问及了伍大老爷如何知道二房的事儿,毕竟伍大老爷公务繁忙,哪里想得起查探二房的事儿。 管事儿提起了伍二老爷借兰花,又养死兰花的事儿,伍大太太怒骂,“这个刁钻的老二。” 赵氏一叹,又劝道,“婆婆还是别忙和二叔斗气,赶紧赶在管事前头给二房安排好人手,免得公公越发误会。” 赵氏一说,伍大太太也明白其中细节,当即唤了管事儿给二房安排人手,又吩咐管事先阻止其他管事找到旧人,等伍大太太安排好了二房事务,再领了旧人进来。 伍大太太做事利落,安排好了人说又扶着媳妇赵氏的手找到了二房晏氏道,“弟媳妇对不住了,嫂子这段日子被行哥儿的婚事忙得晕了头,一时忘了帮你补上人,还望切莫怪罪了才是。” 晏氏自然不信伍大太太的虚情假意,但她性子向来老实,不敢违逆长嫂和长嫂作对,遂点点头道,“没事,没事。敬志还在任上,敬飞又在大营,老幺身子不舒坦,也不大出门,一家子大老爷们也没什么要精细的,一时少几个人也没什么。” 伍大太太对晏氏话里意思真假没什么计较的,她来说话也不过做做样子给伍大老爷看的。 等伍大太太把后续都处理好了,才让人炖了一盅老鸦汤,去书房伺候伍大老爷。 伍大老爷不说话,伍大太太也不敢出声,过了近一个时辰,伍大老爷才叹了口气,“这次我也不说你了,我就承志一个兄弟,有些事儿,你看着办吧。” 伍大老爷萧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伍大太太走了,伍大太太越发惊慌,她半点不解伍大老爷的意思。 “老爷,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清楚伍大老爷的性格,若是发了一通脾气,她再解释一二,这事情就了解了,但是如此这般一句话不说也不讲,而是搁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更让伍大太太心慌。 “什么意思,总之不是让你勾心斗角,折腾起我亲弟弟来。”伍大老爷没好气的道。 “夫君,我都是……” 伍大老爷打断伍大太太的话,“不管你为了什么,我就一个弟弟,他就和我一般无二,谁欺辱了我弟弟,刻薄了我弟弟就是欺辱刻薄了我。多余的话不说了,你回去想想吧。” 伍大老爷的眼神凌厉,好似要生吞活吃了伍大太太,伍大太太红着眼,不敢多言,出了伍大老爷的书房,准备了一箩筐的谎言半点用处皆没。 伍二老爷归家,二房一切又通通恢复了正常,伍二老爷满意地拉着自家哥哥喝了酌小酒。 “弟弟,你嫂子糊涂,你不要放在心上。”伍大老爷愧疚的拍着自己弟弟的肩膀道。 “大哥,你这说什么客道话,不是当弟弟是外人了。” 伍二老爷爽朗一笑,“家长里短的总有几分不顺心的,嫂子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忙不过来罢了。来,今日只谈风月,不谈烦事。” 伍大老爷深深看了自己弟弟两眼,越发觉得还是一个妈生的比任何人都亲。 伍家内部的小纠纷消失在风雨中,半点水花没溅起。 崔明椘和伍敬行的婚事提到了日程,林熙菡已经及笄了,崔明椘比林熙菡大了三岁有余,伍家为了报复一直拖着崔明椘,将崔明椘拖成了老姑娘。 但是拖总不是个办法,伍敬行年纪也不小了,和他一般大小的早就孩子都进学了。 特别是和伍敬行差不了多少的二房伍敬志两兄弟都有了子嗣,晏氏孙子孙女俱全,伍大太太却连孩子的影子都没看到,那颗坚定的心,也越发动摇了。 一直到伍敬行过继贤王府,贤王世子的印符朝廷一直不下发,伍大太太打听了去,才明白宪宗夫妇说道印符会当伍敬行和崔明椘婚事的贺礼。 伍大太太气得躺了一夜,没办法第二天才去崔家下了聘礼准备婚事。 伍大太太半路伍敬行的婚事抱着极大的复杂心态,一面想着自家受苦的女儿伍清雅,一面又想着孙子和儿子的前程,准备婚事的过程也多有阴晴不定。 多次惹得伍敬行心里凉飕飕的,颇有想法。 不管伍大太太心思多复杂,伍敬行二人的婚事还是提上了日程。 结婚当日,伍大太太又犯了个极为错误的事情,惹得伍敬行夫妇不快,伍大太太记恨林熙菡不肯顶替伍清雅的事儿,不让林熙菡在崔明椘结婚当日出现。 可她忘了新娘娘家闺秀本来就不会出现男方家,不过是在新娘娘家添了妆,在内院吃吃酒而已,不会随着新娘到男方家里。 可伍大太太说出来,还是惹得外人笑话了一场,世人暗地里念叨伍大太太怕是疼爱和亲的闺女更胜过伍敬行这个儿子。 倒底是过继了,就不当亲儿子疼了。 伍敬行听罢笑笑,他不当真,心里还是一阵涟漪。 崔明椘出嫁,林熙菡抱着崔明椘好一阵子哭泣,表姐妹二人一一不舍。 林熙菡添妆送了崔明椘一套紫玉头面和一匣子大小均为颗颗拇指大的北珠(东珠的一种),这些年大胤朝流行这两种,崔府准备的陪嫁多,但架不住有些东西稀罕,一时难找齐。 林熙菡占着早年的便利,还是早早寻得了这些。 林熙菡送的东西珍不珍贵,崔明椘不在乎,这份情意,她记下了。 第三十九章 时光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随着崔明椘嫁入伍家,林熙菡和伍敬安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毕竟她们年纪都不小了。 只是对于林熙菡嫁给伍敬安,几乎除了伍家二房和宪宗夫妇,无人乐见其成。 崔家和林家均觉得伍敬安条件太差了,长公主府一干人又嫌弃林熙菡晦气至极,就连长公主也在宗室中人劝说下,对这门婚事抱着各种复杂的心疼。 于是乎,林熙菡这对未婚夫妇,从圣旨下达后,两家人几乎不曾见过面,也没有进行任何一下婚约行动。 直到崔明椘回门,宪宗突然对伍侯爷提及林熙菡婚事的事儿,伍侯爷冷着脸回府和长公主提及了这事儿。 在伍侯爷看来,林熙菡没什么不好,与其娶个小门小户,见不得人的孙媳妇,还不是如娶林熙菡这样的有间隙的世家千金。 伍侯爷一发话,长公主做为夫人,再跋扈也是听了下去的,她和两房媳妇商议一番,让他们拿出章程。 伍二太太晏氏当然乐意至极,直道,“公主放心,这事儿,媳妇全听您的。” 伍大太太嗤笑,全听长公主的,长公主让你儿子别娶妻,你乐意不? 还不是拿捏着伍家没法子,必须将婚事提上章程,又搁不下脸面,违逆了陛下的旨意,不敢寒碜了婚事,才说这样的圆滑话。 伍大太太心里不屑,在婆婆面前还是保持了长嫂的风度,遂道,“三郎的婚事章程摆在那儿,六郎和明献宗姬的婚事也不能低了去,不管如何宗姬的身份过重胜过三郎媳妇几分。” 伍大太太说的是实话,林熙菡虽然无父无母,没什么内里实在,好歹表面光鲜,按理伍家怎么也不能办寒碜了林熙菡的婚事,只是她心里不平。到底不乐意二房的侄子风光比过大房。 伍大太太和长公主共事多年。长公主如何摸不准媳妇的心思,她眼皮搁下,沉默了半响,拨了一圈念珠,才道,“一家子兄弟,兄友弟恭的,哪里能厚此薄彼,六郎的婚事就按照三郎的章程来。” 长公主发话,两房媳妇不管多言。 遂未几。伍家就按照崔明椘定亲标准操办起林熙菡和伍敬安的定亲。 与伍敬行和崔明椘定亲下聘的过程不同,满城的姑娘无一人对林熙菡表示仇恨。相反燕京府认识的不认识都对林熙菡表示了几分同情。 导致于林熙菡的婚事进行的异常顺利,甚至林熙菡出门的时候,添妆的闺阁女子也比旁人多了几倍,以至于惹得伍大太太越发不是滋味。 觉得林熙菡比崔明椘更擅长交际,人情世故做得好,越发给崔明椘几个排头吃。 崔明椘性子宽厚,她不甚在意。反而让伍家大房妯娌高看了几眼,伍大太太也很难伤到她。 倒是让伍敬行这个做丈夫对崔明椘怜惜了几分,等到伍敬行一拿到世子的印符就按照规定上了贤王夫妇的宗谱,搬到了贤王府后,伍大太太更难拿捏到崔明椘这个媳妇儿,惹得伍大太太对林熙菡这对狼狈为奸的表姐妹越发不顺眼。 伍家很大,林熙菡性子冷淡,不爱管别人的私事,又不大传话八卦。在闺门的时候,许是显得寡淡了几分。 但嫁了人,反而让婆婆妯娌欢喜了几分,有事没事都爱和她闲聊几句,又不怕林熙菡传话挑唆。 林熙菡嫁到伍家没多久,就和伍家二房相处的极佳。 就连伍大太太和长公主这对看林熙菡不大顺眼的婆媳,也碍于礼法,毫无权利管到隔房的媳妇,毕竟晏氏这个做婆婆的还在,没得隔房的伯婶插手管教的。 再来长公主为人骄傲,她看不惯林熙菡这个林玉煊的女儿,却也不屑下作手段无事去对林熙菡这样的小辈,何况林熙菡无害,又嫁给了自家孙子。 长公主做太君的,权势滔天,也很难有时间将心思放到林熙菡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唯独剩下的伍大太太看林熙菡不顺眼,偶有刁难,也有晏氏这个做婆婆的顶着,晏氏做人家婆婆的,不管对林熙菡喜欢还是讨厌,也不会让妯娌欺负到自己这一房来。 林熙菡的日子过得逍遥,和伍敬安的小日子也过得平平淡淡。 直到伍清雅归来。 伍清雅远嫁和亲到北蛮,没过多久,北蛮的老首领马上疯死了,她又二嫁北蛮首领的次子,成了新的首领夫人,可北蛮的大汗是个暴虐的性子,伍清雅不得宠,经常饱受殴打,还流过孩子。 可以想象这样的大汗对他的臣下会如何? 果然没过多久,伍清雅刚养好身子,大汗就被他的臣子杀死了。 新上任的大汗是个蛮人和红毛鬼的混血,高鼻子,陷眼,不大欢喜伍清雅这样的陶瓷娃娃,也无意与大胤联姻。 在暴风雪来临之际,就领着蛮族人北迁移到了红毛鬼的领地,只留下伍清雅一批心向大胤的老人。 故伍清雅就带着这批北蛮的部落南迁回大胤,等到春夏才赶到了南蛮之地,让北蛮的旧人并到了南蛮部群,然后伍清雅又带着自己人回归大胤。 当然中间还发生意外,伍清雅在南蛮的时候,上报朝廷想要归大胤,朝廷上各有各的立场,绝大数人都表示让伍清雅继续留在南蛮完成她的使命。 直到长公主领着一家老小跑到宫中哭诉了一场,宪宗看着苍老憔悴的长公主,心里一阵惭愧,下旨让伍清雅回大胤。 和亲公主回国是大事,又大功,不可能不管不顾就让伍清雅回来,宪宗顶着诸多压力,封伍清雅为镇国安公主,又在皇城西边长公主府右侧建了一幢安公主府。 “雅雅,我的雅雅,你终于回来了。”伍大太太领着一帮媳妇接迎了六年未见的女儿。 她来着伍清雅不在细腻的手,看着女儿双十年华就已经苍老的脸,不由哭诉道,“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一句,“我的儿啊。” 伍清雅也不禁泪流满面,在北蛮她流过太多的泪,早就当自己再也流不出来了,没想到一见亲人,干涸的泪泉还是汹涌的喷发。 “太太,安公主旅途劳累,还让公主先进府再说。”大房大媳妇赵氏领着妯娌上前劝慰。 伍清雅母子在门前哭诉片刻,看了门前,也着实不雅,才双方哽咽着领着一群人进了公主府。 “祖母,今日?” 长公主性子有些拘谨规矩,子孙中也唯有伍清雅能够像平常人家般唤作祖母,剩下的孙子孙媳皆是唤作公主,就连长公主两个亲儿子也不例外。 “还不是为了分家的事儿,累得公主娘娘都病了。” 伍大太太没好气的憋了两眼伍二太太晏氏,伍清雅才想起来在路上收到的公主府的信,她不由朝伍二太太身后的第三排看去。 那儿真是林熙菡的位置。 林熙菡也朝伍清雅看去,神色坦荡,毫无愧疚,伍清雅不由心情复杂了起来。 往事已矣,说到底陈年旧事也怨不得林熙菡,但是伍清雅看着林熙菡还能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过着日子,她却只能颠沛流离,父死子亡,心里还是对林熙菡起了几分怨念。 伍大太太看着伍清雅似怨似悲地神情,也不由对林熙菡这个侄媳妇起了怨恨。 说来这么多年相处,伍大太太和林熙菡这个侄媳妇风平浪静的接触,也不是没有感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再不曾听到伍清雅不幸的消息的时候,还对林熙菡起了几分好感。 可这些都在伍清雅南回,伍家收到伍清雅在北蛮后宫受苦受难以及蛮王被杀死的消息时候,那些子微妙的情分荡然无存。 甚至在看伍敬安在娶妻后,越发上进,夫妻幸福,二房得势,竟然升腾起一股从来没有的怨恨情绪,对二房百般刁难,止也止不住,这也是为何二房想要出了侯府,分家的缘由。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伍大太太今日直观地看到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凄惨的状况后的怨恨。 许是伍大太太怨恨的目光太凌厉亦或者伍清雅感到自己目光太过悲伤,失了礼节,她轻轻一笑,拉过伍大太太,不曾接伍大太太的话,就进了公主府。 二房晏氏松了口气,林熙菡亦跟着松了口气。 二房的次子四奶奶姮氏不由叹道,“还是早点分了出去好。” 伍大太太对二房的百般刁难,她们这些做媳妇的,如何不能感觉到,但这些都是没法子的事情,有些利益纠葛怎么也无法避免的,二房长辈在,她们这些小辈也只能当做没看到,忍了过去。 到六郎媳妇进了门,大太太越发看不得,在长公主庇护下,越发得寸进尺,好在侯爷和大伯爷是一碗水端平的,极端维护家族和谐,敲打了几次,等到六郎媳妇生了孙子,长公主也对她没了间隙,二房的日子越发好过。 这些却在安公主北蛮受罪的消息传到了燕京府,两房矛盾越发激化了。 在大太太看来小姑子去北蛮受罪,全是六郎媳妇不肯和亲的害的,可在二房看来,大太太这般就是无理取闹,欺负人家孤女没欺负成,还怨怪人家不替你受罪,简直是打了人脸,还不许人哭,霸道得紧。 姮氏这一想,也不由同情地拍拍林熙菡的手,二太太晏氏见状,又欣慰,又难过,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还是尽快分了家,各过各的最好。 第四十章 霜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晏氏想得简单,却不是那般容易。 长公主这一生就独伍承宗和伍承志两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伍承志又是小儿子,世人爱长孙幼子,长公主是公主,却也是人,她自然也不例外。 大儿子伍承宗要继承家业,性子稳重古板,讲究规矩,和长公主这个做母亲的并不亲热。 小儿子身上没家族负担,长公主夫妇也宠爱多了几分,常年这般相处,长公主两孩子皆爱,但亲近还是和二儿子这边更亲近几分,就连孙子也是除了嫡长孙,更疼二房多些。 现在二房一家子都嚷着要搬出长公主和伍侯爷府,说是不好在占了大房便宜,长公主夫妇如何能接受? 他们还没走的,两兄弟就要闹着分家。 