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紫气 诗曰:浑沌乱分乾坤平,凡尘仙陨乱象盈。 擢手挥壤点外物,朱口衔草辨明清。 鹿角中原干戈定,三五治世华夏兴。 造化会元功不再,今人徒凭《山海经》。 天际卷起乌云,像一片黑压压的大军般弥漫上涌,顷刻铺满整个苍穹。星光不见,月影迷踪。两股透明气流不知从何而生,聚集、交织、奔涌,相向急动,裹挟着空气中的尘埃,在某点四散崩裂,裹挟大片空间,像是硕大巨茧一般吞天掠地。这巨茧飞速急转,如同平静河面下危机四伏的暗涌,周遭却一丝波澜也无。巨茧表面,气流似有似无地跳动,好似有巨大的妖异正化茧生出。地上的细砂绕着那团气流飞舞、延伸,混合着零落的树叶朝着中央狂奔。气流扭曲空间,如膜一般将内部包裹,而那奔腾不息的巨茧中央,却有三人凭空直立,衣衫在强风中猎猎飞舞,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好冷,陆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拖着行李箱迎风向前,丰都很小,陆离却不知道自己该走到哪里。 正在陆离踟蹰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一个算命先生,在丰都,这样打扮的人在街上总是很常见,陆离却从来没兴趣过去问卦,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吃,谁知道算得准不准。况且,陆离是不信命的。 谁知道擦肩而过时,那个算命先生却止步叫住了陆离,陆离心下厌烦起来,难道遇上一个职业坑骗师? 那算命先生仔细看了看陆离的样子,便连连摇头:“奇怪,真是怪事!” 陆离懒得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ㄨ】那算命先生却不罢休,又绕到陆离前面拦住了他,开口问道:“小兄弟别急着走,可否告知你的生辰八字?” 陆离笑了,这骗子的技术未免也太拙劣:“半仙,我这刚被赶出来,还真没钱给您骗,您还是另谋财路吧。” 算命先生却一脸严肃,好声回道:“小兄弟,别误会。我见你骨相异于常人,只想要你的生辰八字,你想听就听,不听就走,钱,我一分不收。” 陆离被缠得没办法,想到自己身上确实已经身无分文,他要骗又能骗自己什么呢?于是就报上了自己的生辰,笑看这算命先生如何演下去。 算命先生拿出命盘一拨,又问了陆离一句:“你确实是1993年阴历5月9日卯时所生?” 陆离点了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算命先生霎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陆离站上前一看,只见那命盘分别停在“刃、厄、孤、破”四个字上。 算命先生仰头叹了一口气,拍着陆离的肩道:“这可真是我前所未见的四煞星命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离摇了摇头。 “刃字当头、厄犯六亲、孤偶行身、破魔逢妖。”算命先生看着命盘说道,“按照这个说法,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件稀奇事。” 陆离听完,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得,终于要骗钱了吧,不如陪他做戏到底,看他还有什么花招,于是装出一副无比担心的样子对那算命先生说:“求半仙救救我,求半仙救救我。” 本以为那算命先生会开始支招骗钱,谁知道那算命先生只留下一句:“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就转身离开了,反倒是搞得陆离莫名其妙。 不管了,这老头真是神神叨叨,还是赶快想想自己要去哪儿吧。 陆离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街上全是满脸愉悦和兴奋的游人。也对,今天是鬼城庙会,正是丰都的旅游旺季。唉,这车水马龙的丰都,哪里还有原来的阴森气息,就算是鬼城庙会也搞得像元宵节赏灯一般。现代化的都市发展下,丰都已不再是当年的“酆都”了。高楼大厦,商业景区,毫无新意。 这样的丰都,让陆离感到失望。那喧嚣的人群也衬得陆离格格不入。 今年刚大学毕业的陆离因为对丰都“鬼城”的兴趣,慕名来到丰都寻找工作。可他没想到,自己连一份工作都没有找到。其实自己会选择来这儿,也是因为爷爷从小就给自己讲了不少的鬼神传说,并告诉自己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鬼城”丰都看看。谁知道,想象中的鬼城,也只不过就这样罢了。 如今,陆离已经在丰都呆了不少时间,不仅工作一直没着落,身上钱也花光了,连房租都交不起,今天还被房东直接赶了出来。没有住处的陆离只好在街上游荡,在这热闹的“鬼城庙会”节日里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打起精神,陆离三两下窜出人群,顺着城郊走去,那里有个清静的小公园,也许今晚可以暂时凑合一下。 不知怎的,陆离总觉得今晚的天异常的黑,以至于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来照明。见鬼,那么黑就罢了,怎么气温也那么低,陆离整个人冻得发抖,可是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风的吹动。眼见着就要走到小公园的门口了,陆离加快脚步,埋头直冲。跑到一半,陆离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气很静,静得渗人。 陆离停下脚步,往后一转,咦?没人?真是活见鬼,陆离摇了摇头转回身,眼前的诡异景象让他再也迈不动一步。 不远处,一股风暴急速飞转,风暴中央,竟有三个人凭空而立!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陆离僵在原地,慌忙揉了揉眼睛,可是,他没有看错,半空中,真真切切站着三个大活人! 那风暴中央身披黑色长袍的男人侧身站立,鸦色长发随风飘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冰冷。长袍半遮住他的臂膀,露出一身银色镶边的玄色战甲。身材挺拔伟岸,像是一杆傲睨万物的长枪,散发着锋利无比的杀气。 与他相对的却是两个年轻女孩。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身型纤瘦。她的斜后方是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似皎皎寒月,亭亭玉立,显得清冷而又优雅。 男人脸色阴沉,如刀的目光紧锁着高挑女孩,双手握拳,俊颜紧绷。 而那两个女孩却丝毫不显畏惧,直直迎向男人的目光。 “卧槽!”陆离忍不住惊呼出声。 空中风暴骤停,半空中的三人同时看向陆离,之前诡异僵持的氛围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眼中浓浓地敌意与轻蔑。 对上那双似乎会噬人的眼睛,陆离不禁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刹那间,那男人手中突现一把极窄却极长的刀,那刀泛着银灰色的光,朝着陆离就横切过来。与此同时,那高个女孩突然空中一个移位,挡在男人和陆离之间。“哥哥,他不过是凡人,何必波及。” 男人见她阻拦,便放下手说:“我不对他出手也可以。但仓舞,你得跟我走。” 陆离怔在原地,浑身冰冷,刚才的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那个奇怪的男人怎么突然就出手杀人?陆离又看了看男人手中的长刀,心里一阵慌乱,没想到这一眨眼之间,自己就差点进了一趟鬼门关,多亏了那个叫“仓舞”的女孩帮自己躲过一劫。可是,他们都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听到那男子的话,绿衣少女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呵,”仓舞冷笑:“哥哥,百年不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话刚说完,她利落地一个转身,竟大大方方地把陆离亮在那男子眼前。 情势急转直下,陆离顾不得发呆,在那男子的掌中亮光汇聚之时抱着脑袋狼狈乱窜。身后的灼热越来越近,只在片刻,陆离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到一边。他在巨响和地面的震颤中滚了几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移了位,喉咙一甜,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第一章:诗歌 “呀,脏死了。【ㄨ】”陆离忍着痛仓皇爬起,对上了绿衣少女弯弯如月的眼眸:“看来小舞说的一点儿没错,你们凡人都是蚂蚁。” 陆离这才看清绿衣少女曳地裙摆上的点点血渍,脚踝上坚韧的藤蔓缓缓松开,回到她宽大的衣袖里。陆离回头,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深深陷下去,四周草木俱焦,空气里有焚烧的焦糊气味。 “差点死了么……”陆离喃喃自语,要不是刚才脚下有个力量猛地扯了一下自己,现在自己恐怕已经变成灰烬了吧?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高温烧灼变形,一扯便成了碎片。 “哥哥,我可没对他出手,”仓舞板着张脸,说起话来却是无比气人:“妹妹管教无方,先给哥哥陪个不是。” 陆离把目光转向对着可怕男子做鬼脸的绿衣少女,一时只觉无比后怕。 “哼,碍事。”高大男子瞪着地上的两人,掌中光芒再次闪烁起来。 “哥哥,他不过一介凡人,需要下此狠手吗?”仓舞抬手,便有光芒漂浮在她的双臂之上,像是舞娘轻软的水袖一般。她当空转了一圈,身姿美好如壁画中的飞天。纯白色的光点在她身体四周绽放成花朵形状,美艳中隐隐有凌厉之势。 “看到不该看的,他就得死!”男人满眼狠戾:“你跟我走。” “不可能。” “那可由不得你。”男子的身影陡然消失,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仓舞的后面。仓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腰肢一扭,看似柔软的水袖剑一般直向对方面门飞去。男子抬手接住,绽放在仓舞四周的花朵同时射出短剑,白色的光芒与剑身融为一体,如冰雪一般清亮。 男子眼见避无可避,冷笑一声后再次凭空消失。水袖在空中妩媚地挽了几个剑花,与短剑一起攻向另一个方向。 男子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难以察觉,几个起落都避开了仓舞的攻击,眼见就要到她近前。仓舞不退反进,像是灵巧的水蛇一般攀上他的脊背。水袖凝成纤细锋利的刀刃,毫不迟疑地刺向男子眉心。 那个男子居然冷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仓舞一怔,刀刃寒光一闪,生生停在男子眉心处,划破血肉,再难前进一丝一毫。 男子抓住时机,红色光芒自指尖流出,在仓舞的胸口处一闪。【ㄨ】仓舞足尖点地急急后退,竟是来不及,只感到伤处窒息般的一痛。 “优柔寡断,”男子收回手,令人窒息的红光一闪而灭:“这会要了你的命。” 仓舞脸色惨白,围绕在身旁的花朵开得更盛,每片花瓣上竟然都长出冷冽的刀锋。一时间清光逼人,仓舞的水袖无风自动,恍惚中就是个绝世独立、飘渺出尘的仙子身影。 没等陆离反映过来,仓舞的身影已经隐在光芒里。唯有凌厉的花朵成包围之势,旋转的刀锋眨眼间已到男子近前。他双手捏了个诀,双目红光骤现。狂乱的罡风冲乱花朵的攻势,一只长毛巨爪从仓舞背后的天际探出,化爪为拳对着仓舞后心打去。 “朱厌之爪,小心!”陆离身边的绿衣少女急急飞起,藤蔓自两袖探出,迅速向朱厌的巨爪掠去。藤蔓缓下朱厌的速度,仓舞尽全身之力向旁一跃,巨爪堪堪贴着她的鼻尖擦过。 狂风乱作,空间好似在一瞬间完全扭曲。天幕被撕开一个大洞,乌云乱飘,月亮的影子不安地晃动着。星河在波动的空气里苦苦挣扎,仍被空中的大洞全数吸了进去。 陆离双腿抖如筛糠,顾不得砂石乱飞,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想找地方躲藏。 仓舞的哥哥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绿衣少女身后,大掌一挥,少女已经像是破碎的风筝一般被甩到一边,直直往地面坠下。火焰爬上她的裙角,肆无忌惮地舔舐她的皮肤。 她正巧落在连滚带爬想要逃跑的陆离脚边。 陆离一愣,连忙七手八脚地拍灭她小腿上的火焰。少女痛呼的声音转小,陆离的双手已是疼痛难忍。只见方才还如弯弯如月的两只眼睛此时痛苦地紧闭,腿部细白的皮肉已经被火苗撕扯得血肉模糊。 “甚好,一并解决了吧。”无穷无尽的杀气在男子的眼角眉梢流淌,自眉心处蜿蜒而下的血痕让他硬挺的面颊显得更为恐怖。红色的光芒在他掌中凝成一把战刀模样,炽热的火焰在他的刀刃上熊熊燃烧。 他举起刀,对准了地上的两个人。陆离扑到少女身上,咬牙准备承受这灰飞烟灭的一击。在浩浩荡荡的火焰倾泻下来的时刻,陆离只觉脊背灼痛,四肢百骸的鲜血似是沸腾起来。快到极限之时,空中传来女子的一声闷哼,火焰方向骤然一转。 大地剧烈摇晃,陆离在颠簸中血气翻涌,腹中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是幻觉?是梦境?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和刚才迥然不同的景象。这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厅堂,隐隐有光从高大的窗户外面投射进来。门窗紧闭,房中黑色的巨大帷幕却妖异地摆动着。 这里和自己与爷爷的山下小屋有些相似,却显得更大更华丽。这是哪里?陆离抬头四望,惊惶中冲向大门。我已经死了吗?这里是阴曹地府?仓舞和绿衣少女现在怎么样了?那个恶鬼一样的男人在附近吗? 陆离全身冷汗,用力推动大门,却发现门竟是从外面反锁着的。 “被娘们连续救两次,你小子也太差劲了吧?” 陆离转身,有一个身影从帷幕的后方出现。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步,想确认这间屋子中间是否摆放着巨大的镜子。 因为走过来的那个人,看上去就是他自己。 “……你是谁?”看着对方散漫的步伐,陆离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自己。虽然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材,这个人的气质却和自己迥然不同。他的每个眨眼都带着让人避无可避的邪气和戾气,嘴角嘲讽的微笑则暗示着猎豹一样的危险。 男人走到陆离近前,对着陆离抬起右手,全身“倏”的冒出黑烟,将身体的轮廓完全覆盖,黑烟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游弋到陆离的脖子上。 陆离在眩晕中伸手反击,对方却不受影响地把他越举越高,黑色在他身上流动,眼前的人俨然变成了一团黑影。 陆离觉得缠在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他本能性地用手去抓脖子上的那团黑烟,但是摸到的只是自己紧绷的脖颈,黑烟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像是一条长蛇一样在陆离的脖颈上越缠越紧。眼前的景象疯狂地晃动,胸腔里好像被塞进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 黑影像是不耐烦了,恶狠狠地把陆离摔在地上。在他大口喘气的同时一只脚踩上他的小腹。“呃……”陆离的上半身猛地蜷起,肺部的每一次震颤都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 “真是让人失望。”他一脚把陆离踹到高高的堂柱上,陆离落到地上,噗地吐出血来。闪烁的视野里他看到影子向他逼近,陆离努力翻了个身,想要离他更远一些。 “想逃跑?”黑影轻而易举地把瘫倒在地上的陆离拎起来,一脚踩在陆离半跪的膝盖上:“懦弱的小鬼。”骨骼碎裂的疼痛让陆离的身体僵直地后仰,男人看着他抽搐的脸颊嘲笑:“就这点能耐?没用的废物!” 在他喘息的空档里,黑影又一脚踩在陆离完好的另外一只膝盖上:“这是对你这么多年懈怠的惩罚,今天我就让你好好享受一下。” “不要……”陆离的两只眼睛凸了出来,冷汗像是流水一样在地上汇成一滩。疼痛哽在胸前,连呼痛的声音都几乎没法发出来。有奇怪的动物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过了许久陆离才知道那是自己。 “你看,被关在这个破地方的我都能把你打成这样,”黑影把陆离的脸对到自己面前:“一旦被放出去,我的力量还要强百倍千倍呢。” 黑影的放光的双洞里闪着残暴的光芒,趁着陆离毫无准备,他猛然单手掰断陆离的手腕,欣赏着陆离脸上痛不欲生的表情:“不想死,就求我借给你力量。” 他瞟了一眼窗外:“你不想让那两个小娘们死吧?” 陆离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只有骨头刺在皮肉上的尖锐痛感提醒他一切都没有结束。“只要放我出去,你就能拥有无上的力量,”黑影邪气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到时候谁生谁死,还不是你来决定?” “受这样的折磨,很痛苦吧?只要求我借给你力量,一切都会过去的。到那时,无人能敌。”他满脸都是残暴的愉悦:“我让你杀人,你就得给我去杀,”他把手移到陆离的另一只手腕上,欣赏够了陆离脸上惊惶和畏惧的表情之后再次用力:“我要你放火,你就不能迟疑。” 他把手移到陆离的肩膀上:“考虑一下,嗯?” “不要……”陆离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嗯?” “不要……”陆离竭力瞪着邪恶的黑影,用尽全力摇着头。 下一个瞬间,他的肩膀就被男人卸了下来。 “这是拒绝的后果。” 他卡住陆离的另一个肩膀:“再说一次,考虑得怎么样?” 快要晕厥过去的疼痛中,陆离的眼前闪过农家小院。他知道,有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家笑眯眯地坐在某间院子正中,捋着胡子叫他过来吃饭。 “爷爷……” “小子,你这一辈子都要记住:永持本心,勿做恶事。” “倘若有人对我恶呢?” “忍。” “若忍不住呢?” 爷爷笑了,拍拍陆离的脑袋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爷爷去世。陆离背着行囊离开山下,被送去孤儿院,在那里度过了寂寞的十年。孩子的邪恶没有底线,更别提没有爹娘管教的孤儿们。在那间孤儿院里,他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始终存着善念和本心,谨记爷爷的“忍”字。最后能被人资助到上了大学,也是这个原因吧。 疼痛中,陆离的思绪飘飘忽忽的。竟然想到了幼时种种。要死了吗?他无奈地笑了,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窝囊地交代了?二十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你笑什么?”黑影觉察到陆离的变化,陆离的下巴猛地被捏住,黑影头上的烟渐渐散去,陆离又对上了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陆离摇摇头,惨白的笑容还挂在嘴边。 “快点求我给你力量。” 陆离几乎说不出话,仍尽自己所能拼命摇头。这是他第一次直视男人的眼睛,下一秒钟他就感受到那双墨黑的眼睛里风暴一般的愤怒。 肩膀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在嗡嗡作响的知觉中,陆离发现自己飘在空中。下一个瞬间他狠狠落在地上,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因为剧痛在颤抖。 男人往窗外看了一眼,玩味地冷冷一笑:“啧,看来那小子是不会放过你了,这次不让你走也不成了。”他拖着陆离的脚往门边走:“也罢,老子就给你个做英雄的机会。” 大门打开,新鲜的空气猛地扑了过来。 “别给我轻易死了。” 陆离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躺在自己身旁绿衣少女昏厥过去的脸庞。身上的疼痛逐渐缓解,他有力气撑起上半身,却看到十步开外的地面上,男子已经把燃烧着的刀架在仓舞的脖子上。火焰明明嗜血地跳动着,却无法伤害她一丝一毫。 “跟我走!” 仓舞决绝地摇头,她脸色苍白,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第二章:李杨 “放开她……”陆离挤出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气力,努力撑起身体。 “还没死?”男人冷哼,神情不耐。 他的衣袖无风自动,不拿刀的手法诀紧握,周围顿时光芒万丈,倏忽之间幻化为长矛,裹挟着疾风闪电,带着开山斩海之势向陆离逼来。刚一触及,陆离整个人便向后飞出,跌出老远,喉口腥甜,大口鲜血四溅开去。浑身更觉剧痛,体内气血翻滚,仿佛要破体而出。 男人挂着残忍的笑容,赤色火焰在他的掌心跳动。狠狠一握,瞬时火光大盛,热浪滚滚,半边天幕被染得绯红,炽热的浪海中隐现似虎若狮的狰狞面目。 陆离趴在地上,鲜血淋漓,竟是疼得满身大汗。 竭力抬头,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焰火中心的仓舞。她已闭上眼睛,神情哀恸。 狂风肆意,沙尘飞扬。天际间的乌云翻涌不止,其间隐现穿着破烂甲胄的狰狞骷髅。电光闪烁,雷声轰鸣,炽热的火浪化身狮虎张开血盆奔腾着扑向陆离。 一片火焰之中,突然升起一道青芒。 男人大吃一惊,却见青芒璀璨,一时之间竟生生压下火光。 陆离渐渐漂浮起来,全身抽搐,肌肉扭曲,缩成一团,七窍流出血水。青色光芒越来越盛,蜷缩的身体展开,在半空中傲然伫立,瞳孔猛然一睁! 仓舞一怔,空中的身影似乎和脑海中的某个影子重叠起来。 一束青色精光射出,如利刃般将火浪劈作两半,将那狰狞的骷髅猛虎撕裂开后,直奔男人而去。男人面露诧异,反应不及,却伸手将仓舞推离原地。说时迟那时快,青光直射而来,夹杂着凌厉的气势,撞向焰火中心的身影。 男人浮在半空中的身体失去平衡,下坠几米后拄着手中燃烧着的战刀站起。刀随手行,脚踏七星,凌空御风,霍然刺天,口中吟咒,黑云重聚,一道无比巨大的火柱自天而降,顺着长长刀身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势头,劈向青光。 隐约中,一个浴血的身影,从青光中直落而下。 不待男人反应,纤细的身影一闪,他只觉脖颈一凉,仓舞的刀刃不知何时贴了上来。 男人一震,正待动作,那细薄的锐利已经切进肉中。 “别动,”仓舞气息不稳,却将刀刃握得极紧:“让……我们走。” 男人缓慢地,抿了个冷漠地笑容。 无尽的黑暗。 一时似乎全身在火中烘烤,汗如雨下,口干舌燥;一时又好似坠入冰窖,浑身颤抖,四肢冰凉。渐渐感觉周边有身影在光亮下影影绰绰,来来回回;耳边似有人喃喃细语,却听不清晰。亮光不再,黑暗再次笼罩。他极力保持清醒,却昏昏沉沉失去知觉。 一只手缓缓落在他的脸上。 陆离猛然将头抬起,看见的又是隐在黑烟里的那张脸。 “别过来……” 陆离慌张地向后爬去,眼前的这个人,无疑是自己永远的噩梦。 不知为何身处悬崖,周围长着奇异的连体树木,叶深绿,状如桑,边缘有齿,缀着点点红花,鼻尖是奇异的香味。狂风乱吹,陆离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崖角,几乎退无可退。 那团黑影不紧不慢地向自己飘来。 树木上长,直冲霄汉,树干宽阔,根系探出土地,拔地的气势似乎要将石砾生生撕开。咬了咬牙,陆离用双手向崖壁猛地一推,整个人向崖下坠去。 临坠落时,入目的是一片耀眼的猩红…… 不知过了多久。 陆离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点点烛光,迷茫间只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你醒了!” 陆离侧目去瞧,绿衣女孩神情略显憔悴,见他醒来,微微一笑。 “感觉如何?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她的长发飘将下来,遮住大半面容。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到这儿来?晃了晃脑袋,一阵剧痛袭来,陆离不禁轻哼出声,左手探向痛处,这才发现脑袋正被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缠绕着。 “别动!”她皱了眉头:“伤口还没长好,乱动会痛的。” 她轻轻拉过陆离的手,想要重新放回被褥之中。 “不要碰我!”陆离想缩回手,抽动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我叫小艾。”女孩置若罔闻,又将被角朝里掖了掖。 她立起身来,理理衣衫,盈盈一礼:“谢谢你救我。” 陆离有些害怕,一脸防备,只是盯着她瞧。 “你们到底是……” 小艾温和笑笑:“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心下不定,陆离胡乱打量起房中物事来。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床上,不知盖得是何种被褥,又暖和又轻软。床边不远处放着一张朱漆书桌,散发着庄严气息,大抵有些年头。桌角摆个炉子,中插几束熏香。桌边置了把椅子,椅把上雕着些什么纹路,与书桌倒是相得益彰。房内光线黯淡,再往深处便看不清楚。回想那日情景,心下一阵寒意。那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还要那一团黑烟一样的疯子……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陆离看了看微闭的门,身上伤处好似已不太疼了,试着挪动下身子,朝外探去。伤口突然牵动起来,痛入骨髓,按捺不住地叫出了声。 “乱动什么,不想好了是吗?”陆离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略显淡漠的声音,他虚弱地抬起头,看着古朴的雕花门口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在向自己走来。 是她?那个站在空中的女孩!陆离挣扎着还想要起身,却被走近的人用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按回了榻上。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安然淡雅得像一汪淡蓝色的湖水,一身束腰的月白色连衣裙及膝,腰上缠着层层轻白的薄纱,下摆淡淡地展开,像水的波纹一样平静自在,一张白皙的脸上似乎涂了些淡粉色的胭脂,给有些冷淡的脸庞衬出些柔和的生气。 陆离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美丽的身影,不期然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就好似着了魔一般,感觉自己像是望进了一口幽深的古井,被深深地吸了进去,那平静清澈的水里藏着一弯明月,透出点点清淡冷冽的光,让陆离在初夏的四月里也不禁感到丝丝寒意。 她到底是什么?陆离的心思在一瞬间千回百转,最终却什么也想出来。 “躺好。” 陆离的思绪被这清冷的声音拉了回来,扭头看着仓舞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木桌,顺手拿起上面一个古朴精美的木匣,再回身向自己走来。他愣愣地看着仓舞从木匣里拿出了一些纱布和药品,他突然就回过神来,这是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仓舞刚伸出手,陆离便不自觉往后一缩。 “你……” 仓舞低低开口:“别动。” 她漂亮的睫毛低垂,手指微凉,很平静却很认真地为他换药。 “……你们到底是谁?”疼痛让他的声音有点飘。 她似没有听到一般并不回答。 “……那天是你们救了我?” “嗯,差不多。”仓舞一边给他换着纱布,一边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那你的名字呢?仓舞,是叫仓舞吧?”陆离记得那个阴鸷的男人这样叫过她。 仓舞一时有些疑惑,不过也答了一句,“嗯。” “哪个cang?哪个wu?”陆离忍不住惊奇地问道。 “随意。”仓舞一边给陆离换头上的纱布一边随便地回了一句。 随意?名字也可以随意么?陆离一怔,眼前的这人如此高冷,让人无端觉得害怕。但时不时能看见那双拿着纱布在自己头顶动作的手,感觉到那青葱白玉般的指尖缠着一层层的白纱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包扎,又生出一丝温柔来。 “那……仓舞你是神仙?”陆离试探地问了一句。 仓舞手上动作不停。 “嗯……还是……还是妖怪?”陆离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又接了一句。 仓舞仍没开口,等到包扎完毕,净了手,把木匣收拾好放在一边。 “先说说你吧,”仓舞淡淡开口,“谁派你来的?” 第三章:冬晴 陆离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没人派我来啊,我就是个普通人。” 仓舞眼神凉凉地看着他。 陆离咽了下口水,迎上那个冰凉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嗯,我叫陆离,陆是陆游的陆,离是离开的离。我以前听说过鬼城丰都的许多故事,对怪力乱神什么的一直很感兴趣,大学一毕业就来了这里,想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工作。额……可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身上带的钱也差不多花光了,还被房东赶了出来。” “说重点。”仓舞冷淡地打断了陆离的话。 “额。”陆离有些愣住,“那天晚上我没地方去,在街上乱转,不知怎么地就遇见了……” 话未说完,仓舞纤手一台,陆离突然“啊”的一下,整个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抬了起来,浮在半空,眼瞧着离房梁越来越近,他扭头用惊疑的眼神看着仓舞。 而仓舞依旧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究竟是受谁指使的?”她显然对陆离失去了耐心。 这下轮到陆离不忿了,自己好心救人却被刀砍又挨打,换来的竟是她的这般对待,不由喊道:“我不说过了么,我就是个普通人,一个穷小子,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普通人?”仓舞将陆离又举高了几分,“既然是普通人,怎会看得见我们?” 陆离在半空中满头疑惑:“三个大活人浮在半空中,瞎子也能看见吧?” “就算你拥有千中无一的见灵体质,你又是如何生生接下那人全力一招的,还一招将他逼入绝境?”仓舞继续发问。 这个问题把陆离也给问住了,支支吾吾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眼前一黑,然后……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仓舞的脸庞泛起一丝疑惑。 “没错……”陆离咳嗽了几声,“接着醒来就看到那个男人要带你走,当时脑中一片混乱,只想着要阻止那个人。” 陆离吃力地向仓舞解释,头上的纱布慢慢渗出血渍来。 仓舞眼看陆离伤口快要裂开,便轻轻放下右手,陆离慢慢从半空漂回了床上,捂着胸口喘气。 “得罪。”仓舞看陆离毫无反抗之力,又想起那晚一战,他确实险些被那男人杀掉,心中便有了三分相信,只是不知陆离口中所说的“梦”和那晚他的神秘力量有什么联系,便又问:“这么说的话,那股力量,你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 陆离见仓舞开始相信自己,定了定神,说道:“没错,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然后……” 仓舞看向陆离,显然是对陆离后面要说的话充满好奇。 令她遗憾的是,陆离想了半天,最后说道:“不行,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仓舞正要再问,猝不及防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咦?小舞你在这儿啊,刚刚我还找你呢。” 一身绿色纱裙的小艾双手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跨了进来,那托盘上盛着几样冒着热气的粥菜,看起来清爽可口。 小艾脸庞微红,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小女生的天真和单纯,对着陆离微微一笑,随即将托盘放在了木桌上,慢慢走到陆离床边,看了看陆离身上包扎的伤口,扑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对仓舞说道,“小舞,他的伤都包扎好了?让他先吃点饭吧。” 仓舞没有说话,将手中的木匣放在一旁,微微点了点头。 陆离被小艾搀扶着走到了木桌旁坐下,短短的一段距离却也费了好大的劲儿,想不到自己伤得这么重。 “先喝点粥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做了些清淡的。”小艾一边说着,一边将碗筷递到陆离的手中。 “也好,药也都换好了,你就先吃点东西。”仓舞静静地坐在陆离的对面,背对着他,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离看着这个淡漠的背影,心里升上一些莫名的感觉,一时有些失神。 “嘻嘻,还看什么呢?”陆离听着这个清脆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回过神来,动手扒饭。 “小艾,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看着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陆离觉得似乎要比仓舞好相处一些。 “嗯,小舞也说好听来着……你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小艾脸红红的,不失欢快地说道。 陆离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仓舞她不是人,那小艾……可是看着小艾天真活泼的脸,直接问又太过莽撞。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诡异极了,他一个凡夫俗子,突然陷入这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件里面,眼前的两个女孩儿似乎救了自己但是身份不明,再想到身体里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更是诡异到可怕…… 陆离和小艾不着边际地聊着天,不紧不慢地终于将一顿饭吃完了。 这时陆离终究忍不住发问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你们,还有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吧?” 小艾望向仓舞,仓舞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聪颖的小艾当下便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确认了仓舞的眼神之后,将碗碟收进托盘里。 “哎,陆离,你应该听说过神仙和妖怪吧?”小艾坐在陆离身边,眨着眼睛问道。 “当然了,这是常识吧,上古神话什么的,可是华夏文化的一部分,何况我也是中文系,对神话体系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小艾缓了缓,犹豫了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正色对陆离说道:“没错,我们就是你所说的‘体系’中的一部分。” “什么?”虽然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陆离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你的意思是,你们是神仙?” “怎么,不相信啊?”小艾小手一招,窗外的枝蔓像是吃了激素一般向屋内蔓延,绕着陆离疯狂生长。 “我信,我信!”陆离这两天看到的奇观已经够多了,这会儿就算再考虑什么科学常识,恐怕也无法说服自己,眼下只有先接受事实,再慢慢让自己习惯,陆离便向二人确认:“这么说你们真的是神仙?” “不完全是,”一旁的仓舞突然发话,“我们身上存有神格,但是如今生活在人界,平时和一般人无异,但是我们一旦显露本体,进入半神半灵,普通人便看不到我们,除过一些像你这样一样有着见灵体质的人。”小艾拂一拂袖子,疯长的枝蔓渐渐向门外褪去,消失不见。 “见灵体质?”陆离望向门外,确认那些长条状的触手完全消失,才安下心来。 “嗯,一般只有道行很高的风水师或者道者才拥有这样的体质,或者说,正是他们拥有见灵体质才能成为得道之人。” 陆离低头打量自己:“这么说,我之所以能看到你们,是因为我拥有能成为这些人的潜质吗?” “可以这么说,这要看机缘,现在的你,难道不只是一个为了生活奔命的毕业生么?”小艾看到陆离神情似乎有些兴奋,忍不住给他泼了盆冷水。 陆离无言以对,只有苦笑。瞧见陆离的神情,小艾转转美眸,捂着嘴巴轻笑一声。 仓舞站起来,走到窗前,突然开口:“你现在无处可去?” 陆离没法看到仓舞的表情,只得愣愣应了一声。 “那你就留下来。” “啊?”陆离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不知所措,忙问:“你……什么意思?” 小艾也是惊奇地看着仓舞:“小舞,你、你是说真的?” “是。”仓舞对小艾说道,“现在的他只要离开这里,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哥哥找到。到时候,只怕难逃一死。” 陆离惊恐地看着仓舞:“你的哥哥,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没有理会陆离的发问,仓舞继续说:“既然你已经和那人交手,便注定是和这个世界脱离不了干系了,你现在出去要么落魄街头,要么身首异处,不如就在此打工,我们会不但按月支付报酬,还能提供庇佑,有这家店和我的名号,外面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恐怕是自认识他以来仓舞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了,陆离望着仓舞和小艾,低头想了许久。 仓舞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孤独一人,身无分文被房东赶出,现在有人愿意为落魄的他提供一份工作。现在他已经被卷了进来,想要全身而退,回到正常世界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出去之后恐怕不久就会被仓舞的哥哥追上索命。是选择逃避一时然后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坦然接受现实,拼上自己本来已经没有了的生命赌一把? “呵呵,明明对神仙鬼怪充满向往,如今梦想成真了反而退缩了,这不是叶公好龙么?”陆离低着头突然自语道。 “嗯?”仓舞和小艾听到陆离的话,不约而同看向他。 “好吧,我接受。”陆离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说道。 陆离的眼神里满是坚定,显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仓舞也回应的干净利落,“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和小艾以后会慢慢教给你,你先养好伤,我会交给你一些任务委托。” “委托?”陆离睁大了眼睛,“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以后你就自然会知道了。”仓舞说着,便起身向门外走。 陆离也站起身,还想再问一些事情,这时头部突然袭来的剧痛让他站立不稳,陆离一手扶在桌子上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捂着伤口,愈发加重的通感使他整个人几乎昏了过去。 第四章:超忆 天旋地转。 陆离双眼紧闭,咬紧牙关,该死的幻觉似乎又出现了。一时之间,只感觉四下呼声一片,这声音时大时小,忽远忽近,教人分辨不清方向,空灵如飘渺的呼唤,又清晰如附耳之沉吟,但全都以不同的音色音调叫着“陆离!陆离!” 陆离捱不住头疼,叫出声来。 “嗯?”小艾闻声回头,陆离正蹲在地上叫唤。 “你又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就感觉头疼地厉害。” 仓舞闻言也向这边看来,深吸了一口气,腰间的双手微微动了动。 看着陆离越来越痛苦,小艾轻轻地伸出手搭在陆离肩上,将陆离扶到一边的凳子上。她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以前也没有……哦,就是那天见你们以后,就开始时不时地突然昏过去,做一些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我想是梦吧。”痛苦减轻了些,陆离缓缓抬起头。 “你好些了吗?”小艾看到陆离的表情舒缓了些。 “嗯……好多了。”陆离隐隐闻到一股清香,抬起头来,“好香的味道。” 听到这话,小艾抽回搭在陆离肩上的手,站起身来踢了陆离一脚,嗔道:“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我是说……这味道好香!”陆离揉了揉被小艾踢过的小腿,顾左右而言他。 “啊!对了!可能是这个香气!”小艾像顿悟一般,说:“小艾熏的香,你可能不习惯,所以闻着就觉得头晕。” “什么香?沉香吗?”陆离搜肠刮肚,才想起一味香名。 “不,不是熏木香,是龙涎香。”一旁的仓舞说道。 “龙涎香……啊,我知道,电视上有说过,龙涎香是鲸鱼体内的,常有人能在海边捡到……” “那只是你们的说法。”小艾说着走到了屏风后,从不知道什么木头制成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深蓝错金的香炉,这个香炉形制奇异,陆离见所未见,它炉盖镂空,高而尖,作山峰形,重重叠叠,山上烟云缭绕,竟不是烟气,而是雕工的鬼斧。 “又痴呆了?”小艾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个博山炉而已。”说着她摩挲着炉壁,喃喃道:“不过也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说的龙涎香是什么?”陆离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反而是一无所知的孩子。 小艾缓缓掀开博山炉的盖子,递到陆离的眼前,一阵迷香似乎直直钻进了陆离的鼻孔里,只见两颗其貌不扬的黑灰色“石块”静静地躺在一块剔透的青白玉石上,下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炉灰了。 “这香……已经点了吗?”陆离又问。 “你个土包子,这种香怎么能直接点啊!你看这香灰里已经半埋了一颗炭团了,炭团上放一块薄玉片,玉片上再放香,这样熏烤才能释放这种香的精气,直接当柴火烧也亏你想的出来!”小艾瞥了陆离一眼。 这精细的步骤陆离闻所未闻,听得他直咂舌,小艾看他这副模样,微微得意地说:“你不会真以为这是鲸鱼的香吧!” 陆离撇撇嘴,说:“龙涎,龙涎,当然是龙的口水了!” “是啊,那’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你总有听过吧!” “啊?鲲?是那《逍遥游》里的说的大鱼吗?”陆离一窒。 “不,那是龙。” “龙?!” “鲲就是鲧,鲧是大禹的父亲,就是龙。” “那这龙涎香……还真是从龙身上来的?” 