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收藏,求推荐!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如果您觉得还可以,请收藏,如果有票,请推荐。 如果您觉得需要改进,请在书评区留言。谢谢!我会继续努力; 第一章 回溯百年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仲夏的午夜,炎热而寂静,但是在纬度10°的海面上,一阵阵清凉的海风伴随着淡淡的海洋的气息使人周身舒泰。 林瑞正平躺在“唐山轮”的驾驶舱顶,透过眯缝的双眼打量着那横贯深邃天际的璀璨的银河。脑子正回想着一个月前的一幕幕场景,环境、工作的迅速变化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总算是遂了爸妈的心愿,顶替刚刚退休的父亲成功地进入某医药类国企,成了所谓的正式员工。 只不过出乎意料是,自己这个刚入职一个月不到的新人竟然被公司主管派驻国外,这让林瑞的心里多少对父母有些意见。 “小子,又跑上来一个人发呆?”林瑞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说话的是船长罗广洛,他穿了一件略显破旧衬衫的微瘦身躯拎着酒瓶正顺着扶梯爬上来。 “第一次出海,是不是很不习惯,还在抱怨你老爸?”罗广洛说话间便上了仓顶,一屁股坐在林瑞身边,从大裤衩的兜里掏出两个玻璃酒杯,见林瑞还不吭声,便自顾自倒满两个杯子,一边倒一边嘟囔着:“别看我是一个人,没有儿女陪伴,但是谁都知道父母肯定心疼儿女,哪里会想到你居然要负责南亚的业务,虽说收入比给洋鬼子干活是变少了,但是过两年业务拓展了,说不定就调回国内升个主管做做,到时不就出头了?” 林瑞默不作声,坐起身顺手拿起一个酒杯,一口便灌进嘴里,灼人的52°液体顺着喉咙、食管直通胃里,于是整个内脏迅速热乎起来。 沉默半响才开口说“其实在外资企业做销售代表不是挺好?老外的产品疗效好、好卖,我们业务员回扣又多,销售渠道畅通无阻,提成也高,不过两年就能在上海立足,只是培养客户倒是要费点神,但是渠道一旦打通,钞票都是滚滚而来,再给我一年,不,半年,车子、妹子都会有,可老头子非要我回去顶他的位置,他那徒弟主管还真的想要栽培我,说先熟悉下业务,送一批货去南亚,近一些,靠,近是近啊,可是什么孟加拉、印度、巴基斯坦,哪个不是乱糟糟?还不如留在国内跑内销。我问主管,那欧洲不缺人么?啊….唔…….我们公司目前的海外市场只有南亚和南美”林瑞模拟着同主管的对话。 “行了、行了,你小子在上海待了两年,过惯了**生活,现在难免不适应么,年轻人,换换环境,起码现在是为国效力好不好?再说,在外人面前说起来出国不是很威风么,不说哪个国家不就行了?”罗广洛同样一样脖子一杯酒落肚,调侃道。 在两人又各灌了一杯之后,罗广洛满足的叹息一声,接着说“你之前不是问我后不后悔跑船,其实当年能够活着回国,已经是老天眷顾,更何况国家又接纳了我,又是安排工作,人这一辈子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罗广洛五十多岁,当年是东南亚的华侨,在20世纪70年代的**排华的风波中痛失妻子,身负血海深仇的他孑然一身回到国内。正逢震动全球的那次边境冲突,他便怀着满腔的愤恨,仗着语言便利自告奋勇报名做了向导,跟随尖刀分队参与了整个战役的过程。 最侥幸的是罗广洛没被子弹看中,也没挨炸弹皮,全身零件齐整的凯旋。随后部队向统战部为他请功,地方的组织部门由相中了他准备调入机关工作,谁知道罗广洛犯了倔,死活不肯,最后组织部长征求他的意愿,便保送进航海学校,又进了远洋公司,跑了近三十年的国际线。 按照他同林瑞的话说,那几年经历太多,心里又一直忘不了原先的那个家,便想着出来跑跑船,辛苦无所谓,只是想着不断地去到不同的国家、看到不同的异国风光、接触不同的人,等到内心的伤口能愈合一些,就申请上岸,找个合适的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可是跑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上航行,旅途的寂寞反倒是更让人无法忘掉那一幕,自家的房屋的大门被喊着“中国猪滚回去”的暴徒们砸开,年老的父母刚走到门口没弄清怎么回事,一阵乱枪就倒下了,3岁的女儿被一脚从二楼平台踹下,柔弱的身体像一个布袋沉闷地摔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脑袋下流出的红白相间的液体反shè着亚热带那垂直落下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眼,妻子刚扑到女儿身边,几个穿着民兵衣服的暴徒就将她拖进一楼的厨房,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林瑞转过头来看着罗广洛一脸的寂寥与忧伤,知道又在无意中触动了他内心那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着老船长那略显佝偻的脊背,林瑞只得站起身,顺手拍了拍准老头的肩,“得,还是不说了,继续喝,待会儿等你那帮手下回来,就没这么悠闲了,您一准得给他们训话”。 “对,那帮兔崽子,一靠港口就想着上岸,这地方又不是马尼拉,一到晚上除了烧烤就是啤酒,有什么意思,那马尿似的东西哪有二锅头来的实在。”说罢,一抬手,又是一口酒落肚。 林瑞看着略有醉意的罗广洛,试探xìng的问道”我们干嘛不直接靠码头,这船又不大,才两千吨不到”,又抬头看看远处海岸边闪耀点点灯光的城市,继续说“抛锚停这么远,上岸都不方便,搞什么鬼?” “等卸货喽,下半夜会有人来引导靠码头,不过不是那个”罗广洛左手松开酒瓶,指指宿务港口的方向,“我们去自己的码头,靠岸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走….私?”林瑞下意识压低生意问。 “胡说,走你个头,宿务还有两个名称,知道么?”罗广洛得意地扬起下巴看着林瑞。 然后用略夸张的语气说道“估计你也不知道,这里叫枪城,也叫吴天吴地,船上有一批货是人家订的,虽说这里也是华人的地盘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也要做做样子给上面看看,是不?待会儿直接去华人公司的码头,省的海关的菲猴上船找麻烦,来,咱老少爷们喝完这瓶酒就回去睡会儿。” 罗广洛一把就将林瑞拖坐在地上,一米七八个头,一百七体重的林瑞只得顺从地重新坐下,两人一边你一杯我一口,一边胡扯什么索马里护航干嘛不直接开枪打海盗,什么罗老号掉了是不是因为同“落了好”谐音,期间间杂着含糊不清的争论……最后只剩下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的声音………… 夜越来越深,一层层雾气从海面升起,慢慢遮住了夜空,海浪的拍击声也渐渐平息,远处闪烁的城市灯光也消失不见,海雾如同cháo水般蔓延过船舷,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缓慢地裹住了船身,微黄的灯光透过驾驶室的玻璃只能透出数米便被黑暗吞噬。 不知道什么时候,cháo湿而冰凉的感觉触醒了林瑞,他慢慢坐起身,借助下面发散的才灯光勉强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仓顶,浓雾笼罩着四周,悄无声息,林瑞估计罗广洛已经回舱室梦周公,便暗自腹诽,这拼酒啊,还是老的辣,林瑞打个哈欠拍了拍嘴巴,攀下舷梯,迈着凌乱的步伐回舱室睡觉去了。 …………………………………………………………………………. 林瑞还沉浸在梦乡中,突然被一双大手拉了起来,刚迷糊着睁开眼睛,便听到罗广洛急急的声音“臭小子,快起来,情况不对,出来看看。” 林瑞揉揉眼睛,随着罗广洛来到驾驶室,透过舱室的玻璃,可以看到太阳如同红sè的气球般挂在海平面的上方,眼前的大海金光粼粼。 “这不刚出太阳么,这么早…..能有什么事情啊?”林瑞打着哈欠不满地说道。 “这是快落山的太阳,你看看方位再说”罗广洛急切的说,“船搁浅了,昨晚还好好的,就过了一夜,真他妈的怪了。” 林瑞这才感到船身是没什么晃动了,看看侧面的舷窗,才发现整个船身和海岸平行,距离不过几百米,随口搭腔道“是不对,昨天离的远着呢。” 罗广洛没有理会一脸懵懂相的林瑞,拿起GPS仪,瞄了一眼,无信号,时间也不对。cāo,罗广洛心里暗骂一声,高科技关键时候就是不可靠,随即走去左前方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下远处的陆地,肯定地说“还是在宿务,能看见彼得堡,看样子只不过移动了几海里,你看左边是宿务,右边是麦坦克岛,不过宿务的建筑怎么矮了那么多?怎么港口内就几艘小船?。” 在西方天空的余晖消失之前,罗广洛终于利用光学测距仪大致确定了位置,唐山轮搁浅在距离宿务港约一海里的位置,船身与海岸平行,船头指着东北方港口的方向。 林瑞打量了一下最近的棕榈树,这里距离海岸不过数百米,目光越过沙滩边树木的空隙林瑞看见远处低矮的丘陵和茂密的树林,晚归的飞鸟不断在空中盘旋着。 罗广洛手扶着望远镜仔细观察远处的港口,脸上表情越发凝重。 半响,罗广洛垂下手,转过头冲林瑞说,“马上天黑了,先抛锚稳定住,待会儿用卫星电话试试,是否能联系到岸上熟人。” 林瑞嗯的一声,凑到目镜前边看边嘟囔“港口边那个高高应该是灯塔,怎么冒黑烟的?难道灯塔烧木头了,菲猴的香蕉出口停顿了,但不至于穷成这样吧。” 两人简单吃完晚饭,回到驾驶室,罗广洛拿起卫星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没反应,再仔细看看,林瑞与罗广洛对视一眼,舱室里的气氛顿时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不对,港口那里怎么有火光?好像是什么房子着火了,罗广洛快过来看看,”林瑞突然指着远处港口说道。 港口附近似乎有几栋建筑着了火,火势起来的很快,几个亮点一小会儿就连成一片,顺着风似乎飘来隐隐约约的哭喊声。; 第二章 华侨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棕榈树影婆娑的的沙滩上,有六七个年轻人在沿着海边拼命向前奔跑。 后面百米开外有几十人举着棍棒、刀剑在急切地追赶着,期间还夹杂着斥责和咒骂声。 一个明显负责断后的年轻人不时地回头看看追兵,发现距离越发缩短,在微弱的天光映衬下,微黑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便将有些松散的辫子又往脖子上绕紧了一些。 “阿强,开湖….太慢了,你们架起斯文跑,转过前面的树林就可以进山了。”断后年轻人边跑边喘息着地对着前面大声喊道。 听到叫声,前面的阿强和开湖两个便架起一个明显受了伤的人半拖拽着向前跑去。 几人转过一个树丛,突然前面的人叫了起来,“标哥,那边有艘船,好像是唐山的。” 被称为标哥的正是那个负责断后的年轻人。他连忙朝着海面看去,在落rì的余晖中,数百米开外的船头“唐山”两个白sè大字清晰可见。 “快下水,游过去,是唐山的船!”叫做标哥年轻人大声喊着。 几个人迅速转向奔向大海,很快水没过腰部,几人毫不犹豫很快便扑腾起水花,向着大船游去。 几个呼吸之后,后面的追兵也看到了货船,看着几个黑点离大船越来越近,数十人也陆续赶到并聚集在一起,商讨起来,众人似乎意见不一,有一二人似乎想着下海,继续追击,但遭到其他人的呵斥又缩了回去,喧嚣声骤起,而领头的几个人也似乎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一名个子不高的黝黑的短发粗壮汉子皱着眉走到最前面,仔细看了看货船船头的两个巨大汉字“唐山”,随后便用吕宋的他加禄语说道:“是清国的商船,算他们运气好,我们先回去,回报酋长再说。”说罢摆手找来几个人嘱咐了几句,便领着大队人马沿着来路不紧不慢的撤走了,只留下几个人影悄悄潜入树丛,消失不见。 唐山轮上,罗广洛和林瑞站在船舷边上,将发生的一幕都看在眼里,刚才几十人乱哄哄齐集在海滩上,把棕榈树林里栖息的海鸟都惊飞了不少。 见到大队人马撤走,罗广洛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步枪,急急地来到甲板上冲着那几个正在海水中扑腾过来的黑影用喊道“你们是谁?” “官爷,我们是…华人,救命”,水里传来的是略带闽南口音的求救声。罗广洛甩下一条带结的缆绳,大声叫“快点上来,同时转头叫道“阿瑞,快过来帮手。” 林瑞同样放下手中的武器,来到船舷边,同罗广洛一起把那几个人拉上了甲板。 这时,天sè已经全部暗下来,借着驾驶室透出的灯光,林瑞辨认出这几个都是年轻人,高矮不一,似乎其中那个长相有些yīn柔的男子腿部受了伤,正被两个人架着。 而最后上船的这个人一条辫子绕在脖子上,光着上身,只着了半长的裤子,额顶宽阔,鼻梁却不是很挺,但双目有神,虽然是最后才爬上来,但几乎根本用不着林瑞搭手,自己一只手攀住船舷,刚才见到他一个鹞子翻身便稳稳落在甲板上,身手极为矫健。 在所有人中,此人身材最高。林瑞便下意识比较了一下,嗯,应该在一米七五,林瑞暗道。 上来的几个年轻人一时间没有出声,只是紧挨地站起一起,似乎有些jǐng惕,而呼吸声很是沉重,似乎还没缓过劲来。 林瑞同罗广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们说话。 半响,果然那个高个子年轻人首先抱拳,低声道:“在下吴标,多谢两位搭救,不敢请教两位大名,请受我等一拜。”说罢便领着几人趴在甲板上对着林瑞等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林瑞同罗广洛同时发现几人脑后都留有一条辫子,但还没反应过来,几人已然起身。 罗广洛讪讪说道:“见你们被人追,是不是菲律宾的土著人在追你们,我听的懂一些马来语,你们应该是华人,他们为什么会一直追着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吴标正yù答话,林瑞冲着罗广洛说,“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说话,让人家喘口气么。”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招呼大家进入驾驶舱下的餐厅坐下。 刚刚围坐一圈,罗广洛便示意吴标讲述下事情的经过。原来这些年轻人都是宿务的华人,吴标在几人中最为年长,这几个青年都是一起玩大的发小,而受伤的那个姓白,名斯文。 吴标大概讲述了事件的由来。原来,宿务刚刚遭受了台风,很多房屋都受了损,人员也有不少伤亡,人口占多数的土著他加禄族人就开始打华人的注意。 但华人控制了宿务的经济命脉,从种植园、商业、运输业甚至与临近各岛的船运也被华人掌控,在宿务颇有几分话语权,吴标的父亲也是菲律宾总督亲自任命的华人甲必丹,统辖宿务所有的华人,在宿务颇具声望。因此,土著不敢直接下手抢夺。 于是,他加禄族的大小酋长们便借着受灾的由头向西班牙省长求援,而西班牙人自然是不愿意动用殖民zhèng fǔ的税金救灾,便按照惯例要求富裕的华商无偿提供粮食等各类物资给受灾的吕宋土著作为救济,这样,那些土著酋长们便得到了西班牙人的许可,可以正大光明地来勒索华人。 说到这里,林瑞和罗广洛都开始糊涂了,“等等,菲律宾zhèng fǔ让西班牙人做省长?你们宿务市zhèng fǔ不救灾,哪有让华人往外掏钞票的?”罗广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问。 “菲律宾不就是西班牙的领地么?官话应该称作殖民地,总督都是西班牙人,宿务自然也是由西班牙人做省长,至于受灾之后,华人被勒令出钱出物也是惯例了。”吴标连忙解释。 但吴标又随即问道,“两位恩人似乎不甚了解我们吕宋的情况?难道二位不是招商局的官爷?连..连后面都没辫子?” 说到这里,吴标等人才突然发现林瑞同罗广洛居然没有辫子,餐厅里的空气一时间有点古怪起来。 “辫子?”罗广洛刚说出两个字,便被林瑞打断道:“哦,我们叔侄是美籍华人,因为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加上周围也没其他华人,所以穿着打扮就顺了西洋人的习惯,希望各位不要见怪。” “那就好,刚才我还以为二位是乱党,喔,别见怪,我也是听家父说的,有些在海外的华人不尊我唐山礼仪,去发易服,结党作乱,妄图推翻朝廷,二位恩人面善的很,自然不会是那些歹人了。”吴标急忙回答。 见罗广洛还没反应过来,林瑞急急将罗广洛拉到门外,压低声音对罗广洛说道“哎,这下麻烦了,他们好像不是在说谎,我们似乎是到了清代,现在怎么办?” “清代?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是拍科幻电影么?肯定是那几个小子被人追晕了胡说八道呢。”罗广洛心中虽然存疑,但仍然没有明显的意识到时空已经变化。 “那你怎么解释宿务的港口情景不对?难道就一天一夜时间,宿务这么大的城市就变了?港口里一艘现代的船都没有,只有一些老旧的八爪渔船进进出出的。还有,那些建筑也不对,除了那个什么城堡,其它都变样了。”林瑞反问道。 罗广洛沉思半天,这才说道:“卫星导航仪也没有用了,罗经也不对,墙上的钟时间也不对,卫星电话也没信号,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年轻人你反应够快,读书也多,有什么想法。”说完,便直盯着林瑞。 林瑞梳理了下思路,开口道:“第一,我们是表叔侄,美籍华人,这样的穿着打扮便可以解释了;第二,这船是我们自己花了所有积蓄在美国建造的,第一次从美国贩货回国;第三,我们也刚好遇到台风,以为船会沉,其他船员都坐小船走了,因为我们是船东,所以坚持不走,反而逃过一劫,只是被大风和海流带到了宿务搁浅了。如何?”林瑞反问。 “好,先这么说,其它细节有空再商量,见步行步。” 罗广洛说完便同林瑞回到餐厅,吴家兄弟们仍然坐在原来位置没动,似乎在静等。 罗广洛再次问道:“你们怎么被那些土著追的?” 听到这个问题,白斯文显得有些异常,脸涨的通红。 吴标看了白斯文一眼,叹息一声说道:“那些土著过来我们仓库搬粮食就算了,结果一群人冲进库房,见东西就拿,尤其是唐山运来的绸缎,更是被抢个jīng光,绸缎可不在洋人救灾物品单子上,所以我们几个就上去阻拦,推搡了几把,这帮矮猴子见打不过我们,就溜走了,可是在出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白老弟的妹子,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手贱,居然摸了一下白家妹子的脸,女孩子的脸是那么随便摸的么?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再说,白家妹子才十三四岁,那哪是人干的事?白老弟一看就急眼了,上去给了那人一顿好打,我们自然也是过去帮手,那些土著哪里是我们对手,被我们揍了一顿,结果没想到街面上正好一队辅助军的士兵巡逻,被他们看见,拿着枪就冲我们过来,我们手上连根棍子都没有,拿什么和他们斗?所以就跑了,本来想着趁着天黑,跑山上树林里躲一阵就过去了,谁知道白老弟慢了一点,腿被砸了一枪托,又跑的急了些,可能脱臼了吧?” 说到这里,罗广洛赶紧上前看了看白斯文的腿,嘴里说道:“给我看看..看看,”手上却是不闲,直接两手一用力,“咔”,白斯文还没反应过来,罗广洛就起身微笑道:“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走两步试试。” 白斯文站起来走了几步,除了被砸的地方还有些疼痛之外,已无大碍,不由得对罗广洛连声道谢。 吴标等人也是高兴不已,但很快吴标便收敛了笑容,露出为难的神sè。 林瑞见状便问:“还有什么事情,快点说,别像个娘们似的。” 吴标稍微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这次肯定会连累你们和这艘船的,土著士兵一定会回报他们的酋长,也是辅助军的头目,他们一定不会甘休,这帮土著人暗地里杀人越货,心狠手辣。尤其看到我们上了船,肯定要过来敲诈,甚至抢劫都说不准。” 听到这里,罗广洛一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过我看那帮人穿着也不太像军队啊?” 见到林瑞二人有些疑惑,吴标随即解释道:“洋人士兵在吕宋很少,而且据说大部分都集中在马尼拉,宿务这里估计也就几十个,所以平时街面巡逻,抵抗海盗都是靠土著人组成的辅助军,西班牙人在这里编练了大概两百多人的土著士兵,不过这些土著军队纪律很差,而且大都和南洋海盗有勾结,兵匪一家,我们华人的商船时常被劫掠。”提及这些,吴标很是不忿。 林瑞看了看罗广洛,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额首,林瑞开口问道:“你们有谁用过洋枪?” 几个年轻人一听见洋枪,顿时来了jīng神,他们早就见到林瑞身边放着两支摸样古怪的鸟铳了。在吴标说话的时候,后面的几个年轻人一直在交头接耳,互相讨论着林瑞身边到底是不是洋人的快枪,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吴标看了自己几个兄弟一眼后,看着林瑞说:“我会,黄强、周开湖、陈桂章、欧阳宪还有斯文都会,我们在本地辅助军中做过一段rì子,当时西班牙人教官教过我们使用洋枪,后来总督下令不许华人编入辅助军,才将我们赶出军营,不过我们自己的商船为了防备海盗都会备有几只火铳,只要是跟家里老人跑过船,多少会使,只是在吕宋有条禁令,上了岸,华人不许再持有武器,一旦发现立即处死,所以,我们也是很久没摸过了,得先练练手。” 吴标顺便也把自己的兄弟介绍给了林瑞两人认识。 “好,既然会用,你们来两个和我来拿几件东西吧。”说完,林瑞拿起桌上的手电,起身向外走去。 吴标叫上周开湖连忙跟了过去,三人在甲板上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喷涂有巨大CSSC字体的货柜前,货柜的门虚掩着,金属的门封好像刚刚被重物砍断,林瑞招呼三人打开柜门。 巨大的柜门一打开,林瑞打开手电,吴标三人便看傻了,集装箱内整整齐齐码放着军绿sè的铁制箱体,离林瑞最近的一个箱体上白sè的字体标注着“7.62*39mm1,00020kg”后面还跟着一串编码。 妈呀,难道全是军火?尽管不是很明白那些字母,但吴标仍在心中暗暗惊叹。 林瑞也不管其他几人,只是目光逡巡了一番,便提溜出三个箱子,然后让吴标拿上最近那个弹药箱。然后关门,往回走。 吴标扛起弹药箱,赶上林瑞问道:“怎么,你们是从花旗国运军火回唐山的?”林瑞没回头,闷声答道:“本来就是运宿务的,就是时间不对。” 吴标听了,摸摸头,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原来,在发现有人跳海朝着大船游来时,罗广洛便带着林瑞找到这个货柜,并取出两支步枪。 据罗广洛讲,这船上的有几个集装箱是宿务华人企业向国内某jīng密机械公司订购的,部分是国内已经淘汰的机床,部分是北美市场上比较热销的自动、半自动枪支,譬如五六半和仿MG3。 北美市场尤其是美国十多年前就已经禁止中国的轻武器进口,但武器这东西利润实在太丰厚,话说只要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再大的风险也有人敢冒,于是宿务的华人便开始和国内公司合作,国内生产――宿务包装,标识是菲律宾制造,再转卖北美。 如此一来,双方一拍即合,事实上合作也是非常愉快,对美国海关来说,反正菲律宾的宿务号称枪城,中小枪械作坊,小型武器公司众多,出现几种加工jīng良的仿品进入美国市场也是及其正常的,而枪支出口也能为菲律宾带来不少税收,所以菲律宾当局对此类贸易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宿务本地zhèng fǔ更不用说,本来华人就控制着地方经济,那些个海关官员只要有每月定期的“工资”,根本就懒得过问,只要不在码头公开卸货就行。 罗广洛走到船舷边,靠着护栏坐下,打开箱子,非常熟练地开始组装零件,很快,一支五六半自动步枪在罗广洛手中成型,罗广洛拉动了下枪栓,“咔咔擦”的金属声另罗广洛十分满意,用擦枪布仔细地擦拭着枪身。 “别傻站着了,我教你们怎么用这家伙,”罗广洛擦了下枪管上剩余的黄油,抬头对吴标几人说道。; 第三章 酋长与省长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宿务是一座商业xìng的港口城市,不知道什么原因,西班牙人除了在殖民初期建了一座城堡后,压根就没考虑过建造其它永久xìng的防御工事,所以整个城市的发展与延伸大体是以西班牙旧总督府彼得堡为中心,向外扩展,大约分为城南和城北两个部分。 因为城南靠近港口,所以货栈、饭店、米铺、绸缎庄自然便自然集中于此,基本控制了贸易往来的华人也顺理成章地聚居在城南。 而以他加禄人为主的吕宋土著人主要是以种植园为主,所以那些甲必丹酋长、大小地主们大都居住在城北。 不过随着吕宋土著在西洋文化的熏陶下rì益开化,有些土著酋长也开始慢慢涉足商业,船运,也开始在海边买地置业,而一些其它国家的商行也开始陆续进驻宿务,甚至还有一家汇丰银行在去年开业,所以这几年宿务又多了不少白人居民。 白人区自然不会和黄种人住在一起,他们的房屋包括宿务市长的官邸都是建在彼得堡的西南一直延伸向海边,一栋栋风格各异的欧式建筑鳞次栉比,给这座城市添了不少别样的风情,不过上百年形成的城市格局未有大的改变。 天刚刚暗下来,宿务城北的一处占地极大的庄园内,大部分低矮的茅草屋就已经没了光亮,在昆虫此起彼伏的的咕叫声里显得十分安静,但庄园深处一栋高大的木质建筑的二楼窗户还透着灯光。 “大人,粮食和其它物品我都已经让人运进庄园的仓库里了,只是…运货的时候伤了几个兄弟。”黑瘦jīng壮的汉子正毕恭毕敬地弯腰向着一个身形长硕,身穿白袍正在竹椅上假寐的中年男子报告道。 “马比尼,事情办得不错,但是怎么折损了人手?难道那些留有辫子的华人敢反抗?还是你手上的枪和巴冷刀不够锋利?”被称为大人的中年男子说着便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指着不远处已经没在黑暗中只显出巨大黑影如同吃人怪兽般的彼得堡,斥责道,“那些中国人难道敢不听西班牙人的?既然省长大人发了话,他们敢反抗,你就不会多召集人手去?在吕宋,除了西班牙人,我们就是主人,华人人数不过只占了一两成,怕什么? “是,属下一定遵照吩咐。”马比尼一边应承着一边将腰弯的更低。 但随即又解释道“只不过,犯事的那些华人逃到了一艘清国的大船上,这点就比较麻烦,因为我们没有省长的命令是不能上船搜查的。” “清国的船?怎么可能?”中年男子听到马比尼的解释,突然转身大声说道,“现在是6月,清国的兵舰要到12月才会来南洋,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属下是认识汉字的,船头写着唐山两字,确是清国船无疑,不过应该是商船,不是兵舰,而且只有一艘。”马比尼继续耐心解释。 “嗯…,这样,你还照我的吩咐去把那几个人弄回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反抗波拉维夏大人的命令和我埃米利奥的刀锋。”埃米利奥冷冷地命令道。 “是,属下马上去办。” 马比尼领命正要出门,突然又听到埃米利奥的声音,“等等,你去彼得堡那里找管军械的副队长米格尔,多借几支枪,记得悄悄地登船,反正清国人就一艘船,抢了它,这可是天上掉下的一大笔财富,哈哈哈,待会儿我去见见波拉维夏省长,只要谈好分成比例,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只要西班牙人的电报局不发出任何消息,清国人不会知道的,也许会认为商船遇到台风沉没了呢,哈哈哈哈”埃米利奥得意的大笑。 宿务,这个港口城市的这个夜晚是注定不平静的,黄昏时候的sāo乱已经随着黑夜的来临而平息,当然这是华人的再次隐忍让步所换取的暂时宁静。 因为白天吴标等人的反抗,大批土著士兵和暴民们闻讯而来,除了马比尼带着几十个心腹手下去追赶那几个大胆反抗的年轻人外,其余的土著人面对已经所剩无几且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商号伙计,一拥而入将吴家商号内抢个jīng光,随便给已经搬空的货栈点了一把火。 待到火势见猛,几乎宿务每个角落都能看见浓烟升起的时候,土著们才带着“战利品”各自散去。 因为华人伙计几乎全部吓跑,所以火势起来时候,没人来救火,直到守卫吴家大院的本家子弟瞧见形势不对,匆忙调集人手,已然无力回天,几十个华人青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最大的商号连同后面的货栈化为一片瓦砾,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向相邻的临街商铺及毗邻的住宅瓦上泼水,以免波及太广。 货栈占地极广,单单屋顶挑高一丈多的库房占地就近四亩,是十多年前吴家、施家等宿务的大小华商集资购地而建,而货栈里的各类布匹、粮食等等的货物也是各家存放的,所以这场大火不但让吴家损失惨重,也波及了所有的华商。 冲天而起的大火也惊动了驻守在宿务中心位置彼得堡的西班牙人,西属菲律宾宿务省省长波拉维夏可能也意识到这次那帮土著弄的有些出格,便在煤气灯刚刚照亮街道的时候下达宵禁令,并派出自己卫队长萨尔加多带人出去巡街,确保市面平静。 省长的卫队自然是全部由西班牙人组成,不过人数也不多,仅仅五十多人,平常担负省长官邸即彼得堡的守卫任务都捉襟见肘。 不过这也怪不得波拉维夏,西班牙在整个菲律宾驻扎的正规军队不过才一千五百人,首府马尼拉郊外的大本营不过才七百人而已,其余还要分驻各岛、各地弹压。 所以即使是作为菲律宾第二大城市,同时又是菲律宾南部商业和航运中心的宿务,所有军官士兵人数也没过三百人,主体自然是土著人组成的辅助军,土著士兵自然纪律松散,几乎毫无忠诚度可言,所以波拉维夏的卫队便将所有的西班牙人囊括其中,坚决不让一个土著守卫城堡。 其实在这个时代,随着英国、法国等列强的崛起,西班牙在全球竞争中逐渐处于下风,加之国内政治斗争激烈,海内外政策缺乏延续xìng,导致之前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中南美洲的殖民地纷纷dú lì,此时只剩下古巴、菲律宾等几块较为贫瘠的海外领地。 在西班牙殖民史处于最高cháo的时候,对菲律宾的土著和早期移民的华人主要采取高压政策,屠杀不下数十次。 但随着国力的衰弱、其余殖民地的逐步丧失,西班牙人便开始逐步笼络经济上处于受支配地位的菲律宾土著,同时挑拨土著与华人的关系,默许以他加禄族、比萨扬族为首的菲律宾土著居民不断sāo扰、抢掠富裕的华人,使得两大族群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而西班牙人正好左右逢源,从而维持殖民统治和经济掠夺。; 第四章 甲必丹与投名状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与埃米利奥的庄园相比,此时位于城南的占地最广的吴家大宅内却是灯火通明。 这大概是宿务乃至南吕宋最大、最富有的华人家族了。在十多年前,吴家的家主便被菲律宾总督亲自册封为宿务华人的甲必丹,就是首领的意思。 整个吴家大院轮廓大致为方形,设计布局十分严谨,或许是为了防止海盗的抢掠,除了外墙建的极为坚固高大,没有特制的长梯是绝对无法徒手翻越的,墙体足有数尺宽,上面还建有女墙,俨然是微缩版的城墙。 此外,在四个外角上都建有一座三层楼高的碉楼,而在建筑群内部,每个院落都自成体系,而每个院落之间都有甬道隔开,在两条甬道的交叉处有都有一座小小的角楼,每条甬道都在角楼的监视下。 吴家如此劳心劳力地建造这么一大片建筑群,其目的当然不止是仅仅用于庇佑自己家族那么简单,因为吴家是南部菲律宾华人族群的中心。 在大院中心偏南的一个院落里,佛堂内烟雾萦绕,一个老妇人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低声诵经,碉楼通明的灯光和窗户里不时闪过的吴家子弟手持刀剑的身影,透出整个夜晚紧张而诡秘的气氛,仆人们则小心翼翼地在廊下待命,唯恐打扰到客厅内宾主的谈话。 “来来来,先喝口茶,这是上个月泉州老家来人给捎带来的正宗铁观音,可是一直密封在坛子,一点也没走了香气,老弟一定要尝尝,”吴家家主吴益亭正热情的招呼着坐在左手边太师椅上的施华昌。 偌大的客厅内,却只正中宾主位坐了两人,仆人端上茶水后便悄悄退出。 “吴兄,虽说你是闽人,我是粤人,但你我两家在此地生息已近百年,世代通好,相互扶持,才有吴施两家的偌大家业,论起来,我们还是表亲,”说到这里,施华昌长叹一口气,随后又接着道,“你我都是过了半百之人,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也算是不少了,但是今年的情况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些土著,以前抢东西就算了,可今天不但放火,还调戏女孩子,这…..白家和我们大家论起来那可都是亲戚,白家丫头还要叫我们叔叔、舅舅,这口气世兄你能咽的下去?” 原来,商号里的伙计逃回吴家的时候将情况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现在宿务的华人圈子里对白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人人皆知,一方面大家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闹事的那些土著全部杀光,另一方面却都觉得今天的情形同往常不一样,更为隐忧的是西班牙人居然没有出面惩罚闹事的土著人,只是宣布实施宵禁了事。 施家是宿务仅次于吴家的大家族,也是土地商号众多,家底丰厚,在宿务的西班牙人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这次施华昌趁着宵禁之前急急赶到吴家,表面是因为忧心几个青年的安危前来探听消息,其实更是害怕事态继续扩大,而波及到自家的产业,为的就是想着同吴益亭商讨出个主意。 吴益亭听了,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沉默半响才道:“白家丫头倒是跑的及时,在那帮臭小子刚动手的时候就跑我家来了,现在我老母亲的房间待着,另外,我已经派心腹分头去寻找阿标他们了,暂时还没人回报,据土著人那边暗地里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没抓住,辅助军的小头目马比尼那个混血杂种已经带着人回去埃米利奥那里了。”提到马比尼时候,吴益亭是咬牙切齿,心中那个懊悔愤恨溢于言表。 马比尼正是吴益亭的中年早逝表弟与吕宋的一个大部族他加禄族女子结合生下的儿子,表弟去世后,吴益亭本想亲自抚养这个侄儿,可是他加禄族人抢先一步将十二岁的马比尼接回母家,加上西班牙人一向默许混血儿随土著姓氏,于是吴益亭便放弃了争取抚养权,谁知道今天的马比尼遗传了华人的优秀因子,虽外表不似华人,但极其聪明狡诈,在加入菲籍辅助军后更是得到西班牙军官的赏识,提拔为小队长,又被他加禄族的大酋长兼辅助军头目埃米利奥看中,招揽至麾下,成为其心腹。 由于宿务的商业及海外贸易一直控制在华人手中,而埃米利奥随着实力慢慢膨胀,已不满足只经营种植园,开始尝试涉足更赚钱的商业,于是马比尼便成为埃米利奥扩张地盘的急先锋,据说曾经袭击过清廷招商局的船只,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不过因为马比尼在宿务的胡作非为已被宿务的华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见到吴益亭的懊悔的神情,施华昌心中有些后悔,暗暗责备自己不该出言太过,于是安慰道:“洋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么?世兄大可不必担心,只不过我们总得想个办法,度过眼前这关,要不…天明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见波拉维夏省长?我已经着人准备了一千比索,都是白花花的墨西哥鹰洋,世兄意下如何?” “嗯…,目前看来只能如此,我出一千五,看看西班牙人是不是能弹压一下市面,不过老弟记得明天一定要在脖子上挂上十字架,要不又要被洋人说是上岸信耶稣,出海拜菩萨……唉..,寄人篱下的rì子不好过啊。”吴益亭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叹息。 仆人端上的大红袍已然没了一丝氲氤,两人却是一口未饮。 ~~~~~~~~~~~~~~~~~~~~~~~~~~~~ 就在吴施两家家主商讨的同时,两艘木质小船悄悄划出港口,方向正是朝着数海里外的唐山号。 马比尼正伏靠在船头,眼睛盯着前方,手里抓着一支夏塞波步枪,正回想着刚才的交易自家是不是有些亏了。 就在一刻钟之前,马比尼将装有二十个鹰洋的布袋交到西班牙军械官米格尔的手里,换了十支步枪一个晚上的使用权和三十发子弹。 对于这个价格马比尼倒是不觉得贵,只是拿到的武器实在是寒碜,夏塞波步枪是法国于1870年前后生产单发后装步枪,口径.433英寸,使用纸包定装子弹,黑火药。 西班牙人是不屑使用如此老旧武器的,他们的制式装备是最新式的.303口径李-梅特福弹匣式步枪,采用8发单排弹匣供弹,是黑火药时代最后一种先进的制式步枪。 只可惜西班牙人是不会将最好的武器借出来的,夏塞波步枪只是菲籍辅助军的制式武器,而且为了避免可能出现安全问题,西班牙人一般只是在训练及巡逻时才会将这种老式步枪发放给菲籍辅助军,平时则统一收在彼得堡的军械库中,由西班牙人亲自保管,在白种人的眼里,菲律宾的土著不过是一群半开化的黄猴子而已,巴冷刀才应该是他们最惯常的武器。 所以即便是借出了枪,米格尔也是再三叮嘱,千万别弄少了一支,否则省长大人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至于宵禁令,那不过是针对平民而已,土著士兵也是帝国的士兵不是? 所以在米格尔目光的注视下,马比尼带着二十多人穿过无人的街道,大摇大摆将小船划出港口。 ~~~~~~~~~~~~~~~~~~~~~~~~~~~~~ 埃米利奥正在两个仆人的左右簇拥下疾步走向彼得堡的大门,城堡前的卫兵远远见到灯光晃动,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准正靠近的几个黑影用西班牙语大声道:“站住,否则开枪,宵禁令已下,如无口令,格杀勿论。” “别开枪,我是埃米里奥,有紧急事情要见省长大人,”一身军服的埃米里奥举起双手缓缓走入城堡大门的汽灯照明范围内。 卫兵未敢放下枪,但已经略略降低了枪口,走出哨位,靠近看了看,确认是埃米里奥,便放下枪说道:“哦,原来是埃米里奥先生,有几个星期没见到你了,怎么天黑了才过来呢?” 埃米里奥见哨兵认出自己,便松了一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轻轻晃了晃,里面的银币轻轻地撞击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哨兵会意的接过布袋,顺手便放入裤袋内。 埃米利奥便凑上去,在哨兵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哨兵便向大门内招呼几声,城堡的大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就在刚刚露出一人宽的缝隙时,埃米里奥便钻了进去。 在轻微的吱呀声中,仆人打开了厚重的书房木门,省长波拉维夏蹒跚地出现在门口,他摇摇摆摆地走进书房,也不同已经在书房等候很久的埃米利奥打招呼,直接将肥胖臃肿的身躯挤进了巨大书架与宽大办公桌间的高背椅中。 埃米利奥微微弯腰站着书房中间,墙上的壁灯照耀着埃米利奥微秃的脑壳有些发亮,半响才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说吧,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情,白天闹得还不够么?” 埃米利奥心猛的一沉,微微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波拉维夏,见到其正满脸倦容的看着桌面上文件,但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任何不满表情,于是这才放下心说道:“省长大人,今天我手下做的确实有些过分,属下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说到这里,埃米利奥稍微停顿了一下,在听到波拉维夏嗯了一声后,埃米利奥咽了咽口水便继续道:“今晚过来是有一件大事想同大人商量。” 埃米利奥知道眼前的西班牙人的内心充满了对金钱的贪yù,是个十足的敛财狂,从西班牙本土过来宿务上任不过两年,便通过各种手段对华人、他加禄人的富商、大地主身上榨取了不少财富,粗粗估计已经不下十万比索,按照交好的西班牙军官私下聚会时的醉话,波拉维夏男爵在国内不知道花了多少金银财货才获得这个位置,如果不及时捞回本钱,万一国内哪个家伙走了同样的路子突然取代了他的位置,男爵大人岂不是肠子都会悔青? 心中念及于此,埃米利奥手中已是多了一张支票,这是汇丰银行在宿务分行开出的一千英镑的不记名支票,抬头一栏的英文清清楚楚地印着“付给来人”。 埃米利奥毕恭毕敬将支票轻轻递到办公桌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这可是他数额最大的一次行贿,此时正是大英帝国横行全球的时候,英镑自然也是最具有信用的货币,一千英镑差不多相当于五千多比索,足可以购买300支最先进的毛瑟步枪了,埃米利奥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就在赌这头贪财的西班牙肥猪一定会同意他的行动。 果然,波拉维夏看到这张支票的数额时,眼睛骤然放光,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拈起那张支票,仔细地在眼前端详着,似乎只要稍微用力,这张纸片便会化为碎片………. 接下来的事情对于埃米利奥来说就开始变得极为轻松,波拉维夏似乎根本不在意埃米利奥准备抢劫的是什么样的船,是属于哪个国家,只要不是西班牙的就成,既然埃米里奥说是清国的商船,那就去干吧。 不过波拉维夏男爵对于船上的货物分配以及船只的后续处理倒是问的很细,对于船员的死活根本毫不关心,那些黄皮肤的留着辫子的清国人只不过是该死的异教徒,是一群与吕宋土著无异的黄皮猴子,在金钱的诱惑下,西班牙人直接选择了无视,继承了数百年来西班牙殖民者一贯的的冷血和贪婪。 大约一个小时后,埃米利奥走出城堡的大门,同门口的卫兵寒暄了几句便急匆匆带了守候在门口的仆人离去,脸上满是兴奋与期待。 ~~~~~~~~~~~~~~~~~~~~~~~~~~~~~ 林瑞正手持步枪坐靠在船头的护栏上,听着强劲的海风吹得远处棕榈树的叶子哗哗作响,手指轻轻摩挲着五六半的冰凉的金属枪身。 据洛叔讲,这款五六半改,是前苏联SKS半自动卡宾枪的仿制品,中国对SKS半自动卡宾枪仿制的产品,除结合实际做了少许改动外,与原枪基本相同。在军队中,该枪装备时间前后长达近40年。 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开始向美国市场出口这种武器,由于大部分是通过*方工业公司出口的,因此该枪在美国被称为“*方SKS”,这也是中国出口武器中名气最大的一种步枪。越战时,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曾作为军援物资大量提供给越南,其中一部分被参战美军带回国内。当时美国市场上还很少能够看到苏式轻武器,五六式半自动以其可靠的xìng能和出sè的shè击jīng度博得了美国枪械爱好者的青睐。 而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向美国市场批量出口轻武器时,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由于此前口碑良好,一投入市场便很畅销。使得五六半很快成为美国民间武器库中的一种常见的外国枪械,除了用于娱乐shè击和初级shè手的培训外,该枪也作为一种相当实用的猎鹿步枪而受到猎手的欢迎。 后来美国从90年代中期停止从中国进口武器,没有新枪再能够合法地进入美国市场,市场上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自然“物以稀为贵”,如今一支即使是使用过且品相一般的五六式半自动也往往可以卖到将近200美元,如果品相好则要达到400美元,那些从菲律宾等地转口的新枪则可能最高达到900美元。 不过由于五六式半自动弹仓容量小,只有10发,一些喜欢“烧枪”的美国人认为它不够“过瘾”,所以国内生产厂家对五六式半自动进行了改进,拆除了固定弹仓,配了不同容量的弹夹,有10发、30发甚至包括75发和100发的弹鼓,瞄具也有照门式和觇孔式供选择,充分适应了市场的要求。 林瑞摸摸手中这款配备了10发弹夹的五六半,实在有些冲动想放一枪试试,之前还是在大学军训时用过五六半,一别六七年,有一种故友重逢的感觉。 他知道洛叔为什么要帮助这些百年前的华人,同样的遭遇曾经也在洛叔身上发生过,只不过是时间和地点不同罢了,而土著人可能的袭击,对林瑞来说是个挑战也是机会,林瑞觉得如果要在宿务立足,在南洋立足,那就只能够依靠这里华人,如果成功地帮助了这些年轻人,那么就如同是交了入伙的“投名状”。 林瑞靠在栏杆上,心中突然想起远在百年之后那个时空的,湖南老家的父母,心中不禁有几分酸楚。 突然远处的海边水声大作,几个火把突然亮起,隐约可以看到有十几个人在海边大嚷,甚至有几个已经下水正朝唐山号游过来。 林瑞顿时紧张了起来,正要起身看个仔细,对讲机内传来洛叔的沙哑的声音,“别动,等靠近了再说。” 林瑞转头向船尾的驾驶舱顶望去,见到一个极小的反光闪过,知道洛叔正在那里用望远镜观察海边的动静,于是又将身体靠上了船舷,只不过手中的枪握的更紧了。 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海边的火把映照下的人群已经逐步安静下来,冲下海的几个人似乎又回到岸上,船上的人们的突然紧张的心又松弛了下来。 这帮家伙在做什么?林瑞在疑惑,不过,没多久林瑞就清楚了对方的意图,因为紧贴在船舷上的右耳听到“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船身。 林瑞猛的一惊,心中暗道,声东击西!他悄悄起身,猫着腰,平端着步枪,慢慢将头伸出船舷向下看去,目光沿着船身向船尾延伸过去,一艘小船刚刚靠上货轮的中部,距离林瑞不过二十多米,几个黑影正试图将一架梯子搭在船舷上。 林瑞端起枪,用肩膀牢牢顶住枪托,拉了下枪栓,屏住呼吸,稳稳地将一个黑影套在觇孔内,右手食指轻轻扣动了扳机,“呯”,一团微弱火光从枪口闪出,子弹呼啸向前。 谁没能预料到,这一声枪响将会改变上千万南洋华侨的的命运,改变整个东亚史,甚至改变整个世界文明发展的轨迹……….; 第五章 枪声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马比尼听见枪声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正要顺着梯子向上爬的他,手一抖,差点摔了下去,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催促手下道:“跟紧我,快点上船,动作麻利点。” 说罢马比尼便将右手的刀重新挂回腰间,顺手摘下挂在肩头的步枪,左手用力,两脚一蹬,一个翻身便攀上了船的右舷。 马比尼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先派得力手下带了十几个人在离货船最近的海边公开喧闹,做出要泅渡进攻的架势。 在吸引对方注意力之后,他同二十多个心腹则分别划着两艘小船在夜幕的遮掩下,趁船上所有人被岸边的喧嚣所吸引时候,分别靠上干舷较低的两侧的舯部,然后悄悄摸上去,一旦成功登船,趁其不备杀光船员和那几个华人青年,杀光他们,下次谁还敢阻挠自己接近那些皮肤白皙、身材玲珑的华人女子? 想到这里,马比尼的血都快沸腾了。 ~~~~~~~~~~~~~~~~~~~~~~~~~~~~~ 林瑞在扣动扳机同时,后座力沿着枪托传来,紧挨着的肩部就像被人蹬了一脚。 铜质被甲中碳钢芯的弹头以850m/s的速度击中了一个正准备登船的土著士兵的后肩部,在击碎肩胛骨后,弹头有些变形,便开始翻滚着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斜向上从脖根部带着骨渣飞了出来,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口。 如果此时有人正好从这个伤口向内看去,就会发现血管肌肉已被搅得粉碎,如同加了红sè颜料的浆糊。 此刻,心脏仍在忠实地工作着,在83.3毫升/秒的强大压力下,血液从颈部的可怖伤口向外喷shè,温热的液体淋得旁边的同伴一头一脸。 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失去支撑的脖子耷拉了下去,身体如同布袋般软软地倒下,手脚不停地抽搐,几个呼吸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在其他土著士兵反应过来之前,林瑞本能地连续扣动扳机,也不知道开了几枪,打中几个,只模糊中七八个黑影在愣了几秒之后跳入海中,只留下小船跟着海浪节奏摇晃。 林瑞似乎没有觉察到已经没有了shè击的目标,而是机械地扣着扳机,直到“咔嚓”一声,弹匣中的托板顶起,枪机停止了复进,这才发现弹夹已经空了,步枪已经处于空仓挂机状态。 林瑞再仔细看看小船,见已经没了人影的晃动,这才感觉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着,也不知道打死人没有,林瑞暗道,辛亏是夜里看不清,要是白天可能还真的下不了手,毕竟活人不是枪靶子。想到这里,林瑞也释然了,也许没打中只是吓跑了呢。 马比尼在第二声枪响的时候就发现了船头的林瑞,他紧张地端起夏塞波步枪,用手指拨开保险,咽了口唾沫,仔细瞄了喵,扣下扳机,一声沉闷枪声响起,同时还有一大团呛人白烟从枪口冒出。 此时林瑞正弯下身子准备更换弹夹,听见耳边“嗖”的一声,震得耳朵发麻,没等到他弄清楚状况,一个瘦小的黑影已经举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向他冲过来。 马可尼心中懊悔,早知道不用借这种单发步枪了,一击不中装子弹太浪费时间了,刚才连续听到几声枪声就知道对方用的是新式连发枪,刚才应该直接摸上去用刀砍,现在已经惊动了对手,只能发狠硬着头皮冲上去拼了。 林瑞有个特点,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能冷静,有时过于冷静的他甚至看上有些可怕。 见有人拿着刀冲了过来,林瑞头也不抬,只右手用力,弹夹咔的一声上好,然后便是下意识对前面便开了一枪,可是由于距离太近,又过于紧张,这一枪打偏了,击中了旁边的集装箱,弹头与钢铁的接触瞬间火星迸shè。 眼见着对方的刀影已经砍了过来,林瑞两只手本能地抓住还在发热的枪管便斜抡了出去,一枪托正好与马比尼的刀撞在一起,林瑞身材明显高大,这一下的力矩又足够,所以在力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马比尼的巴冷刀一下就被磕飞了,还震麻了握刀的右臂。 这时马比尼心里暗暗叫苦,因为刚才自己一枪打空,摸出巴冷刀时候忘了用布条将刀把和手缠绕在一起,这个细节的疏忽对于长期在街头厮混械斗的他实在是有些无奈。 林瑞可不会给对手太多时间,见随便的一抡居然打飞了对方手中令人寒瘆的砍刀,于是心中大定,便继续不留情面地左一下右一下抡开了,逼得马比尼连连后退,十分狼狈。 枪响时候,罗广洛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命令吴标等几人瞄着船舷两侧的目标开火,还不忘叮嘱一定要瞄准了再打,在略微观察了形势之后,罗广洛意识到敌人只有两艘小船,左舷的敌人已经被林瑞赶下了海,一时半会儿构不成威胁,但右舷还有一伙人正往攀爬。 于是,嘭!的一声,罗广洛打开了船顶的探照灯,将左右两弦照的通亮,右舷的十多个土著士兵一下子蒙了,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被强烈的灯光照的瞬间失明,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吴标等人见到这么清晰的目标,便不慌不忙举枪shè击,连续几声枪响之后,紧随马比尼上船的几个土著士兵便被击中倒地,其余还没来得及登梯的几个人知道情形不好,其中一人连忙捡起桨推开小船,其余则拿起枪向着驾驶舱顶部胡乱shè击,想乘机溜之大吉。 罗广洛哪里会放过他们,占据了驾驶舱这个制高点,除了船头被集装箱挡住是个盲区,其余都在灯光范围内,特别是船舷两侧,这里的任何目标都会是极好的靶子,罗广洛熟练地抬枪便shè,几声枪响之后,右侧的小船上已经没了活人,只有几具温热的尸体随着小船晃动着。 罗广洛放下枪,通过对讲机连连呼叫林瑞,但是没有回音,只隐约听到船头有打斗的声音,便连忙叫上吴标与周开湖一起赶了过去,留下其余人继续保持戒备,观察附近海面是否还有敌人来袭。 ~~~~~~~~~~~~~~~~~~~~~~~~~~~~~ 自埃米利奥离开后,彼得堡再次陷入沉寂,除了城堡的城墙上不时有哨兵巡视的脚步声响起外,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梦乡,殖民吕宋三百多年的西班牙人已经自信牢牢掌控了这片土地。 在这块土地上只占人口十分之一的华人毫无疑问是最为富裕的,甚至掌控了大部分的经济命脉,但有时财富不能给人带来幸福反而成为灾祸的源头,在南洋富裕的华人却是各族群中最脆弱的,除了极少数已经完全投靠西班牙的华人外,绝大部分华人仍被西方殖民者视为“异类”,不能享受国民待遇,甚至不如本地土著。 现任西班牙总督布兰科说过,华人只能成为菲律宾的羔羊,决不能长出狮虎的爪牙,因为他们聪明、勤奋、团结,稍一忽略便会威胁到帝国的统治,所以宁愿选择土著人的首领作为维护统治的辅助力量。 枪声响起时,波拉维夏正像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一样端着蜡烛,在卧室中欣赏着自己的保险柜内的金银珠宝,思考着明天是不是去汇丰银行兑现那张支票,最好是换成金币装进自己保险柜,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第一声枪声传来,波拉维夏以为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并不在意,当第二、第三声传来,波拉维夏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关上保险柜门,拉开卧室的木门大叫,“卫兵,卫兵…….” “大人,我在这里”走廊内传来卫兵温和的回答。 波拉维夏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去把萨尔加多给我叫回来,我在书房等他,另外叫醒城堡内所有人,全体戒备。”说罢,不等卫兵回应便嘭的一身关上了门。 十多分钟后,彼得堡沸腾起来,士兵和军官们在得到命令后,一边骂骂咧咧地起床整理自己着装,一边纷纷互相打听,是不是确实听到了枪声,枪声又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波拉维夏男爵的书房内副队长米格尔正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确实只借给埃米里奥的手下十支..