最重要的是伍承宗和伍承志兄弟感情亲厚,下面的六个孙子也亲密异常,唯一让二房不得不搬的,就是两房媳妇的龌蹉。 长公主不舒坦了,旁人家的孩子惹得自己孩子不得不搬,长公主一下子看两房媳妇皆不顺眼了,觉得若不是她们闹来闹去,怎么会让家宅不宁。 故就连伍清雅这个唯一的孙女回来,长公主也赌气不乐意起身。 伍大太太和长公主亲近惯了,不觉得长公主是对她起了意见,伍清雅早年是在长公主身边长大的,从伍大太太话里听出了几分意味,领悟了,拒绝了伍大太太的好意,风尘仆仆的,半口茶也不喝,就感到了长公主的院子。 “公主,安公主来了。”身边的女官通报。 长公主一听是伍清雅亲来,也顾不得赌气,放下手里的翡翠蝈蝈,将它随手扔到了一盒子玉石瓜果中,让丫鬟扶着她穿上翠色湖绸的斗篷,此时刚至初秋。天气不算冷。但临近酉时还是有些沁凉,长公主年纪大,不大吃得消。 待长公主穿戴整齐,伍清雅已经到了长廊,她一把抱住长公主,呜咽一声,哭了出来,“祖母——” 长公主被这声哭喊,哭酸了心,摸着孙女花白的头发。眼泪差点没忍住,坏里许久没出现的温暖。也让人暖烘烘地心酸。 长公主不由朝抹泪的大儿媳妇看去,她年纪半百,脸上已经爬上了皱子,面容有些憔悴,与她记忆中保养得光鲜亮丽的大儿媳妇很是不同,尤其是长媳妇年前还乌黑的头发,怎么如今白了泰半。看起来比她这个老婆子还虚弱。 长公主哪里还不能明白都是被儿女累的。 这一想长公主对大儿媳妇的怨气少了些,对小儿媳妇怨气多了些,明知道大嫂心里难受,还不忍着点,非得闹得分了家不成? 长公主刀子一般的眼神晏氏自然也看到,她微露苦笑,也明白长公主的心思,只是个人做事有个人的因由,哪里能一直让旁人为别人的苦痛负责呢? 二房婆媳像鹌鹑一样缩着不说话。长公主和伍大太太被哽噎着。 长公主暗骂一句没个省心的,抱着伍清雅劝了起来,拉着伍清雅进了厢房,问起了伍清雅在北蛮的旧事。 “承蒙陛下恩典和大胤强盛,早年孙女刚去北蛮也颇受重用,可蛮人到底粗野无知……最后全耐张大将军救助,陛下怜悯,孙女……” 伍清雅做事谈吐比六年前周全多了,只是她提及镇北的大将军张建眼神有几分游移,脸色酡红,长公主见了心里有几分揣测。 “是当年文太尉的义子张建,张大将军不成?” 长公主眼睛死死盯着伍清雅,不敢放过她面上一丝表情,伍清雅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点头笑道,“真是抗蛮英雄,张大将军。” “是吗?张将军英勇善战,岳家又是齐王爷,想来前程远大来着。”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提到了张建的夫人齐国郡主,伍清雅面色一白,泪水噙在眼泪,挤出一抹僵硬地笑,“早年参加皇后娘娘的宫宴,我还与齐国郡主相交一场,是个妥善周全的女中豪杰。” 长公主明白自己孙女不是个痴傻的人,还是对打破她一丝绮念,感到难过至极,若是当年孙女不曾和亲,凭长公主家的权势何愁不能嫁给一个堪比张建的良人。 长公主这边感慨,林熙菡听到伍清雅提到了张建这个小混混也很是感慨一番。 当年从市井里将他找了出来,万万没想到他会有如今这番造化。 张建忽悠了文太尉一干老人早早叛了姬文璟一行人,跑到了幽州云州边界处做起了抗蛮大英雄,脱离了南北之战。 非但没有得罪宪宗皇帝,成了宪宗皇帝心中刺,反而让宪宗皇帝认为文太尉这群人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再加上他们为抗蛮做出的巨大贡献,宪宗皇帝重返燕京后,当即对这批抗蛮将士大大封赏。 文太尉这些人老矣,心中对权势也无太大*,皆将功劳抛给了张建这个故人之子。 张建一下子成了大胤朝头一个年不到三十的平民侯爷和手握重权的一方大员。 也成了大胤平头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大英雄和大偶像。 再加上张建此人没什么本事,却很擅长琢磨人心思和装模作样,靠着比一般官员更加真实的演技和读心术,很快获取了宪宗皇帝的信任,不仅将齐国郡主嫁给了张建,还允许他带妻上任。 大胤朝为了防止武将叛乱,一般都会将四品以上实权武官家眷接到燕京府御赐的宅院。 张建这些草根的崛起,意味着世家的没落,宪宗提拔大批草根的同时,也陆续将屠刀指向不满的世家。 曾经被崔府牢牢控制的张建,也开始和崔府平起平坐,好在林崔两府并不曾有野心谋朝篡位,也不曾有什么全倾天下的宏远,和张建一笑泯恩仇,倒成相交甚笃的一干人等。 人的一生着实难料。 林熙菡感慨完,长公主那儿已经和伍清雅叙完旧。 这个时候,崔府恰巧来人唤了林熙菡回府。 长公主当即不乐意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得嫁到人家还成日往娘家跑的媳妇,更别什么外家。” 长公主此时正为伍清雅的旧事难过,林熙菡此时冒出头来,实在不讨喜。 晏氏怜惜林熙菡,当即替小儿媳妇说话,道,“崔亲家怕是有什么急事儿,不然也不会这般着急了来说。” 长公主也知道这些,不好继续多说什么失礼的话,遂道,“得了,得了,那是你媳妇,我也不多说什么,免得讨人嫌弃。” “公主娘娘说笑了。你说什么对小辈我们来说,都是好心好意的提点,哪能嫌弃的。” 晏氏赔笑,长公主也不耐烦听晏氏说些口不对心的话,见林熙菡一副冷清的死人脸,啜了口,“晦气的,我这儿头疼,不耐烦你们婆媳这儿呆着,还是各自家去吧。” 长公主撵人撵得难听,二房也不乐意赖着,接松了口气出门。 到了小轩亭,晏氏吩咐道,“亲家家怕是真有什么急事,你还是速速去了帮衬一番,要是有什么需要家里的,你遣人回来说一番,你公公和伯伯们必不会推辞的。” 晏氏叮嘱的仔细,林熙菡心里琢磨了一下府里府外的事儿,才道,“婆婆,放心,怕是老太太念想九娘了,没什么大事儿,纵使有九娘也必不会瞒着婆婆的。” 晏氏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刚想走,又想到什么,道,“我过会让管事儿从府库里提些子海参,熊掌,昨日听你公公说老阁老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他最好这一口,你带回去给亲家一家尝尝鲜。” “谢谢婆婆了。”晏氏做人精细赤忱,林熙菡心中也念好。 “傻孩子,谢什么呢,都是一家子的,你就亲家这一家子近亲,咱们哪里忘了的。”晏氏见林熙菡感动,也不由道了一句“傻孩子”。 “婆婆对弟妹这般精细,媳妇听了都吃起了干醋了。” 姮氏知道弟媳妇脸皮薄,当即插科打诨起来。 “哎呦,哎呦,你一把年纪了,还吃吃醋,明个婆婆给你送一坛子醋,够你吃好大一顿。” 晏氏也当即打笑二媳妇,姮氏苦着脸,对林熙菡道,“看,看,咱们婆婆多偏心眼儿。” 林熙菡抿嘴一笑。 婆媳三人一干调笑,便在转交口分开。 姮氏临走时候又叮嘱林熙菡道,“我看,亲家这次唤弟妹,你回去,怕是和东京王妃朝拜有关。” 林熙菡一听东京那地头,还真紧张了几分,外人不知东京王妃的义妹是谁? 林熙菡心里还是清楚这位可是自家的表姐白霜霜,这位住可是能够惹事的牛人,别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林熙菡一回崔府,白霜霜这位牛人还真惹了大事儿,只是不是什么乱子而已。 白霜霜一见林熙菡就道,“妹子,你长得有才有貌,咱想不开嫁给了伍敬安那头大胖子,就算不嫁人,也没的糟蹋自己的。” 白霜霜这话一出,林熙菡忍不住翻白眼,这位主吃过那么多亏,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的,甚至少了当年闺阁的种种异想天开的算计和自以为是的睥睨,越发显得傻大姐了。 第四十一章 旧事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林熙菡不语,白霜霜觉得伤了林熙菡的脸面,很有眼色的,尴尬一笑,又解释道,“不过听说伍敬安比从前瘦多,想来减肥成功,还是美男子的,有句老话不是说了每个胖子都是一潜力股。” 白霜霜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想来她在东京王妃治下过得极为逍遥自在,林熙菡怕她一时得意忘形在燕京府犯了错,就得不偿失了,遂赶紧问道,“霜霜,你这次来燕京府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我是来和亲的。”白霜霜开口道。 “什么?” 崔府众人一惊,和亲在闺阁里可是谈虎色变的存在,尤其是伍清雅的事儿,越发让人恐惧和亲。 崔老太太怕外孙女在东京受了委屈,才不得不出此下次,不由急切问道,“霜霜,是东京王妃的主意,还是王家的主意,亦或宫里的意思?” 崔老太太朝东指指,白霜霜早年投靠伪帝夫妇,后来虽然做了宪宗内应,也算功过相抵,但保不齐宫里人还是对她起了间隙。 崔大舅母、林熙菡这群女眷也皆露出担忧的神色,白霜霜看着这群关心她的家人,心里一暖,自家亲戚不管内里龌蹉有多少,遇上了事情,还是家里靠得住。 她笑笑道,脸色露出一抹喜色,“都不是,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白霜霜的话越发让众人诧异,林熙菡还思索一会儿又道,“霜霜,若是东京府过得不顺利,家里请了旨意,你回大胤朝定居也是成的。” 白霜霜明白林熙菡是怕自己受了委屈,怕拖累家人,才苦水往肚子咽,不由好笑道,“九娘,你看你表姐我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吗?我这儿最自私不过。就图自己自在。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白霜霜见众人还不信,又道,“我见过北蛮的新首领,面目精致,长得极为俊俏,个子又高,思想还不像大胤男人一般古板无趣,正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白霜霜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北蛮那位谋位新首领的好话,林熙菡一干人等一个没听懂。但是林熙菡看白霜霜神色怕不是说谎,又想白霜霜惯是奇怪的。欢喜上北蛮首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特别听到白霜霜和北蛮那个混血首领的蹊跷故事,还真有几分话本里的侠侣样子。 白霜霜身份特殊,已然不是崔家外孙女,而是王家女,她不好在崔府待太久,等到崔明椘赶了回来,白霜霜已经回了东京王府。崔明椘只得等东京王妃办花宴的时候,再和多年不见的表妹叙旧。 “霜霜,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定下来?” 崔明椘、林熙菡和白霜霜早年关系极为僵硬,但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血统,又没什么血海深仇,随着时间流逝,关系反而亲密了起来。 白霜霜的婚事不仅崔家长辈愁,就连崔明椘这个做表姐的也替她担心。 “倒不是定不定下来的问题。而是定下来的实在让人担心?”崔老太太一听崔明椘问这事儿,就揪心。 崔明椘看老太太这样,就朝林熙菡看去,林熙菡遂道,“霜霜这次看上北蛮的首领,来京里是请旨和亲的。” “什么?霜霜这又是犯什么糊涂啊?她这一把年纪了,还折腾,是没折腾够啊?” 崔明椘一听白霜霜想要赴万里外的北蛮,就一个劲儿头疼,少年白霜霜折腾的事儿,着实让她头疼,近来年纪大了,懂事了,没惹什么事儿,家里放心多了,没想到最后还想到北蛮折腾一圈。 “还是她在东京就没个好人家?” 白霜霜早年也和少年郎传来喜讯,但皆是不了了之,现在跑到北蛮,很难不让崔家人揣测是受了情伤。 霜霜表姐的丰富人生经历,林熙菡也是听了好笑不已,但是她还是替白霜霜说道,“霜霜表姐性子跳脱,中土太过重礼法了,她过得不自在,还不如去了北蛮自在些。” 林熙菡又拉着崔明椘说了些白霜霜的事儿,原来白霜霜在东京府也不是没干什么正事,相反她还做东京王府的女官,开店铺,经商,什么都干过。 最远的一次,还通商北上罗刹国,就在那个时候,白霜霜来了美女救英雄,救下了被罗刹国父家撵走的北蛮首领,说起来北蛮首领能抵达蛮族,取得如今成就和白霜霜还是分不开的。 崔明椘听了白霜霜对北蛮首领有救命之恩,心里也放心了不少,世人重恩,霜霜与北蛮首领有恩,日后不管她们之前感情发展到何地步,北蛮首领想立世,也是不好亏待了霜霜的。 白霜霜虽然走了,但是崔家的家宴还是要参加的,林熙菡和崔明椘也难得回来,崔家人看两姑奶奶回来,还很是欢喜的。 尤其是林熙菡好久未见两小侄子,还是搂着狠狠亲了一番。 林熙菡的大侄子名唤崔传礼,是崔家长孙三房所出,而次孙崔传书却是长房嫡出的长孙,是崔大表哥新婚妻子所出。 崔大表哥和新任表嫂的婚事还有一番纠结,新任表嫂张氏出身非柳家,却是柳家的外甥女,自小就和大嫂柳舜华姐妹相交,情分非比寻常,早年为了延续崔柳情分,嫁到崔家,还好一顿纠缠。 最后还是崔大表哥亲自上门,一番表白,张氏才觉得崔大表哥不似传说中那般,在加上她少时也是听过崔大表哥的事儿,心中也不大相信崔大表哥是和襄阳公主有了旧情,才逼死柳舜华的。 后来一番相处,更觉得人言可畏,流言不可信,夫妇关系和睦,张氏一入门就生了一子,喜得崔大舅母许久都不曾合上嘴。 家宴席上崔阁老又提到宫里小皇子日渐长大,怕是要早做准备的事儿,林熙菡点头称是,答应回去,便和公爹商议,伍家几个子弟外调的事儿。 崔阁老一听满意,心里见最不放心的外孙女林熙菡如今日子过得顺畅,很是安慰,才唤了林熙菡进了书房。 崔阁老从书房里取出一黑木匣子,打开鎏金铜锁,取出一叠子书信道,“本来答应亲家,瞒着你一辈子的,只是我见旧事已然面目全非,不在林老头的揣测之下,给你看看,让你明了个心,也没什么。” 林熙菡拿出书信,见到熟悉的笔迹,看完信上的内容,眼泪忍不住流下,她哽咽道,“父亲,父亲……” “皆是为了儿女累。”崔阁老叹息,摇摇手,“你去吧,切莫忘了你母亲和父亲的愿望,好好过日子去吧。” 林熙菡捏着手中的信,几乎将手指掐断,强忍着悲伤,含着泪水给崔阁老行了个礼,出了门。 