看着陆离已经混乱的脸,小艾心里一沉,面色一凛,嘴上却道:“哎,瞧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着就把香炉放回了原位,背着身子娇俏地说:“想在我们店继续干下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陆离赶忙点头,回答说:“是啊!真的太神奇了!你们……你们真厉害!” 小艾笑盈盈地吐着舌头,说:“我才没呢,小舞才厉害,我这一点皮毛和见识,全是姐姐教我的。” 仓舞嘴角动了动,转身走了出去。 小艾撅起嘴巴摇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厉害就是厉害嘛,干嘛这么不乐意?”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陆离问道。 “没……我是说赶紧带上你的东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陆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后是要住在这里了,心头涌上一股幸福感,想起几天前被赶出来的落魄场景,如今就要在这里安家了,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小艾见他迟迟不行动,说了句:“愣着干嘛?你的东西都放在前厅了,还不去拿?” 慌忙答应了一声,陆离走出了房间,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一片开阔的后院,院子右边的墙根下的流出一缕细流,汇到中间的一个大水池之中,一条石径从脚下一直铺到池中央的憩息亭,又延伸到前厅,石桥两边缠满了绿色藤萝,顺着棕木色的扶手长满了整个石桥,石径蜿蜒曲折,探入池旁的假山之中,从水底伸出的水草附在石根上,未开苞的莲叶一片一片铺展在水面,池塘旁是一片不大的空地,种满了花花草草,这后院便如同富贵人家的园林一般,陆离只有在苏州的拙政园里才看到过如此光景,心中寻思,也不知仓舞究竟是什么人。 待到陆离走到前厅,这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一家店里。 雕花屏风挡住了大门外面大部分窥探的视线,绕过屏风,入目一口冰裂睡莲缸。花期已过,圆圆的荷叶爱答不理地睡在水上。越过莲缸,阔气的前厅正首摆着一张柜台,两侧是一排排散发着木香的多宝架。红木质地,触手温良,可见并非凡品。格子里放置的古玩珍品,陆离能认出来的也只有冰裂秘瓷、天青釉彩、羊脂白玉、金银美器这些,更别提胡乱堆着的珊瑚孔雀、玛瑙水晶。屋角檐下,绿油油的黄金藤爬上墙面,懒洋洋地垂下叶子。一侧的散尾葵后面,隐隐可见精致的檀香根雕茶海。矮矮炭炉,竹编茶焙,青瓷茶壶,小杯圆润可爱。 陆离咂舌,大气不敢出,他看到柜台上摆着他的一堆破行李,不过他没有上前去拿,而是好奇地四处走动,左瞅右瞅。 绕过根雕和周围圆凳,推开一扇木门,便被墨香袭了眼睛。小小一间屋子,陈设简单,密密挤着数排书架。从卷轴到册页,皆齐齐整整地摆放其上。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写意,大气磅礴又不失灵动意趣。 窗外是绿色竹林,窗边一桌,笔墨纸砚具齐。 “你在干什么?”耳边传来仓舞的声音。 “哎……”陆离回头看到仓舞正在冷冷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摆摆头说道:“啊,这店不错嘛,又敞亮又古朴的。” 一闪身,仓舞已经到他近前,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我问,你在干什么?” 陆离也算是个大高个,仓舞虽然比他低了一头,威压却让陆离出了一身冷汗。 “找、找找找东西。” “哦?”她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冷光一闪:“找东西……” 陆离心知说错话,大喊一声:“找我的行李!”迅速猫腰捂头不敢乱动。 身上的伤口被猛地牵扯,疼得陆离呲牙咧嘴。 虽说不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但毕竟也是个大老爷们不是,陆离暗道,在一个漂亮姑娘面前这么丢人,还真成个“那什么丝”了。 仓舞瞥他一眼,走到架前收拾东西。 陆离看她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尴尬地退出去,回到柜台前,抓起行李,一溜烟地跑进了后院。 带上行李回来,小艾已经在桥那边等着他了,对着陆离挥了挥手,领着他穿过走廊来到西边的一个房间里,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我和小舞住在对面,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陆离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房间,这间房子有十多平米,木门木窗俱全,摆着一些简单的桌椅和柜子,最里面放着一张双人床。 小艾站在门口:“我先回房间了,还缺什么东西给我打声招呼就行。” 陆离应了一声,捋起袖子开始收拾。 费了好大劲,陆离将行李都安置妥当,他一个仰卧倒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上次的冲击不知道让陆离昏了多少天,似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了,想起这几天如梦境一般的剧情,他突然分外珍惜这个时光,脚下也生出许多力气来。陆离关了窗户,按按太阳穴,感觉身体各部分都挺好的,就信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陆离站在天井里,就感觉一阵清气腾起,让人耳目为之一新,这大概是仓舞熏起的异香吧,望了一眼仓舞与小艾的屋子,门掩着,不知有没有锁,陆离不敢造次,赶紧踱到了前店。 前店竟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去哪了?”陆离心想,“一点都不担心吗,真是。”只见这店店门大开,古董珍玩摆了一地一架子,随便哪一个人心生歹意就能顺走两样啊。现在陆离算是一名店员了,心里不由得竟生出一点责任感来。 陆离走到店门口,才发现这店原来是开在一家小巷子里的,门正对面是墙,同侧的左右邻里才有店面,陆离往左望去,那是巷子的入口,那闪着白光的,就是丰都美好的早上,时不时就有行人车辆掠过,城市的噪杂声一阵阵渗到了巷子深处;陆离望向右边,这巷子的深处,阴阴翳翳的,竟不知有多长,曲折的巷弄似乎终结于远处铁青色的山脚下,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一点人气也没有。 陆离迈下台阶,转过身来,阳光从墙沿上的罅隙里投了下来,笼在陆离的头上身上。这店的店门很高、很高,陆离仰起头来,抬手遮蔽着阳光,极力辨认着牌匾上的大字,那是几个龙飞凤舞的符号,如仙人信手勾勒的天书一般,辨认了好久都没认出,一种莫名的超逸出尘之感扑面而来,直教陆离大脑空白,呆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你是哪来的娃娃?”一阵豪放的笑声让陆离回过了神来。 第五章:序·荷清 陆离闻声转头,被炫目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以至于一时完全看不清来人。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大叔个头不高,偏偏身体格外强壮,手臂和双腿都比常人粗上两圈,露在外面的两支胳膊上紧紧地箍着两个古铜色的金属环,上面缠绕着繁复莫名的纹路,看起来质地十分坚硬却不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然而,让陆离最惊奇的是,他的脑袋斜斜地歪在脖子上,像是被砍掉之后重新接上去的,但又严重的不对称!整个身体看起来像是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 陆离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身影。 “小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大叔见陆离愣着,便又开口,声音中气十足,炸响如惊雷,尽管已经有意表现得友善,陆离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急忙说道:“我是这儿刚来的伙计,请问您是?” 大叔没有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的疑惑:“伙计?” 陆离老老实实地点头。 大叔又看了两眼,就摸着自己奇怪的脑袋往店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仓舞这小妮子,不知在搞些什么鬼。” 陆离估摸着这大叔可能是仓舞的熟人,只好一路跟着他跨进店门。 店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好不容易来个客人,仓舞和小艾竟然不见人影。 陆离无奈,只得把大叔领到茶海前坐下,煮水烹茶,客套了几句,急急忙忙往后院跑去。 陆离穿过走廊来到东面仓舞和小艾的厢房前,却见房门隐隐掩着,踟蹰片刻,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小艾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陆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后就见小艾从房门里探出半张脸来,问道:“怎么了?” “店里有客人来了,正在前厅。” “知道了,这就来。”仓舞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咳咳……” 陆离刚要转身,却听见屋内传来一丝压抑的咳嗽声,小艾急急地叫了声“小舞……” 便将门掩上。 仓舞?生病了么? 陆离抬起右手想敲门问问,但见紧闭的房门,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子,便回前厅了。 陪着怪大叔东聊西扯,没一会儿就见仓舞和小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仓舞面色淡漠、目光清冷一如往常,今日却略施粉黛,显得光华慑人。她看起来并不像生病,可是那咳嗽声是怎么回事?陆离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屋内茶香袅袅,仓舞往桌上一瞟,淡淡看了陆离一眼。 小艾也趁人不注意,偷偷给陆离比了个大拇指。 “仓丫头,我这回是要来找你帮忙。”大叔略让一让,待仓舞坐下,开门见山。 “晚辈竭尽所能。”仓舞什么都没问,敛首低眉回答。 大叔点点头:“我那日外出,竟遇上了赤松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却不想竟然还能在此地遇上他。” 赤松子……这名字听着好熟悉,陆离眉毛一扬,又不知道这熟悉因何而起,只好按捺思绪,接着听下去。 仓舞放下茶杯:“他来丰都做什么?” 大叔颇有不忿之色:“我哪里晓得,本想不计前嫌过去和他聊上两句,见他一副清高模样,便懒得与他多说。常年在外游荡,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活神仙’了不成。” 仓舞心下已有些明白,把玩茶杯,并不多话。 大叔收起鄙夷的表情,严肃地道:“他赤松子是不会平白无故跑来丰都的,前些年就听说他一着在追寻封天印,此番突然跑来丰都,多半也是为了这个物什。我本该亲自走一遭,可耐烦与那怪老头见了面又不免一番口舌,只好来找你。” 仓舞点了点头:“我懂了。等到一有消息,即刻给您传回去。” 大叔爽快地笑起来:“那就有劳仓丫头了,我估摸着,那老头现在雪玉洞附近吧。” 也不多坐,他一口饮进温茶就起身离开了。 陆离将男人送到门口,只见他左拐走了没几步就转身进了一家店。 正在奇怪,却听仓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离,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啊?”陆离刚把目光从大叔的背影上收回来,“什么,你是说,这件事交给我去做?” “算是你的第一个工作任务。”仓舞答道,“有问题吗?” 陆离转身,有些发懵:“我刚来还没几天,还什么都不会,这也太唐突了吧……” “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他就可以了。”仓舞淡淡开口。 难不成去跟踪那个什么赤松子?单听名字就大有来头,还有那个封天印又是个什么鬼? 仓舞见陆离不答话,知他心里转过一串念头,站起身:“你跟我来。” 陆离跟着仓舞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打开一看却瞪大了眼睛。 这简直就是网游中才会出现的装备仓库! 与前店的多宝架不同,眼前的一排木架高大坚实,一层层摆满了书卷、武器等等,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刚看到一把唐刀,转过身就是一把沙漠之鹰。正在陆离张口结舌之时,仓舞已经转过身来,从一本厚厚相册里取出张照片递给陆离:“这就是赤松子,你要找的人。” 陆离低头一看,照片上是一位老人,坐在山顶的一棵古松下,看来像是在哪座名山上留下的旅游纪念照。老人长长的胡须和他身上的户外冲锋衣极不协调,虽说须发皆白,偏偏脸上却露出一股少年人的不羁与叛逆。 照片是用胶片相机拍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1998”。 陆离一算,抬头疑惑地问:“这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仓舞打断他:“直接按照片上的长相找人就好,以后跟你解释。你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个人,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及时汇报给我。记住,此人非同寻常,性格怪异,不可主动接触,也不要被他发现。” 陆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冷意,本以为抱着这个神仙大小姐的大腿当个端茶跑堂就好,这是瞬间要变身为超级特工的节奏?他还真是有些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雪玉洞附近的地图小艾会拿给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去挑。” “等等!”眼看仓舞飘然而去,陆离欲哭无泪:“只给我一张照片一块地图,雪玉洞每日人流量那么大,我一个人要怎么找到他?”开玩笑,他一己之力,凭什么去找一个神出鬼没、不知多少岁数的神秘老头? 仓舞回头看他,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陆离硬着头皮迎上她的目光。 心虚似的,陆离顾左右而言他:“还有,我的手机那天弄坏了,联系不上你。”换衣服时陆离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不知为何在口袋里融化成一团,清理出来都废了老大的劲。 仓舞叹了口气,顺手从木架上取下一副眼镜递过来。 “这是太乙镜的碎片制成的,你带在身上有些用处。” 太乙镜?陆离接过仓舞手中普通模样的眼镜,乖乖戴上,一时之间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身体向后一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忙摘下眼镜,不知何时,仓舞已经离开了。 悻悻回到房间,陆离拿出照片又仔细看了一遍,把这个老头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拿出眼镜,细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戴上,朝着窗外,突然发现这副眼镜的不同之处。 只那么一眼,陆离竟透过镜片看到了丰都市区熙熙攘攘的街道,再仔细一瞅,竟然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张车的车牌号码! “太扯了吧?”陆离大感震惊,21世纪的神仙就是不一样啊。再近一点行不行?陆离这样想着,没想到镜片里的车牌号码一下放大,占满他的整个视野。陆离又是一阵头晕,想也没想便嚷嚷起来:“远远远!”车牌号码便听话地变小了。 “意念调焦啊……”陆离喃喃自语,也不知这是什么宝贝? 又拿起那张照片翻来覆去,白胡子老人身材清奇,神情肃穆。 这个老人,怕也不是个寻常角色吧? 陆离叹了口气,只得小心将镜片擦拭一下,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踏出房门。 前店只见小艾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将地图拿给陆离之后,小艾又递给他一只手机:“一切小心,用这个联系我们就好。”看她隐约露出担忧的神情,陆离突然生出些许豪情,解开锁屏,开玩笑一般把手机伸到小艾跟前:“还不知道你们两个的电话,顺便,再加个微信吧?” 小艾笑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陆离就这么背着小包,揣着眼镜、照片、地图和手机踏上了旅途。 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去,经过歪脖子大叔走进的小店时,陆离又发现了奇怪之处:这里竟然是个打铁铺!烧铁的炉子和钢墩摆在门边,打好的物件挂在招牌下边。这几日来怪事越来越多,陆离并没有真正惊到,远远晃了几眼,并不见大叔踪影。 巷子又长又静,不是雨季,石板上却布满青苔。 然而一出巷口,扑面而来的就是熙熙攘攘的丰都日常。 周围虽然吵闹,却一下子有了人气,陆离一阵安心,连忙寻找车站。 随着公交车停停走走,陆离无聊地拿出小艾给的手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手机里除了电话、短信、时钟、相机,竟一个APP也无。好歹也装个贪吃蛇吧? 辗转来到鬼城门口,看着旅游淡季依然热闹的雪玉洞,陆离感觉到既庆幸又无力。庆幸自己可以很容易的混入游客之中,可看着那么多人,想要找到那个赤松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离兜兜转转,坐在景区正对面用眼镜瞅了半天,又买票进去游了一圈,竟全都一无所获。一晃眼天色不早,陆离只得走到了一家小店,点上一碗小面,先慰劳一下自己的胃。 正要低头吃面,陆离就瞥到店门口进来一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赤松子吗?虽说时隔二十几年,赤松子和照片上却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依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花白的胡须从下巴上条理分明地垂下来,要不是一身现代衣装,还真像那传说中的云游仙客。 多亏赤松子的那把胡子,小店食客或多或少都向他投去目光,恰好把陆离隐蔽在当中。赤松子要了一碗小面,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环视了一圈,便向着陆离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离心里一阵紧张,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只得大口吞面。然而,赤松子却坐在距离陆离五米远的另一张桌前,让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边吃边顺着碗沿偷看赤松子,透过镜片,只见赤松子前胸似乎有一个东西发出淡淡的蓝光,陆离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假意磨蹭着,直到赤松子快吃完才匆匆结账离去。出了小店,陆离一头钻到对面街道的转角,站在一个报刊亭那儿假装翻看着杂志,不一会儿,赤松子也从小店里出来了。 陆离看到赤松子从怀里拿出那个泛蓝的圆形物件,用左手托着,右手极快的画了一个诀,那个圆盘突然蓝光暴涨,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赤松子看了看圆盘,把它收进衣服里贴身装好,转身往雪玉洞里走去。 第六章:晓泽 陆离看着赤松子一步一步走远,心下忍不住寻思:老板让我跟踪这个怪大叔,却又不向我说明这个人究竟是何身份、有何背景。还有,刚才那人手中那个奇怪的圆盘,一联想到自己前几天才见过一场兄妹之间仙剑奇侠般的打斗,更觉自己跟踪的这大叔恐怕也不简单,真不知道这份差事的危险大不大啊? “果然来到了鬼城之后,连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是一场梦,也让我舒舒服服地做完吧。”陆离忍不住叹息道。 眼见赤松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陆离不及多想,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一转过拐角,陆离只觉得视野一亮,眼前是车水马龙的大道,交叉口的地方立着一块路牌,上面标着“秀才湾”三个字,向北便是宽阔无垠的长江。 陆离向右望去,一簇又一簇的人群向他涌来,夜晚的秀才湾人头攒动,哪里还寻得见赤松子的身影,正焦灼时脑袋灵光一闪:嗳,怎么这么傻,我不是有太乙镜么? 陆离从背包里小心地拿出眼镜,顾不得擦就赶紧带上,一瞬间近遭几个人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陆离心下咋舌:果然是宝物! 透过人群四处张望着,陆离终于在百米开外的人群中找到了赤松子的身影,显然那人的步伐依旧没有放慢。 来不及多想,陆离拨开人群快步追上去,保持着安全距离在后面偷偷跟着他,周围的人却对这个留着胡子一身西装还步伐怪异的人毫不在意,就好像根本看不到这人一般。 难道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还是……幻影移空?陆离忍不住胡思乱想。 赤松子沿着秀才湾一路向着东南方,在一个环形路口拐了个弯,经过民政局大楼,又拐进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丰都县哪里来的这么多巷子,陆离心中暗想。 循着赤松子的路径,陆离走进巷子,才发现这巷子并不笔直,而是向内弯曲,呈一个圆状。那赤松子走了几步,又掏出先前的圆盘,那圆盘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在幽深的小巷子里显得有些诡异。赤松子端着圆盘在原地不停转了转方位,时不时向四周张望,随即又向前走去,但脚底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陆离远远地跟着赤松子,只觉得这条巷子似乎有一万米长,诡异得很,四周起初是低矮的一些民居民宅,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像是狗抓门的声音,但再往后走就成了青石砖墙,灯火也越来越稀少,简直相当于没有,要不是远处高楼投射下来的些微光亮,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摔上多少跟头。 赤松子的步伐丝毫不慢,反而越来越快,陆离只怕要跟丢,撒开双腿便往前跑。 就这样又跟了几分钟,依然没看到巷子的尽头,陆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绕着一个圆跑,而这个圆像漩涡一样不断地缩小,看不到尽头。 陆离脑袋发晕,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上,脚下的步伐沉重发滞,而赤松子的身影,在微弱灯光的投射下也变得渐渐模糊。 又转过一个拐角,陆离的眼前,只剩下茫茫的漆黑。 他已经无暇思考,更不敢停下步伐,心中只想着赤松子就在前面,便摸着黑一直向前跑。 巷子的圈越缩越小,墙头越来越高,头顶的天空也愈来愈窄,陆离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凭着自己脑袋里那根还没崩掉的弦,玩命似的跑。 “砰!”突然脚下一绊,陆离重重地摔到地上,戴着的眼镜也摔出老远。 这一摔让陆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他躺在地上滚了两圈,喘着粗气抱着膝盖骂了一句:“谁这么缺德!” 陆离爬起来,摸索着靠到墙根边,从包里掏出临走前小艾交给自己的手机,解锁,一股久违的亮光直冲双眼。他照了照四周,看到两侧的青砖厚墙在手机的映照下发出幽暗的苔绿色,上面悉悉索索地爬着一些不知名的虫子。 陆离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屏幕显示:不在服务区。 “真是倒霉!”陆离站起身来,对着石头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又捂着脚乱跳乱叫一通。 陆离猛地一抬头:“糟糕,人跟丢了!”眼前没了赤松子的身影,陆离只得慌忙捡起地上的眼镜,可戴上眼镜看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 陆离有些慌了,他摘下眼镜扯着自己的衣角使劲儿地擦了又擦,重新戴上,还是没有! “什么鬼地方,一个鬼影都没有!” 陆离有些气急败坏,而眼前突然出现一排散着红光的文字滚过,竟是在自己戴着的眼镜上!他赶紧摘下眼镜,定睛一看,“使用次数达到限制”。 什么??这太乙镜还是有使用上限的!想起仓舞给自己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连串的打击让陆离一时之间有点找不着北,本以为只是跟踪这么简单的任务,况且有太乙镜在手,再怎么也不至于出师不利。可是想不到,生活永远充满意外,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你淋成一只落汤鸡。 现在赤松子也不见了,更没法联系仓舞她们,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连个鬼都没有,陆离心中欲哭无泪,想想又觉得不甘心,况且自己还没到死路,前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他咬咬牙,无奈地将手机和眼镜放回背包里,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自从摔了那一跤以后,陆离感觉自己看周围的东西总有一种扭曲的模糊感,还有一些发黄。走着走着,绕的圈子又慢慢地变大,让陆离一度以为是自己走反了。就在他想要回头确认一下方向的时候,陆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既然这里没有光,那我是怎么看见周围的东西的?” 陆离惊恐地停下脚步向四周张望,发现他不知何时起已经能够看到周围环境的轮廓,甚至是青石砖墙的接缝,但奇怪的是,他眼前的一切都泛着微微的黄色,还有一种如同在水底潜泳的扭曲感。 陆离用力揉揉眼睛,又伸手去摸周围的砖墙,没想到摸了个空,好像眼里原本近在咫尺的东西多出了一段距离。不敢再细想,陆离只当是自己神经出了问题,抹了抹汗,继续绕圈子。逐渐习惯了略泛黄又扭曲模糊的视野,陆离不知道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巷子前方发出的微弱光芒。 “菩萨保佑,可算是到头了。”陆离长舒一口气,眼看巷子口越来越近,他一个箭步冲出路口,双手撑着膝盖,顾不上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连忙抬头张望。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完全是用石板铺成,黏着泥土的灰色石板一直向道路两段延伸,街旁伫立着清一色的矮房陋瓦、酒旗店家,俨然一副古代酒肆茶坊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高楼大厦和汽车霓虹? 陆离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仔细朝两侧张望,希望能找到人问问情况。无奈此时正当夜晚,街上空荡荡的,愣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走到一个有些古朴看似平常人家的门前,陆离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喊道:“有人吗?” 门缝里震出来的灰尘呛得他不禁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怪味?” 一阵阴风袭来,陆离打了个寒颤,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和黑乎乎的窗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害怕,这里不会有鬼吧?仔细想来,丰都本来就是鬼城,碰到一两只好像也不足为奇,一想到《贞子》里面从电视里钻出一只女鬼的情节,陆离觉得眼前黑漆漆的门缝里好像真的要钻出什么东西一样,不由得退了几步,叹了口气自语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陆离小心翼翼地在寂静的街道上游荡,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先过一夜,如此他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也整理整理越发凌乱的情况。走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陆离心中越来越没底,停下来蹲在街道一旁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依然显示无信号,他只好无奈地将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盯着那小小的屏幕盼望着能出现奇迹。 就在这时,陆离的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人在视觉迟钝的时候,听觉往往就变得十分灵敏,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依然被陆离捕捉到了,他迅速起身,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发现声音是从这条街背靠的另一条街上传来的,便急忙绕了过去。 难道是赤松子? 陆离小心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丝昏黄的微光,心中大喜,连忙走了上去。这是一家店铺模样的房子,看着不是很大,店前没有任何标识店名的牌子,古旧的木门散发出岁月的气息,斑驳迹迹,虚掩的门中透出一股特殊的味道,里面传来一阵阵貌似敲击石头的声音。 陆离没有多想,用手快速地敲了敲门。 敲击的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开:“谁?” “过路的行人,天黑无处可去,想在此行个方便。”陆离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连说的话也带着颤音。 那声音迟疑了片刻,才说道:“请进。” 陆离推开门走了进去,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厅堂,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方又高又长的柜子,像是中医用来放草药的柜子一般,一直排满了厅堂的三面。高柜前面便是齐腰的红木柜台,地上堆着一堆说不出名字的植物。 陆离正在四处打量,听到一声咳嗽,循声看去,一个苍老的身影从那堆植物中间站起身来,看起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身着白色粗布短衫,脑后梳着发髻,相貌衣着与古人无异。 陆离心中忍不住纳闷,却听那老者开口:“天色如此之晚,不知小兄弟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陆离被这问题问得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受人委托来此地办事,不巧天色已晚,无处投身,方才来此叨扰。”听着老者如同古人一般的言语,陆离搜肠刮肚,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自己大学四年的所学来遣词造句。 “哦,原来如此。”老者打量了一番,也并未多问,便朝着屋里喊道:“叶儿?” “哎,来了。”一声悦耳的应答,陆离便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内堂跑出来,小脸细眉,身态轻盈,身上穿着竹叶连缀成的衣服,从肩膀散散地缠到腰间,扎着一根辫子,上面附着细细的嫩竹,在脑后梳成一缕流苏,十分清新可爱。 这个女孩儿有多喜欢竹子啊,陆离微微打量她,只觉一阵清风掠过心头。 那小姑娘一步一跳到老者跟前,声音俏皮:“怎么了,爷爷?” “将后院西厢房收拾一下,这位小哥要在咱家借宿一晚。” 那小姑娘扭过头,眼睛很快地往陆离这边一扫:“知道啦!”随即消失在内堂深处。 老者转身坐回草药堆里,敲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陆离细看,原来那老者正在捣药,石盆中的褐色不知名的草药,正在老者缓慢而匀速的动作下被细细碾碎。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爷爷在昏黄灯光下揉面时的动作,也是这般平心静气、小心柔和。 陆离刚想开口问问这是什么草药,就听见那老者边将捣碎的药收进罐中边叹道:“唉,不知为了那封天印,又要伤多少人。” “什么?封天印!”陆离显然被吓了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 “怎么,难道小兄弟不是为了封天印而来吗?”老者端着药罐疑惑地打量着陆离。 “呃,我……这个,当然不是了,我来此地是有其它事情要做。”陆离又紧张起来。 老者盖上药罐,轻轻一叹:“如此甚好,否则你年纪轻轻……”老者一顿,接道,“既然并非为封天印而来,老朽劝小兄弟不要在此地久留。三日之后……”老者又叹了口气,“小兄弟办完事情最好尽早离开。” 陆离皱眉,正待要问,却见那个叫叶儿的小姑娘又从后堂蹦蹦跳跳而来:“收拾好了,爷爷。” “那好,你带这位小哥去厢房歇下吧。” 老者向陆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陆离只好道声“多谢”,便跟着那小姑娘向后堂走去。那小姑娘带陆离来到后院,指着左手边的一间房子说:“大哥哥,这里便是西厢房了。” 陆离被这一声甜甜的“大哥哥”叫得暖意顿生,自己还从来没被叫过“大哥哥”呢。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忽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那缀着嫩竹的软软的头发,垂在脑后,像碧绿的绸缎一般甚是好看。陆离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发顶,只觉得自己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也挺不错的。除了爷爷以外,自己向来是孤身一人,孤儿院里的童年并不幸福,日后上学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苦涩,一晃神看到她的神色有些疑惑,连忙说了声:“有劳你了。” 叶儿一笑,说声不客气,便又跑去找爷爷了。 陆离走进房中,房中陈列与古装剧中如出一辙,桌上燃着短短的蜡烛,陆离心中奇怪,刚才在前厅那老者也是燃烛而作,难道自己真的穿越了? 不容多想,反正想了也没用。陆离暗自腹诽,脱掉外套,“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尽情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休息时光。跟着赤松子跑了大半天,一双腿疼得抽筋,虽然身下的床板有些硬,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完全满足了,只想美美地睡一觉。 闻着床上散发的木香,心神渐渐安静,陆离忍不住想起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竟似梦境一般,不可思议:老板让我跟踪那个怪大叔,可现在不但人跟丢了,自己也搭在这个不毛之地,以后该如何是好?封天印就在此处,赤松子跑到这里来也不奇怪了。但那封天印与所谓“三日后”又有什么联系? 正想到此,突然传来敲门声,陆离惊坐起来:“谁?” “是我,爷爷说你一路疲惫,让我给你做些夜宵。”门外响起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哦,稍等。”陆离挣扎起来,打开房门,小姑娘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叨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陆离说着,一双眼睛直往碗里瞅。 “没事的。”大概是觉察到陆离的神情,那小姑娘偷笑起来,将盘子放到桌上:“太晚了,我只煮了些清面,大哥哥凑合吃罢。” 古朴瓷碗,雪白细面如同莲花般盘在其中,绿绿的青菜如同花蕊,愈加晶莹可爱。其上盖了些鲜香小菜,几许葱花点缀,汤汁清亮,香气扑鼻。 “那就不客气了。”陆离这才感觉到饿,拖着沉重的腿坐下,端起饭碗便是一顿狼吞虎咽。小姑娘坐在一旁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陆离滑稽的吃相。不多时,陆离放下碗筷,喘着粗气,接过叶儿递来的帕子擦擦嘴,露出满足的表情。 “活着真好!”陆离缓过了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从心底说出这句话。 “大哥哥真傻!”她又笑了,站起身收拾碗筷。 陆离不好意思地把油脏了的帕子收到口袋里,看着姑娘线条柔和的侧脸,只觉得暖意融融。眼看她要出门了,陆离这才想起正事:“小姑娘,关于三天之后这里要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吗?”那小姑娘听见这话,略微嘟起腮帮道:“我才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的,我叫淡竹叶,清淡的淡,竹子的竹,叶子的叶。” “淡竹叶……吗?”陆离奇异这世上还有如此姓氏,姓“淡”,不过“竹叶”确实挺好听的,也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很配,“好名字,好名字,不过‘淡’姓倒是有点特别。” “爷爷给我起的,怎么,你有意见啊?”淡竹叶俏皮地白了陆离一眼。 “怎么会?好名!好姓!”陆离连忙说道。 淡竹叶小脸转愠为喜,跳到陆离跟前说:“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陆离见她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便故作高深地用成语回答,觉得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文气十足了。 果然,淡竹叶疑惑地挠了挠头,说:“什么光棍……陆离的,我听不懂。” 身为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光棍,陆离被戳中痛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只好尴尬地岔开话题:“那,叶儿,关于你爷爷说的三天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叶儿放下手中碗筷,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腮帮子,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只是爷爷最近每天都带着叶儿去镜巫山去采药,说再过不久这里要打起来,还嘱咐叶儿说一个人别随便出去。” “打起来?”陆离暗道不好,又想起自己一路来所见的荒凉,问道,“那这个地方的其他人家都去哪里了呢?” “嗯……好像听说要打架,然后大家一夜之间都走光了,说是再不跑,只怕要被赤松子的雨淹死。” “什么?赤松子!”陆离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惊异道,“淹死?赤松子?” 叶儿看着瞪着一双眼睛一脸惊异的陆离,点点头:“是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赤松子者,神农时雨师也,所以这个赤松子就是搜神记里的赤松子了? 怪不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会莫名地感到一阵熟悉! 仓舞啊仓舞,你真是害死我了,陆离苦笑,怪不得她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本以为目标只是个神秘的怪老头,原来竟然是让自己去跟踪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仙?! “大哥哥,怎么了?” 陆离无奈摇头:“还有呢?” “还有……还有……”叶儿歪着脑袋皱着眉,“没了,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陆离又跟叶儿打听了半天,好容易弄清楚身处的这个镇子名叫常羊,镇外不远处有座镜巫山,山中多奇珍异兽,寻常之人难近。镜巫山上有一彭姓隐修,受命接管神器封天印。今年隐修寿终正寝、得道升仙,封天印无人接管,三日之后,镜巫山中有一场大会,为封天印另择他主,各路道者云集,便都是为了这神器而来的。 “那这封天印究竟是什么呢?” 叶儿揉着眼睛,不满地嘟囔着:“大哥哥,叶儿可是把自己知道都告诉你了,爷爷不让给别人说的也都给你说了。封天印的事情叶儿真的不知道。”看着她睡眼朦胧的可怜模样,陆离忍不住伸手在她软软的头发上揉了揉:“不早了,快去睡吧。” 叶儿关门离去,陆离一屁股躺回床上,对着屋上的椽梁发呆。这场大会,赤松子一定不会错过,那么自己也要跟去吗?陆离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仍显示着“不在服务区”,怎么和仓舞他们联系呢?仓舞只交代让自己跟踪赤松子,那么悄悄混入大会,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是失败了吧?又干脆明天回丰都去搬救兵好了,自己一个凡人,介入这种事情肯定没什么好处。可是道者相争、“武林”大会,这种只在玄幻小说里看过的情节马上要发生在自己跟前了,陆离又有点激动。左思右想,不详的预感越生越重,看来自己这次可真是摊上大事儿了。渐渐地,陆离扛不住疲倦,沉沉睡去。 毕竟初春,丰都的月色清冷。繁星闪烁,微风自湖面掠过,夜幕粼粼而动,圆圆莲叶下鱼儿在星辰光点之中影影绰绰。湖心亭中,石桌精巧,石椅玲珑,孤灯晃晃,仓舞倚在亭边榻上,扯过一块毯子盖上肩膀,顺手扔了一把鱼饲。水声咕咚,金色的锦鲤跃出水面。 “小舞!” 仓舞回头,小艾气喘吁吁地奔进亭子,向水下一指,那片水面竟化出一块镜子样的屏幕,映出陆离放大的脸来。 “咦,怎么还是没信号?” 陆离忽然开口,鱼儿四散奔逃。 “要这个破手机有什么用?”屏幕不断放大缩小、忽高忽低,陆离抻长胳膊在一间屋内到处乱窜。像是终于放弃了,他瘫坐下来,放大的鬼脸像是要从湖面里探出来:“仓舞你个混蛋!” 小艾有点想笑,瞥了神色不动的仓舞一眼,悄悄抿住嘴唇。 “联系不上他们可怎么办!”