十支老式黑火药步枪,子弹…子弹也只有三十发,新式步枪绝对没有拿出去,肯定还在库房里,不信…不信,可以派人去察看….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起誓……”。 “得了吧,别亵渎万能的上帝,你究竟收了多少贿赂,明明枪声响的如此清脆而且密集,只有新式快枪才能做到,你当我是白痴?如实交代,我还可以饶恕你,否则将把你送上军事法庭。”波拉维夏打断了米格尔并威胁道。 萨尔加多卫队长正冷冷地瞧着这一幕,对于米格尔经常xìng收受贿赂向那些土著人出借枪支早有耳闻,只不过碍着同是加泰罗尼亚人所以平时没有过问。 而颇为正直的萨尔加多对于波拉维夏的惺惺作态心中更是不齿,这个贪婪的死胖子,要不是仗着贵族身份,国内又买通了陛下的宠臣,哪里会有机会来宿务任职,刚才土著人的甲必丹刚刚从城堡里出来,城堡里又有谁不知道省长大人肯定又收了不少好处,肯定又一次默认了土著人的抢劫,说不定省长大人还插手其中,军械库的大门从来只有省长默许才能打开,哼哼,这种把戏谁都看得出来。 尽管心中这么想,但萨尔加多必须出来打圆场:“米格尔你还不认错?省长大人心胸开阔,已经同意原谅你了,你还不立即退出赃款?” 说完便又对着波拉维夏道:“大人,米格尔一时鬼迷心窍,私开军火库,但他已经发誓只是借出黑火药的步枪,我看就暂时原谅他吧,等弄清真相再说。” 波拉维夏鼻子里哼了几声,念着自己的卫队长平rì里勤勉有加,所以决定卖他一个面子,于是便顺水推舟道:“萨尔瓦多,你先让这个混蛋把私吞的钱物全吐出来,然后关进禁闭室,真相弄清楚之前不许放出来。”; 第六章 吴家与施家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是枪声”,刚刚正准备起身送走施华昌的吴益亭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响浑身一震,连忙催促下人快点出去看看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仆人领命匆匆出去打探消息,吴益亭则起身一边连连摇头,一边急促地在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宵禁、枪声…….难道六十年前的事情又会重演?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施华昌倒是显得略微镇定一些,抚摸了下自己光滑的额头,仍然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用略带安慰的语气道:“世兄,是不是西班牙人那里有哨兵走火?毕竟那些老旧的火枪走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 还没等施华昌说完,又连续响起几声炒豆似的枪声,施华昌“嚯”的起身,脸sè变得刷白,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刚才匆匆出去的仆人又一路小跑了回来,喘着气对吴益亭回报道:“回报东家,外面守着的几个人都肯定说那是枪声,似乎是东南方向传来..”稍停顿片刻看看吴益亭似乎还想说什么。 吴益亭见状便说道:“阿全,还有什么快说啊,都什么时候了。”叫阿全的仆人这才又说道,“据隔壁黄家下人说,白天他看见二少爷带着几个人就是沿着海边向东南方向去的……..” 厅里死一般的沉寂,半响,吴益亭用沉重的声音对施华昌说道:“老弟,看来西班牙人真的动手了,我想让周家、黄家、陈家检修船只、查备船上的火铳,准备干粮和清水,最好明天把细软先送上船,另外,组织各家青壮,五抽一,谁抽到签谁便留下断后…一百五十年前的红溪,六十年前的巴石河,哎,南洋虽好,终非故土…. 施华昌喃喃道:“镇南关大捷刚过去五年,国威尚在,为何西洋各国仍不能平等待我?我捐十万,不,让出所有商铺,再捐一半家产给那个波拉维夏,只求一家老小平安,可否?” “老弟此言差矣,中法一战,虽然萃亭公大败法兰西人,但朝廷却签了《天津条约》,越南从此脱离中华藩属,你又如何让西洋诸国看待我中华,更毋论孤悬海外的侨民了,西班牙人自占领吕宋诸岛,又有何时平等待过我等,乾隆二十七年,西班牙人虐杀我吕宋华人六千余人,可朝廷却说我等侨民是内地违旨不听召回,甘心久住之辈,在天朝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别忘了朝廷海禁仍在,我等仍是天朝弃民,朝廷不待见,西洋人自然视我如鱼肉,纵然苦心经营数十年,坐拥偌大家业又如何?” 吴益亭停住脚步冷冷反驳道,“即便你献出所有家产又如何,在他们眼里,你给与不给都一样,人家自己都会来拿,多说无益,还是速去预备为好。” 施华昌内心慌乱、脚步虚浮地跨出客厅,消失在侧门的黑暗中,外面自有人接应。 随着吴益亭一个个吩咐,吴家大院开始忙碌起来。 尽管还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但家主下令,后院的大小家眷们开始收拾细软,年轻人开始四处寻找刀剑预备防身,实在找不到的弄了根木棍放在身边也觉得踏实一些,整个宅子显得乱哄哄的。 吴益亭皱了皱眉,招呼了一个本家侄子过来,问道:“阿辉呢,叫他过来一下,另外让大家动静小一些,别引起外面注意。” 不多时,一个中等身材,眉目间极似吴益亭的青年走到吴益亭面前,垂手道:“父亲,有什么吩咐?”这正是吴益亭的嫡长子吴辉。 吴家早年自福建迁来吕宋宿务,同很多华人一样都是一贫如洗,吴益亭自小跟随父亲贩运各类货物,之后发现从国内贩运稻米至吕宋获利最多,于是吴家才开始慢慢发迹,家境转好后吴益亭才成亲,但那时已经年近三十,在华人中算是成婚极晚的,没多久便有了第一个儿子,便是吴辉了。 在一妻五妾生的四个儿子中,吴益亭最钟爱这个长子,这不仅是吴辉相貌上极似其父,就连xìng格也是,尤其是经商能力出类拔萃。 吴辉早在五年前便接管了吴家的稻米生意,那时不过才二十岁,五年中吴辉利用宿务在吕宋南部诸岛中航运枢纽的地位,整合所有华商的力量,成立了四海米行,几乎垄断了南吕宋的粮食贸易,使得吴家的声誉和地位更上一层,也招来了吕宋土著和西班牙人的嫉恨和贪婪的目光,这也是造成此次抢掠仓库事件的诱因。 吴益亭父子避开众人的视线,七拐八拐走到一处位置较为偏僻的庭院,这里是吴益亭十多年前花了近十万两白银营造的具有中国南方风格的园林,占地大约三亩。 面积虽然不大,但其中假山、池塘、小桥、树木布置的错落有致,别具风格,更具雕楼、船厅、廊桥等南方园林特sè建筑。 平常宿务的华人商会头头脑脑们聚会大多乐意到此,就连槟城、西贡等地华商途径宿务也会请求进园一览,以弥补思乡之情。 吴益亭耗费虽多,但却觉得物超所值,所以起了个名字叫唐园,取心怀唐山,不忘故国之意。 吴益亭父子走到一处假山附近便钻进一个山洞,行走几步吴益亭便拉动隐蔽处的一个金属拉环,只听见机簧声响,一个半人高的暗洞出现在二人面前。 吴益亭弯下身体,从洞中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原来这里是一处暗藏的窖洞,吴益亭示意吴辉一同打开箱子,吴辉划了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下,四支长枪正反shè着幽蓝的暗光,子弹都整齐地包裹在牛皮纸中。 看到吴辉有些吃惊,吴益亭叹息一声,对着吴辉解释道:“本来想着我是用不到这些东西,可是还是…..,唉!幸好去年冬天北洋水师南下宣抚,停泊在宿务港的时候,我花了重金才弄到这四支快枪,待会儿你叫几个心腹练习一下,寅时悄悄出去找回你弟弟他们,记住活要见人………。” 吴辉听了并未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很快,吴家父子带着箱子离开庭院。 ~~~~~~~~~~~~~~~~~~~~~~~~~~~~ 罗广洛同吴标一边大喊林瑞名字一边急急地赶到船头,见到林瑞同一个人在地上厮打成一团,步枪早就扔在一边,看样子谁都没占了上风。 林瑞此时心中正暗暗着急,没想到这个小个子土人居然那么大力气而且那么难缠,自己一米七八的个子,百六的体重居然只和这家伙打个平手,好歹平时还经常去健身房锻炼,要不今天早就挂了,早知道去报班学习一下什么跆拳道、空手道。 马比尼也在懊悔,这么多年街头喋血积累的技巧都没用上,这个大个子被近身后直接抱着自己在地上滚来滚去,搞得身体灵活的优势无法发挥,这时马比尼听到喊声和脚步声已经极近,知道不好,便用尽全身力气曲起膝盖,在林瑞的小肚子上重重顶了一下,随即脱身开来,扭头见到两个人手中拿着步枪正在瞄准,便一个箭步冲到船舷边纵身跳了下去。 罗广洛只来得及冲着他的背影开了一枪,但只听扑腾一声,罗广洛和吴标快步赶到船边向下望去,已经是人影全无,不知是死是活………….; 第七章 背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岸边的火把和人影早已消失不见,罗广洛同吴标在确认海面再无威胁后将林瑞扶回休息室。 刚才马比尼的那一下膝撞确实厉害,林瑞半天都没缓过劲来,只是做坐靠在墙边的椅子上闭目休息。 罗广洛同吴标几个年轻人低声商讨之后,吴标便与周开湖各带了一支枪,从唐山轮上放下一艘救生艇,向着港口的相反方向划去,罗广洛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连同小船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白斯文走到林瑞身边,递上一杯温水,说道:“林大哥,来,喝口水会好很多的。”林瑞睁开眼,略微动了一下,感觉腹部舒泰了很多,这时经过大半夜的折腾,确实感觉口干舌燥,便接过水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下去,把杯子递还给白斯文之后,便小声问道:“谢谢你,吴标他们去哪里了?” “哦,他们同洛叔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一起偷偷先回家里报信,”见到林瑞担心的神情,白斯文又补充说道“没关系,他们对地形很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岸上的那帮人都被吓跑了,暂时应该不会再来了。” “哎,阿瑞,这枪上是哪国文字,字太小,我是看不清估计也看不懂,你读的书多,也在大上海待过,见识也多,帮忙看下。”罗广洛闯进房间,递过一支老式步枪。 这是马比尼丢下的那支单发步枪,口径明显较大,在枪托的底部印着几行字,林瑞仔细地看着,白斯文也凑了过来,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开口说:“西班牙文”。 罗广洛催促道:“那上面写了什么?”林瑞为难地说道:“知道是西班牙文,可是我就看得懂常用的,这几个单词还真不明白,要不…..。”说完看着白斯文一眼。 白斯文懂了他的意思,接过枪托,慢慢读到:“查尔维尔工厂为西班牙陆军制造,编号,0028328,1869。”读到这里白斯文脸sè显得有些苍白,抬起头看着林瑞和罗广洛补充说道:“是西班牙人的枪。” “西班牙人的枪?难道刚才是西班牙人过来偷袭我们?”罗广洛问道。 林瑞摇摇头,“应该不是西班牙人,起码和我搏斗那个不是。” “那么就是西班牙人派来的辅助军。”白斯文坚定的说道,“西班牙人在吕宋各地都有辅助军,都是招募吕宋土著组成,前两年上任省长曾经嫌弃土著人太笨,刚开始召集了一些华人入伍,标哥他们当时就进了辅助军,但后来听说华人不听指挥,又把我们赶出军队,可标哥说是吕宋总督不信任华人,宿务的辅助军就是用这种枪,我见他们巡街时候就是拿的这种枪,不过西班牙人对火枪管的很严,没有命令不给带出军营。” “这么说,是西班牙人命令手下的土著军队来袭击我们喽!”罗广洛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但随后罗广洛便是一挥手,斩钉截铁说道“不管怎么样,这支枪就是证据,要是见到见西班牙人直接不客气。”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如果是前来逮捕吴标他们,那么西班牙人就应该正大光明的上船,而不是让土著人扮成土匪那样偷袭”林瑞却缓缓说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斯文见两人小声地讨论起来,便悄悄地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 将米格尔禁闭之后,波拉维夏又命人召来埃米利奥。 由于埃米利奥的庄园处于城北,根本听不见海面传来的枪声,刚刚沉浸在美梦中的他就被叫醒,急匆匆再次来到波拉维夏的办公室,在听说米格尔可能借给马比尼几十支步枪上百发子弹去抢劫,埃米利奥不禁张大了嘴巴,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犯了大忌,要知道在吕宋,西班牙人除了自己以外对华人、土著人都不信任,即便是让当地土著组成辅助军,但武器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一年到头都难得有实弹shè击训练,一旦发现华人或土著人非法持有枪支,西班牙当局会直接逮捕并处死,即便是总督亲自任命的华人甲必丹或者是土著人的酋长,也绝不手软。 因为西班牙在整个吕宋的驻军只有区区七百人,如不实行武器管制,根本无法实施有效的统治。 正当埃米利奥思考着如何回应时,萨尔加多带着两个卫兵回来汇报道:“报告大人,经过我们三人的清点,军械库中确实只少了十支夏塞波步枪和三十发纸包定装子弹,新式的毛瑟步枪均存放良好。” “那就奇怪了,十支单发步枪能闹出那么大的声响?”波拉维夏仰面躺在办公椅上喃喃说道,突然埃米利奥灵机一动,说道:“肯定是清国人的船只偷偷地向华人运送武器,刚才应该是双方交火的枪声,所以才那么激烈。” 说完埃米利奥便后悔了,一是有清国人的货船停在港口外,在场的萨尔多加等人并不知情,如此一说,其他人就都明白了这是省长大人默许的抢掠行为,二是如果真的是双方交火,那么马比尼是否能顺利抢掠货船就成了疑问,因为被波拉维夏的卫兵叫醒之前,马比尼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埃米利奥似乎预感什么,说完话便沉默下来。 “吴家暗藏军火?”波拉维夏用疑问的口吻问道。 但随即波拉维夏听懂了埃米里奥的意思,开始咒骂起华人来。“那帮留着辫子的清国人居然干私自贩运军火,这是**裸地背叛!这群该死的黄皮猪,忘了铅弹和马刀的威力了么?” 紧接着波拉维夏对萨尔加多下令道:“凌晨五点集合所有人,包括辅助军,天一亮搜查所有华人住宅和商铺,私藏军火者杀无赦。” 说到这里,平时走路都显得迟缓臃肿的波拉维夏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目光直视着埃米里奥,“快让你的手下去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另外,五点之前必须把你的人全部集合到这里来,记得要保密。” 这时,埃米里奥似乎想起路上过来时一个亲随说过的事情,于是一边答应着一边上前凑到波拉维夏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波拉维夏顿时变得眉开眼笑起来,先前的声sè俱厉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连声说,“让他进来,我想知道的详细一些。”……… 在萨尔加多向波拉维夏汇报的时候,一个华人摸样的女仆正把耳朵紧紧贴在书房的木门上,不多时穿着短袖衫的女仆便匆匆向门口的卫兵告假,穿过广场向东南向走去。 ~~~~~~~~~~~~~~~~~~~~~~~~~~~~~ 与吴家父子相比,施华昌此刻显得比较悠闲,正坐在自家书房内想着心事,酸枝木做的书架旁,一个jīng巧的烟熏炉内正燃着驱蚊的艾草,淡淡烟气随着室内空气的流动无规律地飘荡着,如同施华昌的思绪。 书案上的烛火突然闪动了一下,书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矮壮男子走入书房恭敬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共是一百个皮斯托金币,还有两千银元,一共合一万五千比索,请父亲查验。” “唔,伟灿,你托的那个人可不可靠?一家大小的身家xìng命就维系你身上了,我们是广东人,在宿务势单力薄,不能和吴家那帮福建佬相比,所以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了。”施华昌再次嘱咐道。 “父亲请放心,儿子找的是外家的亲戚,又是他加禄族甲必丹的贴身仆人,不会有问题,待会儿我先去联络,确认之后父亲再过来,如何?施伟灿答道。 施伟灿是施华昌的第二个儿子,是他加禄族的小妾所出,由于是混血,长相体格与其余几个子女都有差别,加之母亲在家中地位较低,所以一直不受待见,成年后,施华昌就让他负责与土著之间的贸易,所以施伟灿就与他加禄人等部落相处的极为熟稔,反倒与华人团体渐渐生疏开了,甚至一度担任过宿务菲籍辅助军的军需官。 待到数年前施伟灿成亲,又娶了另一个土著部族比萨扬族女子为妻,所以索xìng在请示了施华昌后便搬去城北居住,只有白rì才回商铺打理生意,有时候施华昌几乎忘却了这个儿子的存在,要不是这次土著人抢掠商铺,夜晚又枪声骤起,急需与西班牙人搭上线,根本就不会叫来这个儿子。 父子二人又窃窃私语了几句后,施伟灿便又出门而去。 施伟灿刚出了自家施家宅子的侧门,街角的暗处便走出一个人迎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阿方索大人,属下都安排好了,省长大人刚刚传令召见你呢。” 阿方索正是施伟灿为自己取的西班牙名字,他在近十年间利用掌握部分生意往来的便利,私下截取了大量钱财,除了用于买地置办房屋以外,其它基本上用来交好土著首领,贿赂西班牙军官,在暗地里不遗余力地发展自己的势力,甚至通过贿赂获取过军需官的职位,虽然时间不长,但也隐约形成可与马可尼抗衡的另一个小团体。 施伟灿摆摆手示意了一下,那人便跟随其后向着彼得堡走去。 此刻正是凌晨五点,街上已经没有了巡夜的士兵,根据省长的命令,所有人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搜捕和抢掠做准备,尤其是那些白天没有参与抢掠商铺的土著士兵,听到命令后,一个个摩拳擦掌、兴高采烈地前往彼得堡的军营,并从军械库中领出武器,近两百人聚集在一起本来就有些乱哄哄,彼此之间又在相互热烈的谈论着即将开始的“淘金”“发财”之旅,在凌晨的微光中显得极不协调。 长长的甬道内,前方引导的卫兵坚硬的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不停地回荡着,使得施伟灿不由地回想着刚刚父亲的嘱托,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起来。 在他的儿时记忆里,根本就找不到父亲的影子,遇到生病或者在玩耍时被同伴欺负而哭泣时,只有母亲温柔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安慰着受惊的幼小心灵,所以他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不是汉语而是他加禄族语,在渐渐成长的过程中,施伟灿只看到父亲不断地忙于生意,根本无暇顾及包括他在内所有子女,混血儿按西班牙人的规定地位要比土著人和华人高一些,所以此规定下,南洋华人自然是不能让混血儿列入家谱,所以亦极难真正进入华商的交际圈,而在吕宋土著那里他又被称为密士底梭,由于西班牙人对于密士底梭重视,所以又使得这个特殊的人群在母族内又处于一种微妙的优势地位,于是施伟灿在心理上倾向于吕宋土著就不足为怪了。 “父亲,别责怪我,在夹缝中生存实在太难了。”施伟灿一边暗自道,一边加快步伐向着波拉维夏的办公室走去。 “你要检举?施华昌、吴益亭私藏枪械?”尽管埃里米奥之前已经透露了一些消息,但波拉维夏亲耳听到施伟灿说出将举报自己的父亲施华昌时,还是兴奋地站了起来,内心激动不已。 私藏武器,尤其是华人非法持有武器在吕宋是重罪,按照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府在一七零三年颁布的临时律法第十七条规定,凡登岸者未经许可,非法持有弓箭、火枪者绞死,财产充公。最令波拉维夏心动的大概就是该条款的最后一句话了。 “那么,你不惜欺骗的你的父亲,背叛你的家族,想得到什么?说吧!”看着施伟灿不卑不亢的神情,波拉维夏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混血青年前来不单单是告密,而应该是想做一次交易。只不过,交易双方的地位相差悬殊,自然交换条件价值不会等同。 果不出波拉维夏所料,施伟灿淡淡开口道:“我只想获得宿务省药店的专许经营权,施家的财产我一分不取,此外,希望省长大人善待我的父亲和家族,将他们遣返回国,别伤害他们”。 波拉维夏沉吟半响,才缓缓开口说道:“第一条可以答应你,但是只限于在你们华人居住区的中药专许经营,至于第二条,如果施家不反抗,就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但万一……,你明白我的意思。”说完,便反问道:“你说施华昌会自投罗网,你怎么办到?”; 第八章 鼓动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和罗广洛刚回各自舱室休息了一会儿,林瑞翘着腿静静躺在狭小的床铺上,双手枕在头下,默默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按照吴标等一班人的说法,现在是光绪十六年,西历1890年6月,大清国刚刚打赢中法战争刚过去五年,而历史上著名的北洋舰队已经成军近两年。 北洋水师年初第一次奉命下南洋宣慰时,是很受南洋华人的欢迎,当然饱受西人欺压的华侨们对海防建设是慷慨解囊,就吴家来说,那一次献金的足足有上万银元。 其时《叻报》亦云:“凡我华人…瞻汉家之仪制,睹宗国之旌旗,殊足令人气宇为之一扬,…而瞻望者亦为之sè舞眉飞。此为中国振丕之征,…华人虽异地栖迟,而其心志尚不忘故国”。 当时宿务市民张灯结彩,欢欣鼓舞,码头一带,万头攒动,争先恐后瞻仰新式海军雄姿,十分兴奋。 北洋舰队远航的最大成效,就是巡视东南亚各港,彰显国力,提督丁汝昌目睹芙蓉、雪兰莪、霹雳、槟榔屿的华人遭有关当局虐待,回国后上奏:以南洋各岛华侨“未设领事之处,多受洋人欺凌剥削,请求保护”, 丁汝昌的愿望固然良好,南洋华侨也无非是希望水师常来,显示大清的坚船利炮,好让西人总督、省长们处理华人与土著之间的矛盾公平一些,南洋土著们的行为收敛一些。 但大半年过去了,清廷动作迟缓,迟迟未在新加坡设总领事,朝廷官员对西人言行依旧,更未提出任何照会抗议,南洋各地华人商会领袖多少有一些失落。 这次宿务的西班牙人纵容土著士兵抢掠就证明了南洋华侨地处境依然没有改变。 林瑞猛然想到,唐山轮出现在1890年的宿务,难道不是一次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么?历史或许在这里转了个弯?此时此刻,林瑞再也无法安睡,急急起身又朝隔壁的舱室而去。 凌晨时分,刚刚进入梦乡的林瑞便被在外负责放哨的黄强叫醒,林瑞起身一看吴标也在,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吴标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这人正是吴标的亲哥哥吴辉。 原来,回去报信的吴标和周开湖划着救生艇不多时便寻找到一个僻静茂密树林掩映着的小小海湾,上了岸后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向着华人居住区刚走了大约一里多路,正巧碰上了前来寻找他们的大哥吴辉,黑暗中双方差点接火,但兄弟俩瞬间便认出了彼此,于是在短暂的惊喜和解释后,吴辉一行除了一人回去报平安外,都来到这艘突然出现的货轮上。 不久罗广洛也起身,招呼大家一道去了最大的房间――餐厅,在吴标简单介绍之后,大家便熟悉起来,毕竟都是同文同种的华人,何况面临着共同的危险局面。 “你确定西班牙人不只是搜查?还会杀人,抄家甚至屠杀?”林瑞有些惊讶地对吴辉说道。 毕竟来自百年后的文明世界的林瑞对屠杀仅仅停留在纪录片和书籍上,真的难以想象身边的人成批地倒在血泊中是什么样的景象,即使几个小时前林瑞刚刚近距离shè杀了几名土著士兵,但黑暗遮挡了那血腥的场面,没有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应该是真的,昨天白天土著士兵过来抢掠,又放火烧毁了我们家的最大的仓库和附近的商铺,晚上西班牙人却只是宣布宵禁,父亲刚刚从在彼得堡的一个华佣那里得到消息,天一亮西班牙人就会借搜查军火的名义查封所有华人住宅、商铺,父亲准备通知所有华人撤走。”吴辉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一百五十年前爪哇岛巴城外的红溪,南洋华人永远忘不了。” 吴辉提到的红溪惨案是在1740年10月9rì,荷兰人以搜查军火为名,命令巴达维亚城内华侨交出一切利器,荷军挨户搜捕华侨,不论男女老幼,捉到便杀,对华侨进行血腥洗劫。 屠杀持续7天,城内华侨被杀近万人,侥幸逃出者仅150人,被焚毁和劫掠的华侨房屋达六、七百家,财产损失,无法估计这就是当时震惊爪哇、中国和欧洲的巴城大屠杀。因巴达维亚城西有一条河,名红溪,是肇事地点之一,故称为“红溪惨案”。 “南洋的华人就像是洋人圈养的牛羊,需要吃肉的时候便宰杀一批,祖国不够强大,海外的子民就会永远是下贱的奴隶,几百年来都是如此”罗广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低沉的话语使得所有人神情黯然。 突然,林瑞想起了以前在网络上见到的一首词,便开口缓缓念道:“巴城众溪水红逝匆匆百五年来冤狱聚悲风,南洋泪心伤醉怒千重诸岛灰飞白气始沉东”。 一首词前半悲怆,后半激昂,众人的心情随着林瑞的话语心情起伏跌宕,听得极为入神,甚至可以看到吴辉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甚至可以看到有泪水正在眼眶里打转。 罗广洛心叫厉害,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会吟酸诗做酸词的,引得老子也心里堵得难受。 “你们说要撤?你们能撤哪里?城内上千华人,那么多老幼妇孺怎么撤?哪有那么多的船,即使有,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准备,就是出了海,也是死路一条,”林瑞眼睛转了转,见到所有人的思绪都被自己的一首词所感染,心道此刻正是最佳的时机,于是瞟了罗广洛一眼,突然故作激动地站起来大声道,“不如干他娘的,武器我们提供,我们一起守卫家园,谁敢烧我们的屋,杀我们的人,我们也让他尝尝枪子的滋味,反正昨天都已经开枪杀人了,现在大不了不就是再多杀几个么!。” 之前林瑞见到吴辉之后,一直在回想着昨晚同罗广洛的谋划,正巧碰到西班牙人对华人下手这个节骨眼上,所以不如趁热打铁,鼓动华人起来反抗,也许这样才能摆脱目前两人尴尬的困境。 宿务的西班牙白人军队只有几十人,土著军队的武器和战斗力目前看起来只要不被近身几乎可以忽略,如果成功击败西班牙的军队,只要消息传遍南洋,传回国内,清廷或许不太能指望上,但一直对rì薄西山的西班牙殖民地虎视眈眈的列强们便极有可能会插手,或许那就是机会。 即使是输了,到时候大不了烧毁唐山号,同吴家一道撤走,有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关系,以后还怕在南洋的华人圈子里混不开么?再说,西班牙人已经瞧上了自己的这艘船,自己已经枪杀了好几个土著,这仇已经结下了,更无退路可言。不如鼓动华人,放手一搏,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林大哥说的对,有枪了,怕他个鸟毛,只有抵抗,抵抗才是出路,要让西洋人知道我们华人的厉害,以后才不会欺负我们。”吴标也站起来大声提议道。 周开湖等几个年轻人目光闪动,跃跃yù试,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枪。 “我们只有几支枪,再算上你们手上的,别说对抗拿新式快枪的西班牙人了,就是土著辅助军也打不过,毕竟他们有近两百人,就是一个换一个,也不是对手”吴辉看看罗广洛、林瑞无奈地说道。 吴辉的话语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使得众人刚刚鼓动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全没了。 “如果我们可以提供最最新式的步枪呢?五十支!不,一百支!敢不敢?”罗广洛淡淡问道,手指向窗外的敞口货仓内的十多个集装箱,“看到那些铁箱子了吧,里面有三分之一都是军火,对付几十个西洋人,足够用了,只是要看你们吴家够不够种,敢不敢挑这个头!”罗广洛略带嘲讽的语气冲着吴辉说道。 “哥,干吧,我们吴家还有谢家、黄家…子弟当中跑过船,使过鸟铳的也有好几十人了,林大哥他们的快枪只要熟悉一下基本上就会使了,干吧,我受够了。”吴标大声嚷嚷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吴辉,其余几个华人青年眼神中也是同样充满了几分亢奋。 吴辉低头思索了一阵,咬咬牙说道:“既然洛叔和林兄弟都将自家的枪借给我们,我们没有理由拒绝,我就贸然替父亲做一次主,干了,只是时间不早了,天一亮,西班牙人就要开始搜查了。” 林瑞兴奋地手臂一挥,说道:“那么我们还愣着干什么?”; 第九章 暴徒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自西方殖民南洋数百年来,在经济上西人明了华侨对岛国繁荣的贡献﹐政治上对华侨却存有戒心。结果西方人对华侨的政策是偏狭与自私﹐残暴与恐怖的,即使是在东南亚国家实现民族dú lì之后,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偏见与歧视仍然被继承了下来。作者按)施华昌的宅子在华人区最北边,离彼得堡极近。这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在合衣小睡了一会儿,天刚刚放亮的时候,便叫上两个伙计抬着一个木箱向着彼得堡走去,自己的长子施伟灿则在前面引路。 由于昨天的sāo乱和夜晚的宵禁,早晨街上的行人极少,施华昌一行也没碰见什么人,他心中暗暗庆幸用不着碰见熟人,也就用不着停下寒暄,更用不着需要解释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 穿过城堡前那宽阔的广场,来到门口时候,卫兵拦住了去路,施伟灿便嘱咐了施华昌一声,说是进去通报一声,便径直走进大门。 等了许久,太阳渐渐升起,只有10纬度的阳光只要稍稍摆脱地平线上的雾气,就散发着无穷的热量,地面迅速被加热,石板路面很快变得灼热起来。 施华昌同几个仆人抬着箱子走到城堡门口不远的一棵榕树下乘凉,施华昌今天还穿的极为正式,长袍马褂,翻卷过来的袖口雪白干净,是刚刚浆洗过的。 面见省长怎能随意,施华昌这么想着,一边眯缝着眼打量着不时或远或近偶尔经过的行人,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强烈的阳光下,接近地表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扭曲起来。 施华昌隐约看见城堡内出来一行持枪的士兵,直直地向着这边过来,便连忙起身,带队的西班牙军官神情严肃,施华昌左看右看,过来的五六人确有几个肤sè黝黑的土著士兵,但竟没有自己的儿子,心里隐隐感觉不太对劲,迎上去的步伐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领头的西班牙人丝毫没有理会这个面带谄媚笑容的黄种人,直接上前用手指指箱子,命令打开检查。 此刻施华昌脑门上开始沁出汗珠,嘴里不停地念叨:“这是给省长大人的,你们不能打开…….。” 一个伙计陪着笑凑过来,想要顺从命令开箱,施华昌上前阻拦道:“阿四,你干什么,这是给省长看的,伟灿回来前谁也别想开。”说完,便张开双臂阻挡在箱子前面。 西班牙军官一挥手,两个土著士兵上前一人一枪托砸在施华昌的腿弯处,顿时施华昌便扑通一声跪下,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下砸在脊背,剧痛使得他本能地向前倒去,趴在地上的施华昌刚刚转过头,便看见一柄土著士兵标志xìng武器——巴冷刀出现他的眼前,刀锋处磨的雪亮,上面还有许多细小的磨痕,似乎刚从磨刀石上拿下来。 两个士兵又将施华昌拖了几米,随即脑后又是一阵剧痛,原来是辫子被其中一个士兵扯住了,随之而来是土著士兵的训斥声:“清国人,留辫子的男人,老实点,要不一刀先割它。”说罢,又用力拽了几下施华昌的辫子。几个土著士兵一起哄笑起来。 施华昌那汗水混着尘土的脸上露出羞愤的神情,手指紧紧地抠进石板的缝隙里。 “开箱”,西班牙人开始不耐烦了,阿四顺成地打开了箱子,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施华昌心里暗暗骂道:“你们这群下贱的蠢货,没见过金子和银元么,待会儿见了省长有你们好看的。” 突然施华昌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在他的余光中,几双土著士兵的光脚连连在连连后退,似乎在害怕着什么,西班牙军官则大声叫道:“bomba!”。 “什么?”施华昌没反应过来,脑子在努力回忆着这个平时极少遇见的单词,不过几秒钟,周围的人全跑了个jīng光。 施华昌忍着伤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经的起如此的折磨,尽管眼睛里金星直冒,施华昌还是踉跄着走回箱子旁边。 “怎么可能,不会的,”施华昌喃喃道,这个半米见方的箱子打开着,呈现在面前的却不是他亲手检查过的黄澄澄的金子和白花花的墨西哥银洋,而是一个黑乎乎的铸铁球,上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引信。 “炸弹,”施华昌终于回想起那个西班牙语的单词,脑子却是一片茫然,他恍惚地转过身,却发现周边已经有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自己。一个大腹便便的白人正远远地躲在士兵组成的人墙后面,直直地盯着自己。 从人群的间隙里施华昌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正旁边哈着腰不住地和那个白人说着什么,施伟灿!不,应该叫阿方索,施华昌心中说道。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口中只发出“呀呀”的声响。 施华昌耳中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周围的士兵似乎随着统一的口令拉开了枪栓,又随着口令,十多个枪口同时喷出了白烟。 施华昌的思绪一下子便飞了起来,飞过树梢,飞向天空,飞向故土,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似乎越过了辽阔的南中国海,看见了海岸线,看见了稻田,看见了熟悉的祖屋……哦,终于回家了….. 随着枪声响起,所有远远观望的人都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了,彼得堡门前的广场上除了手持武器的士兵以外再无他人。 看着倒在鲜血中的施华昌,波拉维夏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愧疚和不安,摆摆手示意埃米里奥靠近一些。 于是这位宿务省长清清嗓子,大声说道:“英勇的王国士兵们,忠诚的菲律宾勇士们,这些该死中国人用卑鄙的手段控制了菲律宾的贸易,偷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食物、衣服和房屋,看看吧,他们还想炸毁彼得堡,伤害我们这些上帝忠实的子民,这些异教徒妄图控制整个宿务、整个菲律宾,妄想着继续欺骗和盘剥我们,幸好阿方索站了出来,站在了上帝和正义一边,提前通知了我,所以中国人的yīn谋被粉碎了,而现在,饱受压榨的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去拿回我们的东西,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埃米里奥第一个大声应和道。 “走啊,走,一起去……”本就一直蠢蠢yù动的土著士兵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鼓动,听到波拉维夏的话,早就按捺不住sāo动起来。 埃米里奥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狂热的叫嚣声打断,“走,去杀光这帮该死中国人,他们有好多金子,统统拿回来”。 “我想先睡清国的女人,她们皮肤好白好光滑,就像椰肉一般” “哈哈哈”,一群黝黑矮小的土著士兵夹杂着咒骂,污言秽语,喧嚣着如同豺狼一般朝美味的猎物扑了过去。; 第十章 合作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回到两个小时前,吴家大院的一个四方庭院,这里离外面街道隔着几个院子,平时是极幽静的地方,现在确是极为忙碌,十几支火把插的高高的,照得院子通亮,似乎已经不再忌讳什么。一张宽大的黄花梨书桌放在院子正中,林瑞正站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支步枪再讲解着。 “这是保险,这里是抛弹口,这里是…….”,周围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敢发出声响,即便是极小声的咳嗽也会召来旁边人不满的眼光。 ……………………………………… 经过唐山轮上一番讨论,罗广洛带领吴辉带来的两个吴家子弟正荣与正华留守货船,这二人常年跟随商船航行与国内和南洋之间,所以自然留在船上协助防卫可能的袭击。 而林瑞及吴辉吴标两兄弟则带领其余人搬运一批军火回吴家。吴辉一到家便先安排林瑞在客厅等候,命仆人奉上茶并点心,随后便匆匆进了吴益亭书房。 良久,吴氏父子才出现在客厅,吴益亭一见林瑞便拱手告罪道:“林小哥,多谢贵叔侄搭救犬子一行,让你们趟了这滩浑水,吴某这里给你赔罪了。”说罢便一个长揖做了下去。 林瑞赶紧上去扶起,然后回了一个长揖,尽管心里极为抗拒这种旧式礼节,但嘴上却道:“海外漂泊之人误入贵地,哪敢当得起,唐突之处,请吴老先生见谅。” 林瑞心中早就把吴益亭骂了几十遍,这些文绉绉的话语要不是大陆的清宫戏泛滥,台词不背也都记得,否则林瑞哪里会说,即便如此,后背仍沁出一些汗。 “既然都是海外之人,同属唐山子民,据犬子讲,你叔父年龄与我相仿,老朽便称呼你一声贤侄如何?”吴益亭初听得林瑞脑后虽然无辫,穿着也不似华人,其走路举止与西洋人无异,本以为其不懂礼节,但当下一见看法便大为改观,说话间便客气起来,称呼也随之一变。 “叔辈在上,受小侄一拜。”林瑞便打蛇随棍上,便又拜了下去,心道,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又是异国他乡,对方又是本地华侨中最有权势的富商,不乘机亲近亲近,如何才能站稳脚跟。嘴巴甜点又不吃亏,更何况对方论当下年龄确实是父亲辈。 于是接下来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吴益亭一直忧心如何才能逃出此劫。 种种迹象表明,西班牙人这次是真的要宰掉华人这群肥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打打秋风剪剪羊毛,如果硬拼,华人在整个宿务岛上只有七八千人,其中大部分居住在港口附近,几乎手无寸铁,而西班牙人加上土著辅助军足有两百多人,枪械齐全,弹药充足,更何况岛上还有近三万吕宋土著,他们可是一直对富裕的华人虎视眈眈。所以吴益亭一开始就打算能撤走多少人是多少人,能带走多少财物就带走多少。 但现在形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得知儿子被救消息的时候,吴益亭第一反应便是,妈祖显灵,把载有军火的唐山号货轮带来了。此刻,即便是逃,也多了很多底气。 吴家父子在书房内讨论了很久,觉得宿务所有华人都能顺利逃走的可能xìng并不大,因为几个华人家族拥有的货船只是老旧的帆船,吨位小,航速慢,加上几乎没有准备时间,即使有林瑞带来的几十条快枪,也很难保证能撤走全部的人。 吴辉年轻气盛,平时早已受够西班牙人和土著人的压榨,见到那么多新锐军火,心里早就想出出恶气,便一直劝说父亲先给土著及西班牙人一个教训,然后再找机会讲和,这样才不至于落得基业尽毁,流落他乡的命运。 或许是再也隐忍不住多年来内心的忿恨,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基业将毁,在见到林瑞带来的几十支步枪,外加林瑞保证如果吴家鼎力支持,那么唐山轮还能提供更多的军火,让华人的腰杆更硬上一些,于是吴益亭同意赌上一把,并立即召来了附近几个关系较密切的家族的话事人,除了施家闭门不出以外,其他几家都来人了。 参与讨论的黄家、程家、谢家家主都纷纷表示愿意追随林瑞和吴家,同西班牙人干上一次,如果能够抵挡一阵子,那么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到时候再撤也从容一些,毕竟宿务港是没有西班牙人的海军。 马尼拉倒是有西班牙人舰队驻扎,但只有七艘老旧舰船的西班牙太平洋分舰队即便得到消息赶过来,最少也要三天时间,毕竟海军不是陆军,集合人手,检修机器,添水加煤,补充弹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好的,更何况是多是几艘下水超过二十年、十多年没更新设备的旧船。 几个家主讨论之后立即通知家人收拾金银细软赶在天亮前聚集到吴家,同时抽调熟悉火枪或鸟铳的年轻人交给林瑞进行临时训练,于是便出现了以上的一幕。 吴益亭还是对施华昌的私下投敌感到不解,不断低声道:“数十年的交情又有什么用,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施华昌就是不信我啊,广东、福建,粤人、闽人,地域隔阂会超过华人与土著?” 林瑞满头是汗,这枪他也就比这群年轻人早接触十个小时,根本谈不上能熟练拆卸,所以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着实有些为难。 幸好有吴标在旁协助,总算花了半个钟头才讲解完毕。在“学员们”一旁自行练习的时候,林瑞一边拿起吴标递来的毛巾擦汗,一边在暗自庆幸,幸亏两年多的医药代表没白做,口才算是锻炼的不错,总算是蒙过去了。 看着年轻的华人青年们不断练习装弹,瞄准,虚扣扳机shè击的动作,林瑞转头同吴标说道:“我不知道这帮没开过枪的年轻人待会儿能不能撑下来,最好我们每人带一队,这样好有主心骨。” 吴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林瑞在说话的时候却完全忽略了自己不过也是在几个钟头前参加了人生第一次战斗。 “只要开过一次枪,参加过一次战斗,新兵就成了老兵,所以我现在是老兵。”林瑞一直在如此地心理暗示。 “都给我记好了,不靠近不开枪,看不清不开枪,新式快枪的子弹西洋人那里可是卖一银元一粒,到时候你们可别光顾着听响,鹰洋哗啦啦的声音可比枪声好听的多。”吴标大声地半开玩笑地训斥着年轻人,顿时引来了一阵低低的哄笑。 吴标平时就比较勇力过人更兼豪爽仗义,所以一直为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追随,有他说了句玩笑话,气氛确是活跃了不少。 一个谢家的十仈jiǔ岁的青年打趣道:“标哥,有了快枪,叔伯们又下了令,咋们大老爷们到时候不撂倒几个吕宋猴子怎么对得起胯下的另一只枪,到时候怎么好意思去中意的姑娘家下聘定亲,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从小到大,我们受够了窝囊气,”一群人七嘴八舌起来。 “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人对我们呼来喝去,就连又黑又矮的南洋猴子也敢冲我们指指点点。” “……….我们平rì里辛辛苦苦干活,冒着风浪跑船,搭上半条命才有大屋住,有饭吃,有酒喝,那帮天天游手好闲的猴子凭什么动不动就来抢咱们的东西?” “……..昨天烧了货栈,又殃及那么多商铺和宅子,还打伤好几个兄弟,早就该教训教训他们了。” 周开湖也站起来大声附和道,“要不是船上的火铳不让带上岸,我早就轰烂几个猴子脑袋让他们看看华人的厉害。” 趁着一帮年轻人情绪高涨,林瑞便在吴标的帮助下将众人分为五组,吴标、周开湖、黄强、欧阳宪带人各驻守一座碉楼,林瑞则亲自带领陈桂章等二十多人居中支援,以为策应。 “吴叔,你看这样安排如何?”林瑞心下也是忐忑不安,自己压根没什么经验,按照后世影视剧的情节,大概据险而守就是这么安排的,当然临走时曾经上过战场的罗广洛也交代了一些,比如每队人马必须由一名老成持重的人指挥,最好是放过枪的,这样能压得住阵脚,也避免一帮新手到时候手忙脚乱。 林瑞暗暗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同曾为部队主官的父亲多交流交流,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肚子里一点货也没有。 “贤侄,我们已经老了,做生意是越老越jīng明,这种事情还是你们年轻人说了算。”吴益亭打了个哈哈。 人老如jīng他已经无路可退,只得依靠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和他同样来历不明的军火,毕竟自家儿子还有侄女可都是人家给救下来了,加上自家长子极力建议,所以才把宝全都暂时压在林瑞的身上,如果吴益亭知道林瑞的真实底细,大概气到呕血三升都不止。 天亮了,不断有消息传递进来,吴益亭同一班家主坐在正厅里,喝着茶,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多时便有人来禀报:“施家家主施华昌带了几个人向着彼得堡走去。” 吴益亭听了只是微微一愣,心道:“华昌心中闽粤隔阂太深,宁愿举家投靠西人,也不同唐山同胞共进退,实在是愚钝,即便是侥幸得存,以后在南洋也将无法立足。” 其他人等听此消息也只是低声探讨几句,似乎早已料到,并不以为意。 吴益亭刚品完杯中的茶,还未来得及将空杯置于桌上,自己儿子吴辉大步走进客厅,来不及擦脸上的汗珠便急声道:“施华昌在彼得堡被乱枪打死,现在西班牙人正领着那帮土著在破家杀人呢,外面已经戒严了,不许任何华人出门,看样子形势不妙。” 吴益亭的手一抖,青花瓷杯跌落地上,咣的一声在客厅的青砖上摔了个粉碎,其他人听了都心叫侥幸,幸亏跟定了吴家,要不待会儿自己就待步施华昌的后尘了。 “走,走。”吴益亭连声说道,“我们去唐园看看。”于是一行人匆匆向着唐园而去。 唐园位于吴家大院偏北的位置,林瑞早就叫人在园子的假山上搭了一个五米多高的木台,便于观察周围的动静,此时林瑞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北面施家的动静。 此刻是施家已经是乱成一团,女人无助的尖叫声,小孩的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期间不时响起枪声,施家附近的街道上不时有土著士兵提刀巡视。 突然,林瑞的望远镜里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身是血地躲在墙角,很明显那边有人托着他翻过的围墙。 少年惊慌地四处大量一番后后便径直向着吴家大院的方向跑来,但只跑出十多米便被巡街的土著士兵们发现后追上,一刀直接劈在少年的后背,华人少年惨叫一声就被砍翻在地,几个黑矮的士兵围了上来,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刃,猩红的血液伴随着不断扬起的手臂在空中飞溅,少年死前的哀嚎让林瑞心如刀绞。 但林瑞此前已经下令,为了麻痹敌人以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在冲击吴家之前绝不能开枪。 碉楼内,周开湖的手紧紧攥着枪管,手指的关节已经发白,那个被当街砍杀的少年周开湖是认识的,是施华昌的四子,今年刚刚十五岁,上个月还同一群半大小子央求着周开湖让他们上渡轮去对面的麦克坦岛上玩,没想到现在居然眼睁睁地....... “这群王八蛋,老子一定要多宰几个土著猴子祭奠你”,周开湖暗暗骂道。; 第十一卷 守卫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华人叛变、省长下令清剿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宿务,早早离家去兵营集合的土著士兵们都向自家人通报了这一好消息,所以天刚放亮时候几乎城北所有的土著们都知道了。 那些青壮土著们更是兴奋不已,早就翻出自家惯用的刀棒在大小甲必丹的带领下前往彼得堡前的广场,期待着在西班牙人默许下,一同冲进华人聚居区,好动手抢掠早就令人垂涎的财物和美女,幻想着将那些长相秀美的有着白皙皮肤的华人女子压在身下发泄自己的兽yù。 就在大小不一的土著队伍还未到达彼得堡的时候,就听见城堡那里传来一阵枪声,然后便是喊杀声,于是土著们在酋长的不断催促下急急的赶去广场。 随着太阳的升起,住在远郊的宿务岛上的各处庄园也陆续得到了消息,于是分散居住在岛上各处的数千华侨也开始受到冲击,离宿务港较近的华人便拖儿带女向着港口的方向赶来。 逃难的华人不断汇集,最后形成了数百人的队伍,这种声势倒反使得跟随过来的土著不敢近前。 时近上午九点,施家已经变成空荡荡的,屋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就连家具也尾随而来的土著暴民们扛回了家。 就在施华昌的卧室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正被一个土兵压在身下,白皙的修长的大腿不停地随着土兵耸动的身体而抽搐着,旁边还围了七八个土著男子,围观的几人中不停地在争论谁是下一个。 附近的几个院落里正上演着同样的事情,除了几个威逼下屈从的女子以外,其余施家上下七十多口均被围杀。 看到越来越多的吕宋土著拿着刀棍等武器向宿务华人区涌来,这时波拉维夏发现局势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实际上,在混乱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土著士兵们就开始不听西班牙军官的指挥,就像是一群打了鸡血的疯狗嗷嗷地四处疯狂破坏,好像一瞬间从人变成了畜生,甚至有不同部族的土兵为了争夺值钱的物品,拎着巴冷刀互砍,要不是西班牙军官和士兵及时开枪制止,说不定士兵之间早就开始火拼了。而随着各个土著部族暴民的加入,局势的失控变得更为明显。 施华昌的钱库早就在阿方索的带领下被波拉维夏的卫队找到,并顺利装入几个木箱,带到了波拉维夏的身边。 见已经达到目的,这位肥硕的西班牙省长拍拍埃里米奥的肩膀,说道:“我们西班牙军人是不能参与对平民行动的,我不想我的士兵手上沾上肮脏的血液,所以搜查其他华人住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另外,除了施家其余华商的财产,我要一半。”说完便招呼所有的西班牙人集合,并在卫队长萨尔多加的陪伴下返回彼得堡内,自己的官邸中,丢下埃里米奥面对混乱的场面独自发怔。 众所周知,南洋的土著人干活是从来都不卖力的,工作时间都是懒懒散散,但是抢劫和破坏的能力确是惊人的,没有一个土著士兵会主动上交战利品,他们把自己的裤脚束紧,直接把那些抢到手的,自认为值钱的东西从腰带处塞进去,反正裤子够肥大,也不怕掉出来。 埃米利奥自知此刻根本无法约束手下的行为,在金钱的诱惑面前,他的命令也毫无效力。 “等事态平息之后吧,到时候找个理由抓几个平时不怎么听话的砍头示众,然后再命令每个人上交一部分物品,这样就可以向省长大人交差了,”埃米利奥如是想着。 “现在最紧要的是攻下最为坚固的,也是最富有的吴家,只要铲除了势力最大的吴家,宿务就是我的天下。” 吴家的高墙大院和人多势众在宿务是无人不知,所以稍微聪明点的酋长都带着手下绕过戒备森严的吴宅向着别处去了。 “他妈的,再过来一点点我就能打死你了”,周开湖低低地骂了一句。 刚才一个全身近乎**,全身布满血迹,只腰间围着一件女人花布衣服的土著男子手拎着一把已经起刃的砍刀,穿过出施家破损的侧门,沿着墙角慢慢走过来,但随即看到吴家大门紧闭,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在走动,院内也没有慌乱的声音,情形看上去很有些不对,所以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因为林瑞的严令,再加上各个队长的不断地呵斥,驻守在碉楼里的每个人都不敢随意开枪,队长的枪声才是他们反击的信号。 不多久,埃米利奥也开始发现情形有些微妙,因为刚才辅助军中已经有人回来报告,除了已经遭遇洗劫的施家,在其他华人家中几乎都没有发现有人,所有的值钱的东西也不见了,就连鹰洋也没见到几块。 有几个大小酋长们也发现了这点,因为各自的手下因为缺乏刺激,抢掠的速度都变得有些迟缓起来,不过很快破坏的天xìng又占了上风,土著猴子们发现除了杀人,强jiān特别刺激以外,烧房子也是很令人兴奋的。 于是土著暴民的身后到处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一群愚蠢无知的家伙,埃米利奥心中大骂,华人杀光以后,房屋不就是属于我们了么。 周开湖带的一队人马守在东北角的一座碉楼内,从天亮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两个小时,周围早已是浓烟四起,整个华人区到处是呛人的烟雾,土著暴民们神经质的嚎叫声、零星的枪声此起彼伏 周开湖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不断地说:王八蛋,来啊,冲着这里来啊! 终于有一些人影影影绰绰出现在街角的烟雾中,周开湖急促的命令道:“兄弟们,准备好,那些土著猴子要过来了。” 说罢,周开湖便半跪在shè击孔前,枪身轻轻地搁在粗糙的花岗岩面上,慢慢地调整着枪口,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呯”,周开湖的枪响了,枪声就是命令,其余的步枪纷纷开火,碉楼的shè击孔瞬里顿时shè出十多颗愤怒的子弹,刚刚冲到街面的土著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懵了。 最前面的五六个人被弹头强大的冲击力放倒在地,被命中要害的无声无息地瘫在地上抽搐着,被击中胳膊或者腿部的则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哭喊着、嚎叫着。 因为烟雾的遮挡,后面的数百名暴徒们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形,又或者神经太过兴奋,压根没听见枪声,只是一股劲地向前涌来。 