等林熙菡出了门,他才叹道,“女婿到底是太过爱孩子了,就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才答应了旧事,丢了性命,但愿今上惦念这份旧情。” 林熙菡回了伍候府,伍敬安已经回来了,他被两孩子缠的形容狼狈,脖子上坐着长子敦哥儿,怀里抱着酣睡的小女儿,见妻子红着眼回来,还是小心地问了句,“岳家受了委屈,还是和表姐斗了嘴。” 早年白霜霜厉害和崔家表姐不和,不仅闺学里人尽皆知,就连外面有些消息灵通的世家也多有耳闻,伍敬安娶了林熙菡,自然也早早打探清楚。 林熙菡摇摇答道不曾,伍敬安见林熙菡眼眶微红,抿着嘴不想多说,他心里担忧,也不敢多问。 “哎呦……”这个时候又被儿子缠的紧,只得将儿子推给奶娘,跟了进来。 等到林熙菡翻起邸报,好似找什么,却总是焦急地找不到时,才又道,“九娘要找什么?我这人什么都不成,唯独记忆还错,早年邸报上的东西也没我记得全。” “那,听过武章郡王的事情吗?” 林熙菡突然问道皇家旧事,伍敬安心里一怪异,还是老实道,“你说的是二十七王叔,他常年养病在长白山,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林熙菡一听果然有这样的一个亲王,泪意一涌,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怎么宫里宫外都没听人提过这位主儿呢?” “宗室子嗣多了去,二十七王叔又是宫人子,先帝爷时候就过继给早逝的兄长,从不曾在宫里长大一天,莫说外人不大熟悉,就连皇家也少有人提及。” 伍敬安取了一个皇家名册,指给林熙菡看,林熙菡瞄了一眼,果然写着“高宗二十七子满月过继于太宗五子”几个字样。 “说起来二十七王叔也是个命苦的,一出生就赶上了妖后七七,先帝爷心情不好,大笔一挥就将襁褓中的他过继给早逝的兄长,连个封号都没有,要不是今上怜惜,怕是连武章这个郡王封号也混不上。再加上身子骨又弱,封地又小,日子还过得不如京里得宠的宗室子呢……” 林熙菡听了伍敬安的叙述,终于明白当年林玉煊夫妇在京郊码头是为了护送哪个大人物进京,才丢了性命的,不禁泪如雨下。 张妩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武章亲王年二十又五和张建一般大小,按照多年前计算,正符合了少年子的说法,再加上体弱,怕也是引人耳目的说法,说不准真是替宪宗暗地查访当地民情,不然宪宗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封他一个武章郡王的封号。 可惜林熙菡就算知道了林玉煊夫妇逝世的真相,可先人已逝,仇人已死,林熙菡知道又有什么意思来着呢? 林熙菡知道真相太晚,她总是在事情过去了,才发现真相,但是她也明白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在林玉煊夫妇和老林国公留下的书信中,他们一直不希望林熙菡参与上辈子的纠葛,林熙菡不知道她真的知道了真相是否能忍下去,不能忍下去,又能如何? 林熙菡提到武章亲王,这位传说中的武章亲王也悄然进京,来满足旧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文太尉年纪大了,常年作战在外,引发了旧疾,又不大注意,终于在回程上病倒了。 他一生为了旧梦所奋斗,年老就想见见孙子孙女,文家小辈此时再多的心结,也早就放心。 张建受文太尉大恩,也不忍在文太尉临死前还欺骗了他,终于还是告诉了文太尉真相,文太尉很是欣慰,他叹道,“其实我又何尝没有猜出你的事儿,你出现的太巧。只是当时老夫无法违背心意,继续助纣为虐,才借着你,自我安慰地逃出那场心灵的纷争,也给老伙计们谋最后一条出路。” “太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骗了你,骗了你。” 张建听罢,心里酸楚,愧疚,不由为这位睿智的老人痛哭不已,“我。我……” “呵呵……” 文永康自然知道张建是为了什么道歉。不由笑道,“傻孩子,大丈夫建功立业,争名夺利再正常不过了,也又不是违背本心的坑害老夫,相反还是助老夫一把,有何不可?再来就算你不是阿妩的孩子,也是旧人的孩子,阿妩的侄子,我拉拔你一把。也是拉拔旧人一把,都是一样的。” 文永康这一说。张建心里一松,又想到文永康是为了怕他心怀内疚,而不安,才特意皆是,越发难过不已。 文永康叹息,“老夫一生没什么冤枉,只是张建我儿。我想问你一件事儿,阿妩的孩子还活着吗?我能见他一眼吗?” 张建摇头,文永康面露失望,张建连忙解释,“太尉,太尉,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崔阁老找寻出来的,我不知道太后的孩子是生是死。” “这样啊……”带着机甲来修仙 文永康默认不语,面露遗憾。 突然文府有人传报。“陛下来了。” 文永康挣扎了想要起来,却见宪宗皇帝领着一个和张建一般大小的陌生男子进来,他穿着明黄的五爪官服,长相和宪宗皇帝三分相似,却有七分和张建相似。 “这是,这是……” 文永康指着那男子,吃惊得撑起身子,惊问道。 宪宗点点头,扶着文永康躺下,又拉着武章郡王站到文永康身前,笑道,“国丈,他是朕的二十七弟,幼年过继给五皇叔的武章郡王。” “好,好,好。” 文永康连叹三个好,拉住武章郡王的手,朝宪宗看去,笑道,“武章,武章,张妩,张妩,还是陛下深谋远虑啊?老夫再次谢过了。” 武章郡王不明其意,朝自家皇帝哥哥看去,宪宗朝他点点头道,“二十七郎,给国丈拜个礼,谢谢他为大胤做出的贡献。” 武章郡王和宪宗皇帝兄弟情深,听哥哥吩咐当即给文永康行了个大礼,文永康含泪拉住,将目光看向宪宗皇帝,“陛下,老夫最后一次拜托了你了。” 宪宗点点头,道,“国丈放心,他是我的弟弟。“ 宪宗一行人出去,文永康溘然长逝,文氏家族人哭泣不已。 张建送宪宗兄弟致二门,宪宗遣其归,武章郡王看着文府挂满白绸的府邸,感慨道,“文太尉这样的武将可惜了。“ 宪宗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默默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最近就留在京里,你嫂子早就念着你的。过几日,也好让你嫂子给你挑个贤惠的王妃。” 武章郡王摸摸头道,“这个,这个就算了,京里扭扭咧咧的娘们,我实在喜欢不来。” 宪宗想到自己弟弟的品味也实在头疼,遂骂道,“你不小了,这般还不定下,让我和乳娘如何交代。” 宪宗的乳娘张氏亦是武章郡王的教养嬷嬷,早年武章郡王年纪小,宪宗不放心,就遣了其乳母到武章郡王的府宅照看这个年幼的弟弟,与兄弟二人情分非比寻常。 “我倒是想定下来的,还不是哥哥和乳娘不同意来着?”武章郡王语气里带着几分蛮横。网游之三国时代 宪宗被自家弟弟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叹息道,“你喜欢什么样人不好,偏偏喜欢个寡妇,就算是寡妇,好歹也别是个克夫的,我就你一个弟弟,你要是出了事儿,我将来如何和娘亲交代……” 宪宗啰嗦地训斥起自己弟弟,武章郡王被念叨得头昏眼花,只得喏喏地点头称是,等宪宗一个转身,自己弟弟又没了人影。 宪宗无奈,唤出几个暗卫,吩咐道,“快去跟上武章郡王,随时上报他的行踪。” 宪宗敢至宫中,暮色渐晚,宪宗并不曾进西六宫,而是进了御书房下追封文太尉及其后人的折子,又捏着眉心批了西北追拿余孽的折子。 姬文璟与唐蕊一干人等逃至西北,也着实折腾了许久,姬文璟也果然不愧高宗的子嗣,拥有皇家血脉,在西北荒芜的地方很快靠着不多的忠臣建立霸业。 可惜不管姬文璟如何了得,掌不住唐蕊这样意气用事、拖后腿的,很快姬文璟的人就在各种内斗和大胤追剿军的消耗下,所剩无几。 宪宗还记得最后一次得到二人消息是在三年前,当时好像姬文璟和唐蕊难得和好如初,带着不到三百人从西北回逃,想混进大胤朝内地,东山再起。 可惜唐蕊实在蠢笨。又自以为是。好好富裕海商不做,却心大的再次干起了环琅阁拐人的勾当,一下子被大胤王朝摸到了门上,抓了回来。 后来大胤政府放着唐蕊掉姬文璟,姬文璟却难得聪明的没有再联系唐蕊,反而唐蕊沦落到三教九流。 宪宗皇帝无趣地将记着唐蕊现状的奏折扔在案台上,“果然是红粉骷髅,没了唐蕊这个美色,姬文璟倒是难抓得紧。” 唐蕊被抓,姬文璟一干人就失踪了。宪宗估计他们再次逃回西北,可西北地广人稀。这一搜就是三年,半点消息全无。 “难道还是在唐蕊附近?”宪宗琢磨了一下,又唤了身边小太监往下面传了消息。 唐蕊的事情让宪宗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再欢喜的女人也绝对不能干预了朝政,这一想,宪宗皇帝就在大太监张恒问是否去云妃娘娘处歇息。 他当即转身去了文皇后处。 文皇后正为文太尉的事情难过,当年她是恨文太尉为旁人背弃她。辜负她,甚至不顾及她这个女儿的性命,但是往事已矣,文太尉做父亲的这般死了,她还是难过不已。化作星辰以遗君 “皇后别伤心,太尉秉直公正,在下面也是位列仙般的圣人。” 宪宗说得客气,文皇后还是对自己父亲所做所事心中有数,只是她不好再提。只能强忍着泪意,伺候起宪宗,“陛下用过膳吗?” “还不曾,正待梓潼一起用膳。” 宪宗特意赶来和文皇后一起用膳,文皇后还是心中一片感动,遂连连吩咐宫人传了菜,嗔怪道,“陛下一国之君,身上大大小小皆关乎王朝,岂能饿坏身子骨。” 宪宗对老妻贴心关怀很是受用,他与文皇后半路夫妻,感情并不深厚,文皇后亦不是他心中之人,但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守,二人之间拥有了更多超乎男女之间的亲情,宪宗对文皇后的感情中充满了亲近、感激、孺慕以及依恋。 夫妻二人温馨用完膳食,安太后那儿传唤起宪宗皇帝这个做儿子的,宪宗微皱眉头,还是拍拍文皇后的手,往西太后处走去。 文皇后目送宪宗,待到宪宗消失,露出苦笑。 宪宗进了西太后的福寿宫,宫内已经人声鼎沸,宪宗不由皱皱眉头,看安太后端坐上首,下面两排皆是貌美如花的娇娥美眷,冷哼一声耷拉了下眼帘。 待他抬头时,已然露出一抹春风般温暖的笑意。 “陛下,您来了。”安太后看到宪宗皇帝到了,当即露出欢喜地笑意,让人给宪宗皇帝上了一盅人参清茶,才关怀道,“昨日听说陛下为朝里朝外的事情劳神不已,今早文国丈又去了,实在让陛下操劳得紧。” 安太后满口说着心疼儿子的话,可换了个说法,听起来倒是像抱怨文太尉死得不是时候,宪宗不语,他心里明白,安太后给文皇后一脉上眼药水了。 果然安太后话一落,又推了推右手便给她捏肩膀的安婕妤,“去,给陛下捏两下,他对着一天奏折,肩膀比谁都酸。” 安婕妤 应了一声,好羞带涩地朝宪宗皇帝看了一眼,才乖乖立在宪宗皇帝边上。 安太后见状又道,“若素这孩子没什么优点,就是孝顺体贴人,知道哀家年纪大了,就学了这一手按摩的技巧,哀家自从有了她,这老胳膊老腿也松快多了。” 宪宗眼角微垂,嘴角微扬,笑道,“太后竟然说了,婕妤你就给朕试试看。” 宪宗吩咐了,安若素才上前一步,给宪宗拿捏起肩膀。 第四十三章 非子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安若素给宪宗献媚,众妃嫔很是看不惯,但是有什么办法来着,谁让自己每个做太后的姑妈,又不是陛下的表妹,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忍了下去。 安若素被盯得脊背发凉,苦笑一声,挤出一抹子甜笑乖巧地给宪宗皇帝敲背捏肩。 “儿啊,文国丈去,你这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不如……” 安太后的话没出口,外面就是一身钟声,宪宗站起来,“母后,儿子知道您疼儿子,儿子会注意身子的,朝廷上还有事,儿子就不耽误母后休息了。” 宪宗看着灰暗的天空,宫人点上宫灯,一排持美人灯的太监前面走,后面跟着龙行虎步的宪宗皇帝。 安太后直到宪宗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拉下一直温柔的笑脸,啜了口道,“王八忙着谁大觉。” 安太后的俚语说得粗野,却说着闽南家乡话,再加上声音低,后面的宫人妃嫔一片茫然。 她又转身招呼宫人伺候玩妃嫔,才泡了脚,躺着软榻上吃着供果小声骂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贴心。” 她身后的老嬷嬷连忙看了四周来往的宫人,小心压低嗓子道,“我的主子哦,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得罪了那人。” 安太后听了老嬷嬷的警告,才想起了往事,遂慌张地闭上嘴。 世人皆知安太后出生富贵的安氏,却无人提及为何安家的女儿会不按照选秀进了宫,而是小选做了宫人。 实际上早年安太后是姓安,但此安非彼安,就像李逵非李鬼,不过是站了个姓式相同罢了。 安太后刚进宫的那会儿。父亲不过是做裁缝的手艺人,一家六口马虎过日子。 可惜太祖时期,大胤初定,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安太后的父亲生了重病,一家无法子。只能卖了年幼的弟弟妹妹,来给父亲看病。 但阎王要你三更走,你留不到五更天。 家里的银钱用得精光,安父人还是去了,安太后无法,总不能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卖了去。只能含着泪水踏上和弟妹一般的路。 安太后自卖自身去奴婢,换了安父的治丧费。 安太后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世上像安家这样的家庭太多,像安太后这样的苦命人亦太多,安太后幸运的是找到了一个好主子。 她进了直隶望族张氏。成了高门大户的奴才,更幸运的是因为她有一双和安父一般的巧手成了张家旁支嫡系小姐的贴身丫鬟。 “人的命运难以把握,也难以预估。” 安太后叹了口气,摸摸手指,又叹了口气,看看月芽。 “谁能知道小姐会偷梁换柱的成了一代妖后,又有谁料到她身边一个小小丫鬟会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是的,安太后当年伺候的人就是张氏阿妩。 