发了会儿呆,陆离点点头,“那就自己去走一遭吧,就当是开开眼。”像是下定决心,屏幕一暗,似乎是被塞到了枕头下面,陆离的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要是死了……那也没办法。” 画面消失。 小艾有些着急地看着仓舞:“我方才得到消息,彭家那几个徒弟准备在镜巫山顶为封天印择主,赤松子必定会去。到时山上人多眼杂,情势凶险,我怕陆离会出事。” “嗯。”仓舞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粉末。 小艾仔细端详着仓舞的神色:“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那位彭道人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人物,”仓舞神情冷淡,“可惜他的那伙徒子徒孙,比起师傅来可差远了。守不住封天印,一点儿都不奇怪。” 小艾皱了眉头:“你若早就知道,为何要把一个凡人派到那里去?” 仓舞不答。 “我即刻动身。”小艾转身便往外面冲。 “回来。”仓舞冷冷开口,“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要出手。” “为何?” 仓舞低头,月亮的影子漾在水中,隐约传来陆离的鼾声。 “我信不过他。” 小艾呼吸一窒,转眼瞧见桌上立着一只状似猫头鹰的石刻小兽,忍不住握在手里,瞧见小兽人面四目,大吃一惊:“这是……太乙镜的‘镇魂’?” 法器之所以神通广大,关键就在于其中蕴含的半枚上古异兽的精魂。精魂难得,炼制镇魂器更是不易。这镇魂,乃是控制法器之物,陨星落石锻造,形如异兽自身,内含半枚精魂。镇魂认主,无论法器身在何处,仍然唯原主马首是瞻。 这太乙镜中的精魂叫做颙,(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颙。),状如枭,人面四目有耳。青黑色的石身上,两排四只眼睛闭得紧紧。 “你……关闭了太乙镜?”小艾攥着镇魂,“小舞,你不怕他死么?” “若他对我们使诈,便不会死;若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危险,我们自会出手。” “……我怕会来不及。”小艾声音低低。 “他的命,让他自己操心。” “仓舞!”小艾提高了声音,“那一日,我的命还不是他救的?” 仓舞静默片刻,站起身来:“答应你便是,我定会保他平安。” “那我……” “不许轻举妄动。” 毯子搭在仓舞肩上,一条流苏柔柔披挂下来,更显她的步态轻盈端丽。可是那个纤细的背影,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孤独,辽远,高处不胜寒。 第七章:潇雪 第二天一早,陆离是在一阵一阵浓郁的草药味儿中醒来的。昨晚吃饱喝足,睡意来得快噩梦来得更快。陆离只记得梦中的自己是在一条四周全是石板的石路上奔跑,抬头看不见天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他跑了好久都不见周围有什么变化,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催促着他只能一直跑下去,周围越变越黑,直到连四周的石板和脚下的路都看不见,他还在跑着,也没有方向,被梦魇缠住的他感到很害怕,觉得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窒息,更觉得那个奔跑的自己不是自己。 醒来的时候,坐在床上,陆离还恍惚了一下,自己不该是在仓舞的店里么?然后慢慢清醒,想起自己昨日遭遇的种种,顿觉生无可恋,整个人泄出一口气,重新无力地瘫倒在床。怎么不是个梦啊?!陆离在心底呐喊。 等到陆离穿戴完毕,拉开房门的时候,一股更加浓重的草药味儿扑面而来,而且还是各种各样的草药味儿混杂在一起,简直堪比蒸药房,虽然他也没去过,心中想大概也不过如此。陆离看到在满院的草药间穿梭的爷孙俩,一股酸涩袭过心头,暗暗按下心中的难过整理好思绪,向爷孙俩走过去。 “大哥哥,你醒啦!”淡竹叶抬头看到陆离,欢快地说着。 “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陆离对着这个快乐的小女孩善意一笑。 “晒草药啊,爷爷说要趁这三天大好的太阳赶紧多晒些草药才行,否则三天之后草药怕不够用哩。” “叶儿,你去厨房看看,锅里熬的南瓜粥好了么,没好就再加些柴火。”老者弯着腰摆弄着草药手上不停对自己的孙女说道。 “好,爷爷,一会儿我叫你们吃饭。”说完淡竹叶对着陆离甜甜地一笑便跑开了,这下院子里只剩下陆离和这个有点神秘的老者了。 “呃,淡爷爷,你说三天之后会下雨,莫不是因为赤松子要来?”陆离决定开门见山向老者打听打听。 “你是从叶儿那儿听来的吧?唉,小女孩儿果然什么都憋不住。”老者似叹息地说了一句。 “呃,淡爷爷你莫见怪,我对小竹叶并无故意欺瞒之心,只是我此番前来确实有急事在身,询问那赤松子和封天印的一切也是受朋友所托,全无害人之心,还望爷爷谅解。”被老人直接戳破,陆离稍微有点尴尬,也不好欺瞒只好软下话来先赔个不是,然后半真半假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你朋友所托非是,这赤松子和封天印都不是常人所能碰触的,既然你意也不在此,还是早早脱身的好,老朽能告知的也只有这些。”老人说这话时只抬起头来望了望远处飘渺的山峰,复又弯下腰认真地摆弄草药,也不曾看陆离一眼。 陆离跟着老人的目光望向那座在云霭中若隐若现的山峦,心中想,这多半便是镜巫山了。 “爷爷,大哥哥,快来吃早饭了。”正在陆离出神之际,前堂传来淡竹叶清脆的声音,陆离只好跟着老人去了前堂,准备吃饭。 桌子上摆好了三副碗筷和一盂稀饭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小菜,看起来还不错,陆离帮爷孙俩各自盛了些南瓜粥,不等人请便开口吃了起来,夹了些小菜尝了两口觉得也还不错,喝起粥来更觉得香了。 “大哥哥得是饿坏了,昨晚睡得好么?”淡竹叶看他吃得高兴的模样心里也是高兴,顺口问了一句。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让陆离生生呛了一口稀饭,想起昨晚做的噩梦,还是背后生寒不敢再多想,只得把它归结于昨日的阴影罢,对着淡竹叶的询问也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句“还好还好,不错不错。” 吃过早饭,陆离虽然觉得早上老者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而且看这确实是有大事要发生,人家也是为自己好,但是又不甘心到了这一步就无功而返,想起仓舞那张绝美的脸上冷冷的表情就禁不住打寒,况且,受的苦不能白受啊。当即陆离便决定留下来再观望几天,至少要等到三天之后吧,这三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帮着淡竹叶收拾好碗筷之类的,陆离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沿,从里侧拖出自己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一股脑倒了出来,仓舞给的眼镜,小艾给的手机,换洗的衣物,一本不知哪个假和尚道士塞给他的盗版《搜神记》,还有口气清新剂和两支士力架,全是些无用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简直蠢到家了,当初怎么想的会带这么些个东西,以为小学郊游呢?在心里把自己腹诽了千万遍,终于好受了一些。嗯,想轻松些嘛,说不定也没什么,说不定三天之后赤松子自己就出现了,说不定到时候仓舞会亲自来接我回去……这样想想还是挺好的。 陆离将除了衣物的所有东西都装进了背包,想着反正带着说不定能用上。他收拾好东西背着包来到后院,打算问问老人这附近的情况,然后出去转转,说不定能有收获。 “大哥哥,你要出去呀?”淡竹叶先看到了他,张口就问。 “嗯。”陆离正打算问问老人,就又被淡竹叶给打断了。 “爷爷说外面很危险的,不能一个人乱跑,大哥哥你还是别去了,就在这儿和叶儿一起玩儿吧。”淡竹叶一派天真地说道。 “叶儿不用担心,哥哥就在这附近转转,看看风景什么的,很快就回来。”陆离善意地对着淡竹叶说道。继而转向老者,问道,“淡爷爷,可否告知陆离这通往镜巫山的山路是在何处?” “哈哈哈哈,大哥哥,你叫我爷爷什么,淡爷爷?哈哈哈哈。”陆离刚一问完,便被淡竹叶肆意的笑给吓了一跳,他很不解地看着那个笑得前俯后仰的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呃,怎么了?”陆离很疑惑地问道。 “我爷爷……不叫……淡爷爷……淡爷爷……哈哈……”淡竹叶笑得合不拢嘴断断续续地说道,陆离听到这话,也恍然大悟,脸上一红,不由尴尬,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孙女不该是跟着爷爷姓的么?况且,自己先前就叫了“淡爷爷、淡爷爷”半天也不见老人反驳啊? “难道,你不是你爷爷的亲孙女?”陆离脸上尴尬,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方知自己的冒失,好在爷孙俩看起来都不甚计较。 “叶儿自然是我的亲孙女,却不跟我姓,老朽姓姜,单名一个止字。” 陆离听得这话,更是尴尬,心里想,真是闹了大笑话了,也不知先前这老人听着左一个淡爷爷右一个淡爷爷心里作何感想,也不说告诉我一声,现如今还怀疑人家血缘关系上去了。 “咳咳,不好意思啊,是我的失误,失误。”陆离尴尬地笑笑。 看着眼前这个单纯无害的少年,老人的眼神似乎少了一些先前的冷漠和防备,继而说道,“那山路便在东边镇口的那排草房子背后,你出门往东拐,一直沿着街道直走便可以到达东镇口,一眼就能望见那排草屋,背后便是山路了。” “好的,谢谢姜爷爷。”陆离转身欲走,只听背后幽幽传来老人的声音。 “既然你决心已定,老朽也无能为力,只是这其中凶险你自当明白,切莫轻易丢了性命才好,善人之心也当自持。” 陆离听得心中大感,心中也浮起自己爷爷的身影,转过身看着那个弯腰捡药的老人,心头一涩,说道,“陆离自当如此,谢爷爷提点。”然后大步跨出门。 陆离背着包,并没有直接就往东边走,而是打算先摸清楚这个镇子的情况。依淡竹叶所说,这镇上的人是为了躲避三日之后的祸事纷纷离开了,那姜爷爷为何不带着淡竹叶离开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被争斗波及?陆离重重地甩甩脑袋抛开这些问题,姜爷爷和淡竹叶都对自己那么好,绝不可以怀疑他们。 陆离从北边开始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全是不转弯笔直地朝前走,直到死路或者村口。他发现这个镇子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来户人家,而且这儿的街道与古长安的街道实在很像,几乎都是笔直的纵横交叉着,没有拐弯,阡陌相通很是方便。逛完镇子,陆离最后也就到了东边镇口,果然是一老远就看见一排破旧的草屋,草屋旁的乱草里歪歪斜斜地倒着一块褐色石碑,上面模模糊糊地印着三个大字,看形状陆离约摸觉着像是“常羊镇”,难道这镇子多是养羊专业户?不做多想,陆离转到草屋背后,果然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向着东方,像是直延伸到镜巫山山脚下,看起来也不是很远嘛。 陆离脚下加速,想着趁大战还没开始赶紧先去那山上看看,一路未曾减速也不觉得累,想是自己从小跑野了的缘故。陆离走了好久,抬头望望镜巫山,怎么还是觉得跟自己在草屋那儿看到的一样,根本没有缩短距离,不觉有些奇怪,可也只有继续走下去,估计是还不够近吧。又走了许久,陆离甚至都觉得有些体力不济了,一路上他是一直看着山走的,却发现自己和山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变化,他心里有些打鼓。莫不是遇见狐妖着了迷障了?陆离平时神神鬼鬼的故事看得太多,这时候全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像无数只鬼一样攀上他的脊背让他头皮发麻。 “我可不是精壮男子,没什么阳气给你们吸,狐狸仙女狐狸大仙还是放过我的好,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修为……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耶稣安拉,快快显灵,驱邪缚魅,恶灵退散,保命护身……”陆离坐在路旁,紧闭着眼嘴里不停念叨,只希望睁开眼后自己一下就到了山脚,终于念完三遍之后,他猛地一睁开眼,望向镜巫山,深深的挫败感席卷而来,神话里都是骗人的,他内心哭着对自己说。 没有办法,陆离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若还是没有变化,今天他就打道回府。想罢,便站了起来,继续朝前走。走了许久,果然如他所想,没有一点变化!而且也不见什么妖怪出来吸魂摄魄的。有倒还好,至少添个妖气,这一路上他就没见着什么除了他一个人之外的非草类生物!打道回府!陆离当即回头折返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古人诚不欺我也。陆离感觉自己正在一段下山的路上艰难前行,可是这山他就根本没上啊?真是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想哭。陆离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望着尚在远方的镇子,实在支撑不住,肚子里也空空如也,自从早上吃了一顿就再也没沾过其他的,这一路行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坐下来取过背后的背包,打算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电话不能打看看时间还是可以的吧。当他一阵摸索摁亮手机的一刹,陆离觉得世界都黑暗了,手机的屏幕显示是昨天的二十一点零三分,大概他准备打电话给小艾的那时候,时间停在了那时候。陆离心下生疑,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些什么又不是全然明白,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罢。看来这真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啊,心下自嘲。 陆离吃掉背包里的一支士力架,觉得好了些,便继续赶路,觉得自己得在天黑之前赶紧回到镇子才行,这地方本来就怪,天黑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等回到镇上的时候果然已经接近日暮,竟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看到熟悉的大门,陆离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大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你饿么?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啊?”一进门,淡竹叶就一副热切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陆离觉得老天对自己还是仁慈的。 “嗯,谢谢啊,叶儿,还真的很饿呢。”陆离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坐在木桌前,抓起茶壶到了一碗又一碗的水喝个不停,接连咕咚咕咚几声之后,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吃过淡竹叶给自己煮的面条,回到房里好生洗漱了一番,陆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先休息要紧,闭着眼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底有千万个为什么不停冒出来,搞得他脑袋都要炸掉。陆离突然翻身起床,穿上自己的外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闻着院子里浓浓的草药味,陆离的心里似乎扫去了一点烦躁,却也没有回屋,只在院子里来回轻声地踱着步,看着夜晚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像一块巨大的黑幕,远处白天隐约可见的山峦也隐藏了踪影。 “进来吧,夜里更深露重。”陆离在出神之际,突然听到从老人的房间里传出这平静如水的声音,恭敬不如从命,便转身进了老人的屋。 “姜爷爷,怎么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陆离进屋,看到老人披着一件褚色棉衫坐在木桌前,黄色的光晕下神情显得有点悲寂。 “想必你今日是有很多话想问的吧?对于老朽和叶儿也肯定是不敢定论的。今日白天里我对你说,叶儿是老朽的亲孙女实是撒了谎,出于无奈老朽才如此作为,还望你继续帮老朽瞒下去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好也不要让叶儿知道,你能答应老朽么?” 陆离看着老人平静如水的眼睛里似有点点星星波澜起伏,这样温和的眼神,自己也在爷爷的眼睛里看到过,心下坚定,便从容地点头答应。 老人见陆离毫不犹豫地点头,心里宽慰许多,接着说道,“那镜巫山不是平静之地,今日想必你也没能上山吧?” 陆离重重点头,问道,“是有神仙鬼怪么?” “是也而非也,那处的力量复杂的很,哪些是神哪些是仙哪些又是妖魔鬼怪,这世间种种何时说得清呢?总之,那山是力者能及,再者就是有缘人,若是无力无缘,还是早些断了念想的罢,何必自取是非。天也晚了,你还是回屋罢。” 陆离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下逐客令了,看着老人倦怠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回屋。陆离跨门而出顺手关上门,转身欲走时,忽听房内传来老人沉沉的声音,“若是有朝一日老朽出了什么事,还望陆生替我好好照顾叶儿的好。”之后便再没有声音。 陆离心生奇怪,觉得今夜也实在莫名其妙,回到屋内,躺在床上,想着老人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怎么也捉摸不透,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又是一夜过去,陆离仍是闻着草药味儿慢慢转醒过来,似乎是这味道闻得多了,也不再像当初那样觉得刺鼻,甚至觉得有点心旷神怡。他翻身准备下床,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正诧异间,忽然看到自己身边的景物快速旋转,像一个巨大的风洞,而自己正处于风暴的中心。嘀,在这个高速旋转的中心,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一声时钟指针跳动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就在这一刻瞬间静止下来。陆离定眼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厅堂里,高大的窗户,紧闭的门窗,摆动的巨大黑幕,这一切都让陆离感到一种可怕的熟悉,赶快逃!他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 “看来你的记性不错嘛,过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呀?”又是那个诡异的声音,陆离硬生生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黑幕中飘下来,那个一身黑色的怪物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是一派愉快的神色,慢慢向陆离走来。 “这么久不见,看来你过得不错么?好像都长肉了。嘻嘻。”怪物一张和陆离一模一样的脸凑在陆离跟前,双手在陆离的脸上捏来捏去,诡异地笑着。 “怎么,变哑巴了?上回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还是,被人给打傻了?” “不管你是什么,别白费力气了,我的选择是不会变的。”陆离目不转睛逼着自己正视他的眼睛。 怪物盯着陆离的眼睛看了好久,突然眼神凶狠,一个发力,一脚踢在陆离的肚子上,把他踢出好远。 “你果然是越来越傻了,你们做人不是最讲求知恩图报的么?”怪物一脸的讥诮,对着陆离轻蔑地说道。陆离被他踢得撞在墙壁上,痛得全身痉挛,却还是倔强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怪物看着陆离的眼神心头暴躁怒生,恨不得剜下这双可恶的眼睛才好。他嘴角噙着笑慢慢地走向陆离。 “既然没人教你,那我这次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知恩图报!”怪物说着,狠狠地伸脚跺向陆离,一个接着一个,陆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恐怕骨头也被他踩碎了吧。 “大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灌入耳中,是淡竹叶,听着这声音,陆离只觉得自己灵台一清,清醒了不少。 怪物听到这声音也突然停了脚,“哼,又有人破坏好事,还是个小怪物,看何时能吞了她,姑且留着你也还有些作用。” “大哥哥,你再不开门,叶儿就进来了。”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陆离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减弱了不少,看着那个黑衣怪物狞笑着消失的身影,只模糊听见最后那诡异的的声音说,“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着这小怪物哟,不要被别人抢跑了。” “大哥哥,我进来啦。”听着叶儿开门进来的声音,感觉到叶儿的靠近,陆离又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呀!哥哥你怎么躺在地上啊?你怎么了?” 陆离看到一身翠绿竹叶的身影跑向自己,在被叶儿触碰的一刹那,只觉得自己全身筋脉都被洗了一遍,原先的痛感慢慢消散,一股清盈的浩然正气涤荡在自己全身,说不出的通畅。 小怪物?小怪物是谁?他说的是叶儿么?陆离在恍惚之间晕过去的最后一霎那,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的问题。 第八章:寒月(1) 不知睡了多久。 陆离睁眼,伸手抹了两把脸。 不知睡了多久,陆离觉得有些头晕,喉咙嘴巴发干发涩。像往日一般坐起,陆离却发现自己全身松快,精神抖擞,身体相较往日似乎灵敏了不少。 仿佛上一秒才发生过一般,昏迷前的记忆十分鲜明。 “小怪物?”那房子里的怪物是这样叫叶儿的。 陆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竭力调动着并不清醒的脑袋喃喃自语:“小怪物?” “什么小怪物长,小怪物短的,叶儿才不是小怪物呢!”叶儿端着早点走了进来,“睡了整整两天,好些了吗?” “两天?我睡了整整两天?”陆离揉着脑袋,垂腿坐在床边。 “是啊,叫也叫不醒,只听见嘴里嘟囔着小怪物。” 陆离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又说乱七八糟的梦话了,他看着叶儿一碟一盏地给他布着小菜,心里又是感念又是惭愧,他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是他……唉……” “什么是不是的,我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来这里的人没有道行不高的,只有涉世未深的。”叶儿把给陆离准备的点心摆好后,双手平平地递给陆离筷子,陆离接的时候,看到叶儿藏在袖子后狡黠的眼睛。 突然之间,陆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哪儿奇怪呢,他一边寻思着一边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粥。对了,筷子和粥,这两样不搭调!他略一抬头向那叶儿瞅了一眼,和平常并无异处,但这叶儿今天跟他说话的口气,和前两天的叶儿判若两人,陆离心下一惊,但仍面色如常,他把筷子往筷架上轻轻一放,笑道:“瞧我傻不傻,喝粥怎么使上筷子了!” “哼,你傻?你才不傻呢!”见他笑着,叶儿扭头生气道。 听了这话,陆离心下更是一惊,叶儿突然不叫自己“大哥哥”而称“你”,难道自己惹着这个小丫头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叶儿?”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要装么?” “……啊?” 叶儿狠狠瞅他一眼,转过头去半晌不语。 像是长长叹了口气,叶儿回过头看着陆离说:“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离使劲摇了摇头。 叶儿看到陆离一脸迷茫,觉得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神色间也有了深思。 她搬个凳子坐在床边,说道:“你还记得那天你昏倒了吗?” “记得。” “当时我一进门就见你缩在地上,就赶紧给你把了下脉,你的脉象不太好,脸色又难受得紧,我就想输点儿灵力让你缓缓。结果,我把你的脉门打开之后就关不回去了,我想撤手,可手好像就黏在你背上,怎么使劲儿也收不回来……”叶儿沮丧地垂了头,“我的灵力汩汩地往你身体里流,你那吸劲儿可狠着呢。我怕了,就大喊爷爷……好容易才把手收了,之后爷爷赶紧给我把脉,说我这千年修为……” “千年修为!”陆离睁大了眼睛。 “对啊,你不是看出来了么,我好歹是个小仙……外加爷爷炼药多年,神草仙丹没少补,这千年修为……不足为奇啦!”叶儿神情闪烁,摇头晃脑,见陆离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赶忙又绕回来说道:“反正,反正我这修为是让你吸得一干二净。爷爷见我性命无碍,又摸了摸你的手腕,说了一句‘没有大碍’,但是又皱着眉头说了声奇怪,”叶儿斜睨了一眼陆离,“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千年修为若是被常人所得,只怕会将其经脉冲破。而你身体里却像是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一般将它尽数吸走。” “怎么会这样?”陆离很是吃惊。 “还装?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叶儿脸上露出愠色。 陆离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头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虽然对整件事感到难以理解,可是看到此时叶儿生气的小脸,想到她的千年修为就这样被自己涤荡而空,愈发羞愧万分:“叶儿……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不是有意……”越说越显得自己是在找借口,陆离住了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儿不吭声,脑袋直直望着窗外。 见她一直不说话,陆离忍不住又开口:“叶儿……我……” 叶儿转过脸来,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水:“你赔!” “啊啊啊,我赔,我赔……”陆离一迭声应承着,点头哈腰地向她道歉,脑海里迅速转动着自己有什么宝贝东西能赔给此时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想到对方的千年修为都被自己夺为己有,陆离就觉得生不如死,脸上半红半白,只觉无地自容。 叶儿看他这般惭愧,脸上的愠色消失了些,正色问道:“我把千年修为都给你了,少侠,还不跟我说说你的真实身份,哪个老道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陆离回道:“我真不是什么少侠,我就是……就是一个凡人。我真是个凡人,只不过看到了仙家的事,一只脚踩进你们这界的门而已。我真的叫陆离,这次来到这里,是受一个叫神仙的差遣,过来打探赤松子的消息的……对了!赤松子!我得赶紧去找赤松子!” 叶儿道:“就是今天。” “啊!不好,我得赶紧去了。”他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视线又停在叶儿红肿的鼻子上,“我一定会赔你的……这千年修为,既然可以传来,是不是还能还回去?” 看他狼狈的模样,叶儿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笑了出来:“哎,你一个人进的了镜巫山么,打得过那些人么?” “这……”陆离不安地打量着她的笑靥,缩回身子,搔了搔头。【ㄨ】 “真笨!”叶儿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黑白道袍往他身上一丢:“吃饭、换衣服之后叫我,我陪你去。”说罢,一溜烟儿地离开卧室。 陆离端着饭碗瞧着叶儿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叫她别走,留下来,可终究碍于礼数而罢。叶儿是他在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里,第一个能让他放松神经、敞开心胸,不用察言观色说话的人。同样是施惠于他的人,仓舞救了他的命,又给了他饭碗,他对她充满了崇敬与感激,可是,她那冷漠的脸、不苟言笑的性格和强大的力量却让他望而却步,不敢接近。 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前,一想到自己做了那种对不起叶儿的事情,陆离就一阵如鲠在喉。硬着头皮吃了几口东西,陆离推开碗,站了起来。一多会儿,陆离换好道袍推门而出。一直坐在台阶上等待的叶儿闻声转过身,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你……”不陪我去也可以的……千年修为背后是何种概念,陆离根本不敢想象。做出这样事情的自己,怎么能再厚颜无耻地让叶儿帮助自己呢?陆离心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哈哈,你怎么连道冠都不会系啊!歪成这个样子!” 叶儿甜甜笑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走了过来,微微踮起脚尖,把陆离系的死扣解开,扶正帽子,再重新系好。陆离弯着腰,低着头,叶儿离他那么近,他闭着眼睛,因为叶儿白净的下颌和草黄嫩绿的领口就在眼前,他不敢多看。女孩身上淡淡的竹香传到他的鼻尖,他怕唐突了叶儿,就一直抱着愧疚又欣喜的心态,也不敢多闻。 “可以睁开眼睛啦!”叶儿捏着下巴上下打量道,“嗯,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算是没浪费。”陆离觉得叶儿一个小女孩故作老练的样子,煞是天真可爱,忍不住笑道:“还说我,你看你怎么也穿成一个小道士了?” 叶儿着一身竹叶色的衣裳,头发竖在头顶,两只大眼一眨一转,愈发古灵精怪。 叶儿撅了撅嘴:“我可还没原谅你呢……”见陆离神色一黯,忙又开口,“我喜欢这么穿,你管得着吗?趁着爷爷还没发觉,赶紧走了!” 陆离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叶儿,一路走到进山口处。叶儿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带着陆离绕过山口,走到山边的一个低洼地旁,陆离向下看了看,下面是好大一潭湖水,沿着镜巫山山脚铺展到远处。陆离正在纳闷之前怎么没发现,听到叶儿说一声“走了”,突然感觉身体开始向下掉:叶儿拉着他便往湖水中跳。 “啊啊啊----”耳边回荡着自己的惨叫声,陆离吃惊地看着唇畔带笑的叶儿,接着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冰冷湖水的冲击。 并没有想象中冰冷刺骨的感觉,像是掉进一池果冻当中,陆离只感觉叶儿小小的手温温软软,拉着自己往某个方向大步前进。陆离不敢睁眼,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脑袋被人拍了一下,继而传来叶儿的声音:“好啦,傻愣着干什么?走啦!” 陆离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围绕着苍松翠竹,头上是连绵不绝的山峰,远方是常羊镇上的低矮房肆。 “……怎么进来的?”陆离瞪大眼睛看着叶儿,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干的。 “走啦,”叶儿看着陆离吃惊的样子笑了出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山里的平水镇。” 陆离应了一声,跟着叶儿向山里走去。 平水镇看起来比山下的常羊镇热闹得多,只有少数逃难的人在前两日走完,大部分平水镇上的百姓对这里充满了感情,仍依旧选择留在这个由自己祖先开垦建设的地方。虽说今天可能有灾难降临,但平水镇上的人们却都毫不受影响,像平日一样进行着日常生活。 “人生得意尽须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路边酒家一个汉子赤髯如虬,桌子上堆了七八只大空碗。周围人见了他,也都纷纷让店小二拿酒来,以末日下酒,行令豪饮。那汉子举碗又道,“家不离我,我不离家,我万尧今天倒想看看,老天爷倒底是想怎样亡我无愧无罪的平水宝地!大家是朋友的,干喽!”“对!大家又没伤天害理,我八十岁老娘天天拜菩萨供天地,老天有眼的话,有何理由要亡我啊!为了平水镇,我也随万大哥干了!”“干了!”一时间小酒馆内众声迭起。 忽有一人又道:“一会儿大家伙一起去看那比武大会,算命的先生都说祸从此出,我倒也想开开眼哦!”又是一阵豪情的呼和,大家齐声应道:“大伙一起去!” 陆离走着走着,再看紧邻青砖干道的住家房门口,家家户户门前都铺上了一层红纸,好多年纪大的婆婆爷爷,携着一家小辈,跪在地上对天磕头上香。“我老王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平水镇,人虽能走,可坟又怎么能迁呢?人走楼空,实在是对不起先祖啊,老天爷,您也讲道义的对不对……” 先前还对这里“异世界”凡人们的举动充满好奇,渐渐,陆离一路走过,看着平水镇居民的诸多举动,心有所感。孤身一人的他都没有多少和家人一起度过的回忆,心下一阵感伤,低头看了身旁挽着他手臂的叶儿一眼,发现叶儿正用袖子偷偷抹眼泪。 叶儿强忍着哭声摸眼泪的样子仿佛让陆离看到了曾经在孤儿院里的自己,他心下不忍,于是轻声问道:“你怎么哭啦?” 听到陆离的声音,叶儿一个激灵,小女孩发脾气似的把挽陆离胳膊的手甩了下来,一个人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使劲揩眼泪:“你说谁……谁哭啦!我可没哭!” 陆离赶忙追了上去,拉住了叶儿的手:“没事的,你别害怕。你的灵力被我吸没了,我护着你就是。” 叶儿听了这话,心下安慰,她盯着陆离看了一会儿,突然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哭道:“大哥哥,平水镇的百姓,他们,一家人生生死死都在一块儿……呜……” 陆离把叶儿轻轻抱住,慢慢地拍她的肩。 “大哥哥,那赤松子欺人太甚,这平水镇镇民一个个善良本分,哪里得罪他了呢?你且看……看我一会儿怎么,怎么,不让那赤松子,拿到封天印!”叶儿抬头看陆离,用力地擦掉模糊了双眼的眼泪,露出坚定的神情。 陆叶二人紧赶慢赶地感到了争夺封天印的会场。一路走来,周围都是穿着各式各样道服的人,都在讨论着封天印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话中,陆离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些关于封天印的事情:封天印原是由司掌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的长老掌管,据说这里面有个能改变天地格局,绝天地通的秘密。这五位长老灵力深厚,法术又强,本是与天地同寿的体格,可世事难料,五百六十年前,五位长老一夜之间全部油尽灯枯,元神化为五颗干巴巴的木头珠子,复生也无望了。由此,封天印流落三界,由最有实力的人竞相保存,每届保存十年。想想也是,没实力的人啊,也实在是不敢接,折在这封天印上的性命可不算少,若没本事,就只让人天天惦记着也够了呛。可人啊,都离不了一个贪字,明知拿着这东西风险极大,可一个一个仍跃跃欲试。 “不过,这次封天印的转交算是特例,平水镇的彭间子是上一届的看管人,可他不走运,去年猎神兽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口咬死了。听说彭间子家里儿孙法术不精,一个个又胆小无能,好好的封天印在他们手里竟成了烫手的山芋,这不,举办大会想把封天印往外转呢!最近平水镇来了好多能人,那个赤松子是其中最厉害的,是大神萍翳的徒弟!看架势这回他是势在必得。”周围人窃窃私语,倒是被陆离听了一耳朵。 “可别惹那老头,”另一个人声音略大,周围的人倒是都朝他看了过去:“知道山下平水镇的男女老少为何匆忙奔逃吗?那老儿,哼,若是惹他发怒,这倾盆大雨会下三天三夜不曾止息的!” 彭宅外面熙熙攘攘,除了慕名而来的仙人道士之外,也有不少平水百姓,陆离和叶儿二人好不容易挤到门前,刚想要进去,却被守门的童儿一挡,道:“请问大驾,是属哪山哪道哪洞哪派的啊?” 陆离支吾道:“我……” 叶儿立马拉开陆离,压低声音应道:“观摩山通天道云水洞纵横派陆真人叶居士师兄师弟前来试练试练,还请童子您引我师兄弟二人进去啊。” 那童子看叶儿信心满满,他虽没听过这路道人,可天下究竟有几门几派自己却也完全记不清楚。且看那师兄弟二人眉目清秀,不似凡人,道袍轻飘,领口袖口各绣一块竹叶,想必是观摩山通天道云水洞纵横派的自家标志。那童子自从家里名声赫赫的彭老先生一死,更是不敢怠慢来客惹上麻烦,当下双手抱拳,给陆叶二人鞠了一礼,道:“纵横派二位大驾光临,小童这就为二位引路。” 第八章:寒月(2) “有劳了。”叶儿回了一句,扯了扯还呆在那陆离的袖子,憋着笑给他使了个眼神。 他们一路跟到会场,最先看到的就是四个被红布披掩,大约三丈高的高柱直立在场地四方。那被高柱框住的中间区域,钉了五片五组钢铁梅花桩,梅花桩下,纵横着九九八十一条火线,如此用心,竟让人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场地正北,是一大只铸铜朱雀托起来的悬空高台,台上摆满花果点心,应该是彭家人落座的位置。场地正南,则是给群雄落座的依六十四卦顺序排列的玄武群英位。场地正左,青龙柱盘旋而立。场地正右,白虎雕伏地而卧。前后左右这一番看去,足见彭家上下对这场比武盛会准备之重之精。 彭家小童引他们二人在玄武泰、否二位次上坐下,斟上一壶好茶后离去。陆离看小童走了,才开口跟叶儿说:“我们哪是什么纵横派的啊,人家纵横派一会儿真来人了可怎么办!” 叶儿咽了一口茶,扑哧笑道:“什么纵横派,哪有什么其他的纵横派,这纵横派啊,是我刚才自个儿立的。” 陆离了然,拍了一下叶儿的脑袋,道:“你可真能胡编乱造。” 叶儿吐了吐舌头,道:“谁叫我说什么他信什么的?” 陆离笑着又问:“刚才忘了问你,你干嘛打扮成个小道士啊?” 叶儿道:“你看看这周围,哪有几个姑娘?出名的女修就那么几个,我要是女装,可就混不进来了。” 话不多时,六十四卦玄武群英位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陆离看着一群群人来来去去鱼贯而出,吵吵闹闹,心下也是热闹得紧。这时人群中忽听一个大汉中气十足地喊道:“什么门什么派,老子单枪匹马也挑得过你们这帮烂帮菜!这帮黄毛小老儿,快给老子让座位!” 陆叶二人觉得这声有些熟悉,陆离定神一看,怪不得呢,是刚才在酒楼里痛饮的万尧。看他的样子,是在埋怨没人给他让个英雄座。陆离欣赏万尧豪爽的性格,又想自己这座位是叶儿给他白得来的,自己坐上也确实名不副实英雄二字,实在惭愧,于是他起身喊道:“万大哥,小生这座位让你!”万尧闻声,双膝半曲,他那少说二百来斤的身体,双脚蓄足力量,一个鹞子翻身,瞬间跳落到陆离的面前,连风丝儿都没惊动一下。 “好功夫!”陆离赞道。 万尧对他笑了一笑,也没客气,扑了扑下襟就坐在陆离的位置上。 叶儿见了他这番架势,再看陆离一脸崇拜的表情,憋了半天还是气不过,她站起身来,对陆离说道:“你又滥好人,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当你是胆小鬼怕了他呢!” 陆离笑道:“君子之礼在于心,我既欣赏万大哥,又何必在意万大哥不拘泥于小节呢?” 叶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她赌气道:“行行行,你们都君子,就我小人。这座位啊,师哥不坐,师弟我也不坐了!”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陆离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烦,于是劝道:“叶儿,你坐着,我坐不坐都无所谓啦。” 叶儿见他语气温软地哄着自己,心中又高兴了起来,刚才的气也就一下子都风消云散了,她低声跟陆离说:“你去坐着,师弟坐着师哥站着,乱了辈分,也不怕别人笑话。”陆离眼神犹豫,于是她拉着他袖子摆来摆去撒娇:“你快坐下,要不然一会别人说我逾矩,又该让人家瞧热闹了。” 陆离没法,只得老老实实的坐下。万尧听了刚才那番“君子”之言后,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陆离。陆离落座时,万尧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对他刚才让位的感激。 “平水山庄彭家上下欢迎三界仙老大驾光临,午时三刻正点吉时,封天比武,现在就要开始了。”铜雀台上来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这声音不刚不软,不徐不缓,刚好能让场地四方坐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显是发声之人体内具有非凡功力。 “哎?这彭家后人倒也没外界传的那么窝囊啊!”周围有人低声说道。 “可惜,这人是个女的。” “哎?”陆离奇道。 “再可惜,家里有个窝囊哥哥。”旁侧一白胡子老道老神在在地捻着胡须。 停了一会儿之后,那清朗之音再次传来:“各位,比试之前,进场未修仙得道的凡人凡身,为保你性命,平水山庄可对不住了。设结界,放炎狼。” “炎狼?”叶儿一时有些紧张,正要伸手捂住陆离的耳朵,只听四面八方“嗷呜嗷呜”一阵狼嚎,陆离被这声音震得震耳欲聋,他痛苦地弯下腰去,叶儿的小手捂在自己耳上,可惜毫无用处。狼嚎一波一波地传来,一阵比一阵更声嘶力竭,似以斧劈山,似百鬼嚎哭,折腾得陆离恨不得抓心挠肝把脑袋磕在地上。揽着陆离的叶儿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小脸儿扭曲地忍受着这非人的痛苦。陆离不忍看她那么难受,便也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突然,陆离耳朵里“嗡”的一声,他感到耳膜向外凸出,耳朵里突现一团空气把这狼嚎与自己的听觉器官隔绝。正感奇怪,刚想用眼神向叶儿询问,却发现叶儿正对着他笑,用夸张的口型告诉他:“我也听不见了。”陆离看向四周,发现坐在英雄位上的大多数人都面带微笑,可站在周围凑热闹的人却仍旧在地上挣扎打滚,不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童儿们,把抹去记忆的凡人们都搬回他们家去吧,一家搁上二两银子,算我赔不是了。”这晌,炎狼已经收声,刚才坐在英雄位上的各位这时又能说话了。 “彭家这招可好,凡人可没咱这“天听”的本领。”方才的白胡子老头对着他旁边的黄胡子老头说道。“是啊是啊,刚才我还想,在凡人面前,自己的本事可不好亮呢!” 朱雀台上的彭家人仿佛早已了解了大家的心事,那个声音又道:“各位不用担心,御风术法力灵力皆可尽情施展,现在平水山庄已被我设了结界,这结界一遮凡人耳目,二是任我伸缩,谁也不怕蹦得太高,挣破了它去。” “哈哈哈,这彭家人倒想得挺周到。” “对啊、对啊。” 