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旨难违 岭南王府。 初春三月,王府花园已是群芳齐放,似贵妇人般雍容的牡丹,娇嫩欲滴的山茶,状如兔子般娇俏可爱的仙客来,还有道路两旁培植的枝条纤长的迎春花等等,就像铺了一层色彩缤纷的锦缎一般,煞是美丽。 百花中,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位身着素绒绣花袄,外罩银鼠皮披风的美貌妇人,牡丹发髻更是令其似画中人一般。妇人手中亲昵地牵着一位身穿浅碧色烟云蝴蝶裙的娇俏少女。其身后跟着一群粉衣侍女,侍女手中捧着的托盘中,摆着各式精美的绸缎首饰。 “我儿,此次回来莫要再走了,可知母妃日夜盼着你承欢膝下。瞧瞧,一月未见,越发瘦了!”妇人满脸心疼地将少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母妃!待儿忙完了这番,便再也不走了,可好?”少女无奈娇嗔,却也知道妇人是心疼自己。 “这话你可说了不下十遍了!叫母妃如何信你?”妇人不满了,回回都如此说,却是回回都食言。 少女闭嘴不言,的确是她不对,可是她有不得已的理由。计划即将完成,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前功尽弃。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侍女手捧之物,之前她回府,正好遇到妇人逛街归来。便俏皮地转移话题:“母妃,这些可是为云芝妹妹准备的?可有我的份?” “你这猴儿,忒会赶巧!莫不是嗅着味儿回来的?来!瞧瞧喜欢什么,这些你云芝妹妹也用不到多少,不过是我看了喜欢,都买来罢了。”妇人点了点少女的额头,疼爱地嗔道。 “可不是,儿可是在世活神仙,儿今儿个掐指一算,算到会福利双收,便乐颠颠地来找您这个大财神了。”少女傲娇地扬了扬脑袋。 “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美妇无奈地笑骂。 “王妃!王妃!”远处传来苍老又急促的呼唤。 “刘嬷嬷!何事惊呼?”美妇人不满老嬷嬷打扰到她们母女温馨的气氛,怒斥道。 刘嬷嬷跑近了,气喘地说道:“王爷寻您去迎接圣旨!” “知道了。影儿啊,去换洗一番吧。晚间咱们一家人去别院,叫白管家派人打些野味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我可与你说好,此次回来便多待几日。”王妃挽着花弄影不放手,似是怕她又跑了一般。 “好,儿答应就是了!”花弄影无奈地看着王妃似稚童一般紧抓着自己不放手,只好答应。 王府前厅,焚香完毕,岭南王司徒墨携王妃徐氏,其幼子司徒钰,以及面带浅绿纱巾的花弄影恭敬地跪地在空旷的大厅中间,迎接圣旨。 传旨太监见众人皆已跪好,尖细的嗓音穿透大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岭南王长女明华郡主司徒云芝贤良淑德,品行端庄。镇国侯世子穆辰羽钟灵毓秀,才智过人。二人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特令二人择日完婚,莫负良缘!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岭南王妃徐氏闻旨,一声惊呼未出,便两眼一花晕了过去。 “母妃!”司徒钰和花弄影惊呼着扶住岭南王妃。 岭南王阴沉着脸叩谢圣恩,接过圣旨。传旨太监见状,颇有些无奈地对岭南王说:“圣上口谕,命明华郡主即日只身进京备嫁,圣上已选定好教习嬷嬷,就等郡主进京学习京中礼仪了。圣上也知晓郡主身子不好,命人特制一辆舒适的马车,又派随行医官二人,侍从十人,并三百禁卫军护送。” “多谢公公!”岭南王知道这公公是在提点自己明华郡主必须进京。 “这位便是明华郡主?”传旨公公看向花弄影问道。此时的花弄影正与众侍女一道扶起王妃送入内阁,未曾理会他人。 “不是,小女体弱多病,此时在山中别院修养,此乃本王与王妃初到此地时,收养的义女,姓花名弄影。劳烦公公多待几日,本王明日便去接明华回府。” “王爷仁厚,咱家本家姓安,如今在德总管手下做事。岭南匪患猖獗,京中时常听闻王爷收拾岭南匪盗事迹,着实令人佩服。”传旨公公套近乎地说道。 “原来是安常寺,白管家已然安排好住房,安常寺一路辛苦,且先休息一番吧。”岭南王闻音知意,眸色一冷,打发了了传旨公公。 待到仆从带着传旨公公等人消失在视线里,岭南王阴沉着声音对白管家说道:“你派几个高手去明泽城四周查查,可有身份不明,且身怀武艺之人!” 白管家应了一声“是”,便立即前去安排了。 岭南王看着厅外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此时已是灰蒙蒙的一片,似是要酝酿一场风雨一般,无奈叹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有些旧账,也该清算了!” 第二章 启程进京 三日后,明泽城城外十里亭。 天际的鱼肚白,灰蒙蒙的,为这空寂的官道再添了一笔离别的伤感。 一辆全身由红木打造而成的马车立于官道之上,马车前后均站着一队禁卫军等候。马车两旁各站着五个仆从。 “母妃!莫要再哭了!瞧瞧这眼睛肿的!”明华郡主一身苏绣月华锦罗裙,外披雪色狐裘披风,称得如画容颜越发苍白如纸。 “儿啊!我的儿!母妃心疼啊!这是要了我的命啊!”王妃紧紧抱着白裙少女,哭倒在其肩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在一旁等候告别的岭南王父子二人均无语望天,岭南王妃都哭了大半个时辰了还不放人。 “母妃!嫁期未定,尚可盘桓!何况四月国祭,您和父王要进京祭拜。不过是相别一月尔。”明华郡主无奈地拍了拍王妃的后背替她顺气。 “京中豺狼虎豹之地,你独自进京,别说去一个月,就是去一天母妃也心忧啊!”王妃说完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不远处等待的太监闻言嘴角一抽,这岭南王妃忒不着调了,天下多少文人墨客向往能一展抱负的圣地,被王妃说得倒是像食人的恶鬼了。 “母妃!一天的时间,儿还未离开岭南地界呢!您再拖着儿,儿要露宿野林了!”明华无奈地提醒王妃时间不早了。 “嗯?你去吧,初春才至,可莫要受了风寒!”王妃说着便把明华郡主推至马车前。 又对跟在明华身边扶着明华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粉衣小丫鬟说:“好生照顾郡主!紫檀紫黛既然提拔了你,可见你也是个伶俐的,莫要让郡主吃了亏,否则我定不饶你!” “王妃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郡主的!”小丫头严肃地点点头,应声保证。 岭南王妃又命人仔细检查了一番马车,车内坐凳上的软垫都是新产的纯棉制的,还在暗格里备了几块软垫备用。车内空间够大,放了一张贵妃榻,其上铺着一张兔绒软垫,还有一床狐裘暖被,可见真是花了心思的。 岭南王妃觉得还算入眼,便对马车旁等候的传旨太监说:“安常寺,你可要照顾好我儿!我儿体弱,若是受了风寒,引发旧疾,我可不管什么圣旨、皇帝的!定要去京都讨个公道!” 安常寺闻言一身冷汗,这岭南王妃未出阁时,便是京都有名的泼辣娘子。听说当今圣上年轻时都在这岭南王妃手上吃过亏,真佩服岭南王能收了她。据说岭南王还对王妃宠爱至极,后院更是未曾纳一妾。 “咱家定当照顾好郡主,请王妃放心!”安常寺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躬身说道。 “嗯。”王妃满意了,又对身边的刘嬷嬷说,“刘嬷嬷,去,给这些禁卫军以及随侍们一人一两银子酒钱,告诉他们这一路好好看顾我儿!” “是!老奴这就去!”刘嬷嬷应了声便叫了几个小丫鬟一起帮忙。 “安常寺,这是给您的酒钱!”王妃拿出一袋银子塞给安常寺。 “多谢王妃!”安常寺也不推辞。他们这些服侍君王的宦官最会察言观色了,就算岭南王妃不给他们酒钱他们也不敢怠慢了明华郡主,自然是知晓岭南王妃只是求个心安。 “母妃,儿这回真的走了,您可要保重身子!”明华看着王妃忙前忙后地为她招呼,心里暖暖的。 “走吧走吧!”王妃闻言摆摆手背过了身子以手掩面。 “父王,儿去了!”明华行礼,向岭南王妃旁边的岭南王道别。 “到了京中,切记谨言慎行!”岭南王沉声说道。 “是!”明华应道。 “阿姐保重!”司徒钰等岭南王与明华说完接话道。 “钰儿保重!好好读书习武,莫要懈怠!”明华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望着越行越远的队伍,岭南王三人均是面色沉重。 “王爷!非要如此么!柳姐姐就影儿一个孩子啊!影儿要是有何闪失,我有何脸面去见姐姐啊!”岭南王妃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也知道影儿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她决定了的事,连五哥五嫂都奈何不得。”岭南王叹了口气说道。 “父王,母妃,儿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保护父王母妃,还有影儿姐姐和芝儿姐姐不被任何人欺负!”静立一旁看着一切的司徒钰眼眶通红地对着面色沉重又担忧的二人说道。他是男人!他已经十二岁了!可是这一次的事他完全帮不上忙! “我儿!”岭南王妃抱住司徒钰痛哭,岭南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帮父母洗衣做饭便可称其懂事孝顺。她的三个孩子,一个长年奔波在外,一个自小体弱,一个又是年纪小小就懂得隐忍,暗藏锋芒,让她骄傲又心疼。 第三章 好胆色 七天后,明华一行北上到了花都玉湖城。还未进城时,便能感受到空气中充满了水的气息。玉湖城绕湖而建,水资源甚是充沛,颇有些江南水乡之感。 玉湖城最出名的是各种名花名草,每年玉湖城知府都会举办品花盛宴,邀请全国各地养花名士携带名花参加百花会,评出百花之王。 而今才是初春,百花才开,再过一段时间,玉湖城定会似人间仙境一般。 “郡主,赶了七天的路,下一站就是京都了。您且休息一天吧!王妃可是交代了咱家好生照顾您!如今这玉湖城虽然百花会已过,却也别有一番趣味,您可要去赏一赏?”安常寺进了玉湖城后便小跑到明华郡主地马车侧面询问。 马车内静了一段时间,传来侍女低低的有些轻颤的询问声:“郡主,您醒了?” “安常寺?可是到了玉湖城?”马车内传来略显慵懒的声音。 “咱家可是打扰郡主安歇了?回郡主的话,是到了玉湖城!”安常寺赔罪道。 “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一下吧!那三百禁卫军可是留在城外了?”明华的声音又响起。 “是!回郡主,奴才留了三十人跟随,毕竟百花会刚过不久,前来参赛的诸位花草饲主还逗留在此,城内有些混乱。其余人等皆已被安置在城防营歇息。”安常寺解释道。 还未入城,安常寺就安排好十人在前开路,二十人在车后随护。左右各跟着两仆从随时候命,车内留一贴身丫鬟服侍。明华的马车之后还跟随了一辆普通马车,坐着两位随行医官。 “百花会?花朝节那天举办的么?本郡主还从未见过呢,居然错过了!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一观盛况。”明华有些感伤的声音传出来。 安常寺一听,也有些怜惜这位体弱多病的郡主,以岭南王妃那性子,只怕明华郡主还没出门玩过吧! “郡主且安。如今花会刚过,正是赏花好时机。”安常寺安慰道。 “你且先安顿好车行,再派人送些热的吃食给禁卫军送去。如今乍暖还寒,叮嘱他们好生照顾自己。”明华有些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咱家代他们多谢郡主仁慈,他们都是乡野粗汉出身,这点冷无妨。郡主自己注意身体才是,若是冻着了,王妃可是要上街告御状的!”几日下来,安常寺心知明华郡主为人纯善,是真的关心那些将士,但他也知道这种性子在京中是活不长的,便有意提点一番。 车内又寂静了一会儿,传来明华有些低弱的声音:“本郡主病了多年,自己的身体如何自是知晓,你下去安排吧!” “是,郡主且稍等,前面再走一条街便是玉湖城最大的醉仙楼,咱家已派人订好包厢,郡主先用了午膳吧。咱家告退了。”安常寺说完便去安排了。 马车内明华慢慢坐起身,此时的车内空间已是略显拥挤。 “阁下何意?”听到安常寺离开后,明华低声冷斥,声音不负之前的柔弱,谁刚醒来就看到有陌生人出现在你面前会心情好? “本公子只是想一睹郡主芳容,此番看来,不过一个病秧子罢尔!”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身穿蓝色织锦华服,腰间佩戴了一枚双飞燕玉佩,脸上戴着金色半边面具,徒留英挺的鼻梁和瑰红薄唇。 “不过,郡主倒是好胆色!寻常人该是大喊抓刺客吧?郡主的临危不乱,本公子倒甚是欣赏!如此遮掩,郡主可是已经对在下芳心暗付?”蓝衣男子说着说着轻轻挑起嘴角,勾唇一笑,戏谑地说。 第四章 蛇蝎美人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没脸没皮,我可要闺誉!”明华声音透着不屑,自顾自地拿过一旁的水袋,沾湿了手帕净面。 蓝衣男子闻言,嘴角抽搐,抬着的手臂轻微抖了一抖。 “郡……郡主。”小丫鬟被脖子上不安分的匕首吓得心惊胆颤,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日。 明华瞥了她一眼,摇摇头,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被她派出去办事了,刚提携上来的小丫鬟心性不够。 “呵,你怕什么?可是怕我这手没个轻重,抹了你的脖子?”男子看到小丫头胆颤,语气轻佻地说。 “你若再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明华眸光渐冷,她自然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才会知道他不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哦?身娇体弱的郡主殿下,你能奈我何?”男子扯了扯嘴角,挑衅般凑近明华问道。 明华眸光一冷,甩袖抬手间,便按下暗扣,袖中射出一根短箭。男子持刀的手下意识一躲,短箭划破手腕处的衣袖,擦皮而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幸而车外人声鼎沸,掩盖住了短箭入木之音。男子看着腕处伤口,面色阴沉,眸光渐变渐深。 “下一发,必见血!”明华拢了拢宽大的袖口,遮住手腕。 “呵!梅花袖箭!明华郡主真是不简单!莫非传闻都是假的?传闻之中,明华郡主可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啊!”男子凝眉打量了一番明华,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说。 “本郡主也才知,大名鼎鼎的凌云阁阁主,竟是京中故人!”明华看了看男子腰间的玉佩说。随后便微微靠在小丫鬟刚放好的软枕上闭目养神,一副送客姿态。 “本公子今日收获可真是不小,明华郡主确实是美人,蛇蝎美人!告辞!”男子抱拳,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踪迹。车厢里仿佛微风拂过一般,留下晃动的车帘。 “郡主……”小丫鬟欲言又止。 “京中虎狼之地,你若还似如今这般,明日便回岭南吧!”明华眼睛也不睁地说。 “不!郡主,玲儿要留在您身边!郡主大恩,玲儿无以为报。唯有追随郡主左右,哪怕前路是上刀山下火海,玲儿也绝不退缩!”玲儿眼神坚定地看向闭目的明华。 三年前,玲儿他们村子忽然闯进一群黑衣人大肆屠杀抢掠,若不是明华带人及时赶到。恐怕整个村子都要血流成河。 玲儿的父母也在那场屠杀中身亡。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傍晚,连天空都是血红色的。她的爹娘,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哥哥,死死抱住闯进来的两个黑衣人。她亲眼看着那两个刽子手,一刀一刀砍在她爹娘瘦弱的身躯上,即使被砍得血肉模糊,也未见他们松手。 黑衣人无奈砍断了她爹娘的双臂,就那样持着还在滴洒她爹娘鲜血的大刀,一步一步地向她和她哥哥蜷缩的角落迈来。 看着黑衣人扬起的大刀,她颤抖着,是那样的绝望,却始终没有闭上双眼。她要记住这两个人!做鬼也不要放过他们!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步入爹娘的后尘时,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倒下了。那时的“明华”一身男装短打,混在一群明显是江湖人士中间又显得那样瘦弱,却也难掩她身上散发着的气质。就连血色的天空也因为她的到来变成了暖人的橘色,那时的她发誓就算赔上这条命也要报恩!还要找出凶手,为她死去的爹娘还有乡亲们报仇! 于是乎,这三年来她就一直追随着明华的脚步,想要留在她身边。明华本是不同意,因为明华自己知道仇恨蚕食人心,明华希望玲儿能在村里平安地活下去,多次劝说无果后,只能带在身边。 明华闻言,睁眸轻笑:“我好歹也筹备好几年了,前路就算不是光芒万丈,也该是心之所向,如何就是刀山火海了?” 玲儿闻言,手足无措起来,惊慌地说:“郡主,玲儿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郡主……玲儿只是想跟随在你身边……绝无他想,真的!” 明华笑容越发明媚起来,这傻孩子,真不经逗。收了收嘴角,却又严肃得道:“京都不比岭南,做好你本分的事就好,切莫多言!” “是!郡主……玲儿有一事相求……”玲儿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明华一眼,又鼓起勇气说:“玲儿想学习武艺,像紫檀、紫黛姐姐一般,能保护郡主!” 明华闻言心中一暖,思索了一番,点点头说:“也好,我也不求你能保护我了,只要你能自保便足矣!” “多谢郡主!玲儿定当好好习武!不负郡主所望。”玲儿兴奋地说。 明华无奈一笑,她连自己的复仇都阻止不了,又怎么劝服的了玲儿放下仇恨。 第五章 醉仙楼 马车渐行渐缓,安常寺尖细的嗓音又在车外响起:“郡主,醉仙楼到了,可要清场?” 明华在玲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任由玲儿为她披上披风。看了眼座无虚席的醉仙楼,说:“正当午时,不必惊扰了他们。安常寺,你带着他们也去用膳吧,玲儿随侍便可。” “郡主,这于理不合啊!他们都是奉圣旨贴身保护郡主之人,郡主有任何差池,不用说他们,就是咱家也性命不保啊!”安常寺额头冷汗直冒。 宫里他们这些有小道消息的,都知道圣上与岭南王正在斗法,他们这些小鬼行差一步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明华郡主是两方斗法的关键所在,玉湖城最近又甚是混乱,要是明华郡主出了什么差错,战火一开,他就是那打前阵的炮灰。 “本郡主用膳,不喜生人随侍。本郡主说过的,不是么!”明华看了他一眼说道。 “郡主,他们只在门外候着可好?”安常寺擦擦额头上看不见的冷汗商量道。 明华这回没说什么,任由玲儿搀扶着自己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甚是豪华,一楼大厅几乎座无虚席,嘈杂不堪。大厅中央竟是有一个小型圆台,供卖艺之人弹唱表演。四周窗户大开,由正门望去,三面临水,湖面上时不时晃过一艘画舫。 一进门便看到正对着门口的收账柜台,柜台右边便是通往二楼三楼的阶梯。阶梯底层空间和柜台之后摆满了酒坛,只余一条通道供账房进出。 安常寺在醉仙楼门口留下四人守着,又在后门派去两人,楼梯上留下十二人,其余禁卫军都到了三楼包间走廊上待命。玲儿和四名安常寺带来的仆从并两名医官,跟在明华左右候着。 这动静想不引起众人注意都不可能,酒楼掌柜很快跑出来,恭敬地鞠身说道:“郡主大驾,小老儿来迟,还望赎罪。” 众人闻言,均是放下碗筷,跪倒在地,齐呼“郡主千岁”。 环视一圈,明华眸中轻闪出一丝冷光,说道:“起身用膳吧,本郡主初入京城,无意惊扰诸位。” 明华说完看了玲儿一眼,玲儿会意,对着掌柜娇斥道:“郡主病体娇弱,还不快前头带路。若是郡主有碍,玲儿定要向王妃禀告!” “是是!郡主这边请!”掌柜立即迎着明华前往包厢处。 “郡主,仔细点儿,莫着了风。”玲儿替明华拢了拢厚厚的披风,小心翼翼似的说。 明华眸中露出赞许之色,这丫头虽然胆色不足,倒是挺机灵的。 明华等人随着掌柜步上楼梯,才行几步,就闻得二楼传来的吟诗斗酒的吵闹声,却也有不和谐之音。 “佑之,今儿个小爷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你这未婚妻排场可真够大的。圣上竟然如此恩宠这明华郡主,你小子以后官运亨通啊!”明华刚步上二楼,就看见三五个身着学子服的青年聚在窗边的座位上,确实是在喝酒斗诗。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向楼梯口看了看,一手搭在一位面容清逸的青年肩上说道,而且声音还不小。 穆辰羽,字佑之。拍下肩头青年的手,穆辰羽怒道:“喝你的酒吧!”穆辰羽说完便看向楼梯口出现的明华,眸中深思一闪而过,便对着看过来的明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第六章世子来访 明华抬眸看了看穆辰羽,复又瞥了眼那位剑眉星目的青年,眸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脚下步履未停,继续踏上三楼楼梯。 玲儿则是狠狠地怒瞪了那青年一眼,那人把她家郡主当什么了?仕途上的踏脚石么!连她这个小丫鬟都看出来隆安帝这是在拘禁她家郡主好么!这一路不知听了安常寺说了多少“圣上说”“圣上吩咐”了。 那人被玲儿瞪得摸了摸鼻子,问向身边自顾自喝酒的穆辰羽:“佑之,我说错话了么?唉,郡主身边的丫鬟就是不一样,气场真足。” 穆辰羽本是在皱眉深思,闻言怒瞪一眼无时无刻不在抽风的青年一眼,扔了下酒杯,对众人说:“诸位慢喝,这顿佑之请了,佑之有事,就此告辞!” “诶,可是去见媳妇儿?我说,你这还没成亲呢,就宝贝上了?”青年看着向大步迈向楼梯,且明显是想去三楼的穆辰羽调侃说道。 “嗖”的一声,青年嘴巴还未闭上,就被扔进了一个小笼包。 刚跑上来送主食的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头也不回,踏上三楼的穆辰羽。 “中勒撑油(重色轻友)!”青年立即跳起来一边努力嚼咽着嘴里的包子,一边愤怒地指着穆辰羽的背影怒骂。 “仲诚,你消停会儿吧!”坐在青年另一边的一位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学子柳书寒,拉下身边跳脚的青年说。 柳书寒,字文殊,先帝恩师殿阁大学士柳长卿的长孙。 “云兄,咱不理他,咱们继续,继续。”太子太傅李博嫡长子李成勋,字子恒。 “就是,云兄,今儿个你可是来迟了啊,还没罚你酒呢!”江西提督魏禄次子魏朝,字初阳。 “来来来!罚酒!”众人起哄,笑闹间为青年斟满了酒杯。 云灏轩,字仲诚。护国公府二少爷,如今继承国公爵位的是云灏轩大哥云灏铭,字伯义。 十八年前,老护国公父子二人战死边关。消息传至京都时,护国公夫人徐氏即将临盆。听到自己丈夫和公公皆已战死,伤心欲绝地产下胎儿便也去了。徒留老国公夫人和十岁长孙以及刚出生的幼孙,守着偌大的国公府艰难度日。 云灏轩看了眼剩下的状似没心没肺的众人,一脸不耐地说:“得了得了,不就是迟到了么!今儿个你们都欺负小爷,小爷也不是耍赖之人,自罚三杯!” 三楼,穆辰羽看了眼守卫森严的楼道,见一个包厢门前立着四位刚被赶出来的仆从。便走上去,在门口抱拳,朗声说道:“镇国侯府,穆辰羽求见明华郡主。” 穆辰羽等了一会儿,就在以为郡主不会见自己的时候,终于听到开门的动静。来人是一个十二三岁,身着粉色绣花夹袄,头扎双丫髻的小丫鬟。 小丫鬟眨眨灵动的大眼,俏皮地说:“未来姑爷?郡主请您进去。” 穆辰羽微微点头,便迈进室内。室内整体简洁大方,摆了几盆君子兰装饰,不失雅致。往里走去,只见紫色的珠帘之后,一位身着淡绿色长裙的美人倚窗而立,眸光飘远。裙裾下摆银色的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春风拂来,吹起佳人青丝,衣裙翩跹,似是要踏风而去。 “穆辰羽拜见郡主!”穆辰羽行礼叩拜。明华是先帝在世时所封的一品封号郡主,穆辰羽虽有世子之封,品阶却比明华低。 “起吧!玲儿看座奉茶!”明华关上轩窗转身坐在榻上。这醉仙楼不愧是玉湖城最大的酒楼,包厢内虽是布置得简洁,却也应有尽有。 “多谢郡主!”穆辰羽起身入座。 “玲儿,刚才上来时我瞧见对面是一家香料铺,去给我买一些清心凝神的香料来。”明华抿了口茶对奉茶完毕的玲儿说。 “是!”玲儿闻言明白了自家主子话语中的意思,努力忍下兴奋之色,应答一声便出了门。 第七章 交谈 包厢门口,玲儿瞥了眼被看守死死的楼道,压下心中怨愤,冷声对门口四个仆从说:“你们就在这儿愣站着么!不去厨房盯着点!要是膳食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心你们的脑袋!” “玲儿姑娘,是安常寺亲自去安排的。请姑娘放心!”仆从中的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闻言心中也是不满,这叫玲儿的婢女整日里霸占郡主身侧,不让她们靠近,如今竟然还来找茬! 玲儿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定然愤懑,本来还要继续的,想想如今多事之秋,还是不给主子惹麻烦了。便泯然一笑道:“如此你们便好好守着吧!” 留下原地气愤跺脚的女婢,玲儿嘴角轻勾,扬长而去。 包厢内。 “世子有事直说吧,本郡主赶了七天的路,甚是疲乏,不想聊太久!”明华听到门外玲儿高声找茬轻轻一笑,这丫头真聪明。计算了适当的音量,压低声音直言问道。 穆辰羽瞥了包厢门一眼,也轻声问:“羽听闻,云芝病情忽然加重,可……” “世子!你只需知晓司徒云芝,如今完好地坐在你面前便可!你我如今尚未成婚,独处多时难免得人诟病,世子请回吧!”明华闻言毫不客气地说,此处虽然不是京城,却也难防隔墙有耳。如今她算是被拘禁之人,难保暗处没有擅长隐匿的高手蛰伏。 穆辰羽闻言,起身欲走,却又顿住,以内力传音说道:“无论郡主要做何事,还请以大焱江山,黎民百姓为重!” “可是穆侯爷之意?”明华轻问。 “是羽之意。”穆辰羽转身看着明华说。 “呵,一别七载,你对我的认知也丢在光阴流逝之中了么?”明华放下手中的茶碗,自嘲道。 “羽只知晓,时间可改变人心。仇恨,甚之。”穆辰羽说完,转身便走。 “佑之!”穆辰羽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唤住。 “余毒已除,性命无忧。”明华轻声说了句,便靠在塌上闭目。 “多谢!”虽然明华说的极轻,穆辰羽还是听到了。 穆辰羽离开后,明华突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厉色,对着一处轩窗射出一箭,短箭瞬间穿破窗纸。 倒挂窗外的男子身形一扭,破窗而入,恨恨骂道:“最毒妇人心!” “对待梁上君子,本该如此!”明华说着,端起茶碗走到桌边自己又倒了一杯。 人影一闪,夺过明华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男子啧了啧舌,咧嘴笑道:“郡主亲手倒的茶可真好喝!再来一杯!” 明华脸色一黑,却听话地接过茶碗,在男子错愕看着她的时候迅速向他脸上甩去。 男子下意识躲过去,怒道:“司徒……唔……” 愤怒的声音被一块糕点塞了回去,茶碗却落地,传来碎裂之声。 “郡主?出了何事?可要婢子进去侍奉?”门外传来之前与玲儿说话的女婢高声询问的声音。 “无事,一只耗子,去告诉这儿的掌柜,好好清理清理!不要什么耗子都放出来扰人。”明华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复又扔掉,慢条斯理地对着门外说。 “是!”门外婢女应答,听着脚步声,似乎真的是去找酒楼掌柜了。 “咳咳咳……”男子撕心裂肺地咳着,在明华冷凝的眼神下,又不敢咳出太大声音。 男子伸出手指指向明华,似是要怒骂两句,却因为说不出话,憋的两颊涨红。 第八章 云灏轩 明华瞥了一眼被噎住的某人,冷声问道:“我是该称呼你云二少还是凌云阁主?你此番前来有何事?” 男子捶着胸口,再次轻咳两声,又抓起茶壶对嘴牛饮,总算把糕点全都咽了下去。 “怎么?咳!在下无事便……咳……不能来寻明华郡主么?穆世子能来,在下不能来,咳……可是怕被捉奸?”云灏轩也不回答她的称呼问题,阴阳怪气的声音,伴随着咳嗽,止不住的古怪好笑。云灏轩也不介意,又自顾自地倒茶品尝。 明华脸色一冷,抬袖便要按下袖箭暗扣,被云灏轩及时按下她的手臂。 云灏轩哼声,撇嘴怒道:“待遇真是不同!三日后,睿王府旧址。我手里有对你有用之人,若是不来,我便把他丢去喂狼!” 云灏轩说完也不等明华答话,便跳窗离开了,留下明华立于原地,满脸暗沉。 凌云阁,三年前成立。令人惊叹的是,三年内,凌云阁先后踏平收服了众多中小门派,一跃跻身江湖门派一流之列。 原有大门派想要灭杀凌云阁嚣张之势,无奈凌云阁其下众人行踪飘忽不定,极其擅长收集天下情报,江湖上更是连凌云阁老巢在哪儿都不知。 明华正在暗自沉思间,门外传来扣门之声。 “郡主,膳食好了。”安常寺尖细的嗓音随之传来。 “进来吧!”明华揉了揉额角,疲惫地说。 安常寺带着一群手端托盘的红衣侍女涌了进来,指挥着众人摆好便让她们下去了。 “郡主?玲儿那丫头怎未服侍身侧?”安常寺进来就看见明华一人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却不见玲儿踪迹。 “近来甚是疲惫,我叫那丫头去买些清心凝神的香料了。”明华闻言,掩住眸中冷意,轻声说道。 “那咱家叫人……” “郡主,玲儿回来了!您闻闻,这个是青荷檀香,据说那店铺掌柜说是新研制出来的!”玲儿从门外跑进来,似是没注意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的话语一般,兴奋地向明华献宝。 明华无奈得推开玲儿,对安常寺说:“本郡主想在这玉湖城玩上两日,你且去安排吧!” “是!”安常寺闻言退下,又看到地上茶碗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又什么都没问,叫人一并处理带走。 玲儿见安常寺关好包厢的门,兴奋地小声说道:“郡主,玲儿见到紫檀姐姐了!对了,紫檀姐姐给了玲儿一个香囊!给您!” 明华接过,说道:“过来服侍本郡主用膳!” “诶,是!”玲儿机灵地应答。 明华打开香囊,掏出一张字条,其上只有两个字“如常”。手指轻点桌面,沉思了一瞬,便掌心一握,字条化作飞灰。 正在给明华布菜的玲儿看了两眼发直,就差跪地膜拜了。 明华拍拍手掌,好笑地说道:“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不擦擦!” 玲儿下意识地抹抹嘴角,反应过来时嗔道:“郡主就会打趣玲儿!” 说完又欢喜地蹭过来,摇晃着明华的胳臂撒娇道:“郡主,您就教教玲儿吧,好厉害!比紫檀姐姐还厉害!” “好啊,等入京安定下来再教你。”明华拿起筷子开吃,又对玲儿说,“坐下一起吧,饭菜还不错!” “您怎么和紫檀姐姐说的话一样啊。玲儿不吃,紫檀姐姐说京中规矩众多,玲儿不能跟郡主一样随性。”玲儿绞着手绢嘟嘴抱怨。 明华瞪了玲儿一眼,居然敢说她随性,看着玲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说道:“自己端去一边吃!” 第九章 聚贤堂 繁华的街道两旁,不像普通城市那样摆满贩卖各种商品的小摊。玉湖城也不愧花都之称,小贩贩卖的也都是名花异草。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明华一行甚是惹眼。明华知道隆安帝不敢明着拘禁,却也不会放任自己脱离他的掌控。百姓不通政治,把拘禁变为荣宠,让隆安帝投鼠忌器,反倒更利于她行事。 “郡主,玉湖城可真美!连空气都是芳香无比!”玲儿蹦蹦跳跳地左顾右盼,又回头对着慢行赏花的明华说道。 安常寺看着玲儿一副乡下土包子模样,轻蔑一笑:“那可不是!玉湖城可是与帝都比邻而居,是我大焱第二大都市!” “本郡主幼年曾来过玉湖城,未曾进城,只是去的郊外山庄修养,如今一见,倒是可惜当年病体孱弱了。”明华闻言,咳嗽了两声,虚弱地叹了口气。 “郡主,没事吧?可要休息?”玲儿听见明华的咳嗽之声,暗骂自己玩的忘形了。 “郡主,都是咱家的不是。找间茶肆休息一下吧。”安常寺谄媚地说着,这玉湖城他随圣驾不知来过多少次,自然对此不以为然,陪着走了那么久,他也累了。 “也好!”明华放任自己的身体靠在玲儿身上,做出一副虚弱累极的模样。 “郡主快看,前面有家茶楼!”玲儿扶着明华来到茶楼门口,抬头望去,只见“聚贤堂”三个字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明华抬头看着这三个字,忍下喷涌而出的泪意,轻声赞道:“倒是好字!” 旁边的安常寺早在玲儿惊呼出声时,就吓得冷汗直冒,见明华似是被字吸引,无奈上前提醒:“郡主未曾来过,倒是不知。这聚贤堂,是昔日罪王司徒靖所建。圣上早有意拆了此堂,郡主,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哦?这是为何?既是要拆,为何还留存至今?”明华忍住颤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虚弱地问。 “是云二少。三年前,圣上殿议时说要拆了聚贤堂,云二少闻言就跑去殿前撒泼打滚,不许圣上拆。圣上念其满门忠烈,护国公府就剩下云氏兄弟两根独苗,不忍追究。谁料此事竟引得天下儒生联名劝谏,连休病在家的柳老先生都惊动了,出面说聚贤堂本是汇集天下英才报效朝廷,与其创建者无关。”安常寺颤抖着声音说道。 只有他们这些贴身寺人知道,退朝后圣上发了多大的火,御书房的瓷器都快被砸光了。 明华眨眨眼,驱散眸间快要溢出的泪水,好奇地说:“天下英才?好大的口气。本郡主倒要进去看看他们的才华有几分?” “郡主!我的小祖宗!里面都是男子,您是女儿身,如何能进去?咱们去别处吃茶吧!”安常寺快急死了,要是让圣上知道了,他这条小命别想要了! 明华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可是还是不甘。她幼时便知晓这个地方,却从未进去过。一是她年幼时甚是调皮,二是她是女儿家,父王不许她进去。 玲儿扶着明华,看着明华与寻常一般平静若水的脸,可她却知道她家郡主在难过,她从明华的眼睛里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安常寺,郡主身体快不行了!”玲儿装作扶着明华很吃力的样子,对安常寺说。 明华眸光微动,感激地看了一眼玲儿,靠在玲儿身上,将自己的重量都交给她。 第十章 挑衅 “什么?不行了?来人,抬软轿!医官!”安常寺看着玲儿果真很吃力的样子,还以为明华真的出了什么事。尖细的嗓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玲儿暗恨,她可算知道皇帝身边为什么要有太监这种生物了。真不愧是贴心人儿!还有那声音,在混杂的人群里,太好辨认了! “呦!这是谁啊?来!本少爷看看!”正当玲儿准备扶着明华坐上软轿时,一道明朗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呵!原来是明华郡主大驾!本少爷就不行礼了!您都已经这副模样了,本少爷还真怕行了这礼,把您的阳寿给折了!”男子“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明朗的声音继续挑衅着。 玲儿闻言,转身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却被男子瞬间收起的折扇拦下。玲儿怒气冲冲地说:“又是你!再敢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哎呦,我好害怕!郡主身边的丫鬟可真是不得了!”男子挑眉看向明华。 旁边的安寺人早在看到来人是谁时,就开始努力缩小存在感了,听到玲儿说的话,浑身一抖,他可是见过这位主的手段,这小丫头准没好果子吃! 明华轻抽了抽嘴角,这小丫头还真什么都敢说,如此莽撞,入了京都如何是好? 扯过玲儿护在身后,明华对来人说:“云二少爷,别来无恙!” “怎会无恙?时过境迁,斯人不在,郡主不觉得难过么?”云灏轩又甩了甩折扇,冷着一张脸说。也不知是气玲儿挑衅他,还是气别的什么。 “逝者长存,生者勿念。”明华看了一眼“聚贤堂”三个字,轻声说道。 “勿念?呵呵!司徒云芝!你那年雨夜病重,吵着要吃糖葫芦,昭华冒着雷雨敲开了近百户人家才遇到一家卖糖葫芦,你就一句勿念了事?”云灏轩冷笑着对着明华说。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忘记了昭华这个名字,也有很多人忆起了昭华为谁。 十五年前,帝都睿、逸二王王妃同年同月同日诞下千金,先昭明皇帝大喜,亲自赐名司徒云影,司徒云芝。 洗三当日,边关战报,大破北胡来犯之师,昭明帝以天降贵女为由,特赐二女一品封号郡主,为昭华、明华。封邑千户,享诸侯王俸禄。 “那又如何,斯人已逝,难觅当年。”明华再是隐忍,终是控制不住泪珠滚落,自嘲地说。 “那你可记得碧池贴花图?”云灏轩眯了眯眼,不耐地说道。 明华闻言猛的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灏轩,颤抖地问:“那幅图……那幅图还在?不是弄丢了么?” 云灏轩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实在不好意思提起这件事,怒道:“本少爷这么英明神武!什么找不到!” 安常寺在旁边听得都快哭出来了,咱能不这么光明正大的,大庭广众之下的,讨论这件事么!能么!他都能感觉到脑袋快要搬家了。 “在哪儿?快给我看看!”明华情绪激动地说着,也顾不上装虚弱了,还好众人的焦点也不在她的身体上。 “当真想看?”云灏轩轻勾嘴角,邪气一笑,仿佛刚刚板面冷脸的不是他一般。 “这还有假!”明华瞪圆了眼睛,这货废话真多!那张图对她意义重大,就算拿不回来,看上一眼也好。 云灏轩闻言粗鲁地拉过明华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说道:“随我来!” “放开我!成何体统!”明华怒了,这人在京都就是这样不重视礼节的么。 “放心!大焱谁人不知,我云灏轩倾慕昭华郡主司徒云影!”云灏轩扯着嘴角满不在乎地说。 明华闻言,脸色一红,暗骂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为何物之人! 众人听到云灏轩如此说倒是没多大反应,不是不惊奇云灏轩的离经叛道,而是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早就习惯了。 当年隆安帝第一次听到云灏轩当众说倾慕司徒云影时,还生气地想摘了云灏轩的脑袋。 云灏轩往地上一躺,直接说:“砍吧!俗话说罪不及妻儿,睿王一案漏洞诸多,明显是被人陷害致死。我云氏就两根独苗,云氏灭了,皇上也可以顺势收了兵权。” 云灏轩此话一出,隆安帝怎敢拿他。首先,隆安帝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当初事出紧急,许多收尾工作未做到全面;其次,云灏轩是忠臣遗孤,若是就因为他喜欢一个罪王之女就杀了,寒了朝臣的心;其三,司徒云影已死,他喜欢的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云太后还活着!也不知昭明帝临死前和还是皇后的云太后说了什么,她竟能忍着丧子之痛苟活于世。 第十一章 往事如烟 聚贤堂后院,云灏轩正拉着明华穿过长廊。进来时安常寺还想阻止的,却被云灏轩一个眼神镇在了原地,连玲儿也被他的人拦在了门外,可见此人在京都有多么纨绔嚣张。 云灏轩一路上什么都没说,长廊尽头是一道半圆拱门。穿过拱门,来到一个种满青竹的小院中。云灏轩拉着明华,推开东厢房房门走了进去。 进了房门,明华第一眼就看到悬挂墙上的一幅图,眼泪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 那幅图并不是多么精美,也不是什么名家画师所作。画笔稚嫩且粗糙,其上题词更是缺乏音律之感。但就是它,让再次看到它的她潸然泪下。 画面上,两个幼小的孩童蹲在池边给对方额间贴上花瓣,画上略显稚嫩的笔迹书写着“残花随风落,抬手弄眉间。碧绿池中照,人比桃花艳。” 那年也是三月,桃花盛开。七八岁的昭华和明华穿过桃花林,接住飞落的桃花,跑到水池边沾了水,互相贴在对方眉间。仔细看了看,又对着水池中照了照,却发现美美的桃花花瓣贴在眉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看。 后来又几日夫子课上教她们写诗作画,昭华便随意地画出了那日她们在桃花林水池边玩耍的场景。明华见了甚是欢喜,诗从兴中来,便随手写下这首贴花诗。 夫子见了也甚是满意,赞叹二人聪慧过人。在昭明帝询问她二人功课时,昭华便拿出那幅作品献宝。 昭明帝见之欣慰不已,便赐给二人不久前番邦进贡的墨玉雕刻的两枚墨鱼玉佩。并在其上刻下昭华,明华予以区分。 只可惜,好景不长,其后不久,帝都再无双姝。 明华泪如雨下,那一场政治变革,她失去的何止是欢乐童年,还有她的至亲至爱啊! “影儿!影儿!你知道我这些年活得有多痛苦么!知道么?”云灏轩关紧房门后,放纵似的紧紧抱着明华,似是要融入骨血一般。 明华闻言,猛然推开云灏轩,怒道:“我是司徒云芝!” “影儿,我知道是你。这周围不会有任何人靠近,就做一刻的司徒云影,可好?”云灏轩扯过司徒云影,不顾她的反抗,继续抱在怀里。 司徒云影看不到,云灏轩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云灏轩浑浑噩噩活了四年,无论他大哥怎么打他骂他,甚至和祖母一起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也听不进。他只知道那个女孩儿死了,他的心也随之而去了。若不是祖母以死相逼,他甚至会疯狂地殉情吧。 直到三年前,隆安帝要拆聚贤堂,那是她父亲唯一留存于世的功业了,她一定不想被拆吧。所以云灏轩就去殿前闹事,那时的他心如死灰,哪里管顶撞皇帝的后果,大不了一死,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啊。 让他失望的是,隆安帝妥协了。他没死成,去西宫看望了他那吃斋念佛的姑祖母云太后,就找了一坛酒躲在御花园假山洞里醉生梦死。 谁知就那样撞见了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私会神秘人,说什么“昭华郡主的墨鱼玉佩至今未曾找到”,又说什么“逸王四年前分封岭南王时,在奔赴封地的途中遇到空无大师,并认了一位义女名曰花弄影”。 他当时醉的糊涂,只听到昭华的墨鱼玉佩没找到,岭南有个叫花弄影的。这并不妨碍他燃起生的希望,司徒云影没死,一定没死! 为了找出司徒云影,他建立了专门收集情报的凌云阁。再搜寻情报的过程中,总有那么些不开眼的,那他正好可以发泄这些年的怨气。于是,就有了后来那些什么三年内踏平收服众多中小门派的传言。 昭华郡主司徒云影,闭上了双目泪水依旧不停,许久吸了口气才说:“谢谢。” 谢谢你一直在等待我的回归,谢谢你保住了我父王的心血,更谢谢你此刻的陪伴。 “此间事了,我们去浪迹天涯,再不管这世间纷扰可好?”云灏轩埋头在司徒云影耳边轻声问道。 司徒云影复又看了看墙上的画,没有回答,只是说:“我该走了!” 说完,司徒云影推开云灏轩的怀抱,转身离去。留下怔愣原地,还保持着怀抱姿势的云灏轩。 长长的回廊,仿佛要走过一个世纪那样遥远,司徒云影面部没有丝毫表情,却无法控制眼泪的滑下。 仲诚,对不起,原谅我不能给你承诺。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我没有把握在决战之后,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更何况,自古以来,哪个干涉朝政的女子能有好下场。 若是命运足够宽容,但愿它会给我们一个以后。 第十二章 身份互换 十日前,明泽城岭南王府。 安排好前来传召的宫人,司徒墨便来到内阁,挥手让一干人等退下。 岭南王妃正无力靠坐在贵妃榻上,左右陪侍着司徒钰和花弄影。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舟车劳顿的,我的芝儿大病初愈,如何受得了?”徐王妃泪流满面地哭道。 “三日前,我上了奏折要重查七年前旧案,皇帝应该也准备良久,否则圣旨不可能这么快下达。”岭南王凝眉深思。 “难道真的要芝儿回京待嫁?京中人心险恶,芝儿她又自幼体弱多病,未曾与那些人打过交道,竟命她只身进京!明显心思不纯!我不同意!绝不同意!”岭南王妃怒道。 岭南王本想说什么,听到敲门声,看到门外管家向他点头示意,无奈地对徐王妃说:“只怕,芝儿必须去了!白总管派人去探查了,明泽城外,不止三百禁军!还有暗地里乔装而来的。若是抗旨,只怕明泽城一夕即灭,” 这些年岭南匪患猖獗,怎么除都除不尽,明显是有人勾结盗匪,想拖住他,阻止他追查当年旧事。 “哎呦!我可怜的芝儿!怎么那么命苦!”徐王妃本来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涌。 “母妃!影儿代云芝妹妹去!”花弄影拿了帕子替王妃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 “什么!你更不许去!柳姐姐就你一个血脉,若是你有何闪失,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去面对你的生母!”岭南王妃厉声说道,与平日温婉形象判若两人。 花弄影,即司徒云影,起身面对岭南王夫妇,跪地叩拜。低泣道:“京都,儿本就是打算暗中前去,请父王母妃成全!” “影儿,你这是要母妃的命么!”岭南王妃扑过去抱住司徒云影哭道。 “母妃,儿不是说了么,此事一了,必会侍奉膝前。更何况,明着去虽然掣肘颇多,却也利于隐藏,隆安帝此举倒是让儿行事方便许多。儿在明处,母妃还能时常得到儿的消息,若是暗处行事,只怕儿有个万一母妃也无从知晓。”司徒云影忍住泪意,尝试劝服岭南王妃。 明泽城郊外别院。 紧闭的门窗内,一葱绿色烟罗裙少女服下一粒药丸后,对着铜镜在脸上揉捏着。 铜镜旁坐着一位身穿月牙白银绣牡丹罗裙少女,虽然少女脸色苍白若鬼,却能从脸颊上透出的淡淡血色中看出少女身体正在康复。 “影儿,还是我去吧!你的易容术再是精妙,终究是有破绽。我这副残破之身死了倒也不可惜,你可是还有大好年华啊!”白衣少女无奈地蹙着眉头,拉住认真揉捏着的少女说道。 “死什么死!你我都要好好活着!”司徒云影抽回被拉住的手臂怒道。 “来,看看像不像!”司徒云影摆弄了半天终于弄好了,坐到司徒云芝身边,二人一起照在铜镜内。 司徒云影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我早就说咱俩本应双生子的,定是当年你顽皮投错了胎!” “怎么不是你顽皮!从小到大可都是你似泼猴一般!”司徒云芝板着脸佯装气怒。 司徒云影撇嘴道:“那是因为我投胎之前太文静了,所以投胎之后要补回来!” 司徒云芝不想让她贫嘴扯开话题,又担忧地问道:“影儿,你终究不是我,若是被医官查出身体安健,岂不暴露身份?还是我去吧,你隐在暗处就好。” “呵呵,这还不简单!你本就是被人下了毒才会如此,你看这个。”司徒云影拿出一粒药丸给司徒云芝看了一眼就扔进嘴里吞服了。 “影儿!你疯了么!”司徒云芝刚想惊叫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能惊慌失措地接住司徒云影吐血倒下的身子。 十五年前,云皇后寿辰当日,因云皇后向来主张节俭戒奢,寿宴并未大操大办。只是接了儿子睿王司徒靖,睿王妃柳子萱,以及养在皇后身边的逸王司徒墨及逸王妃徐静媛进宫陪侍。 彼时的睿王妃逸王妃都已有八个月的身孕,陪云皇后及昭明帝用完膳后,便去御花园凉亭赏景。 怎料逸王妃刚喝完一口茶水便肚痛吐血,睿王妃焦急之下动了胎气,提前生产。 睿王妃诞下女儿后才得知逸王妃被空无大师所救,解了毒也诞下一个女儿。只是小郡主是在母体中沾染了毒素,恐有不足之症。 事后昭明帝彻查一番,矛头全部指向云皇后,接着宫里就流言四起,说是云皇后怕逸王妃先生了龙孙,日后会威胁到自己儿子。 云皇后闻言只说了句清者自清,便回了小佛堂替两个孩子祈福。自从云皇后哥哥老护国公和侄子一起战死边关后,云皇后就终日里吃斋念佛。 若不是那日云皇后寿辰请了空无大师来宫诵经,只怕逸王妃母女定会一尸两命。 逸王自小在云皇后身边长大,最是了解云皇后。云皇后出身将门,极其厌恶阴私之事。对睿王和逸王两兄弟向来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兄弟二人长年福祸同享,倒是感情极深。 中毒事件后,云皇后被禁足中宫,宫中庶务交与萧贵妃代为掌管,萧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司徒炎一时风光不已。 睿王和逸王深知是有人在挑拨他们两兄弟,只能在人前疏远了些,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这也是司徒云影隐藏在岭南王府,而隆安帝也未猜到的原因。 第十三章 故景依旧 即使司徒云影走得再慢,还是步出了聚贤堂。看着门前匆匆来匆匆去的人潮,司徒云影心中一片荒凉。步出此门,她只是一个复仇的恶鬼! 看着聚贤堂外繁华如往昔的街道,眼前似是重演了那年那日的场景一般。 十年前,花朝节。 聚贤堂前,一位青衣儒雅的青年蹲在门口,怀里圈着稚嫩的小童,无奈地揉着小童的小脑袋说:“影儿,你和佑之哥哥跟着管家伯伯一起去逛百花会可好?” “不好!影儿想跟着父王!影儿想要进去看看!”小童小小的脑袋一扭,一副誓不妥协的模样。 “再胡闹,父王就告诉你母妃,影儿偷偷扮作小儿郎当街采百花!”青年威胁着说道。 “那影儿就告诉母妃,是父王教的!”小童傲娇地说。 青年扶额叹息,使出杀手锏,装作才突然想起的样子说:“你母妃没告诉你吧,今日芝儿随逸王妃也会到东郊山庄小住,父王可是听说芝儿一直想来看看百花会,无奈病体拖累,一直无缘得见此般盛会。你可要买些奇花异草给她一饱眼福?” 小童闻言立即跳出青年怀抱,连忙跑向花草贩卖的街道,边跑边说:“影儿这就去,父王忙去吧!” 青年笑着起身对着管家和身边的小少年说道:“看好小郡主,切莫让她闯祸。佑之也一起去玩吧。” “是!”二人应答完带着仆从追随小童而去。 坊市街角,幼小的司徒云影看着面前躺着的鼻青脸肿,甚至左边肩头还流有鲜血的少年。思索了一番终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喂,你没死吧?” “啊!”没有听到回答,司徒云影凑近,用手指试探少年的鼻息,却被少年忽然睁开的眼眸吓了一跳。 其后跟随而来的穆辰羽一行,听到司徒云影的尖叫快步赶来。穆辰羽看见少年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惊叫道:“仲诚!你又打架了!” 穆辰羽惊呼后便有条不紊地吩咐仆从将人抬至最近的一家医馆,显然这种事情遇多了。 医馆内,大夫小心翼翼地给少年上药,却被少年一掌打掉。 “仲诚!你做什么!伤口都成这样了,你想死么!”穆辰羽见状怒声说道。 “死了也好!反正无父无母!”少年冷声说道。 “你!……” “啪!” 还不待穆辰羽继续责骂,司徒云影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少年脸上,稚嫩的童音冷冷地说:“你就是皇奶奶说的那个不省心的二表哥?果然有辱云氏满门忠烈的傲骨!” 司徒云影不待少年发火,夺过医官手中的止血药悉数倒在少年肩膀上,疼的少年龇牙咧嘴。 倒完药后,司徒云影又冷声说道:“给他包扎好了丢出去!想死就死在没人的地方!那才是你的骨气!” 司徒云影说完扯过穆辰羽转身就走了。 云灏轩这一生都忘不了那力气不大,却打在他心间的一巴掌。 不是因为他被小他三四岁的孩子教训了才记住的,而是那一巴掌将他从浑噩的泥沼中拖出,让他明白他在这个世界真的是可有可无! 如果连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本就无父无母的他,除了他大哥和祖母,还有谁在意他的生死。 甚至后来发现那小童竟是与自己表妹司徒云芝齐名京都的昭华郡主时,也许是出于男子汉的自尊心,发誓一定要把这姑娘娶回家藏起来教训回来。 云灏轩去世的母亲徐静姝与当初的逸王王妃,如今的岭南王王妃徐静媛是同胞姐妹。 穆辰羽母亲是大长公主司徒敏娴,云太后所生,与睿王是同胞姐弟。 先昭明帝共七个子女,大公主司徒敏娴,五皇子司徒靖,六皇子司徒焕皆为正宫云皇后所生,只是六皇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 二皇子司徒安为慧妃方氏所出。 三皇子司徒炎和四公主司徒敏欣为萧贵妃所出。 七皇子司徒墨为张昭仪所生,与六皇子同年同月,比六皇子晚几日。张昭仪去世后,七皇子便被云皇后教养身侧。 第十四章 人面何去 司徒云影泪眼朦胧地站在聚贤堂前,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些逝去的曾经。 玲儿早在司徒云影出现的那一刻就迎了过来,此时看到司徒云影本就红红的眼眶又要落下泪来,心疼地说:“郡主,我们去客栈休息吧!今日不逛了。” 司徒云影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对走过来的安常寺说:“去东郊别院!” “郡主……”安常寺想说阻止的话,司徒云影却不想听,径直走向软轿。 司徒云影从出了小院就一往直前地走着,若是她曾回头,定会看到她的身后,远远跟着的云灏轩。只可惜,她并未回头,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敢。 她要的是一往无前,她怕那一瞬间的软弱会击溃她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理智。 东郊,群山缭绕,曲折的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路旁杂草丛生。有些树枝多年未修,都已延伸至小路上空,交错缠绕,投下一片暗影。 司徒云影透过轿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山庄,仿佛看到了一个调皮的小童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别院大门,却忽然惊吓在原地。 大门内,一位紫色织锦牡丹绣长裙的美妇人板着面孔,冷冷地看着调皮的小童。 “母妃……”小童慢慢挪着步子靠近妇人,心虚地唤着。 “去哪儿了!”冰冷严厉的声音响起。 “百花会……”小童喏喏地说着又忽然抬起头正色道,“父王带我去的!您不能骂我!” “……”妇人顿时被噎住了。 “五婶婶!是芝儿想看百花会,又去不得,才叫影儿去瞧瞧,回来与芝儿描绘一番的!”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位衣着厚重的女童,对着严厉的妇人说道。 “芝儿,怎么独自跑出来了?”紫衣妇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女童疼爱地说着。 “对啊对啊,母妃,影儿买了好多花草,还特地买了您最最喜爱的十八学士!佑之哥哥他们正在送来的路上呢!” 软轿中司徒云影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门前枯叶无人清扫,洒落一地,甚是凄凉。 绞紧了手帕,司徒云影不由地心生期盼,是否打开了大门,离家多年的她,还能见到那位美丽的妇人,生气地询问她去哪儿了,为何多年未归。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安常寺上前敲开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苍老的妇人。 