张氏被逼入宫,安太后作为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人。就自请随张氏阿妩入了宫。 张氏阿妩成了太宗贵妃,她便成了宫里的女官。 等到张氏成了太后,她又成了宫里的掌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安太后也是很是风光了一把,甚至还通过主子张氏阿妩改了安家的匠籍,成了良民,后来安家也在安太后的扶持帮助下,安家大房陆续培养出三个进士两将军,其中一人还是赫赫有名的抚南大将军,胶南等地就是这位爷打下来的 正因为安家人才辈出。等到安太后成了太后,安家已经被接纳入了世家安氏中去了。 安太后也算成就了草根登上太后之位的神话。 “可惜,陛下要是亲生的就好了。”安太后还是忍不住吐出了心中奢愿,随着大胤朝越来越繁盛安宁,她越不甘心安家只能作为历史潮流中的一瞬光辉。 “太后――”老嬷嬷阻止,却不知道如何说。 安太后摆摆手,不在言谈。 老嬷嬷看了安太后一眼,也不由流露出一抹同情。 人人都知道陛下事母至孝,却不知道一个从未享受人伦之欢的女人,被逼着做一个别人的母亲,又是何等残忍。 高宗七年,张太后有孕,却陡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嫡系堂姐的替身,一时打击下,张太后流了产。 张太后没了孩子,宫中多次快马加鞭报信给高宗,高宗却留恋宫外别院,陪着正怀有身孕的张氏阿婧弹琴说爱,共谋未来。 张氏阿妩心灰意冷,便对这个无视自己,欺骗自己,伤害自己的男人愤恨不已,下定决心要报复他,让他后悔,并喝下绝育药来以示决心。 张氏那个时候小产大出血,已经受了伤,她身边热如何看着她自己伤害自己,故安氏便偷偷换下了绝育药,而改为调理身子的药。 于是当过继给先皇后的张氏阿婧的孩子进学之时,张氏阿妩突然有了身孕。 这个意外的到来让张氏阿妩茫然不知所措,但她终究不忍心让这个上次意外走了的孩子,再次没有机会降生,可她更不愿意让这个孩子成为恶名远扬的妖后之子。 那个时候的安太后无疑使忠心耿耿的,为主分忧的她,主动提起了偷梁换柱的计划。 安太后一下子成了背主,勾搭上位的贱婢,又没多久成了怀有身孕的安嫔,后来诞下生来就有十斤的宪宗皇帝,导致成了不能生育,伤了身子的不受宠妃嫔。 过程顺利得让人不可置信,又让人觉得情有可原。 那个时候的高宗被张氏阿婧迷得神魂颠倒,莫说不关注安氏这个莫名其妙爬上床的小宫人,就连张氏阿妩曾经让他冒着天下之大不为的女人也弃之不顾了,何况其他本就不曾放在心上的玩物呢? 高宗爬上安氏床之前,已然冷落了除了张氏阿妩之外的宫中女人许久了,皆是因张氏阿婧手段了得,性子又爱吃醋。一个张氏阿妩就让她得了心绞痛,何况其他女人呢? 高宗六年,他从得到张氏阿婧这个有夫之妇之后,就不曾踏入后宫半步,除了太后宫中的张氏阿妩他不敢怠慢亦或不忍怠慢外,就连皇后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然也不会直接就让张氏阿婧的孩子成了皇后膝下的子嗣。大胤的太子,连通知也不曾通知一下皇后。 安氏这个意外出现,让高宗心爱的阿婧病了大半月,他哪里还有心思想起安氏到底有没有上他的床,二人欢好的细节。 待到安氏怀了孕,张氏阿妩直接封了安氏为贵嫔。成了一宫之主。 张氏阿婧一下子气病了两个月都不曾好,高宗也成了大夫,两个月不曾离了别院,处理朝政,让张氏阿妩掌握朝政更进一步。 等到张氏阿妩生下孩子的时候。高宗和阿婧忙着南巡了,更是不大清楚宫里的事情。 直到听到安氏生下一子,张氏阿婧还在西湖做了一回西子捧心,高宗也做了一回吴王。 张氏阿婧病了,高宗二人缠缠绵绵地从江南回到了宫中,宪宗的周岁都已经过了,如何能看得出宪宗年岁不对。 就连宫娥们看了有几分猜忌,那个时候后宫是太后的天下,太后不说,谁能管得了。何况两张在的高宗后宫,还不是高宗晚年的后宫,没那么多得高宗心意的宠妃,皆是早年定下的高位妃嫔,家里有权有势,没那么把高宗这样一个皇帝放在心上。 高宗又为了宪宗惹得张氏阿婧不快,很是不喜,哪里值得那些妃嫔对付一个出生卑微又不得宠的小皇子。 安氏在张氏阿妩的庇护下守着宪宗避开了宫里宫外的纷争,不管外面张氏阿婧和张氏阿妩斗得如何昏天暗地,也不管高宗如何地卑鄙利用。还是朝廷上的各种勾心斗角,这些全然都和安氏宪宗无关。 直到张太后没了。 安氏一直到现在垂垂老矣,都不敢相信无所不能的张氏阿妩,人人惧怕的张氏妖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没了。 抱着和张氏阿婧同归于尽的打算没了。 所有旧人都希望阿妩还活着,她也希望,但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张氏阿妩没了。 张氏阿妩的尸体还是她收拾打点的,她永远记得主子惨白的尸体,美艳的容颜,紧闭的双眼,却还是不甘心阿妩没了。 张氏阿妩没了,高宗痛苦不已,但他临到死也没能够寻到阿妩的尸身,甚至连那最后一个孩子也不过是个假的。 高宗不知道他爱的是张氏阿妩还是张氏阿婧,但是安氏却清楚他爱的终究是自己。 阿妩的聪慧,阿婧的柔弱,还有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两个张家女人到底是被她毁了。 “太后,伪帝被抓获了。” 安氏手上的梳子落在地上,一撮白发还顺着滑落,“娘娘,你最后一步棋终于下玩了。” “太后什么意思?” 宫人被安氏自言自语吓傻眼了,安太后恢复惯有的慈和,淡道,“姬文瑾是在哪里抓获的?” “是被东京王妃亲自押解进宫的?” 宫人恭敬地磕头道。 “倒真像是先帝的种,果然又是最后才后悔,还是原配正妻好?” 安太后冷嘲热讽道,“算了,哀家也一把年纪了,没得处置个乱党还凑热闹的,哀家累了,先行歇息了。” “诺。” 宫人虽不解安太后为何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恭敬的伺候她歇息了,在宫里还是少知道些好。 只不过一群宫人出了大殿,还是各自心里嘀咕了一句,“太后越发奇怪了,什么叫做像是先帝的种,最后还是原配好?伪帝虽是个叛党,也本就是先帝的孩子。” 第四十四章 结果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九娘,咱们今早去瓦肆如何?” 林熙涵喂小女儿吃碗奶窝窝,就听到伍敬安喜滋滋地声音。 林熙涵头也不抬,给女儿擦完嘴,才道,“你今早不上朝了,要是迟到了,按照朝廷新律法,非得打你三十大板。” “哈哈,爹爹要打屁股,打板子了。”小儿子一听林熙涵说要打伍敬安的板子,摸摸屁股,立马挤眉弄眼地朝伍敬安喊道。 “打屁屁……,打板板……”小女儿也凑热闹的学话,不大张开的嘴,口水喷了满脸。 伍敬安被自己娃烦的头疼,推开围着他直转的小儿子,没好气道,“去去。谁打板子了,要打板子也先打你这个你猴子” 林熙涵不语,给小女儿又擦干净脸,让丫鬟带着去换衣服。 伍敬安那会儿已经和小儿子玩的满头大汗。 林熙涵又让丫环给两个大孩子送了汗巾擦了脸,让下人给小儿子换了里衣,才帮伍敬安理理衣裳道,“难道如今考校百官的不是云大人了。” 提到云少珺这个面白心黑的,伍敬安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林熙涵闷笑了两声,“还是六爷如今被贬官了,外调了,才敢顶风作案,不上朝。” 伍敬安听娘子越说越不像话,也不敢卖弄下去,急忙拉住林熙涵的手,笑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贬官,外调?” “还真巴不得你外调。” 林熙菡听到外调的事儿,还是忍不住嘟喃了一句,“如今京城的气氛都不大对劲了,几个小皇子的年岁越来越大,这事儿也越来越多。” “九娘,昨日我已经和爷爷爹爹商议过了。这外调的事情,还要等一段日子。” 伍敬安叹气道。 伍敬安知道林熙菡不是那等子劝君觅王侯的,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没什么野心。 可如今伍家、崔家的地位,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想出就能出的。 “那还好。不想你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就成。这极贵极尊的人多去了,但有几个好下场的,便是生前好下场的,也是拖累了子孙后代。” 林熙菡说得是那些人,伍敬安心中明白。盛极必衰是因果循环的天理。 “对了,你今个不要上朝,是宫里有什么喜事?” 林熙菡服侍伍敬安换了衣裳,突然扣住伍敬安的发尾问道。 伍敬安给林熙菡递上碧玉冠,才道。“昨天夜里,东京王妃突然把姬文璟押送给了宫里。陛下一乐,就举国同庆,朝廷休假一天。” “怎么会?”林熙菡有些吃惊。 “是啊,没想到东京王妃是个心狠的,竟然能当着小王爷面断了他生父的后路!” 伍敬安感慨。 “不是说这个。” 林熙菡忍不住白了伍敬安一眼,“我是问东京王妃怎么抓住伪帝的,他躲了这么多年,总不会自投罗网吧?” 林熙菡这一问,伍敬安不由卖弄道。“这还不一定。” 林熙菡不乐意了,伍敬安当即老老实实亲到夫人耳边说起了东京王妃的事儿。 原来姬文璟逃难在外多年,吃尽苦头,被无数曾经忠心不已的属下和女人背叛,人早不复当日对东京王妃背叛的痛恨,相反再无数次抛弃与被抛弃的过程中,反而理解了几分东京王妃。 特别是在孤单寂寞地时候,一想到东京王妃对他当年无怨无悔的好,王家的扶持以及膝下唯一的子嗣东京王爷,就不禁感慨还是东京王妃母子好。心里也越发想念母子二人。 但是东京府路途遥远,姬文璟行踪又不好暴露,唯一在燕京府的据点也不想暴露,只能抱着一腔思念过日子。 可没想到东京王妃母子竟然不怕宪宗暗下黑手,来燕京府,姬文璟不管如何都要见上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面。 于是就有了姬文璟百般夜会东京王妃母子。 女人因爱而易生恨,男人因恨亦生爱。 东京王妃曾经对姬文璟有多爱慕,如今就会对他有多恨,对他抛弃母子二人,致二人于死地有多怨,东京王妃将姬文璟交给宪宗也就合情合理了。 姬文璟的下场,林熙菡不用猜也清楚,这是注定的结局,她不甚关系,反而是“唐蕊呢?” 唐蕊害了那么多人,尤其听唐家人所说她连亲生父母也不曾放过,林熙菡如何也想知道她的结局。 林熙菡提到了唐蕊,伍敬安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去了那等子地方,而是云少珺那货,就是负责这类阴损,背后算计人的事儿……” “说重点。”林熙菡不大想搭理伍敬安的解释。 伍敬安看夫人真的不耐烦了,嬉笑一声,老实交代道,“三年半前,唐蕊就被云少珺那货给抓住了,不过他们为了钓姬文璟这大鱼,故意……,没想到最后唐蕊这个至爱不曾钓到大鱼,反而是东京王妃这个弃子一举歼灭了乱党。” “弃人着人弃之。” 唐蕊和姬文璟落到这般下场也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很快林熙菡夫妇就陷入了两个活宝折腾的乱境中,再也没心思去想旁人的事儿。 唐蕊躺着破旧的草棚中,一个肥胖的男人进来,将她两腿拉开,就陷入了一片混乱的*中,唐蕊看着蓝蓝的天空,一直再想天空为什么总是那么蓝? 而她却总是恢复不了那片澄净之中。 她不明白为何让她重来,让她重来又为何不让她改变命运? 前世她懵懂受人陷害落得那样的下场,她不服,她想要去报复,她想改变命运。 可她重来了,推翻一切,从新开始。为何还会落到同从前一般的结局,甚至越发的凄惨? 唐蕊的眼泪落在地上,浸入土里很快就消失了。 一个小乞丐见到她落在棚外的头,满是泪水,悲伤不已,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半口馒头,塞到了唐蕊的口中,“给你吃,你别哭了。” 唐蕊木木地看向小乞丐,他脏兮兮的脸,矮小的个子。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但从他说话的口气估计怕是不到十岁。 “你也是南北之战,蛮人入侵没了家人,落到这般地步的吧?” 唐蕊不语,小乞丐又道。“别难过了,战争结束了,日子会好过的,就像我刚出生那会儿就遇上了战争,没了家人,被祖祖抱在怀里逃了出来,后来在北胤旱灾的时候差点了做了口粮,还不是贱命一条活了下来。等到陛下光复,还能吃上大米白饭。” 小乞丐咋咋嘴,好似回味什么。 唐蕊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怎么会一个人乞讨在外呢?” “还不是杀千刀的北蛮余孽,三年前为了复国谋反,炸了粮仓,当时我和我祖祖正在附近帮工,一个横梁砸下来,祖祖没了。我没了生计,也只能乞讨为生了。” 唐蕊听到炸粮仓的事儿,不由想到当时自己为了吸引衙门追兵,的确派遣人做了这些分散注意的事情,只是没想到…… “不过还好。现在风调雨顺,没什么天灾*,我就是乞讨也能讨些吃食,混混长大,等满了十二,我再去领了契户就能做个帮工,载上银子,娶了隔壁的二花,然后……” 小乞丐的畅想,唐蕊听进去了,也没听进去。 她突然想起卖豆腐花的老太说的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就像虫吃了豆子,鸟吃了虫,鸟做了肥,肥上长了豆,不过是个循环因果而已。” 唐蕊陡然泪干。 若是重新开始,我定结善果。 小乞丐突然感觉背后一冷,转身唐蕊已经躺在那儿没了呼吸。 保守折磨的唐娘娘终于在三年后解脱了,只是这种解脱极端苦涩。 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同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宪宗接到报告的时候,不言不语片刻,才从取了册子,交给暗卫,道,“他虽不是先帝的子嗣,却算作先帝的养子,不必折辱,将册子给了他,他就明白了。” 