陆离也暗自佩服彭姑娘,对叶儿说:“这彭家二姑娘和你一个聪明爽利的性子,而且啊,也喜欢女扮男装。” 叶儿低头不答,一会儿,抬起头来:“我在想,你有事瞒我。” 陆离忙道:“我没有……” 叶儿道:“之前你说你是凡人,可现在怎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就算你有我灵力,也不该如此……”叶儿的神色有些黯淡:“你……还是不说实话,叶儿又不会害你……” 陆离哑然,他刚才光顾着庆幸自己没晕过去,能留在这里等到赤松子出现了,却忘了这个问题。自己明明是个凡人啊,怎么却…… “哼。” 陆离一转脸,迎面撞上一团腾腾热气。定睛一瞧,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柔软毛发。陆离瞠目结舌了,再抬头一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儿竟骑在了一头龙首马形鹿状牛尾的五彩麒麟之上,这麒麟双眼炯炯,鼻孔呼呼喘气,嘴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窜着火! “叶儿……” 叶儿仰着头没理他,可那麒麟却转过来打了个响鼻,面貌凶恶,滚滚热浪蒸得陆离险些从椅子上滚了下去。看他狼狈的样子,齐齐鼻间噗噗出声,像在嗤笑。叶儿没忍住,噙了笑道:“你别害怕,我这齐齐长得是凶了些,可性子却乖得很。”叶儿伸手摸了摸它的角,问道:“齐齐,你说是吗?” 得到叶儿夸奖的齐齐前身下俯,然后又猛地仰起,“呼”地喷出一长串的红蓝火焰,前蹄腾空挑踢,还在声嘶力竭地唳叫了两声。 “呦,这麒麟真俊!” “毛色真漂亮!” 得到众人注目的齐齐神情得意,叶儿听了大家的赞赏,也笑着夸了齐齐一句:“宝儿真乖!” 陆离看着,心道,这还乖呢…… 众人见叶儿率先召来自己的神兽,相视一笑,纷纷从口袋里取出哨子、叶片、竹管之类召唤自己守护兽。才一小会儿工夫,这原本挺大的英雄座就不够坐了,金鹰啦银雕啦仙鹤啦花孔雀啦扑棱棱地扇膀子互相啄毛不老实,有些脾气坏的犀牛啦和独角兽绿毛龟还老犯冲,于是大家都翻身坐在自己的神兽身上,等待第一场比武的开始。 第八章:寒月(3) “封天印在此,”还是那个声音,有裹着红绸的一物从看台上飞下,呼啦啦展了开来,刚好将红彤彤的封天印挂在擂台上空:“哪位高手笑到最后,我彭家这封天印就转给谁!点火!”看台上一声叱令,呼呼的火声和火花爆破声噼啪传来,陆离离擂台那么老远,都可以感受到火线燃起的热浪。彭家四个童儿一首一个驾云腾空,抓好盖着高柱的红绸之后同时失重一般地急落,眼看就要磕在地上脑浆迸裂的时候,四人动作幅度一样地忽悠悠一个后空翻同时着地。好一个有惊无险。 众人正为这童儿的功夫赞叹之余,东首西首一龙一虎铜铸雕像突然活转了过来,原本死板的龙鳞从下而上快速由铜黄转成了生动的蓝青,青龙缓缓抬头,盘旋身体积蕴力量,西首的白虎也不甘示弱,银白的毛发经风吹过抖动闪出细密耀眼的光泽。白虎长嘶一声“吼!”,青龙身体绷直发力,打了一个激灵,喷出一道迅猛水柱,这水柱迅猛直冲擂台,可擂台下的熊熊烈火,却让水即刻蒸发。霎时间高台上雾气腾腾,四个高台一个也看不见顶了,可高台下,却仍是被火烧得视觉错位的摸样。可真是龙腾虎啸,水火不容。 陆离看得傻眼,心想本来在那么窄的高台上打,不掉下来就不容易了。结果上面又被搞得白气蒸腾,别说看不见脚下,就是连敌人在哪也看不见了,这不是刁难人吗? 陆离环顾四方,大家再没刚才召唤神兽之时那么乐观,表情纷纷严肃起来,多是紧皱眉头和周围同来的人窃窃私语。虽说仍能感觉到热气一波一波袭来,可周围的气氛,却是冷了太多。 陆离问叶儿:“叶儿,仙界比武,向来是如此这般难为人吗?” 叶儿道:“我也纳闷,比武大会爷爷跟我讲过不少,这一次倒像是花了心思的。呀,我要是没丢那千年灵力,定有法子……” 陆离看着身侧跃跃欲试的少女,叹了口气:“对不起……” 叶儿摇摇头,看定了他的眼睛:“叶儿没有怪你,只是让你上去的话,胜算总是少了几成。” “什么!我上去?!”陆离大惊。 “对啊,我没灵力了,不然定把封天印给你夺来!只是……咳,只能你替我上去,别怕,我把齐齐给你骑,你掉不下去。”叶儿一本正经。 “我并不是要夺封天印,只是想找赤松子……”陆离叫苦不迭。 叶儿看他不情愿,撅起嘴巴,转头不再理他。 陆离暗叹,也随着她的视线转向台上。水声、火焰、雾气腾腾,偌大的山谷中,此时却显得寂静无声。统观周围的形势,料想大部分人都已经被这架势吓退了志气。“寻常水火还不怕,扑一扑就灭了,可这回,火的来历可不简单,梅花桩加八十一条金丝银缕加缠的火线,明明是当年惩治钉恶龙炼龙骨的来路,梅花桩倒还好说,难就难在这火,一沾身就只有把元神炼枯的份儿,”万尧咋舌,些有无奈:“这一手……我看这彭家倒不若传言中的那般羸弱。算了,便等这位彭二小姐发话催人上去再说。” 果不其然,短暂静默之后,看台上那人又开口了:“若无人指教,这封天印可继续由我们彭家保存了。” 看台之上,小仙童们低眉敛容,恭敬地环绕在一站一坐两位男子身边。 裹在华贵软衾中的男子面色憔悴,神情淫猥。纤细手腕,苍白的指尖上夹着一小块精美的彩色织锦,刺鼻的熏香,不知是哪位娇娘的贴身小物。 负手站前的那人身形似修竹般挺秀,身量略矮,气势极强。空中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那人并未回身,向旁侧一伸手,立刻有金色小鸟落在掌中,化成一行小字。一搓手,灰尘自指缝落下,那人看着下方的一片寂静,隐隐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老二!你就是不嫌事情多!”坐在那人身后的正是彭大少爷。 那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屑:“哥哥……” 原来那彭道长既知培养彭大无望,后半生便把所有精力放在培养小女儿身上。彭二小姐发奋修习术法,彭道长升仙前,平水山庄实际由她掌控,然而名义上的庄主仍是这不成器的彭大。 “……哥哥可是有意见?” 看着自己小妹冷漠的神情,彭大虽然不服,也并不能对她怎样。 只好紧咬牙关,生生把头撇了开去。 看到彭大这个无能软弱的样子,彭二眼中冷光更盛。封天印这个好宝贝,这烂绳头一样的哥哥竟想着要把它送走!爹爹也是,明知自己比哥哥强太多,仍是犹豫不决,错过她精进的大好时机…… 低眉敛了眼中怒色,彭二对彭大笑道:“哥哥,此次你我可提前说好了,无论是谁,只要笑到最后便是赢家,妹妹我上这擂台,可也够资格吧。” 彭大被气得无话可说,紧盯着妹妹脸上碍眼的笑容。 “这各路修者便是见证,想哥哥不会言而无信。” “你……” 彭二见状,又是冷笑:“哥哥便安心自在逍遥吧。既然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封天印送出去,落到小妹手里又有何不可呢?” 台下突然有人叫好,原是不知哪门哪派的两个年轻人对到了一起去。 “不知天高地厚。” 彭二话音未落,两人便在烟气袅袅中几番踏空,强自坚持几回便先后摔下,在火焰中间大声哀嚎。左右仙童跃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两人抬出。众人围上去看,便见二人全身焦黑,已经不见声息了。 两方门派,便是忍不住痛哭一回。 不多时,便有两位德高望重者上场一试,众人精神随之一凛。几回缠斗,不见人形,只能看见坐骑在云雾中窜入窜出。良久,两方退出擂台,竟是同时放弃了。虽得全身而退,却也狼狈不堪。 见到高强如其二者都这般惊魂甫定,一时之间,全场大乱,更是无人敢上。 陆离睁大眼睛,虽有些害怕,却激动于只在小说中看到过的场景在自己眼前活灵活现,忍不住便是一阵热血沸腾。侧眼去瞧叶儿,她也是抻着脖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陆离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擂台上方,一老道儿骑着铁钩苍鹰,在白色水雾之间上下灵动地串来串去,他面色绛红,髭须翘起,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他身着暗色衣衫,衣衫破破烂烂,看不出仙风道骨,却称得上不修边幅。他一边乘风御鹰,一边用中气传声,“赤松子老儿,赤松子老儿,我甯封子寻你来了,有胆你就出来,咱俩水火不容,正好今日有个好机会一决胜负。” 声音有力地传出去,碰到结界,回声又空荡荡地传回来。众人望着空中的老头,一时之间只闻窃窃私语声。那甯封子又喊,这回可一点儿没跟赤松子客气,乱七八糟的词儿全都用上了:“赤松子你个缩头老王八,嘿嘿,这下可怕了老子了吧,你从我手里抢了封天印,他妈的,还不是被人家彭老头黑吃黑啦?彭老头人虽不咋地,他龟儿子想出来比武的招到挺不错,他奶奶的乌龟儿子白毛喷水老王八蛋,今天有种你就给我站出来咱俩来一光明正大的,我知道你就在哪儿缩着当没毛腌驴呢,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你祖宗八辈,啊不,骂你祖宗八十八辈……”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陆离却皱起眉头----想找赤松子的人,可并不只是他一个。这下事情变得更麻烦了。忍不住从口袋里去掏手机,却发现根本没带来。 忽然之间,空中两声尖锐的鹤唳声传来,只让人感到耳朵一阵刺痛。只见赤松子站在红顶仙鹤上迎风而立,雪白的头发和胡须随风飘动。他指挥丹顶鹤迎向甯封子的苍鹰,浮尘甩向甯封子头顶。制浮尘的东海蛟龙须又细又沉,外人看起来这么轻轻一扫,实际力道可是不轻,再加上赤松子暗中又注上了五分灵力三分手劲儿,一时不曾防备的甯封子,脸一下子就给抽出了一条条红痕。甯封子急勒鹰头,想去追那红顶鹤,可苍鹰的灵巧劲儿就是比红顶鹤差了一点儿。 赤松子一手背过去一手捋银须,看到甯封子的狼狈样子,他笑道:“你这个甯疯子,老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甯封子听着这话,原本绛红的脸更红起来了,可原本就爱骂骂咧咧没话找话的他坐在苍鹰之上,愣是没坑一声。赤松子以为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更故意逗他:“呦,脸色挺红润的啊。” “咤!”甯封子怒目圆睁,开张大口,突然向前喷出一股火来。赤松子身体陡然一斜,原来他的鹤尾巴毛被燎着了。甯封子看到赤松子手忙脚乱的模样,拍手哈哈大笑,道:“老子烧你小鸟后屁股尾巴毛!” 丹顶鹤发出急急回身,发出几声呜咽哀鸣。 赤松子与他的鹤情如手足,他放受伤的鹤休息,自己则借力跳到高台上:“甯封子,我不占你那畜生身子重的便宜,你下来!” 甯封子笑骂:“你爷爷我求之不得。” 甯封子在雾茫茫的高台上吞吐烟火,他是司火的神仙,高台上方登时透彻了起来,甯封子对准赤松子的位置又吐出一股火龙,赤松子则左一浮尘右一浮尘地把青龙嘴里吐出的水引来与火龙相抵。两股力量你压着我,我压着你,一时间难分出个谁胜谁败。 甯封子是个急脾气,急于分出胜负,张口冲对面喊道:“咱俩谁……” 他这一张口,赤松子的水势登时压了上来,他只好再吐一股火迎过去。赤松子也不想和这疯子多耗时间,于是他接着甯封子的话道:“咱俩打了这么多年,我不想伤你性命,咱俩就用兵器拆拆招式,点到为止。”说罢,他腾空越起,出其不意地甩出浮尘。 “还来这招?”甯封子大笑,身子一侧避过,顺手抽刀出鞘直迎上砍,赤松子不躲反攻,原来那浮尘龙须丝丝坚韧,寻常利刃砍它不断。赤松子轻抖手腕,浮尘龙须更是紧转着圈地缠着刀身,甯封子见势不妙,便使蛮力往回拔,可赤松子这功夫胜就胜在以柔克刚上,他使再大的力气,也奈何不了这柔巧的浮尘丝的卸力之道。 铿锵! 甯封子终于支持不住,钢刀脱手掉在地上。 “这回你总服了吧。”赤松子抖抖胡须:“还有没有谁要跟我抢着封天印的?没有的话,这封天印可归老道之手了!” “你大爷的赤老头……”甯封子虽输了,嘴上却喋喋不休,吹胡子瞪眼地围着赤松子骂来骂去。赤松子但笑不语,甯封子喘了口气:“这次老子输了,哼,改日找你喝酒,非喝光你藏在地窖的宝贝花雕不可!” 铁钩苍鹰远远飞走,众人悬着心也放了下来。 第八章:寒月(4) 赤松子转过身来,面朝众位修家,浮尘一甩,并不言语。 “妹妹,我看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彭大幸灾乐祸的笑容在看到彭二的表情时戛然而止:“你……” “呵呵,”彭二也在笑,爬行动物似的笑意让彭大一阵恶心:“你等着吧,哥哥,等着瞧。” “陆哥哥,”叶儿扯扯发呆的陆离的衣袖:“去吧!” “啊?”陆离大惊。 “你可以的。” “这……” “叶儿说你可以,你就一定能行!” 见陆离神情不豫,叶儿便又柔声道:“我相信你,你愿不愿意也相信我?” 陆离看着叶儿温柔的眼神,内心一暖,微微点头。 叶儿灵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想来是在想什么招儿。陆离突然发现,踏入这个新世界,遇到叶儿这样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真是人生大幸。她和爷爷都这样毫无保留地帮助和信任自己,甚至为了帮助自己不惜千年灵力……好像为了叶儿,自己什么都能豁出去。孤身一人的日子过了这么久,实在是痴恋有人关心,有人陪伴的感觉。 叶儿看他有些发痴,自己也跟着不好意思了起来,她赶紧扭捏地岔开话题,指着擂台说道:“不跟你说乱七八糟的了,咱们好好看着台上,我总得给你想个周全的法子,让你避过水火。” “……叶儿真想让我去?” 她点点头,神情期待。 此番一路东奔西跑,实在过分窝囊。每个男人自年少时都会有个英雄梦想。那几年陆离如饥似渴地翻看那些武侠小说,做梦时都会看见自己手握刀剑,鲜衣怒马,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而身处这令人热血贲张的斗武场,身侧是眨巴着眼睛的叶儿,陆离便有些按捺不住。再说,若是此次能带着封天印回去,便是冷静如仓舞,也会吓一跳、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此时,早已想出妙计的叶儿在台下喊道:“我师哥观摩山通天道云水洞纵横派陆真人不服,陆真人看你那一招一式,破绽太多,不过平平三脚猫功夫罢了!” 刚取下封天印的赤松子看台下叫号的是个小道士,不以为意,笑了一笑:“那请陆真人出来,咱们练上一练?” 叶儿回应道:“我师哥说了,跟你比,未免有点儿以大欺小。” 众人纷纷笑起来,这小道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赤松子活到现在少说也有千八百岁,一个小道士的师哥,德行又能高到哪去? 赤松子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个装道士的小丫头,也太淘气了些,老道不跟你开玩笑。你陆师哥忌惮我灵力深厚,要在招式上胜我也成,让他上来吧。” 叶儿在底下应道:“老道士,真有你的,你可发誓,自己一丝一毫法术也不许用,招数呢,我师哥比你强,自然是点到为止。” 赤松子艺高人胆大:“我还骗你一小丫头不成?他点到为止,我也点到为止吧!” 叶儿让陆离骑了齐齐:“陆哥哥,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你幼时曾习武。” 陆离吞了口水,方才有些后悔:“我爷爷教过我一套剑法……就是个花架子。” 叶儿说:“花架子最好,你舞得越漂亮,下边人越是觉得你有实力,反正啊咱也不是靠武功取胜!” 叶儿又低头执了齐齐的耳朵:“齐齐,你可别让陆哥哥掉下来,一会儿位置挑得准不准,可都靠你了!” 齐齐打了个响鼻,在叶儿的手里蹭了蹭。 陆离站在齐齐的背上缓缓升空,叶儿看他站定,就抽出腰间宝剑掷了上去。众人眼睛一晃,只见一条水亮的东西一闪,微微发蓝的剑身折射阳光,更是显得这剑不似凡物。 陆离单手接住,剑尖朝下,向赤松子抱了一拳。 赤松子见他年轻,只道是后生哄哄小丫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小丫头精灵可爱,这后生又其貌不扬,便想做件好事,成全了这一对。便笑道:“这剑是好,可还能断了我的浮尘不成?” 他一个猱身上前,浮尘直捣陆离胸前要穴,陆离赶紧反手用剑柄挡住,躲过一劫,并随即使出从小就练熟了的小山重叠式,右手使剑尖在赤松子额前连划三下,趁赤松子用浮尘罩住上半身的时候,倏地弹腿拿他下盘。赤松子侧过身来,要拎他脑袋,陆离双手上拱,出剑上刺还回一招,陆离使完小山重叠,又使宝函钿雀,先是武当太极剑亮相招数白鹤亮翅,待赤松子冲来再是腾空,高侧滚、横落地、猛劈宝函,赤松子听闻身后来势,也不转身,浮尘往后一甩再使劲向前想夺了宝剑,可“喀嚓”一声,怎料到那浮尘龙须竟被齐整整地割断。 赤松子忙道:“小姑娘,你这宝剑也忒厉害,到底什么来历?” 叶儿背着手,摇头晃脑道:“上古有剑,名曰上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我这上善宝剑,已是全天下最利的利器,你那破龙须子浮尘,不自量力!还跟它争什么啊?” 赤松子回看陆离,这才带了几分认真。而陆离见赤松子兵器已去,更添了几分自信,南园满地、玉楼明月等十五招接连着使,虽说这几招没什么独到,但仗着宝剑之利和他那平添的千年修为,倒也舞得剑光闪烁,虎虎生风。用剑气把周身围了个严严实实。赤松子赤手空拳,一时间冲不进去,但陆离却也奈何他不得。 叶儿见时机已到,双唇之间抿上一片竹叶轻轻一吹,齐齐便开始“呜呜”喘气。齐齐的的背与高台平齐,头基本抵着托着高台的铜柱子,他呼呼喘气,麒麟气中带着真火,火还没喷出来那热气就全被铜柱子吸了去了。一小会儿功夫,那铜柱子就有些发红,而且最妙的是,这台下的人,谁也看不出个破绽。 赤松子单凭一对肉掌和陆离斗了一会,突然觉得脚下焦灼得可以,这才发现这黄铜高台已经被炙得发红。他刚想使引水的法术降一降温,却想起了之前对那小姑娘的承诺。陆离依旧在使他那前前后后只有十五招,妙就妙在身快轻盈的剑法。赤松子现在终于看清了他的套路和破绽,可无奈脚下太热实在顾不得陆离。赤松子夹着两腮,吹了口哨想召它红顶鹤来,怎想到没见鹤唳之声反而传来甯封子笑嘻嘻的声音:“赤松子,你的鹤在我这,它说它累啦,飞不过去啦!” 赤松子这才知道中计,他想跳下高台,可台下的火不用法术也是无济于事。 叶儿看差不多了,便冲上面喊道:“赤松子,你服不服输?” 赤松子怒道:“小儿使诈。” 叶儿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你就别下来喽!” 赤松子干挺了一会,热气蒸得他实在受不了才终于松口,道:“好好好,我承认我输了,你快让我下来。” 叶儿笑嘻嘻地走到甯封子跟前:“甯爷爷,赤松子他输了,你把他鹤儿放了吧。” 甯封子这才眉开眼笑,放了鹤去。 赤松子乘鹤下来,竟然哭了起来。 “糟糕!”有几人已经喊了起来。 赤松子蹲在地上,眼泪不住地往地上掉,不一会儿天上竟然下起雨来。 “糟糕!”有几人已经喊了起来。 “若是惹怒了赤松子倒还好说,只是连下三天;你们中又有几人见到赤松子哭过?” 眼见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众人也没了比武的意志,大家都担心这大雨会淹了整个平水镇。叶儿拿来了封天印正准备交给陆离,突然有人说了声“且慢。” 叶儿一看,是之前的万尧。万尧说道:“你这比武胜得不光彩,那麒麟在上面喷气儿别人没看到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待叶儿辩白,一把夺过封天印,对蹲在地上的赤松子说:“赤松子,你把这雨收走,这封天印还归你。”赤松子白了他一眼又抹脸哭道:“我的眼泪落地能引雨。眼泪流到地里,你给我收回来看看。呜呜,都是你们自作孽,我已经几千年没哭过了。” “你这老儿耍无赖,”甯封子嘴一撇,“快别哭了,这么多娃娃看着,羞不羞!” 赤松子抽抽噎噎地站起来,擤了擤鼻涕,重新把封天印抱进怀中。 “当年天帝看你爱发脾气爱哭,罚你只要发怒就会落雨三天,只要流泪就会落雨不止,”甯封子揪了一把赤松子的胡子,“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叶儿又把封天印夺了回来,又不能理直气壮,只好抱着封天印靠在陆离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万尧听了这话,思忖片刻:“这样吧,谁能阻止平水镇这场水灾,这封天印就归谁。” 周遭众人并不服气,一时之间议论声又起。 陆离却点点头,看着蹲在地上哭成泪人的赤松子,陆离颇为自嘲地摇摇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行!”叶儿的挣扎被陆离按进怀里,陆离只感到前襟变得湿漉漉的,心里一痛,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大家有异议吗?”众人七口八舌,然而莫衷一是,拿不定个主意来。眼见雨越来越大,大家都开始人心惶惶了。 彭家的高台上隐约传来咔嚓一声,被越来越大的雨声盖住,一时无人在意。 “二小姐……” 周围的小仙童跪了一圈,战战兢兢地不敢看满手鲜血的彭二。 “妹妹,冷静,”彭大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一甩手把彩色的巾子扔到她的怀里:“女人家,就是应该有个女人的样子……” “呵……”彭二眼神癫狂,甩开手中握着的茶杯,任小仙童为自己挑出碎片:“没完……还没完……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呢。”她自怀中扬起一符,将落未落之时化为一只小鸟,与先前一只别无二致,扑棱着翅膀急急飞走。 “上次是帝江勉强收了你的雨引向大海,”甯封子跳来跳去,“它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看现在怎么办!” 会场下面乱糟糟的,忽然,一个年迈的声音传了进来:“叶儿,早就告诉过你,天命不可逆,你就是不安分。” “爷爷!叶儿知错了。”叶儿慌忙推开陆离,一把搂住爷爷,委屈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罢罢罢,谁叫你爹爹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引你成仙来着呢?” 姜爷爷摇摇头,放开她的小手,慢慢走到人群中间,盘膝坐地,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上指,食指指尖放出一道通天银光。不一会儿,通天的银光拨开了乌云,大家都觉得落在身上的雨滴变得冰冰凉凉的。 “雪!是雪!”众人欢呼起来。 叶儿也拉着陆离,抬头看那一片片晶莹从天空降下,落在他们身上。 万尧走了过来,对姜止弯下腰,颇有尊敬之意:“老人家,你救了平水镇上上下下千八百户人家的性命,这封天印您收着吧。” 姜止闭眼笑道:“众位处理积雪要紧。” “是,走啦!”万尧率先,众人虽有意见,亦不敢言,一时只留叶儿、陆离、姜止和赤松子四人。 “叶儿,你过来,以后爷爷可就不能陪你啦。” 叶儿笑道:“爷爷,你瞎说什么呢?这次爷爷这冻雨成雪的功夫,可真让我开眼了!我要一直粘着你,直到你教会我这门功夫为止!” 姜止道:“傻孩子,爷爷不中用啦。”说罢,吐了一口血出来。 “爷爷!你怎么啦?”叶儿大惊失色,扑到爷爷怀里,用袖子不住地擦爷爷嘴角的血。 “老哥!你真是个好人啊!”赤松子好不容易强忍住泪腺,“你这丫头,你以为化雨为雪,改变天道的事凡人是那么好做的?你爷爷就要力尽而死了!” “赤松子,不要胡说……并不是叶儿的错。”姜止声音越来越微弱。 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叶儿不知所措,只是趴在爷爷怀里哭泣。 “陆离,你,你过来。”姜止朝陆离招手。 陆离赶忙走了过去:“爷爷,你说,我都听着。” 姜止把放在地上的封天印往前一推,说:“这东西,你拿着……” 陆离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以……” 姜止话没说完,一团杂着雪花的银风就把他团团包裹住了,叶儿哭喊着死搂着爷爷不撒手,可这阵风过去,叶儿再也感受不到爷爷身上的温度。突然,一颗晶莹透明的珠子凭空掉在叶儿的手心上,叶儿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是爷爷的元神。 陆离叶儿和赤松子一行人,回到爷爷的小屋,陆离拿着封天印和自己的包裹,迟迟不肯迈出这房门一步。 这晌,叶儿已经换上了白麻衣裳,叶儿对陆离说:“走吧。”陆离默不作声。于是叶儿把陆离拉到房门外,室外大雪纷飞,依旧下个不停。叶儿含泪跟陆离说:“陆哥哥,你走吧,以后,我就跟着赤松子爷爷静下心来,好好修仙了。”叶儿从怀里拿了一本《舒心经》放到陆离手上,又道:“你身上有我千年灵力修为,这本书给你,按着上面说的话打通经脉,相信你以后定能有所成就……我,我希望以后,你能有出息。” 叶儿说完这话,哭着跑回屋去。陆离站在小屋跟前,驻足良久,终于擦干眼泪,转身准备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刚走了几步,叶儿推开门,又从屋子里跑出来。她从后面抱住他,哭着说道:“你别回头,我抱一会就松开,我送你往前走。” 陆离的眼泪瞬间冲出来,他握着叶儿的手,哽咽道:“叶儿我走了,你以后多保重。” 第九章:同归(1) 说完,陆离转身就欲走,不敢回头看叶儿的眼泪。 但他还没走几步,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个声音传来。 “想走?留下封天印!” 陆离抬头,发现半空有两个人站在乌云下。一人便是那彭家二小姐,那句话就是出自她口,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袍高冠,脸色苍白,神情倨傲,居高临下看着陆离他们,尤其是望向赤松子时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带着几分嘲弄对赤松子说: “好久不见了,师弟。” 赤松子看见了那人,大吃一惊,惊呼:“商羊!!你不是死了么!?”(雨师者,商羊是也。商羊,神鸟,一足,能大能小,吸则溟渤可枯,雨师之神也《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哈哈哈!”商羊仰天大笑,不屑地答道:“我岂是那么容易死的?萍翳(屈原《天问》云“蓱号起雨”。汉代王逸注称:“蓱,萍翳,雨师名也”)那老家伙以为杀死了我,那不过是我的计谋而已。” 赤松子闻言大怒,说:“商羊,你怎敢直呼师父名字!” 商羊不屑一顾:“哼,那老东西早都不是我师父了。当年他不顾师徒情谊,我们就再也不是师徒了!” 一旁的彭二小姐不耐烦的说:“还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动手啊!” 底下的陆离大声质问她:“彭二小姐,我们比武已胜出,按照规则封天印是我们的了,你这又是何意?” 彭二小姐说:“哼,我那大哥愚昧懦弱,封天印那么好的东西还要往外送。我才没有他那么蠢,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握在自己手里。”说完,转身催促身边的商羊:“赶快动手啊!”。 商羊脸色一黑,双手一扬,说:“不用你多嘴。我自会动手!”话音未落,他头上的乌云开始盘旋,下沉,传出阵阵雷鸣,然后下起了小雨。一开始还是几滴子,慢慢越下越大,最后就是倾盆大雨。 在商羊说话时,陆离几人便已做戒备。陆离本以为他会使出什么厉害的法术,没想到他也只是降雨,不以为意。但赤松子见状,脸色大变,急忙将那断了的浮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他身旁的仙鹤一声鹤唳化成一道蓝光,附到已断了的浮尘上,就只见那断了的浮尘龙须开始疯长,越来越长,然后浮尘散开,化作圆形,竟成了一把伞状,为三个人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陆离不解,正欲开口问赤松子,叶儿拉了他一把,指了指伞外。陆离一看,吓了一跳。那些被雨水淋过的房屋竟开始慢慢腐蚀,那些被雨水淋到的草木也出现了腐蚀的症状。那雨水竟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这要是淋到人身上还不是骨头都化了。难怪赤松子如此如临大敌。陆离再抬头,发现商羊二人头上却没有一丝雨滴。 赤松子的浮尘不愧是东海蛟龙须制成的,那雨水滴在上头一点事都没有,就跟寻常雨水一样。挡住降雨的赤松子怒不可遏,对半空的商羊说:“这是雨师一门明令禁止的天蚀之术!你怎敢使用,不怕天谴么!” 商羊闻言,哈哈大笑:“天谴?天地不仁!在老天爷面前,万物都不过是丢掉的草狗一样,它会管你死活?师弟啊师弟,修仙千年,你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么?” 一边的彭二小姐接着说:“识相的,就快把封天印交出来。” 陆离一口回绝:“休想!”他身旁的叶儿,看着伞外的平水镇在雨中一点一点被侵蚀掉急的直跺脚,说:“赤松子前辈,快想想办法。” “嗯,别着急。”赤松子对着商羊说:“你个孽障今天我就要为师门清理门户!”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物直接向空中,然后念念有词,对着那物一指指去,然后就见那物蓝光大闪直上九天,冲入乌云之中。陆离眼尖,发现那物就是之前曾见过的圆盘。 那圆盘冲入乌云,迸发出极其耀眼的蓝光,竟有驱散乌云的效果。万道蓝光下,盘旋下沉的乌云开始溃散,雨也停止了。 商羊看见了那圆盘,“诶”了一声,说:“没想到那老家伙连玄冥盘都传给你了,当年老家伙可是打死都不肯传给我。哼,这等宝物放在你手里不过是暴殄天物。” 赤松子一边继续操纵玄冥盘,一边说:“当年师傅早就看出来你有反骨,所以才不肯将这雨师一门的重宝传给你!” 商羊咬牙说:“当年老家伙一直偏心,对你百般偏袒,对我却是不管不顾!后来还想杀了我!但他绝对想不到最后会死在我手里。” “什么!师傅当年是死在你手里的!”赤松子大惊。 商羊露出回味的表情,继续说:“那老家伙死前那表情真是绝妙啊,那么无助又那么恐慌,真是好表情啊……”还没说完,就被悲愤愈加的赤松子打断: “住口!!” 愤怒的赤松子怒发冲冠,丢掉拂尘,用手一招收回玄冥盘,一跃而起,直接向半空中的商羊杀去。陆离刚想喊:“前辈,小心!”但话还未出口就塞回去了,因为他看见了惊人的一幕----朝商羊飞去的赤松子身上开始急剧变化,红袍化鳞,四肢化爪,长髯化须,额头生角,身后生尾,口中生牙----赤松子化成了一条赤龙!!!(《列仙传·赤松子》“纵身长风,俄翼玄圃”) 赤松子怒而化龙,朝商羊急速扑去。看见化龙的商羊一点也不着急,微笑说:“连本相都现出来了,这是要拼命么?好,我来陪你玩玩。”一边说着一边跨出了一步,然后只见他也开始了变化。他身形缩小,直接变成了一只像乌鸦的黑鸟,比寻常鸟类大些,却只有一只脚。在商羊现出真身变成了黑鸟后,原本在玄冥盘的驱散下快散完的乌云又重新聚集了起来,在商羊头顶汇聚,盘旋。 化成黑鸟的商羊面对铺面而来的赤松子口吐人言:“师弟,想替师傅报仇么?来杀我啊!哈哈哈。”说完,便笑着直冲入了头上的乌云中。 “哪里跑!”赤松子紧跟其后,也冲入了乌云中。 两人,或者说,一龙一鸟就在乌云中缠斗了起来,身影被乌云遮住,时隐时现。龙吟、鸟鸣、电闪、雷震,在乌云中此起彼伏。 赤松子冲上云霄和商羊拼命,底下的陆离和叶儿也对上了彭二小姐。在商羊冲入云端后,彭二小姐就从空中径直冲向陆离和叶儿。没有了灵力的叶儿没有战斗力,陆离害怕她受伤,就让她闪到一边去,自己挺身而出。叶儿害怕陆离不是对手,取出上善剑,递给陆离。陆离接过上善剑时,彭二小姐已经冲了下来,陆离迎上去,当头一剑直刺。彭二小姐之前在擂台时就知道了上善剑锋利无比,不能硬接。一个侧身避开锋芒,一掌拍向陆离,掌风如刀,掌未至,陆离胸前的衣衫却已尽裂。陆离知道躲不过去,便干脆不躲不闪,反手一剑横斩,势要与彭二小姐两败俱伤。彭二小姐可不愿意,只好收掌闪开,往后退去。陆离不依不饶,招招紧逼,一剑接着一剑刺向彭二小姐,都是以命换命的剑招。面对陆离这不怕死的蛮不讲理的剑法,彭二小姐一时也毫无办法,只能与陆离周旋缠斗。 眼看近身搏斗不占上风,彭二小姐往后连退数步,与陆离拉开距离,双手抬起,做起法式,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叶儿看到了,赶忙提醒陆离:“小心啊,她要施展法术了。” 陆离得到提醒,大吃一惊,赶快冲去,想打断彭二小姐的法术,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彭二小姐一指指向陆离,陆离心生不妙,下意识用手中的上善剑一挡,但还是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从那一指传出,直扑陆离。陆离虽用剑格挡,但还是直接被击飞了十几米,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口中吐血,身上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截。 “陆离哥哥!”叶儿赶忙跑到陆离身边,扶他起来。一击成功的彭二小姐哈哈大笑,对陆离一脸不屑:“就算你有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我法术的对手。”说完,又开始准备第二道法术。 “陆离哥哥,不要怕她,你身上有我的灵力你只要将这些灵力注入剑中,就能破了她的法术。”叶儿对陆离说。 “可是我不会使用你的法力啊。” “没关系,你只要看着上善剑,从丹田运气,心里想着‘上善若水’。” “好!我试试。”陆离推开叶儿,面对彭二小姐要发出的第二道法术,举起上善剑,竟闭上了眼睛,凝神运气,心中默念“上善若水”,尝试将叶儿的灵力注入剑中。另一边,彭二小姐的第二道法术准备的要比第一道时间稍长,威力自然也要强一点。这次是双手向前指去,大声喊出法术的名字:“风生龙!”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烈风从平地盘旋而起,风卷尘埃,冲向陆离。在半路上,这道烈风竟然化出形态,变成一个似有似无的风龙,咆哮着,飞翔着,逼近陆离。危急关头,陆离竟然还是闭着眼,好像感觉不到风龙的咆哮。就在风龙即将撕开陆离的千钧一发之际,陆离睁眼了! 第九章:同归(2) 随着他的睁眼,他手中的上善剑突然蓝光大作,闪耀无比。陆离朝着风龙,一剑挥下。那可怖凶悍的风龙在碰到闪着蓝光的上善剑时,直接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这一剑还没完,剑光挥舞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半月形的蓝色剑影,这剑影在风龙消散后激射出去,直接隔空斩向彭二小姐。 彭二小姐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法术这么容易被破,反应慢了半拍,躲避不及,被那道蓝色剑影一剑削去了一半的头发。摸着自己被削掉的头发,彭二小姐勃然大怒。可陆离和叶儿却很开心。叶儿冲过来抱着陆离,说:“陆离哥哥,你成功了。” “嗯。”陆离看着手中闪着蓝光的上善剑,心里也很激动。既然身体里叶儿的灵力有了用武之地,那就速战速决,收拾掉眼前的敌人。一念至此,陆离示意叶儿让开,提剑指向彭二小姐,说:“彭二小姐,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彭二小姐大喊道:“就凭你还想让我放弃,封天印是我彭家的东西,谁也夺不走!”说完,就向陆离冲过来,手中施展法术。这一次彭二小姐显然是全力一击,还是刚才的那道法术“风生龙”,但与刚才一条龙不一样,这次随彭二小姐冲过来的整整有;六条风龙,每一条都比刚才的那道风龙更凶悍,更庞大。 面对彭二小姐的愤怒一击,陆离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心中抛去杂念,感受着灵力在身体里的流动,尽力将所有的灵力都从身体里灌入上善剑。六条风龙齐至,风摧地裂,陆离都能感到自己的皮肤已被风刀割裂。但陆离一步不退,举剑过顶,剑上蓝光更盛,就像溪水一般,蓝的青翠欲滴。接着,陆离挥剑斩下,蓝光随剑的挥动喷涌而出,就像洪流一般冲向那六条风龙。风龙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蓝色洪流卷入,风龙们在洪流中挣扎,但无济于事,很快就跟第一条风龙一样,被蓝光一波带走。紧随风龙之后的彭二小姐也瞬间被蓝光淹没,只听见她痛苦的惨叫声。 蓝光喷涌完后,彭二小姐还在,但已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而一剑爆发出强大力量的陆离也因为一时力竭,跌倒在地。 “陆离哥哥,没事吧。”叶儿跑过来急切的关心道。 “没事,就是感觉没有力气。”陆离勉强想站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叶儿阻止了陆离的行为,对他说:“你这是因为刚学会用灵力,还没能熟练掌握,刚才那一剑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能使用的力量一下子都用出来了,所以才会感觉到疲惫。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离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陆离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这么快的运用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而且第一次使用就有这么大威力。”叶儿赞叹着刚才陆离的那一剑。 陆离不好意思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你身上的灵力都给了我。” 叶儿摇摇头,说:“就算是拥有我的灵力,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化利用,那可是我上千年的修为啊。所以陆离哥哥,你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听到叶儿的话,陆离也怀疑自己的身世。且不说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就说自己的际遇,总感觉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驱使着自己进入这个凡人不能踏足的世界。 底下的战斗结束了,天上的战斗也结束了。随着乌云中一声贯穿天际的鸟鸣,接着从乌云中就掉下来了一条遍体鳞伤的赤龙,正是赤松子所化。 赤龙惨叫着从天空重重地跌落到地上,直接砸出了一个巨坑,尘土溅起。 “哈哈哈。”胜利者商羊从乌云中飞出,狂妄的嘲笑着落败的赤松子:“师弟啊师弟,这都几千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啊,你对得起当年那个老不死对你给予的厚望吗?”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的赤松子因重伤而重新变回了人形,失去战斗力,瘫坐在巨坑中,听见了商羊的嘲讽,怒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直接气哭了:“师父,徒儿没用啊,不能替你报仇啊!徒儿没用。”但这一次已被达成重伤的赤松子眼泪也失去了效力,只是寻常眼泪,无法像之前一样引雨。 商羊飞下来,变回人形,落到地上,正好是彭二小姐的身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彭二小姐对商羊说:“救……我。” 商羊鄙夷的看了彭二小姐一眼,说:“没用的东西。”说完,看都没看,直接抬起右脚,一脚踩爆了彭二小姐的头。可怜的彭二小姐到死都没拿回她一心期盼的封天印。 陆离没想到商羊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心,直接补刀干掉了彭二小姐。踩死彭二小姐后,商羊转身看向陆离,说:“交出封天印!” “休想!”陆离用力站起来,举起上善剑,对叶儿说:“叶儿,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叶儿摇头不肯,商羊则接口说:“放心吧,你们没有人能逃的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一挥,一道黑光从他手中射出,目标直指叶儿。 “小心!”陆离想替叶儿挡住,但已经脱力的他还没有恢复过来,手中的上善剑没有灵力支持蓝光已也散去,根本挡不住这道黑光。 眼看叶儿要中了商羊的法术了,一道身影快速的从一旁冲出,帮叶儿挡住了这道法术。陆离仔细一看,正是叶儿的那个神兽宠物,那头叫做齐齐的五彩麒麟! “齐齐!”关键时刻看见自家宠物,叶儿很惊喜。五彩麒麟护主挡下那道黑光,可并不好受,头上的右角因此而断。 商羊对于突然跑出来的五彩麒麟有点惊讶,但马上不屑的说:“区区一个都没成年的五彩麒麟就想挡住我?白日做梦吧!” “齐齐,小心啊。”叶儿叮嘱齐齐。听到主人的叮嘱,五彩麒麟仰天一吼,然后猛地冲向商羊,全身化作一道巨大的五彩光束撞向商羊。商羊全然不在意来势汹汹的五彩光束,抬起右手,手中黑气弥漫,硬生生单手就挡下了五彩麒麟的撞击。被挡住的光束和商羊的手中的黑气僵持不下,商羊接着大喝一声,然后就见商羊右手的黑气顿时从手中散开,将五彩麒麟所化光束全部包住,五色彩光瞬间染黑。 “齐齐!”叶儿心急五彩麒麟的安危,纵身就要向前扑去,却被陆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陆离将叶儿抱住,劝道:“别过去!你现在身体里没有了灵力,过去只能是送死!” “放心,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商羊手中黑气渐渐散去,黑气包裹住的五彩麒麟掉落下来,已是全身乌黑,失去了五彩光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然死去。商羊收拾掉五彩麒麟后,继续向陆离二人走去,嫌脚边五彩麒麟的尸体碍事,竟一脚将尸体踢开。 “齐齐啊!”看见这一幕的叶儿咬牙切齿,想扑上前去与商羊同归于尽,但陆离死死抱住不放手,生怕她被商羊所伤。 商羊渐渐逼近,手中黑气开始慢慢聚集,逼陆离交出封天印。陆离自然不肯,提剑强行运气逼出自己身体里潜藏至深的灵气,灌入剑中。瞬间,上善剑再次闪起蓝光,灵气逼人,但比刚才的声势要小上不少。而且这一次陆离有伤在身,先前又曾脱力,表现出的战斗力远不如刚才,但为保护叶儿,陆离拼死也要挡住商羊。 陆离冲向商羊,蓝光一闪,剑锋直指商羊胸口。商羊脸上不屑的神情一闪而过,用已聚集好黑气的右手一把抓住上善剑的剑刃,上善剑竟不得寸进,陆离怎么使劲也没用。而锋利无比的上善剑也没能划开商羊的右手。上善剑的蓝光在黑气下渐渐减弱,陆离见状,由单手持剑改为双手持剑,将灵力尽数注入剑中,以抗衡黑气。但还是于事无补,商羊右手黑气突然增多,就像对付五彩麒麟一样,沿着上善剑冲向陆离的双手,再通过陆离的双手要将他吞没。 面对商羊的黑气,陆离毫无办法,只能等死。叶儿看到,在一旁大喊:“不!” 突然,好似是听到了叶儿的呼救,一道炽烈的火光从天而降,破云而至,直接砸向正准备故技重施击杀陆离的商羊。商羊没有防备,大惊失色,一把松开早已黯淡的上善剑,急速向后退去,才堪堪避过那道火光。逃过一劫的陆离直接向后倒去,跌倒在地上,上善剑也从手中掉落,剑锋朝下,像刺豆腐一样没入地面,只留剑柄在地上,剑身已在地下。 火光未中,打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激起无数尘埃。与此同时,在叶儿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叶儿回头,看到来人正是之前离去的以万尧为首的平水镇众人。而那道火光就是其中的甯封子用手中捧着的冒烟陶罐发出的法术。 甯封子正站在赤松子落地砸出的大坑边缘,见到自己的偷袭一击未中,跺脚大叫可惜,然后便嘲笑赤松子:“赤老鬼,看到没,老子的法术比你的强多了。”赤松子转头对甯封子说:“你们快把封天印带走,千万不能让他得到。” 甯封子不以为意,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看我用我的‘陶正神罐’烧死他!” 走到叶儿身旁的万尧说:“正是,我们这么多人,自然不会让他夺走封天印的。”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表态。 “陆离哥哥,没事吧?”叶儿跑到陆离身边,扶起陆离急切问道。陆离被黑气侵袭,遭受重创,脸色苍白,但仍强撑笑容安慰叶儿:“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接着向万尧等人抱拳说道:“封天印就拜托各位了。” “放心,陆兄弟好好歇息,且看我等替你收拾这家伙。”万尧同样一抱拳,回应陆离。 商羊闻言,仰天大笑:“哈哈,一群乌合之众还想挡我?” 万尧说:“是不是乌合之众,一试便知。”说完,便从手中发出数道法术攻向商羊。其余众人也紧跟其后,纷纷使出拿手法术招呼商羊。其中以甯封子手中的“陶正神罐”发出的火光最为厉害。只见这看似普通的陶罐却在不停的冒着五种颜色的烟雾,烟雾冒的越大,从中发出的火光越厉害。 法术参差不齐,良莠夹杂,但数目庞大,声势吓人,纵使是商羊也不敢硬接,一个跃身,飞向空中,避开那些法术。众人见商羊避让,一时士气大振,法术发的更勤快了,一道接一道,全部射向空中的商羊。 