老妇人看着明显是太监的安常寺,又看了看排列整齐的禁军,冷声问道:“公公何事!” 安常寺虽然不满老妇人的态度,但在皇室郡主面前也不能随意使性子骂人。便对着老妇人不客气地说:“明华郡主大驾,还不快快迎接!” 老妇人闻言,也看到刚刚出了轿子,就被厚重的狐裘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司徒云影,顿时老泪纵横。 “云芝郡主!没想到老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老妇人踉踉跄跄地奔向司徒云影。 司徒云影接住老妇人,被老妇人抱在怀里时,轻声唤了句:“青姨。” 老妇人闻言身形一震,到底是经历多年风雨之人,很快地掩饰住了眸内的狂喜之色。 “张姑姑,天色已晚,给本郡主准备住处吧!”司徒云影推开老妇人的怀抱,脸色如常地吩咐。 “诶,瞧我!人老了不中用了,竟让云芝郡主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快进来!”老妇人张青连忙扶着司徒云影进了门,路过安常寺时连眼神都欠奉,径直而去。 “郡主你看,这别院内每天我都会亲自打扫一遍,依然是旧时模样,没有荒废。”张青带着司徒云影边走边说。 张青本是睿王妃陪嫁丫鬟,在一次遇袭中替睿王妃挡下一剑,受伤颇重,便被睿王妃送来东郊别院调养,此后便成了看守别院的管事。 安常寺见张老妇人亲自带着司徒云影去安排房间了,也就跑去安排随行的禁卫军。 第十五章 追随 花厅内,珠帘卷起,凉风习习。一青衣男子卷袖而坐,骨节分明的大手包着小小的拳头,在雪白的宣纸上来回移动。嘴里还轻声说着:“这一笔要有力。” 男子怀中的女童“唔”了一声应答完,继续专心练习。 “歇歇吧!来尝尝我新研制的桃花羹!”厅外走来一位手端托盘的紫衣贵妇人,对着厅内专心练字的一大一小说道。 “母妃!您不会把别院厨房也毁了吧!”小女童听到吃的扔下手中的笔奔到了妇人面前,徒留青年一人无奈地擦着划到手上的墨汁。 “死丫头!这可是你青姨做的!”妇人放下手中托盘点了点小女童的额头,佯装气怒。 “真的么!母妃快给我多盛一些!青姨的手艺可是极好的。”小女孩嘴馋地说道。 “不行!只许这么多!桃花不宜多食!”妇人严厉地板起面孔,拒绝面前撒娇讨食吃的小馋猫。 回廊上司徒云影顿住了脚步,望着对面骤然消失了温馨场面的花厅,微风吹过,珠帘晃动,模糊了视线,只余一片空荡寂寥。司徒云影神情恍惚,听着穿透时空传来的声音,喃喃地说:“青姨,我想喝桃花羹了!” 此时的安常寺在前院安排值班的禁卫军,透过今天明华郡主不寻常的表现,安常寺也终于明白皇室出来的人,再是不谙世事,也不可能真的无知。有些事就算他明知有问题也只能装糊涂,多说多错,隆安帝给他的任务只是护送明华郡主安全进京。只要人到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对于安常寺识时务这一点,司徒云影也是很满意的。 “好,我先带您到住处就去,明日我便去买几个丫鬟回来,您就在别院安置下来吧。”张青无奈,七年间,别院的仆从只余几个念旧主的老人了。年轻有力的,谁愿意陪他们一起看守这早已失去主人的宅院。 “不了!我明日入京!”进了京城之后,她就不能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了。 “郡主!”张青惊恐地唤了一声,又颤抖着声音低低说道:“您疯了么!隆安帝本就怀疑您还在人世,您入京不是自投罗网么!” “正因为他有所怀疑我才要去!更何况,他也料不到我竟然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回了京城!”司徒云影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黑暗终究是来临了。 待到明朝梦醒,她便要去一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她的父王母妃,还有那些冤死的人们,会保佑她的吧。 “郡主!”张青跪地,看着司徒云影坚定地说:“老奴随您一起入京!” “青姨……” “郡主!老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只身深入虎穴!当年若不是碧儿冒死逃出来跟老奴说您还尚在人世,老奴早就追随王妃而去了!您今日若是不答应!老奴就……老奴就撞死在您面前!”张青说着便要起身撞柱。 司徒云影拦下张青,无奈一笑,轻声抱怨道:“青姨!您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影儿毕竟离京七年之久,准备的再是充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更何况影儿这些年阅历再多也敌不过您见多识广呀,此番前来可是打算请您相助呢!您此举可是不愿意帮助影儿?” “愿意愿意!自是愿意的!对了,郡主随我来,当年王妃命碧儿带出一把钥匙,说是王爷去江都之前留下的,也许对您有用。碧儿说那些禁军一进门就像是刻意在翻找什么东西,王妃就突然想起来这把钥匙,随即遣散了家丁,让碧儿带着钥匙随着四散的家仆一起逃出王府。”张青说着便转身带司徒云影去后院主院,昔年睿王夫妇的住处。 “青姨,碧姨也没死么?”司徒云影跟上张青的脚步问道。碧儿是张青的亲妹妹,当年碧儿将被打昏的司徒云影交给睿王亲信带走便回去找睿王妃了。 张青闻言,擦了擦眼角,神色淡淡地说:“当年碧儿怕被官兵发现,不敢走明路,只身爬山,不想被毒物咬伤。待我见到她时,毒素已然深入肺腑,与我说完王妃所托,便也去了。” 若不是司徒云影知晓碧儿是张青最最疼爱的妹妹,定然会以为她在说死的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青姨……”司徒云影担忧地看向张青,怕她将痛苦深埋,郁积于心,坏了身子。 “老奴没事,这么多年,该流的泪早就流光了。倒是郡主你,你还年轻,王爷王妃定不希望你永远活在仇恨之中。”张青一边推开主院的大门,一边对司徒云影说。 司徒云影看着已经完全漆黑的夜空,只可惜乌云遮月,看不真切。她心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充满了迷雾,看不清掩藏在其后的光明。但她相信,只要她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古语有言,最是无情帝王家。站在政客的角度上,我敬佩隆安帝为了夺嫡隐忍多年,也赞叹他的果敢狠辣,不择手段。但是,为人子女,隆安帝让我的亲生父亲蒙受奇冤而死,逼得我生身之母悬梁殉情。此仇不报,枉为人女!”司徒云影收回视线,双拳紧握,指甲都已掐进肉里,却似毫无知觉一般。 “郡主!”张青回头看着司徒云影本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司徒云影紧绷着身躯,银牙紧咬,浑身散发着戾气。又见其紧握的双拳皆已滴血,惊忧地抓起司徒云影的双手,迫使其松开。 “无事,当年他们搜查王府,要寻的就是那把钥匙么?”司徒云影推开张青,看到庭院东侧一颗大树上吊着的花藤秋千,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她乐呵呵地荡来荡去,无论荡得多高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的父王一定不会让她受伤。 看着司徒云影走到秋千上坐下,张青说道:“不是,据说是在找一块令牌,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令牌都被搜刮走了。” “令牌?走,带我去看看那把钥匙。”司徒云影突然站起来,走向主卧。 第十六章 终是入京 司徒云影本以为她今日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谁曾想,入了主卧,见到熟悉的一切,又酸涩了眼角。 浅紫的珠帘微卷,红木八仙桌正对房门,右侧安置了一张气势磅礴的山水屏风,屏风后事紫檀雕山水拔步大床,大床旁是金丝楠梳妆台。左侧窗前按照睿王妃的习惯,是一张老檀木美人榻,美人榻右侧放了紫檀小方桌。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甚至桌椅都不曾沾染灰尘。只是,这样熟悉的本该充满温暖的房间,却让司徒云影感受到了莫名的清冷,也许是三月尚寒的缘故吧。 “青姨,这些年,谢谢你了。”司徒云影遵循本心,伸手抚摸着屋内熟悉的摆设。 “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王爷王妃房里,还有郡主你的房里都是老奴亲自打扫的,未曾假手他人。一切都未有变动,还是昔年模样。”张青看着司徒云影似是在怀念曾经,说完便走到睿王妃的梳妆台前,取过一个小小的红木化妆箱。 司徒云影见状也跟了过去,只见张青打开红木箱,从暗格里取出一把比门锁上的钥匙略小一点极其普通的钥匙。 张青看了看这把普通至极的钥匙,颇为感慨地说:“有时候我都怀疑碧儿是不是拿错了。” 司徒云影接过仔细看了一番,也未看出玄机。便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已然有些陈旧的香包,将钥匙塞进去后又挂回脖子上。 “郡主……”张青看到陈旧的香包有些泪意翻涌。 司徒云影轻抚了抚胸前,嘴角含笑道:“这是母妃给我做的最后一个香包呢。” 第二日清晨,旭日东升的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时,司徒云影一行已然整装待发。 “起轿!”安常寺尖细的嗓音打破山间的静谧,林中栖息的鸟儿扑扇着飞离巢穴。 司徒云影透过轿帘缝隙,看着越来越远的山庄别院,无声地告别。 安常寺带着司徒云影回到玉湖城换了马车,一行人向京都方向而去。 半晌后,众人已然到了京都城门下。京都城,庄严厚重,却又繁华热闹,二者相融的极为和谐。 安常寺向城门守卫通报完毕,正欲叫众人进城门时,突然闻得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凌乱之中,节奏却又有些齐整的踢踏声,令人闻之悦耳,不由得赞叹迎面奔驰而来的五人默契的配合,以及精湛的马术。 “哷!”打头而来的两人,一人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恣意张扬;一人凤眼薄唇,温和俊逸之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安常寺见到来人,待几人停下马蹄,便恭敬地问候道:“奴才见过穆世子,云二爷,柳大少爷,李大少爷,魏二少爷。” 云灏轩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马车一眼,轻佻地笑道:“可是我那病弱不堪的表妹到了?” “正是。”安常寺低眉顺眼地回答。 云灏轩打马上前,细细盯着马车,似是要穿透轿帘瞪视那个冷心无情的人。 “佑之,咱俩送她进城吧。她可是你的未婚妻!”说到最后,云灏轩颇有些咬牙切齿。 看到安常寺想要拒绝,云灏轩直接下定论说道:“你直接回宫回禀吧!我自不会怠慢了自家表妹。” 安常寺为难地说:“二爷,郡主还要入宫觐见……” 云灏轩星眸一睁,怒目说道:“不知道我表妹身娇体弱么!明日再去!” 云灏轩说完便将马车前,牵着双马的两个仆从赶走,自顾自地跳上马车前座驱赶马车。又冲着呆愣原地的穆辰羽挑了挑眉,扬声问道:“你不来?” 穆辰羽实在无语,不想跟着他一起抽风,说道:“已经逃了早课,我还要回家请罪,先走了。” 其他三人也纷纷向云灏轩抱拳告辞,跟上了已经打马进城的穆辰羽。 云灏轩见状撇撇嘴,嘟囔道:“算你们识趣。” 车厢内陪着司徒云影的玲儿肺都要气炸了,对着司徒云影抱怨道:“郡主,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这个人!” 司徒云影本是在闭目养神,听得车外吵闹之音并未理会,只是在听到玲儿抱怨时睁开双眼问道:“你忘了我与你说过什么了?” 玲儿立即捂嘴闭言,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司徒云影见她耍宝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晚玲儿被司徒云影留下看着那十个仆从,并未待在司徒云影身边。自从今早玲儿见到她微肿的双眸,就竭尽所能地想要逗她开心,不想她继续触景伤情。 “这……二爷……”见到云灏轩不管不顾地驾车进城,安常寺小跑追上。 云灏轩瞥了安常寺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若是不回宫,就去给我牵马!那可是上等的好马!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诶,是!这就去!这就去!”安常寺低声下气地说道。 玲儿透过车帘缝隙看到这一切,冷哼道:“郡主,这安常寺可真会做人!” 安常寺此人,本名二狗子。因为家中孩子多,养不活那么多人,便将他送进宫做了阉人。后得大太监德总管看中,收为干儿子,为他重新取名,唤作常寺。就因为这个名字,被隆安帝提携当了内常侍,跟随在德大总管身边贴身服侍君王。 “这叫八面玲珑,等你什么时候能做到他这样,我也就不用为你操心了。”司徒云影又重新闭眸,单手撑着头说道。 “才不!那样活着多累啊,不想笑还要笑得欢快,明明厌恶还要装作喜欢,还要低声下气地讨好恶人……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复杂呢?”玲儿纠结着眉头数落着这三年的所感。 司徒云影听着她纠结的话语,轻笑道:“俗语有云,有得必有失。你可知那些个诗赋词中皆道百姓最是淳朴良善,可是平民百姓又在向往勋贵的生活。真正能加官进爵,又不失纯善之心的人又有几个?官场如战场,看不清谁的背后藏了一把足以给你致命一击的利刃。” 第十七章 亲自护送 安常寺见云灏轩一本正经的模样,当真认认真真的担任车夫,并未弄出什么幺蛾子,才松了口气,牵过云灏轩的马匹跟在一旁。 云灏轩这厮虽然纨绔嚣张,这驾车的技术倒是娴熟了不少,一点也不逊于专业车夫。稳稳地坐在车中司徒云影,盯着缝隙中看到的月白色学子服衣角暗暗叹道。 皇家的孩子向来早慧,司徒云芝因为身体原因,总是被逸王妃困在闺房内。幼时的司徒云影每每去看望司徒云芝,都看到司徒云芝用向往的神色看着闺阁之外。 于是司徒云影就总是乔装出去,逛遍整个京都寻找好玩的物件儿带给司徒云芝,还总是与她说外面的趣事。如此非但没有满足司徒云芝对外界的好奇心,反倒让她更想出去看看了。 七岁那年盛夏,司徒云影和司徒云芝他们一家都到了玉湖城东郊山庄避暑。睿王和逸王的别院是紧挨着的,两家感情好,将中间的院墙打通,可以自由出入。 穆辰羽还有已经相熟了的云灏轩,也时常跑来和他们一起玩。于是在司徒云影的耸动下,司徒云芝的期盼中,两位小少年冒着跪祠堂的危险驾着马车,四人一起出了别院。 看见穆辰羽二人驾车的别院下人还以为这两位小公子又带着昭华郡主出去玩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派个人去告知睿王妃一声罢了。 睿王妃当时闻言还怒声骂道:“这小猴儿!可算是知道不能抛头露面了!” 正与睿王妃一起选绣品花样的逸王妃听了睿王妃的话轻笑道:“影儿就是把帝都翻了天,也有父皇罩着,还会怕抛头露面?” 逸王妃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对着贴身侍婢喝道:“还不快去看看云芝在不在房内!” 睿王妃闻言立即准备派人去拦回马车,却被逸王妃拦下了,逸王妃无力地瘫坐在软榻上地说道:“也是我不好,冬天担心她受寒,夏天担心她中暑,春秋又是变化无常的天气,总是用各种理由拘着她。叫暗中跟着他们的人好生注意就是了,让她玩一天吧。” 另一边,小路上一辆马车晃悠悠而过,车厢内传来一声童音怒吼:“云灏轩!我叫你赶稳一点!不是叫你慢一点!要是母妃派人追来怎么办!” “臭丫头!有本事你来!恐怕你那小胳膊连马屁都抽不到!”云灏轩闻言立即挑衅反斥。 车厢内,刚坐稳不久的司徒云芝正掀开窗帘看沿途风景,听到两人的呛声,无奈地拦住当真想冲出去证明自己的司徒云影,对穆辰羽说:“佑之表哥,还是你来赶车吧,鞭子在二表哥手里,我还真有点心惊担颤。” “……”云灏轩闻言气怒地将马鞭扔在穆辰羽身上,就黑着一张脸靠在车框上闭目养神了。 穆辰羽接过鞭子也不恼,笑了笑,将马车赶往玉湖城方向。 盛夏的玉湖最是美丽了。没有了春冬时节的烟雾渺渺,整个湖面被大片大片的绿色荷叶覆盖,时不时地点缀几朵或红或粉,或黄或紫的菡萏。 司徒云芝直勾勾地盯着如此美丽的画卷,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司徒云影在她身边看得心中微触,提议道:“我们去游湖吧!” “游湖?可以吗?”虽是询问,但是眼中的期待怎么也掩不去。 “嗯,看湖面上如此多的荷叶,恐怕不能乘坐画舫了。不如我们去乘坐小舟可好?如今这季节是采不到莲子的,我们去湖中采花!”司徒云影越说越兴奋。 跟在二人身后的云灏轩也起哄说要去,唯独穆辰羽反对地说道:“湖面阴凉,云芝表妹如何受得了?不可。” “放心吧!我给芝儿带了披肩。”司徒云影说完跑回停靠在岸边一棵柳树下的马车里,再跳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条青碧色的披肩。 四人找到租船的地方,看着只能容下两人的采莲舟,面色犯难。就算他们是小孩子,最多只能容下三人。最后,还是租了两条小舟。 司徒云影本想和司徒云芝一组的,却遭到了三人的反对。理由皆是两人是女孩子,且年龄又小,就算此时湖面荷叶茂密,不会轻易翻船,却也难防意外。 最终,年龄最大,且成熟稳重的穆辰羽和最需要照顾的司徒云芝一组,云灏轩和司徒云影一组。在穆辰羽强烈的要求下,云灏轩和司徒云影二人皆答应只在岸边附近玩耍,不跑远。 且不说司徒云芝到了湖中是如何欢喜异常,就说云灏轩和司徒云影这两个欢喜冤家,才游玩不久,又开始斗嘴。 “云灏轩!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司徒云影,你手短就不要划水!原地转圈很好玩么!” “啊!!!居然说我手短!让你看看短不短!” 司徒云影说着说着,就气怒地扶着一侧舟壁开始摇晃起来。云灏轩被她晃得跌坐在小舟里死死抓着另一侧的舟壁,嘴里还大叫:“臭丫头!你疯了么!还不住手!” “哼!说我手短!居然说我手短!”司徒云影愤愤地又换到另一边摇,云灏轩眼疾手快地也换了一侧扶住。 见始终不能把云灏轩丢到水里,司徒云影起身,正要去推他,却不想一个不稳自己先掉进了水里。 “影儿!”三声惊呼同时传出,云灏轩直接跳进湖里,抓住胡乱扑腾的司徒云影就往不远处的岸边游去。事后的云灏轩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会凫水,司徒云影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事后的四人自然免不了受一番责骂,不过这件事是司徒云影最最不想提起的。害人不成反害己,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么? 坐在车厢里的司徒云影回过神时,马车已然到了逸王府门口。 “怎么?我尊敬的郡主表妹,您这是想要我去抱您下车么?”马车外传来那人轻佻无礼的问话。 早已先行下车等候的玲儿闻言又气怒地说道:“云二爷!我们已经到了!您可以走了!” 第十八章 打出去 司徒云影掀开车帘走了出来,避开云灏轩快速伸过来的手,在玲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对着云灏轩说了句多谢,司徒云影就转身迈向逸王府大门。岭南王妃早就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清扫过了,还采买了新的丫鬟小厮。 “喂!一句多谢就打发了么?不请亲自护送你的表哥喝杯热茶再走么?今儿个天气可是有点儿冷呢!”云灏轩得寸进尺地追上司徒云影说道。 “玲儿!打出去!”不理会某人的嬉皮笑脸,司徒云影进了府门后吩咐了句,就径直离开了。 “喂!有你这样的么!啊?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云灏轩气怒地吼道。 “云二爷!郡主都开口了,您再不走,我可真要动手的!我忍你很久了!”玲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粗粗的棍子,对着云灏轩挥了挥说道。 “……”云灏轩脸色黑沉沉的,他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一个小丫头居然都敢对他狐假虎威。 府门口还未离去的安常寺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就连刚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背着一包行礼的张青也笑了。 张青暗想:这世上,也唯有她家郡主能让云灏轩这个纨绔公子吃瘪吧。 为防玲儿受到伤害,张青在云灏轩爆发之前拉着玲儿进了府门,对着府外众人说道:“今日刚入京,郡主还未安顿好,改日再请各位喝茶!” 看到张青要关府门闭客,安常寺快步上前说道:“张嬷嬷且慢!” “公公还有何事?”张青对伺候在隆安帝身边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 “圣上吩咐,明华郡主刚回京城,府内定然缺少看家护院,特命这三百禁军进驻王府。”安常寺说道。 “啪”,一声棍棒摔落在地的声音传来。 张青扯住愤怒欲开口骂人的玲儿,冷声说道:“公公可真会开玩笑!如今逸王府都是女眷,让这三百男儿入驻是何道理?郡主是圣上的嫡亲侄女,如何会下达如此损害侄女名声的口谕!” “这……”安常寺想辩驳不是这样,却被人忽然拎住了后领。 “想破坏我表妹的名声?嗯?跟我去进宫面圣!我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你这阉奴的!”云灏轩终于找到了撒气对象,拎着安常寺就直奔皇宫而去。 剩下三百禁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张青见安常寺有云灏轩收拾了,也不理会门口纠结的禁军,直接关上府门。 芝兰苑 院子里芝兰花草依旧是当初模样,只是不知这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换了几代。院子明显是刚收拾出来的,因为许久没住人,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朽味。 引着司徒云影前来的婢女极为机灵,看到司徒云影轻轻皱了皱鼻子,就示意小丫鬟去屋内点熏香。 又扶了司徒云影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对司徒云影说:“郡主,您先在这边坐会儿,小桃先去给您熏熏屋子。” “嗯!你是母妃派来的?”司徒云影常年在外拜师学艺,唯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岭南王府小住几天,因此岭南王府的丫鬟仆从仅认识岭南王妃和司徒云芝身边几个常用的。 “奴婢蕊月,是王妃身边刘嬷嬷的外孙女儿。”蕊月见司徒云影很明显的赞赏之色,并未因此而得意,反而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司徒云影见状越发满意,赞道:“怪道如此机灵敏慧,日后与玲儿一起在我身边服侍吧!” 这是要提携她当大丫鬟了!蕊月欣喜地磕头道:“奴婢多谢郡主厚爱,必当尽心尽力服侍郡主!” 司徒云影抿唇笑道:“起来吧!” 就在这是,院外传来重重的踏步声,玲儿满脸怒气走进了院门。 司徒云影没忍住“噗嗤”一笑,怪声怪气地打趣道:“呦!让本郡主瞧瞧,咱们玲儿姑娘怎地如此大的火气?可是吃了那炮仗了?” 玲儿在司徒云影身边站定,嘟嘴抱怨道:“郡主!您是没看到!那安常寺当真没脸没皮!竟然要让三百禁军进驻王府!叫他一声安常寺他就尾巴翘上天了!内宫少监又怎样,还不是连名字都是寺人!” “玲儿!我与你说过什么!”司徒云影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不是因为三百禁军的事,而是玲儿总是改不掉这直言直语,说话不注意措辞的毛病。 要知道她们如今已经进了京城,还好今日是在她自己的小院,周围明里暗里都是她自己人。若不然,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只怕会惹来未知的麻烦。 玲儿此时也是一脸惊恐之色,慌忙跪倒在地,哭着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又忘记了!请郡主责罚!” “罢了!去抄十遍我给你的那本经书!不抄完不准踏出房门!”司徒云影严厉地说道。 “是!”玲儿抽抽嗒嗒地找到大丫鬟住的小房间,关上房门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耳光。 “让你口不择言!” “让你不长记性!” “这里不是岭南!更不是王家村!” “呜!呜呜……” 玲儿直接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郡主……”蕊月看着玲儿可怜兮兮地走了,又看到司徒云影满脸暗沉,不由得唤道。 “无碍!那丫头必须长长记性了!”玲儿并不是家生子,也不是外面买来的婢女。自从玲儿铁了心要跟在她身边到现在,也不过三年光阴。 洗衣做饭,贴身服侍她,玲儿都做的很好。只是三年太短,玲儿并未真正接触到世间的黑暗,只单纯地知晓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这是怎么了?”张青因为身体曾受过重伤走快了就气喘,比不上玲儿虽然年幼却身体强健。刚步入小院张青就敏感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无事,玲儿那丫头犯了点错,我罚她抄经书去了!”司徒云影笑盈盈地走过去,扶着张青到石桌边坐下。 “那孩子啊,虽然才相处了几个时辰,老身识人多年,看得出她心地单纯,对郡主您忠心耿耿,没有坏心。就是那张嘴啊,直来直去的,可得好好管教!”张青说着慈爱地笑笑,对她家郡主忠心的,她自然会好好调教一下,以免犯下大错连累她家郡主。 “有青姨调教,影儿就放心了!”司徒云影点头称是。 第十九章进宫拜见 “青姨,您不必跟着了,宫内宫道冗长,您的身体如何受得住?有玲儿与蕊月陪我便好。”逸王府门前,司徒云影拉下要跟她入宫觐见的张青。 张青闻言,本想不理会司徒云影的劝告,无奈又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若是进了宫,还真会拖累司徒云影,只能无奈留下。 “郡主,宫内少说为妙,免得钻进了人家布好的圈套……”张青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终于摆脱了张青的司徒云影扶额叹息,她是不是不该去把张青找回来的?在张青眼里,她始终是那个调皮的小童。 “张嬷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按照她说的做,知道吗?”天色渐明,马蹄声踢踏在寂静的街道上清脆异常,司徒云影心情舒畅地叮嘱面前的玲儿和蕊月。 “是!”二人应答,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司徒云影见状点点头,玲儿这丫头到现在为止表现极好。本来她不想带着玲儿的,奈何这丫头性子和张青一样倔。她能以身体不便为由劝下张青,却没有理由留下玲儿。 司徒云影今早一出门,就看到玲儿直挺挺地跪在她闺房前,那小脸严肃的差点让她以为认错人了。 “经书可抄完了?”司徒云影一路无聊,也有心试试玲儿。 果然,玲儿闻言脸色一僵,似乎是想要委屈一下,又立即调整好脸色,稳重地说道:“奴婢回去再抄!” 司徒云影点头,说道:“在外人面前尽量少露情绪!” “是!” “进宫后,跟着蕊月,她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与蕊月分开!” “那您呢?