暗卫迟疑了一下,才道,“东京王爷正在地牢见他,是否……” “等东京王爷走了,就给他看吧。”宪宗说完就不在言语。 “你就是伪帝,那个我的父亲?”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穿着五爪制服,带着发箍,拨动着脖子上的璎珞项圈,朝地牢里狼狈的姬文璟看去,疑惑道,“他们都说你是奸雄,很厉害,很凶残,可惜被美色毁了了。是这样吗?” 姬文璟默默看着天真可爱的儿子,血脉里升腾起一股热流,但是听到他那天真到残酷地问题,血管却一下子僵住。 片刻,他才道,“可是娘说美色就是美人姐姐,但是美人姐姐都是那么软,那么弱,那么可爱,怎么能打的过身强体壮的你?” 东京小王爷比划了姬文璟强健的身体,极为怀疑道,“真得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害得你丢了百万大军,然后关到牢里的吗?” 姬文璟心里明白不是一个唐蕊就能毁掉他的,而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已,他不占天理,胜败早晚的事情,但是他更清楚年幼的儿子不需要太大的野心,也不需要太过优秀,因为那是他的催命符。 只是姬文璟却更明白身为两府封地的主人,能够被毁掉的同样有女色,他吃过亏,他不想让他的儿子继续他的路,便道,“美色皆是红粉骷髅,她们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刀,包裹着好看外衣的毒药,我就是被这样的美色给毒瞎了眼毒聋了耳朵毒坏了心肝……” 姬文璟讲得太过恐怖,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年幼的东京王爷吓得几欲晕死,不敢发声。 若干年后更是得了见了美人就晕的毛病,后来更是娶了个其丑无比,却绝顶聪明的妻子,成就了一段佳话。 第四十五章 后逝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冬至,伪帝姬文璟于东门市斩首,轰轰烈烈闹腾了多年的北胤乱党终于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时光过得飞速,姬文璟死亡并没有朝引起朝臣们太大的关注,盖因燕京府另一个大人物的死亡,吸引众人的目光。 文永康文太尉,文皇后的身份,文氏家族的顶梁柱,在前一晚上过世了。 此时的大胤已然不是六年前的大胤朝,更不是十年前的大胤朝。 此时的大胤朝不仅富饶更胜于从前,朝里朝外的局势也复杂远朝之前。 尤其是宪宗已老,皇子渐长,东宫无主,皇后无嗣,下一任皇帝遥遥无定夺。 而这个时候文永康的死亡就像给油锅里滴了一滴水,溅起无数油花,局势变得错综复杂。 皇后无子又无了后台,是否…… 宫里宫外的人各有心思。 宪宗皇帝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他先是大肆恩封文太尉子侄,表明无废后打算,次日有将诸子分封,以示无立太子打算,最让人哪里理解的是宪宗竟然将在外礼佛多年的赵太后请了回来。 朝臣哑然。 世人皆知宪宗对这个小太后赵氏间隙极深,二人不和几乎满朝皆知,宪宗生母安太后做了多年独大的太后,现在请赵太后回归,不是给西太后老人家添堵吗? 有聪明的仿佛猜出什么,暗道,宪宗怕是走错了棋子,以太后压太后,防止太后干政,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在众人看来,赵太后年纪小,活得寿程怕是比安太后长。性子又跋扈,对比性子慈和的安太后来说,实在是恐有“吕霍之风”。 但朝臣私下议论归议论,却无法阻止宪宗敬孝,毕竟赵太后才是宪宗嫡母,按照大胤朝礼法,嫡母更重于生母。 宪宗暗笑不语。 果然。赵太后回宫就发挥了她张扬跋扈的特长。 她回宫第一件事情就呵斥宪宗这个将他送去礼佛的宪宗不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很是让朝臣不满,御史弹劾。 但赵太后吃过亏,也学聪明了几分。当即以宪宗敬生母,不敬嫡母,恩封安后父兄,忽略了赵家舅舅,是无视嫡庶之举。 赵太后鸡蛋里挑骨头,却歪打正着,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在大胤朝庶母的娘家是不算娘家的,但是哪朝哪代庶出的皇子做了皇帝不恩封母家亲戚的,礼法上虽然不对。但情有可原。大胤朝最古板的礼学家也默认了这一举动。 可默认到底是默认,放到台面上来讲,再大的妃子也不是皇后,到底是个妾,是妾。按照大胤律法,妾的娘家就不是亲戚。 赵太后提出了,满朝文武不能当做看不见,好在赵太后的父亲,赵家阁老出来说话了,请辞了赵氏一脉的恩封,才给宪宗和朝臣下台的机会。 但是如此,安家想要提出来的一连串的谋划也只能偃旗息鼓。 安家又不是宪宗的母家,如何能让宪宗给他们恩典来着呢? “贱人,贱人,赵氏贱婢……” 安太后听到消息的时候,气的差点吐出血了。 她不知道为何,她和姓赵的无冤无仇,年龄相差很大,早年安氏甚至对赵太后避之不及,但是不知道为何赵太后就像天生和她八字不合,成日无事就找揪她,等到宪宗上位了,安太后好不容松口气,但是赵氏还不安分的一直和她作对。 安太后对赵太后心中有怨气,赵太后对安太后却不屑一顾。 安太后的退让并没有换来赵太后的和平共处,相反没多就赵太后就呵斥文皇后没风骨,让一竿子奴才压着,几个命令下来,安太后安插在后宫中的人走了大半。 就连安若素这个安太后的侄女,大胤朝生有子嗣的婕妤也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更别说那些依附安家的小官家的女儿。 赵太后和安太后的斗法,很让文皇后轻松了一下,但是这并没有挽回文皇后的身体。 文皇后年纪大了,早年又跟着宪宗颠沛流离,经历了家族背叛的刺激,又在夫妻逃难中多次为了救宪宗受了些暗伤,回到宫中长年的操持,让她本不是健壮的身子越发亏损。 等到文太尉逝世,文皇后一下垮了下来。 随着文皇后的病重,宪宗的心情越发糟糕。 宪宗夫妇半路夫妻,二人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不是说宪宗不爱文皇后,就连文皇后对宪宗也不过是对帝王的敬爱。 可朝夕相处,相互扶持,他们是知己,亦是亲人,抱着共同的理想,一起努力,一起成就盛世,在他们彼此心中,对方早就是融入骨髓的存在,不分彼此。 而现在文皇后快要离开他了,宪宗如何能够接受,接受断臂之痛。 宪宗焦虑又茫然,心中那股说不出地恐慌,让他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 这个时候人人皆知小心办事,切莫触怒了饥饿的老虎,就连赵太后和安太后二人之间也消停了半分。 可惜这世上偏偏有些蠢人,还是自以为是的蠢人。 文皇后病弱,文家落败,后宫无主,太尉无人,这块肥肉让人蠢蠢欲动,先忍不住地总是认为自己有足够实力的。 比如说宪宗的大皇子。 大皇子一派在主子的示意下,共同推举大皇子岳家长辈孟驰为新任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大权,一下子引爆了宪宗血脉里暴戾的情绪。 是夜,宪宗就以孟驰藏兵谋反,将孟氏一脉连根拔起,一族近三千人,无一生还。 大皇子一脉大受打击,群党惶惶不可终日。 短暂的安宁不过换来的是更多的怨怼。 大皇子起初被宪宗处置了,是担心这个从不欢喜他的父亲,会杀害了他,贬他为庶民,让他一无所有。 但是随着孟氏一党先后被抓起,孟妃枕边风吹起,而宪宗对半点不曾对他有所处置,他开始不在畏惧,害怕,反而是开始抱怨宪宗的不慈,偏小。 小小的抱怨本没什么,再有心之人的撺掇下,到底是传到了宪宗耳里。 宪宗对这个不喜,嫌弃他蠢笨又自大,但到底是自己的种,忍忍就过去了,又想大皇子到底在孟氏之事上受了委屈,于是宪宗就又加封了大皇子的侧妃方氏之子为上善郡王,及方氏的祖父出任新的太尉。 方氏上位,大皇子有一段日子欢喜,觉得自家父亲还是当他是儿子的。 只是在孟王妃这个嫡妻嫉恨下,反而成了方氏的催命符,方氏溺水而亡,显而易见是出于什么原因,可大皇子这个做夫婿却茫然不知。 方老太尉一气之下,病亡。 一年死两太尉,宪宗不得不揣测大皇子一脉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宪宗大怒,先以孟氏妖言惑众,善妒恶毒,逼杀侧妃,毒害皇家子嗣为由,先废其位,后打入宗人府,并处以极刑。 大皇子和孟妃夫妻感情深厚,当即面视宪宗,求情。 宪宗怒斥责其面,遣宦官撵他出门,当日又废了大皇子的封号,让他回王府反省。 人在失控的时候,极为做出冲动愚蠢的事情,大皇子本就不聪明,在有些人再次挑唆下,他竟然交出符印,遣手下陈晁劫狱。 可惜他蠢笨不知,这个最忠心的手下是旁人留下一枚棋子。 当陈晁拿到符印第一件事情不是劫狱,而是以大皇子为名,调动兵马,逼宫。 大皇子年长二皇子许久,建府已久,说到人脉也是有的,但哪里能抵得过宪宗手上的羽林军和三大经历了南北战争的新军,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军覆没。 而大皇子也突然接到了宪宗赐死的口谕。 “我不服,我不服……” 大皇子知道宪宗会动怒,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下手毒杀他。 “陛下,娘娘,娘娘不行……” 宫人尚未说完,宪宗就扔下手里的奏折,冲到了文皇后的床榻前。 他跪在软榻上,看着文皇后枯瘦的脸,抓住细若桔梗的手指,“梓潼……” 宪宗的眼泪滴在文皇后的手上,阵阵沁凉,文皇后也不尽流泪,她想伸出手摸摸丈夫,却发现手已然无力了,“陛下,陛下保重身子,大胤还需要你。” “皇后,都这个时候,还说那些子什么……” 宪宗这一生和文皇后说话做事皆为朝政,从未有过机会说说闲话,赏玩赏玩,现在文皇后临死前,还惦念朝政,怎么不让他心酸。 “梓潼,那些子都不想了,你好好静养,好好休息,总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就……” “陛下,我好不了了,我好不了了,我清楚,昨日我还梦见爹爹和我说话,拉我的手带我回家。” “皇后——” 宪宗再也忍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生哭过两次,一次生母逝世,他抱着襁褓中的弟弟,远远看着大火燃起,还有一次就是这一次,痛彻心扉。 他得到的那么少,却要承担那么多,想要的仅仅是娘亲念叨的平凡,却不得不做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一国之尊。 他身后站着太多的人,太多需要他保护的人,也太多终究会背叛他的人,他却一直站着,他以为他不会难过,他足够坚强,而此时他才知道,那是因为有人和他并肩作战。 可天下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站着那儿,坚持到最后,直到他死。 第四十六章 早知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皇后,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这夜太冷。” 宪宗痴痴地看着窗外,摸着文皇后的指尖,文皇后的指尖却越来越凉,在没有星子的夜晚,夜幕下的大胤一片漆黑。 “这夜太冷。” 回应宪宗的却是空荡荡的宫阙。 “夜太冷。” 文皇后的呼吸消失在空气中,一行清泪落在地上。 过来许久,紫宸宫中的文嬷嬷忍不住,道,“陛下,娘娘的身后事……” 文嬷嬷是文皇后身边的老人,是伺候过文家两代主子的旧人,文皇后病重,文家没了人,小辈不经事,只能遣了这位老人来伺候文皇后和负责文皇后的后事。 宪宗看了眼文嬷嬷,及若无息道,“全耐嬷嬷做主。” 文嬷嬷见帝后情深,也忍不住擦擦泪,道,“老奴就偭规越矩了。” 很快宫人在文嬷嬷指挥下,就开始各办其事的,操办起文皇后的旧事。 “皇后薨——” 当宫外的钟声响起,宪宗眼前一黑,人晃了两下。 “陛下,保重身子。” 宪宗身旁的宦官忍不住劝慰道,宪宗踉跄了两下步履,扶住身边的太监,才缓和了身子,突然问道,“皇后,最后见得是谁?” “到底是谁?” “是,是……” 宫人们皆不敢言语。 文皇后身边的文嬷嬷给文皇后敛妆,叹息道,“陛下,是贤妃娘娘,大皇子的事情,娘娘忧心了许久,才唤了贤妃问起。” 文嬷嬷话一落。宪宗扶住太监的手一僵,苦叹一声,“罢了,罢了,罢了,这个孽子。” “本打算圈了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切莫愚蠢得被人利用了。可是……” 宪宗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他到底是我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宪宗话一落,宫人们皆松了口气。文皇后最后的遗愿,不过是不想宪宗做那食子的老虎,没想到宪宗根本没打算鸩杀大皇子。 不待众人轻松片刻,就有宦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朝宪宗磕了一个头,哭诉道,“陛下,大皇子畏罪自杀了。” “什么?” 宪宗陡然站直了身子,森冷的目光朝宦官看去。喝道。“传裴荃安。” “快挂白幡,挂白幡……”伍府的下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地将家里的里里外外挂上白布,雪还没下,整个伍家就成了白色海洋。 “哎。好一代贤后就没了!” 二房嫡次子伍家四奶奶姮氏感慨道。 林熙菡朝门外看去不语,她虽受文皇后多次暗地照顾,却不曾近距离接触过文皇后。 文皇后一宫之主,身负重责,太多忙碌,根本无暇与林熙菡这样的孤女接触,而林熙菡也不能与宫中太过亲密,以免无喜反是灾。 所以林熙菡到现在和文皇后也仅仅见过三次面。 