第九章:同归(3) 很多法术连商羊的护身黑气都无法突破,但就像被蚊子要一样,不疼却很烦人。商羊被烦的不行,一怒冲天,飞向高空,大吼道:“你们这些蝼蚁,今天我就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怒吼,商羊再次化出原形,变成那只独脚黑鸟,但这次不一样,商羊化出的原形不再是与寻常鸟类大小一样,而是整整大了百倍,变成一只遮天蔽日的黑鹏,笼罩了平水镇的上空,不见天日。 商羊的突然变身吓坏众人,甯封子站在地上仰头望去竟一眼无法将黑鹏收入眼中,咧嘴叫喊:“乖乖,这家伙怎么突然变这么大啊。” 万尧也一时被镇住,但很快反应过来,说:“大家不要慌,就算他变大了,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而且他变得这么大,正好是我们的靶子!”万尧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家又开始攻击商羊。但这些法术对于已是庞然大物的商羊来说无异于搔痒一般,没有意义。 独脚的黑鹏猛地一挥翅膀,大风骤起,风起云涌,地上众人都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商羊展翅,冷声说道:“没有时间再跟你们玩了,直接用禁术干掉你们!”说完,仰头朝天,一声像乌鸦叫的“嘎嘎”声冲破天际,然后所有人看到黑鹏竟然在一点一点的液化,从活生生的肉体生物液化成水!很快,他身上的每一根黑色羽毛都化成了一滴黑色的水珠,浮在空中,一滴水珠连着一滴水珠,连水成江,连江成湖,连湖成海!天际下的黑鹏赫然化成了一座海,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海,一座如黑洞般深不可测,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黑海! 更可怕的是,这海水还不是一般的海水。按理说,水是生命之源,充满生机活力和生命气息。但平水镇上空的这些水却没有一丝生机,死气沉沉,就好像一片死海一样,万物绝迹。 坑中的赤松子从商羊开始液化开始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等到黑鹏化了一般之时,赤松子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指着天空的商羊大喊道:“这……这是化海之术!这可是……上古时期三皇五帝、诸天神佛、善恶两界一起封存的禁术啊!” 化海之术!听到赤松子认出了商羊所使法术的名称,众人都是惊慌失控,手足无措。陆离不理解为何大家如此惊慌,叶儿在一旁解释,陆离才恍然大悟。 传说,上古时期有一小河,乃黄河支流,河中有河伯叫濛,不满自家小河大小,一心想变成大海。黄河的河伯冯夷以此嘲笑濛不自量力,濛受了刺激,竟偷偷钻研出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变成大海的法术。濛用了法术的确变成了大海,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法术有个十分可怕的后遗症。自古江河湖海乃是天地造化而成,自有天道规则。濛由河化海,破了天道规矩,自然要受天罚,这天罚就是濛所在的河中所有生物死绝,以生机换造化。在化海后天罚仍在,海中没有任何生物或者生命体存活,只要一沾此海,生机立灭,无可幸免。濛所有的法术就是化海之术,因为这法术实在是逆天之术,有违天道,黄帝亲自出手,联合三皇五帝、诸天神佛、善恶二界将濛和他的法术一起封印,从此化海之术就成了禁忌之术。没有人会想到,数千年后,此术竟会重现天日。 陆离听闻了化海之术的来历,明白了众人惊慌的缘由,心里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头上的这座海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死之海”,是生的对立,死的象征。 “赤松子,你竟然能认出这个法术,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我们啊?”甯封子急忙问赤松子。赤松子又快哭了,说:“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这个法术,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地上众人急的团团转,黑海在空中并未悬浮多久,最后一根羽毛液化完成,黑海成形。如果有人站在云霄之端望去,所见全都是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冷漠、绝望。 悬浮的黑海开始落下,从最远端开始落下,真的就像倾盆一样,一盆墨水被人从天泼下,冲入平水镇,房屋、树木在从天而降的黑色洪水下荡然无存,所有的东西就像白纸一样被墨水一笔抹消,不在存在。 面对黑海倾盆,生死之际,万尧大声动员,说:“所有人都集中起来结阵,创造结界,抵挡死海!”所有人集中起来,站在一起,将法力归于一处,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可以笼罩所有人的半球状结界,将大家都护在其中。事关生死,性格怪异的甯封子和已是重伤的赤松子都将自己的法力注入结界之中,以期望挡住洪水。 死海瞬间淹没了平水镇,镇中其他的人、物、房屋等都在海中失去生机,消融于墨色中。面对洪水,集结所有法力的众人设置的结界一时间竟然挡住了。但结界里的众人并未松口气,因为结界已经被黑海隐没于其中,结界虽然还在抵御,但面对黑海的死气侵蚀,结界抵挡不了多少时间。不一会儿,结界就已经有所消弱,而众人中有人的法力已经开始不支。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黑海之下。 陆离深受重伤,一点法力都用不出,看着大家危在旦夕,自己却帮不上忙,心里对自己充满了失望。一旁的叶儿则看着如今的情况,低头沉默,面色阴晴不定,似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突然,叶儿对陆离说:“陆离哥哥,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陆离没反应过来,以为叶儿是因为如今的处境而感到害怕,便一把将叶儿搂入怀中,安慰叶儿:“没事的,咱们肯定能活下去的。” 看着迟钝的陆离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叶儿低着头趴在陆离的胸前,微微叹了口气。 大傻瓜,你根本不明白人家的心思。 叶儿在陆离怀中抬起头,看着陆离的脸庞,眼睛似有话要说,陆离却因为太关注结界外的情况而没有注意到。叶儿最终下定决心,眼中透出坚决。 大笨蛋,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你死。 “陆离哥哥。”叶儿从怀中立起,盯着陆离。 “怎么了?”陆离问。 叶儿一直望着陆离,望到痴了,眼中露出不舍,好像是要把陆离永远地刻入眼中,不肯闭眼。陆离奇怪叶儿的反应,但却永远也无法忘却这时叶儿的眼神,他从来没觉得叶儿的眼如此美丽动人,万丈的光彩蕴藏在叶儿的眼中,无尽的柔情化成水从叶儿的眼里流出,脉脉含情。望着望着,叶儿抬起手摸上了陆离的脸,双手摸着陆离的脸颊,闭上了眼,要把陆离的脸留在心中。 叶儿的手很软,这是陆离的第一感觉,但他完全没想到叶儿接下来的举动。叶儿双手从脸颊摸到了陆离的脑后,然后用力一摁,把陆离的头摁倒了自己的眼前。叶儿仍闭着眼,但凭着感觉,她侧过了脸,微微仰头,就像陆离初见她时的好奇神情,将一切放下,吻住了陆离。可怜的陆离,这还是他的初吻。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人强吻了。 陆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儿吻住,被吻住的他脑子一震,一片空白,外界的所有东西瞬间消失,只剩下叶儿嘴唇传来的温度和那从未感觉过的柔软触感,以及终于清清楚楚看到的一个女孩倾尽所有的心意。 大傻瓜、大笨蛋、大哥哥,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我,很简单,你一定要做到哦,不然,我可不会再理你了哦。 两人相吻时间并不长,可对陆离来说,却好像过了千年一样,时光荏苒、岁月沧桑、所有的所有都在那一刻失去意义。吻完,两人分开,叶儿起身,往前走去,陆离还在原地发呆,等反应过来时,叶儿已经走到了一边。反应过来的陆离急忙起身想叫住叶儿,然后他就听见甯封子惊恐的声音:“不好,结界破了!” 陆离转头发现,在死海的压力下,结界终于撑不住了,就像决堤一般,轰然破碎,等待很久的死海瞬间扑向一直在负隅顽抗的众人们。 多年后,陆离仍忘不了死海冲入结界中的那一刻。那一刻所有人在死亡下都惊慌失措,表情在恐惧中扭曲。包括他自己。但却有一个女孩,她没有惊慌,没有恐惧,面对扑面而来的黑海水,回眸,望着某个注定无缘的好色傻瓜大笨蛋,一笑,漂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开心的就好像在说:“我才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的,叫做淡竹叶,清淡的淡。竹子的竹,叶子的叶。你可不准忘记哦。” 大条的陆离却从未猜到叶儿的真实身份。但陆离在生死关头却知道了。因为他被叶儿救了,他们所有人都被叶儿救了。 在死海马上要吞没所有人之时,叶儿笑了,这一笑很阳光,很灿烂。这不是形容词,而是叶儿真的在发光,全身亮起如太阳一般的光亮,温暖而又耀眼,带着磅礴的生机。当叶儿身上的光亮起时,黑水就好像遇到天敌一般,迅速退却,所有的海水都在往后退去,深怕被那阳光碰到。 叶儿发着光,闭上了眼,张开胳膊,仰着头,慢慢升起。随着叶儿的升起,黑水从中慢慢一分为二,当叶儿升到黑海中间时,庞大的死海已经被分成了两半,就像摩西分海一般。 光明中的叶儿闭着眼,散发着温暖,是这黑暗中的唯一光明。她显得那么高贵,那么圣洁,跟平常那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女孩完全不一样。 望着天空上如圣女般的叶儿,陆离瞠目结舌:“叶儿……你究竟是?” 空中的叶儿微微回头,一阵柔软的声音传入陆离耳中:“大哥哥不要担心,叶儿可是炎帝的女儿,就让叶儿保护大家,阻止这一切吧。” “炎……帝?”陆离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 早已猜到叶儿的身世一定不一般,陆离还是吃惊地得说不出话来。 叶儿带着笑容,早已料到陆离会有如此反映。 陆离尚处于惊愕之中,张开双手,结起法阵。 虽然叶儿暂时驱散开了死海水,但黑海并未减少,只是暂时退散了,危险和死亡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没有消失。 叶儿自然不会放过毁掉平水镇的死海,她越来越亮,整个人都融入了光明之中。光明突然暴涨,亮的让人挣不开眼。陆离用手挡住那刺眼的光芒,哪怕被刺瞎,也要尽力在其中寻找叶儿的身影。还未看到,然后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鸟鸣,悠长、悦耳。然后光亮散去,人们再次睁开眼,叶儿不见了,但在空中飞着一只非常漂亮,有着花脑袋,白嘴壳,红色爪子的小鸟,小鸟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有着两三片叶子,闪着微光。面对高耸的死海,小鸟眼中露出仇恨,对着天空发出清脆的叫声:“精卫!精卫!” 听到这些,陆离终于知道了叶儿的真实身份。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之前没有想到,但现在自己已经反应过来了。炎帝的小女儿,女娃。(女娃死后就是精卫。叶儿就是神话中赫赫有名的精卫啊。 第九章:同归(4) 叶儿化成的精卫鸟,嘴里衔着的那根树枝应该就是发鸠山的树枝,传说中精卫用来填海的树枝。【ㄨ】看到叶儿毅然变成精卫鸟,陆离也猜到了叶儿的意图。传说中精卫在死后因怨愤不平,衔树枝以填东海。那叶儿现在化成精卫,想干的就只有一件事。 精卫填海! 填的是什么海,自然是面前这座死气沉沉的黑死海了! 可是,在神话中精卫填海是女娃死后才得以化身精卫,难道叶儿是要牺牲自己,来换回大家的生存?一念至此,陆离突然明白了刚才叶儿的举动和最后的笑容。因为明白,所以伤心,陆离看着那只衔着树枝的精卫鸟,眼泪流了下来,忽然觉得心里好痛,好痛,痛的就像一无所有一样。 感到陆离的注视,精卫鸟扭头看了陆离一眼,对他叫了一声“精卫!”然后转头径直朝着死海冲了过去,要以自己小小的身躯填了这片庞大的海水。 看到精卫的举动,明白了一切的陆离跪倒在地上,大喊:“不要!”可却无法阻止,这时候陆离在心里大喊着:“那个谁!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身体么?!想跟我合体么?来啊,我给你,只要给我力量,我要力量,我要去阻止叶儿!”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陆离身体里的男人却没有回应,只是从身体深处传来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得不到回应的陆离已经将头杵在地上,泪水流个不停,朝着心里哭喊:“求求你,给我力量吧,只要能救叶儿,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啊。” “真的,求求你,给我力量吧!”陆离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助,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的软弱。 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如果我一人就能打败商羊,如果我能阻止叶儿,如果我能……陆离这样期望着。 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所以陆离仍是眼睁睁看着叶儿化成的精卫撞向了死海。死海被精卫直接冲进其中。然后就看到精卫在冲进死海之后并未向其他生物那样直接死亡,而是精卫口中的那根树枝叶子上微弱的光亮突然猛烈的亮了起来,光明大作,纯白的光芒和充沛的生机从那跟树枝传出,瞬间遍及整个死海,就像雪融化一样,原本浩瀚的死海急剧消融,从内部光亮所及之处开始,墨色被纯白洗净,一丝不剩。 那白光让所有人都心神安宁,干净、纯粹、温暖。微笑,就这样不自觉地在每一个人脸上绽放。只有陆离是仓皇的,他焦急地寻找着精卫的身影,却只落得满眼纯白,那种名叫“失去”的刺痛从他内心深处迸发,撕扯着他的思维与神经,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突然,白光开始慢慢地缩小,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聚拢,化作一颗纯白无瑕的光球,那光球朝着陆离飘来,绕着陆离缓缓转了一圈,轻轻落入他的手掌心,陆离手指微颤,生怕碰碎了她,他将那光球温柔地捧起,直直地注视着,陆离知道那是叶儿,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不一会,光球四散开来,化成星星尘埃,洒在上善剑上。 陆离伸出双手,看着亮光散失在空气中,上善剑被亮光洗礼,散出微光,又迅速黯淡下来。 可怕的死海就这样消失了,很没道理的消失了。可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冲进死海的精卫,以及一个女孩。 陆离呆呆地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空中,泪水却再也流不出来了,因为早已流尽。他伸出手,摸向空中,想摸到那个女孩,可入手却只有空气。他仿佛又听到了女孩好听的笑声,如在耳畔。 “我才不叫小姑娘,我有名字的,叫做淡竹叶,清淡的淡,竹子的竹,叶子的叶。” “大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你饿么?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啊?” “人家守了你整整两宿,到头来你倒说人家是小怪物,真是没良心!” “哼,你傻,你才不傻呢,你这两天可是占尽我便宜了!” “观摩山通天道云水洞纵横派陆真人叶居士师兄师弟来与三界好手试练试练,还请童子您引我师兄弟二人进去啊。” “你身上有我千年灵力修为,这本书给你,按着上面说的话打通经脉,相信你以后定能有所成就……我,我希望以后,你能……能有出息。” “你别回头,我抱一会就松开,我送你往前走。” “陆离哥哥,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你问我最后一个问题时,我没猜到你的心思。可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你却又听不到我的答案了。 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你,在我想拥有你时。 世事太无常,人生太无力。无话可说,无泪可流,只能叹,有缘无分。 就这样,年轻的陆离人生中第一次恋爱了。 然后,他人生中第一次失恋了。失恋的原因很简单,恋人不见了。 恋人不见了,他又能向谁去喊冤呢? 无人可伸冤,这世界弱小的人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陆离终于认识到了这世界的真相,天生随便的他终于认真起来了。 就在陆离再为叶儿悲痛愈加之时,甯封子突然指着天空大喊:“快看!” 陆离抬头,天空中一支黑羽毛从天飘下,在半空中突然不符合物理规律地停住了,然后冒出了黑气,在黑气中,羽毛变成了一只黑色独脚的像乌鸦一样的鸟!是商羊!他竟然还没死! 但没死的商羊却也是身受重伤,被叶儿破去化海之术的他能不死已是大幸,如今更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所以他在撂下一句“走着瞧!”的狠话后,果断转身逃走,向远方飞去。地上的众人想去追击,但无奈所有人不是重伤就是法力已耗尽,根本没办法去追能飞的商羊。 陆离没想到叶儿化身精卫都未能完全杀死商羊,但看到重伤的商羊在空中不稳的飞行,陆离拔出地上的上善剑毅然追去。失去叶儿已经让陆离悲痛至极,如果再让害死叶儿的凶手跑了,陆离还不如一剑杀了没用的自己。 商羊在天上飞着,陆离在底下紧追不舍。陆离其实早已深受重伤,能坚持追着就已经是凭着一股意念和一口气。可陆离却不小心摔倒了,身体重重的砸到地上,这一下陆离没能再爬起来了,意志还在,身体却不行了。看着商羊越飞越远,陆离将上善剑扔到一边,大喊:“不!” 无力、弱小、没用、废物。 陆离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心中无尽的悔恨。叶儿牺牲自己救了我,我却连害死她的凶手都追不到。 陆离看着商羊飞远的身影,闭上了眼睛,生已无可恋,万念俱成灰。 在陆离绝望之际,却有人挽救了他。 看着陆离倒下的商羊,一边飞远,一边幸灾乐祸。 这时,一个声音在商羊身边响起: “休走!” 商羊看见声音的主人,直接被吓傻了。来者便是陆离的老板娘,仓舞。 仓舞无声无息地挡在商羊正前方,重伤的商羊根本没有发觉。 仓舞接着问:“是不是他派你来的?” 商羊苦笑:“我不会说的。” 仓舞表情淡然,漂亮的面庞看不出一丝感情,语气平淡地说:“无所谓。”然后,抬手一挥,一把剑,不,是六把剑同时出现在商羊身边,然后六把剑同时刺向商羊,商羊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六把剑从胸口横穿而过。 商羊就这样被六把剑穿心而死,被穿的渣都不剩了。 仓舞慢慢飞下来,落到陆离身前。她望着落寞的陆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沉默良久,仓舞波澜不惊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歉意,开口说:“我来晚了。” 陆离没有回应,而是拼尽全力站起来,身体不停颤抖,但却咬着牙保持着站立。他捡起一旁的上善剑,用衣袖小心的擦拭掉剑上的尘土。 这把剑是叶儿留给他最后的礼物,也是叶儿在世界上还存在的与他有着深深羁绊的东西。睹物思人,陆离以后会一直把这把剑留在身边,既是提醒,也是回答,回答叶儿最后问过他的那个问题。 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陆离收好上善剑,看了仓舞一眼,从怀中掏出一物,丢给仓舞,正是那人人都想要的封天印。可这东西陆离却再也不想看见了。不是因为它,叶儿也就不会死了。 陆离将封天印丢给仓舞,一句话都不说,瘸着腿直接从仓舞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却一眼也不看,头也不回朝前方走去。 仓舞低头沉默,陆离面色坚硬如铁。在陆离走了十几步后,突然驻足停住,对仓舞说了第一句话:“我想变强!” 仓舞抬起低下的头,回答依旧冰冷:“好。” 话说完,陆离无言,继续向前走去。天空云开雾散,正是夕阳。夕阳惨淡,黄昏黯然,陆离走在昏黄落去的残阳下,背影从没有如此的坚强,如此的凛然,却又如此的伤心,如此的落寞。 陆离那颗温软如玉的心,最终也以坚硬如铁。不复当年。 没有人知道,那天,夕阳下,陆离的心中在想什么。只看见,陆离走向夕阳的身影好像一条狗啊。 第十章:终焉 取回封天印之后的第三天。【ㄨ】 一秒一分,一时一日。陆离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像是落入一个透明的茧,与外面的世界隔着厚厚的硬壳。时间像是流水一般万川奔涌,汇入虚无的海洋中不见水端。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对世界来说,这是残忍又平常的新陈代谢;对至亲至爱来说,这是驱逐,剥离,抛弃,毁灭。 叶儿和爷爷都不会再回来,陆离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也随之死去。 他的世界崩毁了。 “陆离,好歹……吃些东西吧。” 屋里飘散着凝神静气的青桂香,小艾半个小时之前端进来的白粥早已冰凉。陆离歪在床边,双目紧闭,神情枯槁。他的胡茬和眼窝青黑,衬出脸颊病态的惨白。因为极度消瘦而骨节突出的手中紧握一把平平无奇的破剑。除了胸膛微弱的起伏,整个人无声无息,从内而外散发死气。 “陆离,”小艾放下一碗汤面,细声细气:“你还有伤。” 那日他从镜巫山回来,不管不顾地和仓舞在院中打了一架,那是不能称之为比武的“搏斗”。上善剑蓝光大盛,剑光如同愤怒的波浪,在陆离身后垒起三人多高的水墙,向着仓舞当头罩下。仓舞身形微动,手臂平举,白光一闪,身体已悬在空中,背对明月,巨大坚硬的两枚花朵挡在身前头顶,金石撞击之声震耳欲聋。她脚下的地面猛地陷成大坑,身后的假山崩裂,湖水四溅,青石栏杆瞬时化为尘土。在潮水重新聚集的时刻,仓舞在空中画了个诀,六柄巨剑倏忽而现,封死陆离移动的各个方向。陆离身形一闪,移位到仓舞身后。哪知她头也未回地清叱一声,两柄巨剑从土中射出,陆离慌忙躲闪,剑身仍然切开血肉,深可见骨。 陆离似是无知无觉,狂吼一声之后举剑再上。 他也许不知道,自己清瘦的脸上满是泪水。 小艾展开结界,把仓舞和陆离裹在里面。若非如此,这栋大宅也该被拆得七七八八。 两人你来我往,直至半夜。力竭,陆离放弃法术持剑近战。仓舞的水袖凝成锋利轻薄的短剑,贴着陆离的鬓角划过。陆离剑术迅捷,仓舞身形轻快,苦苦缠斗几个时辰也不见分晓。也许是终于不耐烦,仓舞出其不意收起剑刃,直拳侧蹬,腾身逆拳劈腿,落腿如钉,劲力遒实,一通胖揍之后陆离终于不敌,瘫倒在地。 “我给你三天时间。” 仓舞走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陆离身边,神色平和如水。 “……” 相较自己的汗流浃背、狼狈不堪,仓舞月白的衣衫一尘不染,连呼吸都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陆离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和仓舞的距离那么遥远,无力又渺小的自己,就像是泥地里仰望明月的麻雀。即使有了叶儿渡给自己的千年修为,对上赤松子、商羊那样强劲敌人,若无助力,根本无望全身而退。难道这就是神仙和凡人的差别?太渺小了。凡人都是蝼蚁,而他,需要的是凌驾凡人、不,凌驾神仙之上的力量! “三日之后,我要原来的那个陆离。” 陆离躺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面,竭尽全力持剑支起身来。月光下面假山的残石落下长长短短的影子,栏杆的灰烬当风扬起,飘洒在几近干涸的湖面上,和破碎的莲花混在一起,让月亮的倒影看不分明。 他挥开想要搀扶自己的小艾,一个人极缓慢地返回房里。 耳朵里都是叶儿清亮温柔的笑声。 今日,就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日了。 丹炉里的青桂香终于燃尽,陆离睁眼,目光如电,声音嘶哑得令人难以置信:“仓舞在哪儿?” “她在前厅等你。” 他这般憔悴、这般伤心、这般拼命都是为了那个叫做“叶儿”的姑娘啊。 陆离瞧见那碗细面,神色又是一黯。 “大哥哥,你饿么,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呀?” 叶儿,你若还在,每天都煮面给我吃可好? 叶儿一定会撅起小嘴,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就算大哥哥吃不腻,叶儿也做腻了呢!” 陆离大口大口吞下清汤寡水的面条,扔下饭碗走了出去。 仓舞定定坐在前厅等着陆离过来。 封天印端正摆在桌上,夕阳余烬映照下,流淌着玉石温润莹泽的光芒。万物皆有灵性,更别说如封天印这般的神物。这样一枚通身鲜红、微敛杀气的血玉,丝丝扣扣的纹理里掩藏了多少人命? 仓舞突然想起从镜巫山归来那夜。 那时她刚把陆离揍了一顿,天将破晓。小艾跟到房间里来,为强自忍耐的她清创换药。自从那夜与哥哥那一战,心口伤处总不见好。哥哥善诈,那道“流火”必定掺杂了其他术法。药石无效,加之今日又与陆离这般不顾一切地持续斗法,伤处定会再疼个十几天。 小艾动作很轻,神色却冷淡。 “小艾,你在生我的气。” 小艾一愣,终是不高兴地把水盆重重一搁:“我没想到姐姐会让一个凡人去夺封天印。” “你以为他是凡人吗?” 她的神色变得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那日他以凡人之躯替你挡下我哥哥的‘火海刀山’,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那时,红色的光芒在仓何的掌中凝成一把战刀模样,炽热的火焰在他的刀刃上熊熊燃烧。陆离扑到受伤的小艾身上,硬是受住了这狠辣的一击。 “那时的那一击,难道不是小舞挡下的吗?” 仓舞摇摇头:“那时我要救你们,已经来不及。那一招,是他挡下的。我只设法改变了哥哥后续攻击的方向。” 小艾一时心中不知何种滋味。 “这个陆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仓舞神色复杂:“这一趟让他去寻封天印,只为试探。能在哥哥手中救下你我,他必定不同于凡人;而他身上满是幼稚散漫之气,不似修仙者,这是其一。镜巫山一战,他非但全身而退,更数次获救,结识诸多得道高人,这是其二。昨日和我缠斗一番,发现他的一身修为并不逊于你。短期之间如此迅速成长,这是其三。” “这……” “我怀疑他就是‘那个人’。” 小艾掩住嘴:“不可能……那个人,那个人早在那场神魔大战的时候死掉了……” 仓舞摇摇头:“无论如何,我需要他的力量。”心口一痛,仓舞掩住嘴弯下腰去。 小艾看到她掌上刺目鲜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我没事,”仓舞冲小艾安慰地一笑,神色却有些晦暗:“要解这‘流火’之苦,免不了要往鬲山去一趟了。” “好,”小艾放下布巾:“我现下启程。” “不,”仓舞拉住她的手:“让……陆离去。” 看了一眼小艾的表情,仓舞缓缓转过脸去。 “小舞……”小艾的神情里闪过一丝失望,又带了一点小心翼翼,“让我去吧。” “你留在这里,”没等小艾开口,仓舞又道,“昆仑传来消息,缭燃不日而至。” 小艾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转身推门离去。 仓舞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关了小窗,随手拖了块薄毯盖在身上。 天气逐渐转暖,伤处日渐恶化。心口的那个红点中仿佛生出带刺的冰块,自血肉模糊中传来一阵阵难捱的钝痛。冰冷的血液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每夜每夜难以入眠。 哥哥和自己……都变得狠心了。 那夜走漏消息,不得不与仓何对峙,她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他带走。然而,她原先以为死去的陆离突然站了起来,被烈焰炽烤过的左边脸上青气隐隐,右边却满是红晕。他全身抽搐、肌肉扭曲、七窍流血的样子分外可怖。万丈璀璨青芒从他身后而起,如利刃般将火浪劈作两半,仓何不敌,险些坠落地面。 这绝对不是凡人应该有的力量。 那样精纯的青色光芒,在她幼时,只在‘那个人’身上见到过。 那日问过文昌星神君,陆离确实是凡人命格,命中却有仙缘,而有缘就有劫。 有缘就有劫么? 失去叶儿,只是他劫数的开始。若是自此急流勇退……罢了,多半也来不及。此番不管不顾地将此人卷了进来,摆在他面前的便是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无法回头。 第十一章:序·归一 一片寒冷当中,仓舞的意识渐渐模糊。 冰天雪地。 鹤发童颜的老人仿佛浮在雪上,走过之处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笨拙的自己,被软裘裹得像只小兔子一样,吃力地在雪中蹦蹦跳跳,跟在老人和另外一个小小身影后面。 “哥哥,你慢点啦,小舞跟不上……” 没有回音。 “爷爷,你等等我嘛……” 仍然没有回应。 心里一急,脚下一绊,啪嗒栽在厚厚的雪里。 “呜……” 摔得并不疼,只是雪粒粘在脸上,让她打了好几个冷颤。 眼前的两人并不回头。 “爷爷、哥哥!” 他们顿住。 老人墨色的斗篷下面,缓缓渗出暗色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另个矮小身影开始不自然地折叠、抽搐、伸长,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骨骼碎裂声。 老人的身形猛地委顿下去。墨色斗篷平平盖在雪上,仿佛里面的身体全部化为了空气。 “……爷、爷……不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喉咙就一把被钳住,无边冷意从胸腔缓缓铺展开来。 “呃……” 仓舞猛地坐起,毯子滑落在地上。用力把双手自脖子拽下,空气涌入气管,让她忍不住一阵咳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天色大亮,仓舞站在镜前,颈上的红肿恰与手掌轮廓相贴。 仓舞看着持剑大步入内的陆离,面上淡淡,下意识地抚了抚掩在高高衣领下的脖子。 陆离羸弱至极,却挺胸站在仓舞面前,单手执上善剑,一双眼睛亮如冰雪:“让我变强。” 仓舞什么也没说,自书柜里拿出一张地图放在桌上缓缓展开。也许是地图太过巨大,仓舞只展开一半,将另一半牢牢握在手心。 这张地图甚是古旧,幅员辽阔,有山有河。原本鲜艳的颜色褪去,边缘各处都开裂发黄。山上的植被,河流上的木桥,平地的城池,散落的房屋皆绘制得极为精美,仿佛是下一瞬间就会有活物从林间地里跃出。最奇怪的是,地图上空,悬浮地画着各式各样的奇异生物,龙身人面、长臂白猿、人手怪鹿、虎面金狸等等,各不相同。 看不出来绘制的是何地,只见中央某处钉着一个金扣,在灯光下闪闪烁烁。陆离忍不住盯着金扣猛瞧,只觉神智昏昏,眼前逐渐看不清晰。迎面扑来温暖濡湿的潮气,周围传来树木的清香和河水流淌的声音,更远处则有飞禽走兽的嘶吼和猎人口中的呼号。视力逐渐恢复,有灼眼的阳光当头罩下。 正要环顾四周之时,一只巨大的猿猴突然呼啸着窜到他面前,长着坚硬毛发的猴脸直直凑在他的眼前。大猴子对着陆离阴森森地一笑,满口尖黄獠牙和血腥气直冲着陆离鼻尖扑来。陆离在晕眩中看见猴子直起身子,遮挡了他头顶的大半阳光。伸出巨爪,它的指甲尖利乌黑,甲缝中似乎还沾着上个猎物的恶臭血肉。陆离眼睁睁地巨爪对着自己的天灵盖急急拍下,似乎下一刻就要暴毙当场…… “喂。”肩上被重重一拍,再晃过神来对上的就是仓舞白净如玉的脸庞。她站的那么近,他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明明还是无比高冷的神色,口中的气息却带着温软的甜甜花香。突然从凶恶猴脸掉到了绝代佳人,两相对比太过强烈,陆离一个腿软差点坐在地上。 “我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仓舞鄙夷地瞅他两眼,不以为意地回身:“那个怪物叫做蜼,刚才,我送你去了鬲山。” “鬲山?”陆离大奇,小心翼翼低头在地图上细细看了:“那这条河,是蒲鹳之水?” 如此解释就通了。陆离是中文系毕业的,平日里虽自由散漫,却最爱看《山海经》。无论是图解版还是中华书局的繁体竖版,但凡市面上流通的版本,他家的小小书柜上都有收藏。如果他没记错,鬲山东北的这里,就是隅阳之山和徐之水吧? 仓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错,这确实是根据《山海经·中山经》所绘的地图。” 陆离只觉得一阵兴奋,上善剑的清光极为快速地流动起来----自己曾阅读过、幻想过无数次的山海经世界,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展开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仓舞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要带你去观光?” 她又低下头去:“在你们凡人平日里生活的世界下面,有一个名为‘混沌界’的平行异世界。那里混沌初萌,封印着上古的山川鸟兽,是那些现代人认为荒诞不经的山川物产、部落分布、奇珍异兽的最后净土。‘混沌界’存在于‘人界’和‘魔界’之间,凡人无法踏入之地,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超越常识的、非理性的,‘禁忌’的存在。《山海经》乃是历代巫师、方士辗转写就,期间的描绘的山川河流、飞禽走兽曾经确实存在,到了今天早已经消失。‘混沌界’中的一切,只是上古‘仙界’为了维持‘人界’、‘魔界’两股力量的平衡所构建的一个‘场’。真实的混沌界,是……咳,你去了便会明白。”仓舞没有说下去,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陆离不语,等她下文。 “从那一夜开始,你便逐渐踏入了禁忌,成为‘仙界’、‘人界’、‘混沌界’和‘魔界’都无法容纳的存在。从你夺回封天印的那一天起,那些有异心的神魔鬼怪便会与你为敌,怀着他们不可言说的龌龊目的对你赶尽杀绝。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被我抹去记忆,回到丰都的那家酒馆,我会为你善后,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二是为了自我生存而努力变强,为了保护他人而踏入血雨腥风。” 仓舞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动容:“虽说你心意已决,我也需要你的力量……但是,我给你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毕竟,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从那之后,你要面对的,将会是你想象之外的矛盾、痛苦和恐惧。 陆离淡淡道:“你早就替我选择,何必多此一问?” 仓舞神色冷静,摸着衣领,并不开口。 虽然抢白了仓舞,陆离心中却并不畅快,只好接着问道:“那个封天印,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就这么大的阵仗,惹了这么多人的争抢?” “你大概也听说了‘把封天印放在大椎穴上,练功会事半功倍’这种消息吧。这个世界和凡人的世界一样弱肉强食,力量才能决定话语权。更重要的,封天印是打开古战场的钥匙,”仓舞淡淡回答:“世人都想夺取封天印,打开古战场,拾取那把传说中的上古神兵。扭转格局,篡改天道,一把兵器就能成了么?可笑。且不说有那只难搞的神兵守护兽,还有那个自带反骨的泰山府君呢。” “他是谁?” 仓舞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魔界之主,哼,谁知道呢。” “如何进入混沌界?” “丰都鬼城,是沟通人界和混沌界的关键所在。除了这里,全国还有另外三个入口:金陵,幽州,长安。” 陆离神色一震:“什么?!” 仓舞不以为意:“这几个城市的下面,有连接混沌界和人界的通道。人界和魔界相互滋生助长,而混沌界,看起来就好像……”仓舞用手指了指窗台下的莲缸:“看到那株莲花和它的影子了吗?” “人魔两界就好比两株长在一起的莲花,在最上面和最下面共享同一根系。人界的邪恶为魔界提供力量,魔界的骚动则影响着人界的安稳和太平。这入口的四城,就像是两株莲花花瓣相接的顶点,”仓舞的手指极快地在水面上一点,波光粼粼中莲花摇头摆尾,而它的影子几乎快要消失了:“混沌界就像是花瓣相接之处的水面。只有开启四城下面的通道,才能在人界和混沌界来去往返。而混沌界通向魔界之路……”她冷冷看了一眼陆离跃跃欲试的神情:“现在你还不必知道。” 看到陆离无奈点头,仓舞满意地坐了下来:“这一次任务,就是去混沌界寻茈草。” “混沌界茈草不同于你们人界的柴胡,它对治法力之伤颇有疗效,”她随手翻开案上的一本书,把一幅白描药草指给他看:“鬲山与隅阳之山的中间有座劳山,此处多茈草。这茈草由蜼所守护,想要得到茈草,必须打败蜼兽。” “没问题。” 看着陆离坚定的样子,仓舞暗自好笑:“你刚才也见过了,蜼兽性情狡猾,毛发坚硬如刺,手臂和尾巴又极长,这些都是绝好的进攻武器。可是,它怕雨,每逢下雨之时,都会把自己倒吊在树上用尾巴塞住鼻孔。它的唯一弱点就是尾巴根部,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离低头看握在手中的那柄长剑,蓝色的水光粼粼,像是要把人整个吸进去。 “你三日之后出发。突然强制增加了多年修为,不懂和不适应的让小艾来教你。还有这本《舒心经》,”仓舞在案上翻了翻,把叶儿送给陆离的经书递了过来:“这是内炼精元的好物,认真读了,对你大有好处。” 仓舞站起来坐在窗前,懒洋洋地倚在美人榻上。月亮被云朵盖在后面,显得晦暗极了。这里明明距离丰都明亮的霓虹灯光只有百米之隔,为何那些明亮的人间烟火看起来都那么远、那么寂寞? “怎么不走?” “呃……”陆离搔搔脑袋,终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是内炼精元?” 仓舞显然没有想到他会提出小儿科的问题,失了平日的淡定冷静,呆滞的表情也显出几分可爱的人情味儿来。 好一会儿,她叹了一声:“……陆离,我真看不懂你。” 陆离脸颊一热。怕她问起在镜巫山上发生的那些事情,终究不发一语。 “放心,你在镜巫山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不会过问。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她遥望着冷淡的夜空:“有不懂的问题就去问小艾吧,若是还不明白,就过来问我。” 房门在陆离身后关上。 在关门的瞬间,又传出仓舞冷冷淡淡的声音:“不想死在那里的话,最好努力一点。” 临时抱佛脚,他要怎么努力啊! 陆离把上善剑往地上一丢,抱着脑袋无语画圈圈。 此后的三天,陆离白天跟着小艾学习内炼精元之法以吐故纳新,夜里望气观星取日月精华,还要死皮赖脸跟在仓舞身后只为和她过上一招半式,增加实战经验。仓舞被烦的不行,从原来找出放大眼镜的仓库里给陆离翻出来了一个平板电脑:“这里面的外修秘籍够你学一辈子,自己跟着练,别来烦我。” 陆离大喜过望,打开电脑,文件夹里满是视频。随意打开一个,持剑者面目不清,可那一招一式,可堪精妙。陆离跟着一边比划一边暗想,这年头,神仙都挺赶时髦。 第十二章:且行 终于到了第三天。陆离早早收拾行囊,一个运动背包里塞了压缩饼干、水壶、《舒心经》、电脑等等,又寻了块长白绸布把上善剑挂在背包旁边。小艾从外面进来,鼻头眼圈都红红的,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艾,你怎么了?” 小艾摇摇头,把一个手掌大的木制叶子挂在他脖颈上:“这吊坠是多伽蓝木雕成的,危急时刻可保平安。陆离,早日回来。” “谢谢你。”陆离感激地看着她,“我不会有事的。” “还有……”小艾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她有苦衷,请你……不要责怪小舞。” 出了房门,对上仓舞冷漠美丽的眼睛。她的视线在他的脖子上略微停留,又抬起眼来:“准备好了吗?” 陆离点点头,跟着她站到庭中那棵巨大松树旁边。 一阵清风袭来,树枝摇曳,落下片片叶子。 仓舞转身走近松树,右手捏了个诀,口中吟咒,树跟着变换。光线褪去,松树中裂开一道木门。拾起一片叶子放入上衣口袋之中,陆离快步走入木门之中。 “等等……” 回过头,仓舞静静地看着自己。那深邃的眼眸,似乎要将自己吸附进去。 “什么?” 仓舞顿了顿,抬手捂住前额:“没事……” 摇摇头,看着那棵大树缓缓合上。回到前店,就看到埋头打理店面的小艾眉头紧锁,明明听到仓舞进门的声响也不搭理,明显是在担心。仓舞径自走到茶海旁坐下,将封天印放在桌上,泡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红彤彤的封天印闪着温润的光泽,显得无害又诱人。不一会儿,仓舞放下茶杯,叫来小艾,让她去隔壁铁铺把刑天请来。 “仓丫头,那赤松子你找见了?”还没见人,刑天那粗犷的嗓音就传了进来。 仓舞起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跨进门来。 还没等她说话,刑天就一脸惊奇地快步走到了桌子前,拿起封天印,转头问道:“拿到了?我可是太久没有见到它了。” 仓舞点点头。 “那赤松子……” 仓舞低低开口,几句话就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讲了明白,最后,端起茶杯道:“这封天印您就先拿着吧,放在我这里,总是不妥当,另外三位我都告知他们了。” “我拿着这物件也是不妥,”刑天摇摇头,又点点头,“也罢……仓丫头,我先谢过,往后有事,尽管找我。” 刑天收起封天印,郑重地看了仓舞一眼,告辞离开了。 踏出木门,脚下空无一物,啊,伴随着凄厉的叫声,陆离自空中跌将下去。 疾风在耳边呼啸,恐惧袭遍了全身,过往种种自眼前闪过。突然间,陆离不禁嘴角想想。想不到,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可以再见。 上天往往喜欢和人开玩笑,刚这么想着,一股力量自下而上,陆离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落到了地面。打了几个滚,下意识地护住身边的包裹。要是隔在往日,这么高的距离落下不死也残。所幸陆离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粗略检查之下,除了左脚由于下冲之力扭到,再无伤处。起身拍了拍泥土,整理一番衣衫,开始查看周遭。 夜色正深,四下看不大清。抬头所及,天上的星星倒是分外清晰。自打离开爷爷,再难见这般美好夜色。深吸一口空气,浑身说不出的畅快。此情此景,让他暂时忘却了一切不快,只想好好地欣赏,静静地聆听。 一阵凉风吹来,陆离不禁打了个冷颤。翻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带了这么些东西,竟忘记了衣物!屋漏偏逢连夜雨,远处传来几声惊天吼声,震得脚下的大地跟着颤动。还以为误入渊明先生桃花源,想不到竟是失足踏入豺兽营中。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一手扶着身边的林木,陆离小心翼翼地向啸声相反的方向踱去。低头看路,衣内隐隐现出光亮,之前专注风景,居然给忽视了。伸手入怀,一把扯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小艾送的吊坠。原先还以为这只是平安符般的物事,想不到还有照明的功能。想到临行前小艾依依不舍的样子,陆离心下一阵暖意。 走了半晌,困意袭来。强打精神,陆离继续向前走去。又坚持了一会儿,困意更甚,眼皮沉重。稍不留神,脚下一滑,自山坡滚落下去。天旋地转,陆离只觉周身疼痛,在树木与石块间不断摔打,几近散架。