玲儿不是应该不能离开您半步吗?” “少说!莫问!听主令!” “是!” 司徒云影见玲儿的表现虽然差强人意,却也比昨日之日莽莽撞撞的好多了,便不再多言。 马车到了宫门口,司徒云影在玲儿和蕊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宫门口早有小太监恭候着,见司徒云影到了,立即躬着腰小跑过来。 “奴婢恭迎明华郡主。皇后娘娘吩咐了,您身子虚,不宜多劳,特命奴婢带了软轿等候在此,郡主请吧!”小太监边哈着腰对着司徒云影说,边背着手冲身后抬轿的小太监们打手势,叫他们把轿子抬过来。 司徒云影柔柔弱弱地掩嘴笑了一声:“皇婶婶怜爱之心不容推却,本郡主会亲自向皇婶婶道谢的。”说完便朝着蕊月使了个眼色。 蕊月会意,上前偷偷塞给小太监一只荷包,笑道:“公公怎么称呼?奴婢蕊月,初次随郡主入京,对宫中规矩多有不知,还望公公多多提点。” “奴婢小春子,在安常寺手下跑腿。蕊月姑娘聪明伶俐,奴婢就讨个嫌,与蕊月姑娘多唠几句。”小春子说着便与蕊月说了些宫中注意事项。 这边玲儿手脚麻利地将司徒云影扶上软轿,便走在一侧,细心听着小春子说得规矩。 因挂了极厚的轿帘,寒冷的晨风都被阻在了轿外。司徒云影手撑着额头,舒服地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然而轿子才走了几步就忽然停了下来,司徒云影听到了有内力深厚者拦在轿外,仍旧装作柔弱地问:“发生了何事?” “启禀郡主,是穆世子。”玲儿的声音中规中矩,不见丝毫感情起伏。 司徒云影在轿中满意地点点头,又柔声问道:“佑之哥哥有何事吗?” “郡主久别京城后第一次入宫,佑之身为未婚夫遇见了郡主,理应前来与郡主同行。”穆辰羽平淡又恭敬地说。 “哦?皇长姑姑昨日可是宿在宫中?”云太后年岁上来了,年轻时体质再好也抵不过岁月侵蚀。她知道云太后前些天感染了风寒,两个亲弟弟都死了,司徒敏娴身为长女自然要侍奉膝下。 “是,佑之奉父命前来接母亲回家。”想起自家父亲的嘱咐,穆辰羽也是一阵无奈,父亲太黏母亲,想母亲,又不想见隆安帝。 穆辰羽的父亲穆风与长公主司徒敏娴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小便感情好。当年的镇国侯府与云护国公府一般,都是忠烈将门。自从穆风尚了长公主,镇国侯便被闲置官职,远离了权力中心,尤其近几年,隆安帝十分不待见镇国侯穆风。穆风也傲气,隆安帝不待见他,他也不去受气,便直接称病在家陪媳妇。 镇国侯穆风也是尚了司徒敏娴后,才开始研读起诗书杂学,虽然性格还是粗犷,但其学识也不输于那些个太傅。现在人人都以为他被隆安帝这些年的不待见磨去了锐气,不少人虽然表面对他客套恭敬,其实心底十分鄙夷,不过这些穆风都不介意。 两人隔着轿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近况,便不再多言。 永寿宫,慧太妃方氏居于主座,右手边陪坐着皇后张氏,底下左右两侧早早来了一群宫妃争奇斗艳。众人说说笑笑地陪着慧太妃闲聊,张皇后即使心中再是不舒服,也只能装作端庄大气,尽显皇后威仪。 慧太妃暗自点头,皇后稳重了不少。张皇后是她娘家姐姐的女儿,她自然盼着张皇后能稳居后位,照顾张方两家。 “太后娘娘,这明华郡主何时到啊?臣妾这小半盏茶可都喝了,可就盼着能见一见这位被誉为岭南第一美人的一品郡主呢。莫不是离京多年,连宫规都不知了?”这位话中带刺,嘲讽得明目张胆的是新任宠妃贤妃许氏,因为长相极为美艳深受帝宠,才进宫三个月就被册封贤妃,还没彻底学会宫中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生存手段。 气氛一时冷凝,没人愿意接许贤妃的话,在座的每个人都比许贤妃在宫中呆的久,能活至现在自然学会了生存手段。她们知道许贤妃这样的,要么经历宫中沉浮变得老练圆滑变得跟她们一样,要么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宫内生活多显枯燥,能有好戏看,又何必亲自上场演绎?更何况还是在太妃面前,介时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不好玩了。 第二十章三跪九叩 引路的太监小春子颤颤巍巍地跟在软轿一侧,有心提醒明华郡主和穆世子一下,皇后娘娘和慧太妃都在永寿宫等着呢。可瞧着穆辰羽带着软轿改了道往延寿宫方向而去,简直欲哭无泪。两宫虽然相距不远,名字也相近,可差距大着呢! 延寿宫是云太后寝宫,自从隆安帝登基后,秉承着对嫡母的孝敬,并未废除云太后。云太后也拒绝一众违心请安的宫妃,知趣地躲在宫中吃斋念佛,不问世事。除了必须参加的宫宴,基本不现于人前。 “穆……穆世子……”想到穆辰羽在众人口中脾性十分温和,小春子鼓起勇气拦在穆辰羽身侧。 穆辰羽温和地挑眉,眸底却是冷意十足:“小公公有事?” “这……皇后娘娘和慧太妃娘娘……” “云太后娘娘还活着,你们可以不在意宫规,我这未婚妻可是刚从岭南回来,若因此行有差为人诟病,你担待得起吗?”穆辰羽声音微冷。 小春子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身子抖了抖,退后一步让行。心想着没想到穆世子平日里那样温和的人也有如此凌厉的一面,只能暗中招了招手,派人去永寿宫报信。 穆辰羽瞥见了小春子的小动作,并未多做理会,依旧自顾自地带着软轿往延寿宫走。 延寿宫门口,玲儿搀扶着司徒云影下了软轿,蕊月在司徒云影下了轿后也上前搭把手。 穆辰羽敲开了延寿宫宫门,开门的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宫女。 “秋月姑姑,麻烦您通报一声,佑之携未婚妻司徒云芝拜访外祖母。”穆辰羽恭敬地对老宫女行了一礼。 秋月扫了一眼一副孱弱模样的司徒云影,丢下了句:“等着!”而后便关了宫门通报去了。 “咳咳咳……”一阵冷风吹过,司徒云影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郡主,可是冷了?”玲儿说着便要将自己身上的藕色短斗篷解下披在司徒云影身上。 不想却被蕊月眼疾手快地拦下,低声训道:“宫内规矩极多,郡主身子娇贵,岂能穿你一个婢子的衣物?” “不过呛着了风,无碍。”司徒云影见玲儿一副懊恼之色,心知这丫头定又在埋怨自己没多长个心眼儿,便柔声抚慰。玲儿今日所作所为已经极好了,不可强求太多。 “郡主,我下回一定记得给您多带件披风!”玲儿压低声音保证道。 司徒云影闻言一时有些热泪盈眶,这个丫头心地纯善,只因为她救过她,便死心塌地地为她着想。皇家子女多疑的性子是埋在骨子里的,起初的玲儿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有目的接近她,天真地想要通过她找未知的仇人复仇的小丫头。她也并未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只是驱赶她兄妹二人回村好好过日子。 不想,这丫头让自己哥哥回村帮助村民重建家园,自己却只身沿着她离去的方向寻找。若不是她的手下听说有人画了她的男装肖像四处寻找,她还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小丫头要找到何年何月。 等到司徒云影见到玲儿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一身乞丐装的玲儿她根本没认出来,还是玲儿自己说起王家村惨案时她才记起。她不止一次地庆幸那时的她正好因为有事处理没有走多远,否则居无定所的她,光凭玲儿那双脚只怕走断了也找不到。 司徒云影正在感动之际,背上突然传来一直暖意。回头看去,竟是穆辰羽的大麾披在了肩头。 “谢谢表哥。”司徒云影垂眸道谢。 穆辰羽却是眸光紧盯着司徒云影苍白无血的面色,浓眉紧蹙,低声问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服了焚心?” 司徒云影无声地点头。 “你真是疯了……就为了复仇?”穆辰羽知道司徒云影自小便性情刚烈,不想为了复仇竟然亲自服毒。 焚心便是当年的逸王妃所中之毒,中此毒者,每时每刻心脏都似放在烈火上炙烤。司徒云影若是要达到司徒云芝那种胎中中毒的症状,就必须让毒素在身体中一直蛰伏着。且不说每天要吃多少药抑制毒素扩散,只是这时时刻刻的炙烤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司徒云影压下翻涌着的委屈泪意,撇过头,不回答穆辰羽的质问。她曾经那样幸福的家被毁了,父母惨死,还有上万的冤魂未得昭雪,她怎能不恨。 在穆辰羽过来时,蕊月便已退至一旁静候,玲儿也在穆辰羽为司徒云影披上大麾时就退至蕊月身边,因此二人知道两人在说话,却并未听清说的什么。 “吱”的一声,宫门被人打开,打破了穆辰羽和司徒云影间冷凝的气氛。 “太后娘娘吩咐了,云芝郡主若要见她,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行至太后娘娘脚下方可。”秋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徒云芝说。这样无礼的要求不仅惊了暗中跑来打探消息的人,就连司徒云影和穆辰羽也呆愣了片刻。 “怎么?郡主不愿?不愿就请回吧!”秋月面色没有丝毫异动,不卑躬屈膝,也不仗势而骄,只是平淡地说着话。 “秋月姑姑,明华她……” “世子,太后娘娘说了,若想见她,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行不了便请回。太后娘娘不见生客的规矩已经有七年了,这宫中还有谁人不知?”秋月截断了穆辰羽的话。 “既是太后娘娘的吩咐,云芝定然遵命。”说着,司徒云影便脱了穆辰羽的大麾递还给他,以减少自身负重。 “郡主……”玲儿想到自家郡主不如从前的身子,有心想阻止。 “忘了我与你说过什么了?跟着蕊月。”司徒云影推开玲儿过来搀扶着的手,冷声说道。 “是!”玲儿退后应答。 司徒云影当即跪地叩了三首,起身又跪下叩三首,再起身再跪下叩了三首。一番动作下来,人已是气喘吁吁。 推开跑过来的玲儿,将身上的狐裘斗篷解下顺手递给玲儿,而后行了三步,继续方才的动作。 第二十一章晕倒 听了小太监的回报,连皇后张氏也忍不住嗤笑司徒云影的愚蠢。人家不待见还上赶着往上凑,简直自讨苦吃。 “母妃……您看……”即使张皇后内心十分气愤明华郡主将她们一大群人干晾在这,可也不能表现出来。 慧太妃冷笑一声,云太后这是一石二鸟之际当真不错!不仅给明华郡主下马威还杀鸡敬猴给这后宫里的宫妃看,以此证明她即使不问世事多年也依旧威仪不减吗?看着底下一群神色各异的妃嫔,慧太妃冷言道:“明华郡主离宫多年都知这宫中的规矩,太后娘娘说免了你们的规矩,你们就真的不当回事儿了?” “谨遵太妃娘娘教诲。”众妃嫔敛住了异色,恭敬地起身行礼。 延寿宫,秋月在司徒云影和穆辰羽进了跨过门槛后就关了宫门,连蕊月和玲儿都被秋月挡在了门外。 “蕊月姐姐……”玲儿皱巴着小脸,十分担忧。 蕊月虽然也担心,到底是岭南王妃教导出来的,不动声色地拉过玲儿恭立宫门旁,小声地道:“莫给郡主丢脸!那些个眼线都看着呢。” 玲儿闻言,抱紧了司徒云影的狐裘披风,敛去担忧之色,静立在料峭的寒风中。 玲儿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阿爹阿娘带他们兄妹俩进城玩,城里的房子又高又大又漂亮,街市上热闹极了,一点都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如今三月开春了,皇宫里的房子比那座小城里更高大,更华丽,人也更多,可她只感觉到了一阵寒彻骨的凉意遍袭全身。 大门关上后,秋月有几分不忍地想扶起司徒云影,可是没有云太后的命令,她不敢擅自做主。 延寿宫正殿高高的台阶上,一身浅蓝打底宫装的司徒敏娴扶着衣着略有些朴素的云太后步出殿门,不忍地道:“母后,芝儿体弱,这宫门隔绝了眼线,您就让她起来吧!” 云太后睨了司徒敏娴一眼,又转头细细打量司徒云影走动和叩拜的动作,冷面不语。 跟在司徒云影身侧的穆辰羽也终于忍不下去了,见云太后出现在台阶之上,也跪了下来,高声求道:“外祖母,明华身子不好,您就免了她的跪礼吧!” 云太后闻言瞪了穆辰羽一眼,又对司徒云影道:“还不快点!让我这老婆子陪你吹冷风吗?” “是!”跪着的司徒云影闻言,按了按晕眩的额头,起身快步走三步,再继续跪拜。 云太后仔细看了一眼司徒云影快走的动作,毫不理会身旁司徒敏娴焦急地欲言又止。 “外祖母!孙儿代明……明华!”穆辰羽刚想说代替司徒云影完成,不想就看到司徒云影摇摇欲坠地侧倒了下去。 凭着多年习武练就的速度,穆辰羽在司徒云影摔倒前接住了她。 “芝儿!”司徒敏娴在贴身女官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来,又推着女官说,“锦瑟,快去请王御医!” “是!”名为锦瑟的女官迅速地跑出来宫门,把关在宫门外的蕊月和玲儿都吓了一跳,顾不得规矩连忙跑进了门。 “郡主!”两个小丫头连忙奔至穆辰羽身边,司徒云影已经脸色苍白地昏厥过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送进来!”云太后狠狠地瞪了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直接抱司徒云影去太医院的穆辰羽。 “是!”穆辰羽抱着司徒云影快速地奔进了正殿中温暖的内殿,将司徒云影安置在秋月刚铺好的贵妃榻上。 云太后转身之际冷冷瞥了一眼宫门口方向,跟着步入正殿的她差点没掩饰住眼底的欣喜与心疼。 见秋月已经将司徒云影安置好,云太后定了定神说道:“都出去!秋月去把宫门关上,若是有妃嫔前来请安,要么关在门外,要么三跪九叩进来!” “外祖母……”穆辰羽实在搞不懂云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往日里云太后慈眉善目的,从未像今天这样一会儿蛮不讲理,一会盛气凌人。 “是。”秋月应声退了出去。 蕊月犹豫着看了一眼云太后,最终选择跟玲儿一样,装作没听到。 云太后瞥了一眼自己的外孙,无奈地摇摇头。穆辰羽为人看着温和稳重,其实脑袋笨得很。 “敏娴,带着佑之出去。”云太后坐在榻上呷了一口茶,对着站在贵妃榻边一脸急色的司徒敏娴吩咐。 “母后,我也出去?”司徒敏娴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太后,她总觉得今天云太后不对劲,没了平时的风轻云淡,对万事都不在乎。 云太后对上司徒敏娴的双眸,眼神中不容置疑之色令司徒敏娴败下阵来,只能无奈地扯着想留下的穆辰羽出了殿门。 “你们两个还要哀家请吗?”云太后不满地看着两个稚嫩的小丫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太后娘娘,郡主是奴婢二人的主子,郡主未发话,奴婢不敢擅自离开。”蕊月不卑不亢地回答。 “哼!明华叫你们留在延寿宫外,你们擅自进来了又作何解释?”云太后冷笑。 这回不等蕊月回答,玲儿就转了性般拉着蕊月起身,对云太后行了告退之礼,便退出了殿门。只是玲儿转身之后,那小嘴撅得都能挂东西了,蕊月自然看出了其不情愿之色。 就在蕊月以为玲儿这个郡主死忠是被云太后的话说服了时,玲儿拉着蕊月远离了人群才附在蕊月耳边说了句:“郡主醒了。” 蕊月看着玲儿的表情,忍着没笑出来,她猜玲儿握着郡主的手时,郡主一定在她手上写了什么才降住了这丫头。 玲儿噘嘴,郡主在她手心写了“出去”两字就没再理她,她现在很担心那个看起来像佛堂上供着的观音一般慈善的老太太,会不会就像郡主说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等亲眼看到正殿的殿门关上时,云太后脚步匆匆地步入内殿。 内殿,司徒云影已经笑容满面地盘腿坐在贵妃榻上,双手撑着下巴,双眸晶亮晶亮的,一脸的苍白也掩藏不了其内散发着的无尽喜悦。 看到这样一张笑颜,云太后纵有满心满肺的怒火也发不出了,只能故作冷面地斥道:“你这条小命活得太长了?” 司徒云影下了榻,跑到云太后身侧抱着她的胳膊,娇笑道:“不长!影儿还没看够这世间繁华呢!” 第二十二章相认 “小混账!如今可没有你皇爷爷替你兜着,也没有你父王母妃纵容!你再闯祸,我一个寡居的老婆子如何护得了你?”云太后抚着司徒云影的头,哀伤之色尽显于面。 眨眼驱散眸中的泪意,司徒云影笑道:“哎呀,皇奶奶,我都能被您看出来,是不是哪里还需要改进?我明明很像芝儿了,连青姨都没认出来呢!” 云太后慈爱地敲了敲司徒云影的额头,颇为宠溺地道:“你在皇奶奶怀里撒欢儿的时候,芝儿可是拖着病体在一点一点地学规矩!” “芝儿那是被徐母妃拘着无聊才学的!这一点,芝儿可是亲口承认的!”司徒云影不依地扯着云太后的袖子。 “就你有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儿要文静些,摆臂要柔而有力,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你瞅瞅你今日那番动作,跟个男儿似的!”云太后瞪了司徒云影一眼。 “影儿的规矩是您手把手教的,人人都说影儿和您像了个十足十,您这么说,可是也在嫌弃您自己?”司徒云影不满地像幼时那样反驳。 云太后染了霜纹的眼角一挑:“小混账!……” “咚咚咚!” 一阵叩门声远远传来,随后是司徒敏娴扬高了的声音:“母后!王御医携了众御医来了!” “躺好了!”云太后怒瞪着司徒云影,这账没法儿算了。 司徒云影乖乖躺回去,她暂时还是能自己控制焚心之毒的发作的。若不是因为看到云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知道云太后这是基本上看穿了她的伪装,她真就准备看一眼云太后就走的。 其实她装晕的时候就在穆辰羽身上写了带她离开,她怕和云太后相认,她怕控制不住会像小时候那样,不管要做什么都拉了昭明帝和云太后撑腰,就算闯了祸也有他们护着。可惜云太后并没有让她如愿地离开,和云太后相认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 她依稀记得那年折了萧贵妃好不容易养活的江南绿萼,被其“追杀”至皇后寝殿前的场景。那时昭明帝也在,为了弥补萧贵妃,不仅让人从江南运来了大量的泥土,还招了不少擅养绿萼的匠人进宫培植。甚至在全国搜罗了各种名贵的梅花送进了萧贵妃的梅园,害她手痒得直想溜进去再折几枝出来带给司徒云芝看。可惜萧贵妃自那以后就不许她靠近梅园了。 富丽堂皇的皇后寝宫,小小的身影委屈的站在一身明黄色帝袍的昭明帝面前,是不是地抬眼偷瞄脸色黑漆漆的昭明帝。 “可知错了?”昭明帝板着脸问。 “知道了。”小女童嗫嚅地说了声。 “错哪儿了?”昭明帝继续板着脸。 “影儿不该为了一株绿萼让您赔给她那么多株梅树!您要是把它们都送进去芝儿那里,芝儿定会很高兴的!”司徒云影皱着小脸哭诉。 “……”昭明帝一时语塞,他真的不知道该罚这丫头搞错了重点好,还是该赞这丫头才五岁就懂得了分析利弊好。 犹豫不定的昭明帝只能无奈怒骂:“小没良心的!皇爷爷这般疼爱你,竟还比不得芝儿在你心里的地位!” 怎料小女童一本正经地说道:“母妃和皇奶奶说了,芝儿是妹妹,影儿要照顾妹妹!皇爷爷也要和芝儿一起照顾妹妹!” “……”再次语塞的昭明帝只能无奈点头,顺便瞪了一眼偷笑的皇后。 “不过芝儿说了,以后她身体好了也会照顾我的。所以以后影儿也会照顾皇爷爷皇奶奶,还有父王母妃的!”小女童绷着小脸,说得十分严肃。 让虽然有些惊异两个小丫头的聪明懂事,却想说些话调笑小丫头的昭明帝也不由得郑重点头道:“好!等你长大了来照顾皇爷爷!” 如今,她长大了啊,只是得了她允诺的人,只剩下了云太后。 司徒云影见云太后转身出了内殿,取出锦帕拭去不小心溢出眼眶的泪水,眸中又恢复了平静。 “进来吧!”云太后念着佛珠坐在外殿的主座上,垂着的双眸让人看不到其内的情绪。 几名御医显然见惯了云太后这副样子,纷纷行了一礼,便在司徒敏娴的引领下进了内殿。 内殿秋月早已先一步进来拉好了屏风,见人进来了,便出了屏风,接过御医的丝线,拉进屏风内系在司徒云影的皓腕上。 这边御医还没症断出结果,延寿宫门口便是一阵吵闹之色。 “慧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吩咐了不见客,您们……”宫门口此时拦着门的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宫女。 “秋心!莫要拦路!太后娘娘若是把明华郡主折腾出个好歹,岭南王那里可不好交代。”张皇后不满地看着死死拦着大门的秋心。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了长巷,不一会儿,皇帝的金銮已经行至宫前。 张皇后带着一众妃嫔跪了一地,徒余慧太妃只是恭敬地迎立着。 “都起吧!母妃,如今天气尚寒,出门怎不披肩厚点的披风?”隆安帝下了轿,快步过来搀扶慧太妃。 “这不是明华出事了吗?也不知姐姐她怎么想的,越老越糊涂了。岭南王好歹也是她养大的,嫡亲儿子没了,有个养子在也能傍身啊。”慧太妃意有所指地抱怨着。 隆安帝听出了慧太妃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做足了面子就够了,明华死在云太后手里,比死在他们手里好处更多。 只是,现在明华还不能死! 一来岭南王依旧速度不减地彻查七年前凌江堰旧案,他才不相信岭南王只是兄弟情深为兄报仇呢!皇家,就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之地。身为皇室子弟,岭南王对这个位置的野心定不亚于当初的他。只是当初他打着仁义的旗号诛杀了逼宫的燕王司徒炎,对于当时在北疆抵御外敌战功赫赫的逸王司徒墨还真找不到理由诛杀。 二来,人人都知道昭明帝藏了一个秘密,有人说是富可敌国的宝藏,有人说是关系国家恒运的诏书,还有说昭明帝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岛,其所在已经绘成了地图藏在了一处地方。 揭开昭明帝隐藏着的秘密只有一条路,就是拿到一块令牌,那令牌究竟何种模样没人见过。 第二十三章所谓母慈子孝 “她怎么样了?”云太后见司徒敏娴带着一群御医出来,状似不在意地问。 司徒敏娴出生皇家自然聪慧,云太后今日的种种反常举动分明就是在保护明华,对于岭南王这个非一母所生的弟弟司徒敏娴也是打小就疼爱的,她自然不会拖了云太后的后腿。回身看了一眼御医们,司徒敏娴长公主威仪尽显:“本宫也想知道,你们说说吧,明华这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明华郡主的身体不容乐观啊。”王御医和其他几位御医商讨一番,上前答话。 “哦?怎么个不容乐观?”云太后像是被引起了兴趣一般问道。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穿透宫墙回响在众人耳边。 “秋月,去叫秋心别拦着了!这天下还是皇帝最大。你也等会儿一起汇报吧。”云太后吩咐一番坐于主座闭目养神。 “喏!”二人应声,秋月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殿门处迈进一位中年男子,其面有短髯,身形修长,一身玄色龙袍尽显威赫之气。 “参见皇上!”屋内一众均是跪地参拜。 “皇帝今天怎有空来看哀家?”云太后停住了捻佛珠的双手,睁眸起身,不解地问隆安帝。 “近日公务繁忙,未曾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身体可好些了?”在人前,隆安帝还是很孝顺这个嫡母的。 云太后心中冷笑,隆安帝登基七年了,司徒云影没闹出这个动静之前,她可是从未见过隆安帝来给她请安,说这话也不脸红! 然而云太后面上却无异色,配合着说道:“不过是些小风寒,哀家不是说了,皇帝你日理万机,要以龙体为重,如今天气无常,莫要再到处跑了。”哼!你装子孝,我就尽显母慈,看谁演得过谁! “是!都听母后的!”隆安帝见云太后给他脸,没多作为难,便也亲自上前扶着云太后坐下。 “皇帝这是为明华来的吧!这孩子可真娇贵,不过给哀家叩了几个头就晕了,这日后,可如何服侍哀家的佑之?”云太后面上十分不满,有些埋怨地看向隆安帝,仿佛在责问他怎么给穆辰羽找了这么个媳妇。 隆安帝心中暗喜,看来就算岭南王是云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在涉及子嗣后代的问题上,云太后也偏向自己的嫡亲血脉。如此只要让云太后厌恶了岭南王,就算岭南王有不臣之心,云太后也不会偏帮岭南王了。 并且在某些方面,比如昭明帝带进棺材的秘密,只要讨得了云太后的欢心,说不定有可能之情的云太后一个高兴就告诉他了。 如此想着,隆安帝表现的越发真挚了,面上讪然地道:“朕这不是思虑到岭南王是您亲自养大的,您多年未理世事,明华就算不曾奉养在您膝前,依着您对岭南王的了解也可以对明华放心。谁曾想,竟好心办了坏事儿。要是朕知道明华这身子还没好全,朕定先搜罗天下名医送去岭南王府为明华治好了病再说这门亲。” “行了,哀家要求也不高,只要她能与哀家的佑之和和美美,再给哀家生个曾外孙,哀家不会刁难她的。”云太后一副我很大度,要求不高的样子。 此言众人都觉得在理,只是明华的身体也得能顺利产下孩子啊。 且不说候在角落里等待的玲儿如何对云太后咬牙切齿,王御医却代表众位太医发话了:“启禀太后,启禀皇上,明华郡主的情况恐怕……” “唉,人老喽,瞧哀家这记性,竟忘了问明华的身体如何了!”云太后似是才想起来一般,又问王御医,“明华怎样了?” 隆安帝闻此言心中大石落得稳稳的,也开口道:“您不老,是朕打搅了您。王御医,说说吧,明华身体如何了?” “臣等发现,郡主体内的胎毒已经积于肺腑之中,只是被人用药物抑制住。一旦胎毒爆发,恐有性命之忧啊。”王御医有些不忍地说道。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云太后闻言惊颤着问,也顾不得隆安帝还在身侧了,她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 隆安帝也是一惊,他没想到明华中毒如此之深,明华和昭华这两个孩子确实讨人欢喜,昭华已经死了,如今竟连明华也性命堪忧,说不吃惊是假的。因此他也没注意到云太后过于激动的表现,也是一脸询问地看向王御医。 “回太后娘娘,臣等几番确认,准确无误。”王御医不忍地说,他家中也有与明华差不多大的孙女儿,自是对明华有些疼惜。 云太后按了按晕乎乎的额角,经历多年风霜的她快速平静下来,冷声问道:“可有办法解了此毒?” “这……老臣听闻灵觉寺的空无大师为解明华郡主的胎毒已经奔走了十几年,至今还云游在外,臣等自认医术难与空无大师相较。臣等无能,请皇上、太后恕罪!”王御医不由庆幸还好不是七年多前,那几年他们太医院可没少因为明华的病情受罚。 云太后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内殿明明是司徒云影,不是司徒云芝,怎么也有胎毒,莫不是当年她的影儿也中了毒,却没人发现? “王御医,哀家问你,那毒可是焚心?”云太后定神问道。 王御医奇怪地看了一眼云太后,还是答道:“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逸王妃中此毒时,还是太后娘娘请来的空无大师解的,空无大师也说了小郡主已然胎中带毒,恐有不足之症,小郡主自然也是中的焚心之毒。” 云太后看王御医的神情不似作假,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过这个猜测令她愤怒不已,口气也开始不好了:“哀家作何去把一个病秧子放在心上!” 有些怀疑的昭明帝听着云太后明显愤怒了的声音,怀疑的念头暂且放下。 “太后恕罪!”王御医弄不懂云太后今日为何如此难伺候,只是回答了她几个问题就把她惹怒了。 第二十四章发怒 “母后息怒,明华这病不是还有空无大师吗?只要空无大师寻到了解毒之法,明华也就无事了。”隆安帝状似关怀地劝慰着云太后。 云太后脸色一正,对着隆安帝道:“皇帝,这么多年,哀家也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求你一件事儿,你可得应了哀家!” 有求就好,就怕你无欲无求,不好下手。