期间还有人认为已经冲破了大院,自己的同伴们正在吴家院内胡乱地放枪,因而更为起劲地大声叫嚷着,“漂亮的女人、大把的金子、银子都在前面的大院子里,快冲进去抢啊”。 贪婪的天xìng使他们陷入了集体xìng的癫狂之中,后面的人刚刚冲过街角便被子弹击倒或者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场面一片混乱。 击穿人体的弹头带出的体液微粒如同雾气般飘荡在空气中,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粉红sè。 很快,周开湖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他略显生涩地换上新的弹夹,旁边自有人帮忙往空弹夹内压弹,碉楼内不断有人卸下空弹夹,很快又换上弹夹继续开火。 烟雾逐渐散开,后面的暴徒们这才惊恐地发现街角处的尸体已经堆成半人高,红sè的液体正缓缓地向低洼处流淌,未死的人正无力地躺在死尸堆里呻吟着,黑sè皮肤上那碗口大的伤口如同诡异的泉眼般不断涌出红sè的液体,瘆人而恐怖。 所有人都停止了脚步,他们慌乱地互相用目光交流着,突然一个人拔腿向后逃去,这个举动就像传染病一样瞬间感染了所有的人,刚刚还在疯狂前冲的人们此刻都像见到了魔鬼般惊恐,人群如同cháo水般退去。; 第十二章 进攻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东北向的街道内的暴徒们冲击吴家大院时候,其它方向也有或多或少的暴徒试图靠近围墙,但很快被在碉楼内坚守的华人青年们击退,街面上只留下一些扭曲而丑恶的尸体。 随着东北方密集的枪声响起,堆积如山的尸体,如同小溪般流淌的血液,人群恐惧而慌乱的撤退,让正在华人区各处烧杀掳掠的土著暴徒们都开始逐渐从狂乱中清醒,他们惊慌地互相打量着、询问着,慢慢从那些近乎废墟的中式民居中走出,渐渐重新汇集到城堡前的广场上。 在发现吴家戒备森严,已方冲击损失惨重之后,埃里米奥开始尽力收拢手下。 那些土著士兵们在冲入施家的时候已经抢红了眼,因为手中有枪,所以即便是发现参与暴行其他人获得了更值钱的物品,他们也可以当即喝止并占为己有。在埃里米奥传令集合的时候,他们的衣服,裤子里已是塞得鼓鼓囊囊,走路都显得有些摇摇摆摆,十分滑稽。 在重新列队时,一个士兵的腰带突然断了,藏在上衣里的物品噼噼啪啪掉了一地,一个不知是哪个华人女子的首饰盒掉在地上,盒盖被摔开了,里面露出镶着宝石、玳瑁的金银首饰顿时引来了附近众多贪婪的目光,几只饥渴的黑手不约而同地伸了过来,随后便是几个抢红了眼的士兵相互厮打着、抢夺着,还未排整齐的队伍又变得乱哄哄的。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争抢最凶狠激烈的士兵软软地倒了下去,其余土著士兵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快速地跳了起来,像见到瘟神般离开那个倒霉鬼,刚刚攥在手的物品也扔了回去。 埃里米奥举着正冒着白烟的手枪,恶狠狠地扫视着所有人,人群顿时变得安静了。 停了数秒钟,埃里米奥yīn沉沉地命令道:“值星官,清点人数,列队集合。” 数分钟后,一百六十多名土著士兵在口令声中很快列队完毕,城堡内一列白人士兵正在检查自己的装具,西班牙人终于也等不急了。 ~~~~~~~~~~~~~~~~~~~~~~~~ 林瑞此时已经赶到了枪声最密集的东北角,透过狭小的shè孔,透过空气中已经稀薄了很多的烟雾,望远镜里依稀可以看见远处人群在广场上聚集,周围的喧嚣声已经小了许多,只隐约听见木质的建筑在大火中的噼啪作响,和不时发出的又一幢房屋倒坍的轰隆声。 “有没有兄弟们受伤?”林瑞放下望远镜回头看着周开湖关切地问道。 “没有战斗中被打伤的,只有两个人开枪时没有压实枪托,胳膊被震脱臼了”,周开湖笑了笑,见到林瑞略带责备的目光,继续道,“不过又给接上了,没什么大碍。” 林瑞正yù询问剩余弹药还有多少时,只听楼梯一阵乱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吴益亭领着其余几家主事正在上楼。 匆匆而来的吴益亭一脸紧张,见到林瑞在这里,赶忙拎高长衫,疾走几步,来到林瑞面前,微微作揖道,“多谢贤侄率人抵抗,才没让那些土著暴民冲进来,我们刚才去假山那边寻你,你虽不在,我们几个上了木台看看了四周,唉,周边全烧成白地啦,房子、商铺、货物、陈设什么都没了………..”。 其他几家主事听到吴益亭的话语,大都偏过脸或低下头去用袖子在擦拭着眼睛,大概看到其它诸如房屋之类的产业已经毁于一旦,现在除了临时带出的金银之物,再无长物,心中痛楚不言而喻, “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不都没事么?房子虽然没了,人还在,迟早都会重建的。”林瑞笑着安慰道。 吴益亭迟疑了一下,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开口询问道“林世侄,你们叔侄周游欧罗巴美利坚,又通晓西洋诸事,应该比我们偏居南洋一隅的生意人知道的多,你说,我们同西班牙人闹翻了脸,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去到其他地方去,洋人能放过我们么?” 林瑞听了心中略略感到不快,心想你就是不和这些白皮猪闹翻,也没好rì子过,这会儿枪也放了,对方人也死了一地,胜负未分,就想着要和解? 于是,林瑞故作思索一阵说道:“吴叔,你看外面街面上死了那么多人,那帮土著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再说,如果我们提出谈判,拿什么谈?手上有什么筹码?等等看吧,起码要打到西班牙人上场么?” 说完又是莞尔一笑,“兄弟们还没过够枪瘾,胸中的怨气没消干净,急什么?你们说是不是?”最后一句却是说给周开湖等一帮年轻人听的。 这一席话说到了青年华人的心窝里,无论哪个时代的年轻人总是不服输,不惧压迫,不惧权威,是社会中最具热血、最敢站在时代cháo流最前的一群人,所以在林瑞笑着说这番话之后,这帮年轻人此时看着林瑞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崇敬,其原因在于之前听了周开湖述说林瑞英勇地独守船头故事有些心生景仰以外,还有此时此刻林瑞显露出的一种不畏权威、敢于抗争的独特气质,只是林瑞自己不自觉罢了。 年轻人听了林瑞的话,七嘴八舌的赞同着,根本不理会家中长辈投来的责备的目光,似乎林瑞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吴益亭见林瑞坚持己见,也无可奈何,便领着几家主事悻悻而返。 就在林瑞带着几个人准备去另一个碉楼检查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引得周开湖等人赶紧趴到观察口往外看去,只见吴家院门街对面的一段宅院的围墙被人推出七八米的缺口,砖石倒下的灰尘暂时遮住了视线,一下子看不清状况,紧接着一队奇怪的人影出现在街面上。 菲籍辅助军近两百号人,大致二十多人为分为一队,本来由马可尼率领的那一队士兵是最为彪悍、最敢冲在前面的,但昨夜出海竟是一个未归,就连很受西班牙人看着的队长马可尼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毫无消息,于是埃米利奥只得将派平时还算蛮横的阿拉希德推到了最前面。 此时阿拉希德不禁心中大骂,止不住后悔自己平时欺压华商太多卖力,表现实在抢眼,头领埃米里奥居然选中了他的小队打头阵。 他可是先前冲击吴家东北角人cháo中的一员,之所以毫发无损,就是一向见风使舵的他反应快,看见前面一排排人影不断倒下,见势不妙顺着墙根就溜了回来,才不至于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前进,成为街角的一具死尸。 但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居然又要做最前面的炮灰,所以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省长大人派出的卫队组成了督战队,那些新锐快枪就顶在自己后背,想到那黑洞洞的枪口就在后面十多米的地方,阿拉希德不禁两脚发软,不过转念一想,后退就是死,那么就堵上一把,如果能第一批冲入吴家,奖赏自不必说,那些最值钱的不就先尽着自己挑么。 想到这里,阿拉希德便硬着头皮带着二十多个手下向刚刚推到的围墙缺口缓缓走去。 土著士兵们战战兢兢地举着临时制作的盾牌挡在身体前面。 根据西班牙人的说法,这种用水浸湿了的厚布料包裹着一英寸木板的护具应该可以挡住远处shè来的子弹,当然是指辅助军使用的11毫米口径的夏塞波步枪,这种单发后装步枪虽然初速高,但铅制弹头在飞行中易变形导致穿透力不够,所以阿拉希德在得知自己打头阵之后便赶忙令手下弄了这些大小不一的“防弹盾牌”。 米格尔正领着三十多白人卫兵组成的督战队分散隐蔽在阿拉希德背后二十米左右的废墟中。 省长波拉维夏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在听说吴家居然拥有很多快枪,还朝试图靠近的人群开枪,不由地愤怒起来。 异教徒终究是异教徒,不管在优越的白人统治下生活多久,他们永远不会成为忠实的帝国臣民,波拉维夏想着,一定是宿务的华人勾结清国商船私运武器,幸好昨晚的枪声让自己有所防范,否则如果华人突然主动进攻,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面临威胁的时候,高大威猛的萨尔瓦多是必须守护自己安全的,所以外表蠢笨的省长大人却做出一个比较英明的决定,让副卫队长米格尔结束禁闭,带三十多个西班牙士兵前去督战。 西班牙军官米格尔中尉知道,在吕宋这块殖民地上,每一品脱白人士兵的鲜血都是极为宝贵的,怎么能够浪费在与华人冲突的第一线呢,于是便毫不犹豫地命令督战队隐蔽在华人房屋的废墟中,枪口则对准了土著士兵的背部,扬言后退者格杀勿论。 埃米里奥只得派出一队士兵走在前面,试探虚实。 在临时制定攻击计划的时候,埃里米奥充分吸取了之前混乱冲锋的教训,知道如果让手下的这百多人先拔掉街角的碉楼,无异于天方夜谭,就自己手下的素质和武器装备,毫无疑问是不行的,那半人高的死尸堆就是证明,再说那几座碉楼看上去就结实的很,外立面全部是坚硬的花岗岩,那可是当年吴家不惜成本从十多里外的采石场运来的,即便是用老式大炮的开花弹也炸不开,吴家的围墙也是夯土包砖,足有三米多高,难以翻越。 思来想去,集中兵力攻击弱点才是唯一可行的,弱点么,埃米利奥觉得就是吴家的正门,要是把正门给撞开,冲进去几十个人展开混战,到时候华人就是有再好的步枪也干不过自家手里巴冷刀。 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埃米利奥便下令扒开离吴家正门最近的一段院墙,直攻正门。 在埃米利奥的催促下,阿拉希德领着人排成两列,举着简陋的盾牌护着东西两个方向,交替掩护着出了缺口。 埃米利奥则转头命令其余人shè击掩护,土著士兵们纷纷从围墙上探出头去,向着两端碉楼shè击,顿时吴家正门的街道上枪声大作,土著士兵手中的旧式黑火药步枪shè击产生的团团白烟四处飘荡。 吴家的北面围墙大约有百米长,基本呈直线,北街上的任何目标都会遭受到东西两个碉楼的攻击。 在东北碉楼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西北的碉楼已经开火了,密集的子弹越过五十多米的空间直shè过来,简陋的盾牌在百年后**特有的钢芯弹头面前简直是个笑话,碎布、木屑夹杂着人体的组织、血液四处飞溅,刚刚冲出围墙豁口的土著士兵大都腰部中弹,排列整齐的队伍顿时就像是被拦腰割断的麦子,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拳头大的弹洞汨汨地留着猩红的血液,未死的伤兵躺在地上无助地哀嚎。 阿拉希德在出缺口的时候处于左右士兵身体的遮挡下,两边子弹shè来时,阿拉希德立即趴地,躲过一劫,中弹的士兵倒在他的身上,形成了绝好的人体沙包。 阿拉希德不敢动弹,死死地将脸埋在地上,任凭尖啸的子弹在自己四周激起无数火星和尘土。 埃米利奥都看的傻了,他躲在废墟里,偷偷看着碉楼的shè击孔,似乎对方根本用不着拉动枪栓和更换子弹,如此密集的shè击是他以前根本没有见到的。 豁口冲出的士兵被悉数击倒之后,很快对方便停止了shè击。 就在埃米利奥心灰意冷只知进攻无望准备下令回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从尸体堆中钻出,径直冲向吴家大门,然后极快地躲进碉楼shè击的死角里。 “是阿拉希德,对,只要速度快,是可以成功的。”埃米利奥眼珠一转,再次传令第三小队道:“快派人弄些湿木头点着了扔到街上去,用烟掩护第二队冲过去。” 很快,一些燃烧的衣服、木头被扔到了街上,烟雾很快弥漫了整条街道,遮挡住了林瑞等人的视线。 林瑞似乎预感到什么,对周开湖说:“我带人去正门,你这里轮流朝大门方向shè击,不要停,不要吝惜子弹。”说完不等答话,便领着十多人下楼沿着甬道朝正门跑去。 五十米的距离,实在很短,但街道更窄,只有短短十米。 林瑞等人冲到大门旁时候,已经听见沉重的撞击声,一下、两下,在数十次野蛮的冲撞后,粗大的木质的门闩已经变形,木质纤维开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门外的土著士兵们见到大门已经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已经隐约可见吴家大院内的情景,不禁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林瑞咬咬牙,示意身后的人排成横列,枪口从侧面对准了大门 突然,门闩断了,大门被撞开了,门轴在十多只手臂的急促推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着门外一片嚎叫之声,土著士兵们抛掉步枪,手持血迹斑斑的巴冷刀冲了进来。 林瑞等人瞬间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封锁了整个门洞,顿时子弹与血肉同飞,最前面的士兵吸引了大部分的子弹,随着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缓缓倒下,所有门洞内外站立的物体都成了活生生的靶子,子弹击穿的人体如同破麻袋般四处倒伏。 反应快点的士兵都趴在了地上,被华人青年的火力牢牢地钉在地面上,连头也不敢抬,林瑞率领的预备队手中的步枪都是75发的弹鼓,根本无需考虑重新上弹的问题,只需不断扣动扳机,而两侧碉楼也在同时全力向大门外盲shè,后续增援而来的西班牙士兵也被赶了回去。 不多时,枪声平息了,门洞内外,一片狼藉。 林瑞探头望去,大门直至对面围墙豁口的地上七歪八扭地躺满了尸体。离自己最近的尸体几乎被打成了上下两截,就如同被腰斩一样,鲜红的脏器混着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阿拉希德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似乎在仰望着无法企及的天堂。 林瑞忍住呕吐的冲动,给面前那些看上去还在蠕动的尸体都补上一枪,其余华人青年也纷纷效仿,期间还真的打死几个趴在地上躲过前一轮火力的家伙。 见到失去反抗能力的对手被自己的手下打成马蜂窝,林瑞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恶心,于是便回头开始检查自家的人马,心里才总算好受了些。 华人这边,除了有一人被对面shè来的流弹击中小腿外,其余人都安然无恙。很快,外面传来一阵哨音,是土著人撤走的信号。 林瑞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开了个好头,便起身拍了拍受伤青年的肩膀,说道:“好样的,子弹打中了都不哼一声,南洋华人够硬气。” 周围的华人青年们看着林瑞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亲近。 门内的尸体被胡乱地抛回街道上后,吴家的大门又重新关上,与之前不同是门轴再没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林瑞好奇地望去,之间两侧的凹坑内积满了暗红的血液。 ~~~~~~~~~~~~~~~~~~~~~~~~ 正午的阳光下,陆地上的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耀眼,高温是此时最好的注脚,港口灯塔的最高处却站着一个络腮胡子的西方人。 如果平时或许会有人认为此人在享受着清爽的海风,但高高的身影已经矗立在原地一个小时没有移动过,淡蓝sè的眼眸正注视着千米外华人区的sāo乱。 托尼.威尔曼是汇丰银行驻宿务办事处的美国职员,他在听说华人行刺波拉维夏男爵的时候,本能地拿起最新式的1890款柯达折叠相机冲出了家门,那是弟弟刚从美国邮寄来的。 威尔曼一路尾随着土著士兵脚步,用相机忠实地记录着整个事件的过程。 或许摄影还是这个时代极为奢侈的事情,所以那些得意洋洋的吕宋土著们并不介意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英勇”和令人兴奋的战利品。 在胶卷用掉大半后,威尔曼决定给今天的摄影旅程来个震撼xìng的结尾,于是便爬上了高高的灯塔,俯瞰宿务,拍下了一张充斥着混乱、杀戮、浓烟与废墟的全景照片。 但他没料到的是,就是这张照片改变了宿务的历史,改变了菲律宾的历史,改变了南洋华人的命运,导致了一个新的东亚时代来临。; 第十三章 分歧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吴家的客厅内,林瑞正和各姓家主们进行剧烈地争论,气氛紧张且微妙。 “你们年轻人就是狠心,那帮土人吃了枪子,有没死的,你就让人家给拖回去么,听着他们一直那么哭嚎,我心里真是...哎,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们一马,rì后也好有个转圜余地嘛。”黄奕振半是埋怨半是劝导着。 “我就是让那帮畜生看看,惹急咱们是个什么下场,那几个土著猴子如果不死,冲了进来,他们会和你讲仁义?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西班牙人看看,华人软弱了那么多年,总该硬上一次,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子,要那些妇人之仁做什么?你要是觉得我够残忍,可以晚上去施家的废墟里问问那几十具尸体,施华昌不是一直被挂在十字架上么?你是不是想也被西班牙人挂在他的旁边?”林瑞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你...”,林瑞的话一下子把黄奕振噎的半死,气的说不出话来。 “咳,咳,我说贤侄,你也别发那么大的火,这不是大家在商讨么?”吴益亭在中间转圜着打着圆场。 吴标、周开湖等几个年轻人也都或坐或站在林瑞后面听着,不时地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无形间场中便分为了两派。 过了好一会儿,吴益亭见双方脸sè稍有好转,便继续劝说道,“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我们还是见好就收吧,被把洋人若是得罪死了,以后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再说,马尼拉的总督府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会加派人马赶来,到时候想逃都没法逃了…..唉。”吴益亭无奈地摇摇头。 “吴叔,你们准备拿什么同西班牙人谈判?做生意讲价钱,谈判桌上可是讲筹码。若是说你准备赔钱?能赔多少?西班牙人收了钱反悔怎么办?再说,西班牙在吕宋可是有一支舰队的,如果在我们坐船离开的时候,只要一艘炮舰便可以拦住我们的船,几炮打来我们就得下海喂鱼了,”林瑞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周围的人听到军舰时候脸sè都为之一变, 林瑞见状便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便缓和了口气继续道,“我不是不同意谈判,只是希望西班牙人的条件不要那么苛刻,要能做出书面承诺,最好是有其它西洋国家的人主持中立并为之背书,你们不是提到过这里有个汇丰银行分行,里面的经理和买办都是英国和美国的么?可以尝试着请他们出面,如果西班牙人答应这些条件,我就支持谈判,如果不答应,哼哼,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林瑞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群年轻人便热烈地议论起来。 ,很快就有人大声说,“我们听林大哥的,不能让那帮洋鬼子老是欺负咱们,大不了死前再拉几个垫背的。” 厅内的各家家主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两天里自己的子弟们都变了许多,也敢当面藐视长辈,不守礼节。 可是他们就没有想过,其原因何在。南洋华人用多年的辛勤节俭的劳动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本就应该在政治上获得相应的地位,起码也应该得到基本的尊重,但与之恰恰相反,长期以来华人不但要遭受西洋诸国殖民者经济和政治上的压迫,同时还要和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土著人的竞争,这个远离故国的群体内心早就埋藏着渴望改变现状的种子,只是这些老人们没有察觉罢了。 去年年底北洋水师南下宣慰,南洋的各大华人家族踊跃捐款,最多者一次甚至捐赠两万两白银,他们把希望寄托在那远在千里之外,实际上并不靠谱的清廷身上,但习惯于生活在强权统治下的南洋华人们根本没意识到,在任何时候,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依靠的,任何外来的帮助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或许掌握各家话语权的都是年迈之人,那颗心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无力也不想去改变什么,但他们忘记了,自己后辈,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是最热血、最敢于反抗压迫的。正如这些宿务的年轻华人们,他们在两rì的冲突中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看到了改变现状的曙光,而林瑞的敢于挑战白人无上权威的jīng神和不惧艰险的言行更是促使他们在思想上摆脱了长久以来的苦闷与彷徨,点燃了炎黄血脉深处那不屈的斗志,数天来的冲突更让他们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所以此刻年轻华人们将林瑞视为他们的核心毫不奇怪。 林瑞见到一帮老人们并未吭声,趁热打铁道:“我们可以与西班牙人约定一个合适的地点谈判,试探他们的价码,另一方面,我们继续加固工事,做最坏的打算,吴叔你看如何?” 其余各家家主都看着吴益亭,看样子是大体接受了林瑞的建议,但仍是要以吴家马首是瞻。 吴益亭沉吟一会儿,捋了捋胡子,便道:“既然大家对林贤侄的提议都无意见,那么我们就先派人去试探下西班牙人的想法,至于武备方面,自然还拜托你们这班年轻人了。”吴益亭转过身对着林瑞说。 ~~~~~~~~~~~~~~~~~~~~~~~~ “谈判?这不可能,三百多年来,没有人敢在菲律宾的土地上挑战西班牙人的尊严,这些猥琐jiān诈的清国人,萨尔瓦多,快去发电报给马尼拉,让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将军带着他的舰队赶紧过来,我要用大炮轰平吴家,再好的步枪在大炮面前不过是一堆玩具而已。”波拉维夏在听说吴家居然派人过来说是要和自己谈判,怒火一下子爆发了。 米格尔带领的督战队在冲锋中损失了七八个人,此时华人提出谈判,在他的眼里这种事情就像老虎被兔子戏耍了一番之后,兔子给了根胡萝卜哄老虎消消气一样可笑。 虽然西班牙的国力rì益虚弱,但在波拉维夏眼里,自己仍然是优越的高等人种,自己是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的官员,怎么会向落后愚昧丑陋的亚洲国家的侨民低头,更何况如果连殖民地这几百人的叛乱都不能解决,那么自己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坚决不能和那帮留有辫子的清国男人坐在一张桌上,这绝对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大人,属下认为还是先可以进行谈判的,弄清楚这些华人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您拒绝了,城内其他国家的人比如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还有美国人会如何评价?尽早平息sāo乱,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让宿务尽快回复平静。” “睿智的您一定知道,如果在sāo乱中有一个德国人或者美国人发生意外,那么将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各国必然会有所反应,在外交压力下,国内的言论必然会对您不利?” 说话的是宿务市的市长阿尔文・加西亚,他是出身平民的西班牙文官,与掌管整个南菲律宾防务的波拉维夏不同,加西亚只负责宿务这个城市港口的民政事务,换句话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仅仅是充当各个阶层、族群的润滑剂而已。 因为加西亚受过良好的教育,接触广泛,在宿务担任市长近十年,与华人、土著之间已经颇为熟悉,往往双方发生纠纷时,都需要他出面调解,在各方眼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在得知省长下令搜查华人区的时候,加西亚便急忙从位于城东的官邸里赶来制止,但此时土著士兵们已经开始了疯狂的洗劫,波拉维夏则根本不听劝告,放任土著士兵烧杀掳掠。 现在不但土著士兵损失惨重,就连自己卫队也损失了不少人手,这时波拉维夏才感觉到局势有些超过自己的掌控,加西亚才又有了说话的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加西亚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确实怕冲突进一步扩大,引起各国的关注,特别是德国和美国这两个虎视眈眈的后起强国的觊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波拉维夏终于松口,不甘地说道:“那么加西亚先生,就由你来负责这次谈判,首先要让他们拿出一大笔钱出来,我要抚恤伤亡的士兵们,告诉那些清国人,如果不放下武器,继续抵抗的话,西班牙皇家舰队的大炮………..” 加西亚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到波拉维夏结束那重复的唠叨之后才行礼告别,在出城堡门之前他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波拉维夏男爵的每一句话里都会提到金钱。 ~~~~~~~~~~~~~~~~~~~~~~~ “一百万银比索!这他妈的西班牙人是疯了!房子烧了,货物抢了,现在我们的全部身家都卖了值不了这么多,干脆连衣服都扒光了跳海算了。”黄家的家主黄奕振大声骂道。 在市长官邸回来之后,主动提出担负谈判责任的黄奕振一直是骂声不绝。 起初他认为西班牙人在冲突中没有任何伤亡,但是华人区除吴家宅院外几乎成了白地,上百的华人被杀,总体来看,华人的损失无意是最大的。 近百名土著人的伤亡,在西班牙人的眼里肯定是无足轻重的,自然华人方面也不去关心,至于抚恤金,自然是多少要给付的,但土著士兵的抚恤金顶多象征xìng的,但现在西班牙人要求给予每个土著士兵一万比索的赔偿,什么时候土著猴子的的命变得这么值钱?这哪是要赔偿,简直是抢劫?黄奕振愤愤想着。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难道就没一点商量的余地?吴益亭坐在太师椅上提出疑问道。 “价格自然是可以商量的,加西亚市长说了,只要我们交出武器,拆掉碉楼和围墙,他可以代表省长做出决定,赔偿金额降低一半。”一同前去谈判周姓家主替黄奕振回答道。 “没了枪,没了这个大院,我们拿什么和西班牙人谈?到时候别说是西班牙人,我看只要一个他加禄部族就可以把我们都赶下海。”吴益亭不由的大怒。 “这也是欺人太甚,我们数百年来节衣缩食,搭上xìng命跑船搞货运,每年大把的税金上缴,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到现在,我们的地位连那些天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土著还不如。” “对了,西班牙人说了,因为我们非法拥有武器,必须进行惩罚,让我们交出具体贩卖军火的人。”周姓家主补充说道。 “你们怎么回答的?”吴益亭有些不满地说道。 “放心吧,我已经和加西亚市长解释过了,这些快枪是来自那个叫做唐山号轮船上,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黄奕振急急回应道。 突然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因为坐在一边一直未吭声的林瑞听到这里突然抬头,夹杂着嘲讽、不屑、蔑视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黄奕振大概已经死了数十次了。因为,此刻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林贤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说漏了嘴。”黄奕振涨红了脸,看着林瑞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说。 “算了,下面的事情你都别管了,这事情还是我亲自去和加西亚谈,毕竟打了十年的交道,不至于一点面子不给。”吴益亭面sè不豫地说道,然后看看林瑞不善的面sè,安慰道,“贤侄别生气,黄老他也是无心之举,请多多包涵。” 此刻林瑞的心思却不知转了多少遍,暗想,这帮老狐狸在南洋险恶的环境中都不知磨练了多久,个个都成了jīng,如果一直让他们这么牵着鼻子走,我和洛叔连同唐山轮都不知道那天就会被卖掉,虽说人总是有良心的,但是万一………不行,我要想着方法。 脑子里琢磨着对策,林瑞却是站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吴叔哪里话,我们年轻人经验缺欠,没有各位长辈的深谋远虑,谈判这类极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由各位长辈负责,晚辈不应插手,我还是同吴标他们几个去商量如何加强防备,万一吕宋土著又冲进来怎么办。”说罢也不等吴益亭有何回应便行礼告退了。 厅内各姓家主们都奇怪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xìng,只有吴益亭目光紧紧盯着林瑞的背影,若有所思…….. ~~~~~~~~~~~~~~~~~~~~~~~~~~~~~ 吃完简单的午饭,林瑞叫来黄强、周开湖等及吴辉、吴标两兄弟,一起汇集到吴辉的院子,白斯文则拿了张凳子坐在门边一边听着众人说话一边打量着院门望风。吴辉已经隐约成为半个吴家的主人,他的宅院自然是够大也够安静,起码不会有不想干的人随便过来串门。 几个人小声讨论了好一阵,吴辉皱着眉说道:“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些,父亲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还有即便成功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大哥,这不是冒不冒险的问题,我们已经和那帮土著结下了血海深仇,又违背了西班牙人的命令,还杀了几个洋人,他们哪里会放过我们,再拖下去,万一马尼拉那里派兵增援,我们就完了。”吴标急切地反驳道。 “就是,我爹他们胆子小,被洋人压了几十年,都习惯了,哪里会有什么新主意,这次我爹他….哎……..”黄强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黄奕振正是他的父亲,所以在黄强现在都不太好意思面对林瑞,刚刚磨蹭半天才来到吴辉的屋内。 “洋人也是人,他们也怕死,我们现在手里有了枪,还怕什么,现在西班牙人谈判的价码那么高,明显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不过,话说回来,”林瑞突然话题一转, “如果你们家的老人们觉得事情是因为我而起,大可把把我和洛叔交出去,由洋人处置,我林某也绝不会连累你们。但是,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还希望各位兄弟送我回船上去,让我同西班牙人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这些,林瑞心中也是暗暗忐忑,这样的激将法到底效果如何。 出乎林瑞意料,吴标第一个激动地跳了起来,咬破中指,对天发誓道:“老天爷在上,我吴标要是敢对林大哥做出这等无耻下流、卑鄙yīn险、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就让我不得好死。” 果然,年轻人的血液是滚烫的,林瑞心里暗道,那么只要抓住南洋青年的心,便大事可成。 周开湖、黄强等人也纷纷发誓,绝不会出卖林瑞,表示一定以林瑞马首是瞻,共同进退。 林瑞则笑了笑,偏过头看着宿务年轻华侨中真正的领头人物――吴辉。 吴辉见瞧过来,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恢复惯常的平静,说道:“放心,即使家里老人做出这类荒唐的决定,那么他们的意思将不会传出客厅。”; 第十四章 突袭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与处处火头四起的华人区与尸体鲜血遍地的街巷相比,在落rì的余晖中,唐山轮在清浅的宿务近海中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和安全。 罗广洛正领着两个华人青年仔细地讲解着这艘船的运作,因为他坚信唐山轮一定能够重新驶向海洋,重新回到它的母港,因此它需要足够的人手来cāo纵和维护。 由于生长在港口城市,又是以航运和商业为主业,所以宿务的华人子弟或多或少都跟随长辈在海上漂泊过,对于航海自然是不陌生的。 尤其是正荣和正华两兄弟,他们俩几乎从少年时期就跟着华人水手在船上见习,对这个时代的帆船和蒸汽船的结构和运行就像熟悉自己的手纹一样。 不过唐山轮毕竟来自后世,跨越百年,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准和知识普及水平,罗广洛只能深入浅出地对正荣和正华两人讲解着一些基本的cāo作和维护原理。 两兄弟时常跑香港、新加坡等港口,也见过西洋最新的铁壳货轮,但这么先进的而且独特的船却是第一次,所以听得是极为用心,提问和解答声充斥着整个教学过程 就在刚走到船尾的时候,突然吴正华说道:“快看,洛叔,岸边来人了。” 于是三人急匆匆走到舯部,罗广洛定睛一瞧,原来是林瑞带着黄强驾着小船往这边划来。 等林瑞上了甲板,罗广洛一把抱住了他:“小子,可担心死我了,枪声整整响了一上午,要不是下午有人过来通知说,你们击退了西班牙人,双方准备开始谈判的话,否则我肯定带上枪过去找你了。” 林瑞轻轻推开罗广洛,鼻子有些酸酸的,有些感动地说:“洛叔,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寄人篱下,出生入死,不过总算是开了个好头。” 罗广洛突然压低声音说:“你是怎么和他们说关于我们的来历的?要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身份实在太重要了,尤其是在南洋。” 林瑞淡淡一笑,有些狡黠地回答道:“看目前的情形,就就必须像我们昨晚商定那样,必要时候要拿出你的家传宝物才行,借助你那位先祖的余荫,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刻蒙混过关。” “说好是借,别到时候占为己有?。”罗广洛故意板着脸回应道,随即一老一少相视一笑。 简单的晚饭之后,林瑞又同罗广洛单独商讨了很久,不知道什么原因,罗广洛执意继续留守唐山号,不愿意去吴家暂住,只是要求每天派人多送些水果和蔬菜。 虽然罗广洛的意思是不放心别人,但林瑞从他的眼神中还看到一丝忧虑,或许是在唐山轮上待的太久,有了感情,不舍得吧,林瑞心里猜测道。 在璀璨的星空下,罗广洛目送林瑞同黄强带着十多个军绿sè木箱划着小船离开了,随着木桨轻轻拍打海面的声音慢慢淡去,小船也渐渐没了踪影。 看着林瑞离去的方向,罗广洛暗道,这小子,看那倔强的样子真的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吴家大院最西北角的一个偏僻的房间内,黄强、周开湖、欧阳宪、陈桂章、吴标、廖国雄、张振勋、白斯文静静地围坐在一起,听着林瑞小声地讲解。 “现在局势下,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孤注一掷,深入虎穴,那么马尼拉的援兵一到,就是我们的死期,这里的数千同胞必然也会遭到西班牙人的屠杀,即使能够侥幸逃入附近的山区,也是死路一条,丛林和山岭是土著人的天下,所以现在只有一搏,攻入城堡,伺机绑架波拉维夏,然后威胁西班牙人,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进攻,再给我们几天喘息的机会,然后再尝试直接同菲律宾总督谈判。” 其实以上的方案只是林瑞筹划的一部分,在林瑞的全盘计划中,还涉及到宿务的各国商人,特别是美国人和德国人。 因为稍微读过后世中学历史读物的人都知道,19世纪末期美国人正是借着缅因号事件,发动了战争,击败了西班牙,占领了菲律宾与古巴,这说明美国人早就对rì益衰弱的西班牙的海外领地虎视眈眈。 而刚刚在普法战争中击败法国的德国也在全球到处跃跃yù试,想从老牌殖民国家的手中攫取一块属于自己的海外领地,甚至一度挑动了这个时代的超级大国英国敏感的神经。 那么如果现在的菲律宾发生一些事件,比如sāo乱、比如突然陷入无zhèng fǔ状态,那么德国和美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插手,甚至连法国、英国都会被卷入,这样,宿务的华人才能获得一线希望... “…..大家进入城堡后动作要快,吴标你可是跟着你父亲进过波拉维夏的书房,是我们中唯一一个熟悉路线的人,所以开湖和桂章由你带着直接找到波拉维夏,记住别打死,我要活的。” 林瑞转头看着吴标问,“有什么问题没?” “我是没问题,不过这辅助军士兵的衣服穿起来不太合身,搞得我浑身不得劲,万一到时候手滑走火打死他怎么办?”吴标扯了扯从死尸身上扒下来到上衣,坏笑着说道。 “那你小子就准备被西班牙人吊十字架好了。” 林瑞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据在城堡内做佣人的chūn嫂说,晚上一般城门口只有两个哨兵,其他西班牙人都在睡觉,等我们解决那两个哨岗,白斯文、欧阳宪你们两个就守着门口,所以如果我们顺利劫持了波拉维夏,惊动了西班牙士兵,那么城门就是我们的唯一退路,其余人跟着我找到弹药库,然后炸毁它,让他们手上的步枪变成烧火棍,你们都明白没有?。” “明白了,”众人参差不齐地低声应着。 林瑞拿起两把54-1分别插在左右腰间的皮带上,又拿起四支弹夹一个个仔细地插在后腰,其余人也默默地做着相似的动作。 这些9毫米手枪是罗广洛从货物清单上发现的,正好作为今晚突袭彼得堡的主战武器。建筑物内部的战斗,自然是手枪比较方便。 由于白天的冲突极为惨烈,尽管华人主动提出谈判,局势有了缓和迹象,彼得堡的哨兵还是体现出西方老牌强国职业军人的基本素质,门前的哨岗内卫兵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而城墙上的游动哨则背着步枪来回巡视。 突然,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丝咒骂和斥责声,随着声音越发靠近,门口的哨兵们逐渐看清有七八个辅助军士兵正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华人打扮的壮汉向着城堡走来,期间土著士兵不断用枪托推搡着那个男人,催促着快些前行。 见到是自己人,刚刚jǐng觉起来的卫兵变得放松起来。 可能是巡夜的土著士兵们发现了偷偷上街的华人?心中这么想着,肩上的步枪却开始平端在了手上,大声叫着口令:“生肉肠!”.. “小辣椒”走在最前面的白斯文用生疏的西班牙语回应道。 他的西班牙语是几人中最好的,所以自然由他回答,而口令早就从俘获的两个巡夜的土著士兵那里得到。 听着两人的问答,林瑞等人暗暗好笑,这个西班牙经典菜式搭配的口令倒是别出心裁,不知道是不是省长官邸的大厨想出来。 “什么事情?”哨兵见到正确的口令便放下枪向着慢慢走近的林瑞等人问道。 “一个偷偷跑回家…找东西的中国人,我们想把他送给….省长大人,看看…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秘…密。”白斯文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尽管这些话练习过多次,但紧张的心情还是影响着他的表达。 西班牙哨兵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土著士兵中能流利地说西班牙语的没几个,也没起疑心,在他看来,白天那些敢于自卫的华人已经足够让人震惊的了,所以根本不会想到华人敢于在夜里发起主动进攻。 于是哨兵自然转身向城墙上的游动哨位招呼道,“巴蒙德,你去通报卫队长,我们的巡逻队抓了个可疑的人。” 上面的哨兵似乎没有听清楚,那个名叫巴蒙德的西班牙卫兵将身体微微前倾,探出城墙,示意着再说一遍。 躲在白斯文身后的陈贵章闪身而出,拿起手中的箭管,用力一吹,一支淬过剧毒的箭尖便刺进了巴蒙德的脖颈。 突然的麻痹感随着血液的流动、顺着血管很快到达大脑,巴蒙德眼前变得朦胧,思维也逐渐模糊起来,随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正准备重复招呼一遍的哨兵诧异地看着上面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及反应,白斯文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胸膛,强烈的疼痛让哨兵本能地刚想叫喊,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匕首又在他的胸腔内用力地搅了几下。 林瑞见上下两处哨岗都已经解决,便低声命令道:“快,按分工行事,白斯文赶紧换上西班牙人的衣服,守着大门。” ~~~~~~~~~~~~~~~~~~~~~~~ 虽然已近深夜,但波拉维夏还未就寝,白天局势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结局更是这位男爵无法预见的。 本想着通过处死施华昌给所有华人一个下马威,然后再通过搜查整个华人区,抢掠所有华商的财富,特别是想教训一下华人的甲必丹吴益亭,以达到打击华人商业垄断地位,稍微平衡近年来华人与土著两大群体经济实力的目的,同时自己还可以获得一大笔财富。 但偏偏就是作为主要目标而且是最富有的吴家让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没想到平时胆小如鼠的华人还真弄来了一批军火,甚至击败了埃米里奥,还打伤了几个卫兵。 波拉维夏在书房内独自走来走去,想着如果此刻发电报向马尼拉求救,那么总督布兰科必然会派遣阿吉雷率兵增援,但是身为西属菲律宾第二号人物的波拉维夏怎么会让那个出身平民的阿吉雷看自己的笑话。 不!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向马尼拉求救!波拉维夏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局势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再麻烦的事情总能够解决,总督的宝座就还有希望。 只是埃米里奥那个无能的家伙,仅仅一场冲突就损失了近一半的土著士兵,不行,明天一早必须让这家伙重新募集人手,将队伍扩大到300人,不,500人! 等勒索吴益亭一大笔钱之后,再私下向英国人购买一批快枪。等扩军完成就是吴家的末rì,波拉维夏恶狠狠地想着。 到了休息的时候了,波拉维夏肥硕的身躯刚刚移动到书桌前,准备按铃呼叫外面的仆人,突然他迟疑了一下,刚刚接触到按钮的手指又缩了回去,隐约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是一只狸猫本能地感觉到黑暗中逐渐逼近的危险一样。 波拉维夏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他熟练地拉开书桌第二层抽屉,取出9毫米柯尔特转轮手枪,拇指用力掰开倒击锤,枪口小心翼翼地对着门口。 突然间,门轻轻地打开了,很显然是被人从外面推开的,而仆人惯常的脚步声并没有出现,波拉维夏心猛烈地跳动着。 一定是入侵者,波拉维夏这么想着,颤抖的手便扣动了扳机,“啪、啪…..”,连续地扣动着扳机,数息间,六发子弹全数击中在宽大的橡木门上,只留下几个清晰的弹孔。 慌乱中,波拉维夏还在死命地扣动着扳机,却只剩下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就在他急忙拉下插销,准备更换转轮里的子弹时,两个黑影已经冲入房间,冰冷的枪管已经顶着他的后脑勺,没等他转过头来,脑袋便被重重的一击,晕了过去。 枪声响起,城堡内顿时sāo动起来,未睡的、已经睡下的军官和士兵们一边胡乱地穿着衣服,一边跑到枪架边拎起步枪,冲到了营房的外面。 此时,萨尔瓦多已经站在门外,一只手举着汽灯,灯光下这个高大的卫队长的脸sè有些狰狞,他急促地喊道:“快,你们这群蠢货,快和我去保护省长大人,米格尔,带着你的人上城墙,注意城外动静。” 说完,萨尔瓦多便带着十多名士兵冲向波拉维夏的书房,因为枪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在卫队长的带领下,士兵们的前进速度很快,就在刚刚转过一个屋角,可以见到省长大人书房的灯光的时候,只见两个黑影拖着一个体型臃肿的人走出房门,径直向着城堡大门方向而去。 西班牙士兵不敢开枪,那个体型实在是太显眼了,谁都能一眼看出,那个像死猪一样的被拖着走的就是那位不令人尊敬的波拉维夏省长,所以卫队长只能够带领士兵们一边大声呼叫着,一边紧追而去。 突然,黑暗中细微的火光闪动,“呯..呯”的枪声骤然响起,最前面的几个士兵踉跄着倒下了。 根据枪声判断,萨尔瓦多意识到对方大概人数并不多,于是大声命令:“一半人快从侧面包抄过去,其余的正面的开枪,吸引他们注意力。”城堡内顿时枪声四起。 在半地下的军械库内,兹啦一声,火折子擦亮了,火光照亮了这个巨大的空间,仓库内影影绰绰地显出很多码放整齐的木箱。 林瑞微微冲着一个穿着仆佣衣服的中年华人女子点头致谢,接着根本就没有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个巨大的弹药库,只是迅速点燃黄强等人手中浸满煤油的火把,然后几人直接将火把扔向像小山般堆积的弹药,便立即转身离开了。 吴标一边后退,一边持着步枪不停地喷shè着子弹,已经没有一个西班牙士兵敢于正面冲锋,所有的士兵只是趴在地上或者yīn暗的角落里胡乱地放枪。 突然,拖着波拉维夏的前进的陈桂章说道,“不好,前面好像有人过来,”周开湖立即甩掉波拉维夏的胳膊,拔出腰间的手枪,说道:“怕个屁,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从侧面的小巷内包抄而来的西班牙人没捞到任何的好处,只是一照面就被周开湖、陈桂章两人击退。 两人四支半自动手枪近距离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巷战中,最前面的西班牙士兵根本无法闪躲,9毫米手枪弹直接钻入了他们的身体,由于刻意设计的极大的停止作用,弹头在人体内直接变形,翻滚,在人体组织内形成了巨大的创伤,被击中者瞬间便失去战斗力。 小巷中西班牙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枪声就是最好的jǐng告,于是再没有一人敢于上前,双方一度僵持起来。 萨尔瓦多心中大急,身为卫队长,他对省长的安全负有直接的责任,尽管平时对波拉维夏极为鄙视,但军人的职责使他在这个关键时刻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们就三个人,西班牙勇士们,和我一起冲。” 于是在卫队长的带领下,士兵们都站了起来,弓着腰,平端着枪,正准备冲击,就在这时,子弹从萨尔瓦多的后面飞来,腹背受敌的西班牙人纷纷四处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掩体。 萨尔瓦多猝不及防之下也只能趴在一栋房屋的台阶下,不敢动弹。 开枪正是林瑞等人,在军械库放完火后撤向大门的途中,正好发现吴标等人被西班牙人围住了,所以立即从后面向西班牙人发起进攻,打破了僵局。 很快,在西班牙人醒过神来之前,林瑞一行赶紧冲过巷口,与吴标等人汇合,然后迅速撤向城堡大门的方向。 但此刻城堡门口的局势却让林瑞大失所望,白斯文和欧阳宪已经被米格尔率人压制在哨卡内,动弹不得,而广场上正有大批的土著士兵赶来。 林瑞一行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进退维谷。; 第十五章 突袭(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就在萨尔瓦多领人冲向波拉维夏的书房时候,米格尔带着二十多士兵上了城墙,随后便发现城墙上的游动哨不见了,西班牙中尉便很快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于是立即命令数名士兵爬上更高的哨楼观察城外各方向动静之外,便领着大部分士兵迅速奔向城门。 因为他意识到,相比于近五米高的城墙,城门才可能是敌人唯一的突破口。 在到达城堡门楼的时候,西班牙人便发现了哨兵巴蒙德已经变得温凉的尸体。 米格尔随即便知道了之前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更为可疑的是他发现下方的哨卡内居然还有哨兵在值守。 米格尔在用地道的西班牙俚语试探了一下,果然下面的哨兵是假扮的,于是便毫不客气地下令向木制的岗亭shè击。 欧洲老牌强国陆军的实力在此时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西班牙士兵的枪法非常jīng准,十多支步枪轮番shè击,白斯文与欧阳宪一下子被打懵了。 两人躲在狭小的哨卡内,无法动弹,只能不时地回击一两枪,木质的哨卡隔板在几轮shè击之后已是千疮百孔,更不幸的是白斯文在探出身子还击时,肩膀被击中,随即头皮也被子弹削去去一块,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只剩下欧阳宪在苦苦支撑。 米格尔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了城门楼,而且占据着极佳的shè击位置,在这种情形下,林瑞已经没有任何可能能够在二十多只步枪的枪口下冲过广场,回到华人区,更何况还要增援困在哨卡内的两人。 在城堡内枪声响起的时候,市区的街面上也开始sāo动起来,因为白天辅助军损失惨重,埃米里奥怕受责罚,便假称受伤躲进了自己的庄园内,只派几个得力手下遵照波拉维夏的意思,带了十多个土著士兵在街上巡逻。 城堡内枪声响起的时候,埃米里奥正思考着如何辩解才能减轻自己的责任,又如何重新获取西班牙人的信任。 听到枪声的一瞬间,埃米里奥就知道事情又有了变故,于是冲出家门,召唤来自己的护兵,然后带着人马直奔彼得堡。埃米里奥明白,此刻应该是他将功赎罪最好的时机。 米格尔看到广场上不断前来增援的菲籍士兵,而萨尔瓦多已经领兵从城堡内靠近城门的时候,知道敌人已经无法逃离,便得意洋洋让懂汉语的人劝说林瑞等人投降。 局面此时对林瑞等人极为不利,所有的西班牙人都觉得此刻这些发动卑鄙突袭的华人在陷入绝境时,必然会缴械投降。 但他们忘了,林瑞手中还有一张最后的筹码,于是很快,所有的人都听了了省长大人惊恐万分的命令声:“统统放下枪,快点,要不他们会打死我。” 波拉维夏浑身筛糠似地抖动着,出现在城门口,后脑上还顶着一支泛着幽光的枪口,原本整洁的衣服已经变得褴褛不堪,衣服裂口中的白sè肥肉在城门气灯照耀下甚为显眼。 所有人都楞住了,纷纷把视线转向萨尔多瓦,等待着命令。 就在卫队长陷入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所有的人都被紧随其后的气浪击倒。 军火库爆炸了! 林瑞等人只点燃了堆积在仓库内的弹药箱,但建于17世纪的彼得堡实在是够老的,这个半地下的军械库内,不但存放有新式快枪的子弹,还有半个世纪前甚至一个多世纪前的开花炮弹和火药。 如果当时林瑞能走到弹药库的最深处,就会发现西班牙殖民初期的铠甲还整齐排列在满是灰尘角落内。 火把点燃了木箱,吞噬了成箱的子弹,在高温下,所有的子弹都乒乒乓乓地爆开如同没头的苍蝇般乱窜,很快火势蔓延开来,直至引燃了那些古老的开花弹、栗sè火药。 随着爆炸气浪而来的是漫天的尘土和雨点般落下的泥土和石块,巨大的爆炸毁掉了小半个城堡内的建筑,整个宿务都被惊动了。 在门洞内躲避的林瑞等人受到波及最小,所以最先反应过来,一行人借着尘雾的掩护,冲出大门找到已经震晕的欧阳宪和奄奄一息的白斯文,拖着吓成一滩泥似的波拉维夏迅速消失在广场对面的废墟中。 ~~~~~~~~~~~~~~~~~~~~~~~ 就在巨大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东南方向的白人居住区一栋小洋楼内,托尼.威尔曼正细细默读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信件。 尊敬的邓特先生:非常抱歉无法使用有线电报同远在新加坡的您联系,西班牙人封锁了电报局,禁止所有信息的发出,所以我只能通过信件告诉您这里发生的一切,并尽最大努力将此信转送到你的手里。 