刚一运气,头部撞倒大石块上,登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离悠悠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池盎然潭水。阳光撒将下来,折射点点光斑。清风拂过,枝桠作响。勉强支撑起身体,回想昨夜场景,头疼欲裂。伸手向脑袋探去,还好,并未流血。一日前自己还生龙活虎,现今恐怕连十来岁的孩童都无法敌过。思及此,陆离莞尔一笑。经历得多了,心境也有所改变。 缓慢挪到水边,实难相信水中的人就是自己。头发蓬乱,左脸一道血印,右手几道口子,浑身衣服裂口更多,简直难以数清。乍一看,像极了犯了法四处乱窜慌忙逃路的刑犯。差点忘了,现在身处的世界没有法度。不对,不论何处都有自身规则,不然又如何维护世界正常运转呢。这样说来,自己所处的地域究竟有何法度呢?具体的规章陆离弄不大清,可有一条举世皆用的惯例,陆离倒是时时刻刻体会到了。说来简单,四个字----弱肉强食! 甩开心里那些无用的感慨,手向湖里探去。好凉,陆离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原先还半梦半醒,眼下倒是醒了个彻底。取出背包里的水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再以湖水装满。打小喝惯了湖水,后来污染重了,本以为再难喝到,想不到今日因缘际会填补了昔日的一桩夙愿。 轻咬嘴唇,盯着掌中的压缩饼干。酒足尚且需要饭饱,水足更是需要饮食。吃了几口,实难下咽。看来,压缩饼干不是为了让人吃饱,而是为了使人不再有饿的感觉。重新包好,算了,下次饿的时候再说吧。 打点行囊,以上善剑作杖,支撑起身体。突然间,潭水中央发出一阵巨响,激起十多米浪花,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自水中窜出,径直向陆离俯冲而来。陆离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黑色怪物狠狠撞中,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身子高高抛起。怪物似乎专与陆离过不去,如影随形,待陆离跌将下来再次冲撞。反复多次,直颠得陆离七荤八素。加上之前身上诸多伤处,陆离只觉生不如死。 迷迷糊糊地,陆离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由胸前下滑。下意识地向胸前探去,糟糕,吊坠不见了!这该死的东西!一股气流自周身游走,《舒心经》内种种在眼前浮现,攥紧拳头,放松全身,毕其力于一拳,在正面落下之际向怪物打去。 轰隆一声,怪物重重摔落,跌入水潭之中。陆离惊讶万分,想不到自己一击之力竟有如此力道。还没来得及欢呼,身子便向湖里坠去。未触湖面,便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气。扑通一声,陆离跟着掉进水潭之中。冷水自四面八方而来,浑身如入冰窖之中。屏住一口气,伸开手臂,四处乱蹬。 陆离手脚配合,同向上用力。折腾一番,竟离湖面近了一些。突然间,眼睛感觉到一丝光亮。伸出手掌,将其紧紧抓住。禁不住欢呼雀跃,小艾给的吊坠竟失而复得。原来,吊坠从胸前滑入水中,沉下去后,又被怪物和陆离搅动的水浪掀离湖底。恰巧陆离对光的感触比较敏锐,这才重新获得吊坠。 得意忘形的陆离忘记了继续划动,眼瞅着即将划到水面的他又向湖底沉去。手忙脚乱之下,闭气之力也到达极限。张开口,冷水猛地灌入口鼻,呛得厉害,赶忙重新闭住呼吸。力量耗去大半,再无生还可能。张开臂膀,拥抱湖水。 刹那间,他想起了很多。爷爷、叶儿、小艾,还有那个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一一在眼前浮现。可如幻灯片放映般的滴滴点点,最终却定格在那张冷漠的脸上。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陆离没有发现,掌中吊坠正光芒大放。 第十三章:小怪 突然间,陆离感觉到有东西在托着自己向上。恍惚中,陆离觉着自己已经离开了湖面。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蓝天白云。贪婪地呼吸了口空气,大难不死的感觉,真好。 不对,刚刚不是还在湖中吗?陆离有些不解,侧身向下方张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此时的他正躺在那只不知名的怪物身上。只见怪物全身黝黑,长了一对翅膀,浑身滑溜溜的,头上长着一对触角,后面挂着条尾巴,看着有几分像龙,却比龙多了几分可爱劲儿。 许是觉察到了陆离正在打量它,小怪,不对,应该说是大怪,发出呼呼的叫声,震得陆离差点从背上跌落下去。瞧着它大开的血盆之口,陆离赶忙将可爱一词甩出自己的脑袋。经此一闹,怪物又平静下来。在湖水上面盘旋几下,轻轻地停在离湖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机不可失,陆离从怪物身上滑下,跌落到湖边的草地上。右脚扭伤尚未复原,踉跄着站起身,捡起丢在一旁的剑,便要向逃命,没想刚走几步,脚下一个不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那团怪物看到,便伸出四蹄跑过来,陆离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闭上眼睛:“没想到我陆离竟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良久,陆离睁开眼,正好和怪物的血盆大眼对上,陆离向后摩擦了几步,发现那怪物并没有把自己吃掉的意思,相反它对陆离表现出饶有兴味的样子,围着他转圈圈。 “算了,伤我的是你,救我的还是你,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陆离镇定下来,对着小怪拱了拱手。 那怪物似乎听懂了陆离的话,一只像牛似马的头跟个拨浪鼓似的点个不停。 低下头来,陆离开始检查自己的包裹。不出所料,电脑被水浸湿,怎么样都打不开。其实吧,电脑倒在其次,主要里面有仓舞送的秘籍。这下可好,以后只能靠自己摸索了。再看那压缩饼干,好吧,咱还是把它扔了算了。 包装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即将入水的刹那,被小怪吞到了嘴里。 这家伙,敢情连包装纸都不放过呀。果然够凶残! 正这样想着,一道凌厉的物事向自己袭来。暗器!陆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接住。小样儿,想暗算少侠陆离还欠点火候。什么东西,怎么黏糊糊的?低头看了看,竟然是那张包装纸。不是吧,小怪,你这未免也忒缺德了。咦,这家伙,好像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小怪,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听懂的话就点点头。” 小怪又将那只像牛似马的头点得比拨浪鼓还欢,跟吃了摇头丸似的。 陆离嘴巴变成了“O”型,这里的怪物竟然能通人性。 “那你听好了,俗话说的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或许是无法理解陆离使用的这句俗语,小怪开始用肉翅挠挠自己的脑袋。 “哎呀,你不用懂那些个,只要知道,我刚才给了你吃的,你就要帮我一个忙,懂了吗?” 不再挠头,也不再点头,小怪的眼珠开始滴溜溜转动。 “你小子,不可能想吃了吐吧,好吧,你确实是吃了吐。”想到自己在这手舞足蹈地和一只体型硕大智力低下的小怪物来回比划,陆离无奈地苦笑了几声。“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找下之前被你撞到水里的那把剑。”边说陆离边从身边折了根树枝,照着剑的样子比划了几下。 小怪伸开翅膀,指了指陆离的右手。 摊开手掌,吊坠正躺在掌心。“你想要这个?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好朋友送给我的,我不能给你。”说罢,陆离赶忙将其放入上衣口袋之中。“财不可外露”,老话说的就是有道理。 上牙打着下牙,小怪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看那架势,似乎要将陆离给生吞活剥了。 冷汗从陆离头上滴落,“你,不会吃了我吧?” 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小怪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向陆离扑来。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 陆离力竭地坐在草地上,旁边依旧是精力旺盛的小怪。 恐是觉着做的有些过火,小怪开始蹭着陆离。害怕这家伙再使出什么招数,陆离连忙退避。小怪倒不死心,步步紧逼。“烦不烦啊你”,陆离抬头朝着小怪叫道,“好啦,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我会记住你的,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陆离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小怪紧紧地跟在陆离身后,陆离走,它也走;陆离停下来,它就蹲坐下来。 眼见这般情景,陆离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读中文脑子就没常人好使,再加平日不善交际一心看书,连人与人的感情之事都处理不好。这下偏还碰到个任性中透着一股可爱劲儿的小怪,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扭过头去,不再看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此一来,湖边青草便映入眼帘。对了,茈草,陆离一个激灵,该死,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取出贴身携带的地图,奇怪,仓舞给的这份地图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竟遇水不化。强忍住将之丢入火中焙烤试试是否能遇火不融的冲动,翻开地图细细查看开来。不多时,便找到了茈草所在的位置。可是,我现在是在哪儿呢?查看四周,平常的树,平常的草,还有平常的湖,除了那只不平常的小怪,四周都太过平常,以至于连个标志性的物事都找不到。罢了罢了,先走出这里再说。 对着沉浸在画圈中无法自拔的小怪打了个招呼,陆离便开始拖着残破的身躯沿着湖边走。渐渐地,陆离感觉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小怪正停在与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许是怕陆离发现被跟踪了,小怪还用翅膀遮住眼睛。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 “我还有事儿,很凶险,不能带着你。”怕小怪不能理解凶险的意思,陆离用手将五官扯开,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吓人的姿态。说完,便继续往前走。凭借余光,陆离知道小怪还在身后跟着自己。 “为什么老是跟着我,都对你说很危险了!”陆离有些气愤,这家伙,完全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儿啊。要不是考虑到身型体格战斗力远远不及对方,陆离真想把它拎起来暴打一顿,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这次小怪好像故意无视陆离的话一般,继续像跟屁虫一样跟着陆离。 折腾得筋疲力尽,无奈之下,陆离只好委曲求全。“行吧,随你便吧,出了事可不怪我啊。”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不对,是一人一怪,嬉笑打闹,好不快活。不知为何,虽然和小怪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陆离总觉得和它亲近非凡。也多亏了小怪,陆离渐渐从叶儿的阴影中走出来。 一日,陆离正烘烤小怪自水中捕获的鱼儿,树林间传来声响。顺着声源望去,一男一女进入了陆离的视线。男子身着青衫,面容清俊,更添几分成熟味道,腰间斜跨一口剑,剑鞘上隐隐有光溢出,一看便知必非凡品。反观那女子,身着黄衫,齿若编贝,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美艳动人,一双杏目紧跟男子。轻轻撇过头来,樱唇微启,“师哥,是个傻小子。”阳光撒在她娇媚的面容上,竟失了色彩。美目流盼,唇如花开,右眼一眨,长长的睫毛垂将下来,嗤嗤笑道,“还没看够吗?” 第十四章:怪弈 陆离瞠目结舌,正待解释,就被那女子爽朗的笑声打断,脸上不由一红。 “小兄弟莫怪,我们师兄妹二人奉师傅之命下山来找一些药材,已下山几日都不见什么人影,今日得以相见,师妹……咳,疏于管教,多有得罪。”那男子也噙着笑意,上前主动走近陆离。 陆离不免放松下来,见两人和蔼可亲,不由地产生了亲近的心思,正想开口说话,只听“哗”的一声,不远处树叶被一股强大的强风卷起几尺高,三个人都下意识地退后,只见那男子目光冷凝抬起左袖,陆离连忙大喊:“小怪!小怪!你这是干什么?” 说着,连忙走向小怪。见陆离过来,小怪立刻收起翅膀,这强风才算止住。 刚一平息,待那女子看到小怪的模样,不禁怯怯扯了师兄衣袖,往他背后一藏。 那男子倒是并不这般惊异,看着小怪不善的眼神,单手握住腰间刀鞘。陆离赶紧止道:“它是小怪,我刚刚结识的朋友。”他知道小怪爱听好听的,又接着说道,“小怪很聪明的,而且还很勇敢,之前还救过我的命。最开始我们认识时,它还用水对付我呢,不过后来我们就成好朋友了。” 果不其然,小怪听了似乎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摇摇自己的脑袋,温顺地就势躺在地上,大狗一样用鼻尖蹭陆离的腿。 那男子见了小怪这样,松了口气,把兴致勃勃想要去摸小怪的师妹抓了回来:“如此便好,师妹平日很少下山,所以才会有此反应……小兄弟,听你口音不像附近村民……到此有何贵干?” “找东西……呃……”陆离刚开口就后悔了。 那男子和善地笑笑:“我和师妹对此处也算是熟悉,若有需要帮忙的,小兄弟尽管开口。” 陆离迟疑了一会儿:“……我要找一种叫茈草的东西。” “哦……”那男子摸着下巴,与师妹交换了一下颜色。 陆离看他们似乎对这种植物有所了解,急忙上前问道:“你们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它吗?” 男子似乎想了想:“小兄弟,这茈草百闻却无一见,只道它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有助修行及伤愈之效,然而……可遇而不可求啊。” 陆离似乎只觉得听出了些眉目而又没有,很是头疼:“我是受人所托,事到如今,却不知所措了。”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小兄弟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茈草只予有缘人,时机不到,便是徒劳……切记多加小心。” “嗯。”想到仓舞临行前的嘱托,陆离有些沉重地点点头。看一眼小怪,“这位大哥,我跟小怪先行一步。” “小兄弟,后会有期吧!” 随着陆离跟小怪逐渐走远,女子弯弯眼眸笑了:“师兄,你看见了吗?” 师兄没有多说,淡淡地点点头,目光跟着陆离的身影渐行渐远。 清晨,一缕缕温和的阳光照射在林叶间,树叶上一些湿气露水开始渐渐蒸发,此处的树木已是稀疏了不少,不似往日那般碧绿繁茂。陆离睁开眼睛,拨了一把头顶的露水,却发现小怪不在自己的身边,赶紧起身。喊了几声都没有回音,他往不远处河边走去,果然这小怪正在水里扑腾地高兴:“小怪,你这是傻什么呢,大早晨的洗什么澡啊!我刚找了你好半天。” 小怪一见陆离,竟然还呼哧呼哧地背过了身去,大尾巴尴尬地竖在水上不敢动。呦!难不成害怕洗澡被偷看?“真的假的,小怪兽都知道怕羞啊?”陆离大笑出声,不料它的尾巴一扇,激起一大片水花,浇了陆离一头一脸。 陆离被呛住,正咳嗽揉眼,小怪趁机湿漉漉地从水里爬出来,紧紧地盯着陆离,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响。陆离刚抬头,就被小怪撞了个趔趄,丑丑的脑袋在自己的怀里蹭来蹭去,口水滴滴答答流到陆离的衣服上,硬硬的尾巴尖啪嗒啪嗒地打着陆离的脸。 “滚蛋!这是老子最后一件干净衣服了!” 这几日陆离带的干粮早已吃的差不多了,从昨天开始,陆离一边寻茈草一边还要觅食,相比于小怪喝点水就能顶饱,陆离自己好像显得生存都成了问题…… 这一天快中午时,他们沿着河边一路走着,精力充沛的小怪还时不时地捡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朝着陆离扔过去,一会儿竟然放自己嘴里嚼着玩儿。陆离懒得理它,不经意地一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烟囱在冒着白烟,不觉加快了步伐,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这么几天了,除了那天看到的两个师兄妹,还真是从未见过什么人影呢。 小怪走在前面,走近那冒着烟的小屋子。屋子小巧玲珑,虽是泥墙稻顶,一方小院也是洒扫干净。院中有一方形石桌,石桌上摆了几盘素色小菜。陆离走了几步,试探性地进了院子,唤道:“有人在吗?”没人应,陆离又大声叫了一句:“有没有人在家?”仍然没人应答。 陆离推开虚掩着的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置了几件简单家具。陆离觉得奇怪,外面桌子上的饭菜还热着,这屋里怎么没人呢。 突然,门外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一道强烈耀眼的电光从窗外窜入,整间屋子顿时被照得通明。陆离揉揉眼,旋即发现自己已不知处于何处,面前是一个通亮的通道,身后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陆离硬着头皮走向前去,通道里停放着一架马车,黑纱遮掩,无人驾车,连马都是通体漆黑,眼上遮着黑色布料。不由自主地掀开帘子,车厢里只有他一人。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爬到马车上坐好。马儿轻嘶一声跑了起来,车却丝毫不显颠簸。黑纱扬起,白色光亮逐渐被黑色吞噬,化成一道道洁白光流被马车抛到后面。就在此刻,陆离突然眼前一黑,感觉身子在向下坠落,他想叫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 耳朵里的蜂鸣渐渐消失,陆离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截峭壁边缘。潮湿的风自万丈深渊冲上,陆离被吹迷了眼睛,后退几步摔倒在一堆碎石块上。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在一座山的山腰处,山峰很高,树木茂密,奇峰处处,怪石林立,冷风徐徐。陆离望了一眼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快步登向山顶。 来到山顶一看,只见山顶是一个不规则的平台,平台边立有几组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奇形怪状的石头,不远处有一山涧,泉水丁冬而过,别有意趣。石头边两个长者坐在石墩上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他面对此情此景,恍如隔世,几如不意间闯入上古隐者之地。旁边立有一个锦衣小童,还有一个美丽姑娘低首抚琴。四人好像没有发现不速之客似的,聚精会神的样子。陆离很是好奇,不声不响地挪到棋盘旁边。 站定,仔细一看,那姑娘真是美丽得无与伦比,美目含愁,见之忘俗。怀中的琴上没有弦柱,然而轻拢慢捻,琴声幽幽。两位长者童颜鹤发,一边下棋,一边饮茶。杯子晶莹剔透,盈满灰黑粉末。陆离吃惊不已,却见棋盘上一层灰土,半边方,半边圆,半边黑,半边白。棋格是弯曲的,有点像八卦图案。再看两位长者对弈,不见有装棋子的容器,只见长者手一伸,棋子已出现在他的手里,被吃的棋子则轻轻地从棋盘上拿起来扔向空中,消失不见。 等了许久,两位长者才抬起头来看向陆离。其中一位说道:“你终于来了。”陆离大吃一惊,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长者又道:“拿着这个。”言罢,顺手从棋盘上拿起一颗晶亮的棋子递给他。 陆离下意识伸手去接。当那棋子落到陆离掌中,狂风乍起,陆离不由地遮住眼睛。 第十五章:为客 “小伙子,小伙子!”陆离再睁眼,只见一个满是银丝的老人家。 她缓缓地笑着说:“你终于醒了。” 陆离起身,小怪也围了过来,担心地吱吱喳喳叫唤。陆离直起身来,揉了揉脑袋:“我怎么了?”见他无碍,老人家站起身来:“昨天啊,你可能是突然间晕倒啦,我们一回来就看见你躺在地上了。”她指着小怪,“它是你朋友吧,看到你晕过去可把它给吓坏了。” “呀,我是过路的旅人,昨日想来讨杯水喝……没人应,我就进来了……竟然到现在才醒来,多有叨扰。”陆离说着就不好意思的要起身下床。 老人家摆摆手:“哎,看你的样子,你可能是饿的体力不支吧,你昏迷的时候已经给你喂过些稀粥了,你现在醒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就好了。” “谢谢您,老人家。” 说着,小怪陆离凑了过来,委屈地用头在陆离身子上蹭啊蹭的,嗓子里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陆离摸着小怪的头,心想着,这个家伙,还真是会撒娇呢。 到院子里,昨天放热腾腾饭菜的石桌旁,一个姑娘正在择菜。陆离看着她的纤细的背影、不盈一握的腰肢,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 女孩顿了一下,身形不动,淡淡地闻道:“醒了?” 陆离硬着头皮走上前:“姑娘,多有叨扰,我叫陆离,是个旅人。” 女子转头,映入陆离眼帘的是一副金色的面具。无视陆离惊讶的神情,女子点点头:“看你近来是吃的不当,一会儿饭菜便好。” 不多时,陆离已经坐在了老人家和面具女孩的对面。几盘素菜,米饭香甜。几碗下肚,陆离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看他终于停了下来,老人家笑吟吟地问他:“客人是从哪儿来的?” “我自丰都来。”见老人家面露不解,陆离便问道,“老人家,您知道在这附近哪里有一种叫做茈草的植物吗?” 老人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茈草?” “是。” “若是为茈草来,客人便回去吧。” 没想到老人家转瞬之间态度便变了,一时愣住。 老人家没再理睬他,放下碗筷便进屋去了。 “呃……” 英灵也放下筷子,表情隐在面具后面,看不清晰。 陆离摸摸脑袋,准备吃完饭就离开。谁知英灵此时却说话了。 “茈草,五百年生其株,一百年生其叶。” “嗯?” 英灵看了一眼陆离:“一株可用的茈草,需长够八叶。” 原来这一株茈草,需要经过一千三百年的日出日落、风吹雨打,可辅修行,可愈伤疾。 见陆离垂首不语,英灵指了一个方向:“你若真想找,我可以带你去。”看到陆离惊喜的神情,英灵摇头,压低了声音,“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带我一起。” “这……” 英灵一把捂住陆离的嘴巴:“别说话,我不想让奶奶知道。” 陆离也压低了声音:“为何?” “我的爹娘……就为了这茈草……再也没有回来。我,我要去找他们。” 想起那一日幻觉中见到的蜼兽,陆离大概能想见英灵的父母是如何丧命的了。他自己心里也打鼓,怎么可能带着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一起? “你不能去。”陆离摇头,“前路艰险,你还有奶奶。” 英灵沉默了。半响,她点点头:“你说的对……”有泪水从金属面具的缝隙里淌出来,她捂住嘴巴,竭力不让哽咽从喉咙里迸出来,“……可是我从没见过爹娘……” 陆离无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摇头。 殊不知,不远处,英灵奶奶就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收拾好行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行李了,叫上小怪----其实它也没有什么作用,陆离漫无目的的行程又开始了。在英灵和奶奶家寄宿的两日除了茈草很难得、旅途很凶险之外,他一无所获,而实际上这两点是他早就知道也做好心里准备的了。 陆离正想得入神,不由得笑出声来。小怪像通人性一般,滴溜着眼睛瞅陆离,张大了嘴,像是在打呵欠,却猛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吓得陆离脚一拌蒜,被树木的根蔓绊了一下,摔了个嘴啃泥。小怪“吼吼吼”地嚷起来,似乎在嘲笑陆离。 陆离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却被自己所处的环境吸引:此时陆离仍然是在这一片教人辨不清方向的密林里,脚下是齐脚踝的小草,前几天他只是这样走着,却不曾俯下身子仔细观察,今天一看,这漫山遍野的野草,竟都是同一种品种! 陆离陡然兴奋起来,这些莫名相同的野草,必定不是凡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他昼思夜想的茈草,就在他的脚下? 陆离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展开仓舞给他的地图,果然,珍稀的茈草当然不是这些。 那张似草非草、似布非布的纸上,画着一个茈草的草图,别的都不论,但看这尺寸,就不是这些十几厘米的小草能比的。茈草的草图看起来是仓舞信手涂鸦的,但尺寸却标了出来,茈草高约90cm。 “90cm,这么精确?”陆离咂舌,“90厘米的草,估计能没过我的膝盖一尺。”这么高的草应该很显眼吧,陆离安慰着自己,他摸摸这些小草,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小家伙,再有个一千年也长不高吧!” 把地图收回包里,陆离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又受伤了,大概是刚才绊倒的时候扭伤了吧?陆离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算是有点修为的人了吧,又有名师指点,神兵护体,却还能被树给绊倒受伤,自己大概算是运气不怎么好的人了吧。年少孤单、爱情呵呵、就业失利、工作不顺统统都涌上了心头,冷面的仓舞、和蔼的小艾、可爱的叶儿全都在他的心上跳动:“要变强啊,陆离!”陆离发狠地叫了一声。 “吼!”一旁的小怪像是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陆离忿忿道。 那小怪见陆离如此,竟摇摇摆摆地冲陆离走了过来,拿起凹凸不平的脸就往陆离的身上蹭,蹭的陆离一身的腥味。 “哎呀!”陆离欲哭无泪。 那小怪突然不动了,仰起脸来,健硕的前肢拱了起来,撑在地上,后面两足却像蹲下一般,扎了一个马步,它沉下腰身,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那里,只有一个大头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陆离。 “吼!”小怪发出庄严又温顺的声音来,那声音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你是说?你让我骑上去?”陆离小心翼翼地说。 “吼!”小怪又叫了一声,像是表达肯定一般。 陆离胆子大了些,附到了小怪身上,他扭伤了一只脚,只好用另一只蹬着,往上跃了一些,把双手嵌入到小怪的鳞片上,还没等他使劲儿,只见小怪身子一扭,两条后腿直接直立了起来,这一起,把相比之下微弱无比的陆离甩了起来,方才还没有抓稳的陆离,一下子就趴在了小怪的背上,吓得陆离直冒冷汗。 “这……”陆离小心翼翼地往小怪翅膀下面看看,被呼啸的气流和一缕缕云气迷了眼睛。小怪的背很宽阔,飞起来也极稳,渐渐陆离不再紧张,缓缓直起身来。 坐在小怪的背上,陆离神气极了,他的同学买车的都没几个,可他今天却直接骑上了怪兽。然而小怪看起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坐骑,它速度不快,颠簸也大,而且走路随性,完全不听陆离指挥,要不是陆离脚伤了,小怪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跑肯定会让他疯了的。 然而小怪的速度总还是比双脚快的,这一跑,比陆离在密林里穿梭有效率多了。陆离坐在小怪背上,视线也不算多好,然而对整个地理却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而且,陆离感觉,身边的树木似乎变得矮了一些。 第十六章:道途 陆离再次取出仓舞的简陋地图,开始审视自己的位置。这张地图是两面的,仓舞的手绘茈草草图画在地图的背面,这张地图十分敷衍,就像是买的插图本山海经最后附赠地图中抽出一页的感觉,在这张地图上,线条简单地勾勒了两个区域,一片是占大多数的,深色的新月状区域,另一片是只占一小角的圆形区域,涂抹着浅色。在这张地图的角落里,大大方方地写上了大大方方的两个字----“劳山”,提醒着陆离他的目的地,“我想,茈草应该在这个小区域里吧,我没有方向了,这地图上也不标方向...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刚才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别样的景致,难道还要再往前走?”陆离心里有千百种想法,只是他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如何到达了。 “小怪,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小兄弟,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几乎是与陆离同时响起的相似的问话,让陆离吓了一大跳,若不是真的有人出来,他可能会归罪于回音或是见鬼了吧,这空荡荡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句陆离可以听懂的人话,这让这一日都是与小怪对怪弹琴的陆离不太适应。 陆离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来源。 “哟哟哟!小兄弟,你的蒲牢要踩到我们了!” “啊?蒲牢?踩到?”陆离赶紧从小怪身上跃下,这一跃,他的屁股都摔开花了,他没准备好用法力加持自己,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落到了软草上。 远处的树影后面,有身影由远而近,向陆离靠过来,陆离加紧防备,按住了背上的上善剑,脑海里急速复习着《舒心经》与仓舞攻略,汗如雨下。 越来越近。两个人。步伐有力,节奏缓慢,似是一男一女! 陆离死死盯住了那个方向。 两个人影闪了出来,陆离倒吸了一口凉气,见到了他从没想过的一幕:两个现代人! 准确的说,是两个现代的老人,果然是一男一女,看起来男的稍大,他们穿着冲锋衣,脖子上挂着相机,拿着登山手杖,一身现代装束与设备,手无寸铁地朝陆离走来。 “你们...你们是?” “小兄弟,别激动!别紧张!让你的蒲牢也别这么激动紧张。我们只是问个路。” 陆离警戒地看着那两人,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那老爷爷就地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我们是来科学考察的。” “考察?考察什么?”陆离问道。 “这可是我们的保密课题,不好意思,不能告诉你们。”老爷爷看看小怪,又看看陆离,微笑着说。 “小兄弟,不错嘛,小小年纪,就能驯服龙子蒲牢,真是不简单啊。”那老奶奶说道。 “龙子?蒲牢?”陆离搜索着自己读过的各种古书,突然豁然开朗,难道,这小怪,竟是龙生九子之四----蒲牢?那小怪听到大家在讨论它,便俯下身子向大家探来,现在的小怪头顶上伸出两只巨角,尾巴也变得很长,一张血盆大口更骇人了。更惊奇的是,它的身侧生出了一对不大的飞翼,这飞翼从腹上延伸了出来,似乎可以振翅而飞,身型也比之前变大:这一切,都和刚才看起来憨傻的小怪不一样了。 “小怪,你,你怎么突然张大了?” 二人一笑,那老爷爷说道:“小兄弟不知道吗?这蒲牢离开水之后,便会生出第二种变化形态,长出龙的角和长尾。” “你们怎么认识它的?你们不惊奇?你们真是搞科研的?”陆离质疑道,其实他自己若不是二人提醒,是完全认不出蒲牢的,此刻最惊奇的,恐怕就是陆离他自己了。 “小兄弟,看起来你和我们是一样时代的人啊。”那老奶奶解释到,“你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很混乱吗?” “那么,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劳山。” 陆离点点头,原来仓舞的传送还是很准确的,而他心里有一个直觉告诉了他,这眼前的两个老人,恐怕是和陆离一样,来自原来那个世界的人! “两位前辈?敢问你们欲往何处去?”陆离不由得用“前辈”二字来称呼这两位老人了。 “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四处走走。”老爷爷答道。 “那,能否让我与二位同行?”陆离突然灵机一动,这二位老人处处遮掩,可能对茈草与蜼兽略有知晓,如果他们认路,对自己的帮助是很大的。陆离试探着说:“我对法术略通一二,此行亦是漫无目的,如果您二人需要协助,我可能能帮上一些忙。” 那老爷爷犹豫了下,与老奶奶交换了眼神,他们看看陆离,又看看小怪,还是答应了。 事实证明,那两个老者确实对此处很有了解,这三人各怀心事,一路并没有什么话,陆离只是跟着他们前行。蒲牢步伐极大,速度很快,然而那两位老人的脚力非常,前后两队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陆离心里暗暗称奇,心里坚定了他们并非常人的想法。 那两人走走停停,不时拿出望远镜观察一番,他们还带了平板电脑,但只是看看电子地型图,并没有使用其他功能,陆离看了看自己背包上的指南针,这针的指向正像风扇一样,不停地转着。 走了没多久,这地图竟然走完了,这种感觉在陆离看来很难描述,陆离之前的走法不是这样的,陆离总是走了几步就怀疑自己,然后拐向另一个自己感觉对的的方向上去,若就这样再走几天,陆离恐怕还是在原地徘徊!而此时,这山就像一张四边形的纸,他们一行人兽站在上面,往任意一个方向走去,在这座山上,走到不能再走的悬崖,就沿着崖壁往旁边的方向走去,最后,他们走到了角落里,突然一行人都站住了脚----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在他们的眼前,高高的山崖之下,是一片怒涛翻腾的大海!回过头来,来路是一望无际的山林与草木,似乎完全吞没了他们,此时的山林变得很高了,草木也很高了,那些路边的野草,已经漫上了大腿。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世界寂寥无声,海水像是被冻结,太阳无限放大了,时间在这一瞬陡然凝结。不!不是时间暂停了! 微风吹过,陆离猛地一醒,整个世界,仿佛经历了无声响无硝烟的爆炸----是陆离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海水汹涌起了千百丈高的浪潮,一下子扑上了山崖,已经过了山崖,过了草木,仍然没有落下,浪潮遮蔽了日光,陆离的身下弥漫起巨大无当的阴影,而阴影之外,大地正在被炙烤。 那是什么? 漫山遍野的,那是什么?草?亭亭玉立的,像是仙子,又像是勇士,它们拥簇在一起,笔直地指向天空,枝干之上平生出许多新叶,在枝干的顶端,每一株草都迸发出一朵妖冶的花来,那是高贵的、雍容的、梦中的色彩----属于茈草的----紫色! 浪头跌落到山崖之下,震动着整座大陆为之一颤,这个光明的世界里,他们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紫色的海洋! 求之不得的茈草,原来就这样开放在整座山上!陆离环顾四周,那两个老人竟然瘫倒在地上了。 第十七章:仙灵 不由得陆离做出反应,这整片花海突然涌动起来,紫色的花草开始狂放地舞蹈起来,这是一种不规则的舞动,没有风的舞动!在每一株茈草的背后,突然都冒出了一只诡异的生物,这可怖可憎的面目之后,摇摆着一条比自己身子长出许多的尾巴来,难道,这就是蜼兽? 陆离想过许多种情况,蜼兽很多也不惧,只是此时,恐怕是太多了些,以陆离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数万万计的蜼兽进攻,而此时,蜼兽真真切切地,发现了陆离,正向着陆离涌来了。 陆离心里发慌,正准备跑路,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响了起来,陆离的大脑一下子陷入了空白,只是呆呆地立在了那里,他看见,刚才还温驯的坐骑小怪,突然从他的身后窜出,一跃而起,只扑了一下翅膀,就翱至了半空,那只方才还违和感颇强的小翅膀,此时已经发育完全,变成了可以掀起狂风的龙翼了,横空出世的蒲牢,端端正正地停在了半空中,威武得一动不动,正凝视着眼前被惊吓住了的猴子。 此时,如果有外人看见这一幕,可能会觉得陆离与蜼兽是那么相似,他们在蒲牢的身旁都是如此渺小,都是如此呆滞,所不同的是,陆离躲在了蒲牢的身后,而蒲牢摇晃着尾巴,就像小狗一样,它张开了巨翼,拱卫着它的小主人陆离。 “小兄弟!你愣着干嘛!”地上的老爷爷传来一声呼喊,喊醒了痴呆的陆离。 “啊?我我我?我?”陆离一下反应了过来,手足无措。 “快走,别管我们”那老奶奶说道。 “走?去哪儿?”陆离急急忙忙地问。 那两个老人齐齐指天。 陆离循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想也没想地仰起脸来,这一仰,眼前便是一黑。 并不是昏厥般的黑,也不是闭上眼的黑,只是像一场电影的转场那样,一下子由花海猴海切换到了黑色,又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这样。等陆离能够聚焦了,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一座山峰,一条小道,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山峰很高,树木茂密,奇峰处处,怪石林立,冷风徐徐。陆离依然衣着单薄,一阵冷风吹来,还是打了一个寒颤,和之前的梦境一样,或者说,不是梦境? 陆离狂奔冲向山顶。 山顶上,仍旧是一个不规则的平台,怪石嶙峋,山泉幽咽。 “你又来了?很好,这一次是你自己来的。” 不知是谁在与陆离对话,但见两个长者围坐在石桌前,仍在下棋,旁仍坐一弹琴美女,立一黄髫小童,陆离走进看那棋局,双方均势已经破损,执白一方已是岌岌可危,执黑一方已然压阵,但二位长者只是微笑不语,竟看不出谁占优势而谁处劣势。 “刚才,是二位仙人与我说话吗?”陆离谨慎问道。 二位仙人似没有听到一般,凝视棋局,动也不动,正当陆离按耐住心气,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一阵嘈杂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山顶的幽深气氛,然而那四人并不做声,只是陆离吃了一惊。 陆离回头一看,竟看见了一个婀娜女子,年方约二十余,形貌昳丽,只是她半边脸上戴着金属面具,遮挡了她全部的美丽容貌,实令人浮想横生。 她是英灵? 那女子脚尖轻轻点地,几步飞至陆离身前,欣喜道:“你果然不是凡人,居然找到了这里。” 陆离大喜:“英灵!” “先不说太多了,下面的蜼兽已经暴走,蒲牢以少敌众,甚是吃力,陆离,助我!”英灵快语答道。 “助你?我该怎么做?”陆离急忙问道。 “你身上有那个吗?一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透明状的----棋子!”英灵问道。 陆离心里一动,忙在怀中摸索,上次“梦境”那颗仙人所赠棋子,竟真的存在!此时,那棋子正放着烁目的光,在骄傲地闪耀着。“你是说这个吗?”陆离问。 “是...须弥子!”英灵略有吃惊,但还是很快平静下来。“快来”英灵催促。 英灵接过陆离手中的棋子,在仙人棋盘前审视了一番,仙人与英灵相看纷纷视若无睹。须臾片刻,英灵再不迟疑,将须弥子落在棋盘上一处穴上。 侍立的童子一探头,琴女慢了半拍,那两个仙人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此声刚起,但见天旋地转,陆离立足不稳,跌落在地,随即又是眼前一黑,这一黑似是极短,又似极长,仿佛晕眩一般,陆离的耳边是英灵之声:“你也明白了吧,茈草漫山遍野都是,根本无需寻找,需要寻找的,是那个烂柯台。” 睁眼再看时,星月更换,方才悬于中天的太阳消失不见了,海潮之声渐渐远去,但觉山摇地动,四起崩裂之声。英灵继续说:“然而,真正的茈草,自非如此寻常,茈草的珍惜之处,是它需千年才堪长成而已,其中风霜露雪,全活不易。这千年时间,全靠烂柯台上仙人的棋子,更改时间,加速流逝,白子式微,时光加速;黑子式微,时光逆流;须弥子介入,可强改时间。我知道你非我们这个世界之人,不受棋子作用,你一定能得到茈草,我的心愿也能” 陆离再看时,英灵又变回了初见时的小女孩,眼前的茈草,回到了齐踝的高度,紫花也收了起来,蜼兽不见了身影,小怪坐在田野上一脸茫然往陆离这望来,似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爹!娘!”一阵惊觉的呼叫传来,是英灵的声音! 陆离急忙回头,只见刚才躺着两位老人的地方,一男一女两个侠士正在那里喘息,英灵伏在他们身前哭泣,陆离再定睛看时,深深一叹道:“这不是初来此地遇到的那对兄妹剑侠吗!” 定心一想,陆离起身,大步走到棋盘面前。果然,只见棋盘上走势大变,先前凌厉进取的黑子早已呈衰颓之势,反而是白子密布,层层环绕,似是要将那零落的黑子一一绞杀,那枚嵌入穴中的须弥子此刻正大放异彩。棋盘两侧,二位长者淡笑不语,似是丝毫未察觉这番变化,各执一子,继续下棋。 陆离心下明朗,想要取得茈草,不得不将棋势再次逆转,以黑子压制白子,方可使茈草长成,有须弥子,时光逆转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这满山遍野的茈草,一旦长成,那守护茈草的蜼兽也必定出现,到时,单靠自己一人,这满山遍野的蜼兽恐怕是难以抵挡。 “蜼兽性情狡猾,毛发坚硬如刺,手臂和尾巴又极长,这些都是绝好的进攻武器。可是,它怕雨,每逢下雨之时,都会把自己倒吊在树上用尾巴塞住鼻孔。它的唯一弱点就是尾巴根部……”嗯?怕雨……这下就好办了。仓舞果然厉害,幸好有她临走前告诉自己的这些信息。陆离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小怪,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离三两步跃到小怪身边,摸着小怪的头,低声说道:“小怪,你既然是传说中的龙之子----蒲牢,身为龙族,引雨对你来说是不难的吧?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一会儿我叫你,你就去将那海里的水都引过来,浇在刚才那些蜼兽身上,肯定能将它们全打得落花流水!做英雄的时候到了,你愿不愿意?”小怪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样子,低头蹭了蹭陆离,看起来很兴奋。 陆离取出上善剑,紧紧握在手中,抬头看了一眼棋台,两位老者依然气定神闲。陆离来到棋盘面前,未作声,伸手一把取出须弥子! 只见侍立的童子又一探头,琴女的琴音急切地奏出,天地再一次旋转起来,陆离眼前又是一黑,他急忙稳住身形,却见太阳似从天上长出一般,撒出极强烈的光。一暗一明之间,陆离再一次晕眩起来。陆离强自稳定心神,耳中远方的海潮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陆离倏然灵台一清,急忙低头向下察看。 果不其然,茈草疯狂地扭动起来,绿色的茎叶眼见着高大起来,紫色的花蕊探出,却在瞬间绽放又凋零,一个个面目凶悍的蜼兽从地底窜出,以守护之资站在茈草旁。 陆离转眼,小怪也不复之前可爱憨态的模样,肉翅化作巨翼,身形似龙。见陆离看他,似有感应一般,发出一声吼叫,竟是震天动地。