隆安帝暗暗呼了一口气,连忙应声道:“母后这是什么话,您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朕必尽全力为您分忧。” “哀家要你解除佑之与明华二人的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云太后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只能继续演下去打消隆安帝的怀疑,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让她的影儿白遭了这份罪。 “这……母后,朕已经布告天下了。身为天子金口玉言,怎可食之?何况明华这孩子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只要空无大师回来,明华就有救了。”隆安帝嘴上劝着,心中却十分的高兴,果然人都是自私的。穆辰羽虽然是云太后的外孙,好歹也有血脉相连,司徒云芝可跟云太后没有丝毫关系,凭她父亲养子的身份怎能敌过血脉至亲? 云太后冷笑道:“哀家的曾孙也得了劳什子不足之症要如何?哀家这老婆子可经不起这打击!” “外祖母!孙儿要娶明华!”一直安静待在司徒敏娴身侧的穆辰羽迈步到了隆安帝和云太后面前,跪下叩了一首说道。 “你这混账!要气死哀家吗!明华现在的身子如何嫁的了人?又如何孕育子嗣?”云太后气怒地站起身,指着穆辰羽的鼻子怒骂。 “孙儿自愿娶明华为妻,子嗣等明华身子养好了再要不迟,孙儿等得起。”穆辰羽肃穆着俊颜,眸光坚定。 “你等得起哀家等不起!你说说你!往日看着比仲诚那混小子稳重,在婚事儿上与那混小子一般滑溜之极!平日里与你说多少次了,你都二十了!别人家的公子哥孩子都一窝了!你和仲诚倒好!一个比一个滑溜!今儿个不叫你娶了,你倒是又要娶!不跟哀家对着干你难受是吧?”云太后口不择言地怒骂着。 王御医早就在云太后说要退婚时就默默退下了,皇家的家务事可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参与的,一个不慎知晓太多,那是要被灭口的。 司徒敏娴与隆安帝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均是选择了沉默,云太后虽然静养多年,可这暴脾气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寻常不发还好,比观音大士还慈眉善目。一旦爆发,连当年的昭明帝都要避其锋芒。 内殿只有司徒云影一人,本来她正要起身打量云太后的居所的,却突然听到了外殿穆辰羽的自愿求娶,也听到了云太后暴怒的声音。她一边为司徒云芝得到了穆辰羽的真心求娶而开心,又一边为司徒云芝担心,她那副身子,被胎毒蚕食了那么久,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 至于云太后要悔婚什么的,司徒云影一点也不担心。云太后一直对司徒云芝挺内疚的,当年司徒云芝还未出世就被宫妃利用来陷害她,她嘴上不说,其实心底十分介意此事。逸王司徒墨和她那夭折了的幼子司徒焕就相差了几天,她早就把司徒墨当做亲生的来养了。司徒墨的孩子她还未来得及疼爱,就受她牵连在胎中遭了迫害,她又怎会像她如今表现出来的这般嫌弃呢? 此时的永寿宫,张皇后和慧太妃同坐于榻上,中间摆了一个梨花木小方几,其实放了一方棋盘。二人一边你来我往地博弈着,一边听着小内侍的汇报。 慧太妃和张皇后以及一众妃嫔在隆安帝来时本也想跟进延寿宫的,隆安帝知道云太后不待见慧太妃,若慧太妃真的踏进延寿宫指不定怎么受辱呢。慧太妃也知趣,在隆安帝劝回的时候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刚刚太医院的人都出来了,据说明华郡主的情况不太乐观,只怕是……”小内侍顿了顿,最终没敢把剩下的半句说完,调整了一下又道,“里头听说有些分歧,太后娘娘她似乎不太满意皇上的赐婚。” 小内侍虽然说的委婉,但张皇后和慧太妃都是聪明人,自然都能猜得到里面的情况。 “下去吧,继续盯着,有情况了再来汇报。”张皇后摆摆手,视线不离棋局,似乎下的十分认真。 “喏!”小内侍应声退去。 见殿门关上,张皇后把手中棋子扔回棋坛中,疑惑地问道:“姨母,任由明华死在云太后手中,岭南王与云氏必定结仇,介时两虎相争,我等坐收渔翁之利便可。我看皇上焦急的样子,似乎是想保下明华。” 慧太妃也扔了棋子,皱眉沉思了一番,道:“皇上他应该是想从云太后身上找突破口,寻到昭明帝藏着的秘密。” “秘密?”张皇后不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昭明帝的秘密很重要吗?” 慧太妃叹息道:“应该十分重要,否则三十五年前,先帝不会对后宫进行了一次大换血。不知是何等秘密,是否重到关乎江山社稷,闹得人心慌啊!” “既然如此,何不让辛密与昭明帝一起长埋地下?”张皇后捻着一枚棋子,思索了一瞬,在棋盘上下了一步。 “你可听闻岭南王的生母张昭仪一夜之间暴毙之事?”慧太妃看了一眼棋局,没心思再下下去。 皇后摇摇头,这后宫本就是吃人的地方,死一两个妃子并不奇怪。更何况张昭仪此人除了母凭子贵生了七皇子司徒墨,为人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张昭仪此人十分低调,当年虽没有萧贵妃受宠,但能安然生下一个皇子的又怎会简单?而且从未与人交恶的她却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发了疯。意外的是先帝竟亲自去看了她,再出来时就宣布了张昭仪的死讯。从那之后,宫里就传言张昭仪可能是触碰到了先帝的什么秘密,而且张昭仪还对先帝有用,否则一向在先帝面前毫无存在感的张昭仪怎会生下龙子?定是为了堵住张昭仪的口,先帝才赐给她一个孩子。”慧太妃神色恍惚地回忆着张昭仪死的那年宫中私底下盛传的流言。 为了清剿散布流言者,昭明帝甚至几乎血洗后宫。仅余下三品以上妃嫔的贴身女官,其余宫人都被换了一遍。 第二十五章秘密为何 “宫中经历一次大换血的事儿,臣妾也听过,只听说是妃嫔惹怒了圣颜,没想到竟与您说的秘密有关。”此等皇家秘事自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的,更何况还是三十五年前的事儿。张皇后也听说过昭明帝与云太后感情极深,甚至为了云太后竭力控制着子嗣。只是身为天下之主,昭明帝不可能违了祖制专宠中宫,否则云氏权利过大,即便昭明帝不猜忌云氏,云氏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慧太妃沉默了一瞬,盯着虚处,眸光飘散:“七年前发生的事你忘了吗?睿王自尽凌江的消息传入京都之时。” 不等张皇后回答,慧太妃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一天,整座皇宫都死气沉沉的,就像午夜的坟地,所有人都如同坟地里的行尸走肉一般,不敢露出丝毫表情。即便有人心底乐开了花,也得忍着。云太后她,将自己关在了寝殿整整一天,无论外头如何哀求劝说都无济于事。因睿王之死而病倒的先帝闻此匆匆赶到,命人破开殿门时,云太后就双目无神地坐在榻上,一副生机已去的模样。后来先帝把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与云太后相处了许久。等先帝再打开殿门时,云太后恢复了生机,但从此对诸般事都不再在意。仅在先帝驾崩的那晚,睿王府剧变后痛哭了一场,她就搬进了延寿宫不问世事。” “所以母妃和皇上才怀疑,父皇真的隐藏了一个大秘密,且告诉了云太后,是那个秘密给了云太后活下来的理由?”张皇后也聪明,慧太妃如此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啊!我最佩服云太后的,就是她性情刚烈,爱憎分明,从不做阴私之事,也从不惧阴私。但云太后在先帝驾崩后什么都没做,连睿王一家死亡的真相也不去查,这一点真的很可疑。云影那孩子倒是继承了她的性子,当年可是受尽了帝后之宠。只是啊,年少早夭。也不知她的心是什么做的,竟能隐忍至今仍不发作。”慧太妃有些怅惘地叹息。 张皇后动了动嘴,想问隆安帝不是对司徒云影的死抱有怀疑吗?后又想到,慧太妃这应该是想在她面前保持住慈和的形象,或者慧太妃又在暗中出题检验她? 人人都希望掩藏住自己阴暗的一面,越是光鲜亮丽的人越怕被脏污影响,连她也不例外,那一直以宽厚自居的慧太妃如何会让人知晓自己最恶毒的心思?即便她是她的儿媳。 “母妃说得是,影儿那丫头最会讨人欢喜了。可惜叛王司徒炎逼宫时,借机灭了睿王府。若不然,影儿今年也该及笄论嫁,云家那小子也就不用饱受相思之苦了。”张皇后垂了眼眸附和,慧太妃教了她很多,她自然也能闻音知意地接话。 慧太妃点头,张皇后学的不错。当年的真相自然不是如此,但历史从来都是胜者书写的,千百年后,人们记住的是胜者的名字,谁会去在乎什么真相? 慧太妃满意了,心情也好了,取了一枚棋子落于棋盘上,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张皇后继续落子。 延寿宫此时的气氛却略有些冷凝。 “母后……皇上说得对,据说空无大师都出海寻药了,芝儿这胎毒总能解得的。佑之这孩子从小就疼爱芝儿,您可不能棒打鸳鸯。”司徒敏娴见云太后气怒不已,连忙上前劝慰。云太后这身体可比不得从前了,万一真被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穆辰羽跪在地上不发一语,只是望着云太后的眼神却十分的坚定。不管云太后有没有发现司徒云影的伪装,他都不能让云太后毁了他和司徒云芝的婚事,可以说这是隆安帝这些年唯一做过的善事了。 “母后啊,佑之这孩子看着听话懂事,其实和仲诚那孩子一样倔,您该最了解的。”隆安帝出来打圆场。笑话!这场婚事是他下的旨,就算是错的也得执行,否则他威严何在?云太后不喜尽管找明华的麻烦去,只要暂时不弄死影响他的计划,云太后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云太后也知晓做戏要适可而止,否则过了头就不真实了,气便怒般坐在榻上闭目念珠。 内殿,司徒云影正侧坐在贵妃榻是听着外殿的动静,就见一个猫着的身影溜了进来。 司徒云影气怒地想骂她,又想到外殿还有隆安帝,只能恶狠狠地瞪视着某个胆大的丫头。见玲儿看见她想开口,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玲儿连忙闭嘴,小步跑到司徒云影身边。 “胡闹!”司徒云影轻声怒骂。 “玲儿担心您……那个老太太一看就不好惹……唔……” 玲儿也轻声解释着,却被司徒云影堵住了嘴。 外殿的隆安帝见云太后不搭理他,也不恼,转头看向司徒敏娴,道:“皇姐,明华那孩子在内殿歇着吗?” “是啊!那孩子从小身子就不好,每每与影儿站在一起,就跟猴儿似的,忒让人心疼……”司徒敏娴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禁忌之词,便装作没注意掩了掩眼角的泪水。 隆安帝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迅速掩去,眯着眼观察着这母女二人,附声道:“皇姐这么一说,朕倒也想起了曾经。可惜三弟性子残暴,竟让五弟断绝了血脉。” “嘭!”云太后拍桌起身,冷声道:“皇帝无事了就请回吧,哀家要去念经了!” 说着,云太后也不理众人,径直走进了殿内专门开辟出来的小佛堂。 “皇上……母后她今儿个心情不好……”司徒敏娴见隆安帝脸色暗沉,解释了一声。 “朕知晓,母后年纪大了,皇姐你多费心。朕还要批奏折,先走了。”隆安帝起身截断了司徒敏娴的话,就直接出了大殿。 “恭送皇上!”司徒敏娴带着一众俯身送隆安帝。 “对了,”隆安帝回头,又道,“明华那孩子既然身子不好就直接留在延寿宫,她母妃不在身边,皇姐这准婆婆就为明华多费费心。” “喏!”司徒敏娴应声。 第二十六章挨训 “秋心!带几人去给明华收拾一处偏殿,秋月去把宫门关上,秋雨和明华的那个小侍婢,去小食堂准备午膳,锦瑟你也去帮忙。”司徒敏娴偏头看向一侧候着的宫婢们,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喏!”众婢应声而退。 司徒敏娴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眼,满眼的趣味。 穆辰羽被看得不自在,讪讪地问道:“娘,您如此看我作何?” “小子你行啊!唉!儿大不由娘喽!”司徒敏娴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 穆辰羽无奈讨饶道:“娘,看您这话说的,儿哪里不由着您了?” “啧啧,臭小子!娘哪回要给你说亲不被你搪塞下来?哪个说的‘功业未立,无颜成家’?”司徒敏娴怒瞪了一眼穆辰羽。 穆辰羽尴尬地笑了笑不接话。 “咦,母后?你不是念经去了吗?”本还想继续逗逗自家儿子的司徒敏娴惊立了起来。 “你二人出去!”云太后冷哼一声就往内殿走去。 “母后,您今儿个可是第二次赶儿臣了!”司徒敏娴无奈又哀怨地叹道。 穆辰羽眼尖地瞥见云太后背手持着的戒尺,明白云太后这也是看出了司徒云影的伪装,连忙拉着司徒敏娴往殿门口带:“娘,您先出去,儿子有事儿要和外祖母说。” “混账小子!有什么事儿不能让娘知道?还要麻烦你外祖母?”司徒敏娴扯住要关殿门的穆辰羽,十分不满。 穆辰羽低眸沉思一瞬,抬眼时又眼神恳切地道:“娘!此事事关重大,知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真不能告诉您。您在外头看着,切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主殿。拜托了!” 司徒敏娴闻言,想到云太后种种反常,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点点头,道:“放心吧!为娘给你们把风。” “……”穆辰羽无语地关上门,追去了内殿。 此时的内殿,司徒云影站在贵妃榻上,躲在玲儿的身后,嘴里讨饶道:“皇奶奶!您怎么还留着这把戒尺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可您也得告诉我********再打不是?” “小混账!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哪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云太后虽年岁大了,可是行动却不比一般的年轻人慢,持了戒尺便绕过阻拦着的玲儿。 “您别呀!动不动就要扒人皮,孙儿可算知道云灏轩那小子像谁了……呀!嘶……”司徒云影跳下贵妃榻闪躲,却晚了一步。 “郡主!”玲儿拦着的时候,替司徒云影挨了不少打,她再天真也知道面前的这老太太是太后,不是她能打回去的,她只能以身护主,没想到司徒云影还是被打到了。 “小混账,还敢编排我!”云太后瞥见了司徒云影手背上通红的痕迹,心疼极了,却还是肃着脸教训司徒云芝。 “外祖母!”穆辰羽及时赶到,上前拦下云太后,顺手夺过云太后手中的戒尺。 “外祖母,影儿中了毒,您可不要让她如此激烈地乱窜。到时有个好歹,心疼的还不是您吗?”穆辰羽扶着云太后到桌边坐下,劝道。 云太后闻言,怒火又转移了对象:“看这样子,你这混小子也知晓?” 穆辰羽顿了顿,实话实说道:“比您早两天。” “混账!若不是今日哀家发现,你们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哀家?”云太后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司徒云影不敢对上云太后的视线,只能偏了头不答话,此番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穆辰羽看了一眼司徒云影,对云太后道:“孙儿是不打算告诉您的,却想带她来见见您,让她就算为了您,也把体内的积毒解了。” 听到积毒,云太后又怒了起来:“你这小混账!亏得哀家还为你忧心,为你想应付司徒安的措辞!你到好!给哀家玩儿了这么一出!这焚心也是能随便吃的?你当真嫌你那条小命太长了?” 司徒云影见云太后气得都喘起气来,连忙跑上前倒了一杯茶递给云太后,赔罪道:“影儿知错了知错了,您快别气了。” “哼!”云太后将茶盏往桌上狠狠一放,偏过头气怒不语。 “皇奶奶~”司徒云影拉扯着云太后撒娇道。 “你若想哀家消气儿,就立刻把毒给我解喽!”云太后愤怒的抽回被扯住的衣袖。 司徒云影尴尬地笑了笑,又道:“您可真是难为影儿了,这毒影儿可解不了。” “混账!今儿个你若不把毒解了,哀家立马就撞死在你面前!”这丫头精着呢,云太后一点儿也不相信她会轻易服毒。 “皇奶奶,您可别啊,今儿个您就是把皇爷爷从棺材里拉出来训我,我也解不了。这毒我暂时还能抑制住,不会有危险的。”司徒云影抱住云太后的胳膊,防止她真的说到做到去撞。 “暂时?暂时是多久?”云太后更怒了,这丫头越来越胆大了,解不了的毒也敢服。 司徒云影纠结了一下,本想不回答的,见云太后死死盯着自己,无奈地道:“七七四十九天。如今已经第十天了,影儿还有许多事要做,您就莫要再为难影儿了。” “你……你这个……”云太后一个气没喘上来,艰难地呼吸着。 “皇奶奶!”司徒云影连忙轻拍着云太后的后背为其顺气。 只是拍着拍着,眼角酸涩起来。繁复的宫装下,她都能摸到硌手的骨头,云太后这些年瘦了,也苍老了,此刻她一直憋忍着的泪水再也无处掩藏。 “皇奶奶,您放心,就算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的复仇大任未曾完成,我也会离开,去寻找空无大师解毒的。我还没为您养老送终呢,怎会舍得去死?若是不养您,皇爷爷也要跳出了抽我了。”司徒云影见云太后缓和了下来,立马卖乖允诺。 “你这小混账啊!”云太后抓起司徒云芝被打的手背通红的右手,又心疼地道,“往日里不是比猴子还精吗?今儿个可算是被哀家打到了!佑之,去那边的柜阁里把雪痕膏拿来。这留了疤,可怎么嫁人?” 第二十七章沁雨之谜 “那影儿就不嫁了!天天围在您身边,您可不能也嫌了我!”司徒云影连忙借此扯开话题。 “你这小混账!哀家嫌了谁也不会嫌了你!就怕啊,你到时嫌弃了我这老婆子喽!”云太后无奈地顺着司徒云影说下去,这孩子自小就有主见,她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啊。 待帮司徒云影涂了药,云太后看了看一旁心忧的玲儿,赞道:“这丫头不错,来,这剩下的雪玉膏拿去涂了吧!”刚刚这丫头可是替她的影儿挨了不少打,也消了她不少怨怒之气。 “啊?”玲儿疑惑地看着云太后,太后娘娘是在和她说话吗? “啊什么啊?还不快谢恩!”司徒云影无奈地瞪了玲儿一眼,转头对云太后道,“玲儿才跟我不久,还未教导她宫中规矩,皇奶奶勿怪。” “是个好的,下去涂药吧!”云太后冲玲儿挥了挥手,叫玲儿上前拿药。 “谢太后娘娘恩典!”玲儿也不是笨人,直接跪地叩头谢恩,而后双手平摊接过云太后赐予的雪玉膏。 司徒云影帮忙递过,对玲儿道:“今日你便休息,去叫蕊月给你涂药。” “是!玲儿告退!”玲儿聪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更何况她能感觉到那个老太太严面慈心,不会伤害她家郡主的。 瞥见玲儿离开后,云太后又盯着穆辰羽,似乎在考虑是否赶人。 “外祖母,您要是有事就算上我吧!我可不能让影儿一个人冒险。”穆辰羽连忙表态。 云太后却转而道:“哀家的影儿这么好?你和影儿又是青梅竹马,你怎么会喜欢上云芝那个连闺阁都极少踏出的病丫头?据哀家所知,你和芝儿统共就见过一次面吧?” 穆辰羽被堵得满面通红,只能讷讷的,不作言语。 司徒云影却习惯性地回道:“据影儿所知,当年您和吴阁老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吴阁老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又倾心于您,你怎么就看上皇爷爷了?” 云太后闻言怒目瞪向司徒云影:“小混账!你皇爷爷哪里不好了?” “芝儿又哪里不好了?”司徒云影翻了个白眼,又笑道,“若是皇爷爷听到您这句话,就不会再乱喝干醋了。” 云太后也没忍住翻了翻白眼,道:“随哀家来!” 云太后带着二人进了平日里念经诵佛的小佛堂。 小佛堂布置的极为简谱,所有的摆设一览无余。佛堂正中安放着一副三尺高的翠绿玉观音,其前还燃着三支才点不久的香。 云太后走到左侧蹲下身子按了一下机关,供台缓缓向右滑动,其后出现了一个足够一人同行的小暗道。 司徒云影好奇地环视一眼四周,光线昏暗,檀香绕鼻,有些莫名的阴森。真不知道云太后从前那样一个刚烈不拘于世俗的女子,是怎样被磨成焚香顶礼的老妪的?光是想想都让人心疼。 追随上云太后的脚步,司徒云影亲昵地抱住云太后的胳膊,想用自己来温暖云太后那颗被冰冷了的心。 云太后脚步微顿了顿,看了看这昏暗的通道,无奈地说:“可是怕了?再走一段路,拐个弯就到了。” “才不是呢!影儿只是怕您走得快了磕着。”司徒云影辩驳道。 “小混账!自己怕了就承认!这条路老婆子我不知走了多少遍,还会磕着?”云太后十分不满地敲了敲司徒云影的额间。 二人互相打趣间已然到了,云太后上前对着墙壁敲了一下,间隔了五息左右,又连敲了三下,两息之后又敲了一下,面前的墙壁缓缓移动开来。 三人进了小门,司徒云影在见到门后所在的瞬间就惊愣原地。 “皇……皇奶奶……您没走错地儿吗?”司徒云影呆呆地问。 不怪司徒云影如此惊讶,此处正是是漪澜宫的沁雨殿,她印象太深刻了。 八岁之前她闯祸无数,昭明帝从来都是罚的雷声大雨点小。唯独她有一次贪玩闯进了这里——为昭明帝生了七皇子的张昭仪居所。被人提到了昭明帝面前,昭明帝非但没有偏宠她,反而暗地里罚她跪了皇后寝殿的佛堂,又抄了不少经书,还警告她这宫里去哪儿玩都可以,唯独不许去冷宫和漪澜宫的沁雨殿。 “没错,就是这儿!”云太后点头应声。 知道司徒云影的惊讶,当年张昭仪死后,昭明帝并没有明着封闭的此殿,因此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司徒云影当年就是个小魔王,哪儿都能被她闹翻了天,此宫藏着的秘密说不定也能被司徒云影翻出来。 司徒云影也猜到了沁雨殿必有玄机,只看着云太后等着解惑。 “莲蓉!”云太后唤了一声。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一名老宫女无声无息出现在三人背后。 司徒云影忌惮地回头看着这位老宫女。这人她自然是认识的,当年就是这女人突然出现把她拎到昭明帝那儿害她受罚,她可是记忆深刻呢。 没想到如今她的内功已经鲜少有敌手,若不是这老宫女发话,她都感应不出她的所在。 “皇奶奶,莲蓉姑姑是传说中的皇室影卫首领?”司徒云影猜测着莲蓉的身份。 “回郡主,莲蓉只是十大影卫之一。”莲蓉回道。 “十大影卫之一?影卫只有十人吗?”司徒云影皱眉问道。 “是。” “个个都如你一般厉害?” “比莲蓉甚者有之。” “那七年前京都宫变你等去了何处?为何不保护我皇爷爷!”司徒云影冷声质问,既然他们这么厉害,怎能对昭明帝见死不救! “迟昷被先帝派遣在您的身边,九厉、渔晟、皓泗派去凌江保护先睿王殿下,洺河、妩铎派去了北疆暗中保护先逸王殿下,属下和轻越、风铃守在宫中。只是百密终有一疏,让人钻了空子。” “这才九个,还有一个呢?是你们的首领吗?”司徒云影极为机敏,立即察觉到人数不对。 莲蓉看了一眼云太后,云太后点头,才答道:“是的!” 第二十八章又来一人 待步出延寿宫主殿瑞宁殿时,司徒云影仍旧神思恍惚。就算了解到了当年真相又如何,她现在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让那个杀父弑弟的恶人身败名裂。 成王败寇啊!七年前司徒安胜了,那么七年后呢?司徒安为夺嫡隐忍多年,她司徒云影不也苟且偷生了七年之久?那就且看看,这一个月的时间,她能否改变历史! 日头已是正悬于头顶,刺目却又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司徒敏娴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贵妃榻置于宫苑里的海棠树下,躺在其上舒适地晒着太阳。虽年过四十,肤质依旧醇如凝脂。不知是否是错觉,那端庄慈祥的面容在阳光的照样下泛着些许光芒。只可惜了海棠花尚未开放,否则人花相映,必是一张美卷。 似是受了司徒云影的目光所扰,美妇人睁开了双眸,见司徒云影立于殿前,便和蔼地笑了笑,复又对司徒云影招手道:“过来让姑姑瞧瞧。” 司徒敏娴与司徒靖的性子都随了先昭明帝,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所以云太后在有了司徒云影这个性格像极了她的孙女儿后极为宠爱,连带着其他人也都宠着,自然就让八岁之前的司徒云影像个小儿郎一般四处闯祸。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司徒云影缓步走到了海棠树下。 司徒敏娴打量了司徒云影一番,意味不明地叹道:“瘦了!”她身为皇长公主可不是笨人。 瑞宁殿内,云太后看了一眼殿外,又看了一眼摆放在面前的铜制小箱子,叹道:“这孩子长大了啊!” 小箱子十分精致,唯一奇特的是,其上挂着两把锁。 “外祖母……” “佑之啊,你当真决定好了?哀家要告诉你的是,那种训练十分残酷。出来以后,你就有了连血脉至亲都不能明说的身份,必要时,还要舍弃家族,你真的,想好了?”云太后再次确认般问向穆辰羽。 穆辰羽微微一笑,学着司徒云影的语气反问道:“您同意我与影儿一同知晓了那个秘密,可不就是认可了孙儿是您的接班人吗?” 云太后无奈地点点头,道:“另一把钥匙,等你通过训练和考验,便暗中持着影王令去寻柳院士,他会给你的。” “喏!”穆辰羽应声。 两人又随便说了些话,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对话。 “岭南那边可是已经回暖了?” “是啊!都能穿春衫了,这一对比,还是南边儿气候舒适。姑姑若是有空,随明华去岭南玩玩儿吧。” 两人说着便已进了殿。 “姑侄俩说什么呢?还要跑去岭南?”云太后瞥见二人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婢,僵着脸插话问。 “正说着南方气候好呢!”司徒敏娴摆摆手命身后的宫婢摆膳,又上前和司徒云影一左一右地搀扶了云太后到桌边坐下。 “母后啊,等芝儿和佑之成了亲,您随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这辈子,除了京都和玉湖城,儿臣可还没去过别的地儿呢!听影儿如此一说,倒对外边儿向往了。”司徒敏娴兴奋地规划着。 云太后瞥了司徒敏娴一眼,道:“也好!” 一旁的穆辰羽也附和说“好”。 “那芝儿介时可要做一回东道主,带您们去游山玩水了。”司徒云影温婉地笑了笑,却眼尖地瞥见身边的这个宫婢给她布菜时,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司徒云影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虽面色无异,眼神却有些飘。宫里的宫婢都是训练过的,如此怪异定有问题。 “玲儿和蕊月呢?怎不见她们?”司徒云影推开面前宫婢为她布好了菜的盘碗。 司徒敏娴闻言笑道:“那两个丫头给你熬药去了。” 司徒云影皱了皱眉,那药她就是不吃一回也没有关系。不过这两个丫头还算谨慎,知道两个人一起去。 秋心忽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云太后身侧站定汇报道:“太后娘娘,云二爷来了。” 秋心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殿门口便又晃进了一个人影。一身月白的学子服倒是收敛了其满身的锋锐戾气,多了几分儒雅。 “姑祖母!”来人毫不客气地在司徒云影身侧坐下。 “混账东西!没规没矩,成何体统!”云太后佯怒拍桌。 怎料被骂的人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扫了一圈,撇嘴道:“都是自家人,作何要那些个扰人的规矩?哦,对……多了一群脸生的宫婢。我说怎么今儿个一进门就觉着延寿宫多了点东西,原来是人啊!” “……”这是连她也骂了吗?司徒云影瞪了一眼混不吝笑得正欢的云灏轩。 似是看出了司徒云影的想法,云灏轩赔罪似的道:“表妹啊,咱们可是青梅竹马,可不算生人,你可莫要对号入座。” “表哥多虑了。”司徒云影努力忍下抽搐的嘴角,决定不理会时时刻刻都在抽风的云灏轩。 “可是还未用膳?去给二爷拿副碗筷来!”