宿务的治安形势在热带风暴结束之后发生了恶化,如同每年的惯例,每当飓风过后,西班牙人又将赈济灾民的责任推给了富裕的华人,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向孱弱的华人居然学会了用武力保护自己的财产,这直接导致了西班牙人做出了强硬的决定,他们出动了军队,华人区遭到了洗劫,大量平民遭到了屠杀,大量货物被劫掠,数千人居住的地区几乎全部成为废墟。 这些或许是在您的意料之中,但下面发生的一切可能会让您及领事先生吃惊,这里的吴姓富商凭借着坚固的建筑和不明来源的jīng良武器进行了反抗,西班牙人及他们的菲籍土著士兵们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双方还在僵持,无法判断下一步双方如何行动。根据个人的分析,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允许殖民地内的任何角落存在一支敌对的武装,更何况这里是宿务,是整个南菲律宾的中心,马尼拉方面得知消息之后一定会采取行动。 zì yóu博爱的合众国应该使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免于恐惧、免于奴役、免于伤害,在此,我谨建议领事馆方面对马尼拉的可能的过激行动进行干预,以免更多的地方发生流血事件,菲律宾的历史或许可以翻开新的一页。 您诚实的托尼.威尔曼。一仈jiǔ零年六月二十三rì。(注:昨天夜里有一艘奇怪的货船搁浅在海滩上,或许和华人手中的武器有关。) 在确认没有错误拼写之后,威尔曼放下手中的笔,便开始思索如何才能将信件送到远在新加坡的总领事馆。 就在此时,彼得堡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涌来的气浪震得窗户玻璃簌簌发抖。 这个非常爱好摄影的美国青年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走到窗前。军火库爆炸后燃烧的火光映亮了半个城市,威尔曼的心脏也随着剩余弹药的殉爆声剧烈地跳动。 托尼.威尔曼三年前毕业于耶鲁大学,并获得经济学和哲学双学士学位,在校期间他大量阅读了关于亚洲特别是东亚的任何可以收集到的历史资料,因为威尔曼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同为历史古国的印度被英国殖民统治了一百多年,而中国依然置于zhōng yāngzhèng fǔ统治之下,尽管西方各国不断侵扰,但这个文明古国仍然保持着一定的dú lìxìng。 于是在毕业的时候,通过某种管道,进入了ONI美国海军情报处,并主动申请来到了亚洲,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在中国的心脏——京师,威尔曼结识了各式各样中国的官员,也认识了一些皇室成员,在他们的身上完全找不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于是他又去了上海,在那里,一群依附于各大洋行和外资银行的中方买办们仍然没能给出答案。 他疑惑了,于是便同一个熟悉的法国朋友聊天,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威尔曼问,难道几万万中国人中没有为zì yóu和dú lì而奋斗的群体?哪怕只是几个人?为什么在那些已经在仕途或者财富道路上取得成功的中国人身上,并没有看到积极进取、敢于挑战jīng神,难道中国也会慢慢沦为同印度一样没有灵魂的国家? 这个法国人大概是在亚洲待的太久,脑海中还存有一些别样的信息,他建议威尔曼去东南亚走一走,看一看在那里定居的中国人,或许能找到答案,因为那里曾经诞生过一个华人的国家——兰芳共和国。 此刻,威尔曼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他有些欣喜,因为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但此时他又有些彷徨,因为刚刚完成工业化爆发式增长的美国正试探着在世界各地攫取属于自己的海外领地,在全球已经被瓜分完毕的今天,打破现有格局、重新划分势力范围无疑会引起战争,而自己刚刚写的那封信或许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 “你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这下更无转圜余地了。”黄奕振恨恨地直跳脚,因为太过激动胸膛的起伏都非常明显,胡须更是随着粗重的呼吸一飘一荡着,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黄强,怒骂道,“逆子,你把我们都赶上了绝路。” 刚刚侥幸逃出城堡的华人青年们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自己俘虏也是自己的战利品波拉维夏省长带到了吴家的客厅,因为爆炸声而惊醒的各家主事们已经聚集在了客厅。 当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波拉维夏出现客厅内时,所有人都差点惊掉了下巴,但随即,老人们便反应过来,各人的表情是各不一样,有愤怒,有惊讶,有茫然,自然喜悦是没有的。黄强更是被父亲痛骂不已。 刚刚成功突袭并俘获敌酋的林瑞心情格外的爽,双手负后,手指插在腰带之中,轻轻摩挲着金属质感的弹夹,让林瑞内心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于是原本挺拔的脊梁更是刻意地挺直,让本就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此刻看上去更为桀骜,更为孤寂。 黄奕振借自己儿子在场,继续在指桑骂槐地发泄着。 林瑞冷冷地看着没有反驳,只是负在背后的手做了一个动作,会意的吴标和周开湖也同样沉默地冷着脸拖起五花大绑的波拉维夏便离开了客厅。 刚刚九死一生的黄强对泼妇般骂街的父亲已经感到彻底的失望,于是看都不看自家老子一眼,就自顾自跟随着吴标一行走了,失去发泄突破口的黄奕振一脸茫然和羞怒,所有人的视线又转向了吴家。 虽然吴益亭早就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但事情的结果确是大出意料,林瑞的胆识和手腕确实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只能一手扶着腰站立着,另一只手无力地对众人摆了摆,示意此刻自己还需要思考一下,因为此刻吴益亭已经明白,目前的局势已不是以他为首的一群老人能够控制的了。不用说黄强不停自家父亲的训斥,就连自己的长子吴辉必然也是默许甚至支持了林瑞的行动,否则自己怎么会听不到一丝风声。 就在吴益亭内心感叹着垂垂老矣时,吴辉却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且一如既往地孝顺地扶着他坐下。 吴益亭怀着疑问、责备、惊讶等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的目光向着自己儿子投去。 吴辉却是低着头不敢对上父亲的眼睛,只是小声说道:“父亲,林家叔侄是九帅的人。” “什么!”吴益亭惊讶地站了起来。; 第十六章 萝莉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九帅自然就是当年威震湘淮,为大清帝国清除长毛之乱立下汗马功劳的曾国藩九弟曾国荃了。 此时曾国荃署礼部尚书、两江总督兼通商事务大臣,去年朝廷又加封一等威毅伯,加太子太保衔,但民间仍然习惯称之为“九帅”。 吴益亭听得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先是一惊,然后便反应过来,问道:“可有凭证?” 吴辉低声道:“凭证未能见到,但他二人自称为湘军一位老军门的后人,其言之凿凿,更何况没有官府的默许,谁有胆子运送如此多的军械?” 此时吴益亭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林瑞等人装束怪异,又携带大量军械,但经过几rì的接触,确是华人无疑,再则林瑞二人更是主动提供武器,并不惧危险,亲自来到吴家帮助训练年轻的华人,并参与防守,这次更是带领自家儿子等人偷袭彼得堡活捉波拉维夏,所以绝不是心怀叵测之徒。 但如果此二人声称是为朝廷办事,吴益亭心中未必肯信,因为朝廷的官员或者下面的小吏可没有这样的胆子。 吴益亭在南洋也见过不少打着朝廷的旗号到处打秋风的人,那些人往往嘴巴上的许诺是震天响,胸脯拍的红通通,但是拿了银钱之后就立即消失,没半点实际举动,偶尔遇到几个真正有身份的,大都也是推三阻四,谓督抚的规矩如何如何,朝廷的章程又是如何如何,总之就是不给办实事。 具体到运输军火这等重要事务上,此时的清廷主要依赖各国洋行进口各式jīng良兵器,大到军舰,小至步枪、子弹,西洋各国出口武器获利颇丰,所以对于朝廷来讲,军火进口管道无比顺畅,只要肯出银子,几乎什么样的军械都能弄到,根本无需秘密派人往海外亲购。 所以,林瑞说是为曾老九效力,吴益亭认为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因为自长毛作乱,曾文正公荐李少荃组建淮军,随着时间推移,湘军与淮军rì渐嫌隙,洪杨覆灭之后,曾国藩又奏请裁撤兵勇,仅留左宗棠小部、李鸿章淮军部、和湘军水师,对于湘淮两军来说此时又没了共同的敌人,自然在筹饷、购械等方面更是滋生了诸多矛盾。 而随着五年前唯一能与李鸿章相制衡的左宗棠离世,淮军团体在厘金分配、扩充军队等各方面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曾国荃作为仅存的湘军团体的核心人物之一,自然不甘受李鸿章掣肘,所以派得力部下另拓渠道,购进军火,以扩充实力就不足为怪了。 加之曾九帅行事作风一向大胆,经常是率xìng而为,因此早年曾立下赫赫战功,比如亲率吉字营第一个攻入天京城,但也因为过早放任手下大肆抢掠导致让伪太子洪天贵趁机逃走,而给曾国藩捅了天大的娄子,要不是自家兄长管束的严,可能早就被清廷借机罢黜甚至下狱都说不定,就在六年前的中法战争期间,因为犯了些小错,就差点被革职拿问。 所以单依着林瑞的行事作风来看,还真的有几分曾国荃的影子。 林瑞瞧着吴家父子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不住向自己投来目光,便知道吴辉正把自己编造的身世来历说给吴益亭听,就是不知道对方能相信多少。 不过林瑞在南京读大学时候就喜欢阅读一些本地的野史杂谈,所以对于晚清的一些掌故还是有把握的,加上罗广洛的祖上确是湘军将领,所以自己故事应该有几分可信度,当然如果此时当着真正的老湘军林瑞是万万不敢胡言乱语的。 未几,吴益亭果然缓缓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既然林贤侄带领各家子弟夜袭洋人城堡,还力擒波拉维夏,又能安然脱身,接下来如何去做应该不用我们这些老家伙cāo心了,各自散了吧,回去睡觉,有事明早再商量。” 一席话毕,林瑞嘴角上扬,微微冲吴益亭一颌首,扬长而去。 吴益亭也在长子的搀扶下离开客厅,只留下各家主事们在努力猜想这吴家是否和姓林的已经是同穿一条裤子了。 ~~~~~~~~~~~~~~~~~~~~~~~~ “水…水,”白斯文双目紧闭,面sè蜡黄,头部和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头部的鲜血还在隐隐浸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声微弱的声音,躺在吴标床上动弹不得。 早就陪在一旁的白家妹子赶紧用调羹小心地舀起水喂到白斯文的嘴里。 参与突袭彼得堡的几个人都是眉头紧锁或站或坐在屋内,大伙儿不时地瞟瞟床上的白斯文,眼神中都透出不忍之sè。 卧室门外,周开湖对刚刚赶来的林瑞说道:“林大哥,这白家人丁一直稀少,白兄弟爹娘又去的早,几年前开始就是靠他一个人拉扯着妹妹生活,吴辉大哥同我们几个偶尔也帮衬下,但是如果白兄弟真的不行了,那么白家就算是彻底垮了,这白家妹子才十四岁,该怎么办?” 白斯文妹子耳朵敏锐,尽管周开湖说的声音极小,但仍是被听见了。 只见女孩轻轻放下水碗和调羹,转过身提起裙子,直直走到林瑞面前,轻轻跪下,仰着脸脆声说道:“林大哥,请救救我哥哥,听说您从花旗国回来,不知是否备有洋药,平时都听说洋人的石炭水能治外伤,只是…价钱很高。” 说到这里,小姑娘顿了顿,眼泪簌簌落下,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继续道,“如果你不嫌弃,白珊愿意做您的贴身丫头,服侍您,只求您救我哥哥。”说完便弯下腰去重重地给林瑞磕了一个响头。 一时间,周开湖和林瑞都愣住了,周边的人都也只是沉默不语。 因为,白斯文的伤势在他们看来,已经没得救了。在这个时代,一般受了外伤,如果创伤较浅,在伤口化脓之前及时挖掉被感染的皮肉,再用烧酒消毒,涂上活血生肌的草药,一般就能自愈,但如果是贯通伤,加上流血过多,抵抗力下降,那么只要伤口一旦红肿发炎,就只有等死。就白斯文这样的伤势,即使是有洋人的药物,也很难治愈。 林瑞看看面前跪着不肯起来的白珊,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一把将已是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强行扶起,用手轻轻拍掉她白sè裙摆上的尘土。 安慰道:“妹子你说的是哪儿的话,怎么敢让你做的我的佣人,也是我疏忽,没照顾好白兄弟,是我的过错,不过你说的那个什么洋人的药水我可是没有。” 见到白珊及周围众人失望的表情,林瑞微微一笑,话风一转说道,“之前光想着多带几支枪上岸,就是忘了我们自己也会受伤,我的药物和绷带都在船上,消炎生肌的作用要比洋人的好很多,黄强,你选几个可靠的兄弟把斯文和白珊送到船上洛叔那里,他老人家处理枪伤应该非常熟练的。” 白珊一听,小小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脸颊上的酒窝隐约可见,长长的睫毛上还沾了几滴泪珠。 林瑞一时都看呆了,这...这...女孩完全就是后世岛国电影的经典的萝莉样么,如果换上经典的rì式校服,那就………,这个想法仅仅在林瑞的脑海里存在了一霎那便消失了,在这种情形下,竟然想到那些,实在是让林瑞在心里直骂自己禽兽。 吴标、周开湖几个人听说有的救,心中狂喜,立即招呼人手,在林瑞的指手画脚下,做了副简易担架,在黄强等人的护送下,白斯文被悄悄送出了吴家。 林瑞等人各自分散就寝。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突然碉楼上哨兵开始大声呼喊,大院的人都被惊醒了,所有人都以为是西班牙人又来进攻了,于是整个吴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而年轻人都赶紧穿衣起床,呼啦啦提着枪都进入四角的碉楼内。 林瑞边搓着脸心里边埋怨着,省长都捉来了,军械库也被炸了,这西班牙人怎么还敢上门?难不成昨晚闹了一场,个个都成了失心疯? 想着想着,这人就上到了二楼,林瑞趴到观察口往外一看,好家伙,差不多有四五百号人把吴家正面这条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但是看穿着打扮都是华人,期间有老人有小孩,青年人都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刀棍,护着人群外围,似乎在防范着什么,外面人虽然多,但似乎显得很有秩序。 周开湖见林瑞不明就里,便趴在耳边对他说道:“这些估计是在岛上各处种植园干活的华人,大概是受到土著的攻击才逃过来的。”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到吴家大门口,隔着门大声喊道:“吴兄,我是苏西泉,开开门,让我们进去。” 听到门口的叫喊,吴益亭披着衣服急匆匆与其余家主往大门而来,看样子也是刚刚起床,甚至衣服还没穿整齐。 到了门口,吴益亭隔着门同苏西泉聊了几句之后,林瑞就听见苏西泉站在吴家大门的台阶上大声对人群说道:“各位同胞,因为吴家地方有限,没法容纳我们所有人,只能先让老弱妇孺先进去,其余人等请在外面等候,亨赙你带人维持一下秩序。” 说罢,一个身材硕长的年轻人便领命而出,开始率领青壮甄别人群。 随即,吴益亭也递消息过来,让林瑞率人帮忙维持秩序。 过了小半rì,才将近百五的老弱安顿在内,苏西泉则被吴益亭亲自引入自己的书房,两人似乎极为熟稔。 而留在外面的青壮则在那个叫亨赙的青年分派下,分成十多个队伍,在街面上驻扎下来,显得极有纪律,这些人尽管不能进入吴家大院,热水和干粮是绝对不会少的。 就在吴家的下人们忙着给外面人们送来吃食的时候,一个身着衬衫的土著人打着白旗顺着街道,走了过来,一脸紧张地边走边喊:“别开枪,市长先生请吴老先生去官邸说话………….. ~~~~~~~~~~~~~~~~~~~~~~~~~~~~ 清晨的曦光刚刚照亮天空的时候,萨尔瓦多和手下的士兵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都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整个城堡内一片狼藉,巨大爆炸几乎摧毁了整个军械库,还波及了紧挨着的小半段城墙和部分军营,坍塌的瓦砾堆中还隐约可见残肢断臂,看样子是有几个还未来得及出营房的士兵被压在废墟中了。 早早赶来的市长加西亚此时则成了最高长官,萨尔瓦多自然而然便迎了过去,两人默契地走到一个角落里便停住了脚步,加西亚首先开口:“你手下还有多少人?我是说真正的士兵。” 萨尔瓦多苦笑道:“还有三十多人,昨晚的战斗损失了十多个,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足够的弹药。”说到这里用手指指不远处的废墟,“军火库没了…..现在大约每人只剩下二十发子弹,省长大人也被绑架,我们没法再同清国人继续战斗下去。” “没关系,现在向马尼拉发去电报,等几rì援兵就到了,我再去和华人谈谈,看看他们是否能先放了男爵大人”加西亚安慰着这个高大质朴的卫队长。 “不会有援兵的,”萨尔瓦多颓然道,“起码几周内不会有,因为省长大人压根就没向马尼拉发出任何电报,一个字也没有,而现在电报线路被炸断了,电报机房也受了损伤,刚才通信官说要几天才能修好,所以…….。”萨尔瓦多说完,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那好吧,我已经吩咐我的助手去了吴家邀请他们继续谈判,那些华人应该会同意继续商谈,这样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我想,只要我们做出一些暂时的让步,华人一定会释放省长大人,重新成为温顺的臣民。”尽管加西亚对于电报中断有些失望,但他仍努力使得谈话气氛变得乐观起来。; 第十七章 谈判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微凉湿润的海风轻轻地掠过红陶筒瓦的屋顶,圆弧檐口上的风铃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粗糙的人工涂抹的灰墙反shè着柔和的阳光。 林瑞站在二楼客厅外的阳台上,扶着有着jīng美图案的铁艺栏杆,眯缝着眼睛望着不远处洁白的沙滩和一层层轻轻推来的海浪,嗅着微微咸腥的清新空气。 不禁心里暗暗骂道,西方人还真是会享受,阳光、沙滩、清新的空气一样都不缺,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总是要从事辛勤繁重的劳动,自己父母还有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过省吃俭用的生活。 他们总想着要抚养子女、孝敬老人、存些钱防病防灾,甚至连每年一次的旅游或者数年一次的旅游都舍不得掏钱,即使是通过多年的拼搏有了一份不菲的产业,可也总是忙忙碌碌、终年无休,还要接济穷困的亲朋好友,维系着各式各样的关系,没几个人能抽出时间地舒舒服服享受一下轻松惬意的生活。 中国人活的真的好累好苦。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饱受西方的掠夺和压榨,因此只能选择勤俭的生活,但为何百多年后社会物质已经极大丰富的时候,这种惯xìng依然没有改变? 就在林瑞沉浸于回忆的时候,一只布满老茧粗糙大手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吴益亭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屋内出来与林瑞并肩扶着栏杆,两人都凝望着远处的大海,没有说话。 林瑞想起了后世那个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想起了内地小城的家乡,想起了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不禁湿润了眼眶。 吴益亭微微侧瞥,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南洋华人远离故土,寄居人下,上有洋人欺压,侧有土人窥伺,朝廷又视我为弃民,所以也难怪黄老他们小心翼翼,步步狐疑,请贤侄不要过多苛责,等此间事了,我等定有重谢。” 未等林瑞开口,一个矮小的女佣走到近前,说道:“市长先生回来了,请二位回会客厅说话。”说罢便恭敬地在前引导。 在林瑞和吴益亭踏入会客厅时候,市长阿尔文・加西亚微笑着迎了上来,用略微生硬的汉语说道:“刚才有事外出,真是抱歉,今天吴先生出面真是令人高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想我们之间的误会一定会得到消除,您旁边的这位是?” 林瑞和吴益亭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十分诧异,按照常理,此时此刻这个西班牙人此时应该非常震怒才是。 林瑞在后世不知道同白人上司打过多少次交道,很清楚西方人如果想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那么他的嘴巴在掀开底牌之前会很甜,甚至恭维到对方心里都不好意思的地步,所以林瑞并不答话,只是等待着吴益亭开口。 此时吴益亭很是纳闷,同眼前这个西班牙人接触已经差不多有近十年了,以前见面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对华人的笑容如此灿烂,语气如此柔和。 是难道他不知道波拉维夏已经被掠走?这绝对不可能,那么就是说是眼前的这个洋人学会了先礼后兵?! 心里尽管忐忑不安,但吴益亭嘴上却说道:“市长大人有令,老朽自当遵命,哦,我身边这位就是港口外停泊的唐山号商船的少船东,姓林名瑞。” 话音刚落,加西亚便又笑容可掬地上前主动伸出右手,林瑞则习惯xìng地迎了上去,两人的手轻轻一握,互相礼节xìng地点头致意,少顷宾主便分开落座。 “好吧,我想先确认下波拉维夏省长是否在你们手里?如果是,那么,我希望他的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加西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心里却是很不是滋味,这种场面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竟然让黄皮肤的中国人成功袭击了自己的要塞,还劫持了省长,以至于自己现在要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希望对方善待自己的上司、那个该死贪婪的肥猪。 此时加西亚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已经不属于西班牙,眼前的中国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吴益亭看了林瑞一眼,见林瑞微微点头,便回答道:“是的,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被迫行此下策,我们只是想得到官方对于我们行为赦免的承诺,以及对今后华人安全的承诺,至于省长大人,我们一定会优待有佳,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好吧,对于帝国属地的臣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我们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对于你们为什么要潜入城堡,打死打伤帝国士兵数名,还绑架了这里的最高长官,我真是不理解你们的行为,要知道对于前两rì土著人的sāo乱,我们都采取措施进行阻止,比如下达宵禁令,所以这次动乱完全是菲律宾土著造成的,我们完全没有参与,我们与这次sāo扰没有任何关系。” 加西亚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似乎上百人的伤亡和几万平米建筑的焚毁真的与西班牙人毫无关系,可是他只能够这么说才能让自己起码在口头上还占据一些道义的制高点,才能让谈判继续下去。 可是,吴益亭听了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然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只几句话便将已方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还反过来责问遭受了惨重损失的受害方。 吴益亭心脏在剧烈跳动着,胸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想要反驳对方,但就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在心中骂道,无耻,卑劣…….. 林瑞心中也是暗骂,但他深知西方人的逻辑。 在亚洲,起码在南洋,在菲律宾这样的殖民地,白人的话永远是正确的,他们可以当面煽了你一耳光,但是只要现实需要,在瞬间他们也可以换上另一副嘴脸,笑嘻嘻地来笼络你甚至讨好你,对于在后世打混了数年的林瑞对这样的事情是再熟悉不过。 所以林瑞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市长先生,请原谅我的直接和唐突,我想马尼拉的总督府是不会容许低贱的菲律宾土著拥有自己的dú lì武装?您说无法控制土著士兵只是您的托词罢了,好吧,我们会尽快释放波拉维夏男爵,那么如此一来,在各自的责任方面我们之间应该是扯平了,您意下如何? “这个......,能够尽快释放省长大人,自然是值得欢迎的,但昨晚彼得堡遭到巨大的损失,帝国的士兵也有部分伤亡,我想你们应该做出一定的赔偿,自然数额方面可以协商。” 加西亚心里明白,南洋的这些华商对于金钱是十分敏感的,只要自己稍微退让一下,他们应该会上钩,至于上次谈判提出的那些条件就让它见鬼去吧。 “对于贵方的损失,我们自然会做出赔偿,但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追究这次sāo乱的元凶,这样也好平息我们双方的不满,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呢。”林瑞顺着加西亚的意思说道。 “你的意思是惩罚他加禄族和比萨扬族人?”加西亚试探xìng地问道。心里已是狂喜,这群缺乏远见和外交谈判技巧的黄种人,果然踏进了自己的谈判轨道。 林瑞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同时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吴益亭。 “那么,该做出什么样的处罚才能让你们满意?”加西亚心中暗道,无非就是交出几个土著士兵做替罪羊,华人总归是华人,等事态平息之后,一定要向国内申请加派更多的军队,好好教育一下这些黄种人。 “挑起暴乱的首要分子自然必须处死,其他参与的也不能放过,他们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见到加西亚有些吃惊,林瑞继续道, “这些土著暴民对于帝国在菲律宾的统治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们的人口可是占了近百分之八十,如果下次sāo扰的矛头不是指向华人,而是西方各国的白人,那么……。”林瑞故意没有再说下去。 整个会客室陷入了沉寂,海风穿过打开的落地窗吹得窗帘时起时伏。 加西亚的心思也变得犹豫起来,如果答应对方的条件,势必得罪大部分的本地土著部族,今后新建的辅助军忠诚度将会更低,殖民统治的基础必然不稳。 但如果不答应对方,省长波拉维夏则xìng命堪忧,如果对方仗着jīng良的武器再来一次偷袭,恐怕就该马尼拉方面派人谈判来赎回自己了。 想着想着,加西亚突然眼前一亮,不如给眼前的这个年轻华人一份文件,同意他们自己去搜捕那些参与暴乱的土著人,而我们则静观其变,只要拖延几天,发出电报,只要援军一到,那么主动权就仍然在自己手中,而华人将会和土著部族之间仇恨更深,更有利于帝国今后的统治。 于是加西亚便欣然同意了林瑞的条件,并立即签发一份文件,同意并华人组织民兵队,并任命林瑞为指挥官,同时授权华人民兵队搜捕以埃米里奥为首的叛乱分子,并建议对其处以绞刑。 在刚刚踏出官邸的一刻,吴益亭很是不解地问林瑞:“为什么坚持让西班牙人去抓埃米里奥?这明显是这些洋鬼子在利用我们,这样的计策已经用了上百年了,我已经暗示你,为什么你还要同意接受这份鬼文书?” 林瑞淡淡一笑,用充分自信的口吻说道:“吴叔,你就等着看戏吧,西班牙人把土著人和华人轮着当枪使,但是如果这两杆枪都拥有了自己的想法会如何?” 两人正说着,在经过洋行林立的街道路口的时候,林瑞与一个高瘦的白人男子撞了个满怀,两人手中的物品、文件散落一地。 林瑞与白人同时习惯xìng地用英语说了声:“sorry!”便都立即蹲下开始收拾那些凌乱的纸张。 林瑞的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找到并拿起加西亚的那份签名文件,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便逐页翻看着是否有哪一页被污损,好立即找回西班牙人要份新的。 翻着翻着林瑞的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惊讶、欣喜和如释重负混织在一起,因为他看到了一封信,一封用英文写成的信。 那个白人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物品后,也起身检查着是否遗漏了什么。 突然他发现似乎少了一件物品,正四下张望,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林瑞正在捏着那张信纸,仔细地阅读,不禁有些恼火,暗想东方人怎么就是这么一直的无礼和缺乏教养,口中大喊:“那是我的私人信件,还给我!”说完便要动手过来抢。 林瑞却浑不在意,伸出右手,迎住了对面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重重地晃了晃,笑盈盈地用美式英语说道:“威尔曼先生,我叫林瑞,这里的华人武装首领。” 见对方微微有些吃惊,便继续道:“我们应该找个僻静地地方谈一谈,因为我与您在很多问题上有着同样的观点。”; 第十八章 卡蒂普南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就在阿尔文.加西亚刚刚送走林瑞与吴益亭,回到自己的书房在考虑该如何向马尼拉方面起草正式公文时候,这座典型的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外又出现一些人,一些白人,一些看上去极为绅士的白人。 加西亚听到仆人的通报后,便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去迎接,因为这些人是各国在宿务商会的经理、买办,是宿务白人中最富有的一群。 宿务尽管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但西班牙数百年来从从殖民地掠夺来的海量般的财富只是用于皇室贵族以及高官们无休止的奢靡生活,而不是如英国一般用来扶持本国的工商业。 所以尽管西班牙的殖民史远比英国要早,曾经拥有的殖民地面积与人口远超其他各国,当年的西班才是第一个名副其实的rì不落帝国,而大不列颠王国只能算是第二。 但持续混乱的国内政局和错误的国家政策导致西班牙近代工业体系的建立和发展远不如英国、法国甚至德国,所以在西班牙不得已开放自己的殖民地市场之后,其他国家的各类公司及商业组织如同雨后chūn笋般遍布了菲律宾的各个大中城市。 在各个商会代表落座之后,加西亚一如往常般让仆人送上了甜点和咖啡。 如果是在平时,眼前的各个商人都会起身礼节xìng地表示一下感谢,但奇怪的是今天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也没人发出任何的声音,气氛有些奇怪。 加西亚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在殖民地任职的十年中,应该是他人生中最愉快一段时光,在南洋白人就是上等人。而在菲律宾,在宿务,加西亚就如同中古时期的宰相一般,享受着省长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在闲暇的时候他会邀请一些熟悉的各国朋友来自己官邸后的花园做客,喝着下午茶聊聊世界局势,各国风情,尽情享受着身为脚下这块土地统治者的荣耀和惬意,但今天商人们不请自来,着实让加西亚心中很是不快。 在等待片刻之后,英国邓特商行的经理哈维・丹特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出了来意:“市长先生,想必您很清楚,两天来宿务发生了sāo乱,在我们看来,这次sāo乱的严重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我本想今天下午去拜访省长波拉维夏先生,但深夜里的令人不安的枪声和巨大爆炸声使得我不得不提前这一决定。” “在清晨的时候,有消息传来,波拉维夏先生在深夜里被人劫持了,我们在座的各位都非常震惊,所以先请您证实一下这个消息的真伪,另外,我想知道持续两天sāo乱何时能够平息,整个南部菲律宾的海上运输已经中断,我们的商业利益已经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在哈维.丹特那极其浓重的利物浦口音还在室内回荡时候,一个留有络腮大胡子的人突然插话,打断了正yù说话的加西亚:“另外,治安方面也出现了问题,这两天,我们房屋的周围不时地出没着一些奇怪的、裸露身体的、猥琐的土著人,这让我的小女儿根本就不敢出门去同她的狗一起玩耍,状况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在我们德国管辖的土地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类事情。” 德国人说完便气哼哼地拿起面前的咖啡,狠狠地灌了一口,棕sè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胡子缓慢地流淌,如果在平时加西亚一定会嘲笑这个巴伐利亚人的粗鲁,但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笑出来。 或许是德国人的抱怨实在是够直接,也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安全,会客室内各国商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总算是活跃了一些。 加西亚认真地梳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首先很抱歉,这两天的sāo乱给诸位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就刚才的问题我想做出两点声明,第一,省长波拉维夏先生没有被劫持,他只是应华人商会的头脑的邀请前去做客,今天应该会返回他的官邸;第二,昨晚的爆炸完全是一起意外,你们知道,彼得堡已经建成有近三百年,偶然的事故是不可避免的。” “另外,我已经下令逮捕那些闹事的首要分子,必要时将处以极刑,所以宿务很快将回复平静,而弗雷德里克先生可爱的女儿可以放心地带着爱犬去海边散步,请不必担心,哦请您用餐巾擦一下您的胡子。” 加西亚示意坐在对面的德国人,或许是解释起了作用,有或许是最后对于德国人的调侃,各国商人们都笑了起来,尽管加西亚的解释非常的勉强,但总算透露出一些积极的信息,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汇丰银行分行的斯宾塞・霍利斯利用气氛缓和的时机试探xìng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请求自行设立单独的电报房,因为每次宿务分行同在香港的总部之间的联系都必须通过西班牙人的电报系统进行联系,由于银行金融业的特殊xìng,实在是有些不方便,更何况是商业竞争rì益激烈的大工业时代。 汇丰银行的电报设备早已运至宿务,只是一直得不到西班牙方面的批准,才迟迟不能联入国际公用电缆。 就在斯宾塞・霍利斯刚刚说完以后,德国人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这让加西亚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要求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嗯,关于单独设立电报系统的问题,因为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国家安全问题,所以还是等波拉维夏省长请示马尼拉方面之后再做决定。” 加西亚又开始推脱,心里不由得开始jǐng惕起这些商人,一群得寸进尺的家伙,菲律宾是西班牙的属地,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能染指这块富饶的土地。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自然又是英国商人哈维・丹特首先起身告辞,并对加西亚的热情款待和耐心解释表示感谢,其余人也纷纷站起身礼节xìng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阿尔文.加西亚微笑着将这些富有的白人送至门口,并一一握手告别,同时再次保证道:“我愿意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这个城市很快就会像往常一样繁荣而稳定,请各位无需担心。” 话音刚落,那个弗雷德里克的大胡子德国人变得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呆呆地看着数百米外的白人居民区。 一条黑sè浓烟正在升起,下方起火的地方就是自家的住宅,甚至他还听到了女儿凄厉的哭喊声,一群矮小黝黑的身影正手拿火把和刀枪出没在各式建筑之间,不断有新的火头冒起,凄厉的呼喊声随之遍布了整个社区,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自家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嘴里不住念叨:“上帝啊,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完全不顾平时绅士般的风度,脱掉价值不菲的外套,叫喊着向起火的方向冲去,其余人也都呼喊自己亲人的名字尾随狂奔。 加西亚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呆若木鸡,心里默默念叨,难道这就是帝国殖民末rì的起始? ~~~~~~~~~~~~~~~~~~~~~~~~~~ 身着他加禄族酋长装束的埃米里奥站在海边的一颗椰子树下,平静地看着白人社区方向冲天而起的黑烟。 片刻之后对仆人说道:“回去通知各位长老,把物资即刻转移到山区,名单上的人往南过海去棉兰老岛避一避风头。我再等一会儿,我只给了马比尼那个杂种半个钟头的时间。” 说完便仔细地再次浏览手中的一份文件,这是由阿尔文.加西亚直接签发的逮捕令的文件副本,开头写到:兹授权………逮捕并处决领导和参与sāo乱的危险分子,名单如下:埃米里奥・佩托鲁蒂、阿方索・施・阿尔维斯………….. 埃米里奥看到自己名字赫然写在第一个,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 十多年来为西班牙人鞍前马后、卑躬屈膝地效力,最后换来的却是一张逮捕令,如果不是有人主动将这份文件送到自己手中,恐怕自己会一直蒙在鼓里。 确实,正如连同这份文件一起送来的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便笺里写的一样,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东亚是黄种人的家园,白人只是外来的侵略者,只要是黄皮肤、黑眼睛,就应该团结在一起,共同反抗白人的殖民统治,争取自己的dú lì与zì yóu。 写这封信的自然是林瑞,因为只有来自后世的他才知道,在19世纪末期,随着菲律宾土著的统治阶层逐渐西化,对西方文明的敬畏感慢慢消失,菲律宾社会的中下层已经对西班牙统治者愈加不满,仇恨的种子一直在默默萌发。 尤其是17年前的甲地米起义,已经唤醒了菲律宾土著部族的民族意识。 而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上,再过五年,菲律宾dú lì战争就会爆发,届时华人将不可避免地会同菲律宾土著一起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中去。 所以林瑞只不过是领先半步提出联合抗争的主张,在信中,林瑞还建议埃米里奥退出宿务市,暂时离开充满混乱、纷争的中心,还特别强调不要去招惹西班牙人。 但埃米里奥摸着自己左手戒指内侧刻着的KKK的凹痕,心里对林瑞的建议不禁嗤笑了一下。 身为卡蒂普南(他加禄语“协会”的意思,全名是最崇高、最受尊敬的菲律宾儿女协会,这里作者将该组织成立的时间提前了一些)的核心成员同时也是宿务省委员会主席,一直在利用自己在辅助军任职的便利在不择手段地捞取金钱,为卡蒂普南提供财政支持,在看到这封信之后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 但在埃米利奥看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不如在撤退之前再狠狠地大捞一把,给西班牙人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站在吴家唐园的观测点上,吴益亭正用望远镜看着西北方的滚滚浓烟,听着旁边的其他家主毫无见地、莫衷一是的议论,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sè,对比之下,心中对林瑞的期待不禁又高了几分。 就在这时,那个叫亨赙的刘姓年轻人走进唐园,大声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洋人向我们求援啦。”; 第十九章 决定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带着加西亚签署的文件,和美国人达成的口头协议,林瑞心情极好。 此前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接近美国人或者德国人,但如果贸然去主动寻找合作或者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那么自己就处于劣势地位,甚至成为这些后起强国的棋子,作为他们挑战老牌强国的炮灰。 而就在刚才,自己居然碰上了那个叫威尔曼的美国青年,更是没让林瑞想到的是,那个美国人居然抱有和自己相同的想法,让西班牙人滚出宿务。 于是林瑞在回到吴家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派人将西班牙人的文件副本送去了城北的庄园,并在文件上附写了寥寥数语,林瑞相信,只要埃米利奥不是傻瓜,那么他就应该懂得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林瑞则在同吴标和周开湖等人简单交代几句后,自己便同吴益亭一起留在客厅等各家家主前来议事。 待人到齐后,林瑞对吴益亭使了个眼sè,吴益亭便大声宣布:“各位,西班牙人让步了,宣布土著人是挑起事端的祸首,而我们华人是无罪的,现在加西亚市长授命林贤侄正式组建民兵队,并搜捕埃米利奥等大小酋长......。” 林瑞面带微笑看着文件在诸人手上传阅着。 看着这些老人的惊讶、欣喜甚至有几分羞惭的表情,林瑞的笑容便开始越发的灿烂,心里也是颇为得意,心道,南洋的华人还是过于小心谨慎,一直逆来顺受的惯xìng看来在短期内是不可能改变的,改变只有从年轻人开始,那么就让自己这个穿越客,带着他们跳出这个时代的固有视角,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和方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整个南洋华人的命运。 在所有家主看完文件之后,林瑞便笑吟吟起身说道:“各位长辈,既然西班牙人给了我们这个极好的机会,那么就请各位前往唐园,参加我们华人民兵队成立仪式吧。”说完便同吴益亭一起,率先走出厅门,直接无视了那些家主们是否会跟来。 林瑞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再没有人敢直接挑战自己的权威,因为那些已经点燃热血的青年必将站在自己身后,在这个时代的自己已不再孤独。 林瑞沿着长长的甬道走近吴家的大门。 此时这扇暗红sè的大门已经重新刷漆,上面的弹孔和冲撞凹坑已然看不出半点痕迹,只是鼻端可以嗅到淡淡的油漆味,迈出门槛,映入眼帘便是街道上黑压压的人头,数百青壮都聚集在街面上,吴标、周开湖等人自然是各带自己的人马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让林瑞有些惊讶的的是,大部分并不属于原先队伍的那些青壮居然也是站立的极为井然有序,整个大街上鸦雀无声,令人肃然。 见到这种场景,林瑞收敛起笑容,重新调整下心情,站在门口最高的石阶上,环视那一道道投向自己的热切目光,不由地开始心情激荡,一股热血涌来上来。 大声说道:“弟兄们,我们赢了!!西班牙人让步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拿起枪保卫我们的房屋,保卫我们的家人,保卫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切,所以,我们赢了!!!!” “赢了,赢了.......”所有人都眼含着热泪欢呼起来。 他们深深地知道这一切是如何的来之不易,数百年来白人第一次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华人也第一次获得了应有的权利。 而这一切都是站在台阶上的那个人所带来的,他的勇猛、睿智、身先士卒、不畏艰险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入所有人的脑海,于是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林瑞,万胜!林瑞,万胜!!...万胜!!” 林瑞看到,所有人都挥舞着手臂呼喊着自己名字,那些离自己最近的,一起出生入死的青年们更是狂热地大声呼喊,脸上满是崇拜、激动的神情。 此刻,林瑞已是心cháo澎湃,看着近乎陷入疯狂的人群,林瑞心里喃喃道,相信我,跟随我,我还可以做的更多...更多... 吴益亭和随后赶来的各家家主们都楞怔在林瑞身后,甚至都下意识地不敢跨过门槛,他们听着那近乎海啸般的声浪,居然也从内心听到了相同的呼唤...... 林瑞并没有让青年们失望,在大家热情高涨的时候,宣布了民兵队扩充计划,华人民兵将增补一百多人,总数控制在两百人左右。 但是在重新编组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小意外,在众人看来,吴标、周开湖、黄强、欧阳宪等人依旧各领一队是毫无疑问的,但新来的刘亨赙居然也被林瑞任命为队长,这倒是让大家有些看不明白。 张振勋觉得有些眼热,在他看来能指挥一队人马,二十多号人是多么威风的一件事情,所以在刚刚宣布队长人选之后,这个愣头青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嚷道:“林大哥,我不服,亨赙这小子刚刚从乡下过来,年纪又小,既没守卫过大院,也没参加突击城堡,凭什么他可以做队长。” 见到林瑞脸sè有些不善,便有些胆怯地避开林瑞的逼人目光,呐呐地继续道,“我和桂章也是拼杀在前,为什么不行…….” 刘亨赙听了,也感觉有些惭愧,便向林瑞说道:“林大哥,让我做队长确实有些不妥,毕竞我年纪轻,刚刚加入队伍,也没立下什么功劳,其他诸位都是兄长,论功劳就更谈不上,所以还是让振勋大哥来做队长的好。” 林瑞眼睛一瞪,对着刘亨赙训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西班牙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援兵就来了,到时候队长要冲在最前面、死在最前面,难道你怕死么?” 一句话噎的刘亨赙脸涨的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瑞没有管他,转过脸冲着张振勋骂道:“你懂什么,不是敢冲最前面就能做队长,你看看亨赙,一路上指挥几十个兄弟拿着棍棒就能护着几百人逃来这里,你行么?刚才除了你们几十个最先跟着我的弟兄,其余数百人还不是亨赙在分派指挥?” “…..你和桂章安心在我身边,听我一句,以后有的是机会,就怕你不行。”后半段话却是极小声地对着张振勋和陈桂章说的。 平息了这一段内部风波之后,林瑞就把根据自己对于网络上郭兴福教学法的内容的回忆和罗广洛关于新兵训练的印象混合而成的步兵简单教程扔给了吴标,让几个队长先过过目,熟悉熟悉内容。 就在几个年轻人看到封面便赞叹林瑞如何如何睿智能写出这么高深的书,林瑞也在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时候,洋人居然上门求救了。 来到吴家的就是在sāo乱中拿着相机记录土著暴行的、又被林瑞撞个满怀的那个美国人威尔曼,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吴家大门口,如果不是那生硬的“不要开枪”总算能让人听的清楚,守门的哨兵一定会把他打成筛子。 在吴家的客厅内,托尼.威尔曼在林瑞安慰下慢慢回复平静,便开始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得知土著辅助军被阿尔文.加西亚宣布为叛军之后,土著士兵便在埃米里奥的指挥下冲入白人居住区大肆掠夺,在彼得堡的西班牙士兵赶来之前便很快撤走,消失在北部浓密的树林里,只留下十多具白人妇女和儿童的尸体,还有一片狼藉、处处冒火,浓烟四起的居民区。 刚刚起床的威尔曼在听到枪声和呼救声的时候,敏锐地意识到情况不妙,便立即钻进楼梯下狭小的杂物室,于是逃过了一劫。 随后土著人撤走,威尔曼便钻出楼梯间,见到急忙返回家中的经理斯宾塞・霍利斯,在弄清真相后,威尔曼便主动提出代表各国商会来向华人求援,让华人来维护各国人士人身和财产的安全。 出人意料的是,在现实的威胁下,英国人、法国人...竟然都同意了。 …………………………………………………………………………… 有家主提出质疑,为什么一定要华人去保卫白人社区,那彼得堡不是还有数十个西班牙士兵可以提供白人社区的安全保障么。 而威尔曼却一脸失望地反驳道:“他们已经衰弱了,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们现在就连自己的城堡都无法守护,所以根本无法担负起对宿务最基本的责任,现在唯一能使我们免于恐惧和不安的就是你们华人,请您帮帮我们。” 说完,威尔曼紧紧地抓着林瑞的手臂,似乎只要一松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会化为乌有。 很快,由林瑞率领的五十多人的民兵队伍开出了近乎烧成白地的华人区。 虽然没有统一制服,没有统一的标志,林瑞只是亲自在每个人的胳膊上系上一条白sè的布条以标明身份,但每个队员都清楚这根布条的含义,这既是华人民兵的标志,也是对所有死在sāo乱中的华人的悼念,他们的指挥官林瑞已经说的很明白,宿务华人的鲜血已经流的太多了,从今往后,他们将用手中的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 残破的彼得堡无声地矗立在市中心广场的北端,绣有西班牙波旁王室徽章的旗帜在城门楼上无力地耷拉着,就像此刻聚集在城墙上的西班牙士兵们的心情一样。 萨尔多瓦心情复杂地看着正通过广场向西北方而去的华人队伍,就在两天前,这些留着辫子穿着长袍的黄种人还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在短短两天内,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群人?又究竟是什么力量能够使得他们能够自信地走在这广场上? 萨尔多瓦不明白,而副队长米格尔则根本不想弄明白,他轻蔑地指着不远处行进的这只队伍,对着周围的士兵说道:“卑微的黄皮猪而已,只不过有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新式武器,否则还不是一群懦弱的绵羊。”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出乎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附和,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群人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 见到城墙上那些围观的西班牙士兵,那些街口簇拥的看热闹的土著居民,林瑞突然心cháo一动,冲到队伍的最前面边走边说:“兄弟们,我教你们唱一首歌,学着点,大声点,让那帮洋鬼子瞧瞧咱们的气势…….团结就是力量….。” 很快,所有人都跟着林瑞的调子唱了起来,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萨尔多瓦看着这支队伍说不出话来,歌词他听不懂,但他听懂了旋律,听懂了这雄壮的旋律中所代表的涵义,帝国在亚洲的历史难道真的要终结了么,他在心里喃喃道。 