一次是多年前,初次到燕京府,参加皇后宫宴那会,遥遥相望。 二次是加入伍家,和伍敬安相携进宫朝圣,文皇后淡淡闲聊了几句,封赏了夫妻二人。 最后一次就是林熙菡女儿满月,文皇后突然到场,和林熙菡说了三句似是而非的话,并赐林熙菡女儿一匣子紫玉铃铛。 可现在文皇后死了,林熙菡还是相当难过,文皇后被封为文宪贤皇后,文宪亦是宪宗的号,现在挂给文皇后,表示在宪宗心中,文皇后这位继后才是元配。 而“贤”这个封号,文皇后也的确当得。 “快,快挂黑幡,挂黑幡……”院外传来一阵叫唤。 “出事了?”宛容突然喊道。 林熙菡也惊诧起来,“哪个王公大臣也过世了?不对,是哪个皇子没了,还是宪宗……” 不怪林熙菡多想,宪宗本身子就不算健壮,又年纪大了,受此刺激,难保没了性命。 姮氏当即遣了丫鬟出去问。 没隔多久,小丫鬟们就赶了过来道,“四奶奶、六奶奶,大皇子亦薨了。” 林熙菡和姮氏面面相觑。 “大皇子是?”姮氏身边的翠莺善解人意地问道。 “听说是畏罪自杀。” 林熙菡沉默,“怕又是一场纷争。” 姮氏点头,二人沉默不语,神色严肃。 文皇后逝世的当天,大皇子又畏罪自杀,一夜死了两个至亲的宪宗格外的暴躁,他下令严查大皇子死因。 宪宗清楚自己的儿子,他蠢是蠢点,绝对不会蠢得寻死,以大皇子贪生怕死性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寻死路,就算必死,也定会百般求饶,不会这么安静死了。 可惜,不管朝廷如何盘查,大皇子的死因还是成了谜。 唯独宪宗心知肚明,大皇子挡了什么人的路。 宪宗冷笑,默认大皇子是自杀身亡,恢复大皇子封号,以亲王身份下葬皇陵。 长子承继父爵,诸子皆有封号。 朝廷内外皆叹道,大皇子临死到时为自家子嗣谋了个好算计。 崔阁老却沉默不语,朝崔家江南世代的老朋友裴氏裴荃安望去。 裴荃安再大皇子事了之后,突然顶替楼氏一党入了内阁,楼阁老病逝。 没隔多久,诸皇子外家皆有哀事,就连宪宗最宠爱的云妃也不例外。 林熙菡清楚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过死个把人,以示警告而已。 可皇位就像裹了蜂蜜的毒药,明知会死,还是让人垂涎得想要一口吞下。 今冬第一场雪,下得很不是时候。 大雪纷纷,冰天雪地,林熙菡这些世家官宦的女眷皆在寒风暴雪中跪着雪地哀悼,无一人敢偷懒,也无一人敢抱怨,盖因帝王心中的伤痛比冰还寒冷。比风还凌冽。 宪宗心中不舒坦,整个大胤人皆不舒坦。 宪宗哀吊皇后和大皇子,满朝文武百官皆不敢触怒,后宫三千亦不敢触怒,更别提林熙菡这些女眷贵妇人。 可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慰,那就是宪宗名义上的生母,安太后。 安太后心疼地看着侄女挺着大肚子跪在冰雪里祭拜皇后娘娘。想到怕是等两个时辰的祭拜结束。这孩子也流了,人也没了,便上前道,“皇后生前最是体恤后宫了。怕是如今见了这么多人为她劳心劳累,也是心中难安的。” 安太后说完却见宪宗没似往日附和她的话,反而目光空洞,不知道看向何处。 安太后有些不乐意,又道,“我常听人说,后人若是为了先人太过劳神伤身,反而会不利于逝者,损了阴德。” 安太后提到阴德。宪宗脸上一变。冷笑道,“我只听过人太过刻薄,损了阴德,会祸害了下辈子,还没听说过旁人做错了事儿。死人替罪的。” 安太后见宪宗说话说得难听,越发不高兴,不由扯大嗓门道,“安婕妤和后宫几个妃子有了身孕,你就算不怜惜她们,也好歹看在子嗣的份上,怜悯一二,切莫伤了孩子。” 安太后说到孩子,宪宗冷色反而更冷了几分,“若是能来,算他们与皇家有缘,若是没缘去了,也怨不得旁人。” 宪宗不冷不热地话,让安太后接不上话,她朝养子看了又看,突然发现养子好多年就和自己不大亲近,“你……” 原是当他年纪大了,不爱做小儿女姿态,现在才发现,他的目光是那么冷,根本不像是看生母的眼神。 是什么时候,他变了。 一年前,两年前,还是十年前还是登基的时候? 不,都不是,好像是在那年,那年她下意识的救了哥哥的嫡次子,反而将自己亲生儿子推入了险地,以至于宪宗曾经失踪了许久。 直到宪宗隔了三个月,才从回到京城,和林家那据说有孔明之智的小子一起回到了京城,宪宗和她就不在亲密了。 可当时她还当宪宗是在赌气,亦或是已经成亲长大了,不再做小儿女之态。 现在清醒得想来,却发现其中不对劲之处。 “你,你知道,知道我……” 安太后想要试探,却不知道从何下口,又怕宪宗根本不知道,她反而露了口风。 “母后不必试探了。我一直知道,知道你不是我的生母。” 宪宗突然扶起安太后,凑到安太后耳边,小声耳语道。 安太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痴傻了,“不是,不是……” 宪宗叹息,从怀里掏出叶子形状的印符,才道,“她去的时候,我也在,她早就给了我这个……” 安太后脸色一白,“原来她一直防着我。” 安太后早年对张氏阿妩忠心不二,可当姬少康一天天长大,日子一天天的寂寞,她的野心在宫人,在家人的蛊惑下开始不断膨胀。 等到张氏阿妩死前突然发现自己早就被张氏阿婧下了慢性秘药,身子骨不成了的时候,安太后的野心突然涨到了历史最高处。 她想要是阿妩死了,她得了阿妩的势力,姬少康做了太子,亦或她再生个孩子…… 于是安太后做了一个决定,她在张氏阿妩临产的时候,偷偷给张氏阿婧报了信,让张氏阿婧的人在阿妩临产的时候,来个一尸两命。 可惜阿妩何其狡诈,亦或何其聪慧,她突然早产了,早了一个月生下一子,却偷偷将孩子不知道送到了何处。 然后继续装作孕妇,等到预期临产的时候,才顺藤摸瓜的在一举歼灭了阿婧在后宫的伏笔时候,借机害死了阿婧。 安氏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以阿妩的聪慧,定会发现她背叛了她,但是这个时候上终究有阿妩无法对付的事情。 那就是情,爱亦恨,恨亦爱的情,让阿妩在内外逼迫下,选择了绝路。 安氏松了一口气,故作忠臣的想要从阿妩身上获得最后的妞处,却一无所获。安氏又恨又怨,暗想,好在她还有一个皇子。 第四十七章 变化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张氏阿妩算无遗漏,安氏到底低估了她。 一人的忠诚会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以及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张氏阿妩出生百年世家,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她是相信安氏的忠心的,但是她不相信未来安太后的忠心。 所以在安氏带着宪宗姬少康退居安平殿的时候,张氏阿妩就在年幼的姬少康身边安排了旧人,并且教育他,宫廷的残酷,世界的广袤,自然也不会放过告诉宪宗他真实的身份,他的生身父母。 少年的姬少康孤单寂寞,低调内敛,他早熟得可怕,他清楚安氏是他的养母,他却在日常生活中将安氏当做生母一样的存在。 安氏随着地位的变化,安家的崛起,安氏表亲的发达,安氏对他的复杂变化,年幼的姬少康也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心里。 姬少康不语,生母难以接近,养母在他心中还是相当有地位的。 姬少康理解安太后的心情,所以努力让自己无视有些事情,可安太后最终抛弃他的举动,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姬少康与安太后关系早就僵化,情分荡然无存,安太后却茫然不知,还一个劲儿的挥霍姬少康对她所剩不多的感情。 甚至安太后还觉得是自己造就了姬少康,自己天生福气,却半点不知道是姬少康利用张氏阿妩留下的宫中势力,护着了自己,护着了年幼的弟弟,护着了身边有利的资源,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安太后这个“生母”。 世界上任何一个福气,运气,有的不仅仅是巧合,更多的是精心谋划。 宪宗叹息地将手里的印符放入怀中。安氏到底养大了他,不到最后,他会给她留一条后路的。 皇后的七七带着寒气,更带着煞气。 一场雪地的祭拜,不仅冻掉后宫中三个未成形的孩子,还带走了七个不敬皇后的贵妇。 林熙菡躺着家中喝着药,太冷了。时间也太久。连林熙菡这样身子骨养得健壮的都得了风寒,躺着家中喝药。 更别提那些挨了杖刑的贵妇,流了产的宫妃。 果然挨了杖刑的都没活得过来,三个流了孩子的宫妃。也只有安若素这个太后的侄女,落下了月子病,缠绵床榻,其他皆一一病逝。 等到林熙菡病体康复,才发现她还少估算了几家。 她和姮氏身体安康后又陆续参加了几个家族没了夫人的祭礼,发现其中不对劲,当即以病体未康复为由,闭门谢客了。 整个燕京府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就连过年的喜气也半点没改善这一点。 相反这个年格外的难熬,伍家就简单地吃了碗年夜饭,长辈们分发了红包,就撵了各房各自拜了岳家,便均被伍侯爷据在家中。 初三。这个喜气的日子,安家倒台了,赵氏罢官,两个鼎盛的太后家族皆轰然倒塌。 东太后赵氏上天台祭祖,质问宪宗不孝顺,西太后安氏一病不起,以示不满。 两宫太后难得统一意见,也不曾半点阻扰宪宗的决定。 等到两位太后看到朝廷里无一官员敢驳斥宪宗的主意,御史们也半句不提宪宗不孝,甚至民间还有话本暗讽本朝太后干政跋扈。 二人才发现她们早在多年前就种了宪宗的计策,每每强硬跋扈的要求,宪宗都会无奈妥协,等到她们再次要求时候,全天下的人对她们的印象都停留在又在胡闹干政了。 甚至宪宗这次无奈的处决了安氏、赵氏家族,世人皆鼓掌讴歌宪宗难得的强硬。 宪宗民间留下的名声皆是性仁义至孝,善治天下,尊古礼守法,半点不知道宪宗狡诈、阴险。 可是宪宗的形象已然固定了,深入人心,老百姓在南北之战得宪宗的好处,皆一个劲儿的讴歌宪宗,以至于宪宗罢免了哪个官员,皆道,“必是贼人。” 赵太后看赵氏家族清廉一生,最后被罢免还名声尽毁,又气又恨,竟然做出了天台,以示清白的举止。 宪宗自然不会让太后,亲救太后,被烫伤,天下哗然。 原还默不作声的文武百官,御史大夫皆纷纷上诉赵氏跋扈嚣张,欺辱天子,操作朝廷等等诸多罪行。 宪宗哭诉为赵氏求情,自陈其罪,天下人被宪宗的纯孝感动不已,赵氏的跋扈更深入人心。 早年得赵氏恩典和救助的一些人也开始怀疑起赵氏品行,最后赵氏族长果断做出决定,亲入燕京府,麻衣请罪,宪宗亲抚,二人互相哭诉,舅婿二人经过妥协和推让。 以赵氏三代不出仕,赵太后归赵家族地礼佛为结局,结束了这场惊天闹剧。 安太后一看赵太后落得如此下场,很是知趣的病体康复。 春分,大胤朝宫里宫外都一片风平浪静,就在林熙菡觉得生活越来越安详的时候,伍清雅闹腾起来了。 倒不是伍清雅针对林熙菡或者二房,伍清雅此人算不得上圣女,却也是光明磊落的,她虽然对林熙菡当年不曾肯顶替她去北蛮,害得她落得如此境地,有些怨念和不满,却还不至于为了这样的旧事针对林熙菡。 最主要的世家贵女骨子里总有一种骄傲,那就是对品行的矜持和自傲,她们不会像是乡下土地主的女儿或者商贾小官家的女儿一般,跋扈张扬外露。 伍清雅不喜林熙菡,最多对她视而不见,亦或冷嘲热讽几句,绝对不会下死手的算计林熙菡,好歹她还是自家哥哥的妻子,闹到外面丢得都是伍家的脸面。 可伍大太太却是不同的,她与伍清雅最大的不同,她是长辈,又是家里的宗妇,她刁难林熙菡一二光明长大得让人无话可说,长辈教训晚辈,在理不过了。何况只是偶尔的上上眼药水。 林熙菡日子难过还不是最主要的,而是二房跟着受罪,惹了闲气,没想到这一起姮氏有了身孕。 姮氏生长子的时候年纪太小,难产而出,伤了身子,都年不曾再孕。现下又怀了身子。自是又惊又喜。 家族人丁兴旺是根本,长公主听了喜得合不拢嘴,当即赏赐了姮氏,又命伍二太太、林熙菡二人好好照看姮氏。 姮氏这肚里的孩子来得及时。伍大太太人不傻,清楚知道这个时候姮氏就是祸害,谁碰谁倒霉,伍家又不是那等子小家小户,好糊弄的,这孩子要是没了,她挂到半点子纠葛,都是好一顿排头。 伍大太太当即收敛了一干针对二房的算计,并且下令手里的人小心点。免得被二房借孩子反算计了大房。 伍大太太的举动让林熙菡婆媳哭笑不得。 “这老婆一把年纪。还这么……”伍二太太没说话,林熙菡心里清楚,伍二太太的意思,也跟着偷笑。 倒是长公主听了伍大太太的举动,点点头。“老大就是聪明太过了,但是聪明总比蠢笨到自以为聪明的好。” 姮氏有孕,林熙菡也松快了两日,可这边消停了,崔府那边却起了事端。 “九娘,这事儿就拜托了你公公了。” 崔阁老摸着全白的山羊胡,眼角皱纹里夹着无奈。 “外公,放心,这事儿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三哥占了便利,私下里处置了就成。” 林熙菡跟着暗叹道,都是子孙造孽。 崔二表哥早年随着赵三姑娘抛妻弃族,如今却被赵三姑娘抛弃了。 赵三姑娘这样的人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做了母亲的,又是在乱世受尽折辱的哪里能够保持一颗纯真的心,她终究要为自己的女儿打算,而不是沉溺于朝不保夕的爱情。 若是崔二表哥还是那个崔府的二公子,威风凛凛的小将军,赵三姑娘的真心自然是持久的。 但是再美好的爱情还是被现实打败了,不是他们没有坚持,只是二人重视的东西不同罢了。 何况崔二表哥怕是对赵三姑娘亦是同情居多,爱慕居少,这样的感情能磕磕碰碰坚持七八年,再林熙菡眼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林熙菡不知道她其实还是高看了二人,崔二表哥和赵三姑娘感情早在当年出府的第一年就已经耗尽了,之所以一直在一起,不过是生活所迫。 崔二表哥一出崔府,崔家就对外宣传崔家二公子得了恶疾,要送到老家静养。 崔二表哥一下子从阁老孙子变成了无名声无地位无地位的崔家白身远侄。 这样的身份崔二表哥如何接受得了,但是随着一天天赵三姑娘的首饰耗尽,崔二表哥不得不为了生活从低迷的世界走了出来。 可崔二表哥一出来,才发现他一无所长。 拳脚功夫除了当兵,便是做护卫。 