对着云灏轩云太后慈爱之色也不再掩藏,这京都谁不知她就算不问世事,可对云灏轩那是绝对的疼宠,否则云灏轩也不可能会嚣张跋扈到在御前闹事。 “还是您疼孙儿!那孙儿就不客气了!”云灏轩转头便对着云太后露出来大大的笑容。 “……你倒是也客气一回啊。”实在忍不下去的穆辰羽笑骂一声。 司徒敏娴却问道:“仲诚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宫里?可是又在国学院被人气着了?” “那些个只知之乎者也的孺子!没闲心理会!侄儿可是闻得郡主表妹进了宫还病着了,特地来瞧热闹的,顺便领去国公府给祖母瞧瞧这个传言中的病郡主。”云灏轩见宫婢摆好餐具,便将司徒云影未曾动过的碗碟换了过来,吃得欢,还含糊不清地赔罪道,“表妹想来还不饿吧,先给哥哥吃了,哥哥这一早上可算是累狠了!” 说完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司徒云影和惊掉了一地下巴的众人,鼓着嘴狼吞虎咽,好似真的饿急了。 第二十九章生气了 “混账!怎地还与妹妹抢食吃!”云太后再怎么不拘世俗也被云灏轩此举闹得又惊又怒,不由得反思这混账小子是不是被她宠过头了?惊世骇俗之举做了一件又一件。 “妹妹可是先帝册封的一品郡主,妹妹的吃食定然比给孙儿的好吃!”云灏轩嘟囔一声放下吃干净了的碗碟,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臭小子!……”云太后没想到这厮往日里噎人的功夫会用在她身上,一时怒得不知道怎样才能教训教训这个混账。 “皇奶奶……” “姑祖母莫气,孙儿亲自给郡主表妹布菜赔罪就是!”云灏轩打断了司徒云影的话,说着还真站起身,有模有样地布起菜。 等到碗碟放在司徒云影面前时,司徒云影眼眶微热。碗碟里的两样,一块脆皮鸭肉,一块参鸡翅,是从前她爱吃的。她知道,这个嚣张纨绔的云二爷,不羁的只是表面,内里却细如毫发。只是……他此举是在试探吧…… “郡主表妹不爱吃吗?”云灏轩见司徒云影不开动,剑眉挑了挑,随即又道,“这可是小爷第一次伺候人!不爱吃也得吃了!” “……”司徒云影瞥了他一眼,将碗碟一推,颇为优雅地道:“筷子不干净!” 云灏轩脸色一沉,正待发怒,蕊月领头进来,玲儿手里捧着个托盘。 二人行了一礼后,蕊月道:“启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郡主该用药了。” “芝儿,将就着先吃一点再喝药。”司徒敏娴出来打圆场道。 蕊月见司徒云影不动筷,连忙上前看了一眼,道:“郡主身子虚,可沾不得这些,食些参鸡汤还可,请太后允许奴婢换副碗筷。” “先等等!”云灏轩黑曜石一般的瞳眸死死盯着司徒云影,冷声问道,“郡主服的什么药?” “自是治病之药。”司徒云影垂眸。 “坊间传言空无大师寻得仙药解了郡主的胎毒,常言道是药三分毒,郡主何须继续服药?”云灏轩已经不管什么场合了,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在,他都想上前好好教训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哦?是吗?二爷也说了是传言,如何信得?本郡主身为当事人都不晓空无大师已然归来解毒,这坊间的小民们倒是先知晓,本郡主倒是该感谢他们的预祝了。”司徒云影面色不便的说着,只是眼眸却望向了虚处。 云灏轩眸光沉沉地看了司徒云影一会儿,只是那人连正眼都不给他,伸手将司徒云影面前的碗碟端了过来,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膳,期间不再发一言。 了解云灏轩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真的怒了。 侍候的宫婢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爷将怒火转移到她们身上。 司徒云影没了云灏轩的打扰,倒是在蕊月的细心服侍下,吃的舒心了起来。 司徒敏娴与云太后面面相觑,也没说什么,小辈们都长大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是自己解开比较好。 穆辰羽却轻笑一声,道:“仲诚,明儿个去院长那里替我请一个月的假。” “自己不是长腿了!”云灏轩没好气地道。 “芝儿要我亲自去南海捞来一颗珍珠,还得有鸽蛋大,才肯嫁我。不抓紧着时间,我怕芝儿悔了婚约。”穆辰羽笑看了若无其事用膳的司徒云影一眼。 “我看,你就是逃了两日早课不敢亲自去请假!懦夫!”云灏轩不屑至极。 “得,你怎么高兴怎么想吧!”穆辰羽也不计较,说完这句便继续吃。 “佑之,这事儿你怎么没跟为娘说啊?”司徒敏娴插话问道。 “娘,您可别接着说什么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穆辰羽无奈地停箸,他娘亲的思维总是与众不同,他可不敢期盼她接下来的话。 “混小子!你可不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为娘不过是想让你给为娘也亲手捞一个南海珍珠,怎地这般语气?”司徒敏娴瞪了一眼穆辰羽,这小子真是欠调教! “是是是!儿子记住了,儿子记得定多捞它个十颗八颗的,不仅您有,外祖母和祖母也有。其他的,您留着收藏送人吧!”穆辰羽妥协应答。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司徒敏娴乐了,用膳也带劲儿了。 “海上多风浪,佑之哥哥切记找老水手相伴,遇事多向其请教。”司徒云影提醒了一声。 “芝儿说得对,佑之你要注意安全。”司徒敏娴知道他儿子突然提出去南海的目的必不简单,取珍珠什么的,不过掩人耳目罢了。恐怕就是传至隆安帝那里,隆安帝也不会相信,必会暗中遣人跟随。 “吃好了!”云灏轩筷子一放,冷声冷气地说了句。 司徒云影正端一碗黑黝黝的药皱眉,见云灏轩此举一狠心一口喝了下去,蕊月及时递上蜜饯。 司徒云影苦得几欲作呕,又只能努力逼着自己往下咽。 云太后微微偏过头,不忍看过去,她的影儿自小便怕苦药,每每生病都要她搂在怀里千般哄万般劝才会喝上一小口,如今却学会了自己承担所有的苦楚。 “姑祖母,孙儿吃好了!”云灏轩不甘被忽视,出声说了句。 “吃好了就走!”云太后白了云灏轩一眼,这厮,平日里可是来去如风的! “好!”云灏轩爽快地答应。 正当众人都诧异时,云灏轩起身来到司徒云影,拉起司徒云影的胳膊,不待其有所反应就往外走。 “仲诚!”穆辰羽黑着脸唤道。 “有事?”云灏轩顿住脚步,头也不回,不耐地问。 “你……”这个混蛋,要不是在宫里,他真想抽这家伙一顿。 穆辰羽气得顿了顿,才道:“你不在乎名声,明华在乎!” 云灏轩回头盯着穆辰羽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当真松了手,而后谁也未理就迈步离开了。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平日里一直疼宠云灏轩的云太后也不知晓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章抢人 瑞宁宫殿前,云太后在秋月秋心的搀扶下,居高临下地望着相携而去的三人,眸光平静如水。 “皇奶奶,您信我吗?您若信我,就请您放我自己去翱翔。这一个多月,影儿不孝,不能侍奉膝前,万忘您保重身体。” 耳边仍旧回荡着司徒云影坚定不容置疑的声音,云太后一直知晓司徒云影个性像她,十分有主见。就像当年,她不顾父母反对,暗中离家拜师学艺。又得上上任影王看中资质,去了那个人间地狱一般的训练之所。再出来时,她已不单单是护国公府的娇小姐,她还是新一任的影王! 影王,自大焱高祖帝开始便存在了。曾是高祖司徒旻的暗卫之首,高祖打江山时,暗中替高祖除掉了不少对手,更甚者连己方有异心者都被其暗中铲除。 因此种手段不能曝光于人前,高祖分封时有心想为其暗卫封赏,奈何总是寻不到合适的身份令其光明正大地受万人敬仰。 暗卫之首便带领其手下对高祖说:“主上贤明,为您奔走实乃吾等之幸。吾等甘愿承担下所有阴私罪名,永远活在黑夜之下。” 高祖感念其忠心,特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块独一无二的影王令赐给暗卫之首,命其暗中守护司徒氏江山不灭。高祖后来思索了许久,决定将影王隐藏成一个只有皇帝才知晓的秘密,如此才能护住司徒皇室血脉传承不断,更是给了影王在皇帝无道时可以干涉帝政的权力。也因此,此令一出,连皇帝都要对其礼遇三分。 多年下来,朝堂更替,暗卫换了一波有一波,影王令也只出过一次。先寿康帝昏庸无道专宠妖妃,有心废黜中宫时,影王持令现身扶持其嫡子上位。然,影王令的存在也被嫡皇子身边的内鬼泄露了出去,好在影王发现的快,立即处理了内鬼。因此,众人只知有块神秘的令牌。 影王令如此重要,高祖帝自然也不会让它做大,以至于威胁到司徒氏。因此选取了他最信任的一文一武,与影王三方牵制。文是柳氏一脉,武乃云氏一族,两家也只有家主和族长才知晓影王的存在。 有时这两家出了习武资质好的苗子会被影王看中培养成为下一任影王。不过在训练前,给其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忘却家族”。 云太后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可她是一个失败的例子。 就算她再是坚强,她也终究是个女人,她有了颗炙热的心,她的心狠不下来。就像当初她的哥哥和侄子战死边疆,她明知是为国为民,死得其所,可她还是对昭明帝有所埋怨。更是从此吃斋念佛不理世事,以至于没有尽早发觉司徒安的阴谋。 也因此,暗影阁的长老前来收回影王令时,她痛快地交了出去。若她不是嫁给了昭明帝,有昭明帝作保,恐怕她早就被暗影阁的长老除掉了。 至于云太后为何选了穆辰羽作为继任影王之人,自是因为她看出了穆辰羽看似温润多情,实则内里冷漠。穆辰羽,是个天生的暗杀者,他若是伪装起来,连她也看不透。 御书房,隆安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听着德总管的汇报。 “……午时用了膳,云二爷气怒地出了延寿宫。其后不久,启贤长公主(司徒敏娴)带着穆世子和明华郡主去给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请了安,就告辞出宫了……” “明华出宫了?”隆安帝皱眉。 “是啊!您不是说让长公主好好教教郡主规矩吗?长公主说带出宫教。”德总管低眉解释道。 “穆辰羽要去南海?”隆安帝停笔,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说是明华郡主要求穆世子亲自捞一颗鸽蛋大的南海珍珠送与她她做定情信物才会允嫁。”德总管低声回道。 “派人盯紧了明华和穆辰羽!有何异动立即汇报!”隆安帝不安地吩咐。 “喏!”德总管眸光闪了闪,应声退下。 德总管找了几名侍卫刚吩咐完,转身就看见了隆安帝平日里最爱把玩的鹞鹰冲上了云霄消失不见。 宫门口,云灏轩骑马立于一座马车前。 “仲诚啊,你拦着马车作甚?”司徒敏娴无奈地出声问道。 云灏轩打马至马车一侧,难得严肃地说道:“祖母要见表妹。” 司徒敏娴直想翻白眼,难怪在宫里走的那样干脆,原来这厮还没放弃,直接在这儿等着呢! “仲诚!莫要胡闹!”穆辰羽牵了马过来就看到云灏轩拦在大长公主车架前,与云灏轩从小玩到大的穆辰羽怎会不知这小子想干什么。 “我可没胡闹?”云灏轩招了招手,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急忙驶了过来。 “二爷!”车夫狗腿似的唤了一声。 跟在车架旁的玲儿气得恨不得咬死这么个嚣张小子,可想起司徒云影的话又只能努力忍着,只能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云灏轩。 “今儿可是第三天!”云灏轩见车内的人不出声理他,随口说了句让众人云里雾里的话。 别人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司徒云影不可能不明白。 “皇姑姑,既然老国公夫人想见我,我怎么着也得走一趟。”自出了延寿宫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司徒云影开口说道。 司徒敏娴见司徒云影都开口了,自然不会再多说,只能放人。 “玲儿!”司徒云影唤了一声。 玲儿只能鼓囊着腮帮上前准备扶司徒云影下车。 云灏轩见此面色才稍霁。 “小子!记得把芝儿毫发无损地送回逸王府!”司徒敏娴不满的声音传出了马车。 “长公主姨母尽管放心,仲诚又不是不知事。”云灏轩撇着嘴哼道。 “这混小子!知事儿还能如三岁稚儿般抢人?”再不满,司徒敏娴也只能无奈地嘟囔自语,要不然还不知云灏轩能当众做出什么事儿呢。云灏轩脸皮厚比城墙,她可丢不起那个人。 见司徒云影上了护国公府的马车,云灏轩抱拳告辞道:“那么仲诚先走一步了!改日有时间再去镇国侯府叨扰。” 第三十一章花拳绣腿 街道上,马车在慢悠悠地行驶着,玲儿和蕊月一左一右护在车架两侧,严防死守不让云灏轩有机会溜进车里败坏明华郡主名声。 也不怪她们如此警惕,实在是云灏轩真的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可她们却不知,打马跟在车架旁的云灏轩早就与司徒云影聊上了。 “怎么,没有话与我说一声吗?”云灏轩以内力传音至司徒云影耳侧。 许久不见回话,云灏轩威胁道:“莫要装睡!我想你应该不想我进车内与你说话!” “可有不适?”司徒云影终是无奈应声,只是并没有回答云灏轩的问题,反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话云灏轩知道问的什么,撇嘴道:“小爷从小到大把毒药当糖吃,还会怕他这软筋散?小爷可不像某人,没那个本事还敢服焚心!” 车厢内的司徒云影无声地笑了,只是面容有些苦涩。她手下在京都负责打探消息的探子能力出众,京都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摆在她的桌案上,这些年云灏轩一直变着法儿地折磨自己她又怎会不知?或许这就是他故意放出来扰乱她心神的。 “明华郡主活着还能牵制岭南王,隆安帝自不会让我轻易地死了。若真是芝儿,那点软筋散足够她卧榻宫中半个多月。半个月,也足够千刹阁寻到机会暗杀岭南王。”司徒云影不理会云灏轩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分析。 “哼!不错啊!千刹阁背后的神秘主子都被你找出来了。”云灏轩极为不满地哼声。 “你不也知道吗?只要他出现过,总掩藏不了蛛丝马迹。只怕是,你我的身份也未必满得过他。现在要看得,是谁能演到最后罢了。”司徒云影疲惫地靠在大迎枕上,揉按额角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哼!等他抓到我再说!至于你,现在的你倒未必,只怕他怀疑的还是那个花弄影。据我所知,千刹阁派去岭南的暗杀队无一生还,你这墨雨楼实力不俗啊!”云灏轩眸中闪过一丝暗沉,随后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 “意料之中罢了,更何况,那还只是对方的试探,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车内的司徒云影同样冷冷一笑。 “我手里那个人,或许还真对你有用。”云灏轩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轻快了些,好似明媚的阳光,勾得路过的百姓频频张望。 “不是说三天后吗?该是明天才对!”司徒云影想到方才这货威逼利诱她下车的场景,就不由得满脸黑线。 “你错了!咱们见面的那天是午时,从那儿开始算到今日午时正巧三天!现在可是未时了!所以现在就是三天后!”云灏轩有理有据地说着,自己还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暗夸了自己真是聪明机智。 “……”这脸皮厚的……司徒云影只能对着车窗帘直翻白眼。 …… 顺明城,此时主干道已乱作一团。 “紫檀!保护好小姐!”墨黑色的马车旁,两名同样身着紫衣的少女护在一位衣着简朴却气质非凡的美貌少女身侧,鹅蛋脸弯月眉的紫衣少女对身旁脸颊圆嘟嘟的紫衣少女吩咐完,便冲进了人群帮忙。 “是!”紫檀将人护在马车与自己之间,背对着美貌的小姐,眸光警惕地把冲上来的人都撂倒。 “紫檀,让我来!”被紫檀护在身后的少女挥了挥手中的长剑,想拉过身前的紫檀。 “我的芝小姐,您就别添乱了!让您跟着来,奴婢已经是冒死瞒着主子了!刀剑无眼,若您再伤着了,主子会直接要了奴婢这条小命的!”紫檀一剑穿透了刺客的胸口,头也不回地劝着。 “好歹影儿教了我这么多年武艺,怎会伤着?让开!”司徒云芝跃跃欲试地看着打得热闹十足的场面。 “芝小姐,不是奴婢打击您,主子教您的,都是强身健体的花拳绣腿,可不是杀人的功夫!”紫檀无奈地揭穿了司徒云影隐藏多年的善意。 司徒云芝只能无奈地看着面前血腥的场面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甩了甩手中的长剑,忍不住哀叹一声。 “紫黛!身后!”紫檀见紫黛被人围攻,有些力不从心,几次想冲上去帮忙,却无奈身后还有一个司徒云芝要保护。 有紫檀的提醒,紫黛险险避过了要害,长剑刺进了她的右肩背中。疼痛令紫黛差点丢了武器,紫黛冷冷一笑,右手的长剑换到了左手。 “本想陪你们玩玩的,既然如此,那就把命留下吧!”紫檀换了左手持剑后,剑势如虹,身形化作残影,只是一瞬间便将围攻她的八人全部斩杀。而后又趁势冲进了战群,开始收割性命。 司徒云芝双眸晶亮晶亮地看着只余残影的紫黛,对身前的紫檀道:“这就是你说的杀人的功夫?可真是厉害!我拜你们为师,你们教我吧!” 紫檀闻言,浑身一抖,连忙道:“那可使不得!紫黛这样的算什么啊?主子的功夫那才叫一个出神入化呢!连影子都瞧不到。芝小姐您还是去找主子吧!” 司徒云芝非要跟着墨雨楼的楼主车架,还扮作司徒云影的模样充当诱饵。 “你们主子若是肯教我,我也不至于被你护在身后了。”司徒云芝无奈地抱臂靠在车厢上,给人一副慵懒看热闹的样子。 “您这副模样倒是与主子像了十成!”回头想看看司徒云芝的紫檀见司徒云芝如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云芝含笑不语,司徒云影每每教她习武强身的时候就这样靠在树干上,她是见惯了才能下意识地学出司徒云影的精髓。 “为何这一路千刹阁穷追不舍?墨雨楼得罪他们了?”司徒云芝皱眉问道。 紫檀默默地装作没听见,就算司徒云芝不是外人,她也不可能将机密从她嘴里泄露。 “得!还得问你们主子是吧?等到了京都看我怎么收拾她!”司徒云芝十分不满,咬牙切齿地瞪了紫檀一眼。 第三十二章坚持留下 紫檀默默地转过了头,到了京都,主子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和紫黛,她还是想想怎么样能减轻惩罚吧。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如今才到顺明城。紫檀,我看你们死伤也越来越严重,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司徒云芝侧头望着紫檀,她这武功学了可还没用过呢!这些天所见识的简直比她过去十五年见识的都要多。 “芝小姐,您若能回岭南明泽城,就是对奴婢等最大的帮助了!”紫檀见战况一面倒地偏向她们这边,也放下心来。 “都走一半路了,回去作甚?更何况我的武功是影儿教的,扮作影儿可比你们找的那个替身像多了!”司徒云芝撇嘴,那个替身也就身形像了点,仪态什么的一点都不像。 “小姐!”紫黛正全力以赴地杀敌,却不想回身时看到侧面一道利箭袭向了司徒云芝。 紫檀也听到了破风声,她来不及反应之下正准备以身挡箭,不想被司徒云芝扯住,抬手一劈正劈在了箭头之上。 “小姐,没事吧?”心有余悸的紫檀立即挡在了利箭袭来的方向,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司徒云芝。 司徒云芝心脏极速跳动着,才大病初愈的身子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是那双眼眸却是满脸的兴奋之色。 “紫檀!你看到了吗?我可不是花拳绣腿!”司徒云芝回神后对着正担忧检查她的紫檀炫耀道。 “小姐!刚刚有多危险您知道吗?您怎么能亲自拦箭呢!”紫檀也不顾尊卑了,刚刚她心脏可是都快吓掉了。 司徒云芝闻言,脸色一冷:“你这丫头愈发胆大了!刚刚若不是我拦着,你是准备替我受着吗?” “您是主,奴婢护您理所应当!”紫檀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边争执未完,紫黛已经提着一个黑衣人人掠了过来。 黑衣人一侧腮帮已然高高肿起,显然是被人狠狠一拳打了下去。被紫黛随手丢在地上时,还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这脸怎么了?”司徒云芝好奇地问。 “他打不过奴婢,要服毒。”紫黛整个人都散发着无尽寒意,盯着地上的黑衣人就像是在看小猫小狗一般不屑。 “小姐,奴婢建议您回岭南!接下来,恐怕都是能以一敌十高手,奴婢恐怕无暇分身照顾您。”即便对着司徒云芝,紫黛也没有收敛寒气。 司徒云芝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垂着眸道:“我身子已无碍,且有武功傍身,你们不必为我分心。” “小姐!”紫黛想劝。 “不用说了!我不会回去的!影儿若是降罪你们,我担着就是!”司徒云芝见墨雨楼的人已经在收拾战场了,转身便自己跳上了马车。 “紫黛,怎么办?”紫檀忧心不已,司徒云芝看着好相处,其实那性子跟司徒云影一样,倔起来谁都拉不动。 “传信青玄,让紫魅、紫漓带精英弟子到下一站候着。青席,对一下账,左右商户损毁之物,照价赔偿。”紫黛从马车上移开视线,一边有条不紊地下令,一边四处搜查。 “这……四大护法都来,底牌是不是暴露的太多了?”紫檀皱眉,他们的目的只是吸引千刹阁注意力,可过透露太多明显对她们不利。 “不多,最起码他们被咱们灭了一个堂主。”紫黛踢了踢不知何时咬舌自尽的黑衣人,从其腰间扯出一枚堂主令。 “紫黛,要把芝小姐的事告诉主子吗?”紫檀犹豫地看着马车,她很想把司徒云芝敲晕了送回岭南,可她不敢动手。 紫黛也瞧了一眼马车,道:“只怕主子早就知道芝小姐会暗中跟随进京,所以才又将你我遣回岭南,看在芝小姐身边。此行一为试探千刹阁,二嘛,芝小姐闷在闺阁多年,主子有心让她见见世面。你看芝小姐的变化也挺大的,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如今的跃跃欲试,精神了不少。” “可是你今天暴露了左手的实力,只怕下一轮暗杀……”紫檀寻了处小柴房,端了一坛子酒,将巾帕打湿为紫黛简单地清理伤处。 “无碍,我也需要在极限中突破自我。”紫黛皱了下眉头,抓过紫檀手中的酒坛就往背上伤处倒。 冰凉的酒液划过伤处时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紫黛面容扭曲了一瞬,又道:“不用包扎了,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好!”紫檀见紫黛伤口清洗完毕,将一侧备好的新衣递给紫黛。 “还好主子没有以花弄影的身份暗中进京,这路程才走了一半就浪费了五六天的时间,等靠近了京都,岂不是要更难走?”紫檀小声地庆幸主子的英明。 “好了!走吧!”快速换装完毕的紫黛拿剑柄敲了敲紫檀的脑袋就出来柴房。 司徒云芝不知何时倚坐在马车的前沿上,见紫檀紫黛二人出了门,冲二人招了招手,便学司徒云影的样子枕着手背,等待二人的靠近。 “小姐?”二人疑惑,不明白刚刚还赌气不想理她们的人怎么那么快就消气了。 “紫黛伤势如何?”司徒云芝瞥了一眼紫黛的右肩。 “多谢小姐挂念,紫黛只是皮外伤,无事。”紫黛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右肩,她可是许久都未曾受伤了,这次大意了。 “帮我包扎!”见二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司徒云芝无奈地伸出右手。只见其右手虎口处已然震裂,丝丝鲜血晕染了手背。 “小姐伤得如此重,怎地才告诉奴婢!”紫檀懊恼地爬进马车取药箱,她之前居然没去检查一下司徒云芝的虎口。 “我开始也没看出来,察觉到疼了才看了一眼。”司徒云芝无奈地把手摊在面前细细打量。 “……”紫檀火急火燎地为司徒云芝清理了伤口,又替她包扎了一番,不由得低声抱怨道,“您和主子不愧是亲姐妹!以前觉着您就是风一吹就倒的病小姐,如今您能跑能跳了,跟主子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第三十三章吓唬 “你这丫头!何时学会了编排主子?”司徒云芝瞪了一眼讪讪摸鼻的紫檀一眼。 紫檀无奈地耸耸肩不答话,她现在只期待能把司徒云芝平安无事地送至京都,如此她还能少受点罚。 “芝小姐,奴婢与您说实话,接下来的杀手可不是像之前那样的试探了。那是真正的杀戮对决,千刹阁对‘花弄影’下了必杀令。就算如今您想回去,行踪也会暴露,追杀无止尽,奴婢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是否要放弃前行,随奴婢们回墨雨楼。”紫黛低眸沉思了一瞬,再抬眸时表情十分严肃,眼神也不眨一下。 司徒云芝看了看紫黛,又看了看紫檀,轻笑一声,道:“不用吓唬我了!我是不会退缩的!影儿都敢只身入虎穴,我怎会这么点小困难就却步?” 紫檀紫黛二人相视一笑,紫檀笑道:“事实上,您就算想要现在走,奴婢等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能将您送出去。” “得了!你们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影儿于我,可不仅是血脉相连,更是能生死相依。你们也知道,我的胎毒能解,也多亏了影儿跟随空无大师冒死出海寻来的。我又怎会弃她于虎穴而不顾?”司徒云芝怅惘地望着天际。 那时司徒云影出海的船遇上了大风浪,整条船都翻了,出海救人的船只只带回了三个幸存者。 就在一年后,大家都伤心欲绝地承认了司徒云影遇难时,司徒云影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岭南王府,当时可吓坏了岭南王府的一众丫鬟小厮。还是其中一个丫鬟壮着胆子上前试了试司徒云影的体温才确认了司徒云影不是鬼魂。 “芝小姐……”紫檀有些犹豫。 “好了,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们去准备准备,这就出发了吧!”司徒云芝摆摆手,直接翻身入了车内。 “是!”紫黛应了一声,拉着还在心软的紫檀转身就走。 等离马车远了,紫檀不顾紫黛拉着她的右手受了伤,用力甩开直言问道:“紫黛!芝小姐和主子的情意不是我等能质疑的!之前你拦着不让我把墨雨楼的机密告知芝小姐也就罢了!芝小姐可是我墨雨楼的半个主子!我等有责任有义务在极度危险的境遇下牺牲自己保全芝小姐!” “紫檀!别忘了是你任由芝小姐跟来的!我紫黛的眼里,主子从来只有一人!主子如今身陷囹圄,我等不能在其身侧效力已是大不敬!你给主子找了麻烦不说,还想让我等赔掉这条性命去保芝小姐安全撤离!你把在京都举步维艰的主子放在了哪里?”紫黛显然这些时日一直忍耐着,一朝爆发怨气十足。 紫檀忍了又忍,瞥了一眼远处的马车,低声怒吼道:“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传讯给了主子吗?主子可是说了全力保证芝小姐的安全?否则,你怎会这一路都隐忍着,到了如今觉得事态超乎预料了才发作?主子既然不阻止芝小姐参与此事,就是有心让芝小姐逐步成长,逐步接触墨雨楼!你倒好!居然答应芝小姐让她假扮主子成为诱饵!你居心何在!”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她不满!”紫黛转过身,不想再继续与紫檀争辩谁是谁非。 