等华人民兵赶到西北部的白人居民区时,土著暴徒们已经了无影踪,大火基本已经被扑灭,只有几栋洋楼有袅袅的青烟升起。 弗雷德里克正和衣衫凌乱的妻子拥在一起哭泣,他们的小女儿埃莉诺身穿白sè连衣裙静静地躺在门前的草地上,胸前的伤口如同红sè的蔷薇般绽放着,如果不是脸蛋上残留的血迹,就像睡着了的洋娃娃般可爱迷人。 旁边路过的华人青年们背着枪,脚步放的很轻,好像不敢惊扰这悲伤的一家。 弗雷德里克突然发现了他们,冲过来拉住离他最近的华人青年的手,不住地用德语恳求道:“给我一支枪,我去杀了那个暴徒,那个家伙脸上有伤,我认得出,求求你........求求你。” 德国礼和商行经理威廉・艾哈德走过来,拉开弗雷德里克安慰道:“先让他们去维护秩序,武器会有的,军队也会有的,汇丰银行的电报机马上就可以调试完毕,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新加坡领事馆,新几内亚的军队将很快通过海上到达,去陪伴你的夫人吧..........。” 宿务汇丰银行的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邓特商行的哈维・丹特、汇丰银行的斯宾塞・霍利斯、礼和洋行的威廉・艾哈德及十多位不同商行不同国籍的代表在热烈地讨论着,如同国际会议一般,只是现场找不到半点西班牙人的影子。 弗雷德里克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说道:“我们应该请求各自的zhèng fǔ,派出军队维持宿务的秩序,追捕那些该死的暴徒,抓到他们,绞死他们..........。” 威廉・艾哈德叼着烟斗,在深吸一口之后,喷着烟气赞同道:“我已经草拟了一份电报,将请求德国在新加坡的领事馆向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提出严正交涉,如果西班牙人不能在一周内抓获那些罪犯,我想德**队愿意接替西班牙人守卫宿务的重任。” 哈维・丹特听到德国人的发言,心中很是不安。 德国作为欧洲后起的工业强国,近年来已经在原料采购、商品销售等各个方面与大英帝国展开了竞争,而且梦想着在全球建立殖民地,以彰显德意志帝国的实力与荣耀,如果让德国陆军的皮靴踏上菲律宾的土地,那么再想让他们离开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哈维・丹特正思考如何表达自己的立场的时候,斯宾塞・霍利斯却接口说道:“德国最近的陆军在新几内亚,想在几天内赶到宿务是不可能的,那帮矮小的土著早就消失在山林里了,不如请求正在rì本长崎停靠的美国亚洲分舰队前来,他们拥有最新锐的军舰和50门4英寸以上的大炮,大概只需三到四rì便可到达..........。” 霍利斯的话还没说完,哈维・丹特吐掉烟嘴,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斯宾塞・霍利斯这个美国籍的分行经理,心中极为愤怒,口中却沉稳地说道:“各位,在香港与新加坡都有英国舰队驻扎,我想如果时间真的紧迫,最先到来的应该是英**人。” 讲到这里,哈维・丹特环视全场,见没有一个人敢于反驳,他得意地心道,无论如何大英帝国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就在这时,一个白人青年拉了拉衣领,略有些紧张地说道:“既然我们都不赞成各自国家的军队前来代替西班牙人守护这座城市,我们的各自的zhèng fǔ自然也会意见不一,那么由谁来接替西班牙人?是我们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说话的托尼.威尔曼,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包括哈维・丹特,全场再次陷入沉寂。 还是痛失爱女的弗雷德里克首先忍不住开口,问道:“威尔曼先生,您说该怎么办?” 托尼.威尔曼故作沉吟,片刻之后便大声说道:“不如让宿务的居民,当然不会是那些土著,而是让中国人来守卫这座城市。” 席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觉得想出这个提议的人一定是疯了,中国人怎么可能,他们留着和女人一样的辫子,猥琐、卑贱、没有教养的形象已经在他们脑中固化。 托尼.威尔曼则不顾全场的一片嗡嗡声,继续说道:“别忘了他们正保卫着我们的社区,尽管这是暂时的,但就在五年前,中国人在越南战场上击败了法国,所以我个人以为,中国人或者是宿务的中国人是守卫这座城市最佳的选择。” 哈维・丹特一开始也以为托尼.威尔曼是不是因为连续两rì的sāo乱而得了失心疯,在这里胡说八道,但仔细一想,在各国达成一致意见之前,中国人只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白天他也见到了华人民兵,尽管对他们的能力还有所保留,但井然有序的队列,尽职尽责的巡视,还是给哈维・丹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的,宿务的中国人有近万之众,足够选出几百人组成临时的部队维护城市的秩序,而中国人背后的那个国家根本不值一提,无法在西方国家的关注下侵吞宿务,如果一段时间之后中国人不够胜任的话,随便哪个强国都可以轻松接管宿务。 所以哈维・丹特一锤定音,由在座的各位分别向各自国家的领事馆发出电报,一同建议宿务为自治港,脱离西班牙统治,由宿务的居民自行选举议会,成立自治zhèng fǔ,并建议由华人组成卫戍部队。 当天夜里,各国驻新加坡领事馆都意外的忙碌起来,因为他们都收到了来自在菲律宾宿务本国商行的电报,文字不同,但内容却是基本相同。 更让人惊讶的是,电报的结尾都附有这么一句话:我已同其它各国驻宿务商会代表达成一致意见,请求宿务实施自治!!!; 第二十章 舆论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刚过半百的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一宿未眠,身为海峡殖民地总督、海峡殖民地总指挥兼任婆罗洲及砂劳越高级专员的他对大英帝国在整个东南亚的利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昨晚的一封电报让爵士感到事态紧急,已经就寝的史密斯爵士在接到秘书的报告后,便立即起身召集所有总督府的高级官员,在商讨一番之后,决定首先立即如实向国内反映西属菲律宾宿务市的情况;其次,责成英国驻马尼拉副领事馆前往马尼拉总督府了解情况;此外,立即请求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杜威尔中将抽调舰只随时准备干预菲律宾事务。 同时,史密斯爵士还预料到,如果不出意外,各国驻新加坡的领事馆官员明天一早必然会约见自己,于是自己还必须思考明天该如何根据各国的意见来协调对此次突发事件的一致反应。 太阳又一次升起,在东南亚的中心,新加坡,各国领事都在为千里以外突发的宿务事件而忙碌的时候,西属菲律宾总督布兰科却对自己领地内的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正在和指挥官阿吉雷商讨着是否需要新建一支由当地人组成的军队,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忠诚志愿兵营,解散那些乌七八糟的土著组成的辅助军,我们需要的是一支由忠诚的天主教徒组成的殖民地军队。” 布兰科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阿吉雷说道,“至于你说的装备陈旧问题,我会向国内汇报,估计今年以内会更新完毕,至于怎么招募士兵并训练他们,就是你的职责了。” “我将遵照总督大人的吩咐………..” 阿吉雷刚张开嘴便被打断了,负责外交事务一等文秘急急地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这种无礼的举动让总督布兰科极为不满,正准备责备的时候,秘书手中厚厚的函件吸引了他的目光,最上面的文件封面都标注有紧急字样。 秘书将一摞外交函件放在布兰卡面前,用急促的语气汇报道:“今天一早便收到各国驻马尼拉领事馆、副领事馆递交的外交抗议,要求解释两天前在宿务发生的暴乱事件,德、美两国更是宣称,如果他们在宿务的侨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他们将派出军队直接进行干预。” “这不可能,没人任何人向我汇报,联系波拉维夏没有?”布兰科惊讶的说道。 “这两天波拉维夏省长没有任何信息传来,我已经问过电报局,三天前开始,宿务便没有通过有线电报发送过任何的信息,甚至连例行呼叫都没有。”秘书解释道。 “为什么没有报告?”布兰科开始震怒了。 “您知道,电报机经常出故障,即便是最新型号的电报机,在这种热带cháo湿的气候下,电气部件也很容易损坏,和宿务的联系中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秘书耸了耸肩。 作为一等文秘这类高级雇员,他在马尼拉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眼前的总督布兰科,总督府没有总督可以rì常运转,如果没有他这类的高级雇员,恐怕整个菲律宾就会陷入混乱之中,所以总督的责备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 “快通过一切方法联系宿务方面,我想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布兰科几乎要暴走了,他咆哮着,命令道:“阿吉雷,马上通知蒙托霍,让他的船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 “头条新闻,菲律宾发生屠杀,近二十名妇女和儿童在家中被杀…..其中英国一人、美国一人、德国四人、法国………,西班牙人背后cāo纵” 报童在伦敦的街头叫卖着手中厚厚的《每rì电讯报》,这是每天发行量超过三十万份,以其廉价和新闻的便捷xìng已经超过了老牌报纸《泰晤士报》,稳居销量第一位。 在街头不断穿行而过的上班族耳朵里,菲律宾实在是太过遥远,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菲律宾这个地名,那个偏远的蛮荒世界死几个人和自己有什么相关,他们想着如何才能行走的更快些,好赶上那些叮咚作响的电车,赶在老板之前进入工作岗位。 有些人在听到死去的人中有英国人时候,耳朵便竖了起来,当听说屠杀、西班牙人、cāo纵等字眼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掏出口袋里的硬币,往报童手中一塞,拿起报纸边走边翻找着那条新闻。 “…….在西班牙派驻宿务省最高行政长官波拉维夏的命令下,菲籍辅助军进入华人居住区搜查违禁品,但不久就演变成一场灾难,所有值钱的物品全部被掠走,房屋全部被焚毁,华人妇女、儿童被强jiān、屠杀…….. ………..随后,宿务的土著暴徒将攻击的对象转移到了白人身上,于是白人社区上演了同样的事件,在整个过程中,那片土地的统治者西班牙人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去阻止悲剧的发生,甚至有传闻说西班牙军官和士兵也参与了抢掠,省长甚至许诺了分成比例……… ……..在最后的关头,只有极少数的华人青年进行了反抗,他们………….托尼・威尔曼在西属菲律宾宿务市亲笔”。 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也在翻看着这份报纸,在此之前,他已经从正式渠道获知了在菲律宾南部的那个港口城市发生的一切。 根据秘密情报局的做出的即时分析,德国与美国对西班牙的菲律宾属地一直抱有极强占有yù。 美国早在刚刚结束南北内战不久,就派出海军在亚洲各处尝试获得海外殖民地,比如在在二十年前曾尝试着进入朝鲜,只不过被朝鲜人赶下了大海。 而英国在欧洲的潜在对手德国则在1894年占领了新几内亚的东北部,并宣称归入其管辖范围。新几内亚那些荒岛人烟稀少,虫蛇出没,英国是不会横加干涉的。 但如果德国人想染指菲律宾,那么英国人是绝对不会坐观,因为菲律宾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一旦德国真的占据了菲律宾,那么往南可以直接威胁海峡殖民地,向北可以直抵香港,甚至只要派几艘军舰在南中国海上转悠,那么与东亚的航线将会受到直接的威胁,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利益将受到极大的损害。 所以英国绝对不会让宿务让某一个国家直接插手,而西班牙人看上去确实也无力有效地统治那个地区。 索尔兹伯里觉得邓特商行的哈维・丹特实在是个人才,竟然能想出让宿务自治的主意,不过一切要看议会的决定,只要英国做出倾向xìng意见,其它各国则一定会追随。 两天以后,这条新闻已经被世界各国主流报纸转载,甚至远在远东的新加坡、上海、香港、东京都出现了内容相同的信息。 在看到这份报道之前,总督布兰科甚至还没彻底搞清楚宿务的情况。 两天内,各种不同渠道传来的信息杂乱而又相互矛盾,从他加禄族人暴乱到彼得堡遭到袭击,省长被绑架,有说华人遭到屠杀,又有说土著军队被迫解散,种种传言不一而足。 确切的官方消息是一点都没有。这让布兰科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个无线通讯还还未发明的年代,一旦唯一的快捷的有线电报被切断,那么所有的通信将回到人力时代。 从宿务到马尼拉的直线距离是570公里,但在人类征服天空之前,最快捷的邮件传递方式只有船只,而马尼拉到宿务的定期班船是6天一个来回,就是说两天前出发的航船到达宿务,再将消息传回还需要4天。 不过即使是现在让部队出发,也是不现实的,不说阿吉雷的步兵能否做好准备,就蒙托霍那几艘老旧的军舰,为了保证不在半途抛锚,起码也要检修一周左右才能出发。 国内那帮该死官僚,只知道从海外属地不断的抽血,根本就不考虑如何喂养这些未来能下金蛋母鸡,比较之下英国的殖民政策就开明而且合理的多,总督布兰科在心中暗暗比较着。 很快,西班牙首相也接到各国驻西班牙使节递交的正式外交抗议,质问西班牙殖民当局是否还有能力为各国在当地的利益提供安全保证,并一致要求宿务实现自治,脱离西班牙管辖。 同时根据英国大使私下透露的消息,如果西班牙不在宿务问题上做出让步,德国或者美国将会直接进行武力干预,到那个时候事态的发展就不会仅仅局限于宿务一地,整个菲律宾群岛都有可能脱离西班牙的控制。 面对着整个文明世界一片谴责声,而自己则无法弄清和掌握真实的情况下,摄政玛丽亚・克里斯蒂娜王太后与内阁各大臣进行了紧急磋商,一致认为鉴于国内窘迫的财政状况和极为捉襟见肘的兵力,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南部菲律宾的问题,否则宿务将会成为西班牙失去殖民地的一个噩梦般的开始。 在这种危险而急迫的情形下,西班牙做出正式决定,拒绝各国提出的宿务自治方案,责成海军部立即下令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少将立即率领西班牙远东舰队赶赴宿务,平息叛乱。 西班牙人要来了,他们的军舰上有上百门大炮,只要停在港口开炮,什么房子啊、树木啊统统都会炸掉,华人即便是有新式快枪又如何,到时候哪里能同大炮对抗。流言总是传播的很快,就在西班牙zhèng fǔ拒绝各国提议之后的第二天,消息已经传遍了宿务的大街小巷。 而此前一个消息就被忽略了:西属菲律宾宿务省省长波拉维夏安全获释。 就在释放的当晚,心若死灰的波拉维夏进入加西亚官邸的时候甚至想过要自杀,只不过从卫兵手里抢来的步枪确实不太方便用于自杀,因为扳机离枪口实在太远,所以加西亚顺利地及时阻止了波拉维夏荒唐的举动。 但就在西班牙zhèng fǔ决心派兵恢复宿务秩序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波拉维夏男爵的心又活泛起来。 他叫来了一直忠心耿耿的卫队长,试探xìng地问道:“萨尔瓦多,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的军舰到来之间,重新控制这座城市?” 颇具经典的西班牙情调的花园里,数月前,已经被市长夫人领着仆人搭满了各式竹架,各类花卉的藤蔓沿着墙角爬上来,铺满了整个庭院的天空,只漏下斑斑月光,落在波拉维夏那肥胖的脸上,看上去实在有些丑陋。 但忠诚的萨尔瓦多仍然恭敬地站在波拉维夏旁边,认真地答复道:“尊敬的大人,菲籍辅助军已经被市长先生宣布为叛军,埃米里奥酋长也在通缉令上,他在逃走之前还率人偷袭了白人区,现在只剩下我们,军官三人,士兵三十二人,此外还有五名伤员。” 此刻,萨尔瓦多声音已经低沉下去,似乎对自己未能率领好军队有些羞愧,“此前因为是非常时期,所以叛军的枪支未能及时收缴,大部分武器都被土著人带走了,现在我们只剩下三十多支步枪,弹药也很缺乏,从目前来看,最多能够勉强维持市区的治安,但您知道,英国人、法国人已经邀请了华人进驻了社区,如果同华人民兵发生意外的冲突,后果很难预料。” 波拉维夏仍然坚持道:“那么我们就赌一次,把那些可笑的非法的那些华人民兵赶出市区,让他们滚回自己的地方,那些黄种人在我们刺刀面前一定会退缩,我一定要在蒙托霍到来之前重新控制局势,要不然………..。” “大人,您这是在拿所有的士兵和军官的xìng命开玩笑,再等几天,等我们的舰队到来,等马尼拉的援军……..”萨尔瓦多哀求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失去省长的位置,不能让蒙托霍和阿吉雷这些平民看笑话,不能让他们爬到我的头上,”波拉维夏见一直恭敬有加的卫队长居然敢反对,不禁大怒以致咆哮起来 “我还是首相亲自任命的菲律宾宿务省省长,这里的最高军政长官,你居然敢不听我的命令………….”近乎嚎叫般的声音震响着整个庭院。 加西亚坐在自己书房内静静地听着,市长夫人害怕地抓住丈夫的手,紧紧地握着,微微颤抖。 “平民”这个字眼就像一把刀刺在加西亚的心里,作为纯粹的卡斯蒂利亚人他一直忠诚于自己的祖国西班牙,但那些那些不学无术的贵族一直占据着社会的上层,牢牢地把持着权力。 几百年来,虽然王朝更替,政变频频,但贵族和平民之间鸿沟一直存在。 “贵族,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凭什么想拿几十个平民士兵的命去赌博?”加西亚喃喃道。 就在加西亚想着是否要出去阻止波拉维夏荒唐举动的时候,那个忠诚的来自加泰罗尼亚的卫队长已经单膝跪下,屈服于波拉维夏的yín威。 加西亚长叹一声,他知道身为少数民族的加泰罗尼亚人一直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以外,如果今天萨尔瓦多不听从命令,只要波拉维夏将城堡被毁、宿务失去控制的责任统统归结到萨尔瓦多的身上,那么同样身为贵族的总督布兰科伯爵,一定会站在波拉维夏一边,到时候卫队长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了。; 第二十一章 对峙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波拉维夏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早晨,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西班牙士兵在波拉维夏的带领下冲进了白人居住区。 此刻正是刘亨赙小队值守的时间。 林瑞给民兵队定的执勤条例是一岗双人,就是说在每一个值守的位置,必须同时有两名哨兵,起到相互保护的作用。 按照各国商人的请求,林瑞共设定了五个固定哨位,其余人则作为游动哨,由队长带领在防区内不定时地巡查,每四个小时驻守的小队就更换一次。 又快到换岗的时间了,真是有些搞不懂,为什么林大哥要应洋鬼子的要求帮助守卫他们的宅子,张振勋在小声嘀咕着。 他是被强行安排到刘亨赙这里做副队长的,按照林瑞的话说,副队长是晋升队长的第一步,只要干的好,就会有机会。 张振勋发现,不过短短几天,刘亨赙就记住了所有队员的名字,而且名字和人一一对应,绝不会叫错,在平时的值守、训练过程中,刘亨赙都是冲在第一个,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张振勋心里的也多了一丝佩服,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东边传来嘈杂声,似乎有人在吵架,还听见有人在大声喊着“快来人啊”。 是自己人在呼救,张振勋一激灵,立即卸下肩上的步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同时检查着子弹是否已经上膛,穿过一栋欧式洋楼前的一片草地,张振勋赫然发现左前方有一群人正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围着两个华人民兵,西班牙人的刺刀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刺眼。 张振勋立即拉了下枪栓,打开保险,半跪在地上,觇孔稳稳地将那些穿着红sè制服的西班牙士兵套住,就在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先别开枪,看看那帮西班牙人又在搞什么鬼。”刘亨赙说着带了七八个人端着枪迎了上去。 此时两个被围住的华人青年见自己人过来十分激动,一边大声嚷着:“他们想抢我们的枪,还说让我们滚回去。”一边极力想摆脱西班牙人的纠缠,突出包围圈。 但西班牙士兵长长的刺刀又逼迫着他们返回原地。 这时,刘亨赙大声地jǐng告西班牙人:“放开我们的人,否则我们要开枪了。”说罢,一边平端着步枪,做出马上就要shè击架势。 站在一侧由萨尔瓦多和另一名卫兵牢牢保护的波拉维夏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向米格尔示意。 米格尔得意扬扬地掏出自己的佩枪,对着刘亨赙道:“中国人,再等几天,雷娜·克里斯蒂娜号上的六寸大炮将把你们送回老家去,哈哈。” 然后冲自己的士兵道,“卸下那两个人的武器,然后再放了他们,华人民兵理应和辅助军一样,是我们的附属,所有火器必须上缴。” 接到命令的西班牙士兵用刺刀顶住了两个华人青年的胸膛,锋利的刀尖几乎就快刺破单薄的衣服,但被重重包围的两个人始终都牢牢地握着枪身,将枪口对着前方,食指不停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紧张而坚定。 就在刘亨赙决心牺牲包围圈内的两个人,准备下令开枪的时候,突然波拉维夏身后涌出好几十人,吓得波拉维夏直往卫兵身上靠,肥硕的身体不停地扭动着,看上去十分滑稽,领头的正是林瑞。 林瑞镇定地向刘亨赙小队走来,拿过一名队员手中的步枪,老练地拉了一下枪栓,瞄了下枪膛,确认子弹已经上膛,然后枪口朝天,连续地扣动扳机,“呯..呯..呯..呯”的枪声连续响起,惊的米格尔等人全都望着枪声响起的地方,都看得傻了。 林瑞对着波拉维夏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用调侃的语气道:“尊敬的省长阁下,是否想比较一下是你的刺刀厉害还是我的速shè枪更为犀利?” 波拉维夏心中对那天夜晚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此刻见林瑞再次突然出现,更是吓得面无血sè,此刻只有在卫兵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定,用颤抖的声音道:“米格尔,放了他们。”说完就像是放完血的死猪一样瘫倒在萨尔瓦多的身上,一动不动。 西班牙士兵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五发弹仓步枪在近距离交火中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刚才也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加之省长的严令才对上华人民兵那黑洞洞的枪口。 所以在波拉维夏下令之后,所有的士兵都立即退后并散开,围在萨尔瓦多周围,紧张的戒备着。 现场的情形顿时发生了戏剧xìng的逆转,本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西班牙人却反而全部被林瑞带领的民兵所困。 就在这个时候,英国人哈维·丹特及时出现了,其实他早在西班牙人刚刚进入白人居住区时候就发现了形势的不妙,但他选择了等待,因为所有的白人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西班牙总督即将增派军队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去挑战殖民当局的权威是不和时宜的,如果西班牙人能够实行对宿务的有效控制,对他而言或者是说对英国而言并不是坏事。 但形势的变化迫使他站了出来,因为他是英国人,是白人商会私下推举的代表,所以只有他才能解决目前的争端。 “先生们,请放下武器,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文明人应该用文明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不是么?”哈维·丹特大着胆子走到两方的中间,高举着双手大声说道。 “现在,解决的方案只有一个,西班牙人必须放下武器,然后离开。”林瑞冷冷地一字一顿到。 “什么,你们疯了么?”米格尔就像听到是听到一个疯子胡言乱语一样,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道,“放下枪,然后滚回去的应该是你们这些黄皮猴子。” 林瑞再也压抑不住冲动,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对他说道:开枪吧,开枪吧,打死这群该死的洋鬼子,就是他们已经让中国沉沦了百年,以至于未来的的中国将进入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乱,让中华民族的元气近乎消耗殆尽,以至于在太祖统一国家数十年后仍然远远落后于西方世界...来吧,开枪吧,中国人不能再退让了………. 此刻已是千钧一发,狡猾的哈维·丹特似乎感觉到形势愈加不妙,便慢慢缩了回去,眼睛不住地乱转,想找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好在枪声响起的时候第一时间躲藏起来。 就在冲动即将战胜理智的时候,萨尔多瓦却突然说道:“士兵们,放下枪吧。” 米格尔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队长,眼神里满是不解和茫然,萨尔瓦多没有看他,只是缓缓扫视着自己的属下,“我们是英勇的士兵、但我们却来自于平民,我们握紧手中武器只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而不该为贵族的权位而卖命,生命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听我的命令,放下武器,回到彼得堡去。” 说完扶起已近瘫软的波拉维夏一步一晃地想着城堡走去,米格尔楞了一下,扔掉了手中的转轮手枪,抢上前去与萨尔多瓦一起架起他们的省长渐行渐远。 林瑞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栋具有粗狂的美国西部风格的二层小楼,刚才给他及时传递消息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房顶的平台上,轻轻挥手致意。 ~~~~~~~~~~~~~~~~~~~~~~~~~~ 马尼拉的西班牙舰队即将出动的消息传开,世界各国一片哗然,各国在新加坡的领事们很快就接到了来自本国的指示,要求他们参加由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主持的关于解决宿务问题的紧急磋商会议,以协调统一各国的口径和在东南亚的统一行动。 所以,尽管今天是周末,但约翰·史密斯仍然急匆匆地带着几份文件坐上马车向着市中心的海峡总督府驶去,同行的还有他的副手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 “吉米,西班牙人看样子是不会吐出已经吃进去的肥肉的,你觉得英国佬会是什么样的态度?”约翰亲切地叫着副手的名字,他们已经共事有一段时间,彼此之间已经非常融洽,所以才如此亲密的称呼并询问他对事件的看法。 “约翰尼,英国自然希望看到局势能够尽快的稳定,但更不希望看到东亚格局出现变化,即使西班牙是历史上的死敌,所以我认为英国人很有可能会默认西班牙海军的行动。” 詹姆斯也同样亲昵的称呼着约翰·史密斯。 “如果我们出动远东舰队,那么是否有把握阻止或者击败西班牙人?”约翰试探xìng地询问并补充道,“这也是国内的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詹姆斯·邓特没有丝毫的难度,作为美国海军情报处亚洲地区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托尼.威尔曼的顶头上司,自然对各国在亚洲特别是在远东的海军力量了如指掌。 “我们在长崎的舰队拥有四艘能够远洋作战的舰只,拥有80门火炮,而西班牙舰队只有雷娜·克里斯蒂娜号还能够适应现代的海战,其它的几艘要么太小,要么根本没有足够的动力,所以,如果我们的亚洲舰队介入宿务事务,成功的几率是极大的。” 詹姆斯清晰而坚定第说道,眼睛里流出一个曾经的海军军官对战争的渴望。; 第二十二章 对峙(二)(求点击,求收藏)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此刻,跨太平洋的海底电缆还未铺设,信号的衰减也是目前技术无法攻克的,新加坡的电报需要经印度、阿拉伯半岛、西欧再转发至美国,期间跨越了大半个地球。 尽管需要转发多次,但世界各地的合众国的外交官们效率是极高的,这封标记为特急的电报无论是在清晨或是傍晚甚至在深夜到达,美利坚合众国的外交官们总是在第一时间阅读并立即转发。 不过8个小时后,约翰・史密斯与詹姆斯・邓特联名签署的这封电报就已经放在美国第23任总统本杰明・哈里森的书桌上, 上午九时,一个小型的会议就在白宫那椭圆形的会议室里开始了,本杰明・哈里森看了一眼自己竞选时最得力的助手也是自己的外交事务顾问西奥多・罗斯福。 此时年仅32岁的西奥多・罗斯福此时已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美国历史学会副主席,对世界历史的发展尤其是亚洲史有着全面而独特的见地,于是在接到来自新加坡的电报之后,本杰明立即将罗斯福请到白宫,让他来主持这次会议。 “先生们。”年轻的罗斯福环视着会场内包括国务卿、海军部长、陆军部长等人,坚定而清晰地说道:“西属菲律宾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西班牙zhèng fǔ已经决心用武力解决问题,那么崇尚zì yóumín zhǔ的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作为主管外交事务的国务卿布莱恩第一个回应道:“驻扎在长崎的亚洲舰队应该可以发挥一些作用。”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了海军部长W・C・惠特尼。 可是惠特尼却略有些为难的说道:“军舰、军官和士兵都时刻待命,但那里没有合适的指挥官。” 罗斯福微微一笑,接口道:“部长先生,我的挚友,海军监测委员会主席,乔治・杜威准将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就在亚洲的香港,随时可以与我们的亚洲分舰队汇合。” ………………………………………………………………………. 经过短短半个小时的讨论,本杰明・哈里森起身送别众人时道:“诸位,美利坚合众国开辟海外殖民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华人们又陷入了紧张和忧虑之中,“他娘的,这西班牙人居然敢顶住那么多的强国,硬是要派兵,这可怎么办?”陈姓家主用手指叩着自己的额头说道。 “那么我们就准备撤,反正船只都准备好了,只要两天时间就能穿过苏禄海,到马来亚,应该能赶在西班牙军舰到来之前。”吴益亭回应道。 “可是,父亲,那几艘船只能装两百人不到,可现在城内外差不多快聚集了几千华人,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吴辉在身后小声地提醒着。 “走一个是一个,哪能管那么多,船是我们几家的,想走就走,哪里会有什么闲话。”黄奕振在知道西班牙即将派兵的消息后,又开始活跃起来。 吴辉说道:“黄叔,如果只我们走了,丢下那么多人,那些人里有跟了我们多年的伙计,有长年合作给我们供货的种植园主,你忍心么?再说,消息传遍南洋之后,我们几家恐怕要背几辈子的骂名。” 见黄奕振显得无动于衷,于是吴辉转向自己的父亲苦苦哀求道,“父亲,您是西班牙总督亲自任命的华人甲必丹,总能在马尼拉那里说的上话,不如悄悄去汇丰银行那里,发封电报给总督府的熟人,让他们帮忙说说话,看看是不是能挽回些什么。” 吴家大宅西边的一大片废墟已经被清空,干活的自然是那些投靠前来的华人难民,天下没有免费的餐食,想活下去就得干活。 于是,在数百人忙活半天之后,民兵队终于有了自己的训练场,按照林瑞的话说,再差也要有个地方给大家练练正步嘛。 正步是什么,周开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刚开始林大指挥给他们几个队长看自编自写的步兵训练大纲的时候,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那本手写教程里,大部分都是简化笔形的错字,只是根据形状还勉强能认得出,但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写的东西居然是横排的,这不就是和洋人一样么。 哎,当时周开湖就在心中长叹一声,只好找来一个在队伍里算的上是书法大家的兄弟,好好地按照林瑞的口述给重新写了一遍。 在大家拿到新的竖排的正宗汉字写成的大纲后,都很是迷糊。 开篇第一课居然是要走正步,先不说朝廷军队没有走正步的说法,即便是西班牙人也只是训练跟着鼓点并肩前行而已,哪里会有:一分钟120步,每步0.75米,踢出的脚离地面0.25米的变态要求。 但是林大指挥在短短数rì内让所有宿务华人从数百年来的自卑中走出,树立起属于这个群体的自信心。华人青年们在林瑞的带领下先击退土著士兵、又突袭西班牙人的城堡,尤其是在上午的对峙中居然逼退了西班牙人,又收缴了几十支快枪,尤其林瑞在刀枪如林的环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无畏气概,让所有人都从心底里生出深深地敬服,现在别说是练正步,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一声令下,大概已经不会有人拒绝了。 他娘的,这正步怎么这么难走,踢出的腿要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周开湖一边在心里诅咒着,一边还不敢忘记,一直默念着走正步的要领。 “一、二,一,二………”发口令的却不是林瑞,而是场边的罗广洛。 在林瑞的再三要求下,有过短暂军旅生涯的罗广洛终于答应每天抽出两个小时帮助训练民兵。此时的林瑞也站立在队伍中,丝毫不敢有一丝懈怠。 熟读清末掌故的林瑞自然知道,要想带好兵,就要服众,对于比自己年纪小不了多少的华人青年来讲,只有吃住一起,训练一起,而且必须事事做在前面,大家才会服气,才会听从。 林瑞开始觉得正步走不过是对大学军训的温习而已,但高强度的训练和热带地区垂直而下的阳光仍然实在让身体有些吃不消,只得双手扶着腰带,任由汗水浸湿衬衫,然后又在在阳光下烤干,再浸湿,周而复始。 林瑞知道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同罗广洛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基石,如果牢牢地把握住,以后放在两人面前就是一条充满希望的大道,否则……… 在训练的间隙,罗广洛走回专为自己搭建的凉棚中休息,小巧的白家妹子立即端了一盘切好的菠萝递到面前。 看着眼前诱人的水果,因为炎热和发声太多,已经喉咙沙哑的他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但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情绪。 白珊有些惊慌,左右看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洛叔不太开心,但罗广洛心中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当唐山号出现在1890的宿务港时,罗广洛就隐隐约约地心神不定,总感觉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生于斯,长于斯……….” ~~~~~~~~~~~~~~~~~~~~~~~~~ 乔治・杜威已经53岁了,此时正带领一支小型的测绘船队来到亚洲,为美国的壮大的海军和rì益繁忙的贸易船队,寻找合适的航线和安全的锚地。 本来杜威以为,自己将会在监测委员会中直到退休,但是万能的主终于垂青于自己,让自己能够指挥一支舰队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使命,杜威准将站在维多利亚湾的码头上,在心中不住地赞美着上帝。 随着远处的黑点愈来愈大,直到清晰地看见“奥林匹亚”号那长长的炮管和桅杆处飘扬的星条旗,整个人都似乎膨胀起来。 很快,迫不及待的杜威准将就登上了自己的旗舰“奥林匹亚”号,舰长格里德利亲自在舷梯处迎接,并一直引导至舰桥。 “舰长先生,我注意到您和您身后的船只都保养的很好,并不像刚刚接到命令赶来的样子。”杜威刚刚进入舱室便问道。 “是的,正如您所看到的一样,司令官阁下,” 格里德利恭谨地回答道,在他还是个海军见习军官时,就听说过乔治・杜威的威名,那还是在南北战争期间。 所以格里德利带着对杜威必要的敬畏心,答道,“事实上早在五天以前,我们就接到了海军情报处的密电,当时便开始为这次的行动做准备,四艘巡洋舰的船舷都漆成了灰sè,还雇佣了一艘运煤船和一艘补给船,所以才能在接到命令后迅速赶来于您会合。” “很好,我的副官在接到命令后已经尽可能地搜集来自马尼拉的情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亲爱的格里德利你想先听哪一个?”杜威微笑着,看的出格里德利有些紧张,于是缓和着因为初次见面拘谨和不安的空气。 “您先说坏消息吧,我总是把最好的梨留在最后。”格里德利也很是配合地诙谐答道。 “好吧,令人不安的是三天以前,西班牙的舰队就开始检修、补给,准备出港,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 乔治・杜威说道,“好消息是,由于只有一艘3500吨的军舰还能够使用以外,其余的都在1000吨以下,像是儿童的玩具一样,不能进行一场像样的海战。所以到目前为止,西班牙人应该还没有驶出港口。” 舰桥里一片哄笑声…………. 片刻之后,乔治・杜威大声命令道:“现在命令全体舰只,三小时后出发,目标:600海里外的马尼拉湾,行动代号‘灭火’。”; 第二十三章 对峙(三)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美国人向我们宣战了么?”马尼拉总督府内,布兰科在问自己的秘书。 那位头发花白的资深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没有,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市面上很平静,美国驻马尼拉领事馆也没有丝毫动静。” “那么蒙托霍将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布兰科继续问道。 “据传令官说,出发时间定在今天下午。”秘书继续用他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回答道。 “那就让他快点,希望在美国人来到之前,我们能够解决宿务这个缆绳上的死结。” 布兰科将身体紧紧靠上躺椅靠背,在二楼阳台的yīn凉中,眼帘已是慢慢落下,嘴里却在喃喃道,“波拉维夏算是完蛋了,我可不能步他的后尘,这个乱摊子总要有人去收拾。” 在得知美国太平洋分舰队可能干预宿务事件之后,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将军就命令手下加快锅炉的维修、燃料和淡水的补给工作。 看着自己舰队,蒙托霍暗暗叹了口气,作为旗舰的雷娜·克里斯蒂娜号自然是艘新船,刚刚下水不到一年,拥有6.2英寸大炮,3500吨排水量,足以与美国任何一艘军舰媲美。 但另一艘巡洋舰“卡斯蒂利亚”号完全就是建造于二十年前的木帆船,一艘设计时使用风帆作为主要动力的军舰,如果没有足够大的风,它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停泊在岸边,作为港口炮台的补充。 而剩下的那些则都是几百吨的炮舰,对付一些渔船和商船还能排上点用场,但是如果是面对新锐的铁甲舰,那么那些炮舰上装备的3英寸的小炮就像是用牙签去对付犀牛一样可笑。 在国内和马尼拉总督双重压力下,蒙托霍决定丢下那些老旧的速度慢的旧船,只带着克里斯蒂娜号和其它三艘速度较快的炮舰前去宿务,时间实在是紧迫啊,蒙托霍又一次举起手上望远镜观察着港口外的马尼拉湾,平静的海面上渔船点点,真希望美国人不会过来,蒙托霍心道。 第二天凌晨,天空刚刚透出一丝亮光,这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但是正在黑甜梦乡中的林瑞被一阵急促的晃动惊醒。 睁眼一看,原来是黄强正拼命地摇晃着他,口中乱叫着:“林大哥,快,快起床,西班牙人来了,他们的舰队正停在外海,看样子天一亮他们就要进入港口,洛叔让你赶紧起来,去码头那里看看。 林瑞心中不禁一阵小小的慌乱,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西班牙人真的来了,回想起记录片中的这个时代工业文明的结晶——巨舰和大炮,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但是林瑞转头看看旁边已经惊慌失措的黄强,便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不就是几艘铁甲舰么,这个时代的舰炮威力虽然很大,但无论是在shè速还是jīng度上都无法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相比,对于远距离的目标是没有太大的实际效果,其作用还是给对手以jīng神和心理上的威慑,所以只要隐藏在陆地的建筑上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我就是华人民兵的大脑,所有人主心骨,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害怕,必须挺起脊梁。 否则之前的冒险和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自己将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座热带岛屿上,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个时代,而且尝试着去改变某个群体的命运。 想通了这一点,林瑞一个鱼跃下地,接过白珊递来的衣服,厚着脸皮穿上。 经过几天适应,林瑞已经适应了在这个可爱的萝莉面前换衣服,只是此刻黄强也在,总感觉不太自在罢了。 在白斯文伤势好转回到吴家大院养伤之后,白珊便不时地悄悄地来到林瑞位于吴家的屋内,帮助林瑞整理打扫屋内设物,洗那些林瑞换洗下来的质地奇怪的衣服,晚上则去吴老夫人那里休息。 有时候,白珊忍不住在想,林大哥和罗叔叔真的像一团迷雾,驾着一艘外形奇异的大船,从那些方方正正的高大铁箱内取出那么多的快枪,在他们的带领下,自家兄长和那些大哥哥们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整个人都变了,成天说着什么华人要自立、自强,才能不受那些洋人的欺负,才能把吕宋土著赶到山里的树林里去。 林大哥的身形真的好高大,人长的又俊朗,更加特别的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愿意听他的调遣,再加上他又是自家哥哥的救命恩人。 想着想着,白珊的可爱脸庞不禁露出笑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颊上小小的酒窝隐约可见….. 在缴了波拉维夏卫队的武器后,林瑞就命令吴标带几个机灵的兄弟进驻了港口的最高建筑——灯塔,这里也是对海瞭望的最佳地点。 在灯塔的旁边还有一座古老的炮台,是西班牙人在殖民初期修建的,但随着总督府迁往马尼拉,宿务逐渐成为一个纯商业的航运中心,又处于菲律宾群岛包围的内海,港口已经失去了军事价值,炮台也就逐渐废弃了,如今已是荒草丛生,只有几门锈迹斑斑的铸铁火炮还横七竖八地倒在原来的炮位上。 林瑞带领着黄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这个废弃的建筑,来到灯塔的入口,一眼就见到守在此处的周开湖等几个民兵,林瑞微微一点头便钻入狭小的门洞,一步便踏上旋梯。 在林瑞爬上灯塔最高处的时候,罗广洛与吴益亭已经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林瑞默不作声地接过老船长手中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几艘还在吐着淡淡煤烟,动力系统仍在运转的西班牙人兵舰,良久,才道:“唐山号要完了。” 罗广洛接口道:“我知道这艘旧船迟早会被淘汰,然后被拖进拆船厂,被切割成一堆钢材和废铁,但没想到它的宿命却是白人的军舰的靶子。” “船上的枪和弹药这两天也运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都是些机器,没什么价值了。”林瑞一边安慰还不忘调侃道,“起码,我们手里还有五六半,可以进山打游击,我军创立早期十六字游击战术你应该背熟了吧…呵呵呵。” “你这个臭小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玩笑,呵呵。”罗广洛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有些苦涩和勉强。 在西班牙人强大的军事威胁面前,宿务的华人分裂了,黄家终究还是走了,同时坐船离开的还有一些与黄家关系的较近的华人。 林瑞和吴益亭表现的十分大度,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大难来时,各自飞都是正常的。但让林瑞比较安慰的则是,所有的年轻人都留了下来,作为队长的黄强自然也是没走,只不过变得更为努力和沉默。 灯塔内的吴益亭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好的消息是,大部分人都已经疏散到郊区那些属于华人自己的种植园,有刘亨赙和欧阳宪带着两个小队的民兵护送,那些零星的土著人是不敢有什么过激动作的。 在与西班牙人发生冲突之后,为彻底震慑那些那些在埃米利奥离开之后,还敢蠢蠢yù动的土著暴民,林瑞让每个民兵小队轮流去城北和郊区扫荡那些土著居民点,信条便是:凡持有武器者一律枪毙。在近乎暴虐式的清剿后,华人民兵手中的枪已经让那些土著吃够了苦头,大部分土著居民已经逃向更为偏僻的山区,隐藏在茂密的热带丛林中,所以宿务的郊区已经基本安全了。 但真正导致吴益亭充满挫败感的是,那位马尼拉的挚友来了封电报,内容只有简单的十个字:游说失败,西人南来,速避。 吴益亭内心很是失望,曾经给予很大希望的秘密游说失败了,他突然发现西班牙总督亲封的甲必丹,在现实利益面前竟然一钱不值,而今,自己在吕宋经营多年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那位挚友是马尼拉华人社团的领袖人物,主要经营一家铁匠铺,因为jīng通制作铁器和火药,所以也经常为西班牙军队维修火炮或者火枪,甚至试制过轮船的一些机械部件,因此和马尼拉的一些中上层人物很是熟悉,在接到吴益亭求救信息之后,这位华领几乎在暗地里发动了所有的关系,想接触到总督布兰科,但都在最后的一道关卡吃了大亏。 总督的那位面容淡定的一等文秘很是收了不少好处,可就是不肯许诺,只是说会尝试劝解总督改变主意。 一直等到军舰升火起航,所有的参与调解的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西班牙人故意耍了次花招,只收钱不办事。 不过,这位华人社团的领袖也算是够义气,尽管知道西班牙人已经禁止与宿务的信息来往,但依然花重金委托在电报局的内线,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偷偷在半夜给吴益亭来了电报,不过,当吴益亭从英国人手里拿到电报的时候,西班牙军舰已经出现在宿务的外海。 随着太阳冲破海面,大气能见度提高,蒙托霍下令各艘军舰锅炉升压,准备进入宿务港,当西班牙舰队缓缓航行到离港口还有两海里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林瑞透过望远镜已经能明显地看到航行在最前面的“雷娜·克里斯蒂娜”号长长的主炮,此时装备着两门6.2英寸舰炮的主炮塔正在缓慢地转动着,在旋转定格的瞬间,林瑞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西班牙人的炮口对着的正是唐山轮,距离仅仅1000码,唐山轮完了,真的完了,林瑞垂下双手,不敢直面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幕,而是微微转过头看着旁边的罗广洛。 此时的老船长已经将头无力地靠在墙上,花白的头发在粗糙的花岗石的映衬下格外显眼,粗大的双手紧紧攥着,似乎像是在反抗着什么,伴随着一声充满的无奈叹息,略显混浊的泪水已经悄然溢出眼角无声滑落。 吴益亭则是跌坐在地上,神情沮丧。 “轰,轰”西班牙人的旗舰主炮在发出令人恐惧的巨响。; 第二十四章 对峙(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西班牙舰队一字排开,各式口径炮管悉数开火,炮口的闪光让清晨的天空不断闪亮,持续的隆隆炮声震动着整个宿务。 这是一个黑火药与无烟火药交替的时代,而国力衰弱、军备松弛的西班牙海军自然还是使用着黑火药作为舰炮的发shè药。 炮手必须在每一次击发之后,拿起一根长长的包裹的棉布的木杆,来擦拭掉炮膛内火药燃烧后的残渣,以便进行下一次的炮击。 在炮声沉寂的空隙,林瑞鼓起勇气,举起望远镜,想在离开码头之前再看一眼唐山号,透过弥漫在海面上白sè的硝烟,林瑞不禁瞪大了眼睛,清晨的曦光中,唐山号依然骄傲地漂浮在原来的位置,船身上甚至没有一丝受损的痕迹,这时所有人也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西班牙海军也太没水准了吧。 “好了,准备让我们的士兵登岸吧,”蒙托霍下令道。 “岸上的那些中国人应该吓坏了,上帝的子民怎么可能会炮击一艘毫无武装的商船呢,我们只会占有它,那可是一艘价值十万比索的千吨级商船,等我们收复宿务,它自然会是我们最好的战利品”“哈….哈….哈。”一阵愉悦的笑声从克里斯蒂娜号的舰桥上传出。 刚才西班牙舰队只是以唐山号为参照,向其右边五个密位进行恐吓xìng炮击,为即将到来的行动热身。 很快,靠近港口的军舰都放下了小船,侧舷也很快挂满了绳网,士兵们背着步枪和装具顺着绳网缓缓下爬,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黑sè的虫子在慢慢蠕动。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登陆船,使用绳网从大船转到小船,小船再装满士兵后再登陆的方式已经是最先进的了。 “怎么样?我们应该撤了,吴家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罗广洛失落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便主动问林瑞道。 林瑞看着被炮击吓得面如土sè的吴益亭,突然心中一动,试探xìng地小声问道:“等西班牙人上了岸,我们打一次伏击怎么样?如果我们就这么撤走,那么宿务华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就会遭到重创,今后很难再有直面白人的勇气了。” 罗广洛有些吃惊,但在略微思考后说道:“也行,不能便宜了他们,上了岸,敌我位置都靠的很近,到处都是房屋遮挡视线,又没有即时通讯,那么军舰就不敢开炮,只不过你的伏击地点设置在哪里?” “彼得堡的中心广场。”林瑞坚定地说,“那里地形开阔,周围又都是房屋,是个埋伏的绝佳地点,而且如果我们都隐藏起来,西班牙人一定会直接去彼得堡,那里是宿务的中心,他们一定想先找到自己人弄清真相。”林瑞分析道。 “好,那么我们立即去召集人马,打完再走。”罗广洛赞同道。 周围的人周开湖等人一听,个个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地赞同道,“就是,不打几枪,手上发痒。” “可不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岸,而我们只能灰溜溜地走啊。” “起码多打死几个,让洋人收敛些,以后我们在乡下的rì子也好过一些。”周围你一言我一句,很是热闹。 “洛叔,你先撤,带着白斯文和白珊先走,多带几个年轻人,那些枪要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林瑞乘着周围众人讨论,小声地对罗广洛说道。 罗广洛迟疑了一下,说道:“也好,你要小心点,打完一轮就撤,别恋战。” “好”,林瑞重重地点了下头。 一个小时之后,第一艘载满西班牙水兵的舢板缓缓靠上宿务那空无一人的码头,在整个登陆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第一个穿着蓝灰sè制服的西班牙士兵小心翼翼地端着步枪,踏上坚硬的台阶,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涌上来,随后便是第二、三……..N只舢板靠岸,随着越来越多的水兵顺利登陆,很快便巩固了登陆点,跟随属下一起登陆的阿吉雷陆军上校便立即下令让通信兵向着远处的克里斯蒂娜号发出“一切顺利,请求下一步行动”旗语。 见到如此轻松便占领码头,得意洋洋的蒙托霍对着格里德利舰长说道:“命令阿吉雷,让他带人迅速搜索前进,务必在一个小时后占领彼得堡,同时肃清整个城区。” 几分钟后,登陆的近三百名水兵除留下少部分驻守码头以外,其余人分成几队交替掩护着,沿着港口至彼得堡的宽阔道路前行。 