当兵打仗,崔二表哥到底前身是崔阁老孙,他自是不敢跑到军营里去的,不然崔家如何解释得清崔府二少爷的恶疾。 做护卫,崔二表哥学得是杀人的功夫,做狗腿,保护人,差点子成了杀人凶手,一下子坏了名声,牙行里根本不接受他这样护卫,也无人敢聘用他。 好在崔二表哥想到当年不上战场的时候,他好歹是书香世家的少爷,学了十几年的四书五经,还有个秀才功名,也算是读书人。 可惜世人看人不看你是否是真才实学,而是看得是那个功名的名分。 哪怕崔二表哥才华惊人,没个功名,好歹点的私塾也不愿聘请了他J哥也不算什么惊天之才。何况崔二表最后崔二表哥只能在街坊小私塾做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一月一钱的傣禄。 第四十八章 时间是最大的杀器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一钱俸禄,崔赵两家赏赐奴才还不只这些。 崔二表哥出自江南顶级世家崔府,世代富贵,吃穿无一不精致,用度无一不奢华,所见所闻皆是精巧不凡之物,哪怕崔府再低调,又上过战场,拼杀艰苦三年,崔二表哥再能吃苦,他骨子里还是对银钱不上心。 而赵三姑娘更别提了,她出生的赵氏一脉能够和崔府联姻,想来相差也不大的,当年赵家入京和崔府联姻,她沦落乡野,受了蛮人侮辱,可到底身娇体贵,长相娇媚,成了他人侍妾,物质上还是不算亏待的。 就算比不上在赵家的日子,让她难过不已,却好歹比平头老百姓好过多了,不然也不会世人皆知做妾低人一等,还有那么多得寒门女子弃了尊严,入了妾门,实在是百姓日子苦。 一钱银子,对他们二人来说太少了,还不够玮姐儿一人用度。 二人无奈,就只能舍弃了脸面做起来买卖来,赵三姑娘典当了最后一个头面,盘了一个铺子,做起了绣衣的买卖。 崔二表哥也辞官,帮衬起赵三姑娘。 赵三姑娘是世家女,入的是江南女学,自然有一手好绣技,一手苏绣和失传的乱针法,还是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世家府上皆养着绣娘,女眷也大多数开了些相关店铺,均是顶级的绣娘留与家用,次一等才到外面做了买卖。 故民间的富商买卖的绣衣实在比不上赵府秘传的绣法精巧,赵三姑娘的生意自是越做越好,富商女眷皆爱至其家。 赵三姑娘聪慧,又熟悉世家品味,能够很轻易地把握潮流,设计出来的绣衣也自己比一般绣房多了几分灵气。 很快一些寒门官员和新崛起的小世家也爱到赵三姑娘所开的绣坊订制衣裳。 赵三姑娘兜里有了银子,腰杆子硬了起来。相反的崔二表哥成了打下手的,家庭地位自然发生了变化。 崔二表哥对赵三姑娘的怜悯之情少了几分,对家里的思念也越来越深,当年他能够与赵三姑娘出门,除了往日的旧情,更多是出于大男子骨子里的怜惜。 可是现在发现赵三姑娘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柔弱,相反还极端坚强。甚至在家庭地位发生变化的时候。强势更胜崔二奶奶。 崔二表哥此时不能接受,甚至想要回崔府,只是拉不下脸面,他心里觉得赵三姑娘不需要他了。 赵三姑娘无疑是聪慧的。她见崔府并不曾像当年所说的那般,宣布崔二表哥已经过世了,而不过是说崔二表哥得了恶疾,将他送到江南静养了。 她聪明的看出崔府还是不曾抛弃崔二表哥,只是等崔二表哥和她断了关系就回去。 这样的拉锯站,赵三姑娘总比崔二奶奶等得起。 赵三姑娘恢复了柔弱姿态,又拉拢起崔二表哥的心,早年她就想着先和崔二表哥生个儿子,抱了孙子。崔府心中再有怨气。总不能不要孙子吧。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按照崔府强硬的态度,也可能真不要孙子,但是崔家二房无子,怕是崔府只能留了她。 可惜崔二郎这个榆木疙瘩。到底是崔大舅舅生出来的,骨子里还是有些迂腐坚持,他觉得真心爱慕赵三姑娘到底还是要等二人名分定了下来才成。 于是赵三姑娘和崔二郎许久也不曾同了房。 柴米油盐消磨了二人感情,赵三姑娘不由想通过关系维持情分,她清楚崔二郎的性子,占了她的身子,就不会抛弃她。 软得不行,来硬的,人学好难,学坏容易,赵三姑娘见了三年侍妾间下三滥的手段,也自是学了几招,往日不屑羞耻,此时逼到绝境,用上又何妨。 赵三姑娘和崔二郎成了有名有实的夫妻,崔二郎也不想着回崔府,他当年之所以趾高气扬的觉得是崔府冤枉了他,他委屈,不过是他从不曾与赵三姑娘发生超越礼法的关系,现在二人无媒苟合,崔二郎也没脸回家了。 当然他也清楚他再也回不去了。 可惜赵三姑娘却不知崔二郎的心思,她琢磨着自己手里有银子有产业,和崔府耗得起,等到儿子生下来了,而崔二奶奶却一直无子,崔家还让二房绝嗣不成。 赵三姑娘一心想要回崔府,崔二郎却用心想要成为崔无。 时间流逝,二人的事儿也足渐被世人淡忘,崔二郎往日的相交的几个密友,也偷偷资助起崔二郎,有人劝他老实回家,也有人安抚他老实过日子。 崔二郎笑笑,从密友那儿借了银子,开始做起了买卖来。 崔二郎相交的皆是世家子,有日子好过的,自然也有日子难过的。 日子难过,大多数是家里不得宠的,不曾分家,靠月例过日子,手里拮据,听崔二郎做买卖,也起了心思,和崔二郎合作起来。 一来二去,崔无这个商人还真在一干爷们扶持下,做起了大买卖来。 崔二郎吃过亏,也赚过暴利,他离了崔府的事情,外面不传,内里都是清楚的,不管怎样他到底是崔家的子嗣,也没什么人敢找揪他。 上面有人,手里有钱,崔二郎为人又豪爽义气,买卖越做越大,崔无这个名字没过三年倒成了有名的富商。 赵三姑娘和崔二郎的日子也越过越顺心,赵三姑娘甚至暗自得意想过,就算崔二奶奶有了身份,哪里比得上她有人有钱过得自在。 特别是赵三姑娘三年前又一举生下一对龙凤胎,她甚至想就算一辈子不回崔府,和崔二郎做个富商也没什么。 可惜这些到底只是想想。 赵三姑娘遇到了一个人。 谁在闺阁中没有几个看不顺眼,赵三姑娘在闺阁中就看黄家二姑娘不顺眼。 黄家姑娘闺名蓉,上面有个姐姐叫做芙,姐妹两个合起来就是个芙蓉。 光听这直白的名字就知道两姑娘的出生了。 是的,黄家乃是江南大户崛起,祖上往上追三代不过是个卖山货的,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发了横财。就置办了田地,三代诗书,从商户变成了农户,又从农户变成了官绅。 赵三姑娘在闺阁的时候,黄家最大的官就是黄姑娘的父亲,当地县丞,赵三姑娘自然不大看得上黄家姑娘。 世家姑娘就算不喜欢一个人。最多冷着她。不理她,也不会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赵三姑娘不理黄家二姑娘,黄家二姑娘却不是个知趣的,相反暴躁又野蛮。被家里娇宠得失了分寸,竟然直接教训起赵三姑娘一干人等。 小姑娘们虽然讲究含蓄,但是惹急了还很是有手段的,赵三姑娘使计让黄家二姑娘丢了脸,成当地又名的笑话,落了一个“鄙薄商人妇”的下场。 黄家姑娘没了名声,谋不到亲事,赵三姑娘却与崔阁老家的公子定了亲,二人就成了“东施”和“西施”的对比。 命运何其奇妙。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一场南北之战,一场抗蛮战争,改变了很多人命运,其中就有赵三姑娘和黄二姑娘的命运。 赵三姑娘在王朝变更中受了蛮人的侮辱。不得不沦落红尘,成了旁人侍妾,又在战乱中再次被蛮人掳走,怀了蛮人的孩子。 好不容易遇上了从前的爱人,却一个使君有妇,一个委身他人,不得不咽下苦果谋算爱人,却连个妾的身份都谋不到。 虽然如今算是熬了半个好,却也只是崔二郎借用崔无这个商人身份的夫人。 而相反的是黄二姑娘,她当年无可奈何真的嫁给了富商的次子,成了众人口中果真商人妇。 可她所嫁的商人次子却是个有成算谋划的,大胤和蛮人作战,他冒死送粮支援抗战英雄,后来更是留在幽州成了军需官,多次在抗蛮战争中想方设法的给断炊的战士谋划粮食。 等到战争一结束,朝廷封赏,他自然也一跃成了官身,改变了命运。 说起来黄姑娘所嫁的陈姓商人和崔二表哥还是战场上的好友,他得知崔二表哥的事情,还不计前程的多次资助过崔二表哥,就连崔二表哥的买卖也是他手把手的教的,二人感情相当好。 只是黄姑娘一直在老家侍奉爹娘,黄二姑娘和赵三姑娘才不曾见过面。 等到二人见面了,一下子就针尖对上锋芒。 “没想到咱们堂堂的赵家姑娘也成了商人妇,不对,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黄二姑娘打蛇打七寸,陈二爷虽是有骨气,却有商人通病,就是不甚重礼法,好色,妾室多,黄二姑娘一心觉得自己日子不舒坦,全是赵三姑娘当年谋害。 赵三姑娘被气得吐血,却无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句,“陈夫人,我劝你一句,都嫁了陈二爷了,就别三心两意,看不上商人。” 赵三姑娘一派温婉大方,却说着挑唆的话,陈二爷朝黄二姑娘冷了脸。 第一场斗法,赵三姑娘胜一筹,之后二人多次斗法,皆是赵三姑娘稳占上筹。 更在最后一击中,陈二爷和黄二姑娘情分全无,陈二爷甚至违背礼法的娶了平妻。 这种商户人家才有的贵妾说法,赵三姑娘心里很是不屑,但黄二姑娘倒霉,她却是很是乐意的。 可惜她亦不是最后的胜利者,没过多久,黄二姑娘悲愤下逝世,陈二爷后悔不已,崔二表哥也在蛛丝马迹中看到了赵三姑娘的手笔。 崔二表哥惊诧,不敢置信,又对陈二爷后悔不已,他看到黄二姑娘留下的二子,当即做下决定将赵三姑娘所生的两个女儿嫁给黄二姑娘的孩子,来成就佳话。 赵三姑娘得知后,勃然大怒,她当然不同意将两个孩子嫁给她死地的儿子,更何况还有她的小女儿。 长女非崔二表哥的子嗣,二人心知肚明,赵三姑娘也在生了龙凤胎后对这个女儿又爱又恨,随着时间流逝,也不再爱惜,她嫁给商人后,她也不甚难过。 可小女儿不成,是她的心肝肉。 崔二表哥和赵三姑娘因此事闹开,二人打起了冷战。 第四十八章 说合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可这些都不是二人关系不和的关键,而是崔二表哥发现他越来越对赵三姑娘无法容忍了,尤其是赵三姑娘枉顾人命,为了虚荣肆意伤害他人的做法。 崔二表哥喜欢的是纯真善良的赵三姑娘,而不是果真温柔外衣,自私冷酷的崔夫人。 这些终于在崔二表哥将两个无母,父亲又另娶的女婿接过家门的时候,爆发了。 赵三姑娘一面装作悔恨,和崔二表哥和好如初,答应好好照顾两个无母的孩子,却暗地里往死里虐待两个孩子。 甚至差点子折磨死崔二表哥的小女婿,崔二表哥在小大女婿求救下,看到两个孩子凄凉的生活,一下子彻底恼怒了,他放言要休妻。 赵三姑娘骨子里是刚强的,不然也不会撑过战乱,在乱世中谋一条生路,在那样的乱世,真正善良柔弱的人早就死了。 赵三姑娘不过是有一张温柔贤惠的脸。 她和崔二表哥种种不顺下,赵三姑娘也憋不住了。 她承认她不喜欢两个黄二姑娘生的孩子,但她还没下作到会去算计谋划两个孩子,最多就是冷着他们,毕竟无媒无聘的口头婚约,到底没那么见效。 在她看来,将来都回了崔府,崔家宗族能让崔二表哥胡闹吗? 不过赵三姑娘这样的人,终究不算良善人,她到底冷落薄待了两个孩子。 但是陈家两个小孩子也不是简单的早熟。 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就会将计就计的反算计了赵三姑娘。 崔宅的人都知道奶奶不乐意将两小姐嫁给陈家两小爷,尤其是奶奶疼爱的小小姐,所以说奶奶故意给两孩子的被子藏了脏东西,又克扣二人的炭火,冻坏两孩子,然后故意拖延大夫。让人觉得孩子是风寒严重了,然后引发多发症,没了,也是极为正常的。 但是这个正常,却让赵三姑娘冤枉得紧,她出生世家,不算聪明也不会蠢笨得用这等子流把柄的计策。 陈家两个孩子在她手上没了。她就是一百张口也说不清。 还不如等到陈家奶奶领回了孩子。她略施小计,弄没了两孩子的好。 到底是继母谋害孩子,再正常不过的。 可惜崔二表哥不信她。 她做过很多事情,欺骗过崔二表哥太多了。崔二表哥不是不知道,只是忍耐了去。 黄二姑娘的事情,已经是崔二表哥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可惜她终究又让他失望了。 斩草除根绝对是赵三姑娘的风格,除了赵三姑娘自己,没人相信不是她干的。 赵三姑娘看似温柔可亲,骨子却极有韧性,为人刚强执拗。 陈家两个孩子到底是惹怒了赵三姑娘这个沉睡的老虎。 陈家两孩子用苦肉计算计赵三姑娘,害得赵三姑娘和崔二表哥失和。二人夫妻情分全无。赵三姑娘本着反正要背黑锅,不如真的下了死手。 一天夜陈家六岁的小爷无声无息的没了,还是他们刚志得意满的回陈家的头一个晚上,就没了。 陈家新任的奶奶怜惜继子,便让人修葺了两小爷带地龙的屋子。没想到继子们会突然回来,不得不让他们住到了没地龙的院子。 屋里烧了满满的炭火,看起来和地龙一般。 六岁的陈家小爷年岁小,又带着病体,早早入睡了。 九岁的陈家大爷刚为母报了仇,兴奋不已,夜不能寐,便偷偷出了院子,跑到生母的院子哭吊。 没想到一回屋子,就发现屋里不对劲,丫鬟和弟弟都一睡不醒。 后来才发现时二人是中了碳毒。 两孩子刚回府,就死了一个,陈家继室千张嘴也说不清,何况没事在两爷回来修葺屋子,又燃了湿炭火,不是故意谋杀,是什么。 陈家和黄家闹开了,继妻杀人的事儿,很是让一干有继母的小辈后怕不已,御史上书,要明确继室和原配的身份差异,原配子与继室子的差异,以免继母为利杀人,造成陈氏惨剧。 宪宗当即也同意了御史建议,让礼部修订了新的法礼制度,严格规定了继室低于原配,高于妾室,继室子身份仅比庶子高一筹。 外面闹得纷纷扬扬,崔二表哥却失望地看着赵三姑娘,道,“是你干得吧?” “爷,心里认定了妾身,是否是妾身干的有那么重要吗?”赵三姑娘冷笑。 “你心里觉得我让大娘和二娘嫁给陈家是亏待了她们,殊不知这才是帮了她们一把。她们这样的身份,若不是陈兄弟重义气,怕是嫁个官家也难。”崔二郎苦笑。 “哼,我知道爷嫌弃我不如二奶奶,但是两个姐儿好歹是崔家的骨肉。”赵三姑娘听崔二郎贬低女儿,心里很是不快。 “是,是崔家的骨肉,却不过是庶系旁支的崔氏子嗣,不过是商人的女儿,好点的官家都不愿意的。” 崔二郎明白赵氏心中所想,但是他觉得需要打破她的幻想了。 “我是崔无,不是崔阁老的孙子,崔家二郎了。” “爷,别和我斗气了,您是谁,我还不知道吗?”