紫檀顿了顿,迈步站在了紫黛身侧,与她同望远方:“是为了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吧?” “那件事我也有怨言,当初同意芝小姐与我们一起任务时,我也有此私心。” “我就想看看,这位弱不禁风的病郡主娘娘,究竟哪里值得咱们主子为她付出那么多,却不计后果。” “可这段日子以来,你也发现了。她在改变!她在很努力地使自己变强!即使不能成为主子的助力,她也想有足够的资本保全自己,不让自己拖累主子。” “可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血腥的杀戮场面吗?她怕被人识破身份,躲在马车里吐得天昏地暗,之后更是病了几天的时间却坚持赶路。那时的我对她虽然面上恭敬,内心却十分不屑,我相信你也是如此。” “第二次时,她虽脸色惨白,可她已经敢于直面这些,其后更是几次想吐都被她憋忍了回去。” “今天是第三次,你看到了吗?她已经适应了!她还要求参与战斗!她的武功是主子亲自所教又怎会比咱们弱?但是我诓了她,说主子教她的都是花拳绣腿,她信了。可你又看到了吗?当我想以身挡箭时,她做了什么?她拉开了我,一剑劈开了极速而来的箭矢!” “难道芝小姐所努力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足以令你认可她吗?” 紫檀说完,侧身盯视着紫黛的侧颜,仿佛要看到紫黛的心里去。 紫黛不为所动地叹道:“紫檀,我不想与你争辩。你说的不错,芝小姐足够配得上我们墨雨楼的半个主子。可她去了京都若是出了什么事,难道又要主子拼命相救吗?主子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还是我们墨雨楼的大家的!” “紫黛,若是有一日,我、紫魅或者紫漓身陷险境,你可愿拼死相救?”紫檀也不气馁,她知道紫黛心结就在司徒云影出海遇险的那一次,她要做的也是解开这个结。 紫黛气怒驳斥:“那怎么能一样?” “可那本就一样!”紫檀笑看着紫黛,见紫黛被噎住说不出话,又道,“不若你我就瞧瞧,没了胎毒负累的芝小姐究竟能成长到哪一步?” “哼!”紫黛说不过紫檀,转身就走,继续去安排启程事宜。 紫檀依旧笑眼看着紫黛的背影。紫黛面冷心热,对除了司徒云影以外的人从来都是一副冷脸。可她自己不知道,她对着芝小姐时,也曾有冰山融化的时候。虽然气怒居多,但她能愿意给出表情的人真的很少,惹怒了她的人基本上都是她的剑下亡魂了。 天边的晚霞鲜红如血,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管道上,前后左右均有满面寒煞之气的高手护卫着。马车两侧两名被霞光照映的愈发娇俏的少女骑着马,眸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一行人缓缓向远方行去,仿佛走进了那如血的晚霞里。 第三十四章拜访护国公府 “下车!”云灏轩跳下他心爱的宝马,怒生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 玲儿怒瞪了一眼云灏轩的背影,见司徒云影出了车门就去扶司徒云影下车。 “郡主……”玲儿小声地唤了一声。 司徒云影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护国公府”四个大字很是陌生。 因为云太后的心结,她从未踏足过这个府门。就算后来她与云灏轩相识,云灏轩的祖母老护国公妇人几次相邀,她也从未去拜访过。 “还不快些!你还是那不懂规矩的稚儿吗?磨蹭什么!”云灏轩没听到脚步声跟上来,回头见司徒云影呆愣地站在护国公府门前,不由得催促。 司徒云影翻了个白眼,扶着玲儿的手迈进了府门,跟着云灏轩穿过曲折悠长的回廊来到一座名为寿安居的院落。 院落简朴至极,好似乡间的屋社一般,院子里开辟一方土地耕种。一位白发老太太身着素衣,在一群年轻侍婢的帮助下,正在播种洒子。 “祖母!”云灏轩人还没跨进院门就高声呼唤。 “诶!回来啦!”老太太一回头,就见云灏轩身后远远跟着缓步行来的司徒云影主仆三人,又轻声问快步跑至她身前的云灏轩,“这是哪家姑娘?你怎么不顾男女之防领回来了?” “是明华,奶奶。我说您请了她来,您可不能让我丢脸啊!”云灏轩低着头,也轻声对老太太说。 “你这孩子,愈发没规矩了!你的脸可早就被你自己丢光了!”老太太嗔怒地推开云灏轩,弯腰在木桶中随意地洗了洗手。 司徒云影透过大开的院门看见老护国公夫人时还有一瞬的惊愣,虽然从未来过护国公府,可在宫宴上还是能见到老护国公妇人的。那从来都是高贵端庄、光鲜亮丽的形象。老护国公夫人没站起身时她还以为是老护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不想一转身竟是老护国公夫人本人。 快速迈进院落,司徒云影告罪道:“明华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夫人莫怪!” 老护国公夫人此番模样明显是在休闲自乐,怎会邀客前来。虽然知道云灏轩定是在找借口堵她,可她没想到这厮竟真是带她来见老护国公夫人。 云灏轩在司徒云影开口的刹那就反应了过来,只能尴尬地扭头不语。 老护国公夫人笑睨了一眼云灏轩,那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你看吧,可不是我丢了你的脸,是人家自己猜出来的。 “明华郡主大驾光临,老身未能洗漱远迎,该是老身告罪才是。”老护国公夫人牵了司徒云影的手笑容和蔼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您也是一品的护国夫人,云芝可不敢劳您相迎,若不然有人又该说云芝没规矩了。”司徒云影顺势扶住老护国公夫人,转身之际瞪了云灏轩一眼。 “郡主出生皇家,这礼仪规矩自小便为人称赞,您若是没规矩,那我这混账孙儿更是该人人讨伐了。”老护国公夫人笑着带司徒云影进了会客厅。 “奶奶!您聊天就聊天,扯到我身上作甚?”云灏轩不满地嘟囔。 老护国公夫人闻言侧头怒瞪一眼云灏轩:“不满就出去溜溜!别在我老婆子眼前晃!” “可不是我要在您面前晃悠,是长公主表姨母让侄儿护着明华毫发无损地回到逸王府。”云灏轩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座位上,一点也不在意还有客人在场。 老护国公夫人眸光闪了闪,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自家孙儿,随后什么也没说,见侍婢们倒完茶水,便道了句:“都下去吧!不用侍候了!” 一众侍婢应声退下。 “玲儿、蕊月,你们也下去吧。”司徒云影见状也吩咐了一声。 玲儿犹豫地看了司徒云影一眼,最终还是和蕊月一起恭敬地退了下去。 等侍婢把门关上后,云灏轩眯了眯眼,撇嘴道:“奶奶,您不去换身衣服?” “臭小子!奶奶丢你脸了?”老护国公夫人嗔怒地瞪了云灏轩一眼,转身开门。 “把门带上!”云灏轩伸长了脖子对已经出了门的老护国公夫人唤道。 “知道了!”老护国公夫人关上了厅门,便带着侍婢们回了主卧更衣。 会客厅内,云灏轩一改方才纨绔子弟姿态,坐直了身子,伸出右臂,手掌上摊,眸光幽深不已:“过来!” 司徒云影瞥了云灏轩一眼,端过手边的茶碗,开始自顾自地喝茶,完全无视了云灏轩。 云灏轩见状猛然起身,大跨步来到司徒云影面前,一把夺过司徒云影手中的茶碗,往小几上重重一放。凝视着司徒云影的双眸中积聚了大风暴,仿佛能摄走人心。 “司徒云影,你就欺负我认定你了是吧?我从未奢求你能主动投进我的怀抱,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从来都是我坚定不移地追随着你的步伐。你什么时候才能转身,哪怕只是在原地等着我也好?”云灏轩捏住司徒云影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伪装之下的娇颜。 用力拨开云灏轩的手指,司徒云影心虚地别过头:“云灏轩,司徒云影必须死在七年前。” 答非所问的话双方都心知肚明,不七年前的旧案是否昭雪,司徒云影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字。 大焱朝历史上曾有一段女权时代,女帝司徒明歌乃当时的文宗帝司徒赫嫡长姐。因司徒赫生性懦弱,奸相当权,民不聊生。司徒明歌为保司徒氏江山,在司徒赫取得暗影阁同意后,成为大焱历史上第一位摄辅政公主。 与奸相一党明争暗斗多年后,奸相垮台,其余党羽皆被诛连。本该功成身退的司徒明歌却在奸相一党覆灭后,迷上了政权。 司徒明歌先是以皇帝软弱为由,上奏要求头衔改为摄政公主,用以威慑朝堂。后又在司徒赫驾崩后直接收揽大权,禁锢太子,登位称帝。彼时司徒明歌权倾朝野,百官无力反抗,只能顺从。 虽然女帝政治廉明,百姓也安居乐业,可文武百官毕竟都是堂堂男儿,再是钦佩女帝的政治手段,心底还是介怀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 最终连暗影阁都暗中联系了被禁足在东宫的太子司徒澈,谋划了一场政变后,司徒明歌被鸩杀在帝王宝座上,结束了她辉煌的一生。 第三十五章逼问 司徒云影推开云灏轩,起身直视着云灏轩的眼睛:“不管司徒氏内部如何争斗,我都不会允许皇爷爷倾尽了半生心血的江山毁在我手里。” “所以你就如此不计后果地服毒?”云灏轩阴寒着声音低吼。 “是!”司徒云影别开脸,不想让自己看到云灏轩痛苦的表情。 云灏轩用力抓住司徒云影的肩膀,摇晃着她的身子,迫使她看向自己:“那你考虑到我的感受了吗?” “仲诚,你该知道我们之间,障碍极多,为何这么多年你还不放下?”司徒云影无奈地抓住云灏轩的臂膀,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哥大嫂再相敬如冰,也是多年夫妻,我就算有心拆散他们,也要考虑一下大哥的感受。睿王逝世多年,他在九泉之下必能见到我如今的作为。至于如今的隆安帝,你会在乎他的阻拦?司徒云影!不是不可能!是你心不愿,对否?”云灏轩眯眼质问。 隆安帝为了拉拢云太后,将支持自己登位的燕北王司徒嘉的女儿司徒璇叶封为萱华郡主,赐婚给了云灏轩的哥哥护国公云灏铭。 云氏再是势大,也不可能一门娶两位皇家郡主。 且当年睿王看出了云灏轩对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后,就百般嫌弃云灏轩,甚至几次不顾形象地在云灏轩跟着穆辰羽上门找司徒云影玩儿时将之拦在门外。若不是睿王临时被派去江都治理凌江水患,恐怕云灏轩会被收拾一顿。 司徒云影一时语塞,只能垂眸不语。 “我哪里比不过萧楚斌?!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还忘不了他!”云灏轩一圈打在小几上,小几应声断裂,放在其上的茶碗也随之衰落,茶水翻了一地。 萧楚斌乃昔日萧贵妃侄孙,司徒云影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萧贵妃的宫里。 那天萧贵妃寿辰,司徒云影被母亲睿王妃强拉着去给萧贵妃拜寿。她虽然不喜萧贵妃,但还是不得不感叹萧贵妃是个养花能手。 除了梅园,萧贵妃还有一个美丽堪比御花园的小花园。萧贵妃就把她的小型寿宴摆在了小花园。 司徒云影与睿王妃柳氏刚到时,已有一位十五六岁的俊美的少年立于百花丛中垂眸吹着碧色长箫。人与花相辉映,好似跌落凡尘的谪仙般引人瞩目。 司徒云影从未见过这般出尘的人,自然秉承己心,将少年纳入了自己的阵营。甚至多次邀请少年加入三人小队,为司徒云芝搜刮京都及附近城镇的“奇珍异宝”。 萧楚斌几次实在推却不下,只能应邀前往。 只是,萧楚斌的加入却令另两位少年十分介怀。 穆辰羽还好,他和萧楚斌性格有些相似,他不过是介意萧楚斌出身萧氏,是萧贵妃的侄孙。 而云灏轩就不同了,他喜欢的小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别人,那个人长相阴柔,跟个女人似的,看把小丫头勾得,估计连魂儿都没了!所以那段时间云灏轩几次三番地找萧楚斌的麻烦,奈何人家总是一副看幼稚小孩儿模样地看着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的仇视。 “仲诚……”司徒云影皱眉,怎么扯到萧楚斌身上了? “若不是那时我诓你,我与你有了肌肤之亲,日后你就只能嫁我一人。否则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甚至司徒云芝,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把我放在心里,整天围着萧楚斌转?”云灏轩恶狠狠地盯着司徒云影,一副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司徒云影十分无奈,她是那么好诓骗的吗?就算幼时无知,但以她那时的个性,不喜欢的话,绝对会哭闹着找她最厉害的皇爷爷做主。 “仲诚,你非要一直纠结在此吗?”司徒云影出言反问。 “你在逃避!”云灏轩步步紧逼。 “云二爷、郡主,国公夫人来了。”门外传来蕊月的声音。 “滚!”云灏轩对着门的方向吼了一句。 “云二爷!郡主身子虚,经不得劳累,见完国公夫人郡主便该回岭南王府(逸王府的匾额已换成岭南王府)了。”蕊月自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想到云灏轩的性子,担忧自家郡主吃亏。 司徒云影推开云灏轩,换了一处座位坐下,她如今这副身子还真是娇弱得狠,她实在没精力再应付云灏轩的逼问。 “云灏轩!司徒云影什么性格你不了解吗?”说完这句司徒云影便不再说话,云灏轩性子极犟,若再不妥协,还不知他今日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儿来。 云灏轩听出了司徒云影话中的钱意思,眸光晶亮晶亮的,仿佛黑夜中闪烁的星子。 “影儿……” “司徒璇叶请见明华郡主!”门外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云灏轩的话语。 “萱华?”老国公夫人的声音随其后响起。 “祖母!孙媳闻得明华郡主来府拜访,特来招待一番。”司徒璇叶对老国公夫人见了一礼便解释来意。 司徒云影此时已打开门,见到一位年轻妇人装扮的女子立于堂前,双手搀扶着老妇人,其黛眉如远山,一双剪水秋眸顾盼生辉。 这萱华郡主也是一个美人胚子!护国公云灏铭的定力真让人佩服,竟能将之晾在府中多年。 “明华见过萱华姐姐!”司徒璇叶年长她五六岁,如今也不是昭明帝时期,初次见面她自然不可托大。 “呦!您是一品封号郡主,妾身可不敢承了您的礼!”司徒璇叶连忙侧过身子,只受了司徒云影的半礼。 “长姐面前不谈虚名。”司徒云影乖巧地回道。 “祖母您看,难怪当年百姓都传明华郡主虽然身子不好,可皇家礼节礼仪堪称典范。今日见了明华妹妹,虽说离京多年,可这礼啊,当真让人挑不出错来。”司徒璇叶抱着老国公夫人的胳膊赞赏道。 “姐姐谬赞了。”司徒云影笑语晏晏地回道。 这司徒璇叶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也不知她为何没把心思放在云灏铭身上。若她有意抓住云灏铭人和心,只怕云灏铭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对她。 第三十六章司徒璇叶 “站在门口不累吗?都进去坐着说话!”云灏轩瞥见司徒云影苍白的面色,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这混小子!”老国公夫人怒骂一句,她可没漏看云灏轩的眼神。心疼人家不说出来,叫人家怎么感受到心意? “二弟也是为您好,您可是又在院子里忙活了?都与您说了多少遍了,那些活有丫鬟婆子做就好。”司徒璇叶边扶着老国公夫人进屋,便碎碎念叨着。 “知道了知道了!才忙了一会儿?老婆子再不动动骨头都僵了!”老国公夫人无奈地应声解释。 也不知这司徒璇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司徒云影能看得出来,司徒璇叶和老国公夫人感情是真的很好,并不像做戏。可依据云灏铭的作态该是对这个媳妇不喜,而司徒璇叶又似乎是真心关怀老国公夫人。 若是司徒璇叶想采取迂回战术从长辈入手赢得云灏铭的心,那也基本是白费力气。因为老国公夫人对云氏兄弟二人是完完全全的放养,根本不会干预二人。 众人相继进了会客厅,一种丫鬟重新换了茶盏。众人都默契地无视了坏掉的茶几和摔碎了的杯子,即便心中猜测万分,也不可能当着面直问人家私事。 “郡主此番奉旨进京成婚,嫁期定否?岭南王夫妇何时抵达京都?我等也好递上拜帖叨扰一番。”萱华郡主入座后开始尽主人之责询问。 司徒璇叶问的突然,司徒云影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司徒璇叶是替谁问的。 眨眼的功夫司徒云影已是神思百转,满脸羞意地避言道:“堂姐便唤我云芝吧。藩王无召不得进京,父王母妃进京恐要等到一个月后的国祭。” “那我便托大唤妹妹云芝了。如此说来,婚期尚远。六日后便是我生辰,想邀妹妹前来一聚,妹妹可愿赏光?”司徒璇叶眸光不明地看着司徒云影,脸上期待之色又是那样真诚。 司徒云影垂眸沉思着司徒璇叶意欲何为,不管司徒璇叶目的为何,她嘴上还是应答道:“既是堂姐生辰,小妹岂有不来恭贺之礼?” 在她墨雨楼的资料里,司徒璇叶此人几乎就是牺牲在燕北王和隆安帝利益来往中的棋子。 司徒璇叶乃燕北王嫡长女,为已逝的先燕北王妃所生。现任燕北王妃是个狠辣的妇人,这司徒璇叶能在其手下安然存活,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 “那我就静候云芝妹妹了!”司徒璇叶轻笑着,又转头看向老护国公夫人,“祖母可还有何人要宴请的,今日一并告诉孙媳吧。” “京都也就那么几家长往来的,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老护国公夫人摆摆手,人老了,不想再操心那些个小事,能放手不管的她几乎全都交给萱华这个孙媳了。 “那就孙媳安排了。”司徒璇叶笑着应声。 司徒云影见云灏轩也未多做言语,显然也是对这个大嫂不抵触。看来,她的墨雨楼情报收集方面还是有待加强,不求超过专攻情报的凌云阁,最起码情报质量不能落下。 “时辰不早了,老夫人,萱华姐姐,云二爷,明华告辞了。”司徒云影起身告辞,她需要回去好好查一查这司徒璇叶。 “这么快?今晨早起摘了些许桃花,听闻妹妹甚爱桃花糕,厨房正在做,妹妹再坐会儿吧。你我姐妹初见,多聊聊才好。”司徒璇叶连忙起身上前扶住司徒云影,令其坐好。 老国公夫人嗔骂道:“老大媳妇儿,你轻着点儿!明华可是经不得你那番动作!郡主可觉着不适?” 司徒璇叶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见着妹妹倍感亲切,就把这事儿忘了!” 司徒云影眸光微闪,暗自打量了一番司徒璇叶,转而先对老国公夫人说道:“让老夫人担忧了,明华如今身子将养得不错,并无大碍。” 又对司徒璇叶道:“桃花性寒,云芝食不得桃花糕,姐姐可莫要听信传闻。” “是啊,老身也未听过明华喜欢什么桃花糕,老大媳妇儿,这是谁跟你说的?”老国公夫人也是一脸雾水,这几家的孙辈她可是都知晓得。 司徒璇叶无奈地笑道:“祖母您快别刨根问底了!是孙媳今早桃花摘多了,想邀了妹妹一同分享点儿,不想妹妹竟食不得桃花。唉,孙媳可算知道不能贪多,这满树桃花鲜嫩多汁的,孙媳恨不得全摘了,如今又舍不得扔,真让人头疼!” 众人皆知司徒璇叶这话不过是活跃气氛的笑言,都十分配合地笑了起来。 老国公夫人抚着心口笑嗔:“你这贪鬼!” 侍候在老国公夫人身后的小丫鬟立即上前帮其顺气,便是云灏轩也轻勾了薄唇。司徒云影边笑着边凝神深思,就司徒璇叶的这性子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若非是真心讨老国公夫人欢心,那这司徒璇叶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蕊月和玲儿也上前侍候司徒云影,以防其笑岔了气。 蕊月见机轻言道:“郡主,您该回去歇息了。” 蕊月的声音虽小,除了老国公夫人上了年纪听不大清楚,该听到的还是都听到了。 司徒璇叶连忙抱歉道:“我可真该打,又犯浑了!妹妹昨日才进京,这舟车劳顿的,只怕还没休息好吧!若是身子实在受不得,便在护国公府住下吧!我命人去给妹妹收拾客房。” 云灏轩闻言,眼底满是喜色,恨不得立马出声替司徒云影答应。可他动了动嘴,最终逼自己咽下了差点冲破喉咙的“甚好”二字。 “这可使不得!”司徒云影皱眉,她是越来越猜不透这司徒璇叶了。 再看看满脸期待她答应的云灏轩,司徒云影简直无力了。云灏轩定然知道这司徒璇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否则不会这般轻松模样!要知道这厮在隆安帝面前可是扮演一个叛逆的纨绔子弟!若这司徒璇叶真是属于隆安帝一派,那云灏轩不可能不知道! 第三十七章路谈旧案 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三人,司徒云影在玲儿和蕊月的搀扶下起身,柔声笑道:“这回云芝可真要回去了!这两个丫头可是母妃派来管制云芝的。若是再不听话,只怕云芝要被告黑状了。” “怪道郡主身边的丫头如此嚣张,原来有人撑腰!”云灏轩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便脸色阴沉地先行离开了会客厅。 留下的三人对云灏轩阴晴不定的性子均是尴尬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互相告罪一番后,司徒云影带着玲儿和蕊月告辞离去。 一路上云灏轩都规规矩矩地在前头引路,直到快到岭南王府时,司徒云影的耳边传来了云灏轩的声音:“那人名唤葛启,千刹阁七十二地煞之一,也是当年凌江案的参与者之一。” “据他所言,当年千刹阁接了燕王司徒炎的单子,暗杀睿王。其后不久千刹阁神秘阁主现身,并亲自参与制定暗杀睿王计划。但是,他并未见过千刹阁阁主真容。只知晓其阁主身份的象征便是一枚白玉鹰头戒。” “找到鹰戒不难,凌云阁眼线遍布天下,只要它存在我必会将它找出来。麻烦的是,如何向世人揭穿司徒安就是鹰戒的主人。” 云灏轩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司徒云影的耳边,司徒云影有些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若是说了云灏轩必会不喜,可她现如今能给他最好的回报就是全力以赴圆满完成她的复仇任务,不辜负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知道你会不高兴,可还是要说一句,多谢!”司徒云影轻声传音。 “知道还说?你给我什么补偿?”云灏轩又恢复了调笑的语气,一点儿也听不出这声音与之前是同一人所发。 “柳院士年前拜访黄山居士遇刺,千刹阁所为?”这件事她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确实是千刹阁的人行刺,如此相问不过是转移话题。 “是的!当时我凌云阁分舵主徐友生接到消息及时赶到,从那些人的武功套路看均是千刹阁。你是想从柳院士遇刺一事入手调查,揭穿司徒安的阴谋?”说到正事儿云灏轩不愿司徒云影小瞧了自己,自然是尽显其能。 “闵阳知县杜之胜、康城知府严秋生、燕洲巡抚柯宝明,这三人的死因你可查过?”司徒云影沉声问道。 “杜之胜,其小妾周氏原是杜之胜通房,杜之胜成亲后与夫人鹣鲽情深。周氏不满杜之胜对其百般忽视,一怒之下投毒毒杀杜之胜夫妇一家三十三口,最后自尽于厅堂。此案已有五年之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连京都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严秋生,据其妻所言,严秋生半夜起来上净房,途径荷花池失足掉入其中被水草缠住。当时丫鬟小厮都已睡意朦胧,未能及时听见呼救,致其溺死荷花池。为了此事,严夫人发卖了过半的丫鬟小厮。这是三年前旧事,严夫人娘家是京都许氏,似乎与如今深获帝宠的许贤妃同出一族。” “至于柯宝明,年前燕北雪灾,柯大人赈灾途中突遇雪崩,葬身燕北。为安抚其家人,隆安帝还将之追封为忠勇侯,可世袭三代。” “这三人,与凌江案有关联?” 云灏轩皱眉将官方公布的死亡原因说了一遍,这三人与京都并无多大联系,他也并未对这三人投去注意力。 “有何关联暂且不谈,首先分析一下其中疑点。周氏本是杜府家生子,从女子的通病来看,便是再善妒,其针对的对象也该是杜夫人。仅是不满失宠便杀了主人家满门,信服力太差!” “再说严秋生,主人半夜起身去净房,必会有丫鬟小厮陪侍。丫鬟小厮基本都是府中训练好了才会近身服侍,缘何会如此懈怠?” “说到三年前雪灾一事,我的直觉,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因为这三人,看似毫无关联,却有一点共通。” 司徒云影垂了眼睑,令人无法窥视其内情绪。面容极为平静,只是膝上规矩摆放的衣袖却蠕动出了褶皱。 “这三人……”云灏轩浓浓的剑眉皱的更紧了,实在是因为这三个地方官行事太过低调,凌云阁资料里记录了他们的生平和死因,但他想不出他们还有哪里引人注意。 “他们都是二十年前聚贤堂建成初期招揽的贤才,后来聚贤堂莫名走火,人员资料被损毁大半。三人都非赫赫之辈,且多年来一直未有人特意将资料补全,因此如今大多数后来者都不知这三人与聚贤堂的关联。”司徒云影抚平褶皱的衣袖,不动声色地解释。 “也就是说,这三人都是死于阴谋?”云灏轩拧起了浓眉。 理平了衣角,司徒云影靠在大迎枕上,神情疲惫地叹道:“不论阴谋阳谋,总之,他们的死因不简单。恐怕这背后,另有玄机啊!或许,还与七年前凌江水坝轰塌案有关。” 云灏轩眸底闪过一丝厉芒,传至司徒云影耳边的声音里甚至掩藏不住阴冷:“也或许,这三人是聚贤堂内隐藏着的内鬼!凌江水坝的设计图纸是睿王殿下联合聚贤堂众英才之能,其设计连先帝都赞之至极。若非有内鬼破坏,凌江水坝怎会在建成当夜晚就崩塌,直接导致尽十万庆功夜醉的军民罹难!” “不错!我的猜测也是如此。这三人唯有杜之胜是当年参与图纸设计之人,其他两人必是杜之胜的内应。”司徒云影满身寒凉气息,仿佛能冰封千里。 七年前,睿王奉旨治理江都水患,联合聚贤堂英才先是亲临灾区考察地形,又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设计凌江水坝。开工之前曾三百里加急将图纸送至京都给昭明帝过目,昭明帝看后无误水坝才开始动工。 所以凌江旧案的图纸必是准确无误,那么问题必然是出在实施者和监管者身上。 “如此说来,当年聚贤堂失火一事恐怕也有内情了。”睿王心思细腻,聚贤堂在他的管理下越来越鼎盛,怎会莫名其妙地走水?想必睿王自己也知道找不出疑点才是最可怕的。 第三十八章险情 “郡主,到了!”玲儿疑惑地看着车帘,马车已经停下有一会儿了,她家郡主还未有动静。玲儿又侧头看了看马车另一侧已然下马的云灏轩,其面上神色复杂至极,时而冷厉,时而心疼,时而懊恼,时而赞赏。 司徒云影揉了揉被掐痛的手心,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便出了马车。 “多谢二表哥相送。”司徒云影规规矩矩地道谢。 “六日后若是身体不适,不必赴宴。”云灏轩眸光深深地看了司徒云影一眼翻身上马。 司徒云影眼底暗光一闪,抬眼正要询问清楚,却见那人已然打马离开。 “郡主……”玲儿不明所以地唤了一声。 “无事,回府。”司徒云影揉按着酸痛的额角转身进了府门。不管有无危险,六日后她都必须去确认一件事。 “郡主!您可算回来了!老奴亲自做了午膳……做了不少您爱吃的,您可要多吃些……”张青听闻小厮报告司徒云影回来就匆匆赶了出来,见司徒云影仅是脸色苍白了些,便絮絮叨叨起来。 “青姨,您身体不便,这些麻烦厨房去做便可。”司徒云影扶着张青缓步前行,见其气喘不已,又暗中运气为其调理气血。 张青气血顺了,见司徒云影脸色是真的苍白,不像易容所致,十分担忧地悄声问道:“郡主,可是在宫里吃到了不干净的?” 司徒云影抿了抿唇,张青是她娘亲唯一一个还在世的贴身侍婢,还曾有恩于她的娘亲。此番请她回京已然不孝,她不能再让张青为她操心了。 “不过是天气尚寒冻着了,您不必担心。”司徒云影笑着挽住张青的手臂又道,“不是说您亲自下厨了吗?影儿可是许久都未尝到您的手艺呢,今儿个运气不错,可算能一饱口福了。” “小馋猫!还是这么嘴馋!”张青笑骂着和司徒云影一起回了芝兰苑。 ………… 一处未知的山巅,两名浑身浴血的女子踉跄着奔逃而来。 “芝小姐!没路了!”