一名陆军士兵因为一夜的海上颠簸,晕乎乎的脑袋还没有缓过劲来,还在不断泛着恶心的他不小心撞在路边的一根铁杆上,一个踉跄,身上的步枪和装具相互碰撞,一阵叮咚乱响,引得附近的士兵纷纷转头观望,不少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阿吉雷心中十分恼火,走上前去,用装有鞋钉的皮靴重重地踢在那个倒霉鬼的屁股上,可怜的小兵发出一声哀嚎,捂着屁股猛的一窜,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快点前进,一群混蛋。”阿吉雷不禁骂道,说完便正了正自己有些歪的军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铁杆上的标牌。 “麦哲伦大道”,阿吉雷心中默念,这个路名自然是纪念那位伟大的西方航海家的,可是在上校的心里总感觉这个名字有些不吉利。 直到进入广场,清晰地可以见到彼得堡的城门,突然枪声四起的时候,阿吉雷才回忆起三百年前麦哲伦就是被杀死在这块土地。 就在众多蓝灰sè的身影刚刚进入广场的时候,张振勋差点就扣动了扳机,幸亏刘亨赙在旁边提醒了一句,等林大哥的命令。 张振勋只好继续躲在城墙的胸墙后面,不敢露头。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林瑞让手下几个小队分别占据了广场周围的各个建筑,做好隐蔽,只要制高点都在手里,就不怕西班牙人能翻天,这是老兵罗广洛分别时候说的一句话。 林瑞则亲自带领刘亨赙一行人直接进入正对着麦哲伦大道的彼得堡,将那些已经缴械的西班牙人连同他们的省长一起锁进了古老cháo湿的地下室,给这群见到自家舰队之后又开始趾高气昂起来的家伙当头一棒,也为自己在战斗时免除了后顾之忧。 张振勋好不容易才听见一直半靠在垛口观察敌情的林瑞大喊一声:“打!”,于是这个鲁莽的汉子霍地站起身,端起他那把带有75发弹鼓的步枪,瞄着近乎挤满了麦哲伦街口的灰蓝sè的人影,打响了第一枪。 四面八方的子弹呼啸而至,正面的城堡垛口后面,两侧的商行楼顶,甚至就连自己后面,码头方向的楼房内,都有不断晃动的身影和闪着微弱火光的枪口。 看着手下的士兵一批批的倒下,听到不断传来的凄厉的嘶喊声,阿吉雷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但是此时处在绝对劣势局面的他连对方的主力位置都搞不清楚,在闪躲到一根石柱后面略微观察一下后,职业军官的素养这时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快带着你的士兵进入两边的房屋,上屋顶,要快!”,阿吉雷大声命令着旁边的一个下级军官,西班牙士兵们一边胡乱地向着任何可能的方向回击着,一边听从命令撞开那些紧闭的大门,彼此呼应着冲入街边的商铺和住宅。 一群西班牙士兵嚎叫着,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步枪直冲上房顶,猝不及防的华人民兵只得顺着楼梯不断地向下shè击,冲在最前面的灰蓝sè身影倒下了,暂时阻碍了敌人的冲锋。 华人青年们还没来得及高兴,楼下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士兵用密集的子弹击穿了木制的楼梯,高速飞行的弹头直接钻入了守在楼道口的人体,楼顶的枪声哑了。 于是西班牙人又一次发起了进攻,这次他们顺利地上了楼顶,占据了一个制高点,随即便开始向周围房顶上奋勇战斗的华人青年们开枪。 华人民兵和西班牙士兵短兵相接,麦哲伦大道两侧的建筑内枪声、喊杀声阵阵,上演了一幕幕令人惊叹的壮举,有些华人青年在打光了子弹后直接将步枪当木棍与西班牙士兵展开了肉搏,直至被刺刀捅穿了胸膛,但是小伙子还能紧紧抓着对方枪管,用力地拖拽着,直至与对方一起滚下屋顶。 躲在自家屋内观战的那些白人们都有些震惊了,南洋的中国人何时变得如此坚强、如此不屈,心中不禁对那个东方的老大国度多了几分敬意。 见到个别建筑已经失守,林瑞不禁大急,他脱掉自己的上衣,从一个民兵手里抢来一把缴获的上了刺刀的毛瑟步枪,大声的说:“你们谁敢和我一起上,把这群西班牙人赶下海去。” 话音刚落,张振勋第一个站了出来,也是同样换上毛瑟步枪,随即又是十几个人站了出来。 林瑞对剩下的人说道:“掩护我,其他人和我冲。”说完便带着人马下了城墙沿着甬道冲了出去,这时广场上已经看不到能够站立的穿着灰蓝sè军装的士兵,阿吉雷正带着幸存的手下死死地守着麦哲伦大街的路口。 林瑞等沿着两边房屋一路扫荡,只要是见到受伤的敌人,便顺手捅上一刀,要是见到破门进入房屋的敌人,便尾随着进入,对着背影就是一枪或者一个标准的刺杀动作。 在快到达对面街口时,林瑞已经开了三枪,打死两个西班牙士兵,还从背后用刺刀偷袭了一个西班牙人。 吴标、周开湖见林瑞亲自冲在前面,也纷纷抽调人手赶来支援,阿吉雷敏锐地感到形势已经无法逆转,便招呼着士兵向来时的方向退却。 西班牙军队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欧洲陆军,撤退的速度极快,在损失了上百人之后,阿吉雷回到了最初的出发点――码头。随即便急切地让通信兵寻求舰炮的支援,很快,西班牙军舰的炮口调转过来,瞄准着码头前的堆场,等待着华人民兵的出现。 张振勋的刺刀已经弯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时施放着冷枪,而是一直用刺刀解决面前的敌人,甚至有时还和受了轻伤的敌人展开肉搏,刺刀也在几次搏斗后受损。 林瑞见到一身是血的他还想紧随着西班牙人退却的脚步冲锋,便立即喝止道:“还冲?人家军舰上的大炮就等着咱们出现呢。”统统都给我回来,保持jǐng戒,清点人数。 蒙托霍有些焦躁地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华人不发起冲锋,他就不敢下令开炮,炸毁码头附近的楼房不要紧,但如果是误伤了那些白人居民,那可就麻烦了。 宿务在上一次的暴乱中已经有十多个白人死亡,那次还可以解释是土著军队叛变造成的,但如果由于自己的炮击而造成新的伤亡,英国、法国等就不会再犹豫,肯定会直接插手菲律宾事务,到时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该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 对峙(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困在码头已经有大半天的阿吉雷也开始着急起来,尽管隔着空旷的货场,但从他的位置可以明显地看到对面房屋的窗户、廊道内不断有人影在晃动,但就是没人发起进攻。 阿吉雷实在是等不及了,来自欧洲的正规陆军居然让一群东方黄种人的乌合之众压制在码头上,实在是让阿吉雷上校有些难堪,于是让副官命令全体部下于十分钟后再次发起攻击。 很快,准备进攻的信号传遍了全军。 就在阿吉雷对再次进攻能否奏效有些踌躇的时候,一群衣衫不整,看上去极其狼狈的士兵走过来,领头的是一个翘着八字胡的老兵,他对着阿吉雷说道:“上校,我们需要大炮,大炮,您明白么,”说着用手指指那些建筑,“如果不炸平它们,我是不会再前进半步的。”说完便在阿吉雷面前坐了下来,沉默地开始抗议。 后面的士兵们也纷纷或坐或躺,一副即将哗变的架势。 很明显西班牙士兵们已经不愿意再进行一次纯步兵的攻击,刚才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果是在欧洲战场上,这样的伤亡如果出现在某个连队或者某个营,那么这支队伍必须撤下去休整和补充,没有一周时间是不会再次派上战场,士气是需要保持的。 这时副官走到阿吉雷身边,悄悄地说道:“上校,这次是海军、陆军的联合行动,凭什么让我们自己的手下不断流血,而那帮海军少爷却在船上看戏?他们应该也担负起一些责任,比如我们可以对他们说,那些房子里没有人,商人们早就躲到郊区去了。” 阿吉雷恍然大悟,心想,攻不下宿务,责任自然是陆军的,自己这个陆军上校背了黑锅,说不定会上军事法庭,那么……..如果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顺利肃清敌人,收复这个城市,荣耀自然多归结于自己,造成的那些白人伤亡的是海军的大炮,与陆军没有半点关系,大不了到时自己承担一个侦察失误的过错,海军么………… “什么?那些建筑里没有人?那可是白人的居住区,我在望远镜里看的很清楚,里面还有很多英式、法式风格的房子,再同阿吉雷确认一下。”蒙托霍命令道。 在阿吉雷再三保证那些房屋空无一人之后,西班牙舰队的炮口又一次开始了调整,这次的炮击将会是夷平那些挡在彼得堡至码头之间的各式建筑。 林瑞站在某栋住宅顶层阁楼的窗户后面,清楚地看到望远镜里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对准了自己,真不敢相信,西班牙人是疯了么?完全不顾英国、法国等强国可能的反应?林瑞心里喃喃道。 不过此刻,他倒并不太紧张,因为此刻大部分华人民兵已经撤走,只留下张振勋、刘亨赙带了几个机灵的青年守着在他的身边,林瑞坚信自己的判断和那个人提供的消息,也许转机就在下一刻,形势一定会改变,一定会……….. 远处的炮口突然喷出一股白sè的浓烟。 “快趴下”,林瑞大声道,这时舰炮的轰鸣声才刚刚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不远处房屋被炮弹击中的爆炸声。 一个高瘦的白人冲了上来,大叫着,“西班牙人疯了,他们疯了”,刘亨赙同几个士兵立即将这个白人压倒在地上,大喊着,“威尔曼先生,你不要命了么?”。 “万岁,”码头上西班牙士兵们看到十多栋石砌或者木制房屋在爆炸声中倒坍,全都欢呼起来。 炸死那帮该死的中国人,每个士兵都在心里愤愤地想着。至于受损的房屋内不断传来的惊恐的英语或者法语的呼救,西班牙人根本不会听见也不想听见,他们只等着前进的障碍被推平……….. “准备第二轮炮击”,蒙托霍下令道,根据刚才的效果来看,至多十轮炮击,那些建筑就会变为废墟,再没人能在如此密集的轰炸中活下来。 水手们又开始擦拭炮膛,炮手们又开始忙碌地搬动炮弹和发shè药包。 就在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再次下令开炮时,突然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尖叫了起来:“七点钟方向,不明国籍舰队。” 蒙托霍神情立刻紧张起来,立即下令全体舰只调转炮口,只过了几分钟,又叫喊着:“四艘巡洋舰,是美国舰队。” 很快,以6000吨的奥林匹亚号为首的美国太平洋分舰队进入宿务近海,至少8门6英寸大炮和20门4英寸舰炮直直地指向西班牙舰队。 迫于横冲直撞而来的美国人的压力,蒙托霍只得不停地下令所有舰只调整炮口,瞄准着越逼越近的美**舰,以防被突然袭击。 就在昨天傍晚,杜威的分舰队就已经逼近马尼拉,开始搜寻西班牙舰队。但只见到一艘老旧的木质“卡斯蒂利亚”号停泊在甲米地海面。 一无所获的杜威意识到尽管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马尼拉组织西班牙人出港,但西班牙人仍然赶在了前面,出发去了宿务。 于是杜威立即命令所有船只的锅炉升压,全速驶向宿务。 轮机兵们一边拼命地向炉膛内添煤,一边紧张地不断观察着压力的指针,以防超过蒸汽釜的最大承受限压而发生爆炸。 在连续高速航行一整夜之后,杜威终于赶上了西班牙舰队,但此时炮声隆隆,可杜威没有放弃,他相信上帝已经抛弃了懦弱的西班牙,而必定会庇佑美利坚,宿务应该还在中国侨民的手中,所以仍然命令舰队驶向港口,并做好随时开火的准备。 美西舰队相互瞄准着,奥林匹亚号、巴尔的摩号、罗利号、波士顿号四艘巡洋舰一字排开,不断地抵近、迂回,最终挡在了西班牙军舰与港口之间。 在相距只有500码、并与西班牙舰队保持平行状态是,杜威才从容地下令舰队停止运动,原地抛锚,此刻,正好形成四对四局面。 林瑞在望远镜内仔细地观察港口外的情况,内心不禁做着比较,每一艘美国船都比西班牙的足足大上两倍,四艘美国巡洋舰的总吨位应该超过了2万吨,而蒙托霍的舰队绝不会超过6000吨,双方高下强弱立判,林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在500码的距离上,双方水兵都可以看得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上百门大小舰炮相互对准,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情绪,此时如果有一个士兵做出不冷静的举动,那么结局必然是难以想象的。 杜威此刻就像是一只好斗的公鸡一般,在舰桥内不断地低声咆哮道:“该死的西班牙人,你们倒是开火啊,如果你们打响了第一炮,那么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介入菲律宾、古巴……………” 不知道双方的将领在如此的近距离上,是不是有了心灵的默契,就在杜威渴望发生冲突的时候,蒙托霍突然意识到,美国人是来挑事的,他们已经做好冲突的准备,而自己却没有,甚至连完全平息宿务事件的能力都不具备。 想通这一点,蒙托霍明白,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西班牙舰队在托尼·威尔曼低低的欢呼声中,缓缓地调转船头,向着外海驶去。当然,是在蒙托霍命令通信兵用国际通用旗语和美国人做了一番沟通之后。 很快,随着一艘美军交通艇到达码头,在传达了乔治·杜威准将和蒙托霍的命令。 阿吉雷看着不远处指向自己的十多门6英寸大炮,只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同时丢下所携带的所有武器。这是美国联络官补充的一条,为了防止西班牙陆军再次武装登陆宿务。 数海里外的港湾中,美西两国舰队的大炮还在相互瞄准着,但阿吉雷的目光却已经越过那些或大或小的舰只,凝视远处。海天交界处,来自不同方向的淡淡煤烟已经隐约可见,他终于明白,即使眼前的美国舰队立即消失不见,宿务也将彻底脱离西班牙的统治。 因为菲律宾已经沦为各国争相追逐的猎物,而宿务就是第一块被撕下的血淋淋肥肉。 ~~~~~~~~~~~~~~~~~~~~~~~~~~~ 早在美国舰队离开香港的时候,英国就知道美国已经决定介入宿务事务,消息传开后,所有国家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沙尔曼海军中将带领英国远东舰队从新加坡赶来,法**舰则在西贡升火出港,德国则是新几内亚……….. 鉴于西班牙人的平叛行动造成了众多西方国家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英国、法国、德国、美国等纷纷对马尼拉总督府的军事行动表示了强烈的谴责,并派出各自的亚洲舰队进驻宿务港,以维护本国侨民安全。 外交斡旋此时又重新开始,电报在亚洲、北美、欧洲之间不断传递,外交官们不断出入各式国际会议和中间人举办的舞会。 三天之后,宿务汇丰银行的二楼大厅内,哈维·丹特高高地举起酒杯,向着众人大声宣布,“来吧,先生们,让我们庆祝宿务的新生,zì yóu的宿务将是商业的天堂,我们的天堂。” 在获知宿务即将摆脱西班牙统治的消息之后,宿务所有的商会和银行的白人都聚集在一起举办了这个小小的鸡尾酒会,庆祝这一令人兴奋的结果。 “税金只会是象征xìng的,只要西班牙人同意宿务自治,那么其余的都是一句空话。”哈维·丹特得意洋洋地对着众人说道。 西班牙人自然是不会被邀请的,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被各国海军的联络官赶出了宿务。 来自平民阶层的阿尔文.西亚市长正站在码头回望着宿务的夜景,旁边的一名士兵正帮助他背着一个不大行囊,加西亚远远地见到某个英式建筑正灯火辉煌,那应该是汇丰银行正举行的宴会,他在心里说道,脸上不由地苦涩地笑着笑,接着喃喃地说道:“我们在亚洲的时代即将落幕,那么整个白人还能统治多久?”一旁高大的卫队长若有所思地微微颌首。 会场也没有出现中国人的身影,托尼.威尔曼右手拿着一只混合着白兰地和威士忌的高脚杯离开充满喧嚣的宴会厅,走到二楼的宽广平台上。 透过栏杆,威尔曼看着广场路灯下持枪而立的华人民兵,忍不住低声道:“即便你们再如何的英勇无畏,白人却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说完,用斟满液体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金属的护栏,像是在祝贺又或像是在致意。; 第二十六章 白花(求推荐)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西班牙人撤走之后两天,在微微观望形势之后,所有疏散到郊区的华人都回到了宿务。 人人都是兴高采烈,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毕竟已经遭受白人上百年压迫,心理上多少有些惧怕感,这次美国人及其它各国的及时介入实在让所有人感到惊喜后怕。 在人们自西进入城区的时候,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西班牙放弃管辖权,但是还拥有象征xìng的宗主权,又夹杂着什么自治、zì yóu港之类的新鲜词汇的话题,尽管不明白这些新词究竟有什么含义,但并不能阻止人们讨论的热情。 但随着离华人的庇佑所――吴家大院越来越近的时候,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人们议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脚步也变得有些小心,本来在队伍里前后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也被自家父母狠狠的拍打了几下,变得老实起来,开始躲在人群里,牵着大人的衣角缓步前行。 因为此刻,映入众人眼帘的吴家正门已经搭建起一座牌楼,整个用白布缠起,夹杂着白花点缀其上,向两旁看去,那高大结实的围墙垛口上挂满了一条条白布,首尾相连,如同一条巨大的白sè长龙笼罩着方圆几十亩的大院。 正门两边巨大的挽联白底黑字写着:闯南洋白手起家苦矣,保家园奋起抗争壮哉。 所有人在经过的时候都在心中默默诵读着,读着读着都不禁潸然泪下,仔细想想哪一个闯南洋的华人不是如上联所说那样,千辛万苦、披荆斩棘在荒山野岭中开辟自己的种植园,又或者是顶着南中国海的惊涛骇浪、九死一生地搞运输、开商号?! 期间不知道有多少华人葬身鱼腹又或者埋尸荒野,最后活下来甚至拥有一些产业其实都是幸运儿,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身边的一切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至于后半句,所有的华人都已经知道,在抵抗西班牙军队登陆的过程中,有九名华人青年牺牲,其余受伤的则不计其数,几乎是人人挂彩,甚至连林瑞本人左手手臂也被西班牙的刺刀擦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至今还一直裹着绷带,不过所幸的是没有影响到他作为祭奠仪式的司仪在来回忙碌着。 在林瑞的安排下,所有来吊唁的宾客进入大门时都被在胸前别上了一朵纸质的白花,臂上则套上黑纱,统一至灵堂祭拜。 林瑞提出的这种有些寒酸的行头,本来大部分人是反对的,特别是有子弟牺牲的那些家族,但按照林瑞的话说,用节俭的方式来纪念逝去者,才能真正的告慰他们的英灵。 而吴益亭却赞同了林瑞的想法,再加上林瑞背后那些持枪而立的民兵,以及林瑞言语间有意无意渗透出的迫人威势,很快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说法。 九名华人青年用生命和鲜血成功抵抗了西班牙军队登陆,并为各国赢得介入时间的消息很快在菲律宾传开了,并通过电报传到了南洋各地。 这两rì知道消息赶来祭奠的人数以千计,他们从槟城、新加坡、巴达维亚、西贡搭船赶来,甚至听说还有从更远的广州、泉州出发前来参加祭奠的。 当然来参加悼念白人只有宿务各国商会的十多个代表而已。 这两rì来的人实在太多,本来预备裁剪好的白布和黑纱都不够用了,吴益亭从其它城市自家商号调集来了所有的布料,女人们都抽出时间聚在后院一起帮忙裁剪制作白花和纱布。 在吴老夫人的院子里,成捆的布料、绸缎拿进来,很快就变成一朵朵白sè的花朵和小小的黑sè方纱被小心地送了送去。 女人们一边在干活,一边在低声地讨论着,但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到在一旁的吴家老太。 吴家也战死一个子弟,是吴益亭的侄儿,也是老太太的亲孙,老人家在乡下的农庄里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便急急要回家,为她的孙儿在佛祖前诵经超度。这不,老太太帮忙干了一会儿活之后,见时间已到,便又去了佛龛前双手合十开始低低的祈祷。 白珊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在想着心事,如果自己再大一点多好,就不会被林大哥看成小妹妹了,就可以经常说说话,谈谈心,就像……就像兄妹那样,不,不能是兄妹……. 白珊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不开林瑞了,尽管每天只是帮忙收拾东西、整理衣物,平rì里也说不上几句话,但只要看见他就觉得很是充实,做什么都有jīng神,只是不知道林大哥喜不喜欢我,想到这里,白珊的脸红了起来,手上动作也变慢了。 坐在旁边的吴辉妻子注意到了白珊的异常,转过脸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白珊清秀的脸庞,看到白皙的脸颊上的丝丝红晕,便轻声打趣道:“呦,我们的珊儿长大了,在想谁呢?” 白珊一听,这才醒过神来,连声道:“没….没,没想什么。”说完便急急地拿起一块白布开始折叠。 吴家嫂子悄悄凑到白珊耳边说道:“别担心,你的林哥哥跑不了,我让你大哥帮忙说下,让那家伙再等两年,到了十六岁就可以出嫁了,你自己先别心急。” 一句话,直直探到了白珊的心里,击中了她的心事,哪个女孩不喜欢林瑞那样高大、睿智又充满阳刚气的男人,况且与这样的男人rìrì接触,更是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儿无法自拔,于是白珊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呐呐回答道:“那就拜托嫂子了。”声音细的和蚊子一样。 说完这一句话,白珊原本白皙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 在南洋华人的焦点聚集到宿务的时候,各个列强的目光也都聚集了过来,尤其是美国和德国更为兴奋,他们作为新兴的工业国家,正迫切地想改变世界殖民地的格局,现在终于在老弱的西班牙身上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突破口,如何不让两国的那些爆发户似的资本集团欢欣雀跃。 英国在得知西班牙无奈地放弃宿务管辖权之后,便立即决定召集所有介入宿务事件的国家坐在一起讨论宿务的将来。 在得到各国zhèng fǔ确认之后,召集并主持会议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英国海峡殖民地总督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身上,于是这个五十多岁的典型的英国绅士在准备停当之后便搭乘英国远东舰队的“shè手”号军舰,前往宿务。 这是一个yīn沉的天气,天空yīn云密布,似乎风暴马上就要到来,史密斯爵士独自站在船头,军舰以20节速度在前进,带起的cháo湿海风不断吹起他满头的白发,看着面前辽阔的南中国海,这位英国在远东最具权威的官员心情正如天气一般糟糕。 现在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甚至荷兰的军舰都停泊在宿务港外的海面上,相互监视着,没有一个国家的士兵登陆,也没有一个国家的军舰愿意主动离开。 而来自南洋各地的商人们很快便无视了这种奇怪的对峙,进出港口的渔船和商船在各**舰之间穿梭着,似乎那些静静停泊的不是有着十多门甚至几十门大炮的海上铁甲怪兽,而是一块块礁石,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大概只有史密斯的到来才可以彻底打破这种沉闷的局面。 在宿务地位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之前,牺牲的华人青年们连一块安全的墓地都难以找到,吴益亭等人一致决定,将九具遗体暂时安放在自家的一个僻静院子里,并搭起灵棚,每rì派专人祭奠。 林瑞和罗广洛又回到了唐山轮上,想到这艘船从西班牙人炮口下得以幸存,以及惊心动魄的几rì,两人不禁无限感慨,而唐山轮才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温馨,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承载着他们来到这个时代的家。 林瑞看着不远处停泊的十多艘军舰,心中一动,问罗广洛道:“这艘船显得是不是太扎眼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站在一旁的吴标没听懂林瑞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感受到了。 林瑞和罗广洛指挥着吴标等人运来大量的木板,在众人一起努力下,拆下那些明显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外在设备,什么雷达、探照灯、各类天线,甚至连舱内的一些诸如手表、笔记本电脑之类的物品也统统钉入木箱,装入原本装满武器的货柜内。 那些类似罗经、自动化cāo作台之类的固定设备则全部被木板钉的严严实实。直到吴标等人累的半死的时候,林瑞才令收工。 这下除非有人强行登船,彻底搜查之后才能发现唐山号的异常之处。 吴标有些不解,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凑到林瑞身边问道:“林大哥,为什么要拆那些东西,还要藏起来不让人见到。” 林瑞微微一怔,回答到:“好的东西自然不能让洋鬼子看见,万一他们起了贪心,过来抢怎么办?”吴标听了之后半懂不懂地地“噢”了一声便也不再发问。 只是林瑞心中依然有着微微的不安,看着满头大汗的吴标等人,心中暗暗发愿,有机会时,必须训练一批绝对忠诚的属下,这样才能守住自己最大的秘密。; 第二十七章 决议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此次的会议主要是为了讨论宿务未来的地位和权力架构,这也是首相委托我前来主持这个会议的目的。”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边说着边环视着整个会场。 当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桌布上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变的有些不忿,那是一块不怎么明显的红酒渍,大概是前几天的宴会上哪个不小心的醉鬼留下的,这帮满脑子铜臭的商人,整天想着如何去赚钱,然后再以此为资本再去赚更多的钱,没有人能真正考虑过国家的利益,即使是远东著名的汇丰银行的英籍经理也是如此。 那个哈维·丹特提出的由各国商人建立并控制下zì yóu港方案已经被下议院在秘密讨论中否决了。最终取而代之的是首相的命令:第一,尽量让宿务成为我国托管下的zì yóu港,彻底断绝德美两国任何染指菲律宾的企图;第二,如果各国一致反对,则同意宿务自治,但必须成立议会,我国将通过议会来控制宿务,绝不能让德国或者美国的势力渗入菲律宾。 果然,就像宿务港湾外的对立局面一样,当史密斯提出第一个方案的时候,美国人第一个站起来表示反对。 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毫不犹豫地说道:“在宿务sāo乱中,美国公民出现了伤亡,为了避免这一事件的再次发生,美国必须介入宿务事务,以百分百确保美国在宿务的利益,绝不能再让一个国家单独地控制这个城市。” 随即德国人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同时也强调英国能控制海洋,但德国陆军可以完全控制陆地,如果各国愿意相信的话,他愿意让普鲁士军人的皮靴踏响在彼得堡的广场上。 刚刚占据越南的法国人也表示了相同意见,菲律宾确实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蛋糕。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让英国单独控制宿务,甚至德国直接以武力相威胁,很快会议争论的焦点转移到了应该以哪种方式来建立宿务的自治zhèng fǔ。 “按照人口数量?你一定是疯了,怎么能让亚洲的黄种人来建立一个mín zhǔ的自治zhèng fǔ?”一直没有发言的法国人突然对荷兰人的提议表示嘲讽。 这些荷兰人占领了婆罗洲,看到西班牙在宿务问题上摔了个头破血流,一定也在担心同样是国力衰弱的自己是否同西班牙一样在婆罗洲遇到同样的麻烦,所以才故意抛出这么一个可笑的建议。 想利用这个提案来讨好自己属地的华人或是马来人?以减轻殖民地的统治压力?有人暗地里质疑着荷兰人的企图。 “那么就按照各国在宿务的资产比例来分配议会中的大部分议席?”克莱门蒂·史密斯试探道,因为在宿务只有一家银行,那就是英国人控股的汇丰银行,还有一家在远东最具实力的邓特商行。如果按照资产来算,英国人起码会取得一半的议席,那么控制宿务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美国人和德国人自然绝不会这么傻,他们在宿务的商行刚成立两三年,如果纯粹按照英国人的算盘,德美两国的席位绝不会超过十分之一。 詹姆斯·邓特突然响起了自己的下属托尼.威尔曼的话,便缓缓说道:“尊敬的总督阁下,那么以彼得堡为中心,方圆三英里的宿务港至少在名义上还是阿方索十三世的领地,我们是不能派驻军队的,西班牙人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各国的军人登上码头,那么为各国介入宿务事件争取了宝贵时间的,而且目前正在保卫这座zì yóu港的华人是否也应该获得一点象征xìng的席位呢,更何况,目前宿务港的绝不大部分居民是华人,我想未来各位也不会希望那些未开化的菲律宾土著大量涌入宿务吧?” 在经过大半rì的争论,这群来自西方文明世界的绅士便初步决定了议会组成方案,英、法、德、美各自优先获得议会5%的议席,荷兰则直接被排除在外,70%席位按照各国在宿务的财产分配。 剩余的10%按照人数,起码给在宿务的华人一些象征xìng的席位,这是詹姆斯·邓特说的。 “什么,上万的宿务华人只能拿到10%的席位?”林瑞失声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之前自己的努力,众多华人青年的鲜血,竟然换来了象征xìng的10%。 “是的,这是白天的会议决定的,各国的代表已经在文本上签字了,这是一份草案,虽然在细节上还需要补充,未来也还需要各国zhèng fǔ的正式确认,但大体原则是已经无法改变了。”托尼.威尔曼回答道。 他也感到极为失望。作为美国海军的情报官员,他自然想让美国来控制宿务,翻开殖民历史第一页,但迫于英国的压力,不得不将已经放在嘴边的令人垂涎的肥肉让出来。 不过美国也不是没有在这次行动中做了无用功,国内那些议员们总算是看穿了西班牙人外强中干的外表,机会是有的,比如在古巴....。 威尔曼这次前来,只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林瑞,让华人知道,在美国的极力争取下,华人终于还是获得了一些利益,其内心是希望与菲律宾华人保持一种微妙的合作关系,让美国在今后对菲律宾甚至亚洲的行动中获得一些便利,毕竟这些中国人已经在东亚这块土地上生存繁衍了数千年。 “如果是这样,我们是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的,谁让我们的祖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敢主动地站出来,为我们争取应得的利益。”林瑞说道脸上露出迷茫的神sè。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力感,白人永远是无耻、没有信用的一群人,真实的普选是不存在的,无论后世还是现在,一直未曾改变过。 而华人背后的那个老大帝国,更是无法指望,这个可笑的国家连禁海令还未取消,还能指望它派兵舰?派官员?清廷驻新加坡领事一定已经知道宿务发生了什么,也肯定将信息传递给了京城,但清廷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在那个畸形的统治体系下,华人怎么会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祖国”! 但是威尔曼听到了“祖国”二字,不由地眼前一亮,试探问道,“林,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邀请你们的皇帝派出官员前来宿务参与商谈,帮助你们获得更多的利益,我想我们的副领事詹姆斯·邓特先生愿意做一次斡旋,让各国同意中国参与此次事务,你觉得呢?” 因为林瑞此时已经隐隐为宿务青年华人的领袖,在征得地头蛇的同意之后,美国人才有可能去劝动清廷参与这次事务的解决。 “是啊,阿瑞,你也可以尝试联系一下两江总督曾大人?看看如果万一朝廷不愿意出面,九帅那里是否可以.......”吴辉犹豫了一下问道。 “这个….这个,咳…不过我们之前遇到台风迷航,又擅自开仓提供军火,又参与抵抗西班牙人,所以我们一直不敢和九帅联系。还是让威尔曼先生去联系的好,毕竟美国人话比较管用。”林瑞吞吞吐吐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都说编造一个谎言就必须再编造一个更大才能掩盖它,林瑞心里不禁苦涩起来,这个骗局迟早会被揭穿,只是不知道会是哪种方式。 威尔曼在结束这次会面的时候,安慰着对林瑞说:“即使你们皇帝的特使来到宿务,改变不了什么的话,但宿务港的华人在财产评估上还是会获得一定的议员名额,所以,林,机会还是有的。” 一旁的吴辉苦笑着,脑海中闪现出宿务华人那些已经烧为白地的商铺、仓库、住宅。是财产决定权力?还是由大炮来决定? ~~~~~~~~~~~~~~~~~~~~~~~~~~~ 江宁,两江总督衙门前的照壁两边直直地站着两排戈什哈。 尽管正值江南之地最难捱的酷夏,恶毒阳光照shè下来,就连门房养的大黑狗都躲在大树的树荫下吐着舌头纳凉,但戈什哈们挎着腰刀却丝毫不敢动弹,如同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般,任由汗水浸湿前襟和后背。 两江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即便是经历长毛之乱和湘军屠城,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江南早就恢复了以常的繁荣。 而作为两江政治中心的总督府自然是极忙的,每天本地或外地各个衙门的来往公函,每天进进出出的大小官员是不计其数,有来拜门子跑官的,有来诉苦想换个富庶地儿的,还有的就是找个同年纯粹扯扯闲话、套套近乎,防着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有人能拉上一把。 所以两江总督府门外,等候自家老爷的轿夫们能沿着墙角排出一条街去。 “九帅治军,就是一个字,严!”外地来的官员的奴仆看到照壁这一幕,无不在心里赞叹一句。 可本地的那些轿夫们心里却在心里嗤的一声笑,没见识的乡下人,这帮值守的丘八们站的这么笔直可不是因为衙门的总督大人,而是大门耳房里的那个瘸子。 别看每天进出的人不少,可就没几个人正眼看过那个经常躺在耳房的竹床上哼小曲的老瘸子,不过据当年跟过九帅征战大江南北的说,门房里的那个家伙当年可是九帅的贴身护卫,要不是他在南京城破随九帅攻入城,并为九帅挡了一发鸟铳,哪有今天的威风八面的两江总督曾大人曾九帅。 断了腿自然就不能出相入将,九帅也不忍心把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送回湖南乡下养老,便一直带在身边负责管理那些桀骜不驯的戈什哈。这不,只要这个瘸子待在耳房内,外面的那帮凶神恶煞般的壮汉们就得守住规矩,不敢随意。 一名拿着一份文书的官员在通禀之后便急急地进入两江总督府的大门,穿过一片占地十多亩的空地,再踏入长长的廊道,转了几个弯之后,便是一处幽静的院子。 沿着院墙一丛丛竹子密密地挨在一起,潺潺的流水从围墙的豁口处流入院中的鱼池,在打了几个卷之后,便托了几片落叶又淌了出去,给夏rì里的庭院带来了几分凉意。 拿着文书官员刚刚走到正厅的廊下,便听见里面有一个湖南口音再嚷道:“嬲你娘的,这帮洋鬼子也太欺负人了,又在南洋杀了这么多华人百姓,算了别念这个什么《上海新报》了,读那个刚来的《申江新报》来听听。” 来人便停了脚步,生怕这时候进去触了霉头,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翻动报纸的声音,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念道:“…..湘人林瑞,率百名南洋锐健,于宿务城内埋伏,大败西班牙人……” “好!”苍老的湖南口音又响了起来,“咦,是我们湖南人?…哈哈哈…那可真是解气啊。”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 见屋内的总督大人心情突然变好,来送文书的官员赶紧踏入厅门,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一封电报,禀报道:“报,两广总督刘大人急电,美国公使照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邀请我大清共同参与吕宋宿务事务,朝廷已经下令由刘大人以南洋通商大臣名义派人前往协调,刘大人不敢独断,yù同您会商。” “哦,有这等事?!”一个留着长须面容清瘦,穿着青sè衣褂的老人从躺椅上突然起身并惊讶道。 旁边坐着一个月白花边衣衫的少女立即丢掉手里的报纸,上前扶起老人,口中却在埋怨道:“姥爷,您别一惊一乍的,行么?”; 第二十八章 上海道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你们都先议一议,看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两江总督衙门内的签押房内已是坐了四五个服sè不一的官员,一品大员、太子太保、总督曾国荃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正缓缓揭开杯盖,轻轻刮了刮水面上的茶沫,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扫视了一眼厅内数人。 这几个都是在江宁城内任职,接到自己的命令而匆忙赶来的部下,有一直跟随自己起于湘赣征战多年的心腹爱将,也有是近年来招入府内参赞军务的幕僚,总之,都是自己人,在曾国荃看来,机密事自然是要自家人关起门来商量为好。 身为首席襄赞军务的袁树勋在看完刘坤一的电报和刚刚收到的京城军机处的急电,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于是便首先开口说道:“大人,这件事情有些奇怪,您说,洋人在南洋争夺肥肉,本来是没咱们的事情,可是偏偏花旗国居然邀请我们一道去分一杯羹,看来洋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遇到好处,一个个也是如同饿狼般,你争我夺的,这回估计是花旗国出了兵,但没捞到什么好处,想多拉一个帮手罢了。” “朝廷估计也看到了这点,但又不能不卖洋人面子,但现在的旨意竟然是让我们同刘坤一刘大人会商?这就有点意思了,摆明了这是李合肥不愿意接这烫手的山芋,把这副挑子撂到南边,推我们做挡箭牌。” 话音刚落,一旁的江宁总兵刘沅发便接口说道:“袁先生说的是客气话,照我说,这就是李合肥胆小怕事,见到南洋出乱子,各国兵舰齐聚宿务,就不敢出头为南洋华人出头了,哼…哼,去年还有上上年,北洋水师还南下宣慰来着,噢,缺钱花了,就去南边转上一圈,捞够了就回来,现在人家有难了,就变成缩头乌龟了,这是朝廷一品大员能干出来的?” 刘沅发咽了口吐沫继续道,“这种事,别说其他人,就连那些见钱眼开的商贾都做不出,至于朝廷,娘们和毛孩子当家,能有什么出息….得,瞧我这张嘴…我是个粗人,不懂其它,只要九帅您下令,我带着兄弟们就是搭上招商局的商船,我都敢去南洋,会一会那帮洋鬼子,我就不信,他娘的我手里也有洋枪洋炮,怕他个球。” 这一顿话,把直隶总督李鸿章一顿好损,也顺带着骂了当今太后慈禧和皇帝光绪,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最后一句话却是让其余几个人偷笑不已。 曾国荃也起身拿起桌上的蒲扇指着刘沅发笑骂道:“你这条老狗,就知道打打杀杀,长毛都覆灭二十多年了,还一直是这个脾气,我说你的考语怎么一直不太好,我这府里上奏保荐的名单一直都有你,但总是被吏部划掉,你啊…你,得空先管好自己这张嘴。” 刘沅发跟了曾国藩、曾国荃两兄弟大半辈子,早就被骂皮了,根本毫不在乎地回答道:“只要跟着九帅,有肉吃有酒喝,就行了,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眷顾,我不想那么多。” 一句话勾动了曾国荃的心思,他长叹一声,说道:“自长毛作乱,我随罗山先生、兄长起兵抗敌,大小战斗何止百起,期间折损的兄弟十之仈jiǔ,好不容易过些太平rì子,活下来的隐疾复发而去世的又占了大半,现在能陪我饮酒的老人们大概也不足二十之数了。”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让九帅如此伤感,刘沅发不免有些讪讪,与其余人一顿好劝,才让曾国荃恢复平静。 曾国荃半响才自我解嘲道:“人老了,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伤感,你们可不能传出去。”其余人都赶紧答应。 “既然李合肥不愿意派人派兵,那么由我夹袋里出人,再让刘坤一出兵舰,前往南洋,你们看如何?”曾国荃突然把话题说道了公务上。 ~~~~~~~~~~~~~~~~~~~~~~~~ 这几rì,上海道聂缉椝很是有些心烦,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自家夫人的亲叔父两江总督曾国荃行文过来,推荐他前往南洋参与宿务事件的调解,据说京城的美国公使会一同前去,两广总督刘坤一则派了广东水师的新锐兵舰“广甲”号作为专船。 曾国荃在公文所附的密件中嘱咐聂缉椝到了南洋务必不得堕了中国人威风,尽量为南洋华人争取一些权利。 本身作为洋务派中坚分子的聂缉椝也存了同样的心思,他一直同jīng通洋务的驻英国二等参赞黄遵宪等人来往密切,早就在各种场合呼吁朝廷应早rì在新加坡设立总领事馆,尽力保护中国侨民。 而两广总督刘坤一在正式向朝廷推荐聂缉椝之后,也给聂缉椝写了一封信,信中所说与曾国荃大致相同。收到两位封疆大吏的信件,聂缉椝本是信心满满,想着这次去南洋是应列强之一的美国邀请,又有国内两位大佬的支持,还有新锐兵舰护送,自然想着在宿务施展一下拳脚,帮当地的华人一把。也好好抚慰一下南洋侨民的拳拳爱国之心。 可是等到朝廷的明诏一到,聂缉椝就傻眼了,这份诏令里说的很清楚,此次前去南洋,务必约束彼地存留不归者,提防心怀不轨之人,切勿生事,云云。要是完全按照朝廷的意思,那么自己去南洋就只能当着看客瞧瞧热闹罢了。 可是聂缉椝心里一直不忿,按照各种渠道的消息来看,这次宿务事件南洋的华人是出了大力的,但居然被完全排除在瓜分利益的圈子以外,这让身在上海的聂缉椝都有些替南洋华人不甘心,但又不敢公开违逆旨意,所以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整个下午,聂缉椝就一直在书房内走走停停,长吁短叹,甚至都忘了用晚饭,就连自己夫人曾纪芬端了重新热好的饭菜进来都不知道。 曾纪芬对于聂家来说来头极大,但她秉承曾国藩的教诲,丝毫不敢展示大家千金小姐的娇纵习惯,相夫教子,侍奉翁姑,和睦亲邻,作得中规中矩,所以夫妻感情一直极好,今rì见自己丈夫一直眉头紧锁,心里也猜到几分。 在轻轻把端盘放在桌上之后,曾纪芬便柔声对聂缉椝说道:“老爷,你是不是为南洋的事情烦恼?妾身倒是有些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聂缉椝知道自己夫人从小深受曾国藩的教诲,加之耳濡目染,其见识甚至远超众多官场中人,此时听到曾纪芬有办法,已是欣喜不已,连忙上去抓住自家夫人的手连声道:“快说,夫人快说来参详参详。” 曾纪芬却是不紧不慢地拉着丈夫一起坐下才说道:“老爷你不过是一个正四品官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加上朝廷自己不愿意出面,就连你这个钦差进京面圣这这一步都省了,只让刘大人推荐一个人去南洋宣慰,就已经显出朝廷那里对南洋事务不甚上心,所以诏书里的话大可不必理会,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可知九叔推荐你的用意?为何刘大人也力荐你去南洋?” 聂缉椝听到这里刚要开口,曾纪芬却抬手阻止了他,继续道:“就因为你懂洋务,与洋人交往甚多,了解各国情势,这是其一。” “其二,你是湘人,而无论是南洋传闻还是沪上报纸里都说,宿务带头抗击西班牙人的林瑞就是湘人,你也知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地域隔阂陋见,在南洋更是如此,同乡之人自然会更亲近些,差事也会办的更顺畅些。” “其三,老爷你埋头苦干、勇于任事,两江无出其右,所以才挑中了你。至于去南洋后,如何与各国周旋,老爷大可不过多忧虑,去了南洋不必事事出面,只须暗交当地华人,关键时施以援手便可。如果能从各国口中争得一份羹,自然朝廷面上有光,老爷自然立功,而南洋华侨也必然感激不尽;如果各国蛮横,南洋华人知我已经尽力,自然不会怨恨,朝廷明诏,谁都看得清楚,老爷尽可以对得起自己良心。总之,见机行事,暗度陈仓。” “妾身一番胡言乱语,老爷可别当真了。”曾纪芬说完,却是莞尔一笑,谦虚起来。 聂缉椝听了心胸豁然开朗,大笑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十九章 支票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朝廷总算是派人来了,还有兵舰,这下我们更有盼头了。”吴辉拿着一份刚刚从托尼.威尔曼那里拿来的电报,兴奋地对众人说道。 “朝廷已经明令上海道聂缉椝为南洋全权宣慰钦差大臣,会同美国公使查尔斯·哈维一道前来宿务,参与各国会商,大概三天后便可到达。” 自西班牙人撤走,吴益亭已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再等到各国代表齐聚宿务商讨,吴益亭则更为兴奋,虽然洋人没有邀请自己参加会议,但林瑞那里透过美国人一直有消息传来,最新的信息便是洋人会在未来宿务市的议会里给华人留几个位置,作为这里的侨领,曾经的甲必丹,必然会出任议员,这个结果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 刚刚收到的电报则是让吴益亭更加惊喜,这次清廷竟然为宿务事务专程派钦差下南洋,这可是百年来的头一遭。 长期以来南洋华人被视为天朝弃民,在南洋无依无靠的rì子或许即将结束,而钦差大人来到宿务,就必然会对他这个宿务华人领袖多有依仗。 如果这次把钦差大人伺候好了,无论最后钦差调解的结果如何,朝廷多少会有些优赏,说不定能开恩让自己也捐个顶戴,那可就真是光耀门庭,死而无憾了。 听到吴益亭宣布消息,所有人的人无不欢欣鼓舞。 陈家、张家的家主是激动不已,不停地说道:“………..太好了,朝廷总算是想起了我们,这次我们逃过大劫,朝廷又派天使亲下南洋维我权益,下次唐山的兵舰过来,我们一定比上次多一倍献金……….” 宿务的大种植园主刘西泉正好也在,便也附和道:“朝廷只要略微照拂我等,帮我们和洋人再多争取一些权益,以后唐山兵舰的每年损耗差额,我们南洋华人尽可以补齐,甚至不用朝廷出一钱银子。” 吴辉见大伙儿很是兴奋,便继续说道:“我看这次钦差前来宿务,我们可要好好接待一番,起码不能比去年水师南下停靠的排场小,你们意下如何?” “这个自是应该的,总之,听吴兄你吩咐便是,另外,我看这林瑞到底是有来头的,看事情极准,果然正如他所说,洋人邀请,朝廷必然给面。”刘西泉大大咧咧地说道,其余各家家主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见到众人此刻无不以自己马首是瞻,吴益亭不禁心情舒畅至极,又见刘西泉提到林瑞,于是便决定透露一个更大的秘密,于是轻轻捋捋前两rìjīng心打理过的胡须,故作神秘地说道:“有个秘密,我想现在可以公开说给大家听。” 提到秘密,所有人都立即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认真地等着下文。 “林瑞和罗广洛两位,特别是林瑞现在不但是在吕宋,而且在南洋各地也几乎是家喻户晓,但传闻里把他形容为身高一丈多,能力挟铁炮的巨人,不惧枪弹,所以才能击败西班牙人,”话音刚落,其余人都是哈哈大笑。 确实,因为先前宿务动乱,海上航线断绝,消息闭塞,加上一直唯唯诺诺的华人居然能击败西班牙人,简直令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自然领头者被传言不断夸大,便不奇怪了。 等众人笑声停歇,吴益亭正sè道,“其实他二人是朝廷重臣,太子太保、两江总督兼通商事务大臣曾大人,曾九帅的心腹,奉曾九帅秘令,周游世界各国,专为老湘军购置军械,所以不得已才会毁发去辫,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的事,才敢与带领我们与西班牙人抗争,与各国洋人周旋。” “他们二位可真是国家之栋梁,南洋华人之救星啊,而且据说这次前来南洋的宣慰钦差聂缉椝大人是上海道台,曾九帅的属下,也是曾文正公的幺婿,我想应该聂大人必然是曾九帅的心腹,想必与林瑞等人一定相识,说不定正是林瑞已经将消息传回国内,才有聂大人此次南行之举…….。”这一席话,说的众人是目瞪口呆,使得林瑞的地位在众人心目中又高了一层。 就在吴益亭满口飞沫,对林瑞等人大加赞誉的时候,林瑞本人却站在廊下。 因为实在不懂得官场的礼仪,林瑞准备过来同吴益亭商讨钦差接待事宜,但对钦差只是知道姓名,但其背后人脉背景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吴益亭居然说这次任钦差南下的聂缉椝是曾国藩的女婿,林瑞脑门上不禁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心道:他娘的,本以为清廷不会参与南洋之事,更别说派出官员,即使让一步说,清廷听了美国人的劝告,派人参加,但来的聂缉椝居然是曾国藩的女婿又是曾国荃的手下,这下我编造的身份就要穿帮了,也不知道洛叔所谓的家传宝物靠不靠谱,不行,要做好两手准备。 想到这里,林瑞突然灵光一现,转身便走,很快便出了吴家大门。 刚刚照顾完受伤未愈的哥哥的白珊正yù去帮林瑞收拾一下屋子,正好看见林瑞匆匆出门的背影,一下子又看痴了。 一米七八的个头在这个时代本来就算得上去极高的,要知道清末晚期中国男xìng平均身高不过一米六左右,林瑞由于在后世喜欢篮球、游泳之类的运动,从后面看去,皮带紧束的腰部让本就厚实的肩膀更显得宽阔,再加上那张果敢坚毅、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得不让这个chūn心萌动的少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等林大哥回来,我一定要找他在讨些药来,那些一粒粒及其规整的椭圆形药丸还真是管用,哥哥每天只服用两粒,伤口就一点红肿都没有,而且愈合的很快,林大哥真的好厉害,白珊在心里默默想着,不自觉地又陷了一分。 ~~~~~~~~~~~~~~~~~~~~~~~~~~~~~~~~~~~~~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愉悦的下午,西班牙放弃了宿务,西班牙人自然也就全部撤离了。 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便住进了西班牙市长加西亚的住宅,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眼前充满地中海情调的庭院,加上不远处传来的海浪轻轻击打礁石的声音,嗅着充斥着四周的鲜花芬香,史密斯爵士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到了天堂。 一旁的仆佣恭敬地端上餐盘,上面放着甜点和红茶,史密斯看了看餐盘,发觉红茶里居然没有加nǎi,眉头便皱了起来,心道,还是印度的仆人更合适这里。 大清帝国应美国人的邀请派官员前来宿务的消息,身为总督的史密斯自然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但对于熟悉东亚各国内情的大英帝国远东要地的总督来说,清国派人或是不派人都没什么分别,那个老大帝国内部矛盾重重,zhōng yāng与地方督抚们相互利用又相互抵制,而那些地方大员们之间却又分为几个派别,在人事安排、厘金分配方面你争我夺,整个中国官场就是一个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局面。 更何况,据下属情报官员讲,这次清国派来的不过一个四品官员,其充量就是一个市长,而且,清廷在对各国公使的声明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不会过多参与宿务事务。面对这样的一个奇特的国家,史密斯爵士甚至觉得,在未来的宿务政治格局中,让华人参与的必要xìng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唯一让这位英国绅士担心的是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这个脱胎于大英帝国殖民地的国家近几十年来发展迅速,在工业总量上已经非常接近世界第一的英国,随着工业发展而膨胀起来的对外野心已经让这个后期之秀越来越多地参与世界各个角落的纷争。 这次美国牛仔们虽然出动了他们的亚洲舰队,但没有在宿务问题上捞取到额外的好处,便又转了个心思,联手中国人,想利用南洋华人对母国的忠诚,把黑手伸入宿务,以便在今后有更多的理由参与菲律宾事务,以达到侵吞西班牙海外属地的目的。 至于德国,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只是在心里不屑地嗤笑,那帮rì耳曼人连一支像样的公海舰队都没有,还想将触角伸到亚洲?还是先在陆地上击败法国佬再说吧。 