与此同时,蜼兽纷纷转向蒲牢,毛发根根直立起来,眼看着就要扑上去。 第十八章:激斗 见势,陆离急喊:“蒲牢!引雨!” 蒲牢听声立动,飞身一跃,冲入崖下水潭之中,一眨眼,波浪急涌,潮声响彻天地,只见蒲牢破水直出,盘旋而上向天空冲去,它身后涌起一股巨大水柱,随着它的动作,源源不断地从水中涌出,越来越大。 眼见着蒲牢往茈草山头俯冲而来,蜼兽惊觉,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纷纷倒地,以尾巴堵住鼻孔,两支爪子护在身前。 蒲牢哪管这些,一个翻身,身后水柱化作瓢泼大雨,稀里哗啦浇向整个山头。 陆离抓紧时机,一个纵身跳到茈草边缘,往日习得的心法剑诀纷纷在脑海中浮现,手中的上善剑急急刺出,直指近身一蜼兽的尾巴根部,大有扫风破日之势。眼见上善剑就要刺穿蜼兽,怎想到那蜼兽一个警觉,猛的翻身跃起,两爪朝着陆离面门袭来。 那蜼兽手臂极长,爪子又异常锋利,陆离迅速侧身,堪能险险避过一击。眼看着周遭蜼兽都往这边围来,陆离急急看向蒲牢,心灵感应一般,蒲牢张嘴一吼,震天动地,雨势瞬间加急,似海浪临头而下,蜼兽不耐,尾巴及爪子都匆忙间捂住鼻孔。 陆离一个翻身,上跃而起,一脚蹬到那蜼兽脑后,蜼兽不堪其重,直直往前倒去。陆离不敢懈怠,急急一剑就往那尾巴根部斩下!上善剑灵光大盛,蜼兽整条尾巴脱身飞起,蜼兽一声哭号,当场命送西去。 陆离大喜,转身去取茈草。 刚一拔起,周遭蜼兽纷纷挥舞着利爪向陆离袭来。陆离往后一翻,上善剑横于胸前,心下催动灵力,剑光暴涨,众蜼兽稍稍往后一退。陆离心下一喜,稍稍松口气,却见那群蜼兽越涌越多,于是赶紧收敛心神,上善剑发出声声剑吟,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蒲牢从左侧飞掠而过,陆离一把抓住龙背棱角,翻身一跃,骑在蒲牢身上,往高空飞去。 蜼兽见陆离飞天而起,纷纷暴跳如雷,一个踩一个地往高空上冲。想不到这蜼兽如此机敏,陆离连忙让蒲牢将自己送回烂柯台,取出须弥子,急急嵌入那棋盘之中。 只见下棋的两位老者同时抬头看向陆离,目光恼怒,立于一旁的小童也忍不住“啊”了一声,琴女手中的琴弦竟断去一根,霎时鲜血从指间流出。雨瞬间停了,蒲牢又一次变回了小怪的模样,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小怪“吼吼吼”地叫着。 陆离听到小怪的叫喊,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只见满山的茈草此时哪里还有从前生机勃勃的模样,全都蔫黄地伏在地上,棵棵矮小脆弱。 “你竟肆意妄为!这须弥子实乃宝物,岂能容你利用它三番几次打乱棋局!”这一声怒喝将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回头一看,竟是那两位执棋的长者。陆离连忙抱歉道:“刚才情况实在紧急,冒犯了两位前辈,实在罪过。” 那两位长者齐声说道:“我本想你是有缘人,才将那须弥子赠予你,谁知你竟在一日内两次将须弥子落入棋盘,日改三命,使这满山茈草生命机理受损,此乃有违天理!如此造次,我烂柯台岂能容你!” 本只想尽快除去那些凶恶的蜼兽,谁知竟闯下这样大的祸事,陆离向两位长者深深鞠躬,话语里尽是歉意:“前辈,刚才是我过于鲁莽了,我不知道这般改换时间会造成茈草衰竭,无心之过,还望二位谅解,还敢请教前辈,陆离如何才可补救?” “哼!什么补救?为时已晚!”谁知那两位长者怒气更盛,广袖一拂,站了起来。那两位长者在站起来的同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二人竟然合二为一,重叠成了同一个人,棋盘上的棋子一扫而空,那侍立一旁的小童及琴女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 “我烂柯仙人驻守此地已上万年,茈草之事更是从未出过差错,如今你来拔取茈草倒也罢了,怎地却把这满山茈草都毁去,要我如何交代?变换时空岂若儿戏?竟任你随意摆布!念在你事前不知,就罚你留在这劳山,日日以自身灵力滋养茈草,直至这满山茈草修复为止!” 陆离一听自己从此就要固守在这劳山,不禁心下一慌,眼神闪烁,当即就想逃走。那仙人看出陆离逃意,将右手中黑子掷出,那黑子越变越大,最终竟如小山一般稳稳落于陆离身后,挡住他的去处。 “你莫要想逃,茈草一日不复,你一日不得离去!” 陆离知道今天不拼一把恐怕是难以离开了,他心下一横,握住上善剑,心中默念口诀,对着仙人一剑刺去,口中大喊道:“我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此地,得罪了!”仙人伸出左手,五枚白色棋子齐齐朝陆离射过来,陆离见状,挽起剑花,将那五枚白棋挡扫落地。还没等陆离缓过劲儿,只听那仙人又说:“再接一招!”仙人声音洪亮,震得陆离耳朵发疼、四肢无力。 紧接着,仙人右手一划,六枚黑色棋子围成六边形,左手一点,将一枚白子嵌在六边形的正中心,仙人双手在虚空中一推,七枚棋子就朝着陆离横扫过来。 陆离一面强打精神以上善剑挡住前身,一面心中疾呼小怪,只求小怪快快越过那棋子小山来救自己,他急急喊道:“前辈,我事前并不知情,才闯了祸,是我的错,我认!可是,我自身灵力低微,恐怕真的救不活这满山的茈草,您哪怕将我榨干了,这茈草估计也回不来呀。” 与此同时,小怪感应到陆离的呼救,振翅跃过棋子小山,迅捷地落到陆离面前,陆离见机又是一抓,稳稳翻上小怪后背,一人一兽眼看着就可以跳下这烂柯台。 仙人不慌不急,两手一拍,就见黑白两颗棋子迅疾射出,于半空中化作两滴透明液体,随着仙人两手的动作,这两滴液体在空中逐渐幻化成一个八卦形状,仙人双手一压,八卦阵就朝着陆离和小怪直直压将下来! 这八卦杀势颇大,陆离心知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了,心下一紧。这就在一瞬间,陆离突然感到心口一热,似有烙铁烫上皮肤,他不禁低头,只见先前小艾给自己的那枚木制叶子吊坠又一次放出光芒,那光芒就像一道屏障,将陆离和小怪慢慢包裹其中。 一刹那,陆离似是听到了阵阵梵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先前的慌乱与疼痛都消失不见,只觉得浑身轻松、身心一片静谧。眼看着那八卦阵直直往自己面门压了下来,陆离却不觉得惊慌,说来也奇怪,那八卦一碰到包裹这陆离和小怪的光壁,竟然似水一般化去,融入这光壁之中。 “你怎么会有多伽蓝叶?”老者惊疑的声音传来。 多伽蓝叶?是小艾给自己的这个吊坠么? “朋友送我,说是保平安的。”陆离朗声回答。 仙人皱眉看了看陆离,然后倨傲地抬头,满口不屑地说道:“我虽看出你命格不凡,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占尽机缘。罢了,你只需将这多伽蓝叶置于劳山山腹,茈草自然可以日渐恢复,只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陆离低头看了看这枚巴掌大的木制叶片,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吊坠呀,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功效,既能使这满山的茈草恢复生机,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陆离自然求之不得。他点了点头,从小怪身上下来,朝着那仙人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先前是我无知莽撞,酿下祸事,现在有了办法,我自然愿意弥补,我这就把这吊坠埋到劳山山腹去。” 仙人淡淡地点了点头,随手一挥,只见一颗颗棋子顺着烂柯台往山上落去,黑白相间,似是连成了一条路。仙人一声叹息道:“你循着棋子去吧,到了尽头就将这多伽蓝叶埋好,至于劳山……罢了,反正不管你看见什么,也不可多管闲事,切记!” 陆离又一次朝仙人鞠了一躬,转身和小怪一起离开了烂柯台。 第十九章:又离 仙人见陆离离去,又一拂袖分成两人,各坐在棋盘两端开始对弈。小童从地上起身回到原位站好,琴女又娉婷起身、款款落座,一切似都回到从前,无甚变化。 陆离顺着棋子一路走去,突然想起英灵和那对剑侠兄妹,不知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去了哪里,可还安好? 一旁的小怪转过头看向陆离,嘴里低低地吼着,像是要说什么。陆离疑惑不解,小怪又一次半蹲在地,让陆离爬到背上,带着陆离向前跑去。陆离连忙叫道:“小怪,你别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们要先去把多伽蓝叶埋到劳山山腹才行呀。” 小怪停住脚步,转头朝着陆离喷了一口气,差点将陆离喷下背去,陆离无奈,摸着小怪的背脊笑着说道:“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只要你能保证再找回去山腹的路,我就跟你先走一趟。” 小怪欢快地吼了一声,带着陆离狂奔起来。一路颠簸,陆离简直比坐海盗船还难受,胃里七荤八素早已翻腾不休。好不容易挨到小怪停下来,陆离揉了揉泪眼迷蒙的眼睛,往前一看,小怪竟带他来到了英灵的家门口。 小怪又一半蹲,陆离从小怪身上下来,晃了晃站定,偏头问小怪:“你是让我来找英灵?”小怪点了点头。陆离拍拍身上往英灵家走去。 刚一进门陆离就察觉出不对,英灵家门上窗上全挂上了白色的布条,门厅里立着两座棺木,俨然一副灵堂的模样。陆离走近一看,英灵独自跪在供桌前,低头哭泣,她的奶奶坐在右侧木凳上,表情凄然,祖孙俩皆是身着白色丧服。 陆离愣在门口,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英灵的奶奶看到陆离,低声唤起英灵:“英灵,有客来了。” 英灵起身,眼眶泛红,脸上依然带着那副金色面具。她连忙左右抹脸,低声说:“让你见笑了。” 陆离心下不忍,那灵台,分明就是英灵是父母,他斟酌良久,开口问道:“我不知道你的父母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贸然来访,实在是……总之,节哀顺变。” 英灵摇了摇头,问道:“那茈草,你拿到了吗?” 陆离点了点头:“拿到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就没顾得上你们,等到一切平息下来,我才发现你们不见了,小怪带我来你们家,我才看到你父母竟然已经……对不起。”陆离满脸的歉意。 英灵开口:“那时须弥子一落,时间前移,我才发现那两个老人竟是我的父母,连忙前去相认。后来你又一次取出须弥子,时间后移,我和我的父母迅速变老,那茈草长成须千年时间,我们人的寿命岂能耗过那么久,我和我的父母竭力远离那茈草山头,以免受到烂柯台的时间影响。可是,马上就要逃出去了,我的父亲看到茈草渐渐长成,竟然止住了脚步,想要回去摘取一株。我和母亲连忙拉住他,可是时间变迁太快,我的母亲眼看来不及了,就将我推下山坡,而她和父亲,就这样老死在了劳山茈草旁。” 陆离这才发现英灵的变化。先前全是因为有面具遮掩,陆离才没有发现英灵的不同,现在定睛细看,英灵的嘴角分明已有些细细的纹路,哪里还是初见时的少女模样。想到是因为自己落取须弥子才使得时间变幻,陆离悔恨交加,悲声道:“是我鲁莽!竟然平白让你的父母失去性命,还连累你也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过错!” 陆离咬牙,也往供桌前跪了下去。 英灵连连摇头:“不要自责,这不怪你,是我让你帮我……不怪你的。” 陆离这才想起,这茈草似乎对英灵很重要。虽说仓舞让自己寻回茈草,可是,英灵的父母因自己的莽撞而死,英灵也就此青春不在,为了弥补过失,就将这茈草献上,了却英灵的心愿也好。 至于仓舞那边……只能再另想办法再次摘取一株茈草了! 思及此,陆离连忙取出先前夺得的茈草,递到英灵面前,说:“这是我先前拔下的茈草,给!” 英灵抬眼定定地看着陆离,此为宝物,他并非不知道。可他竟愿意把用命换来的茈草拱手让人……想不到最后关头,父亲仍贪心不改,还连带害了母亲。思至此,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先前我想得到它,是因为我的父亲一直想要得到它。都说茈草乃是助人修仙的妙物,而我的父亲这辈子最想达成的心愿便是修仙,所以他才会和母亲一同外出寻找茈草数年。而现在,我找到了他们……茈草,也不再有意义。” 这下陆离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想着献上茈草能稍稍表达自己的歉意,谁知着茈草对人家也已经不再重要了,这债,看来是还不清了。 看着陆离懊恼的模样,英灵说:“不要自责,你能夺得茈草,想必绝不是平常之人。这宝物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你且收着好好利用吧。一切都有机缘,这茈草应是你的,至于我的父母……这些都与你无关。” 陆离见英灵这样,心里更是愧疚难忍,转过身,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英灵的奶奶原本多有怨愤,心中念头转来转去,知道少年虽然莽撞,此事也与这人无干。叹了口气,起身扶起陆离,柔声说:“起来吧……这一切都是天道因果,你莫要过于自责,是他们心存修仙贪念,才落得这样的境地,你不欠我们家的。” 陆离看向老人,张嘴喊出:“奶奶……”便如鱼刺梗喉,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屋外,小怪与陆离心意相通,也发出“呜呜”的声音。 英灵走过来,对着陆离说:“你走吧,没事了,无须自责。”说完拉着陆离往屋外走去,指着前方一条小溪,说:“看到那条溪水没?你要顺着小溪上游走十里,再转弯顺着小溪下游走十里,便可走上出去的道路,到了那儿,你自然就知道如何出去了。” 陆离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实在惭愧,只是我之前把那满山的茈草都剥去了生机,现在还不能离开,我答应了那烂柯仙人,要去劳山山腹,把这枚多伽蓝叶埋下,才可以让茈草重现生机。” 英灵疑问:“你要去劳山山腹?” 陆离点了点头,只见英灵转身向奶奶跑去,祖孙俩不知是在商议什么,满脸的神色严肃。片刻后,陆离看到英灵向自己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陆离,你要是真是去劳山山腹,我想,我可能又要让我帮我一个忙了。”英灵一脸严肃地说。帮忙?陆离自然愿意!若是能帮上英灵,算作补偿,陆离自己也可以稍稍心安一些了。当下陆离就爽快地点头,忙问:“什么忙?陆离一定尽力办到!” 见陆离这样,英灵的奶奶拉着陆离坐下:“我们祖孙俩守在这里,实则是守护着我们的祭源地,也就是劳山山腹。”不管陆离满脸的惊异,英灵的奶奶自顾自地说下去:“曾经这里并不是只有我们一户人家,而是有几百户,我们都是劳山族人。信奉着劳山山神。可是后来族里出了劳庆和劳俊两兄弟,他们的父母亲都是命薄之人,竟先后在外出劳作时不幸逝世,于是两兄弟便哀怨山神不庇佑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山神的存在。两兄弟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就相约去劳山山腹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陆离隐约觉得接下来定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难道那仙人原先没说完的关于劳山的便是此事?他默不作声,继续听老人说下去:“你也知道,山神岂是能轻易冒犯的。奈何那劳庆、劳俊二人千方百计寻到了劳山山腹,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料堆放好,丢下火折,想要一把大火烧尽所谓的‘虚妄山神’,他们的举动惊怒了山神,山神从此不再眷顾我们族人,导致族内每年都因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死去许多人。” 似是想起从前那段黑暗的日子,英灵和奶奶的眼里都开始充满泪水,祖孙俩相看一眼,老人家又继续开口:“后来,英灵的爷爷看到族里遭难,为了保住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他找去了劳山山腹,逆天道实施了族里的禁术,给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施与保护,可是作为代价,他自己却永生永世将灵魂献祭给劳山山神。” 言至此,英灵抬手摘下了面具,她脸上赫然一块黑色印记,细细一看,像是一条蝎子。英灵轻抚着那个印记开口:“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爷爷给我们施咒时留下的印记。我们全家身上都有,只是我的恰恰生在了脸上。” 陆离心知英灵全家的无奈,主动开了口:“你是想让我去劳山山腹帮你救回你的爷爷是吗?” 英灵神情有些激动,点头道:“不求你能找回我的爷爷,只求你让他的灵魂得以自由便可。我们全家都不再奢求苟活了,若是让爷爷的灵魂得以自由,我们也愿意承担山神的惩罚!这些年来,我和奶奶都无法进入劳山山腹,你既能采得茈草,想必一定是有缘之人,既然你本就要去那里,我们也想请求你的帮忙,此去凶吉难测,你要是难为,就不必苛求自己了。” 情况竟如此复杂,难怪那仙人叫自己莫要多管闲事。可是……陆离心中酸涩,英灵一家都是苦命的好人,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不论是为了先前的过错赎罪,还是出于善意相助,这个忙他是帮定了!陆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对着英灵和奶奶重重点头,随即召来小怪,一人一兽循着棋子,向劳山山腹奔去。 第二十章:混沌 却说陆离沿着棋子拾级而上,闻得耳边风声吹过,绿树环绕,看着山景,离英灵的家一步步远了,劳山虽无什么有名的山景,却也奇秀俊逸,翠蔓横生,顺着棋子直向上延伸,又有彩蝶不时飞过,惹得蒲牢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 行了有半个时辰,棋子路慢慢变得平缓,陆离耳中渐渐传来水声,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处便是一道飞瀑,从两山之间流出,落入下面的水潭之中,泛起一层层水波,水潭的另一侧是一道急流,在山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落入底下的暗洞之中。 陆离在上面打了个冷颤:这要掉下去只怕卷的连骨头都成麻花了。 这时蒲牢停下了脚步,陆离向前望去,棋子路已经到了尽头,脚下有了数百米高,再看前面的山,却像是从腰处被竖切了一刀一般,山脚到山腰是笔直的陡,断面甚是齐整,从山腰往上是缓坡,一直向里。 陆离从小怪身上跳下,一步跳上山腰,小怪拖着粗腿也爬了上来,陆离正在四处张望,只听到身后有落水之声,回头看时,身后的黑白棋子纷纷下坠,落入急流之中,不见了踪影。 一人一兽相互对视了一下,小怪学着陆离瞪了瞪眼睛,摆了摆头。 “这仙人也真是的,连个回去的路也不给留,这下可好了。” 欲退无门,陆离只好朝山上走,这山上植物生得却与寻常花草不同,树木线条柔美,枝干匀称,姿态万千,像是雕塑一般。 小怪走到一棵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伸出鼻子嗅了嗅,便对着树张开了血盆大口。 陆离连忙掰住它的嘴:“别别别,说不定我们已经到了劳山山神的地盘,不要乱动这里的花花草草,万一惊动了山神怎么办。” 陆离只怕冒犯了山神自己会被施上什么莫名其妙的诅咒,看到小怪合上嘴,陆离舒了一口气。 这时传来一阵浑厚有力的声音:“既然知道这里是山神的地方,你这凡人为何还要闯进来?”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灌入陆离耳中,小怪一声低吼,探头张望,陆离后退几步,也向四周看去。 那声音又道:“张望什么?凡人还不跪下!” 陆离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喊道:“在下无意冒犯山神,只是为一事而来,还望山神能不计在下惊扰之过。” “不管你们为何事而来,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我大鸟有大量,饶你们一命,再向前一步,就把你们变成劳山的肥料!” “鸟?”陆离突然反应过来,偷偷爬起来。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看你年纪轻轻,命丧于此岂不可惜了,饶你们一命,只要你们现在离开……” “下来吧你!”陆离抡起上善剑,朝着树上的一坨阴影砸去。 “哎呀!”一声尖锐的惨叫,从树上落下来一团绿色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看那东西鸟嘴人身,一双翅膀扑棱几下,用爪子站定在地上。 “呵呵呵,你这撮鸟竟敢假扮山神,看我不打死你!” “哎呀,你这人类,竟然对本鸟动粗……” 陆离一手把那鸟抓起来,用手在它的鸟脸上捏来捏去:“山神是吧?肥料是吧?动粗是吧?” 那鸟用含糊不清的嘴说道:“你这人类,等本鸟完全修成人形……” 陆离抓着那只鸟,伸到小怪嘴边,说:“你刚刚说修成什么?” 小怪知趣地张开大口,象征性地摆摆舌头。 那鸟看着脚下一张深渊也似的巨口,蹬着小爪子叫起来:“救命啊!出鸟命啦!” 陆离笑道:“只要我手这么轻轻往下一丢……”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可以,只不过待会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说什么,如何?” “好人类,你先放开我,其它的都好说。” 陆离松了手,那鸟一展翅膀便飞了出去,边飞边叫道:“哈哈,愚蠢的人类,大意了吧……哎哎哎!” 陆离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绳子,另一端系在了那只鸟的脚上,大喊一声:“无敌风火轮!”绳子绕着陆离的手开始做圆周运动。 绳子的另一端传来杀猪也似的叫声:“啊啊啊----我真的知错了,好人类快收了神通吧!” 陆离悠悠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你再不停手,我的腿就要断了!” 听着那声音仿佛是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的一般,陆离才停下手。 陆离把那鸟放在腿上,一只手捏着它的腿,小怪在旁边饶有兴味的看着。 “所以,你是一只鹦鹉?”陆离看着这只怪鸟通身漆黑的模样,心里想着这难道不是一只乌鸦么? “说了多少次遍,我不是一只简单的鹦鹉。”鹦鹉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是,一只复杂的鹦鹉?”陆离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鹦鹉快抓狂了:“天哪,和你们人类交流太困难了!” “哈哈,我知道,你是在这劳山之中,得了造化,学成人言,又得山神指点,修了一半的人形,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半妖,对么?” 鹦鹉点点脑袋:“对对对。” “所以,你现在还是一只鹦鹉。” “我……”鹦鹉张口欲说话,立刻就被陆离打断了:“那为何没能完全修成人形呢?” “这个……我不能说。”鹦鹉吞吞吐吐。 “哎呀,我的麒麟臂好像又发作了啊。”陆离摩拳擦掌。 没想到鹦鹉这次的态度竟然丝毫没有改变:“你就算玩死我,我也不能说。” 看着鹦鹉这个样子,陆离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那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山神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活着的就只有本鸟了,其它知道的人都已经……” 鹦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边扑腾边喊: “可恶的人类,竟然套本鸟的话,你们……你们太狡猾了!” 小怪发出嘲弄般的声音,陆离抱着肚子在草地上打滚: “竟然被我猜中了!我太聪明了!” 鹦鹉已经恼羞成怒,但又毫无办法,只好干瞪着眼睛看着陆离躺在地上乐的不可开交。 陆离也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身来,一拍脑门:“什么,山神没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陆离慌张了起来,连忙问鹦鹉:“你说山神没了是怎么回事?” “笨蛋人类,你以为我还会再说什么吗?没门!”鹦鹉还沉浸在刚才的恼怒中。 陆离懊恼的说道:“这下完啦!山神没了,英灵的爷爷怎么办?” 这下轮到鹦鹉吃了一惊,说:“人类,你刚才说谁?” 陆离感觉到了这其中好像有什么联系,说:“我说的是山下劳山族人英灵的爷爷啊。” 鹦鹉惊讶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认识劳山一族的残裔?” 陆离暗喜:“看来它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鹦鹉。” 于是陆离便将自己遇到英灵,英灵如何拜托他超度爷爷的事情说了一遍,鹦鹉听完陆离的话,来回踱着步,说:“就这么多?” 陆离扬了扬眉毛:“就这么多。” 鹦鹉像是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英灵,她已经长大了啊。” 陆离有些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英灵?” 鹦鹉没有回答陆离的话,它绕着陆离飞了一圈,最后落在陆离的肩膀上,说道:“人类,你当真是受劳山一族所托? “千真万确。” 鹦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人类,你放了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离心想它一个鸟类,应该没有耍自己的智商,便解开绳子,鹦鹉飞到陆离眼前,说:“跟我来。”陆离便跟在鹦鹉后面,钻入了一片深林之中。 这片林子里没有任何路径,要不是鹦鹉在前面飞着引路,陆离只怕要在这里迷路。陆离不禁对鹦鹉的身世感到好奇,开口问道:“你说你这嗓子倒像是乌鸦一般,你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闭嘴。”得到的是两个字的冰冷回答。 陆离自讨了个没趣,只好跟小怪走到一起。 一路无话,就这样走了没一会儿,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了,前面的鹦鹉停在半空中,说了声:“到了。” 陆离扒开灌木丛,和小怪走了出来,鹦鹉落在陆离的肩膀上说:“这里便是劳山一族的祭源地。” 陆离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八个方向分别雕刻着八种不同的动物:马、羊、雉、龙、鸡、猪、狗、牛,八种动物的头指向平台中心的一颗巨大的树,那树叶肥干直,根部明晰可见,螺旋状向周围四散开来,抓入地里,台面上镶嵌着石子,按照天上二十八星宿的位置严格排列,一条石径从阵边一直铺到陆离脚下,路两边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图腾。 “这里便是英灵所说的祭源地。”陆离叹道。 “好了人类,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样。”鹦鹉开口说话了。 “我看到的……什么?” 鹦鹉先是一愣,既而飞到一棵树上说:“人类我问你,我脚下踩的是什么?” “是什么?是……树啊。”陆离回答。 听完陆离的回答,鹦鹉叹了口气,“果然如此,难怪你敢一个人闯入此地,虽说你是个凡人,但是你也凡得太彻底了。” 陆离被它说的满脑子的疑问号。 鹦鹉从树上飞下来,说:“我还以为这次来的这个人类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是肉眼凡胎,有眼不识劳山,真亏得你能来到这儿。” 陆离更不解了:“什么意思?” 鹦鹉没有理会陆离的提问,说道:“唉,好吧,要不是因为你此行的目的,本鸟才懒得帮你。人类,你把眼睛闭上。” 陆离迟疑地闭上眼睛,感到眼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原来是鹦鹉将它的双翅覆到了陆离的眼睛上,陆离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脖子后面冲进了自己的眼球中,眼睛感到了短暂的刺激。 刺激消失后,鹦鹉的翅膀慢慢离开,陆离听到鹦鹉说了一声“好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陆离没一屁股坐到地上,眼前哪还有什么青山绿水?昏暗色的天空夹杂着被旋风刮起来了枯叶,远处的山一片焦黑,冒着滚滚浓烟,适才身后的一片树林,变成了一个个正在挣扎着的,通体透明的动物形状的“东西”! 而在祭坛的中心的那棵树,竟然是一个被周围的八只动物嘴中所伸出的铁链所绑住的,人类的灵魂!八只动物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活物,死死地扯住嘴里的链子,任凭中心那个魂灵苦苦地挣扎。 陆离吃惊间,鹦鹉坏笑道:“欢迎来到混沌界。” 第二十一章:机灵 “这……这究竟是?” “这里就是真实的劳山,真实的混沌界,也是‘我们’眼中的混沌界。【ㄨ】” “这就是真实的混沌界?”陆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就是一片又一片的混沌。” “那……那山下那两个仙人是?” “仙人?哦,你说的是那两只老骷髅啊,他们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听说还拉了几个小骷髅给他们当仆人,也是会过日子啊。” “什么……老,老骷髅?”陆离想到那两个仙人道骨仙风的样子,心里一阵发怵。 这时陆离想到自己晚上露宿看到了头顶上的星空,这里是混沌界,哪儿来的星空? 那自己一路上看到的“美景”都是什么?阳光、树木、瀑布、露水,还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 怪不得当初仓舞会如此欲言又止……陆离闭上双眼,再也不敢往下想。突然听到祭台中周围的八只动物齐声发喊,中间的灵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开使挣扎,想要甩掉身上的枷锁,无奈八只凶兽将其牢牢缚在台中,一步也动弹不得。 “不愧是那个人手下的阵使,这镜八卦(原理同镜巫山)也是使得炉火纯青。” “这么说,祭台中央的这个人就是?”陆离说道。 “没错,这个人就是英灵的爷爷。” 陆离被这一句话震惊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鹦鹉落在地上,看着祭台中心的挣扎的魂灵,说道:“本鸟说过曾经受过山神提点对吧?” “是啊,那又如何?” “当年混沌界虽然是一片乌烟,但是劳山一带,蒙山神庇佑,却还是秩序井然,山下劳山一族与山上灵畜和平相安,数百年来并未生事端。” “后来呢?” “后来,山下劳山一族出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劳俊,一个叫劳庆。” “我知道,听说他们的双亲外出劳作时意外死亡,所以就怪山神庇佑不周,最后放火烧山。” 鹦鹉摇了摇头,说:“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劳俊劳庆的父母也非意外身亡。” “什么?” “劳俊和劳庆的父母,乃是被那个人手下的阵使所杀的。”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鹦鹉沉吟了半晌,说道:“那个人的名字是不能提的,你在这混沌界中提到他的名字,他便能够知晓,只怕我说出他的名字,你我都要成为这劳山的肥料。” 陆离咋舌道:“这人竟然如此厉害。” 鹦鹉继续说道:“那阵使杀了劳俊劳庆的父母,又在劳俊劳庆二人中间传播流言,唆使二人来到劳山山腹中。” “接着劳俊劳庆就放火烧了劳山?” “放火却是没错,只不过他二人放火用的火折子,被那阵使偷换成了施了五行法阵的金纸” “金纸?” “没错,金纸是烧不完的,被阵使施过火阵之后,便烧出南荒之火,一夜之间就把劳山烧的满目疮痍。” “那山神为何没能察觉?” “劳俊劳庆乃是劳山一族族人,受山神庇佑,上山之时,山中之灵自然不会阻挡。 “也就是说那个阵使利用了他们?” “没错。” “那山神呢?” “山神的力量是这劳山上所有的生物的灵气汇聚而成的,劳山被烧之时,山神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劳山上仅存的生命在它们肉身燃尽之前,抽出灵魂,并将其附在劳山的草木残骸上,才保住了一部分的生灵。” 陆离指着身后的“树林”说:“就是这些东西么?” 鹦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因为得了些修为,勉强保住了肉身,但是山神没有了力量的源泉,日益衰微,再也无力为劳山一族的人提供保护。” “所以劳山一族的人便认为是劳俊劳庆惹恼了山神。”陆离若有所思,“那英灵的爷爷是怎么回事?” “英灵的爷爷是劳山一族掌管祭祀的主簿,他感觉到了异样,便只身一人来到劳山山腹中一探究竟,看到了灵力衰微的劳山山神,便要发动禁术,将自己的生命之力尽数赋予劳山,以唤醒山神,却未想那阵使乘着英灵爷爷灵魂出窍之际,使出镜八卦封绝,利用祭台上的八只灵兽,发动反噬,将英灵爷爷的灵魂锁在了祭台中央,既而将劳山一族和劳山山腹的通路切断,让英灵爷爷的灵魂在此,永世不得往生。” 陆离咬牙切齿:“这个人为何要如此残忍,做出这等事情!” 鹦鹉摇头:“本鸟也不知道,上次有个小妖怪说它打偶然得知那个人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不过它口无遮拦,说出了那个人名字,便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成焦土了。” 听鹦鹉说完,陆离陷入了沉思,走上祭台,看着祭台中央的魂灵,问道:“那如何才能解开这镜八卦封绝呢?” “你要解开这封绝?万万不可!”鹦鹉听陆离说出此话,连忙伸开双翅挡在陆离身前,“且不说这封绝我等无法破解,就算能解了,他的肉身早已腐烂,灵魂没有了肉身的依托,只怕也要魂飞魄散。” “那个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你不知道吧,身处在混沌界的住民死后灵魂是不入黄泉的,而是化为亡灵游离于混沌界之中,最重要的是,一旦混沌界的人一死,‘上头’(天界)的人就会得知,一旦他们彻查死因,就算是那个人还是有所忌惮的,不过我们无法离开混沌界,所以只能看着他们胡作非为。” “那该如何是好?” “本鸟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在这里守这么多年?”鹦鹉似乎有些没好气。 “办法……办法一定是有的。”陆离将所见和所闻串联起来,自言自语。 镜八卦封绝,八头灵兽,反噬……劳山一族,灵魂,献祭……这些字眼在陆离脑中如幻灯片一般飞驰而过,突然他脑中依稀记得英灵揭下面具的那张脸,还有那句话: “这些年来,我和奶奶都无法进入劳山山腹……” “对了!”陆离一拍大腿,将肩膀上的鹦鹉吓了一大跳,“我问你,劳山一族的人失去山神庇佑之后,他们看到的劳山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大概就和未被赋予混沌之眼的你一样,都是青山绿水咯。” “那你们能看到那个世界吗?”陆离又问。 鹦鹉摇着尾巴答道:“我们当然不行了,我们是妖,那个世界是只有灵魂无所依托的凡人才能看得到的。” “这便是了,我先前看到英灵的脸上有一道印记,那印记绝对不是她爷爷施咒留下来的,而是‘那个人’为了阻止他们进入劳山而下的令咒。” 听到这话,鹦鹉很是不解:“劳山一族对那个人能有什么威胁?” “他们的威胁就是,他们失去了山神的庇佑。”陆离说道。 鹦鹉更是不解了:“怎么失去庇佑反而会成为威胁了呢?” 陆离的语气有点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庇佑,所以才会像我一样看到青山绿水,才能看到那八个雕像而不是这八个凶兽!” “你的意思是……” “那个人是怕失去庇佑的劳山一族的人上山破坏这八个雕像,这才切断上山的路,并且给他们施加禁行令咒的!” 鹦鹉眼中放出光芒:“也就是说打开这个封绝的办法就是……” “没错,就是回到刚才的世界,然后把外面的雕像一个一个地敲碎!”陆离想通了一切,不禁从地上站了起来。 陆离笑道:”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鹦鹉,你先把你的术解开,待我去破坏一番。” 鹦鹉飞到陆离眼前,张开翅膀。 “且慢!”陆离突然说道,“就算解放了魂灵,她的爷爷也没有肉身依托,还是要变成这混沌界的亡灵。” “是啊。不过这不就是英灵的愿望么?” 陆离摇摇头:“不对,我总觉得这个事情还有其他出路。” “还能有什么办法。”鹦鹉收起双翅停在陆离肩膀上。 陆离沉思片刻,问道:“你先前说山神气力衰微陷入沉睡,那么它此刻在何处。” 鹦鹉从嘴中吐出一样物事,衔到陆离手中。 手中的东西,是一颗绿色的种子,泛着微弱的光芒,陆离讶异道:“这就是山神?” “是的。” 陆离又道:“如果我将封绝的枷锁打破,再由山神将爷爷的魂灵吸纳,进而使山神回复灵力,不知此计是否可行?” 鹦鹉想了想说:“可行是可行,但是有个问题,山神已经陷入沉睡,没有巨大的力量是无法将其唤醒的。” “那如何才能唤醒山神呢?” 鹦鹉沉思道:“这种东西是不入混沌界之流的,这里根本没有,像波若草、菩提花、多伽蓝叶这些世上罕见之物,混沌界怎么会有……” 陆离一个激灵:“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波若草、菩提花、多伽蓝叶这些东西,混沌界根本没有啊?” 陆离摸了摸自己的包裹,想起了那个骷髅仙人的话:我虽看出你命格不凡,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占尽机缘…… 幸福来得太突然,陆离不禁躺在地上掩面大笑,留下一旁的小怪和鹦鹉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第二十二章:良方 “喂,人类,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就算再怎么绝望也不至于如此啊。”一身漆黑的鹦鹉在一旁看着傻笑个不停的陆离,觉得这个愚蠢的人类应该是得了失心疯。 “哈哈哈.......”陆离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腰来,坐在地上,他身旁的小怪见陆离的模样,也学着样子一屁股趴在地上,缩起四肢,脑袋耷拉下来,慵懒地靠在陆离身边,像是很困的样子。陆离下意识地一只手抚上小怪的脖颈窝,从前到后反反反复复顺着,像是在帮一只大猫挠痒,显然这只“大猫”也颇为受用。 陆离一边帮“大猫”挠痒,一边从容地说道,“我既没有疯也没有傻,相反地,我还真的可以唤醒山神。” “什么?!你可以唤醒山神?”鹦鹉听了用它乌鸦一般的嗓子嚎了出来。 “好话一般不说第二遍。”陆离看着悬在空中扑棱着翅膀一脸不相信的鹦鹉,悠闲地说道。 “莫非你有那波若草?还是菩提花?”鹦鹉讶异地问道。 陆离看着面前黑漆漆的鹦鹉,嘴角牵起一抹神气的笑,也不再与它呈那口舌之快,一边笑着一边自那颈上取下一直贴身挂着的吊坠。 “多伽蓝叶!”鹦鹉又一声止不住的惊奇。 “正是,多伽蓝叶。”陆离没有想到这块吊坠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原本还以为只是小艾送自己可以适当保命的普通吊坠,顶多就被施了点法术什么的。 “怎么会?你怎么会有多伽蓝叶呢?这可都是极西的梵天之境才可能生长的啊?”鹦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躺在陆离手中的吊坠,那吊坠看起来与一般木制花雕无异,但周身却闪着通透莹白的光晕,尤其是在这一片昏黑的混沌界之中,更显得圣洁无比。 “什么极西,梵天?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你也别管,你只管告诉我用它如何可以唤醒山神便是。” “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人’说的有缘人?竟然真的来了......”鹦鹉一双黑眼失神,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兀自喃喃地低声说道。 “那人?哪个人?” 陆离的声音打断了鹦鹉的回忆,将它拉回面前的多伽蓝叶来,但它并没有回答陆离的问题,只是盯着那散发着柔光的多伽蓝。陆离看鹦鹉这副专注的样子,而且本来也就没听清楚它原先小声说的什么,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哪有什么人?就算有什么你也管不着。你只管听我的将这多伽蓝叶的力量传入这山神之魂的种子里便是了。” “传入?怎么传入?”陆离一头雾水地问道。 “别给本鸟说你不会运功。” “运功?运功我会啊,小艾教过我了。但她只教了我怎么在自己的体内运功调息,我只会运转自己的气,不知道怎么运转外面的气啊?何况还要将一个东西的力量传入另一个东西......” 陆离说完,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瞪着他的鹦鹉,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这鹦鹉不是全身乌鸦一般的黑,这时候肯定可以看见它的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吧。 “愚蠢的人类!”鹦鹉一双眼睛瞪着,看了陆离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一旁本来在打盹的小怪似乎是被这个突然的声音惊醒,一下抬起它笨重的大头来,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看看陆离又看看鹦鹉,眼神迷茫,继而又埋下笨笨的春秋大头继续睡它的大觉了。 陆离停止手上给小怪挠痒的动作,笑着对鹦鹉说道,“乌鸦......哦,不,鹦鹉,你会的话要不你来也是一样的?” “愚蠢的人类,说你愚蠢果然不是一般的蠢,要是本鸟自己可以的话,我还在这儿跟你废话半天?你以为这多伽蓝叶是随随便便一根小花小草,谁都可以触碰的?像这种洁圣之物只会承认有缘人,你看它在你手中闪闪发光是不俗之物,到了我的身上?哼,马上变成块烂木头!”鹦鹉扯着它的乌鸦嗓子对着陆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 “那......”陆离犹豫地发出声音。 “听我的!盘膝坐好,就像你平时运功调息那样。” 鹦鹉的声音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但隐隐之中多了丝严肃。陆离听到这话,自觉地盘腿坐好,双眼闭上,回忆着小艾教他的时候的状态,慢慢放松自己的全身,感受着自己体内气息的回旋流转。 “内里之气的运转全靠对自身里世界的感受融汇,有里必有外,世间运作均有其法,运其气,无论是里是外,却不外乎一个‘合’字。要将这多伽蓝叶之力传入山神之魂的种子,也只能使其融为一体才可。想必你现在已身心放空,感受着内里之气的流动,但是还要张开你的触角,向外而行,去感受那层壁外面的世界。” 鹦鹉的声音缓缓地流入耳中,在一片漆黑中转化成一个个的发着微光的光点,陆离跟着那些光点,看到无限的黑暗中一个透明的像细胞壁一样的不规则椭圆形物体,里面缓缓流动着萦萦白气,陆离下意识地去控制,只见里面的白气按着他的引导无方向却有序地流转起来,陆离的感官慢慢地向壁外延展,那壁上像长出无数透明的触角一样,去碰着外面的世界,陆离慢慢地就看到了那壁外无数流动充盈着的气。 “现在会了吧?你只要像运转你体内的那股气一样,去运转你周围的气就行了,利用这股自然之气便可以将这多伽蓝叶与山神之魂的种子融为一体。” “太神奇了!”陆离睁开眼,禁不住发出感叹。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还得本鸟亲力亲为。”鹦鹉的语气里也禁不住露出丝丝喜悦。 旁边的小怪再次抬起头来,呼噜呼噜地使劲儿甩甩,好像也挺兴奋。 “好了。别磨叽,学会了就赶快开始,本鸟的时间可是按秒收费的。” 陆离笑着瞥了乌鸦,哦,不,鹦鹉两眼,然后将吊坠和绿色的种子分别放在自己的两只手上,定了定神,便慢慢合上眼,开始感受那自然之气。陆离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周边只有无数的气流在运动,连自己掌中的两物也失去了感觉,直到鹦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了。” 