圆脸的紫衣少女搀扶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衣少女,十分无奈地看着前方。 白衣少女推开圆脸少女的手臂,独自走到崖边。 猎猎的山风呼呼作响,似乎能将人吹走一般。 司徒云芝拍了拍被冷冽的罡风吹痛的脸颊,问道:“紫檀,可是到了润山?” 紫檀环顾了一下四周,肯定地答道:“是的,离京都不远了。” “润山……那此处该是落鹰崖,我记得影儿给我的那本《九州图治》中有此处的详解,好像说,落鹰崖下有一处湖泊。”司徒云影望着崖边的层层云雾拧眉深思。 “有湖泊?您确定吗?”紫檀眼睛亮了亮,若真有湖泊,她有办法暂时躲过这一轮的追杀了。 “不确定!我可是头一回出门!”司徒云芝边说边投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下去。 “京都这边紫黛姐姐熟悉,要是紫黛姐姐在就好了。”紫檀无奈地叹道。 “快!她们在那里!追!”远处传来追杀者头领的声音。 “芝小姐!对不起了!”紫檀五指成爪袭向了司徒云芝的肩头。 等到追杀者赶到时,崖边已没了人影。 “头!她们跳下去了?”一名黑衣人疑惑地问道。 领头人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处望了一眼,又打了一个手势,其身后的黑衣人皆迅速地悄声散开,四处搜寻起来。 良久,四处搜寻的人汇集了过来。 “头!树林里没人!”先前的黑衣人向领头人轻声汇报。 领头人眯着眼走到崖边,黑衣人也跟了上来。 崖边云雾飘渺,令人难以看清崖下境况。 “头!你看那儿!”料峭的崖壁上,一根纤细的小树斜伸着生长,黑衣人眼尖地瞥见了枝头勾挂着的一条碎裂布条。 “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领头人冷声下令。 “是!”黑衣人迅速分成几个小队下山,其中一队甚至拿了绳索从崖壁上下去。 三月的春风带来了一片新绿,润山丛林却被浓厚的血腥之气沾染。血液浸透了泥土,大片大片的黑红之色触目惊心。 “尸体都处理好了?”冰寒如寒冬腊月的气息弥漫开来。 站在紫衣女子身后的蒙面黑袍人躬立的身躯一抖,恭敬地答道:“是!” “走!”话音未落,紫衣女子向山顶飞奔而去。 “这个大冰块!冻死我了!”紫衣女子先前站立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位眉目妖艳的紫衣女子,还十分夸张地搓了搓臂膀。 “紫魅!还不快跟上!等着挨骂吗?”一道紫影迅速掠过,也朝着山顶飞去。 叫紫魅的妖艳女子跺跺脚,嘟着红唇不满地嗔道:“赶了几天几夜,就不能让人家歇歇脚?” 虽是如此抱怨,紫魅还是听话地跟了上去。 润山山巅,一行人陆续而至。 “紫黛,我们是不是晚了一步?”紫衣女子衣带翩跹地飘落在眉目冷俏的少女身侧。 “不晚!紫漓姐,麻烦你把那根铁链拉上来。”紫黛指了指不远处树身上系着铁链的粗树。 “没问题!”紫漓应了一声,便上前抓着铁链往上扯。扯了几下便又唤了几人上前帮忙。 紫黛站在崖边往下扫视了几周,拿出一只仅有成年人食指长的小短笛吹奏起来。 清脆的笛声似莺啼一般美妙动听,众人却无心欣赏,都在紧张地等待着。 没等多久,众人便听到崖下也传来了婉转的啼鸣,隐隐绰绰不真切,闻声者却激动地差点落泪。 悬崖峭壁上,凸起的石块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抓握着,其下两条人影紧贴着崖壁。 “紫檀,不用抓着我了!松手吧!我脚下有支撑点。”司徒云芝见紫檀体力透支,再次无奈地劝道。 紫檀不应答反而说道:“芝小姐,按照奴婢方才教您的再吹一边!紫黛姐姐已经来了,她需要确定咱们的位置。” 司徒云芝知道紫檀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听她话的,只能无奈地用没被紫檀抓着的手捏着小笛子细心吹奏起来。 第三十九章问话 紫黛竖耳侧听,终于确定了二人在距离挂着布条十米远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下。 “在那里!”紫黛指了一个方向,见紫漓还未将铁锁拉上来,便甩出一条紫色长绫系在了紫魅腰间。 “臭丫头!你能不能说一声再让我下去!”紫魅一不留神被紫黛甩下了悬崖,恼怒地大吼一声。 “再废话就呆在下面!”紫黛迎立在崖边,单手拉着长绫,冷冷地看着紫魅下落的身影。 紫魅虽然看似无所事事,其实她也十分担忧紫檀和司徒云芝,虽然嘴上不满,却在下来的第一时间就仔细寻人。 “紫魅姐姐!”紫檀听到紫魅的吼声气力便回了些许,听到紫魅接近的动静时费力唤了一声。 紫魅也看到了贴着岩壁悬挂的两人,单手拉住长绫,在岩壁上弹跃两下顺势抱住了司徒云芝的腰间。 紫黛被惯力拉得差点跌入悬崖,幸而及时刹住了脚步。 紫檀却没那么好运,见司徒云芝安全后,她一个泄力,手没抓紧,整个人随着脚下踩着的小石头一起滚落了下去。 “紫檀!”几声惊恐的呼唤穿透了云雾,回响在群山之间。 ………… “不要!”司徒云影惊坐而起,脸色惨白如纸显得十分憔悴。 “郡主!可是做噩梦了?”张青向来浅眠,听到司徒云影的惊叫连衣服也不披就跑进了内室。 “青姨?怎么是您值夜?玲儿和蕊月呢?”司徒云影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平复了心跳后才发现张青一身中衣就跑进来了。 张青爱怜地替司徒云影擦去额角的汗水,老实交代道:“老身不放心您,就自作主张把蕊月赶了出去,您可不要怪那个丫头。” 司徒云影无奈地往里让了让,拍拍身侧道:“您身子不好,快上来!别冻着!” “一把老骨头了,不怕寒,您可不小了,不能再赖着老身陪您睡觉了!”张青将司徒云影按进被窝里,为其掖了掖被角。怕司徒云影担心,又出了内室把衣物穿好。 司徒云影看得出来张青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才会睡不着来给她守夜的,可是她真的不想张青再为她操劳太多。 “小主子……”张青不知何时又在床沿坐下,出声打断了司徒云影的装睡。 司徒云影无奈地睁眼起身,撒娇抱住张青赖声道:“影儿做噩梦了!梦见了父王母妃浑身是血地逼近我,问我为何不快些为他们报仇。青姨,影儿时间紧迫,有些事无法与您明说,您谅解好吗?” 张青闻言眼眶湿润了起来,司徒云影不想说那她就不问,她只要司徒云影平平安安就好。 “在宫里可有被为难?怎又跑到护国公府去了?”张青换了个话题,从司徒云影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一直提着,生怕隆安帝弄出幺蛾子把司徒云影扣在宫里。 “有佑之表哥和敏娴姑姑相助,影儿怎会被为难?此次进宫怕被隆安帝认出,影儿可是连他面都没见,仅是跟在姑姑后面规规矩矩地给几位贵人请了安。”司徒云影说了个大概就住了嘴,那些惊险已过,没必要多一个人忧心。 “穆世子和长公主殿下都……”话没说完,有些事言尽于此。 “佑之表哥您是知道的,芝儿和我,他仅是一个背影就能区分。至于姑姑,大概也有所猜测了。”司徒云影靠在张青的肩头,微垂着双眸。 “老身一介愚妇,帮不了郡主。世子心有七窍,郡主若有何事可与其商量,切莫逞强独自承担……”张青知道自己的能力,司徒云影此次回京愿意带她一起,不过是怕她会受到波及。 睿王妃柳子萱怀司徒云影时前往相国寺烧香还愿遇袭,危机时刻张青挺身代柳子萱受了一剑,伤及心肺落下了痨疾。 昭明帝感念张青忠义护主,钦赐七品丹心夫人,免除了张青一家的奴籍。 张青服侍柳子萱多年,不舍离开旧主。脱离奴籍后,即便身体不便,也还帮着看守睿王府在明泽城郊外的山庄别院,其妹张碧更是一直服侍在柳子萱身侧未曾离开。 隆安帝一直怀疑司徒云影尚存于世,若是想逼出司徒云影,除了云太后,也就张青最好拿捏。 司徒云影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她所爱的每个人的安全,也因此才会一回来就跑去与张青相认,把张青带在身边保护。 “您就放心吧!影儿可不是当年那莽撞的小童了,知道如何做。”司徒云影无奈应声,又劝道,“天晚了,您快回房睡吧,影儿现在可不需要人时时刻刻守在床边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身这就走!您也快歇着吧!”张青无奈起身,她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徒云影静静望着张青佝偻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内室,待得听到外屋传来关门声,突然冷声唤道:“迟昷!” 一道漆黑的影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室内,恭敬地静立在内室中间。 “墨雨楼楼主车架可是明日抵达京都?”司徒云影揉按着跳动的眼角,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半个时辰前传来消息,千刹阁领主唐游海亲自带其余四位堂主围剿楼主车架,紫黛及紫魅、紫漓率队垫后,紫檀护送云芝郡主先行离开,如今下落不明。”迟昷毫无起伏的声音却砸得司徒云影脑仁痛得直抽。 “迟昷,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司徒云影突然出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迟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才答道:“自郡主五岁生辰时,属下便受命前来保护郡主,待郡主及笄便有十年之久。” “墨雨楼若有一日与暗影阁为敌,那迟昷你选择站在哪方?”自从她知道迟昷的存在以来就一直未曾问迟昷的身份,她一直以为迟昷只是她的皇爷爷派来保护她的普通暗卫,直到从云太后那里才得知迟昷竟出身暗影阁!她也一直以为暗影阁只是一个神秘的江湖势力,没想到竟与皇室挂钩。 第四十章 “若真有那一日,还请郡主允许迟昷自刎!”迟昷垂眸低语。 即使隔着屏风看不清迟昷的表情,司徒云影却知道迟昷是认真的,此言必会付出实践。 两相静默片刻,司徒云影终于开口道:“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你且与我说实话,芝儿她们,如何了?” 迟昷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道:“紫黛等人中了唐游海的埋伏,死伤惨重。属下已替您通知金长老带人前去支援。” 司徒云影眼眸微眯,厉声斥道:“你该及时唤醒我的!” “郡主……”迟昷低垂了视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的使命只是保护司徒云影,司徒云影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宜前往救人。 司徒云影一个翻身,迅速穿戴整齐。 “咕咕……”一只雪白的信鸽落于弦窗之上。 迟昷低垂的双眸微闪,他知道,又有消息来了。 司徒云影闪身至窗前,纤白的素手抓着信鸽,竟与之融为一体。 将信鸽放飞后打开信条,熟悉又凌乱的四个字刺痛了司徒云影的双眼。 紫檀命危 单手一握毁掉信条,司徒云影翻找出一件黑斗篷迅速披上。 “郡主不可……”迟昷就知道司徒云影会如此,不甘地想劝阻。 “紫檀伤重,我必须去看看!”司徒云影手脚不停地说道。 “郡主的身体不宜操劳!”守护了司徒云影这么多年,他怎会不知司徒云影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迟昷!你逾矩了!”司徒云影冷冷地回头逼视着迟昷。 迟昷闭了闭眸,嘴唇蠕动两下,跪地道:“属下知错,甘愿认罚。但求郡主以大局为重!隆安帝已在王府周边布下重重暗探,郡主离府必会留下痕迹。” 司徒云影身形一顿。的确,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声息地跳离一群训练有素的侦查暗探,更何况她自认自己的武功还没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迟昷见司徒云影听进了自己的劝告,不由得放下心来。他了解司徒云影,知道复仇在司徒云影心中的重要性。 “传讯芝儿,明日巳时渟脚小筑。”司徒云影思索了片刻,想出一条完美计策。 “是!……”迟昷应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心想问,又怕司徒云影嫌他,只能闭口退下传讯。 ………… 光线有些昏暗的石洞内,紫色衣衫的少女毫无声息地躺在石床上,其衣着脏破、血迹斑斑,惨白的脸色更为其增添了几分羸弱。 石床边坐着一名同样紫色衣裙的少女,只是少女面容冷肃,满是寒霜。 “芝小姐,这个山洞隐蔽性极好,轻易不会被发现的,赶了一夜的路,您去休息会儿吧!”洞外传来的声音令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的少女侧了侧目。 “紫魅,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巳时之前必须赶到渟脚小筑!”另一道声音渐渐变大,紫黛知道司徒云芝进来了,起身后便静立床边,盯着躺在石床上毫无声息的紫檀不发一言。 脚步声越来越近,紫黛依旧没有问候之意,整个人愈发冰冷起来。 路过紫黛时,司徒云芝顿了顿脚,视线也聚焦在紫檀身上,开口道:“一句抱歉太轻,对不起紫檀为我所付出的一切。我司徒云芝也不是个不知恩的,不管紫檀能否度过这一劫,她都是我司徒云芝的亲妹妹!” 司徒云芝这话令紫黛眸光动了动,深深地审视了司徒云芝许久,才开口道:“主子继承了空无大师衣钵,医术超绝,紫檀必会无忧。你,勿需多想。” 紫黛说完便转身出了山洞,她知道错不在司徒云芝。她自己也有错,不该让司徒云芝假扮花弄影的。 司徒云芝回头看了一眼紫黛离去的背影,也跟了进来的紫魅笑道:“芝小姐,紫黛向来冰冷对人,连我也不例外。可她心地好着呢!你看平日里她对紫檀那样不屑,可紫檀出了事她嘴上不说,心里难过着呢!您不要介意啊!” “嗯!”司徒云芝看着紫檀苍白的容颜,恼恨自己的对敌经验不足,害得紫檀要拼死相护。 紫魅最擅长观测人心,看出了司徒云芝的心思,不由劝道:“芝小姐,您勿需自责,属下们的命都是主子救的,您与主子是至亲姐妹,又是皇家郡主,属下们拼死守护您平安是应该的!” “空无大师常说生命无贵贱,众生皆平等。你们姐妹四人自小便跟随在影儿身边,不该轻贱自己才是。”司徒云芝知道紫魅是在宽慰自己,她能从紫魅看向紫檀的眼神中看出伤心之色。 紫魅扯嘴笑了笑,道:“芝小姐说的是。紫檀,你听到了吗?可不要放弃啊!一定要醒来!” 紫魅一直为紫檀的重伤自责,若不是她那散漫的性子,兴许还能早一些赶到崖边,那样紫檀也就不会伤成这样。是她太过自负,以为千刹阁的暗杀队不堪一击。 “紫魅!紫漓!”紫黛冰冷的声音传进洞内。 “在!”紫魅听到紫黛的唤声便一个闪身出了山洞。 “紫檀重伤不宜再动,你二人在此守护紫檀。若被千刹阁的人发现,切记不可恋战!尽全力保住紫檀!”紫黛冷冷的声音连透射进来的初阳也温暖不了,为这本就草木茂盛的山间更增添了一分凉意。 “是!”二人郑重地应声。虽然私下里其他三人都不满紫黛冷冷的性格,但对紫黛这个领头人还是十分信服的。 “芝小姐,”紫黛看向二人身后跟出来的司徒云芝,又透过叶片缝隙看向天际,道:“已经辰时了!还请芝小姐与属下一同赶往渟脚小筑,主子这会儿应该也在路上了。” “走吧!”司徒云芝没再多言,率先沿着去往渟脚小筑的方向掠去。 渟脚小筑,京都郊外一处连接了玉湖城的湖泊。因景色优美,有好事者在湖上搭了一座木质长亭,取名“渟脚小筑”。每到荷花盛开之际,便称得整座湖泊仿佛江南水乡般飘渺如画。 第四十一章公主之邀 三月的清晨寒气未退,阴阴的天色也令人不免心生压抑。 烟雾渺渺的湖面却仿若人间仙境,引人入胜。 寂静的小路上传来步伐整齐的踢踏声,“哒哒”的马蹄音都湮没无闻。 “停!”刚毅的男中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身着墨色铠甲的将领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马车前,恭敬地抱拳道:“郡主,渟脚小筑到了!” 马车两侧站着的两名粉袄少女呵呵气,一人撩起厚厚的车帘,一人拿了热乎乎的汤婆子捂了捂手伸进车内。 纤白细腻的玉手接过汤婆子,又顺手搭在了小丫鬟的手上,在其搀扶下了马车。 “郡主,”扶着司徒云影的玲儿惊叹出声,“这便是您说的渟脚小筑吗?可真美!” “是啊!”烟波浩渺的渟湖湖面上,长亭仿若游龙一般藏匿在尚未散去的烟雾中,令人不由生畏止步,生恐惊扰神龙惹下滔天祸事。 “郡主,咱们过去吗?”玲儿眉头微皱,不知为何汗毛倒竖,她总感觉这美景背后,藏着可怖的危机。 司徒云影意外地扫了一眼玲儿,这孩子难道察觉了什么? “嗯。”现在不是思考别的的时候,司徒云影目光转向埋没在水雾中的小楼阁,神色莫名。 “郡主,如今都巳时一刻了,栢华公主怎么还没来啊?湖面阴凉,您且等等再去吧!”栢华公主是隆安帝唯一的女儿,极受隆安帝宠爱,性子颇为刁蛮。如今莫名其妙地邀约明华郡主晨游渟脚小筑,明显意图匪浅。玲儿如今身为司徒云影的贴身侍婢,自然要处处把司徒云影放在第一位。 “无事!走吧!”司徒云影松了被玲儿搀扶的手,推开玲儿,自己独自走在前头。 玲儿皱皱眉,她总感觉她家郡主今日怪怪的。 蕊月见状,小步跟在玲儿身侧,轻声道:“切莫多言!” 蕊月心知,她们郡主虽贵为一品,勿需向公主行礼,却终究与隆安帝隔了一层。只有她们郡主等栢华公主的,不能让栢华公主等她们。 玲儿闻言紧抿樱唇,规规矩矩地和蕊月并排走在司徒云影身后。 “噔噔噔”三人踏上木板,沿着长亭向掩藏在烟雾中的湖心小筑行去。 先前喊话的禁卫军统领打了一个手势,六人迈步而出,跟上了三人。 越往湖心走,越是让人有一种无助之感。玲儿觉得她像是独自一人待在一梭飘荡着的孤舟上,找不到停靠点。 抬眸看了看前面削瘦却又孤傲的背影,玲儿知道,她所敬仰的那个人,必能化解这场未知的危机。 “哒哒哒”长亭尽头的小阁内,四名宫女率先步出。紧接着,一名银绣双飞蝶降红色宫装少女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现身。 少女面容极为艳丽,据说像极了其生母容妃林氏,其眉目间隐隐的也能看出隆安帝的影子。 林氏早殇,栢华公主教养于皇后张氏身前,又深受隆安帝宠爱,性子免不了有些飞扬跋扈。 “明华!你好大的架子!竟让本宫等你!”栢华公主柳眉倒竖呵斥一声。 司徒云影垂了垂眸,告罪道:“明华来迟,皇姐恕罪。” “恕罪?”栢华公主怒极反笑,“明华!你觉得本公主不敢教训你?” “明华并非此意,皇姐为长,妹妹有错,长姐理当训之。”司徒云影丝毫不理会栢华公主的怒火,不卑不亢地回话。 “哼!……”栢华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搀扶着的宫女扯了扯衣袖。 似是想起来什么,栢华公主眼睛一转,不甘地道:“罢了!念在你初犯此过,本公主且不与你计较!” “多谢皇姐体谅!”司徒云影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且随我进来!本公主有要事与你说!”栢华公主送给司徒云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转身进了小阁。 玲儿下意识地扯住司徒云影的衣袖,她想阻止司徒云影,她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司徒云影眸光深深地看了看玲儿,这孩子感官敏锐,多加培养,日后就算她不在,也能在遇到危险时逢凶化吉吧?何况还有云芝在。 “郡主……”玲儿总觉得她家郡主的眼神很奇怪,又不知奇怪在哪里。 “走吧,栢华公主乃今上爱女,性子本就如此,莫要惊慌。”司徒云影安抚地拍了拍玲儿的手,转身跟上了栢华公主的脚步。 玲儿咬咬唇,还是紧紧跟在了司徒云影身侧。不管怎样,她都会好生保护司徒云影的。 步入小阁内,一眼望去,格局装点极为雅致。 瞥到东侧小窗上挂着的细竹风铃,司徒云影沉默了。 似是察觉到司徒云影的视线,栢华公主笑着走至小窗旁,伸出素白的手指拨了拨,清脆悦耳的竹音回响。 只是,栢华公主的笑容越来越阴沉。 “明华!你也认识这串风铃,可对?”栢华公主转身盯着司徒云影,似乎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司徒云影迈步至桌边坐下,给栢华公主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神色如初地道:“姐姐不也是知晓?何需此问?” “你不想为她做点什么吗?” “那姐姐是想为谁做的这些呢?” 司徒云影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向栢华公主,只见其脸色难看,似怒非怒。 “都下去!”栢华公主对左右叱了一声。 “喏!”侍奉在栢华公主左右的宫婢应声退下。 司徒云影摆摆手,蕊月恭敬地拉着不情愿的玲儿福礼告退。 众婢退下后,栢华直言问道:“当年你二人姐妹情深,她一家蒙冤而去,你就不为她讨个公道?” “姐姐说笑了,当年一案自有圣上裁决,明华女儿家,又是一介残躯,苟活至今已是不易,何需操劳他事?”司徒云影转了转杯盏,黝黑的双眸盯着其中沉浮的一根茶叶,答得漫不经心。 “呵!司徒云芝!你如此心肠,昭华若是听到该是如何心伤?”栢华公主讥讽地看着司徒云影。 司徒云影放下杯盏,抬眸直视栢华公主,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圣上本就对我岭南王府诸多猜忌,明华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父王母妃,还有弟弟着想。” 第四十二章提点 栢华公主被司徒云影古井般的眼神吓到,惊跳了起来,掩饰般怒道:“若我是她,定发誓下辈子不与你做姐妹!” “小妹竟不知,姐姐与昭华何时关系如此好了。与我说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挑起我岭南王府与圣上的战火,好坐收渔翁之利吗?姐姐你,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没脑子嘛。”司徒云影抬眼看向栢华公主,轻言轻语,不为所动。 栢华公主脸色瞬间气得通红:“你!父皇如此宠爱于本宫!本宫怎会为他树敌?竟然说本宫没脑子?!” “你如此教训我自然不是为了昭华,也不是为圣上树敌!你是为了对付顶替了萧氏、成为了新一代望族的张氏,我说的,可对?或许,仅是为了给萧大公子复仇?”司徒云影上上下下打量着栢华公主,直接揭穿了栢华公主的小心思。 “你……你……”栢华公主震惊地看着司徒云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理会栢华公主的情绪,司徒云影继续打击道:“张皇后掌控后宫多年,你的秘密连我都能看穿,那么身为你的养母的她,会不了解你吗?” “或许……”司徒云影起身,踱步到栢华公主身侧,十分亲密地耳语道:“你的养母,连你今天出行的目的都已知晓了呢。你说,她如此轻易地同意你出宫,此时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送给你、还有我呢?” “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司徒云芝!本宫念你初回京都,好意带你出来玩耍,你竟以萧氏佞臣污蔑本宫!还敢挑拨本宫与母后的关系!真是好毒的心肠!”栢华公主有些失措地推开司徒云影,狡言道。 “当真听不懂吗?那姐姐今日约小妹出来的目的为何?莫不是叙旧缅怀当年?姐姐也该知道影儿向来对小妹无话不说,当年小妹虽足不出户,但影儿知道的小妹可都知道呢!”司徒云影看着栢华公主变幻多端的神色,略略放下心来。 “司徒云芝,你竟然……竟敢……”掩藏心底的秘密被人所知,栢华公主几乎语无伦次。 司徒云影轻柔地笑了笑,道:“小妹说这些,不过是想提醒皇姐,宝剑虽好,若无驾驭的能力,莫要轻易挥动。否则伤了自己,疼得可不是别人。” 栢华公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终是按捺不住,狠狠地拉开阁门。才迈出一步又忽然顿住,回头看向神色如常的司徒云影,咬牙怒道:“你在扰乱我心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为我所用!” “可我说的,皇姐您很清楚都是事实,不是吗?更何况,皇姐您并无挥剑之能。”司徒云影状似无意地瞥向被蕊月和玲儿拦在距离小阁三尺之外的两名宫女,手中杯盏似敬酒一般遥遥地敬了敬栢华公主。 被养在张皇后身边多年,栢华公主能得圣宠,可不仅仅因为她是隆安帝唯一的女儿!张皇后为人阴狠自负,有意将她养的嚣张跋扈。她深知这一点,却每次闯祸都能刚好踩在隆安帝的底线上,想必张皇后早就对她起疑了。 她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不可信,可没想到平日里她最喜欢最疼宠的两个宫婢都是张皇后的人。这两人的身世她都暗中查探过,没想到……只怕那些资料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她的吧。 “公主!您出来啦!”两个小宫婢一脸的如释重负,好似她在小阁里多待一会儿都是危险。 栢华公主眸光微闪,指着司徒云影对两个小宫婢怒道:“把她给我丢进渟湖!” “公……公主……”两个小宫婢似是被栢华公主沉怒的神色吓了一跳。 “还不快点!”栢华怒目一瞪,显然气到了极致。 “是……是!”犹豫了一瞬,二人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上前。 蕊月和玲儿自不会让人伤了自家主子,迅速地拦住了二人,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皇姐可莫要被怒火迷了眼,顾统领的禁卫军可是还在呢。”司徒云影温婉地笑看那个大步迈近的挺拔身影。 来人是禁军统领顾碾舟,浓厚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左额斜至右眼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因紧绷着显得有些狰狞可怖。胆量不足者,莫敢视之。 大步跨至栢华公主面前,顾碾舟恭敬地行礼道:“属下顾碾舟,参见公主。” “父皇派你跟在明华身边,你且与我说说,明华为何今日迟了我之约?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宫无情!”栢华公主气怒又有些敬畏地看着顾碾舟,这人刚正不阿之名人尽皆知,她自然是信的,只不过她的刁蛮之名刚好也是闻名京都。 顾碾舟又行一礼:“启禀公主,郡主途中病发,耽搁了时辰。” 言简意赅,毫不修饰,只述事实。 禁卫军守护的是整个京都城,隆安帝不会让禁卫之权落在某个世家手中,也不会要一个会被人轻易收买的禁军统领。顾碾舟身家清白,毫无背景,是隆安帝从百万兵将中千挑万选出来有能力胜任统领之位的,他的言行举止也没令隆安帝失望。 “哼!无趣!回宫!”栢华公主怒甩衣袖,愤愤地迈步离开。 “郡主!您无事吧?”栢华公主一走,玲儿立即跑到司徒云影身前上上下下地检查一番。 “大惊小怪的,能有什么事?”司徒云影无奈地拉过玲儿,对顾碾舟道,“此地风景极佳,本郡主要多待片刻,麻烦顾统领着人在阁内再添个火炉。” “是!”顾碾舟应声退下安排。 也不知顾碾舟是如何做到的,不久便有兵士抬了一个火炉进了小阁。 司徒云影皱了皱眉头,放下心中的怪异之感。 “郡主,您初回京都就与栢华公主结怨,王爷王妃皆不在身边,这日后……”蕊月担忧地站在司徒云影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玲儿也和蕊月一样为她担忧,司徒云影无奈地指着窗外,道,“瞧见岸边那一丛初开的野花没,你二人去给我采一些来。” “不……”玲儿刚想说她不去,她要陪在司徒云影身边,就被蕊月拉住了。 “是!今儿个天气有些寒凉,又在湖中,您先喝些茶水暖暖身子,奴婢们去去就回。”蕊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司徒云影,拉着玲儿出了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