但史密斯爵士想到几天之后,杜威尔中将将率领着英国远东舰队主力到达宿务,所有的烦恼便立即烟消云散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的大炮多、谁的军舰多,谁的嗓门就大,英国远东舰队的总吨位超过了十万吨,差不多是其它各国亚洲海军吨位的总和,所以不管美国人或者德国人私下玩什么花样,也撼动不了rì不落帝国在宿务问题的主导权。 ~~~~~~~~~~~~~~~~~~~~~~~~~~~~~~~~~~~~~ 就在史密斯爵士享受着悠闲的下午茶时光时候,托尼.威尔曼却将林瑞与自己上司詹姆斯·邓特拉到了一起。 “这里倒是在西班牙人的炮击中没遭到任何损失,您可真是幸运。”副领事詹姆斯·邓特在进入托尼.威尔曼的住所时,打趣地说道。 “不,真正幸运的是斯宾塞·霍利斯先生,这是他的住所,我只是借租在这里。”威尔曼耸耸肩,回应道。 正开门迎接的前汇丰银行宿务分行经理斯宾塞·霍利斯听了不由地苦笑起来,刚刚被英国人解雇的他已经决定返回美国,开始新的生活。 毕竟,但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职业经理人,身在异国他乡,还要养活妻子同儿女,可没了收入,在这个纯粹的商业社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邓特之前已经从威尔曼口中知道了霍利斯失业的消息,而且不止霍利斯,就连威尔曼自己都被英国人扫地出门了,因为他们在宿务事件中的表现让英国人极为不快,于是在英国领事馆官员直接干预下,汇丰银行便直接开除了宿务的所有的美国籍雇员。威尔曼对于丢失这份明面的上的工作自然是毫不在乎的。 看着霍利斯忧愁的面容,邓特安慰道:“霍利斯先生,只要您愿意留在宿务,我想美国zhèng fǔ会很乐意雇佣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商务参赞。不过这要等到宿务成立自治zhèng fǔ之后,美国驻宿务副领事馆才会建立。不过在此之前,我会预付您的部分薪水。” 说完邓特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两百美元的支票,递给了霍利斯。 霍利斯感激地接过支票,恭敬地说道:“谢谢您,先生,那个中国人已经在客厅等候很久了。” 但他可能并不知道,美国zhèng fǔ从来没有提前向任何雇员支付薪水的传统,这张支票一周前还躺在美国海军情报处的保险柜中。; 第三十章 身份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当林瑞见到一个微胖的中年白人进入客厅的时候,便已经猜到肯定是负责此次宿务事件的美国代表詹姆斯・邓特。 因为此次会面,实是有求与人,所以本xìng有些懒散,疏于礼节应付的林瑞还是主动站起身,伸过右手,用流利的英语说道:“邓特先生,您好,我是林瑞,很高兴今天能够见到您。” 詹姆斯・邓特已经从威尔曼那里知道了这个中国人很不一般,但林瑞略带西部口音的问候语仍然让他有些吃惊。 在一番寒暄落座之后,这位美国的领事官,也是驻亚洲高级情报官员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林,你英语真的很让我吃惊,我对你的经历充满了好奇,你能否略微简单地介绍下呢?” 又是个人介绍,是不是无论在21世纪的新人求职场还是在这个铁甲舰刚刚开始横行的时代,这个环节总是绕不开的。林瑞暗自有些好笑。 但林瑞的准备自然是极为充分的,只是稍微整理了思路,便缓慢说道:“我的父亲和他的表弟在二十多年前,为了躲避中国的内战,辗转去了美国,并在三藩市定居。” 詹姆斯・邓特微微点了下头,太平天国起义波及了大半个中国,西方国家为了维护在江浙一带的利益,也或多或少参与了这场战争,在太平天国运动期间以及失败后,遭遇战火的沿海居民有不少为避战乱而逃往国外,其中有富商、有失地陷城失职的官员,还有运动失败后,四处逃亡的太平军将士。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流落南洋,但确有少数人辗转去了美国,这一点邓特是清楚的。 见对方没有怀疑,林瑞继续说道:“在我出生后不久,父母便去世了,表叔便一直抚养我,再后来,我们去了墨西哥,在那里有了一些产业,之后,表叔觉得年龄大了,应该回中国,恩…叶落归根…你懂得…所以便变卖了所有家产,买了一艘二手货船,略微改装后,便驶回中国,谁知道……….. 听完故事,詹姆斯・邓特继续微笑着,但已经无法再轻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是的,这仅仅是个故事,在他看来,这个故事应该有真实成分,但更多的是明显的漏洞。作为一个情报官员,詹姆斯・邓特看得很清楚,但他并不想揭穿,因为他需要林瑞或者说美国需要菲律宾的华人。 因此,詹姆斯・邓特便单刀直入道:“威尔曼对我说,你需要帮助,鉴于你在抵抗西班牙暴政时所表现出的惊人勇气,所以我决定伸出援手,说说你的要求吧。” 看着眼前这个美国情报官员眼中闪烁的狡黠,林瑞知道自己此刻已是有求于人,尽管心理上已经落于下风,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和我的叔叔需要一个身份,包括我们的船,合法的身份,我们原来的证件在其他船员离开时被带走了,所以………。” “可以,这个问题我完全可以解决,明天就能向你们提供证明文件,但我很好奇,有传闻说你们是中国某个督抚的亲信,这次你们的皇帝已经派出官员前来南洋,那么到时身份问题也就不在是问题,那么为什么还需要我的帮助。”詹姆斯・邓特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观察过岸边停泊的那艘形状有些奇怪的商船,见过华人民兵手中武器,也了解过此前西班牙人的败绩,他在心中已经认定,林瑞就是中国某个地方官员私下派往欧美的走私贩,而且是个高级的走私贩,是个胆大心狠敢干事的走私贩子。 听到詹姆斯说起那个传言,林瑞沉默下来,但脑筋却立即转开了,琢磨着该如何回答。 突然林瑞心里一横,索xìng先承认下来,便说道:“是的,正如您所说,我是某个督抚的人,” 说到这里,林瑞突然福至心灵,接着道,“但我不是皇帝的人,更何况,您也知道,自长毛作乱,隶属于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军队已经形同虚设,各地督抚借助团练纷纷用兵自重,国内派系众多,现在朝廷钦差即将来到宿务,必然会对此前发生的一切有所了解,那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才需要一个合法的外籍身份作为掩护。” 林瑞这一番话可谓是合情合理,起码在高鼻子白皮肤的洋人面前已经算是天衣无缝,因为尽管詹姆斯・邓特在美国人中算是对中国了解极深的,但如果说到那个老大帝国内zhōng yāng与地方的矛盾,再到各省督抚,各类派系,以及它们各自之间的关系与矛盾,那就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在他眼中,中国人都是长的一张面孔,哪里分得清谁与谁是一条船上的。至于这次清廷派来的官员,邓特之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所以更不清楚是否如林瑞所说,同他并不属于同一政治派别。 既然已经决定笼络眼前的这个人,那么一份文件又算的了什么,所以詹姆斯・邓特便微微点头,说道:“好吧,你的理由是充分的,威尔曼明天会给你送一份文件,只要签上名字就会立即生效的,此外,我希望我们今后应该有更多、更全面的合作,当然不仅仅是在宿务。” 林瑞立即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立即起身握住对方的手,用力摇晃了一下,脸上满是灿烂笑容,注视着詹姆斯的蓝sè眼珠说道:“预祝我们今后在菲律宾的合作愉快。” ~~~~~~~~~~~~~~~~~~~~~~~~~~~ 随着各**舰云集苏禄海,西班牙军队撤出,随后各国外交官齐聚宿务,成立宿务临时管理委员会,共定宿务未来。 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终于又恢复了往rì的平静,只是众多商铺和住宅已经在那几rì的剧变中化为废墟,甚至作为西班牙殖民象征的彼得堡已经坍塌近半,仿佛印证着旧时代的终结。 尽管生活在宿务市区的吕宋土著已逃离大半,但岛屿各处散居的大部分华人却又聚集到城区。 有着临时管委会委员身份的吴益亭在征得那些白人委员同意之后,让华人民兵强行征用了城北那些原本属于土著酋长们的住宅。 按照林瑞的话说,反正那帮土著首领都在通缉令上,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回来,那些个大宅空着多可惜,于是吴益亭便将那些失去房屋及逃来的宿务的华人们直接安排了过去住了下来。 在华人民兵不断扫荡下,整个宿务的治安已经安定了许多,就连夜晚独自出门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在西班牙兵舰撤走之后,罗广洛便早早地搬回了唐山号。 而吴益亭则一直忙着安排人手和仪仗准备迎接钦差大人,只是苦于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的即时通讯,只是知道了钦差大人已经从上海港出发,但到达时间未明,于是,吴辉则在父亲的逼迫下,每天带了七八个仆人每rì天一亮便去守着码头,眼巴巴地等着载着钦差的兵舰到来。 除了新招收的民兵还在训练,其他华人的生活早就恢复了平静。 而林瑞在收到威尔曼送来的身份证明文件后,便立即赶去海边,想早点让老船长安心。 林瑞独自一人划着小船,晃晃悠悠地靠上唐山号的船尾,在沿着绳梯向上爬的时候,才发现在船尾的另一端还系着一艘小木船。 是谁这么早过来这里,难道是周开湖这帮小子?不会,他们每天的训练、巡逻的rì程表都是林瑞安排的,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闲暇的时间。林瑞一边想着一边向上爬去。 就在手刚刚搭上船舷的一霎那,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林瑞眼前,两人的脸差点撞到了一起。 林瑞赶紧翻上甲板,双方在瞬间的慌乱之后,分开站定直直看着彼此。 林瑞看到对方的身形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而对方的那张脸,似乎被一把笔直粗糙的刀劈成两半,伤口附近的皮肤有些翻卷,裸露出淡淡的粉红sè,让本就丑陋的脸显得极为恐怖。 看着对方赤脚、短裤,手中还拿着一把刀,看到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林瑞突然醒悟过来,巴冷刀,这家伙是土著人。 想到这里,林瑞便立即掏出腰间的手枪,然后便是一个标准的双手持握,指着对方,喊道:“放下刀,要不我就开枪了。” 林瑞的心嘭嘭地跳动着,在这种双方距离不过两米,刀与枪已经失去了分别的距离上,此刻决定生死的无非就是谁的动作更快一些。 马比尼在林瑞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已经从声音认出对方,就是在那天夜里独守船头的华人。 眼前的这个高个子在那天夜里杀了至少四个自己的手下,直接破坏了大酋长的计划,导致了之后一系列的变故,让土著成为宿务的过街老鼠,在西方人眼中变得毫无价值。 而华人却乘机获取了白人的信任,甚至在未来的宿务自治zhèng fǔ中拥有了一定的地位。这让远在棉兰老岛的埃米里奥极为愤怒,如果任凭事态发展下去,埃米里奥将彻底失去在“卡蒂普南”中的位置,因为没有任何组织会让一个失去根基的人继续占据高位,尸位素餐。所以埃米里奥才派出马比尼等人潜回宿务,打探消息,伺机破坏华人与白人的关系。 马比尼在回到宿务以后,发现情况与以前已经大不一样,市区已经基本没有土著人的影子,街上不时有持枪的华人民兵巡逻。如果要实施刺杀或者破坏,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但能够打听的消息还不少,比如华人民兵的首领是林瑞,就是唐山轮上的那个年轻人,清国的钦差不rì将抵达宿务,可能会为宿务的华人争取更大的利益…… 随着知道的消息越来越多,马比尼的心就越是焦急,如果埃米里奥失势,那么作为部下的自己呢,马比尼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马比尼在宿务港周围的丛林中游荡数rì之后决定,选择一个重要的目标下手,制造出一些声势,让那些白人知道,宿务的土著族群还有拥有一定的实力,同时也是向“卡蒂普南”的其它成员宣告,宿务仍然是埃米里奥的地盘。 对于华人的仇恨终于占了上风,秉承着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的基本道理,唐山号就最终成为了马比尼的目标。 就在林瑞与马比尼紧张对峙的时候,马比尼背后突然有人大喊:“站住,马比尼,竟敢杀我师傅,我要宰了你。” 什么,洛叔死了!林瑞一听,顿时心里一阵慌乱。; 第三十一章 生于斯 长于斯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追来的正是吴正荣和吴正华两兄弟,两人手持步枪,出现在马比尼的背后。 正准备开枪shè击的林瑞心中大急,这两兄弟是后世所说的典型的技术宅,特别喜欢研究各类船舶机械,所以才能在唐山轮上待了这么多天,几乎成了半个船员。 但此时,这两人却与马比尼、林瑞站在了同一条直线上,让林瑞不敢开枪,怕误伤到后面的兄弟俩。 马比尼抓住林瑞一迟疑的时间,隐隐带有血迹的巴冷刀直接向林瑞捅了过来。 林瑞一急,枪口下移,对着靠过来的人影腿部,连续shè击,就在马比尼的刀尖快接触林瑞衣服的时候,林瑞的子弹击中了马比尼的大腿。 近距离的9毫米子弹威力是极大的,弹头直接击断了马比尼的股骨,并因为良好的停止作用,而留在了肌肉中。 马比尼顿时觉得右腿无力,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但是右手仍然极力地挥动着,刀锋把林瑞的上衣从腹部割开。 林瑞只感觉一阵凉意从小腹传来,心中一阵悸动,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但双手却在不断向眼前的这个土著暴徒扣动扳机,很快,八发子弹已经打光了。 吴氏兄弟此时也急忙近前,扶住因为过度紧张导致有些虚脱,看上去遥遥yù坠的林瑞。 在架开一段距离之后,两人连忙扯开林瑞的已经破损的上衣,检查了一下腹部。 吴氏兄弟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见林瑞的肚子上只有一道浅浅的刀痕,大概就擦破了些表皮。 此时林瑞从紧张中缓过劲来,也发觉自己没受一点伤,于是便走上前去踢了踢倒在血泊中的马比尼。 在仔细查看之后,林瑞发现自己打出的子弹除了一发击中大腿以外,其余几发打在了胸腹部,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瑞长嘘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刚才吴正荣说的话,便赶忙转过身来问道:“洛叔呢?他人在哪?” ……………………………………………………………………….. 林瑞进入驾驶室的时候,略微定了定,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室内的光线,一眼便看见罗广洛半躺在角落里,背部无力地靠在壁上,脸sè苍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地上的斑斑血迹表明是受了极重的伤。 林瑞急忙上前,半跪在罗广洛身边,上下查看着,没有伤口,突然林瑞将罗广洛上身略微扶起前倾,这才赫然发现,其背后左肩至右胁一道长长的血口,撕裂的皮肤肌肉之下,隐约可见白森森的肩胛骨,再仔细往下看去,就连脊椎也受了重创。 林瑞顿时头皮发炸,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只是抓着罗广洛的肩头,不断说:“怎么办,怎么办?” 罗广洛艰难地嗫嚅着嘴唇,说道:“傻小子,愣在这里干嘛,快去我的房间里找急救箱。” 林瑞这才醒悟过来,起身冲着吴家兄弟说道:“你们留一个在这里看着,另一个去外面放风,我去拿药。”说完便急急地出去。 就在他准备打开生活区舱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只小船离开了唐山号的船尾,林瑞定神一看,原来是两个土著装扮的男子,正划着船离开。 林瑞心里想着罗广洛的伤势,顾不上已经逃走的两个土著,准备钻入舱门。 就在林瑞一条腿刚刚跨进门槛的时候,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轰响从底舱传来,毫无准备的林瑞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林瑞这才醒悟,原来刚才逃走的两人一定是去了底舱做完手脚,然后上到甲板,才发现他们的头目已经被击毙,又以为有大批华人赶到,所以才急忙离去。 林瑞顾不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进入船长的休息室,找到药箱,在经过走道时候,与寻找爆炸点的吴正华撞了个满怀,两人说了几句便一起匆匆赶回到罗广洛身边。 在吴家兄弟的帮助下,林瑞总算是帮罗广洛处理好了伤口,罗广洛的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老头吃力地问道:“刚才是不是震动了一下,是不是有人在炸船?” “没有什么问题,有两个土著人在匆匆点燃那些火药后便逃走了,正华去看过,只是炸坏了一扇水密门。”林瑞安慰道。 “哦,那就好,你们看我像不像木乃伊?”罗广洛无力地微笑了一下,调侃道。 林瑞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哽咽着回答:“你就少说两句不行么,省点力气。” 罗广洛勉强地挥了下手臂,示意吴家兄弟出去,已经哭出声的吴正荣与吴正华知道刚刚同意收自己为徒的师傅有机密话对林瑞说,便压抑着情感默默地出了舱室,守在了门口。 罗广洛见周围再无他人,便放松了下来,紧紧抓着林瑞的手,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刚才给人从背后突袭,不但失血过多,而且那一刀也伤到了脊椎,现在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 见林瑞想开口,罗广洛阻止道,“别抢我的话,等我说完…..这伤大概是好不了了,不过能死在南洋,也算是一个轮回,下面的路就靠你一个人走了,记住,在任何时代,没有依靠是不行的,我的东西都在卧室的床下,你自己去找………..但最关键的是自身的实力,借助外物不会长久,主席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南洋华人就一直吃这个亏,你可要记住……..”说着说着,罗广洛慢慢昏厥了过去。 林瑞这才发现,老船长的右胁一直在渗血,应该是伤到了内脏…………….. 唐山轮上的枪声惊动了宿务的华人,周开湖第一个带人前来增援的,在见到罗广洛的伤势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自觉地守护在驾驶舱周围,不敢去惊扰那两个人,因为是他们唤醒了宿务华人内心深处抗争的勇气,是他们彻底改变了白人对华人的看法,是他们扭转了宿务未来的命运… 罗广洛一直没有醒来,而林瑞则一直在身边陪伴着他,林瑞回想起他们一起离开港口,一起聊起共同的祖籍地,成为忘年交,又一起莫名地来到百多年前的南洋,而现在就快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无边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如同cháo水般涌来,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充满了无力感,这时林瑞才发现,先前自己表现出的种种英勇无谓,散发出的所谓迫人气势统统不过是迷惑外人的表象,在内心深处林瑞依然是一个混迹于职场的小白领,一个仍然需要安慰和依靠的大男孩,而罗广洛就是林瑞来到这个世界后jīng神的支柱,是他的船长………….. 突然,林瑞听到罗广洛在喃喃地说道:“生..于..斯….长…于…斯。” …………………………………………………………………………………. 傍晚,一阵排枪声在唐山轮的甲板上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 罗广洛走了,他回到了南洋,也终于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一个用木板钉成的简易棺材缓缓被绳索从唐山轮上放落至一艘小艇上,周开湖、黄强、吴标、刘亨赙正用他们的枪声为华人民兵的教官送行。 一阵阵枪声惊动了岸边树林中归巢的鸟儿,一群群飞鸟在空中盘旋着,久久没有落下。 岸边,上千名华人自发地聚集在岸边,或许他们并不知道罗广洛是谁,但只要提到林瑞,提到唐山号,宿务华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一听说林瑞的叔父、唐山号的被土著人所害,全城激愤。 但此刻岸边却是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候着遗体的到来。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蓝绿海水的交汇处,一艘排水量1300吨的巡洋舰正向宿务港的方向驶去,舰首“广甲”二字清晰可见。 在瞭望台上值守的水兵远远地见到宿务港的灯塔后,大副宋文便下达了减速的命令,“降低速度至五节”的声音沿着通话管道传到大管轮黎宋卿的耳中,随即轮机兵们便在大管轮的口令中,减缓了向燃膛内添煤的速度,同时打开了蒸汽釜的泄压阀,大量的高压蒸汽迅速从管道排出,在广甲的侧舷水线处形成一股巨大的雾气,景象煞是壮观。 终于快到了,在经过数rì的航行,聂缉椝着实有些头晕,这是他第一次出海,尽管在穿越南中国海时,并没有遇上恶劣天气,但三四级的风浪仍让他极不适应,数rì来可谓是寝食难安,看上去人也清瘦了许多。 但是在得知快到目的地时候,聂缉椝突然兴奋起来,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眩晕,他急忙走出客舱,来到船头的甲板上,尽情享受着宿务近海的美丽景sè。 “这里风平浪静,确实是一处绝佳的良港。”聂缉椝轻抚长须说道。 广甲号管带吴敬荣小心翼翼地陪在身后,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哪里招待不周,得罪了这位颇有来头的钦差大臣,见聂缉椝情绪好了很多,话语也轻松起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连忙上前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宿务是南吕宋第一良港,又处于海上交通要冲,所以各国才会相互争夺。 聂缉椝正yù说话,见美国公使查尔斯·哈维也走来过来,于是便上前寒暄起来。 突然,远处一阵枪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排枪,甲板上的几人都微微皱眉。 聂缉椝望向枪声传来方向,只见远处一艘与广甲大小相仿的商船正停泊在岸边。 “唐山号,原来就是这艘船,原来就是它在南洋掀起如此大的风浪。”聂缉椝看着船头的汉字,若有所思地低声道。 西点军校的毕业生查尔斯·哈维对这样的枪声是不陌生的,这枪声是在为某个牺牲者送行。 有牺牲则必然还有战斗,宿务依然不很平静,查尔斯·哈维的心中不禁对宿务的华人多了一分敬佩。; 第三十二章 登岸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广甲号慢慢地停在港口外,同所有国家的外交官一样,聂缉椝只能换乘小船才能靠上码头,因为宿务港还不能直接停靠千吨以上的大船。 目前的宿务不属于任何国家,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比如礼炮、比如码头上列队的士兵,更不用说张开双臂的本地官员了。 码头上很是冷清,但也站了几个人,两个高鼻子白皮肤的洋人和一个中等个头的华人,两个白人自然就是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和他的下属托尼.威尔曼,他们要迎接的自然不是聂缉椝,而是随广甲号一道前来的驻中国公使查尔斯·哈维。 迎接聂缉椝的则是吴辉,陪同登岸的吴敬荣抢先一步上了岸,他看了看四周,对于洋人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在看到只有吴辉一人身着长袍以外,后面就是几个赤脚短衫的汉子和一顶竹轿,再无其他人等。 吴敬荣不禁心里大怒,这与去年水师南下宣慰的时,码头上锣鼓喧天,人头涌动,各家华商争相献宠的景象实在是相差太大。 吴敬荣心里恨恨骂道:到底是不服王化甘心居于异邦之人,不懂礼数,如果此地不是他做主,说不定就能抽出腰刀劈死眼前的吴辉了。 聂缉椝双脚踏在坚实的陆地上那一刻不禁又是一阵头晕,但只是片刻便又重新适应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人真的有些奇特,聂缉椝暗道,习惯了陆地就不习惯海上,而熟悉了海上的感觉却又不习惯陆地。 见到钦差大人有些摇晃,吴敬荣赶紧回身扶住,然后冲着还未下船的几个兵弁骂道:“你们都是我大清堂堂水师官兵,rìrì沐浴王化,怎么能如海外野民一般,不懂礼数,还不赶紧上来扶住钦差大人?” 这几句话表面上是在训斥手下,但吴辉心里岂能不明白。赶紧上前跪倒在地,俯下身去,说道:“吕宋野人吴辉,拜见天朝上使,只因城内土著贼子作乱,有华人遇害,家父及一众人等正在为其移灵,无法前来迎接钦差大人,万望海涵。” 吴敬荣冷哼一声,说道:“这次朝廷专门派出钦差大人,还有新锐兵舰前来南洋,为的不就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在南洋生出这么多事端,哪会让我等如此劳心费力,让朝廷耗费银帑,你们这些…..。” 吴敬荣还想继续训斥,聂缉椝却摆了摆手,尽管心里也是不快,但考虑到美国公使一行在旁边等待,不便过多发作,便缓缓说道:“这次前来,一切岸上起居均由你等安排,兵舰上我是不住了,健甫你待会儿把我的随身物品一并取来,我们就先随吴辉进城安顿再说。” 吴敬荣一听聂缉椝叫他的表字,心中一阵欣喜,连忙点头称是。官场中,只有得到对方认可,才会称表字,这是一种亲近熟悉的意味,这表明钦差大人对他这几rì的尽心服侍是满意的,这让吴敬荣不禁心花怒放。 ………………………………………………………………………………………. 聂缉椝坐上轿子,吴辉在前躬身领路,管带吴敬荣则领着几个兵弁随后。而美国公使查尔斯·哈维则在詹姆斯·邓特与托尼·威尔曼陪同下与聂缉椝等人一起缓缓并行,在行至街口时双方才寒暄告别。 詹姆斯·邓特微笑着对查尔斯·哈维说道:“可能我听不太懂中国官话,但就他们的语气和行为上来看,清国官员对宿务华人似乎并不太满意,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哈维先生,您能帮忙解答一下为什么?” “哦,答案很简单,中国人太好面子了,特别是清国的官员,等以后与中国人交往多了,自然就清楚了。我们还是回去讨论下一步我们该做的事情吧,中国人内部的事情让他们自行去解决好了。”查尔斯·哈维根本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在担任驻华公使五年里,他已经习惯了中国官员对普通百姓的颐指气使,也习惯了低级官员对上级的阿谀谄媚,所以根本不以为意。倒是对吴辉所说的袭击伤人事件极有兴趣,便反问道:“听那个华人说,宿务刚刚发生一起恶xìng事件?” “是的,是华人民兵的教官、唐山号的船长罗生不幸遇害,有土著人偷偷登上了唐山号,还试图炸毁那艘船,但所幸商船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害。”查尔斯·哈维回答道。 “尽管事态看上去不是很严重,但可能会对接下来的会议产生影响,这对华人来说并不太妙。”查尔斯·哈维面sè严峻,不无忧虑地说道。 ~~~~~~~~~~~~~~~~~~~~~~~~~~~~~~ 罗广洛的棺椁静静地与此前牺牲的九名华人青年一起放置在吴家一处僻静的院落内,院落中早已搭建起木质的灵棚,整个院落早已围满了白sè的帷幔,棚内的香案上烟雾缭绕,让灵牌上的字都变得模糊起来。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吴益亭的率领下去大门口迎接朝廷钦差去了。 只剩下林瑞身披白孝,眼中闪着寒光,神情肃穆地端坐在灵前的长凳上,正对吴标、黄强等人下令:“一,立即在彼得堡前立起木杆,等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把那个马比尼的尸首挂上去,我要让所有的土著人都看看,这就是敢在宿务生事作乱的下场。” “第二,不是说宿务方圆三英里为自治地区么,那么你们今天就去张贴布告,为治安需要,自治地区内的土著必须迁出,只允许白天进入城区。只给三天时间,三天后,你们几个人就带人带枪去放火烧屋,反抗者一律处死,不得留情。去吧,我要再陪陪洛叔。”言语之间已尽是杀伐专断之音。 吴标等人臂上已经挂上了黑纱,当下便轰然领命,准备出门,又听到林瑞说道:“吴标,你在外面守着,朝廷钦差如果要召见我,立即通报。” 吴标低声应了一声便默默退出院子,只留下林瑞一人独自守灵。 聂缉椝坐在轿子上也没闲着,一路上与吴辉一问一答,大致知道了整个宿务事件的来龙去脉,只是关于林瑞等人的身份,因为林瑞之前吩咐过,所以吴辉则含糊地说成是花旗国的华人。 等聂缉椝知道是唐山轮的华人船长遭到土著的偷袭,不幸身亡,而先前华商们忙于丧事时,先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 在接近吴家大宅时,只见街口已是人头攒动。当见到钦差的身影时,两个青年便立即举着长长的木棍,上头已经挂上了长长的鞭炮,有人已经手脚麻利地点燃了引信。 在震耳yù聋的爆竹声响中,吴益亭当先跪前一步,叩头道:“海外孤民吴益亭率宿务华人恭请圣安,万岁,万万岁。”后面的人群早就随之伏地山呼舞拜,这一套礼仪在去年北洋水师南巡时,已经练习的非常熟练,所以吴益亭倒是举手投足见不见一丝凝滞。 “圣躬安”,聂缉椝同样是礼节xìng的回答,随即聂缉椝便已经是满脸笑容,双手扶起吴益亭,客气道:“此次前来南洋,多有叨扰,望各位父老多多包涵。” 吴益亭连忙回答道:“聂大人客气了,我等因故未到码头迎接,实在该死,望请见谅。” “本官来的匆忙,没有事先传递确切的到达时间,无关吴老的事,”聂缉椝口中随意回答道,眼睛却在人群中逡巡。 吴益亭知道这位钦差可能在找林瑞,便急忙道:“请大人移步寒舍,稍事休息,如大人要召见何人,还请示下。” 聂缉椝也估计到林瑞叔父刚亡,不会在迎接的人群里,所以一听觉得有些事情不宜cāo之过急,便由吴益亭在前领路,进了吴家。 在正厅用完茶与一众人等寒暄之后,聂缉椝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听闻这次宿务事件中我有个小同乡立了大功,能否叫来相见?” 吴益亭及陪同的各位家主们一听,心中便道,林瑞果然是曾九帅的心腹,聂大人刚刚坐定就想见他了,便立即命人去叫林瑞过来前厅。 吴标见聂缉椝下令召见林瑞,便急忙来到后院灵棚,通报了林瑞。 林瑞没有起身,只是从身边拿出一本边角已经泛黄的书和一块似木非木的小饰物交给了吴标,说道:“将这两个物品交给聂大人,如果他还想见面,就请他一人过来这里。” 吴标虽觉得奇怪,但也只能照着林瑞的话去做,便匆匆回到客厅,将物品交给聂缉椝,同时复述了林瑞的话,聂缉椝随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饰物,仔细地端详着,随后便开始急急地翻开书页。 见到此情此景,吴益亭等人却是脸sè大变,心想,林瑞这小子到底是葫芦里卖什么药,即便你是曾九帅的心腹,对同出一门的钦差不至于这么无礼。 让众人没料到的是,聂缉椝仅仅看完第一页之后便立即起身,说道:“快带我去灵堂,我要去祭拜罗先生。”; 第三十三章 会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见吴标拿着两样物品离开之后,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一步险棋走的对不对。 如果赌对了,今后不但不在提心吊胆,而且还将有了更为可靠的身份,行事将更为方便,如果赌输了,大不了拿着美国人给的身份文件,浪迹南洋,从此便销声匿迹在这个时代。就看洛叔留下的家传信物能否起到作用。 聂缉椝心中也是惊异不已,他不断地摩挲着手中那块yīn沉木的葫芦吊坠,脑子一直回想着刚才翻开见到书扉上一行字:以平rì之所言者,励而为行;即以一身之所行者,发而为言,望吾侄切记,罗山手书道光二十二年孟冬初三已时。 还有这块吊坠,他不止一次地在自家的连襟身上见到,虽然这个连襟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平rì里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甚至又一次在秦淮河夜晚狎jì时候被人绑架,让自己岳父是头疼不已。但这个连襟却有块同样的yīn沉木吊坠,平rì里可是倍加爱护,不敢有半点闪失,因为那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信物,上面刻有连襟的姓氏——罗。 如果后院那位刚刚去世的是湖南罗氏子弟,那倒是真的要去祭拜一番,聂缉椝心道。 就在林瑞心中上下忐忑之时,眼角余光内突然瞥见院门处出现一人,青金石顶,绣云雁的补服。 林瑞心中大定,既然钦差如自己所料出现在这里,那么对方心中一定是已经信了大半,于是一步跨出灵棚,龙行虎步一般直趋过去。 林瑞身材本就高大,再加上刻意为之,不过两三步便到了聂缉椝面前,一头便拜倒在地,大哭道:“世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我舅甥终见天rì,可怜我舅父......。” 聂缉椝一下子有些懵了,呆在当场,任由林瑞哭诉。 跟随而来的吴敬荣却是有些恼怒,心道,一个南洋野人,也敢与钦差大人攀附,于是挡在聂缉椝面前,斥责道:“你是何人,敢在钦差面前如此放肆。” 吴敬荣的呵斥没吓到林瑞,倒是聂缉椝被这一声弄的清醒过来,连忙摆手,挥退了吴敬荣,上前亲自扶起林瑞。吴敬荣闹了个没趣,讪讪地躲到一边。 聂缉椝拉着林瑞的手低低问道:“可是罗山公子侄停柩于此?” 林瑞呜咽道:“舅父的二叔、即是小侄的二叔公确是罗山公,有《西铭讲义》和佩件为证。” 聂缉椝心中恍然,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罗山公本名罗泽南,是湖南双峰县人。字仲岳,号罗山。因洪杨事起,以在籍生员的身份率生徒倡办团练,与曾国藩共同编练湘军,李续宾、杨昌濬、曾国荃、曾国葆等人都曾是他的学生和部下,可惜在于太平军激战中受伤,英年早逝。 曾国藩曾经给曾国荃的信中说道:“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但如果如果林瑞自称是罗泽南或者罗泽曙的后人,聂缉椝说不定就会命人当场拿下,因为罗泽曙及其子弟长居京城且有职在身,并没有家中子弟流落海外。 而自己的连襟就是罗泽南的儿子罗允吉,罗允吉一系早已迁回湖南双峰,所以罗泽南一系也绝无可能出现在南洋。 唯一可信的只有罗泽南的兄长罗清漪一脉,罗清漪夫妇因家境贫穷去世较早,而早期罗泽南又忙于四处游学,无法照看兄长留下的一对未成年的儿女,导致在一次外出归来后,发现侄儿侄女失踪,虽然后来多方寻找,仍然未果。这件事情,聂缉椝曾多次听罗允吉说起。 但聂缉椝仍然有些存疑,便盘问起林瑞的经历,林瑞便把自己对美国领事詹姆斯·邓特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添油加醋地加上罗清漪的一对儿女被人贩带至长沙,后乘机逃出,后辗转流落到上海,在长毛之乱时又逃去美国这一段。 后世的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谎话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林瑞在复述这个故事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青涩和停滞,似乎自己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所编造的角sè里。 聂缉椝听着听着脸上疑云渐渐散去。特别是林瑞拿出那份页眉上印有白头鹰图案,页尾署有詹姆斯·邓特签名的证明文件时,聂缉椝已经完全相信了林瑞的身世。 聂缉椝走到灵棚内,拿起林瑞刚刚点燃的柱香,对着罗广洛的灵位拜了三拜,肃然道:“未能亲见洛兄风采,实是遗憾,望早rì安息,魂归故土。”说罢又是拜了下去... 回头对林瑞说道:“拜完罗世兄灵位,才当得起你称我世叔二字。“ 林瑞再次伏地大恸,呜咽着说:“世叔...”。 林瑞和聂缉椝两人从见面到窃窃私语,再到聂缉椝亲自给罗广洛上香,前后不过一刻钟,两人的行为让所有跟随而来的人都大为震惊。 吴益亭等人心中虽早有准备,虽然之前林瑞二人自称叔侄,而现在变成了舅甥,众人脑子一回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因为林瑞自海外归来,舅父和叔叔在洋话里那可不都是一个词汇? 吴益亭只是暗暗庆幸,幸亏当时听了儿子吴辉的劝告,与林瑞等人联手共同抗击西班牙人,这下既保住了自家xìng命财产又攀上了两江总督这颗大树,实在是一举双得,此时就怕这层关系不够牢靠,恨不得再多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许给林瑞才好。 而吴敬荣却是有些后悔,从上岸开始就开始在言语上对刚刚逝去的罗广洛多有得罪,刚才又贸然呵斥林瑞,脑子里不住地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才能弥补刚才自己的过失,好好亲近这位罗山公的外孙。 要知道罗泽南虽然去世的早,但他的门生故吏可是遍布官场,再加上他是理学经世派的主要人物,在朝中清流文官中也颇具声誉,一旦林瑞回到国内,被哪位督抚看中,前途将不可限量。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林瑞却对聂缉椝道:“世侄要为舅父守灵,多有怠慢,请世叔移步前厅,与南洋父老共叙乡情。” 聂缉椝大为赞叹,道:“世侄虽长居海外,但知书守礼,在我湘人子弟中实不多见。”说完便告辞离开,一众人等也簇拥而去。 林瑞待人走光,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罗广洛的棺材旁,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轻轻说道:“洛叔,那官儿终于被我哄骗过去了,你安心去吧,从今往后,原来的**丝小白领已经死了,如今我已是湘人林瑞,罗山公罗泽南的外侄孙,既然有了这个身份,那么我必然要立足于这个时代,他rì若有机会定然扫平南洋土著,为你和百年来无端客死南洋的千万华人复仇,使南洋诸国重归我中国藩属。” 自说自话间已是神情凛然。 ~~~~~~~~~~~~~~~~~~~~~~~~~ 夜幕降临的时候,在汇丰银行的小小宴会厅内,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为刚刚来到宿务的美国驻中国公使查尔斯·哈维和清廷的代表聂缉椝举行了简单的欢迎晚宴。 在礼节xìng的对话之后,史密斯对哈维说道:“尊敬的公使先生,既然聂先生受邀来到了宿务,那么是不是明天我们可以继续商讨余下的方案细节?” 英国人完全忽略了中国官员的存在。而聂缉椝在听了翻译的话之后,也没有做声,他知道在明面上不能与各国,特别是英国产生任何的冲突。 “会议余下的议题当然是应该讨论的,但之前的那个关于议会议席分配的草案,我想是不是应该有所调整,毕竟华人目前占了宿务大部分的人口,而且之前的那个方案看上去并不太合理,现在中国zhèng fǔ也派了官员前来,我们应该听听他们的声音。”查尔斯·哈维沉稳地回答道。 “是的,我正是在听取了他们的意见之后才对您说这番话的,”克莱门蒂·史密斯意味深长地说道。 “就在你们邀请中国zhèng fǔ派出代表的时候,我已经和远在中国京城的威妥玛公使联系过,通过他向负责外交事务的总理王大臣奕劻和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征求过关于议席分配草案的意见,他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克莱门蒂·史密斯不无得意地说道。 心说,你们美国人敢公开与中国人联手,插手东南亚事务,那么英国自然也会通过外交途径,抢先一步让前来南洋的中国官员成为傀儡,要知道,大英帝国对中国内部的政治脉搏和利益格局可是非常清楚。 看着查尔斯·哈维和聂缉椝脸上愕然的表情,史密斯爵士微笑着继续说道:“更何况,白天发生的华人船长遇袭案,已经充分表明华人是无法对宿务的安全做出单独的保证,未来宿务必然由西方各国人士共同管辖。” “所以之前的方案已经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还是让我们继续那些细枝末节的修改和补充吧,根据首相给予的时间表,宿务的自治zhèng fǔ将在一个月后成立,余下的时间并不多了,因此我们各国之间的谈判将会在三天以后结束。”史密斯没有给其余人以任何插话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 立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朝廷让我来南洋,究竟用意何在?国内衮衮诸公各怀心思,就连这等国事也拿来开玩笑,这是置刘大人、曾大人与何地?这不是让外人耻笑么?”聂缉椝愤愤地在房内不断来回走动。 林瑞正端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位钦差,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 聂缉椝要住在吴家,吴益亭自然是高兴至极,连忙将自己的书房同卧室腾出,又是派人专门清扫一番,又是重新布置陈设。 也亏得吴家家大业大,不多时,紫檀的书桌,酸枝木的藏书架,还有花梨木的大床很快便安放妥当,其它一应物品自不必说。 等到聂缉椝结束完洋人的宴请返回吴家时,整个书房连同卧室已经是焕然一新,不得不说吴家还是很会侍奉人的。 可是让吴益亭不安的是,自钦差大人回来之后,便一直不太高兴,吴敬荣指派来听候差遣的两个兵弁被借故骂的狗血喷头,两个兵弁又把气撒到吴家仆人的身上,实在让吴益亭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让自己儿子吴标请来林瑞作为救兵。 等到林瑞过来,那两个兵弁倒也知趣,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好惹,便立即入通传,聂缉椝一听是林瑞到来,脸sè当即是好了很多,赶忙叫林瑞入内。 当林瑞坐下后,这时候聂缉椝才想起自家夫人说的那番话,“结交当地华人”,于是心情也便松弛了下来,但又忍不住对着林瑞又是一顿牢sāo,但此时说话的语气已是比对着兵弁发怒时缓和了许多,这让候在外面的吴益亭也是很松了一口气。 两个广甲号的水兵也放下心来,直冲吴益亭竖大拇指,意思就是还是你厉害,终于找对了人。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可能是聂缉椝走累了,满腔的郁愤也暂时发泄完了,他脱掉林瑞暗称为僵尸服的云燕补服,扒掉厚底的朝靴,身着白sè短衫,光着脚板,冲着林瑞自嘲道:“世侄,别见怪,这地方实在也太热了。”说完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看也不看,一仰脖子便咕咚咕咚饮了下去。 林瑞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大自己十多岁的官员,心中不禁一阵好笑,又是一阵感动,好笑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这个老大帝国四品官员居然会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这种近乎失礼的行为。 要知道,聂缉椝可是相当于后世市厅一级的领导,在会客时可是朝服、顶戴、朝珠等全副披挂,正襟危坐,哪里会看到如此场景。 感动的便是聂缉椝看来是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身世,已然当做是自己人,才会有如此不顾礼仪的作态。 此外,从聂缉椝的话语中,林瑞隐隐发觉,这位钦差大人似乎真的想帮南洋华人,似乎真的想在西方强国口中为华人争夺一份利益。于是便试探xìng问道:“世叔,您说朝廷派您过来,有什么谈判的底线没有?” 见聂缉椝有些茫然,林瑞又解释道:“就是说有没有规定您一定要帮这里的华人争取到什么样的权益?” 聂缉椝长叹一声,说道:“世侄,你也知道了朝中柄政的那几位纯粹是在后面掣肘,要是还敢在明面上规定这规定那,那可就真的是无耻之极了。” 林瑞心下一片黯然,果然这晚清时局是一rì比一rì败坏,就连这等外交大事也成为各派相互倾轧的工具。 正想着,又听聂缉椝道:“李中堂让我湘系派人出使南洋,看来确实别有居心,如果我此时不能在谈判中取得进展,必定会被人在背后指责为无能之辈,更有甚者会被参上一本,而刘、曾二位大人也会落个荐人不察的罪名;反之,只因朝中诸公已经擅自许诺,如果我在谈判桌上与英人据理力争,必会惹怒英人,到时也会被按上一个擅开边衅的罪名....,世侄,你自幼海外长大,可否以局外视角助我这局中之人解困否?“ 林瑞心中已然有了想法,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世侄明rì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去做,所以请给三rì时间,需多方合计,方能定下计划,然后在请世叔定夺,如何?” 聂缉椝心中顿时开朗,连声道:“好…好,今天刚至宿务,确实不应cāo之过急,就等三rì吧,不过世侄明rì要做什么,是否需要老夫帮忙呢?” 林瑞淡然笑笑:“那便劳烦世叔帮忙号令一二。” ~~~~~~~~~~~~~~~~~~~~~~~~~ 夜幕慢慢褪去,清晨的宿务便渐渐从沉睡中醒来,街上的行人开始陆续出现,市中心的广场上更是有不少三三两两的人经过。 一匹老马拖着破旧的平板车吱吱呀呀地自西向东出现在广场的青石板的路面上,周围的人都突然慢下脚步惊讶地看着,目光的焦点自然不会是这个很不起眼的老旧马车,也不是看马车上装载着什么,而是因为后面跟着一队持枪的华人士兵,更有走在最前面的穿戴整齐的清朝官员。 有眼尖的便立即认了出来,这位官员正是昨天刚刚抵达宿务的朝廷钦差,全权宿务会议特使聂缉椝。 见到钦差突然出现在广场上,华人自然是跪在地上迎接,而那些土著也是轻轻退后了几步然后便弯下腰去以示敬意,虽然吕宋的土著对华人从心底有些轻蔑,但对于华人背后的那个称霸东亚数千年之久的庞大帝国,还多少心存敬畏,不敢有什么过激之举。 林瑞正行走在聂缉椝身侧,只落了半步,待见到马车到了广场中心,便下令:“停止前进,全体戒备。” 所有的民兵便立即分散开来,将广场上的人们赶到四周,让中间空出好大的一块白地。 有些土著见到华人上前驱赶,还有些习惯xìng的反抗,但闪着寒光的刺刀和落在身上的枪托很快便让他们重新变得驯服起来,乖乖地远离了马车,站到圈外不住地向内张望着。 在稍等片刻之后,林瑞见到周围人群已是越聚越多,还有数个高高的白人也挤到了人群里,心下知道时间已经是差不多了,于是便对身边的张振勋、廖国雄二人下令道:“立杆!!” 二人听到命令,便立即从车上拖下粗长的木杆,并将木杆垂直地立好,周开湖拿出一根短棒插入木杆下端的锲口,并上前抱定稳住。 张振勋、廖国雄便各自拿出大锤,极有默契地同时一下下砸在短棒上,木杆削尖的下端便随着重击慢慢沉入土中,大约入土半米左右,二人便停了手,林瑞见诸事齐备,便大声向聂缉椝请示道:“请大人下令!” 聂缉椝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将贼人的尸体吊上去,任凭风吹rì晒,鸟兽啃食,不得敛尸下葬,以示惩戒,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林瑞已是同周开湖等人一起将马可尼的尸体用粗绳捆了几圈,特别是在脖颈和头发上更是多打了几个节,防止脱落。 廖国雄爬上杆头,将绳索绕过滑轮一拽,马可尼已经有些发臭的躯体便慢慢吊了上去,待升到最高处,周开湖便接过绳子在木杆的下端拉直,打了个死结。 周围围观的人群里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惊叹,华人脸上自然是一副解气的摸样。 彼此议论间,有些人甚至觉得如此暴尸示众已是轻了,应该五马分尸,再剁碎了喂猪狗才好。 而土著们见到这种场景已是面如土sè,胆小者已经是留出人群,不敢在广场停留,昨天华人民兵贴出的驱逐告示他们大都已经看到,但均不以为意,但此时此刻,土著人的心中已是明白,华人是来真格的了,如果再不遵从命令,下一个被挂在木杆上的就会是自己,于是越来越多的土著离开,飞奔回家,准备迁移。 “...贼人马可尼,吕宋土著,先前偷袭我唐山轮,后又袭击西人,残害各国妇孺十多口,昨rì又潜回宿务,yù再次袭击炸毁我商船,被罗船长识破,并在逃离船只时被林瑞格杀,可惜罗船长在搏斗中深受重创,伤重不治,以身殉国...”聂缉椝继续慷慨激昂地宣布着马可尼的罪行。 就在聂缉椝结束讲话,林瑞准备集合民兵离开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白人突然冲进场内,维持秩序的华人民兵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林瑞认出了他,便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民兵不要阻拦,然后便亲自走上前去,问道:“弗雷德里克先生,您有什么事情么?” 这时威尔曼也挤出人群,来到林瑞旁边,帮忙解释道:“我们是一起准备来拜访贵国特使的,刚刚弗雷德里克先生见到了挂在木杆上的的尸体,他认出了就是这个土著人杀害了弗雷德里克先生的小女儿,所以他想过来表达一下他诚挚的谢意。” 这时弗雷德里克也神情庄重地走近林瑞,过来,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对林瑞说道:“林,非常感谢你帮我杀死了那个罪犯,我非常理解你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会尽力帮助你。” 说完,德国人便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林瑞,根本不顾及林瑞因为他浓重的体味而扭曲的面孔。 ~~~~~~~~~~~~~~~~~~~~~~~~~ 见广场诸事已毕,林瑞在征求聂缉椝的同意之后,便领着威尔曼与弗雷德里克一起返回吴家。 为保证谈话的隐秘xìng,几人直接进了书房,林瑞吩咐门口的两个兵弁,没有要紧事,谁都不能进来。 女仆奉上茶水之后便很是识趣地退出书房,林瑞见屋内已无外人,便微笑着对威尔曼说:“这么早来找我,不会有什么比昨天晚上更坏的消息吧?” 威尔曼知道对方在指什么,便苦笑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有更坏的了,现在似乎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不知道还能再争取到什么,昨天晚上哈维先生很是愤怒地前来我的住所,他非常不解,为什么你们清国的zhōng yāng官员会做出损害自己海外侨民利益的事情,在如此荒唐的zhèng fǔ继续执政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美国如此看重菲律宾华人在未来的作用是个错误,换句话说,今后在宿务、整个菲律宾以至整个东南亚,在涉及到华人利益时,他将建议美国保持中立,而我的上司邓特先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这番话无疑是美国即将抛弃华人的信号。 林瑞就像在冬天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先前经历千辛万苦,在西班牙、美国等各国之间勉力周旋,率领华人青年们在枪林弹雨中奋力前行,如今,洛叔连同其余九位青年的尸骨未寒,那么大的代价,那么多人的努力,竟然即将化为泡影。 宿务以至整个南洋的华人仍将会回到以前的、任由西方人剥夺,任由南洋土著欺压的时代。 而这一切都是源自于那个腐朽的帝国、那些昏庸自闭的官僚、那个只知满汉之别的荒唐的统治阶层。 这让林瑞如何才能心甘,不,林瑞的内心在狂喊,命运既然已经发生了改变,那么我绝不能让已经缓缓变向的历史车轮重回旧轨,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林瑞努力地使自己冷静下来,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对方的眼前,盯着威尔曼沉声说道:“我想你以及你的上司能否再给我或者说给所有南洋的华人一次机会,一次重新证明我们价值的机会,这张纸上是一份表格,本来我想着在将那个该死的土著示众之后再去找你,因为上面的所有的空格需要你来填满,我需要正确的数字,三天够不够?” 威尔曼刚开始对林瑞的动作有些疑惑,但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张纸,准确地说是那份草草绘成的表格时,突然瞳孔剧烈地收缩,动作也变得有些颤抖,用微微兴奋的语调回答道:“三天够了,不,我只需要两天。” 聂缉椝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张纸,尽管看不懂上面的横竖线条以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但从林瑞坚定的语气和威尔曼略显激动的表情中,聂缉椝知道,事情应该会有转机,也许眼前的这个湘军子弟真的能够真的改变局面,将自己拉出陷阱,拉出这个李合肥布下的陷阱,呼吸也不由地急促起来。 见威尔曼还在认真地看着那份表格,林瑞微笑着把视线转向大胡子德国人,微笑着说道:“弗雷德里克先生,您是否认识贵国银行界的人士?” ………………………………………………………………………………………. 送走两个外国人后,林瑞匆匆向聂缉椝告辞,随后便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吴辉,有些粗鲁地半拖拽着这个吴家的接班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吴辉有些不解地问道:“一大早你就去了广场立威,又请了两个洋人回来商讨半天,下午你还要去训练那帮小子,现在还不去休息一下?是应该让你嫂子说个媳妇了。” 