陆离慢慢地睁开眼,一睁眼便被眼前的景象有些惊住了。一白一绿的两团光晕低矮地悬浮在空中,正是那多伽蓝叶和山神之魂,两团光晕在空中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旋转着,之间竟似隐隐在互相抗衡。 “是不是我运功不够啊?怎么看这多伽蓝叶好像不太愿意为山神大人献身啊?要不我再运点儿?”陆离弱弱地问道。 “愚蠢的人类!这任何事物之间的融合都得有个调试的过程,何况还是神物?现在已不是任何力量可插手的,再等一会儿便有结果了。” 听到鹦鹉的话,陆离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子,坐在原地。一个不知道到底是厉害还是运气好的人类,一只莫名其妙的蒲牢小怪,一只看不起人类乌鸦般黑的鹦鹉,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地上盯着空中两团“打架”的光晕。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团绿光竟然现出隐隐强势,将那团白光生生地拉扯向自己,陆离和鹦鹉的眼睛都看得发直,眼看着白光不敌,终于被绿光已然吞噬掉了一大半,嗷呜,一张血盆大嘴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一口将那白光和绿光尽数吞下,世界安静了。 第二十三章:敲山 陆离和鹦鹉这才是真的看呆了,像机械一样齐齐麻木地转头,看着旁边的小怪,眼神呆滞,小怪眼神迷茫地看看鹦鹉,又看看陆离,然后“嗝”地一声,打嗝了。 “你这只愚蠢的蒲牢!有个这么蠢的主人就够了,养只宠物都这么蠢!简直蠢的无可救药!”鹦鹉在一旁气极,骑在小怪的头上扑腾着翅膀,但显然就像是给小怪挠痒,小怪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咳咳,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骂人不能骂太绝。一只宠物嘛,没必要连人家的主人也骂嘛......”陆离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你说现在怎么办?这只蠢狗,连山神大人也敢吞!”鹦鹉扑腾得累了,干脆瘫坐在小怪的头顶。 “额,乌鸦,小怪不是狗,蠢是蠢点儿。” “不是狗,也照样蠢!还有!本鸟是鹦鹉,不是乌鸦!” “好好,鹦鹉。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我们人类一般喝多了酒会有一种催吐大法,可以将那吞进去的东西再重新吐出来。” “有法子那就赶快用!” “只是这催吐须得用扣喉神功,就是让其喉管感觉有异物感产生反呕,一般呢,这对人类来说是只要伸伸手指就能解决的事,可是对小怪......” “怎么?” “必须要有个体积大小适当的物体进入到小怪的喉咙之中,然后......” “然后?” “乌鸦,哦不,鹦鹉你看你身材匀称,大小适中,而且全身毛发,必然能使小怪产生相当的不适感......” “我拒绝!你自己去。”鹦鹉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我这大小不合适,而且小怪也不会愿意吞我的,我在外面,还可以跟小怪交流,肯定不会让它把你也吞下去的。” 鹦鹉面露犹疑,陆离赶紧趁热打铁,“再耽误的话,过一会儿小怪强大的消化系统就该把山神和多伽蓝都消化完了。” “还不赶紧让这只蠢怪把嘴巴张开!” 过了许久,陆离看小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对着他眨啊眨,估计是嘴巴张累了,但是想着它肚子里的那两件神物,还有此时献身在喉咙里的鹦鹉,就摸着小怪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小怪啊小怪,不是我残忍,我早就教过你,话可以乱说东西不可以乱吃的,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知道不?知错能改才是好小怪,来,赶快把你肚子里的都吐出来吧。” ...... 小怪转了转眼睛,盯着陆离,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把前几天吃的鱼给吐出来。突然,“阿嚏”,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喷嚏,一个黑不溜的东西被小怪从左边的鼻孔里喷了出来,喷出好几米远,落地之后还在地上滚了几圈。陆离看到远处一个黑球全身黏嗒嗒地向着他和小怪靠近,周身似乎闪着火光,像是一个燃烧的碳球。 “乌鸦,你大鸟不计小怪错,我也想不到这扣喉大法对小怪不受用。况且,你也说你看到那山神之魂和多伽蓝叶都还卡在小怪的喉管上,没有被吞下去是不,那总会找到办法取出来的。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想想这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陆离好言好语地说着,毕竟责任在自己这边,而且现在真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唤醒山神或者说救下英灵爷爷呢? “哼,我大鸟不计小人错,就原谅你们这对愚蠢的生物,赶紧给我想办法把山神之魂给弄出来就是!还有!我不是乌......” 鹦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从他们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开始,脚下的土地就开始冒出茵茵绿绿的小草,目之所及,整片大地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生命,小草,灌丛,树木,森林,原先一片荒芜黑暗的世界正变得有色彩,全部都是绿色,生命的颜色。 陆离和鹦鹉看得目瞪口呆。 “乌鸦,你把我的混沌之眼又蒙回去了?”可是看那祭坛的中央却依然是八只怪兽和被缚的英灵爷爷啊?陆离不明所以。 “不,是山神,山神觉醒了。”鹦鹉的声音里有些隐隐的激动。 “山神?看来就算没吞完也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嘛,估计那时候山神也醒的差不多了。” 就在陆离刚说完这话时,本来安静的小怪突然抖开它庞大的身躯,立在陆离和鹦鹉的身前,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怒吼,伴随着小怪的吼叫,陆离和鹦鹉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焕发着新生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迅速地死去,像突然间经历了一场隐形的大火,带走了一切生命,只剩下劳山焦黑的尸体,又回覆到一片混沌,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还给我,生命,生命,生命,生命......” 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但又是无数个声音,它们,它,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像青灯古佛下执着的敲打诵念之声,源源不断,回荡在整个劳山,而焦黑的劳山正像一座伤痕累累的巨大古钟,一遍一遍地回应,在自己的体内生生刻下这血淋淋的咒念。 “是山神么?是山神大人么?”鹦鹉的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大声地叫喊。 可是只有一遍又一遍的“生命,生命”的声音回答着它。伴随着这一声声的咒喊,整个劳山都升腾起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横冲直撞,像是一只只嘶叫的恶鬼。劳山生灵的鬼魂?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杀伤力?陆离也来不及多想,抽出手边的上善剑,对着靠近的黑气砍去。被陆离砍中的黑气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声音,紧接着掉落在地上,像燃烧的灰烬一样消散,只是这烧焦散发出的味道却不是一般的臭味,反而是一种像焚松枝时的那种淡淡的木香。 “小子,快去那边的春犽之林!”鹦鹉的声音突然响起。 春犽之林?陆离看向不远处躲在小怪张开的双翅下的鹦鹉,似乎正在艰难地诱导小怪按着它指的方向走,但是小怪不太领情,正一边向着陆离的方向走来,一边不停地晃动着它的脑袋、尾巴以及翅膀,甩开那些扑面而来的黑气,一摇一摆的,像只巨大的黑企鹅。真是只好小怪,陆离忍不住心想。 “快点去春犽之林,就是那边长满透明物体的‘树林’!” 听见鹦鹉的声音再次响起,陆离也不等小怪走近,直奔那片奇怪的“树林”而去,但是春犽之林附近的黑气更加密集,几乎可以说是越来越多的黑气正在向这边聚拢,在春犽之林的外围形成一堵厚厚的壁障。陆离只好不断挥动着手中的上善,无数“滋滋”的声音响起,淡淡的松枝香味也越发浓厚,这一切在陆离看来,却像是在散发着绝望的味道。 终于砍出了一条缝隙,陆离一头扎进去,小怪和鹦鹉也紧跟在陆离的身后扎了进来。 这春犽之林中,倒没有半点黑气,陆离看见那些在不停挣扎着的透明物体之中,竟似有水在流动。 “这......” “小子,别说任何话,从现在开始认真听我讲。”陆离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鹦鹉打断,但看到鹦鹉脸上的神情,他便真的住口不再问一句。 “我是英灵的爷爷。”开场就这么劲爆?陆离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下巴搞不好后面真的会掉下去。 “确实难以相信,但是准确的说,我是英灵爷爷的一小缕神识而已。当年劳山大火,我们劳山一族犯下重罪,作为祭祀主簿,我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其中一二想必你也知道了。当日我来到这满目疮痍的祭源地,在准备施行禁术之前,却是在这一片焦黑之中发现了这只气息尚存的小雷棘,就在这春犽之林旁边,于是封印了自己的一点神识在它的身体里续其性命,后来的种种你也清楚了。你们用那多伽蓝叶唤醒了山神,而我封印在这小雷棘体内的神识也一并苏醒,也是机缘巧合。但我的魂灵依然被缚在那祭台镜八卦之中,要救劳山,只能将我的魂灵释放,再由这春犽之林吸取,发动回生之术方可。小子,你可清楚?” “乌......哦不,爷...爷,那现在是我可以提问题了是吧?”看着这只鹦鹉叫爷爷还真是别扭,陆离顿促地问道。 “可以。” “现在在这儿的你只是在鹦鹉体内的一点神识,没有任何力量?” “没有。而且在被缚的灵魂解放之后还会回归到我的本尊之中。” “雷棘?你是说这只鹦鹉么?” “对,它不是鹦鹉,它是雷棘族遗民,雷棘一族出生时为鸟,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会慢慢修炼出人形,在他们成年也就是完全可以化成人形的时候,必须要选择自己的性别,往后便不可更改。但是,在劳山大火之前就听说雷棘一族被灭族了,这只小雷棘是如何到这劳山之中来的便不知晓,而且我救他之时他还完全没有化出一点人形,也许是我将人类之力灌入他的身体打开了他的‘门’。” “乌鸦,哦,就是这只雷棘是让我将多伽蓝叶之力传入山神之魂的种子里,就是一颗绿色的发光的种子,他说那样就能唤醒山神,然后再释放爷爷你的灵魂,但是,目前的情况表明,这显然有问题。” “山神之魂的种子?我没有听说过什么山神之魂的种子,也不知是何人将此物给的雷棘。多伽蓝叶确实能唤醒山神,但是此山神不再是彼山神。山神其实并不是真正意味上的一位神灵,而是这劳山众生灵的意志,当年的劳山......唉,罢了,那时候的劳山所显示出来的也自然是庇护之力,而如今?生灵涂炭,那一团团的黑气你便可知这是怨念是诅咒啊......而且,这唯一的希望----春犽之林也危在旦夕,若是不尽快施行那回生之术,过不了多久,那些黑气就会吞噬掉这片唯一存在着生命力的春犽之林!” 陆离转头看看周围的情况,赫然发现他们身处的这片春犽之林确实在以一个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小,身边的躺在地上的小怪也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有些虚弱。 “黑气的侵噬不光是春犽之林,还包括劳山内的所有生命。”鹦鹉无奈的声音响起。 “所有生命?就是说还有这只鹦鹉,这只蒲牢,还有我?!”陆离有些惊吓到了。 英灵爷爷沉默着没有答话。 “看来当初给乌鸦种子的那人是利用了乌鸦,故意想要唤醒黑化后的劳山,让这一切失去平衡,可谓是处心积虑。那当务之急,我怎么做才能释放爷爷你的灵魂,带到这春犽之林中来呢?” “多伽蓝叶不仅有唤醒回复之效,还能固魂,你只需将我的魂灵释放然后存入那多伽蓝叶,带至这春犽之林中,后面的事便由我来了。” 听到这话,陆离尴尬地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说道,“额,爷爷,那多伽蓝叶和山神之魂被小怪一并吞到肚子里了,我们半天没有弄出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陆离甩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小怪一眼,小怪吃力地抬起它的头,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眨了眨。 “无妨,让它吐出来便可。还得多亏了它,才没让那山神之魂将多伽蓝叶全数吞掉,你按我说的做,在它的风府、哑门、天柱和风池四个穴位依次灌入你的内气便可。” “额,爷爷,风府、哑门、天柱、风池都在哪儿啊?还有......小怪也有穴位?”陆离不好意思地问道。 英灵爷爷看着陆离一脸的探究,这小子灵力深厚,上善剑在手,蒲牢也认其为主,体内还有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但观其原先的身形剑法也尚不纯熟,竟连基本的穴位也不识,究竟是至纯还是至恶,实在看不明白。 “额,爷爷?”陆离看英灵爷爷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自觉毛骨悚然。 “小子,你去那蒲牢背上,到它的后颈处。” 陆离爬上小怪的后背,看着英灵爷爷也就是鹦鹉也飞了上来,扑腾着翅膀,用尖尖的嘴在小怪的后颈上点了一下,陆离心领神会,赶紧凝神会气,在那处手指一点。 在英灵爷爷的指导下,陆离终于点完了小怪的四个穴道。接着便听到小怪“哇唔”一声,脑袋动了一下之后便猛地起身,神清气爽地摇着尾巴,不再似先前病恹恹的样子,原来是噎着了,陆离心想。 那原先散着绿光的种子,此刻却毫无生机,摊在陆离的手心竟是一颗黑色石头的模样,再看那多伽蓝叶,虽然还在发出白光,却已然削弱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光芒。英灵爷爷一口刁住那多伽蓝叶,藏在口中。 “快!去那祭台,将镜八卦打破,多伽蓝叶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力量了!” 陆离快速地爬上小怪的后背,和鹦鹉一起奔着祭台而去。恢复精神的小怪十分兴奋,不停地扇动自己的翅膀,将靠近的黑气尽数掀翻,陆离就这么骑在小怪的背上,凝神练气,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上善剑之中,上善剑光芒大作,发出耀眼的金光,陆离一剑砍下一只凶兽的头颅,凶兽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连带着捆缚英灵爷爷的锁链不住颤动。第八只凶兽的头颅砍下,也是最后一只凶兽,在滔天的怒吼之中,锁链应声而裂,英灵爷爷的灵魂发出长长的嘶吼挣脱了束缚。 与此同时,陆离看见,一直飞在被缚的灵魂面前的鹦鹉,口中衔着多伽蓝叶,一头扑向那个刚刚被释放的灵魂。祭台上的无数黑气乱串,发出阵阵嘶吼,陆离一不小心从小怪的背上被撞下地去,在下落的过程中,他只听得见一句,“记住,千万不要让黑气碰到多伽蓝叶!” 等陆离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只看到,一颗散发着盛大白光的多伽蓝叶悬在空中,不省鸟事的鹦鹉昏迷在祭台中央,英灵爷爷的灵魂早已不见。周围的黑气似乎因为英灵爷爷的灵魂和多伽蓝叶的融合更加暴躁,一团团的黑气向这里聚拢想吞噬掉多伽蓝叶,却在碰到白光的一刹那化为灰烬,陆离赶紧扑过去将多伽蓝叶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提溜上鹦鹉塞进包里,在小怪的庇护下往那春犽之林而去。 第二十四章:终焉(上) 一团团的黑气不断向陆离围拢,像是伸出无数的触手,阻碍着陆离的前行,多伽蓝叶正在以消耗自身力量的代价燃烧着靠近的黑气,陆离望向春犽之林,那处的黑气也聚集得更加迅猛,原本还挺大的春犽之林此刻正快速地被吞噬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面积。陆离心下计较,只能再一次催动体内灵力。只见陆离全身可见处青筋凸起,双目瞳孔中银光一闪而逝,他一声爆喝,手中的上善剑精光大盛,比先前甚至还要强上百倍,上善剑的光芒直接将周围的黑气一秒而去,不留一丝痕迹,只有“滋滋”作响的声音和松枝燃烧的香味。陆离乘着小怪快速地向春犽之林移动,在靠近春犽之林的时候再一次发力,为上善剑灌入强大的灵力,扫荡着周围的黑气,一头冲进正在变小的春犽之林。 “归命于我,还道于我,我才是劳山的主宰!还我生命,生命......”无数纠缠的声音在整个劳山回响,像失去爱人的呐喊,撕心裂肺。 装着英灵爷爷灵魂的多伽蓝叶悬浮在春犽之林中,四周的团团黑气正在慢慢地褪去,由内而外渐渐化成一个个跟春犽之林里一样的透明物体,这便是陆离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在失去意识之前,陆离感到自己是被温暖的液体包裹着,他像一颗胚胎回到母亲的子宫那样,安然地睡去。 “小子,还没睡够么?” 陆离是在这一声浑厚的嗓音中慢慢醒来的。入目之处,一片绿色,树木、草丛、野花,生机勃勃。在这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中还附着着一些透明的物体,就跟原先春犽之林中的一样,整个劳山都散发着一股生命的气息。 “小子,发什么愣呢?” 自己右边的一棵树突然传出人的声音,陆离吓了一跳,转头惊悚地看着那棵树的树干上张开一个类似于人嘴的形状,瞬间惊得倒退两步。这一退,脚下倏然碰到一个光滑的东西,转身低头一看,呀!一颗蛋!还是黑的!更加惊了。自己不是在劳山么?英灵爷爷呢?小怪?还有鹦鹉呢?陆离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似乎看到劳山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难道自己,在做梦么? “怎么?就这么一点胆子啊?” 陆离左边的那颗树突然开口,这“嘴巴”还能转移! “呵,呵,不知是哪位大神入了我的梦,能不能放过我这个毛头小子,让我醒来可好?”陆离干笑着问道。 “哈哈哈,你这毛头小子,倒还有趣得很,你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那树干还在继续说话,“嘴巴”一张一合,陆离感觉有些惊悚又有些搞笑,实在不知道现下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呃,还真的不知道......”陆离尴尬说道。 “哈,我便是英灵爷爷,你原先释放出来的那个魂灵。” “英灵爷爷?你变成了一棵树吗!天呐,看来我真的在做梦!”陆离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嘴里不断念着“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哈哈哈......”浑厚的嗓音在山谷不断地回响,像是整个劳山发出的声音。 “小子,你不是在做梦,这儿就是劳山,回生之后的劳山,术法成功了,我就是英灵爷爷,而且,我也不是一棵树,现在,我就是劳山。【ㄨ】” 陆离看着那张“嘴巴”一张一合之间还不断地在一棵棵树的树干上转换,甚至是草丛上,一朵花上,还有脚下的大地上,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脑胀快要招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敛一敛心神,开口道:“那,英灵爷爷,就是说现在劳山已经被救回来了,你的灵魂也被释放出来了,而且你还变成了劳山山神?” “嗯,是的。但不能说我成了山神,只是我就在这劳山之中,无处不在,劳山的每一个生灵都与我共同呼吸着,应该是我与劳山融为一体了。” 融为一体! “这也甚好,今后,我便可以守护劳山世世代代了。”英灵爷爷浑厚的声音响彻劳山,陆离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在跟劳山的所有生灵对话,浑身舒畅,充满了生机和力量,胸中不自觉涌起一股安稳来,原先的困惑和尴尬也荡然无存。 “那,英灵和奶奶呢?她们被困在劳山山下一隅之地,无法进入山腹,一直盼着爷爷您的灵魂得到自由,所以才有托于我。现在,我也不知是办成了还是没办成。”陆离想起山下英灵和奶奶担忧的眼神,不觉皱眉。 “小子,你无需担心,一切自有造化。这劳山正在慢慢地自我修复,多伽蓝叶既使劳山恢复了生机,又打破了原先施禁术时设下的结界,我那可怜的孙女和她奶奶自然也可进入这山腹之中与我为伴了。以后劳山一族也可在此繁衍生息,慢慢振兴。倒是你,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还是速速回你该回的地方罢。” “那就好,这样我也算对英灵和奶奶有个交代了。额,不过……爷爷,我该如何回去呢?还有,原先跟我一起的小怪和鹦鹉呢?”陆离也不知道该对着哪儿说话,只好放大了声音对着虚空朗朗问道。 “哈哈,小子,你就算小声说话我也是听得见的。”陆离靠着的一棵大树突然开口,“我不知你这一路是如何进来的,但是我现如今与山神化为一体,还是有一点力量,应该可以助你回去。至于那蒲牢和小雷棘的下落,我也是不知道的,我一恢复意识便是这模样,也只看到了你,还有那颗蛋。” “对!这儿还有一颗蛋!”陆离弯腰捧起地上那颗黑不溜秋的蛋,双手抱着凑近了看,却怎么也瞧不出个究竟,于是又将诡异的黑蛋放回了地上,谁知那蛋竟然慢慢滚到了自己脚边,陆离挪了挪位置,靠在一棵树上,那黑蛋竟然又滚了过来。 “喂,你是个什么怪东西,不要再跟着我啊。”陆离又往一边走了几步,眼看着那蛋又要跟上来,便咬着牙说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了,再来,信不信我把你变成一个煎蛋!”黑蛋听到这话,原地滚了两滚,似乎有些迟疑,就像是一副尿急的样子。 “哈哈哈,小子,这蛋有灵气,虽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它似乎与你有缘还挺喜欢你,你就将它带上,也没有什么妨害的。”英灵爷爷爽朗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陆离一脸嫌弃地看着那黑蛋,语气也颇为嫌弃地说道:“罢了,既然爷爷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将这颗丑蛋带回去,不过要是你敢做出什么幺蛾子,小心我把你变成煎蛋再变成荷包蛋。” 那黑蛋听到“丑蛋”两个字的时候抖了两下似乎挺委屈,不过还是欢欢喜喜地一下就滚到陆离脚边,还蹦了两蹦。陆离汗颜,双手抱起黑蛋,接着说道:“既然爷爷有办法送我回去,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在此就谢爷爷搭手了。”真诚爽朗的声音回响山谷。 “小子,这一趟也是你我的缘分,劳山和我们劳山一族也都得感谢你,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你且闭上眼,想着你要回去的地方,我集这劳山众生灵意志将你送回去便好。” 陆离依言闭上眼睛,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店里自己房间的样子,随着轮廓的清晰,他还看到了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屋子里,陆离看清,那是仓舞的身影。 为什么会想起她? “去!”整个劳山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共鸣。 陆离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黑蛋也似要晃出去一般,赶紧紧了紧手将蛋圈在怀中。他猛地一睁眼,一片白茫茫,像是笼罩在大雾里看不真切,而在这一片无边的白色当中,好似有一双幽黑冰冷的眼睛在跟随着他,挥之不去。 “小子,今后,还望你好好引导自己身体里的力量,莫要走错了路才好。” “啊?什么引导?什么力量?爷爷你再说一遍……” “持本心,戒善恶。”英灵爷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越来越远。 陆离最终只有大声喊道:“爷爷,代我向英灵和奶奶说一声再见,保重……” 咚! 第二十五章:终焉(下) “喂,你是个什么怪东西,不要再跟着我啊。”陆离又往一边走了几步,眼看着那蛋又要跟上来,便咬着牙说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了,再来,信不信我把你变成一个煎蛋!”黑蛋听到这话,原地滚了两滚,似乎有些迟疑,就像是一副尿急的样子。 “哈哈哈,小子,这蛋有灵气,虽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看它似乎与你有缘还挺喜欢你,你就将它带上,也没有什么妨害的。”英灵爷爷爽朗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陆离一脸嫌弃地看着那黑蛋,语气也颇为嫌弃地说道:“罢了,既然爷爷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将这颗丑蛋带回去,不过要是你敢做出什么幺蛾子,小心我把你变成煎蛋再变成荷包蛋。” 那黑蛋听到“丑蛋”两个字的时候抖了两下似乎挺委屈,不过还是欢欢喜喜地一下就滚到陆离脚边,还蹦了两蹦。陆离汗颜,双手抱起黑蛋,接着说道:“既然爷爷有办法送我回去,那就再好不过了,陆离在此就谢爷爷搭手了。”真诚爽朗的声音回响山谷。 “小子,这一趟也是你我的缘分,劳山和我们劳山一族也都得感谢你,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你且闭上眼,想着你要回去的地方,我集这劳山众生灵意志将你送回去便好。” 陆离依言闭上眼睛,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店里自己房间的样子,随着轮廓的清晰,他还看到了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屋子里,陆离看清,那是仓舞的身影。 为什么会想起她? “去!”整个劳山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共鸣。 陆离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黑蛋也似要晃出去一般,赶紧紧了紧手将蛋圈在怀中。他猛地一睁眼,一片白茫茫,像是笼罩在大雾里看不真切,而在这一片无边的白色当中,好似有一双幽黑冰冷的眼睛在跟随着他,挥之不去。 “小子,今后,还望你好好引导自己身体里的力量,莫要走错了路才好。” “啊?什么引导?什么力量?爷爷你再说一遍……” “持本心,戒善恶。”英灵爷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越来越远。 陆离最终只有大声喊道:“爷爷,代我向英灵和奶奶说一声再见,保重……” 咚! 陆离抱着黑蛋,重重一声摔在地板上,黑蛋倏地一下弹出去,骨碌骨碌,就地滚出老远。陆离趴在地上,顾不得身上摔疼的地方,赶紧循着黑蛋望去,只见入目之处,呃……洽洽香瓜子、芭蕉酥、黑熊饼干、衰事薯片、伊牛酸奶、徐胡记沙琪玛、甲壳虫面包……这是掉到零食店仓库了?明明自己想的不是店里的屋子么? 陆离爬起来向着沦陷在一大堆零食中间的黑蛋走去,走近之后才赫然发现,那巨大的零食堆后面竟还有一个超大号的圆形沙发,而那沙发里面竟还蜷着一人!那沙发似乎十分松软,因为那人完完全全陷在里面,几乎看不见样子,除了露在外面的白色耳机线和膝上抱着的平板电脑还在亮着光,乍眼看过去只是一团黑在那里而已。 陆离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呃,这位……我刚才不小心掉进了您的家里,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掉进来的,这情况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绝对不是小偷!这位……呃,您一定要相信我!而且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陆离盯着那陷在黑暗里的身影,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看见那电脑屏幕上似乎正在放着《破产姐妹》,因为他一眼就瞥见了Max傲人的身材。陆离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只有一只手时不时伸出来随便抓起一包零食就又快速地缩回了黑暗。 这主似乎有点奇怪啊?陆离忍不住想入非非,最后想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还是快点离开这里的好。转身走了两步又倒回去,双手抱起零食堆里的黑蛋,便向着门口走去。那是一扇漆黑的木门,什么装饰也没有,看起来颇为厚重,陆离侧着身子试着用肩膀推了一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一种时间快速流逝的感觉涌向他的大脑,陆离一个激灵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站在那扇黑色的木门之前,一步也没有挪过!而那原本普通的木门上似乎正缭绕着一缕缕的黑雾,再诡异不过。倏然,一种抓不住时间的可悲感正慢慢缠绕上他,最终包裹他的全身。突然那扇黑色木门两边又出现了另外两扇一模一样的门,黑雾缭绕。 这是怎么回事?陆离心下惊疑,回头望向那沙发里几乎看不见的身影,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他心里镇定一番,觉得是鬼是怪自己倒是要看个究竟,便放下黑蛋,走向其中的另外一扇木门,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门上,深呼吸两口气,刚准备用力,就再一次被震惊了,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墙上依次凭空出现了一扇扇一模一样的黑色木门,加上原来的三扇,总共十二道,均匀有序地围绕了整个屋子一圈!原本无比“亲切”的零食仓库瞬间变得诡异万分。 陆离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除了十二道门比较诡怪之外,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死宅的窝居,可是偏偏找不见任何正常的门可以出去,或者一个洞也可以,他被困在了这里。难道,其实自己还在做梦? 就在陆离还想不清楚,犹豫着要不要挨个推开门试试的时候,那巨大的沙发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捏着一包子弟锅巴。那手指细白圆润,竟是个女人。陆离只见那手懒懒地一动,子弟锅巴的一角虚虚地指向一个方向。迟疑一下,陆离最终还是抱起地上的黑蛋走向那个方向,等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只有黑色木门的地方,在两扇门之间竟然还有一扇几乎透明的门,那门隐隐透着白光,却丝毫不受周围黑雾的影响。陆离回头再看向沙发的方向,只看得见一堆感觉永远吃不完的零食和一个大号沙发在那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生人的活气。他回过头,不再犹豫,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那扇几近透明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砖墙瓦舍,一脚踏出去才发现竟就是自家所在的那条巷子,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下安定。陆离再一次回身,发现自己站在一家门面普通的店铺前,大门旁边的一块石板上“娘娘杂货铺”几个大字,像是谁用手指深深写进去的,而那几近透明的门也不见踪影。 陆离沿着巷子,回到店里的时候,前厅都不见小艾和仓舞,他抱着黑蛋一路向后院而去,最终在湖心亭里瞧见了一身白衣的仓舞。她倒是很少穿白色的衣服呢,陆离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想。他抱着蛋快速走进亭子里,看见仓舞正在翻着一本不知什么的书,页面已经泛黄。 “回来了。”仓舞头也不抬地说。 陆离见状心中有些气闷,语气有些不快地说道:“啊,回来了。命大没死。” 仓舞翻书的手瞬间顿了一下,却是很快,几乎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她依然头也不抬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先去休息罢。” “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就不打扰老板看书了。” 陆离刚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来,将怀中的黑蛋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又拿出怀中揣了良久的的茈草一并放上,继而看着仓舞的漆黑的头顶说道:“茈草我拿回来了。还有一颗不知道什么的蛋,在劳山的时候它老跟着我,于是我就带回来了。如果老板你有空的话,麻烦帮我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好的话就直接扔掉。” 那原本安安稳稳躺在桌上的黑蛋似乎听见这话,竟然抖了两抖。 “等等。” 陆离说完话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回头,那人月光一般清冷的眼睛终于看向自己,好像是望进一潭被冻住的清水,清澈却令人生寒。 “怎么?” 那人伸出右手,纯白的衣袖轻轻拂过自己面前,只一瞬便又回到书页上,冰潭般的目光也再次被吝啬地收回,她依然低着头,就像从来没有抬起过的一样,接着,她缓缓地开口道:“你从后土娘娘的店里回来,不小心入过去门走了一遭,身上沾了些生死气,我已经帮你祓除了。” 陆离听着那从泛黄的书页后面传来的声音,一时无话。良久,道了句:“谢谢。”便向着自己的房间大步而去。而仓舞在他身后再一次抬起的头,他便再没看见。 第二十六章:初见 虽然经历了少许波折,总算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这一趟回来,将茈草交给仓舞,陆离整整在床上赖了一天一夜。这天已经日上三竿,陆离依旧像个死人一样黏在床上,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看见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陆离,纷纷皱起了眉头。 窗外伸进一道藤蔓,缠住正在熟睡的陆离,枝蔓疯狂生长,举着陆离掠过屋顶。陆离被突入其来的力道惊醒,眨眼之间便已经像一个被串起来的蚂蚱一样,两脚蹬空,在半空中尖叫。 “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陆离睡意全无,惊恐地看着底下两个人。发现小艾捂着嘴在偷笑,而仓舞则是站在一边负手而立。 “放……放我下来。”陆离大叫道。 枝蔓收缩,陆离像玩具一样被放了下来,接触到地面的一刻,陆离瘫软在地上,连忙拉过一旁的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 “怎么样,清醒了吗?”仓舞说道。 陆离惊魂未定,看着仓舞没好气地说:“托你的福,清醒的不得了。”说完冲旁边吐舌头的小艾瞪了瞪眼睛。 “换好衣服到前厅来。”仓舞说完便转身出去,小艾从椅子上把陆离乱扔的衣服抛过来,陆离慌忙赶她出去,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 仓舞坐在前厅的香桌上,手中端着一杯茶细细品着,桌上还放着陆离从劳山带回的那颗蛋,茈草被养进一个淡绿色的浅缸里,光洁如玉,透着许许微光。陆离细细地端详着茈草,心中生粗一种特别的感觉。 “关于这颗蛋,你有什么头绪吗?”仓舞放下茶杯,直接问道。 陆离走到桌前坐下,盯着蛋端详了好久,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身边了。” “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什么人留给你的?”小艾在一旁插嘴。 “嗯……我想想,有可能,说到蛋的话。”陆离冥思苦想,“难道是鹦鹉留给我的?我一醒来它就不见了。” 小艾挠了挠头:“小舞,你知道什么吗?”仓舞脸上同样露出疑惑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如何是好。”陆离也懵了,“要不把它放到母鸡窝里试一试?” 没有理会陆离的玩笑,仓舞低头继续说道:“其实,我找到了一个人,想让他过来帮忙看一看。” “谁啊?”小艾和陆离同时问道。 仓舞抬眼,瞟了一眼房门:“还不进来?” 这时,清风将房门“吱----呀----”吹开,数片斑白随风散入,扑在陆离脸上。 伸手抹了抹脸,放在眼前:“雪?” 再抬眼,只见一个温润如水,俊秀淳淳的男子微笑着走了进来。 他上披雪貂银袄,下踏钩纹锦靴,一身的清淡白蓝,衣服上绕着一丝丝淡淡的雪纱,他走进前厅,身上的雪被冲散隐去,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澄澈的眼眸一弯,冲着陆离微微一笑。 陆离身为一个直男,竟也在心里默默赞叹了。 小艾先是一惊,既而咬了咬嘴唇,轻轻低下头去,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走到桌前,向着仓舞微微低了低头,仓舞也点点头,小艾微不可见地行了个礼。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擦过小艾,走到陆离跟前,伸出一只手,笑道:“你好,我是缭燃。” 陆离尴尬地把手伸了过去,说道:“我是陆离。” 二人双手交短一握,陆离觉得缭燃的手乍有一些微凉,但过了那最初的触碰之后却令人觉得很舒服。陆离觉得这种感觉其实和缭燃的第一印象很像,就是那种你觉得他离你很远,但实际上他正在不动声色靠近的那种类型。当然,后来陆离意识到自己的识人不淑……这也是后话了。缭燃饶有趣味地打量这陆离,双眼黑白分明如同水晶,脸上自然而然地噙着笑容,优雅地收回手去。陆离看得目不转睛,只好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缭燃拿起桌子上的蛋,问仓舞:“就是这个吗?” “嗯。” 缭燃的掌心燃起一丝淡淡的蓝焰,将掌心覆在蛋上,火焰渐渐包裹住了整颗蛋。 陆离睁大眼睛看着,转头问仓舞:“难道你们要把它烤了吃?” 众人都盯着那颗被火焰包裹的蛋,没人理睬他。 片刻,蛋里传出了阵阵响声,陆离吞吞吐吐地问缭燃:“熟……熟了?” “火焰温度很低,你看。”缭燃将手掌举到陆离眼前。 蛋壳出现一丝裂缝,又传来一阵响声,裂缝渐渐扩大,从里面伸出一只小手。 “这是……鹦鹉的爪子么?还是……”话音未落,蛋壳整个裂开,一个黑色的家伙破壳而出,身上还沾着几似液体。 四个人瞪了瞪眼睛,陆离“啊”地叫出声来。 眼前这个小东西,不就是袖珍版的小怪么。 “小怪”睁开眼睛,看见了吃惊的陆离,像是看到母亲一般,跳出缭燃的手便扑进陆离的怀里,欢快的叫着,身上犹带着点点火焰,并不烫手。 这下轮到另外三人吃惊了:“你和它……认识?” 陆离以为小怪在那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小怪受到劳山回生的影响,退化成为一颗蛋。 初生的小怪从陆离的怀里爬到陆离的肩上,不停地在他脸上舔啊舔,弄得陆离直侧头躲避。一会儿又跳到缭燃肩上,探头在缭燃怀里嗅来嗅去。缭燃脸上有些无奈,笑着说:“这都被你这小家伙发现了。”说完掏出一个包好的油布纸包递给小怪。小怪三下五除二地撕开,原来是几块精致的雪白点心,小怪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献宝一般把点心凑到陆离跟前。陆离正饿的紧,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在小怪爪子里抢了几块点心,大口吞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仓舞老神在在地喝茶,掩去唇边笑容。 小艾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缭燃偏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敲一敲,问道:“好吃吗?” 陆离努力吞咽,想了想,回答:“好吃。” 只有小怪比较诚实,把吃进嘴里的糕点呸呸呸向外吐着。 缭燃摇了摇头,对陆离叹道:“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味觉不够好。” “你味觉怎么了?” “我身体比较冷,舌头尝不出味道。” 陆离仍在努力咽点心。 看陆离吃瘪,缭燃心情颇好的样子:“其实仓舞找我来,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啊?” 缭燃道:“帮你。” “帮我做什么?”陆离奇道。 “运用灵力,学习法术。” “运用灵力?怎么做?”陆离感兴趣了。 “比如,”缭燃平摊右掌,掌心霎时间蹿出一股蓝焰来,“这是最简单的,你身上的那本舒心经初级法术就有。” 陆离觉得新奇,他也念了和缭燃一样的经,也很努力地动了意念,可是他的火焰一次比一次灭得快,比缭燃的稳可差多了。缭燃告诉他,灵力受到的趋势是得利用导的势,讲求的是一个自然而然,形神合一,身心自在。 小艾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仓舞喝完茶,自己洗净茶杯收好,退到后面的书房里去看书了。陆离听了缭燃的话,心境逐渐平和了下来。他开始想自己初学凫水那个时候的状态,不能跟水来硬的,要学会借力打力,一通百通。 “缭燃,你看我再来一次。” 陆离默念经文,突然右手窜出三寸蓝焰,这次的灵力把握得很好,火焰垂直向上,摇曳幅度均匀无大摆动。缭燃点点头,表示他这第一关算是过了,赞他学得很快,而且火焰有内劲,潜力有待开发。 陆离灵力上刚开了窍,他兴奋地一次又一次地在手掌上爆出幽蓝火花。缭燃看着他这个样子,笑着对他道:“明天可有你瞧的。” 陆离问他怎么了,缭燃故意道:“灵力对抗是由小舞来教。” 第二天一大早,陆离的训练课程就在仓舞家院子里开始了。 昨天晚上,陆离独自一人努力很久,想用两两灵力对抗的方式把那其余的,身体的潜力给全部激发出来。他站在面无表情的仓舞对面,轻松地念出《舒心经》记得滚瓜烂熟的第一段经文,“嘭”地一声,手中腾起一段大约一尺高的徐徐火焰。 他得意地望向仓舞,仓舞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向他一拂手,陆离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因为仓舞没给他一点儿右手迎过去的时间,陆离低头一看,胸口衣裳糊了一块儿。 “不到家,再练。”仓舞甩给他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走人了。 陆离看向缭燃,缭燃搂着肚子乐得直不起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