赵三姑娘冷嗤,“崔无还不就是崔二郎吗?” “崔无,不是崔二郎。” 崔二表哥怔怔盯着赵三姑娘,眼神游离悲伤,语气却很坚定,赵三姑娘却听出其中之意。 “二爷,不打算回崔府了?” 崔二表哥淡淡道,“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你们也是回不去的。崔家族规就是另可绝嗣,不收外室子。” 赵三姑娘瘫坐在地上,她突然想起赵家也是有这门族规,但是赵氏子嗣单薄,后来又遇到一个强势的外室子,靠着皇权力量,逼着入了赵氏门楣,这个族规也就成了一张薄纸。 崔二表哥看出了赵三姑娘的想法。他亦是知道赵家旧事,他毕竟有个赵家的生母,他道,“两赵本是一家,女帝事情,那个皇夫逼入赵氏门楣,赵氏就将另一支分了出去。以此来保留赵氏清规。那一支就是赵太后所在的赵氏。而另一支被放弃的赵氏就是皇夫所入的赵氏,亦是你和我母亲所出的家族。” 赵三姑娘陡然明白,回归崔府绝无可能。 失落让她也忘了一切,忘了如何挽回丈夫的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三姑娘不愿意一生只为低贱的商人妇,尤其是崔无的买卖越做越大,受到崔二奶奶所在家族的关注,他们开始疯狂地围剿打压崔无的买卖,而崔府和他们的姻亲却冷眼旁观,甚至还帮着打压。 崔无求过很多人,很多人却避开。 赵三姑娘不年轻了,崔无也不年轻了,人的勇气随着长大而消失。他们重新开始不起来了。 赵三姑娘不想回到比商人妇更卑贱的日子。尤其是未来没有希望。 而这个时候,东京王妃进宫朝贺,请封义妹和亲北蛮,南蛮害怕被北蛮和大胤亲密远超南蛮,会威胁南蛮势力。 尤其是南蛮和大胤通商多年。文化入侵,早就不擅长做战了,他们没有勇气和野蛮人般的北蛮作战。 南蛮也遣使者来访,这个南蛮的左贤王,赵三姑娘也认识,正是当年玮姐儿的亲生父亲。 左贤王喜好大胤女子,赵三姑娘作为妾室还很是得宠,不然她也不能趁着蛮族撤退全身逃出。 尤其是左贤王在蛮族身份尊贵,长相儒雅,喜好大胤文化,并不似其他蛮人一般粗鲁,很是风雅,甚至比崔二爷这个号称世家子的更像江南书生。 他对赵三姑娘温柔疼惜,又擅长把握人心,赵三姑娘不是不曾东西过,不然颠沛流离多年,她跟过很多男人,也不会徒怀了他的孩子,只是年少的赵三姑娘对赵氏和家族充满希望,对大胤朝充满忠诚,作为世家女的骄傲,她哪怕死,也不愿意跟着左贤王回蛮族。 于是她逃了,再求救前未婚夫的崔二郎之后,编造了凄惨无比的过往,回到了大胤,并抓住了崔二郎这个救命稻草。 只是赵家终究让她失望了,大胤朝也终究让她失望了,崔二郎亦让她失望了。 年长的赵三姑娘在市井中生活多年,她突然发现青春给她纯洁和勇气,可青春不在了,傲骨也被现实打磨得全没。 赵三姑娘茫然中又再次遇到了左贤王,左贤王仍然记得这个貌美又特别的美人,他念念不忘多年,却发现她竟然嫁给了他曾经的对手崔二郎。 更奇妙的是赵三姑娘竟然能让崔二郎放弃家族和权势,放下傲骨和兵器,为赵三姑娘做了卑贱的商人。 蛮族人不像大胤人对富商歧视,但是他们骨子里也是认同等级制度的,在他们看来商人对于大胤朝,就像奴隶对于蛮族。 崔二郎牺牲太大了。 左贤王不由对赵三姑娘更多了几分奇妙复杂的趣味。 被身后艰难打磨得赵三姑娘,漆黑得简单,权势地位,金钱宠爱等等这些她从前不屑都是她所追求的。 左贤王觉得这个游戏相当无趣,可一想到这是崔二郎的老婆,崔二郎最爱的人,曾经杀死蛮族无数的崔二郎。 他就从骨子里有种战栗的快感。 左贤王对赵三姑娘很用心,全无仅有的用心,赵三姑娘也在这种隐秘的私会中越发迷念曾经让她不屑一顾的男人。 当崔二郎发现赵三姑娘和左贤王的事情之后,他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怨恨,反而松了口气,这个女人早就挥霍光了他不多的爱,是剩下责任带来的无穷疲惫。 现在发现她另投他人怀抱,崔二郎可耻地发现他竟然惊喜不已。 崔二郎放有情人终成眷属,赵三姑娘却有一种难言的愤怒,她做出了一个让其他人皆不快地决定,她趁着崔二郎不注意,带走了玮姐儿的同时,亦抱走了龙凤胎。 愤怒地崔二郎当即冲到鸿胪寺旗下的理藩院,杀上门来,左贤王自然不放过教训崔二郎。 崔二郎入狱,重孙重孙女落到蛮人手上,崔阁老再气恨崔二郎,总不能让他去死,或者让蛮人养大了崔家子嗣,再杀蛮人。 崔阁老丢不起这个脸,不由请伍敬行这个女婿说合,但理藩院的负责人到底是伍家四郎,这才有了崔阁老请林熙菡帮忙的事儿。 第四十九章结束 - 在古代打酱油的日子 - 旻宁 伍四郎是伍家二房次子,姮氏的夫君,林熙菡做弟媳‘妇’的,不好和伍四郎直说,便约了婆婆晏氏和二嫂姮氏来品梅喝茶,说起了崔二郎的事儿。 晏氏也深知亲家家事,很是同情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崔二郎糊涂了些,到底是你舅家的孩子,这事我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替四郎应了下来了。” 林熙菡朝二嫂姮氏看去,姮氏听婆婆应承了,心里也明白这事儿不大不小,现今蛮族弱势,左贤王又不占理,四郎说合,还是轻而易举地,当即也道,“弟妹放心,崔伍两家姻亲,就算是出了大事儿,我家也没不出手的道理,何况这事儿,蛮人不占理,就算普通老百姓,你四哥当官的,也没的让自己人吃亏的。” 林熙菡听婆婆和嫂子应承下来了,连连谢道,“二表哥的事儿,着实让婆婆大嫂费心了。” “一家人,没得那么客气的。”姮氏不已为意。 晏氏微微试探道,“崔二郎出了蛮族手容易的,你四哥没问题。但赵三姑娘和三孩子是否要领了出来?” 林熙菡微皱眉头,叹息道,“按理说,要领回赵三姑娘母子四人才好。” “只是按外公的意思,崔家能救回崔二表哥,都是看在二嫂的份上。其他人……” 林熙菡话未完,伍家婆媳也明白。 “到底还是苦了崔二‘奶’‘奶’。”姮氏感慨道。 林熙菡默认不语。 “‘奶’‘奶’,外房传报崔家二‘奶’‘奶’来了的。” 林熙菡三人很是惊讶,这说曹‘操’曹‘操’人就到了,崔二‘奶’‘奶’来得实在太巧,下人又道,“说是崔二‘奶’‘奶’刚出京郊别院回来带了温泉馆里的瓜果给‘奶’‘奶’们尝尝鲜……” 林熙菡明白说得这些更是为了不请自来,找的理儿。 “崔二‘奶’‘奶’来。有什么异样来着呢?”林熙菡又问。 现在做了外院管事太太的宛容眼珠一转,琢磨了一下才道,“崔二‘奶’‘奶’和往日一般,没什么异样,倒是崔二‘奶’‘奶’身边伺候的明月眼眶微红,面‘露’不悦,还有清风也几次想要劝二‘奶’‘奶’什么……” 林熙菡听了宛容的话。大概猜测出什么。便让人请了崔二‘奶’‘奶’进屋。 崔二‘奶’‘奶’二十有五,正是‘女’人一生最娇媚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红‘色’大袖罗衫,下身是水红‘色’袭地长裙。颜‘色’有点过于‘艳’丽,可外罩着一深‘色’鹤氅,一下子压住那股子过于张扬的红,反而显得她极冷极‘艳’,成熟中带着一股清雅的魅力。 “给伍二太太和伍二‘奶’‘奶’请安了,许久不见,二太太人都年青了几分。” 崔二‘奶’‘奶’一进屋子,先将鹤氅递给丫鬟,然后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内厢房。给长辈晏氏行了礼,才和晏氏三人寒暄起来。 一番闲聊,崔二‘奶’‘奶’让人送进了些冻梨果子,四人小吃了些,崔二‘奶’‘奶’才直接开口道。“二太太,您知道我的,我也就不给您打‘花’枪了。” 崔二‘奶’‘奶’一开口,林熙菡就觉得有点子不妥,她朝崔二‘奶’‘奶’看去,崔二‘奶’‘奶’朝她点点头,才苦笑道,“我想拜托伍家四兄弟能不能将赵氏两孩子领了出来。” 崔二‘奶’‘奶’果真说明了来意,林熙菡一叹,道,“嫂子,您知道的,这要是领了回去,他们又无生母,怕是要养在您膝下,日后的事儿难说得清。” 古人孩子夭折率高,一般人很少一出生就登基的,尤其是庶子庶‘女’,有的到死都没入家谱。 可崔二‘奶’‘奶’膝下无子,崔家子嗣少,两孩子无生母,不管怎么都是要养在崔二‘奶’‘奶’膝下的,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人故意‘逼’着崔二‘奶’‘奶’将两孩子养在名下,毕竟崔二表哥偏心眼,林熙菡等人看在眼里的。 若是崔二‘奶’‘奶’他日有了孩子,崔家二房岂不是祸起萧墙。 林熙菡的意思,崔二‘奶’‘奶’也明白,她苦笑,“孩子没了母亲,我便是他们的母亲。” 林熙菡惊讶,崔二‘奶’‘奶’这是默认赵三姑娘的孩子承继二房的产业。 “舅父舅母知道吗?” 崔二‘奶’‘奶’摇头,“我无子无嗣的,二爷又不喜我,没得占了位置,不干事儿的。” 林熙菡心里一酸,崔二‘奶’‘奶’是被旧事伤到了。 “二嫂,崔家是不收外室子的,孩子领了来,舅父舅母也为难得紧。”林熙菡劝慰。 崔二‘奶’‘奶’还是继续摇头道,“没得为了外人,将二爷的子嗣丢了的。” 崔二‘奶’‘奶’说的心灰意冷,林熙菡心里也冷,心里明白怕是崔二‘奶’‘奶’受了旁人闲气,林熙菡朝姮氏和婆婆看去。 姮氏这才道,“赵三姑娘如今成了左贤王的宠妾,咱们再得理,也掌不住旁人趋炎附势。” 崔二‘奶’‘奶’明白赵三姑娘和崔二郎分开,不过嫌弃他没权没势罢了,遂道,“人各有志,我这边也不为难。只是崔家的孩子不能留在外面的。” 姮氏这才笑道,“二‘奶’‘奶’是明白人,龙凤胎崔家稀罕,左贤王那是男人就不会稀罕旁人家的孩子,至于赵三姑娘的长‘女’,人家毕竟是左贤王家的孩子,和父母兄弟在一起,总是好的。” 姮氏说完,崔二‘奶’‘奶’‘露’出一抹子苦笑,暗想,“男人不会稀罕旁人家的孩子,自家男人却为别人的孩子弃了家,抛了妻,如今却差点子丢了命。” 林熙菡这边提及崔二郎,崔二郎坐在地窖里也想着崔家和崔二‘奶’‘奶’。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已经成全了赵三姑娘和左贤王,赵三姑娘为何还带走他两孩子,就像他不明白赵三姑娘为何明明逃出蛮族,想和他在一起,不在乎权势地位,却在多年后,重新回到蛮人怀抱一样。 但是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家庭的思念,对崔家兄弟的思念,以及结发妻子崔二‘奶’‘奶’的思念。 这么多年了。崔二郎不是没有后悔,不是没有思念家人,更不是爱赵三姑娘超过崔府所有人。 只是曾经他是怜悯,他是同情,他是觉得自家是赵三姑娘唯一的依靠,而崔府没有了他,还是如从前一般。 他想得简单。他想等崔府同意接纳了赵三姑娘亦或者赵三姑娘日子好点。他再回崔府。 只是他发现他回不去了,尤其是他和赵三姑娘真的在一起了,赵三姑娘生了他的孩子,崔府不会要这样的污点时候。他清楚他回不去了。 他才极端的难过,放弃了一切挣扎,老老实实地跑去经商,踏踏实实地跟他的责任,依附于他的赵三姑娘好好过日子。 只是他再次发现他成了个笑话。 赵三姑娘不是无依无靠,柔弱可怜,相反坚强能干,心机深沉,他还在最后成了她的拖累和绊脚石。 所以他很知趣的成全了赵三姑娘。这个他保护了七八年的弱‘女’子。可他不明白赵三姑娘为何如此地恨他? 明明是她找揪到他,求救于他,甚至连在一起,也是她算计了他。 崔二郎坐在地窖想了很久,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 直到左贤王让人将他放了出来。撵出了理藩院,崔二郎才恍然大悟,穿过冷笑的赵三姑娘和左贤王,拉过崔二‘奶’‘奶’的手,相携而去。 “要是我,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二表哥这样的男人。” 白霜霜坐在奇铭轩的长廊上,折断了腊梅枝,仍在了石桌上道。 林熙菡静默不语,她心里也暗想,若是她怕是很难有肚量原谅了二表哥,但是能够原谅二表哥的崔二‘奶’‘奶’才是真正有大智慧和大肚量的人。 “九娘,别像个哑巴似的,你说说看二表嫂真的会将姓赵的两龙凤胎养在膝下吗?让两孩子挡了自己孩子的路,二表嫂到底有多傻啊?要是我,一定会……” 林熙菡反白眼,不接白霜霜的话,道,“你都快离开大胤,去北蛮和亲了,难道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这不是和你沟通感情,聊天来着吗?”白霜霜嬉皮笑脸道。 “好吧。” 林熙菡很难理解白霜霜这样的人,二人以前也算是死敌吧,林熙菡就算长大了,知道不能为了小时候的事情和白霜霜小‘鸡’肚肠,但是到底不大好意思,说得来。 可白霜霜却是个厉害的,她和林熙菡不仅不尴尬,反而在崔表姐有了身孕后,成天找她沟通感情,东家长,李家短的,林熙菡有些无语。 林熙菡又自顾自地的做事情,白霜霜有些无聊,“你说要是崔二表嫂有了孕,龙凤胎岂不是……” “你话本看多了,你说的那些都不回存在的。” 林熙菡不雅地朝白霜霜白了一眼,“二表嫂要是真的认养了龙凤胎,必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嫡子嫡‘女’,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为难他们,好好教养他们。至于家产这类的,长辈在,不分家,估计龙凤胎结婚生子,家还没分。再来赵三姑娘算是无媒苟合的外室,龙凤胎就是通‘奸’子,就算养在二表嫂膝下,当做嫡出子嗣,也不过好听罢了,没什么家产继承权的。尤其是崔家家训上面写得极清楚,就算崔二嫂无子,龙凤胎也做不了嗣子。” 白霜霜讶异,“可是大胤律法上……” “崔家的产业都是祖产,没什么‘私’产。” 林熙菡一说,白霜霜这才想起这事儿,祖产代代相传,皆是有继承权,无买卖权,违背祖宗法律,是分毫皆无。 “这世家……” 这些白霜霜无语了,不在八卦。 林熙菡将她准备好的契书和首饰‘交’给了白霜霜,“你如今不是白霜霜了,作为崔府的政敌王家‘女’,你和亲北上的时候,我们皆不好给你添妆。这里便是我的添妆礼。”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4020手机版阅读网址:m.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