林瑞可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拉着吴辉坐下,俯视着他,说道:“我需要钱,需要人手,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们吴家在南洋各地所有信得过的朋友的名单,还有,最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以及所有宿务的华商目前还能够拿出多少现银?” “你想干什么?想起兵作乱?你疯了么,这可是南洋,洋人的兵舰不是那么好惹的。”吴辉有些惊慌地说道。 “不,你弄错了,我只是想遵循西方绅士们制定的规则,再努力一次。既然我们无力改变规则,那么就要去学会如何利用规则。”林瑞微笑着回答。; 第三十五章 希望(申签失败,求书评指导)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第三天的清晨,托尼.威尔曼找到了林瑞,递过来一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林瑞望着略高过自己的这个美国青年,有些感动地说:“谢谢,有时候我真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帮助我?” 威尔曼揉了揉一宿未睡而发红的眼睛,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在你身上找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答案!”说完,便yù转身离去,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说道:“记住,三周后会进行人口登记和资产评估,你的时间不多了,别让我失望。” 林瑞捏了捏牛皮纸中厚厚的材料,心道,即便前面是千仞高山还是万丈深渊,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只要这个民族仍然存在着不屈的灵魂,那么就一定能够成功。 “二十rì后将会开始决定市议会的议席,各国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将邀请瑞士温特图尔银行的资产评估员前来宿务,对所有宿务的动产、不动产进行评估,并作为议席分配的依据。”林瑞看着手里的那份正式的有着各国代表签字的协议说道。 “洋鬼子眼里就只有钱,一点仁义道德都没有,大部分的什么哪门子议员都由家产来决定,这简直就是胡闹,洋人的国家难道就掌握在商人手里?” 聂缉椝穿着绛红sè的湖绸长衫坐在书房内的酸枝木围椅上,手中一柄折扇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搧动着,听了林瑞的话后,半响才回应道。 林瑞看着书架旁的熏炉内袅袅升起的驱蚊的烟气,正在走神,就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所以便顺着意思说了下去:“在他们的国家里,拥有财产和纳税者才能参加选举,所以洋人想出这个方案是非常正常的。” 聂缉椝听完说道:“到底是蛮夷,那么最有钱的那个人,岂不是就会当上皇帝?” 林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有钱了就可以买到选票,得到更多人支持,有了足够的钱,自然可以做皇帝。” “胡闹,那不就成了今天你有钱坐上宝座,明天他有钱了也上去坐?岂不是乱套了,皇帝只有一个,怎么能如此儿戏呢?”聂缉椝反驳道。 “那不会,那些白人都是一手拿着钱,另一只手握着刀,哪里会那么愚蠢,有钱又有刀子,自然能坐上皇帝宝座,当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人赶下来,自古以来,盖莫如是。”林瑞解释道。 聂缉椝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林瑞,搞的林瑞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是那句话出了问题。 半响,聂缉椝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侄,你在海外待的太久,受洋人熏陶太深,这是你的长处,但若要回国,这就是你的短处了,从明天,你要开始学穿长衫,蓄发留辫,否则你就不用叫我世叔。”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斩钉截铁,完全不容林瑞讨价还价。 林瑞愣了一下,心知聂缉椝终究内心还是接纳了自己,所以才会有如此一出,便躬身行礼道:“世叔有令,自当遵从。” 聂缉椝露出一丝笑意,心道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是个可造之材。当下便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让我等三天的话,不会是蒙骗我吧。” 林瑞其实早有准备,就等着聂缉椝开口,但又故意迟疑片刻道:“我有几个要求,不知道世叔能否答应,如果您应允,那么宿务的事情就大有可为,如果您觉得为难,这次南洋宣慰就算是一句空话了。” 聂缉椝沉吟一会儿便道:“好,只要我能做得到,便可以答应你。” 林瑞定定地望着聂缉椝,伸出三根手指肃然说道:“即rì起巡视南洋各地,每地只停留两rì,只是其一;其二,巡视期间需大人印信一用;其三,暂委任在下一官职,好随大人左右,方便行事。这三条,不知钦差大人可敢应否?”言语间已满是公事公办的味道。 聂缉椝目光一闪,说道:“好,本官就应承你,只要大事可成,不过,世侄啊,本官职权所限,简拔只能为从九品,着实有些委屈你了。” 林瑞嘿嘿一笑,回应道:“如果这次南洋宣慰能扬我国威,还不怕世叔你不向九帅保荐我?” ~~~~~~~~~~~~~~~~~~~~~~~~~ 傍晚,在宿务的各国外交官们都得到通报,大清国的全权代表将于明rì出访东南亚各个大中城市,慰问各地华侨。这些白人外交官们大都对此消息不以为意,议论间都认为,这不过是因为这位清国的官员在谈判桌上没有为自己国家的侨民取得任何利益,无法面对宿务华人,因而以出访其它城市为名,避免尴尬。 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自然对聂缉椝去安抚宣慰南洋其余华人聚居的城市表示欢迎,因为他总是担心这个中国官员和美国人联手在宿务弄出什么事情,所以自然希望聂缉椝离开。 但史密斯爵士却又觉得那里不对劲,因为在那天的欢迎晚宴上,他可以看出那个清国官员在听到自己嘲弄的言语后,脸上明显表现出的愤怒与不甘,所以史密斯爵士从心底里感觉到清国官员这次突然访问其它港口背后好像隐藏着什么。 在他看来,目前的清国zhèng fǔ或许永远也不会去挑战大英帝国在远东的权威,但某些华人或者说是中国人似乎正尝试着改变这个局面,也许在短时间内没有效果,但如果更多的人用更长的时间去努力,那么………. 当晚,槟城的马仲霍在自家宅子里正吃着晚饭,咸鱼蒸饭,再配上点绿油油的蔬菜,这对于祖籍佛山的他来讲,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当年孤身下南洋,到如今娶妻生子,置办了四五处的临街的商铺,还有两处宅子,其中一处已经给了自己成亲的长子居住,城外还有几十顷上好的水田,接下来就是等小儿子把已经定了亲儿媳娶进门,再抱上一个孙子,就再也没啥盼头了。 到时候把商铺田地给两个儿子分派好,自己同老婆子带些南洋的土特产和英吉利的新鲜玩意,回远在珠江畔的老屋看看,同仍然健在的亲朋好友聊聊天,也让辛苦几十年的老骨头松乏松乏,已经年过半百,没什么额外的想法了。 就在马仲霍允吸着咸鱼骨的时候,一阵急迫的敲门声响起,“可能是去农庄里盘账的儿子回来了”,马仲霍说道。 听说是儿子回来,马仲霍的老妻急匆匆去开了门,门外却是站着一个身着衬衫的白人,马仲霍妻子虽然经常与西方人打交道,但白人彬彬有礼地敲响自己的大门,倒是头一次,所以一时便愣在了门口。 马仲霍从饭厅瞧见,不由地有些恼怒,女人家家的,就是不懂礼数,见到客人也不知道让人家先进屋,便亲自起身迎接了过去。 到底是在南洋闯荡多年,尽管识字不多,但马仲霍一口略带粤南口音的英语倒是极为流利:“先生,有什么事情么?请进来坐下再说。” 白人青年摇了摇头,只是问道:“请问,是马仲霍先生的家么?” 马仲霍也有些愣住了,这是第一次白人称呼他为先生,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回答道:“是的,我是马仲霍。” “那么这封电报是给你的,我是美国美孚洋行的亨利,刚刚接到来自新加坡总领事馆发给你的电报,所以立即给你送来了,祝你好运。”说完,亨利便将电报交到马仲霍手上,随即离开了。 马仲霍看着那个白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直嘀咕,这洋鬼子找上门会有什么事情。 马仲霍一边吩咐自家老婆关门,一边拆开信封,拿出电报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让马仲霍呆立当场。 “朝廷钦差即rì起宣慰新加坡、瑞天咸港、槟城,望兄预备,事关宿务。吴益亭。”; 第三十六章 星洲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左秉隆接到美国领事馆的友情通报时候,这多少让他有些惊讶,聂缉椝居然要来新加坡宣慰华侨,于是心里不由地叹息一声,该来的麻烦终归还是来了。 在朝廷发给各国外交文件中,只是提到聂缉椝宣慰宿务并参与各国会谈,行程并未涉及南洋其余各地。 所以从公务角度,大清帝国驻新加坡领事官的左秉隆就没有前去宿务,其原因在于清廷驻新加坡领事职权范围仅为新加坡一地,甚至都无权处理左近的瑞天咸港和槟城的事务,但更深的原因则是左秉隆于rì前接到的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密信,其中提到严禁左秉隆参与宿务事务,避免外交冲突。 但素来钦差就有便宜从事的权利,只要不擅生事端,在安抚宿务之后,再去南洋其它华人聚居地宣慰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都没有反对,而且在通报中都声明,将会在各自的城市里尽力配合聂缉椝,那么左秉隆自然也就开始着手召集华社领袖,积极地准备迎接事宜,因为从内心来说左秉隆是很希望与聂缉椝在南洋见上一面的。 一艘千吨级的铁胁木壳战舰正展开近千平米的风帆,借助风力航行在南中国海上。第二次开始海上航行的聂缉椝又晕船了,这回的程度似乎超过上次,这一整天都几乎没吃下东西。 但是让聂缉椝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的是,林瑞也是同样如此。 尽管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晕船反应,但客舱内气氛倒是显得非常融洽,聂缉椝不时地向林瑞打听着欧美的见闻,林瑞则搜肠刮肚地努力回忆历史书上看到19世纪西方的历史,不让自己露出马脚,而且尽量将话题转到自己熟悉的方面。 有时候,林瑞则向聂缉椝讨教关于朝堂、各省督抚的一些轶事,努力让自己尽快熟悉这个时代,以及这个时代的清帝国,以便为今后计划做一些资料储备。 两人交谈中彼此获益良多,聂缉椝知道了西方列强中也有强弱之分,也经常为各自的利益发生摩擦甚至冲突。 而林瑞则了解到,目前以汉族官僚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已经形成了隐隐与清廷抗衡的局面,而厘金成为地方督抚们的财政来源,厘金收入几乎已经占到正税地丁的一半,这让林瑞对未来又多了一份憧憬。 看到钦差大人在林瑞力劝下,再次搭船出海宣慰南洋,吴敬荣心里是又喜又忧。 这次跟随聂缉椝来到宿务,在港口停泊几rì里,因为钦差住在岸上,所以当地华商前来巴结天朝水师将领就在行事方面就便利了许多,对广甲号上的官弁又是捐钱又是捐物,让包括管带吴敬荣在内的广甲舰上下都着实欣喜了一把,每个人的腰包都鼓了起来。现在又要随钦差大人宣慰其它城市,那么按照此前状况估算,所有的水师官兵还要发几次小财。 但唯一让吴敬荣忧心的是这次宣慰安排的时间太过紧促,从出发到返回宿务港,只至多二十rì。 吴敬荣细细估算了一下,算上航行的时间,每个港口最多只能停留两rì,那么每到一个港口,所有人都必须忙着补水补煤,没有任何时间上岸游玩,更别说钻烟花柳巷,与那些风情迥异的南洋女子一亲芳泽了,这多少让吴敬荣有些遗憾。 时近正午,林瑞正兴致勃勃地给聂缉椝讲解西方殖民历史,其间还夹杂着个人见解,聂缉椝听的津津有味 就在刚刚说到美国dú lì战争的时候,吴敬荣满脸兴奋地进来,向聂缉椝禀报道:“启禀大人,我们已经进入马六甲海峡,快到新加坡了。” ……………………………………………………………………… 半个小时之后,广甲号的速度逐渐满了下来,此时林瑞已经可以看到港口码头上人如蚁cháo般涌动。 等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广甲号开始鸣放空炮,随后停泊在锚地上的英**舰开始回应施放礼炮,一共十五响,林瑞在心中默数着。 新加坡的码头泊位很深,在吴敬荣亲自cāo舵下,广甲号直接靠上了码头,赢得了岸上的一片喝彩声。这让刚刚准备下舷梯的聂缉椝面上极为有光。 聂缉椝抬着头,平视前方,在林瑞的虚扶下一步步走下军舰,就在靴子刚刚踏上陆地的时候,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海峡殖民地副总督罗伯特·范斯塔特爵士与左秉隆率着英国殖民地大小官员及新加坡的华社领袖迎了上来。 在等待英国人的欢迎礼节完毕,左秉隆也上前行礼,等做完这些例行事宜,便立即亲热地上前抓住了聂缉椝的手,小声说道:“聂大人,欢迎来到星洲,黄公度在来往信件中常称大人是心若赤子,勇于担当,勤勉为公,今rì一见果真如此。” 聂缉椝也用力挽起左秉隆的手,微笑着回道:“劼刚兄在世时,曾称赞你是同文馆通英文生之佼佼者,尤其熟悉英国情形,通晓西洋律例,如今一见,果真在新加坡如鱼得水一般。” 原来,在出南洋之前,聂缉椝便留意到清廷在南洋地区唯一的领事官员便是左秉隆,左秉隆早年曾任驻英使馆三等翻译官,而自己的大舅子曾纪泽彼时正是驻英公使,而且正是曾纪泽向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推荐左秉隆为新加坡领事。 所以论起这层关系,聂缉椝就已经对未曾谋面的左秉隆有所好感,而此时左秉隆又提起黄公度,聂缉椝则更为欣喜,因为他发现原来两人都是时任驻英国二等参赞黄遵宪的朋友,所以言语之间便立刻亲密了许多。 左秉隆见聂缉椝提起刚刚过世的老上司曾纪泽,微微叹息道:“可惜天妒英才,才让劼刚兄驾鹤西去。” 随即左秉隆又是话风一转,继续道,”聂大人看我如鱼得水,但不在其位哪得其味啊,新加坡领事馆是朝廷在南洋设立的唯一领馆,但大人可知除十年前设馆之时,朝廷曾划拨建馆经费,余下九年间户部无一两纹银拨付于我。” 聂缉椝吃了一惊,略停住脚步问道:“那领馆如何维持运营?更何况还需同英人交涉各类侨务,迎来送往我国出洋公干的官员。” “那不是还是全赖南洋各地华人侨领捐赠!大人别小看这些南洋父老,他们在海外漂泊多年,深受洋人歧视压迫,只要我们能为他们争取一点点权益,那么别说承担一个领事馆运转耗费,就是十个,他们也是愿意的。” 左秉隆感叹道,随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继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先移步领事馆稍事休息,晚上华社领袖陈金钟及一班华商将在树林园设宴款待大人及随同人等。” ~~~~~~~~~~~~~~~~~~~~~~~~~~~ 夜晚的树林园内,去年刚在万国博览会会上展示的白炽灯被布置在周围,照耀着会场如白昼一般。 有好事者大致数了数,有近三十盏至多,这让周围看热闹的人是咂舌不已。 要知道,这种产自英国的原始的玻璃电灯,在利物浦的工厂生产,然后再装上船,经过十多天的航行,历经万里才来到新加坡,价格已经比在英国本土翻了几番,更不用说是华商购买使用,那些洋人卖任何东西给华人,价格都会比白人顾客高上一些。 “这个玻璃灯可真漂亮,就跟小太阳似的。”一个短衣打扮的矮壮男子说道。 “黄二,这玩意叫电灯,可是价值等重的银子,你就是干上一年苦力,都不一定买的起。”旁边一同来看热闹的华侨打趣道。 “哼,听说吕宋宿务马上就是自治地了,据说那里华人还可以做什么议员,我再攒点钱买张船票过去那边,华人能说的上话的地方,咱的rì子就能好过一些,只要肯吃苦,还怕发不了财?到时候,一个电灯算什么,我也会买块大大的地,建座大房子,再娶个老婆,不是咱唐山的我还不要,再多生几个儿子,那rì子就….”叫做黄二的男子突然想起了最近街巷里关于宿务的传闻,有些激动,就把自己这两rì在心中筹划的说了出来。 “别做梦了,那洋人有好事,会让咱们华人参合进来,那什么议会就是个幌子,让华人继续为他们卖力罢了。”又有人反驳道。 “好了,好了,别争了,钦差大人过来了…”有人提醒道,于是所有人都闭了嘴,争相望向园门的方向。 左秉隆正在门口给聂缉椝一一介绍着本地著名的华商领袖。 “这位是陈金钟…这位陈明岩…李清渊…黄金炎…陈恭锡…”,聂缉椝都按照林瑞之前的吩咐一一同这些商人寒暄。 其中尤其最让聂缉椝等人在意是已是年过花甲的陈金钟,此人身着簇新的四品云雁朝服,头上是青金石的顶子,如果不是在南洋,聂缉椝差点就会把他当成是苏锡一带的哪个候补官了。 聂缉椝在悄悄地问过左秉隆后才知道,这位新加坡的巨贾陈金钟不但走了京城某位大佬的门路,花巨资买了个候补道的衔头,而且还是暹罗国的侯爵,新加坡的市zhèng fǔ委员。 果然钱能通神,无论身在何地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聂缉椝心里赞叹道。 聂缉椝对众人的逐个寒暄问候,很是让这帮华商很是受宠若惊,都在心里赞叹,天朝宣慰南洋的钦差若是都如眼前这位该多好,去年水师到港时,那些提督将领个个都是趾高气昂,正眼都未曾瞧过自己一眼。 林瑞心里所想的可是不同聂缉椝,他身着白sè长衫,紧跟左秉隆、聂缉椝,逐一打量着这些华社领袖,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家产都有几何,大约能捐出几何,这两rì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目的。 在一片喧闹声中,宴会正式开始,左秉隆首先起身,朗声道,“各位父老,各位商会领袖,聂大人为感谢各位盛情,yù致答谢词。” 聂缉椝整理下官服,起身朗声道,“本官此次奉皇命巡视南洋,安抚侨民,实乃自然之理,数百年来,天朝人口滋生繁多,田地不足,故有往海外谋生者,各位身在南洋,时刻不忘宗国,且多次向朝廷捐献纳贡,在此,本官就借花献佛,先敬各位一杯。” 说完,聂缉椝便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周围华人华侨一片叫好。 接着场间响起了欢快的西式音乐。林瑞四下一看,原来是是陈金钟等华商花重金请来的英国乐队。 林瑞不禁腹诽,如此看来,这些华商们家境确实殷实,吴辉曾说道,宿务吴家同新加坡的陈家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看来确是事实。 接下来,便是宾主互敬,按照林瑞的意思,聂缉椝又在左秉隆的陪同下,去到每桌敬酒,于是气氛是愈加热闹起来。 一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华社领袖陈金钟以敬颂中国大皇帝万寿无疆,英国大君主维多利亚女王身体康健,又一次将气氛推向高cháo。 在这人人兴奋不已,意犹未尽的时刻,林瑞突然起身大声宣布道:“聂大人将于宴饮后,邀请以下华社领袖,于领事馆设茶代酒,再述乡情…………….; 第三十七章 恶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在诵读名录的时候,被提及的华商无不面上有光,并且会得意洋洋的向周围做一圈揖,以示承让之意。待近三十人的名字说完,没有在邀请之列的无不灰心丧气,如丧考妣。 林瑞见状,连忙补充说明道:“因领馆场地狭小,故刚才所邀请的父老只是第一批,接下来我将念第二、第三批名单,后续茶会于明天上午、下午分别举行,今rì在场之人均能参与。” 说完之后,全场欢声雷动,要知道,在场南洋的华商大都是贫苦出身,在异邦打拼多年,历经艰难才挣下这么大的家业,无不希望有一天能够光宗耀祖,荣归故里。 但清廷尚未撤销的禁海令中规定,贸易外洋者多系不安本分之人,凡外出应定期限,若逾期不回者,是甘心流移外洋,无可悯惜,之后不许再回内地。这就从法理上断了这些身家丰厚的商人们回乡之路,更谈不上能够在家乡兴土木、建宗祠、光耀门楣了。 即使有忍不住思乡之情而归者,也往往会被当地父母官狠狠地敲上一笔,然后才灰溜溜返回南洋。 这次钦差大臣亲自在领馆举办茶话会,如能受邀参加,那就等于是受到朝廷的认可,以后返回内地或探亲或经商都会方便很多,当然,中国人好面子的思想也在其中作祟。 自然今晚受邀的第一批人中有陈金钟、陈明岩、李清渊等华商巨贾。 在进入领事馆那不大的会议厅时,一身四品候补道穿戴的陈金钟自然走在所有宾客的第一位,在受邀的华商中显得极为耀眼,而陈金钟也是颇为得意。 就在此时,后面的李清渊轻轻拉了下陈金钟的衣袖,忍不住偷偷问道:“陈生,这次钦差聂大人设茶话会,我等该有如何表示?” 陈金钟有些不屑地微哼了一声,偏过脸,说道:“无非就是捐献一些银钱,你们看紧我就行,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清渊一听,心中便有了谱,便缩回头去,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入客厅,见陈金钟大摇大摆坐在中间过道左手第一张围椅上,便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下首。 左秉隆身为此间主人,自然不停地招呼着各位华商入座,吩咐佣人赶紧上茶。待所有宾客就座后,左秉隆轻轻拍了两下巴掌,一个小厮立即从侧门溜了出去。 不多时,聂缉椝已是身着便服出现在厅门处,并笑盈盈地向厅内众人抱拳道:“诸位久等,下官来迟,多谢各位父老赏面。” 众人随着声音望向门口,顿时眼前一亮,见到钦差大人只穿了一袭长衫,心中油然生出亲近之感。 但唯一例外的是身着朝服的陈金钟,心里道,钦差大人都未着官服,显得极为平易近人,我此刻倒是官风凛凛,实在有些不妥,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入针毡。 聂缉椝行至主座,期间仍不忘与当面的每个宾客颌首示意,说来也怪,主人家穿着随意,谈吐亲切,整个会场气氛随即变得轻快起来。 待到入座,与站立右手边的林瑞对视一眼,聂缉椝方开口说道:“今晚在场的都是自家人,都是华夏子民,无需拘礼,大家有什么话便可直言,确有商榷之事宜,我自当上奏朝廷,以解诸位父老之忧。” 这一席话,说的在座华商们心里暖洋洋的,有如沐chūn风之感,纷纷交头接耳,个个都言聂缉椝到底是“三代进士,两世翰林”,颇有望族之风。 陈明岩之前在树林园也算是半个主家,在各桌之间周旋,已是喝了不少的酒,刚才一路行来,满是兴奋之意,这时又听聂缉椝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便接着酒劲说道:“聂大人,小民不知道有些话当讲不当讲。” 见聂缉椝点头示意,陈明岩又便继续道,“南洋华人历经数百年繁衍生息,现大都居于槟榔屿、马六甲、大小吕宋等地,人口不下百万,然朝廷却只与十年前在此地设立领馆,左大人得以上任,但领馆管辖范围只得新加坡一地,其余如数百里外的瑞天咸港、槟城的侨务都无法关注,更不用提庇护巴达维亚、西贡等地。不知聂大人有何见地?” 陈明岩说完便拱手坐下,旁人听了都觉得今天陈明岩果真大胆,纷纷侧目而视,但看到他已是面sè酡红,醉态可掬,众人便恍然大悟,又纷纷调转视线,就看钦差大人如何应对了。 聂缉椝其时早有准备,在与左秉隆的商谈中,早已知道,朝廷已有升格新加坡领事的意图,只是总领事人选暂时未定。 所以聂缉椝便胸有成竹地说:“朝廷已经有意在新加坡一地设立总领事馆,管辖周边侨务,至于吕宋、巴达维亚、西贡等地,还需要同各国一一磋商才能确定,不过…” 聂缉椝见自己提到会设立总领事馆,大家都竖起耳朵,席间气氛愈加活跃,便话风一转道,“提到设立领馆,庇护华侨,那么各位对近rì宿务事件可有耳闻?” 听到宿务,刚刚还嗡嗡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其实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都知道聂缉椝是奉命下南洋参与各国在宿务的会谈,但为什么却突然巡视南洋其余各地,并不太知晓内情。 有消息灵通者猜测是因为钦差大人在宿务问题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因而愤然离开宿务,以示抗议,又或者是怕继续留在宿务折了面子,所以没有一人敢于在钦差面前提到宿务二字,但猜测总归是猜测,此刻聂缉椝自己提到宿务,自然个个都屏气静声,心道,关键的话终于来了。厅内沉默良久,但始终没人敢第一个答话。 林瑞见场内突然静了下来,心道,果然个个都是老狐狸,便偷偷从后面用手指碰了碰聂缉椝。 聂缉椝随即会意,便轻咳一声道:“诸位虽居南洋要冲之地,来往船只、商贾众多,消息也极为灵通,但与宿务毕竟相隔千里汪洋,加之宿务事件发生时rì尚短,其中过程又极为复杂曲折,所以各位可能知晓不多,故不敢言,无妨,本官今rì就请出一人为各位讲讲宿务究竟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便侧身将林瑞轻推至众人面前,郑重介绍道:“此子姓林,名瑞,各位可有耳闻?” 这是林瑞第一次正式地被介绍,自然束腰挺胸,昂首缓缓扫视会场,不知觉地散发出一种严正肃杀的味道,让一班商人感觉室内温度都降了几分,生出惴惴不安之感。 一直做鸵鸟状的陈金钟不由地暗暗说道:传闻中,率数百华人击退土著暴民,俘获西人总督,阻西班牙人于滩头的林瑞竟然如此年轻,果真应了那句英雄出少年啊。 或许也是传闻中将林瑞形容的太多离谱,众人一见不过是一身形硕长、外表俊朗、气宇不凡的青年,倒也符合心中所想。 于是当下便有一人站起说道:“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林少侠率众抗争西人暴虐,实在是令我等敬佩。”这人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林瑞,便随口将说书人口中常用称呼按在了林瑞身上。 聂缉椝听了有些发笑,但随即忍住说道:“林瑞实是我湘军宿将罗山公外孙,名门之后,只是早年同诸位一样,因故流落外洋,但老天眷顾,终于让他在宿务崭露头角,终显其名,现本官特简拔巡检,随我左右。” 等待良久的陈金钟为减轻自己的尴尬,见这时是个讨好钦差的机会,便沙哑着声音道:“恭喜聂大人,新得一少年俊彦,此乃国家之福。老朽想问林司官当前形势究竟如何?传闻中有说英吉利人yù占领之,又有说美利坚人想独据,我等想林司官详加说明。” 陈金钟这四品候补道到底不是白捐的,七品及七品以下无实缺者确实统称为司官,这一点到是比前面那位乱用称呼的人好上很多。 林瑞略略清理下思路,缓缓说道:“多谢各位父老谬赞,林某自美利坚回国,遇风暴,误至宿务,正遇上西班牙人挑动土著士兵屠杀华人,一时激愤,便率众反抗,杀退土著,俘获敌酋,设埋伏于广场,大败西班牙陆军,又借力西洋各国商会,说动英、法、美等国介入,西班牙人方才退让,现经各国商定,宿务将脱离西班牙人管辖而自治。” 说到这里,众人听的已是心旌激荡,自然知道尽管林瑞不过寥寥数语,但其中艰难险恶,非亲身经历,是极难理解的。 当下就有人问道:“那么自治之后,华人地位又是如何呢?”这句话才是真真问到了所有华商的内心深处,南洋华人的低下地位始终是众人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痛,无人不希望宿务的华人能够获得与西方人平等地位,给南洋华人一个希望,一个努力的方向。 林瑞大声回答道:“这个问题提的好,在英国人的主持下,宿务将成立市议会,议员名额我们华人也是有份。” 此刻,林瑞故意停住话头,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果然在场所有人已经开始sāo动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在新加坡,70%的华人中,不过只有陈金钟一个获得市zhèng fǔ委员的名号,而且仅仅是称号,没有任何实权,但是如果宿务的市议会中出现几个或者一批华人的面孔,那么对所有南洋的华人而言,是多么一件荣耀的事情,从此,白人将不敢再用鄙夷的眼光看待华人,华人将从此在南洋能够自豪地挺起胸膛说:宿务有咱中国人的一份。 就在群情激奋的时候,林瑞又开口说道:“但是,占宿务九成九人口的我们,大约只能获得两成的席位。”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年轻的华侨站了起来,问道:“在下陈若锦,敢问为何只能拿到两成?” 林瑞便将议席分配方案大致说了一遍。 陈若锦又问道:“英、法、德、美各获5%,倒也合理,毕竟人家兵舰就停泊在宿务,但为何说那七成按财产分配的席位,我们华人只能占到其一呢?” 林瑞面带难sè的解释道:“宿务华人的财产大都为商铺和住宅,按照西洋人说法,那是不动产,但是土著人一把火将华人区几乎烧成了白地,而各国洋人商行、银行、房屋都未受损,自然是在资产总额上便占了绝对的大头,我也希望华人能够多拿一些席位,但…。” 突然,林瑞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如果在资产数额上达到七占四,那么我们就有可能拿到市议会大半席位,那就意味着我们华人就能控制宿务,宿务就是我们华人的,就是我们南洋所有华人的,当前的问题所在只不过是苦于钱财不足而已,所以林某借聂大人借巡视南洋之便,求各位父老、各位同胞鼎立支持,夺下宿务!” “无需提枪动炮,折损人命,便可拿下宿务,为我们华人在南洋夺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所虑者不过钱财而已,只要聂大人有命,陈某甘愿捐出所有财产,只愿华人平等与西洋诸国。”陈若锦说完已是长揖于地,话音中已有些哽咽。 “哪里有陈兄说的那么严重,聂大人的意思不过借用而已,我们不是强行命捐的昏官,至多是个恶客,借钱的恶客而已。”林瑞微笑着,看着众人。; 第三十八章 债券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借”这个字眼顿时引起了所有人巨大的反应,犹如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大石,激起千层浪花。 相邻而坐的商人们都互相间窃窃私语起来,嗡嗡声再次响起,更甚之前。 “怎么个借法?谁是借款人?这钱借去了又是怎么个用法?会不会真的用在争夺议会议席上?” “更何况,有借还有要有还的,如果说是借,又不能说出个如何还法,还不如让我等捐献一些更为直接了然。”一个声音从后排靠门的位置传来,虽然嗓门不够大,但足够让室内的人都听得清楚。 当即便有人附和道:“借钱说的是好听,但是如何借、如何还,总要定个章程,林司官,空口无凭啊!” “是啊,不是我等不愿意借,只是好说不好做啊….”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在一片质疑声中,陈若锦也不好开口帮林瑞辩解什么,只能默默坐下。 此时隐为华社领袖的陈金钟却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林司官既是名门之后,又在宿务大放异彩,更得聂大人的赏识,自然不会随意开口,必有说辞,我们静等就是,只要有章程,能够让我等华人从西洋人手中夺回一些权益,钱财又算的了什么?” 见陈金钟开口,其余人都屏气慑息等待着林瑞继续说下去,林瑞却没有如众人想象那样,继续口若悬河般的劝导大家借出若干若干,只是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门外十多个佩“广甲”标记兵弁两人一组抬了七八口大箱进入大厅,沿中间过道一字排开,然后不约而同地同时翻开箱盖。 坐在前排的陈金钟、李清渊等人见状不由地齐齐发出一声“啊”,然后再无声音,引得后面的华商们纷纷起身看个究竟,只见数个大木箱内尽是白花花的银钱,元宝也有、银洋也有,其中一口箱内几乎都是黄澄澄的金条、金块,甚至还有金手镯、金项链等首饰。 见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明就里的样子,林瑞这才说道:“有句俗话叫做,空口无凭,现在放在大家面前的是宿务所有华人的家当,让我林瑞全部借来了,是真的借,这里是一本账簿,上面都清清楚楚记载了谁家借出多少两白银,谁家借了几块银洋。不信各位拿去瞧瞧。” 说完便将手中账簿递给了坐在首位的陈金钟,陈金钟已经被林瑞的这一出弄的有些发晕,接过来粗粗翻了几页便传给了李清渊。 李清渊见陈金钟如此,便也匆匆浏览下便传给了下一个,其实大家此时根本是无心细看,都是瞟上几眼便递给旁人,只是有极个别的有心人拿在手里细细翻找着是否有熟人的名字。 陈恭锡就是其中之一,他翻开封面第一眼便看见了第一页第三行的吴益亭三个字,下面用小楷写着,借出一万一千块鹰洋,两百两黄金,折合平库银一万两千两…………… 林瑞道:“此次在宿务共筹得各类金银财物共合计平库银九万余两,悉数由广甲号运抵新加坡,林某已在德意志银行新加坡分行开设一个户头,设立一个基金,现在就将这些现银全部存入作为本金,发行债券。” “只是按照德国人的规定,但债权基金需要一个名称,于是便请聂大人取了了一个,就叫“复兴”,寓意我华人将自宿务始,复兴于南洋,争取西洋各国平等待我。” 林瑞继续道:“至于章程,每一个华人均可向“复兴”基金会认购债券,折合平库银一两起售,不设上限,凭证便是复兴债券,由德意志银行代为印刷,借期为一年。” “当然支持宿务,让南洋所有华人受益绝不是空话,宿务吴家已经答应,不管能否获得议会多数,他都将让出九成的席位给予支持宿务的父老,自然是按照各位贡献多少确定。如果能获得议会多数,把握宿务的话语权,吴家也同样承诺,凡是持有复兴债券者今后可以zì yóu迁往宿务,不设任何限制。” 这一席话说的在座华商心里直痒痒,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 林瑞便趁机调侃道:“但是,复兴债券可是没有任何利息的,各位可要小心。”说完,会场内一片哄笑声。 “利息我等并不在乎,此事关系到南洋华人命运,我辈岂能做鼠目寸光之徒?”陈明岩说道,“但唯有一事不明,无论民间借款还是各国信贷,都有信誉可靠者作为担保,不知复兴债券以何为担保?” 这时,许久没说话的聂缉椝开口了:“自然本官算是一个,不知各位是否信得过?” “我也是担保人之一。”忽然,一个生硬的声音在侧门处响起,就在华商们为聂缉椝屈尊就卑出任保人而惊讶时,突然发现门口站了一个穿着极为正式整洁的金发蓝眼的白人。 “海因里希先生,您怎么来了?”陈金钟有些惊讶的说道,其实在场的大部分华人都认识这个白人,他就是德意志银行驻新加坡分行的经理克里斯蒂安·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缓步进入厅内,走到了林瑞的身边,说道:“我,克里斯蒂安·冯·海因里希愿意作为复兴债券的担保人,我以我的家族荣誉作为担保,每一份债券上将会加印上我家族的徽章,而且德意志银行将在清国领馆内为各位开设特别通道,以便各位认购债券,保障安全。” 在场的所有华人都惊呆了,克里斯蒂安·冯·海因里希可是德国的贵族,是一个真正的容克,其家族在德意志银行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就连新加坡总督平常都对海因里希恭谨有礼,如此身份的人居然愿意做复兴债券的担保人或者说是林瑞的担保人,如何不让人惊讶。 但很快,所有人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陈金钟第一个宣布:“老朽先认购十万两复兴券,待回家召集各商号主事商议后,将再次认购。” 见到陈金钟首先表态,其余人纷纷跟进,“我认购三万”,“好,我认购两万五”………“我四万….” 林瑞心中终于大定,胸中郁结之气已是荡然无存,满脸都是兴奋之sè,轻轻拍了拍海因里希的后背,说道:“谢谢您的帮助,海因里希先生。” 这个德国容克以德意志民族特有的坚定语气回答道:“林,你将永远是我们的朋友,我相信弗雷德里克·冯·路易斯的眼光和判断。” “诸位静静,静一静,林某还有一事补充,”林瑞突然大声道,群情激动的华商们又慢慢平息了下来。 “关于复兴债券的真实用途,希望各位不要声张,只能口耳相传,这里毕竟是英国人的地盘,”林瑞用手指了指外面,“希望各位社团领袖,商会首领,叮嘱好此地的所有父老,务必对英人守口如瓶,以防节外生枝。” “林司官说的对,你们回去都让自家人、自家店里的伙计们把嘴巴闭紧点,别上街去乱嚷嚷,”陈金钟站起身赞同道 “尤其是要防止有人主动向英国人通风报信,要是万一提前走漏了消息,泄露的那个人又恰好让我知道了,我会让他全家浸猪笼。” 陈金钟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悚然应承。 因为在新加坡这块土地上,还没有哪个华人敢不听,陈金钟既是英国的zhèng fǔ议员又是朝廷的候补道,又是社团领袖,可谓黑白通吃,既然他下令要对英国人屏蔽消息,估计新加坡的数万华人每一个敢不听从的。 “一百万,昨晚上居然已经凑足了一百万?”聂缉椝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有些遗憾说道“只可惜我们只能停留两rì。” “不,大人,华人中最有钱的那些人都已经认购了,接下来估计最多还有十万左右的认购量,大多数南洋华人还是清苦的。”林瑞说道。 但是就在下午的最后一场茶话会结束之后,林瑞同聂缉椝赶往德意志银行,想再次盘点销售的数额。 但刚到门口,还没有下马车的两人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德意志银行门前排起了长龙,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南洋华人,有白发斑斑拄着拐杖的老人,有皮肤黝黑露出jīng壮上身的壮汉,有衣衫褴褛的苦力,有打着黄纸伞遮阳的青年女子… 从银行门口出来的人,脸上的喜悦无不溢于言表,都在互相压低声音相互讨论着。 在码头上做苦力的黄二刚刚下了台阶,突然就被一个熟人拍了下肩膀,问道:“二哥,原来你也来买债券?小弟我刚刚认购了三两,你呢?” “我买了五两,哎,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抠门,才三两?”黄二扭头反问道。 “哪,我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像二哥你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头宽裕,所以…哎,你可别笑我,我们商会的黄大掌柜可是说了,多少都一样,尽力就行。” “也对,咱们小老百姓,卖力气挣钱的,拿出一份是一份。”旁边的人附和着说道。 “小声点,别给那些洋人听见了,这是秘密。”又有一人走出银行门口,见到这三两人在讨论,便提醒道。 “对…对,我们还是赶紧散了,回去多干点活,多挣点钱,有机会再回来再买上一份。”黄二也急忙说道,随后便向码头方向走去……… 林瑞和聂缉椝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渐渐湿润了,聂缉椝拍打着扶手说道:“南洋虽孤悬海外,但拳拳爱国之心不减啊,只要我们华人气力往一处使,何惧洋人。” 林瑞正要答话,只见广甲号上的大副宋文出现在眼前,禀告聂缉椝道:“启禀大人,按照预定rì程,广甲舰将于今晚起锚开往槟城,吴管带请大人示下离港确切时间。”; 第三十九章 兄妹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你的意思是这几天,新加坡的华人在德国银行门口排起了长龙?那么有没有了解过这是为什么?” 副总督罗伯特·范斯塔特爵士正在三楼的办公室批阅着来自国内的一份文件,语气里对jǐng察总监的话有些不太信任,“这怎么可能,除了那些极少数的富商,其余的华人都是穷鬼,是不是你手下的那些印度人搞错了?” “不会搞错,已经整整三天了,那些华人还在络绎不绝地去德国银行柜台办理业务,据说是认购清国的债券,我们的英国jǐng官已经去证实过了。”总监解释道。 “这就怪了,清国的特使前天晚上就已经离开新加坡去了槟城,那些华人难道不知道借钱给自己的那个古老的帝国,简直就是有去无回么?都已经过去两天了,一时冲动的热情还没消退?有没有打听过那些华裔富商有没有去认购?”罗伯特问道。 “根据监控的情况来看,那些参加过清国特使欢迎晚宴的商人都没有去银行排队,也没听说过他们在清国特使走后有什么特别的异常。”jǐng察总监继续说道。 “那就没什么值得忧虑的,只要富人不去理会那个什么债券,那么这个城市就不会出什么事情,一群贫民又能做的了什么。”罗伯特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如果城里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恶xìng事件,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总监见上司很是不悦,便告辞出去。 但罗伯特没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个命令,让远在宿务的克莱门蒂·史密斯总督对林瑞等人的在南洋各地的真实行为变得一无所知,以致后续发生了一系列让大英帝国无法应对的事情,也让罗伯特·范斯塔特爵士丢掉了远东的职位,只好灰溜溜地回国做了寓公。 ~~~~~~~~~~~~~~~~~~~~~~~~~~~~ 七rì之后,新加坡的红灯码头上,左秉隆正与聂缉椝话别。 在载着聂缉椝、林瑞访问瑞天咸港、槟城之后,广甲号兵舰又回到了新加坡,在此休整半rì,以添水加煤,检修机器,为返回宿务做好准备。 “聂大人,此次南洋之行,你可真是辛苦了,为宿务之事连续奔走,劳心费神,真可谓是勇于任事,勤勉为公。”左秉隆赞叹道。 “哪里担得起子兴兄如此评价,你孤身一人在这南洋为我华人权益,已经奔走十年,每月与西洋各国交涉事务林林总总,不下数十件,论起辛苦二字,用在你身上倒是很贴切。”聂缉椝大笑道,“你我二人今rì分别,大约十rì后又可相见,到时候与宿务再详谈如何?” 左秉隆也是笑说:“此地我是半个主人,到了宿务,聂大人可要尽地主之谊了!” “我哪里算是宿务的地主,林瑞此时才真真算的上是宿务的地主,大财主。”聂缉椝用手一指不远处正与来访华商攀谈的林瑞说道。 “林兄,不知道这次新加坡、瑞天咸港、槟城之行,所募集款项能否在数rì后的资产评估中占得上风?”陈若锦不无忧虑地问道。 这个年轻的华人侨领年龄与林瑞相仿,自古以来,年轻人总是最有热血、最有活力,想极力去改变自己周围不公的一群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梦想。 在宿务事件爆发之后,随着流言在南洋不断传播,林瑞的形象愈发高大、愈发勇猛,许多华人青年就将林瑞视为自己的偶像,并暗暗立志有机会定要追随其左右。 而在此前新加坡领事馆中的茶话会上,林瑞更是将睿智、机敏的印象留给了在场所有的人,陈若锦虽然家中富有,但年轻人的热血澎湃的特xìng仍然体现的与一般人无二,自然也觉得林瑞是值得追随的人物,所以更在那天晚上第一个站出来要捐献家产。此刻,林瑞自然了解他的心思。 看着陈若锦以及周围几个年轻华商激动、紧张的面孔,林瑞心里非常感动。来自后世他,翻读近代历史,华侨在中国近代史上可谓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从为北洋水师的筹建捐献钱物,到支持辛亥革命,再到抗rì战争,南洋华侨不但为苦难深重的祖国提供了强大的财力支持,期间南洋的热血青年更是源源不断赶回国内,参与到每一次重大的历史进程中,出现在每一次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前沿。 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便有三十人是南洋华侨,抗战期间更是组织了三千多个抗rì团体,奔赴抗敌前沿,捐款数额更是占到抗战前三年军费的85%,极大的支持了当时处于危难之中的祖国。 “应该是足够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英国、法国等在宿务的资产大约在百万两库平银,此次仅新加坡一地就得相同数额,槟城等地华人华侨也是踊跃认购,应该说在争取议席上有了相当的把握,只是……。”林瑞似乎还有些话是yù言又止。 “只是什么,林兄,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去做。”与陈若锦同来的年轻华侨已经按捺不住,急忙问道,但随即被陈若锦狠狠地瞪了一眼,才知道自己好像有些唐突,便有些脸红地闭上了嘴。 林瑞笑了笑,说道:“这位兄弟也是急xìng子,关心则乱么,林某很是高兴,我的意思是尽管按照洋人制定下的规则,按照目前估算我们应该是稳cāo胜券,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化,毕竟这个世界上枪炮的声音永远大过嘴巴。” 林瑞扫视一眼见几人都在认真地听着,便继续道,“因为我无暇分身,又不敢完全假手与洋人,所以只能请诸位帮个忙,能否替我向德国商行代购一批军火,利用货物伪装,运至宿务,以备不虞之事!” 陈若锦自然而然排众而出,道:“此事理应由我首担,只是未曾购置过军火,不知该如何cāo作。” 林瑞从袋中拿出一份重新誊写过的清单递给陈若锦,嘱咐道:“拿着这份单子,找到艾哈德先生,他知道怎么做,但是货物只不会运至新加坡,具体事宜你们协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陈若锦目光闪动间,重重地点了下头。 间隔着十多米外,道路斜对面的一辆马车内,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林瑞等人,目不转睛。 ~~~~~~~~~~~~~~~~~~~~~~~~~ “哥,刚才那人就是林瑞?”马车刚刚走动起来,车厢内一名容颜清秀的少女便迫不及待地问坐在对面的陈若锦,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疑惑的目光。 “是的,就是他。”陈若锦正想着林瑞交代的事情,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么我就再多看一眼。”说完,女孩儿便站起身,扭动着细腰掀开窗帘,向码头的方向瞧去。 拉伸的紫sè长裙下露出jīng致白皙的脚踝,隐约可见红绳系着的小小的金sè铃铛,可能是因为树木挡住了视线,女孩便又踮起脚尖继续张望着,百褶长裙拽拉下来,紧贴在身上,显出优美背臀曲线。 可能是见到妹妹有些过分,陈若锦便咳嗽一声道:“曦曦,快点坐下来,女孩子把头伸出去像什么样子,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女孩赶紧缩回身体,转身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娇笑道:“哥哥,是不是这样才算是淑女?” 陈若锦看着自己妹妹叹了口气,说道:“父亲、母亲都走的早,我也一直没好好管教你,你嫂子也是好脾气,什么都顺着你,都把你给宠坏了,都快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没正经,要是再这样下去,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见兄长提到父母,陈曦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眼帘垂了下来,一层雾气笼上了眼眸,低低回应道:“嫁不出去,就去守着父母,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陈曦抬起头看着帘缝外不断闪过的街景、行人,继续道,“南洋的华人男子一见到那些高鼻子的白人,个个都弯下腰,说着奉承话,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嫁给这样的人有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家曦曦就没看的上眼的?”见妹妹有些不高兴,陈若锦便故意打趣道。 “以前是没有,不过…”陈曦突然停住口,眼波流转间白了自己哥哥一眼,埋怨道:“你又在套我的话,不理你了,回家告诉嫂子去。”说完便鼓起腮帮子,托着下巴看着外面。 看着出落的越来越美丽,xìng格却愈加执拗的妹妹,陈若锦心里也是暗暗叹息,自家的这个妹子的婚事现在倒是该放在心上了。 第四十章 德国制造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一艘货船正在艰难地穿越安达曼海肆虐的风暴中,两千吨的钢铁船舶就像是一片落叶随着风浪起伏着。 船身在剧烈的颠簸,波浪拍击在钢板上发出令人恐惧的吱呀声,似乎整个船马上就散架似的,船员们此时大都坚守在岗位,准备随时应对突然而来的意外情况。 船长克里斯蒂安・海涅正将靠在驾驶室的柱子上,坚持着注视前方,并不时根据风向风力下达指令,“左转舵5......减速至3节” “船长,风浪太大了,为什么不能在锡兰停泊一段时间,等这场风暴过去呢。”大副踉踉跄跄地进入驾驶室,大声地说道。 “巴拉克,我们必须在这个月二十五rì到达槟城,这是命令。”船长克里斯蒂安回答道。 “什么狗屁命令,都是因为船上装了军火,新几内亚的rì耳曼小伙子难道急着需要那些步枪去打猎么?迟两天都不行?”大副巴拉克还是极为不满的嘟囔道。 “得了吧,我们将在槟城卸货,之后就回家,回基尔港,这下你满意吗?”克里斯蒂安大笑道。显然由于航行的时间实在太久,就连船长也开始厌烦起来。 “是真的吗?我都好多天没吃上菊苣核桃仁sè拉,那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一个水手惊喜的叫了起来。 “香肠,回到基尔,我先要份真正的普法尔茨灌肠。”大副巴拉克裂开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呵呵地傻笑着。 “你们这群白痴小子,新鲜的黑麦面包才是rì耳曼人的最爱,我已经受够了充满霉味的nǎi酪和干面包。”克里斯蒂安微笑着说,“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赶到槟城,加把劲,小伙子们。” “好咧!”所有人都欢呼着,似乎前方就是母港。 ~~~~~~~~~~~~~~~~~~~~~~~~~ 克里斯蒂安・冯・海因里希正同陈若锦站在槟城码头的栈桥上,看着远处两艘停泊在一起的货船。 其中一艘正是刚刚穿过风暴肆虐的安达曼海的德国商船“企鹅”号,此时,两艘船上的船员以及临时雇来的苦力正利用架在两船之间绳索,吊运着货物。 “小心点,笨蛋,这些可都是贵重货物,放的轻一些,要是你小子再敢随便扔在货仓内,我就一脚踹你下海。”工头大声骂道。 因为东家关照过,这批货一定要小心轻放,还必须码的整整齐齐,其实这些要求都不打紧,最要命的是今晚上必须卸货、装货一起完成,明天一早船就要离港。 那些德国船员也在不断催促着,因为他们急着回家,他们已经在大西洋――印度洋的航线上来回跑了小半年了,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立即扔下所有货物,拔锚起航。 突然,正在监督苦力搬运的克里斯蒂安紧张地大叫起来,“这个红sè的木箱一定要小心些,放到那边船上时候,一定要单独放置舱室,固定好它。” 工头听见后,立即走过来,亲自将那个不大的箱子扛在肩上,笑着说:“我自己来搬这个,您就放心吧,一定小心再小心。” “这个里面可都是雷管,一定要注意,搬过去之后,再在外面包上毛毡,用绳索绑在角落里,不等晃动。”克里斯蒂安再次叮嘱道。 “哦,知道了。”工头尽管不知道雷管是什么,但仅仅从名字上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善与的物品,便开始细手细脚起来。 陈若锦对海因里希说道:“我有时候还真的是搞不明白,我这样的华人甘受林瑞的驱使,那是因为他占有名分、大义,为的是所有南洋的华人,但是你是个德国人,图的又是什么, “我就不信你们突然会发善心,真的想帮我们。” 这句话其实已经说的是极为不敬,完全就是**裸地在试探,陈若锦似乎也觉得有些过分,便接着说,“算了,既然你们已经在债券发行上帮了我们大忙,我不该继续怀疑。”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海因里希居然开口回答了他的疑问:“这并不奇怪,从国家的利益上来说,现在我和你们是站在一起的,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英国人在全世界都占有土地,控制了所有的交通要隘,比如直布罗陀海峡、德雷克海峡、苏伊士运河还有这里马六甲海峡,世界上所有大陆之间的货物流通都处在他们的监控中,这些地区就像是锁链一样环环相扣,将整个世界牢牢地置于英国的统治之下,这对德国未来的发展是极大的威胁。” “德国需要崛起,那么就必须像英国一样拥有更多的海外殖民地,拥有更多的原料来源和具有消费力的人口,保卫自己的海外货物运输线。德国与英国发生正面冲突将是必然的,而战争开始之前,相互之间必然会有一系列的试探,而宿务恰恰给我们提供了一次这样的机会,一次试探英国力量与底线的机会。” “更何况,林确实有着非凡的勇气和超出常人的睿智,我想他应该是你们华人的榜样,我们没有理由不去支持他,他击败了西班牙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再次做出非比寻常的举动,或许英国人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也许,他还会走的更远,达到你我都无法触及的高度。 陈若锦此刻才突然发现,林瑞的视线所及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自己的帮助和追随似乎也变得更有意义了。 但他忍不住又问道:“海因里希先生,您怎么能了解到这么多信息的?” “因为我是容克。”克里斯蒂安・冯・海因里希骄傲地说道,但他的另一个身份确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 宿务的近海因为水极浅,所以呈现出淡兰sè,阳光可以直接照shè在海底的沙床上,水底的光纹和海面细碎的波浪反shè的光线交错在一起,显得格外耀眼。 白斯文在妹妹白珊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在洁白的沙滩上,徐徐的海风吹过,让白斯文快要痊愈的伤口感到一阵清凉。 “真舒服!”白斯文闭着眼睛说,闷在屋子里已经有二十多天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出来散步。 “哥,我们还是回去吧,林大哥关照过,伤口在脱痂之前还是要小心点。”白珊劝慰道。 “林大哥,你现在怎么每句话都会提到他?”白斯文脸上浮现出戏弄的表情。 “啊,哪里有,这句话确实是林大哥说的。”白珊急忙解释道,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呵呵,妹子,还不和哥说实话,白家婶子已经偷偷和我说过了。”白斯文有些正sè道。 “这个...,”白珊娇美的小脸上突然浮现出绯红sè,声音也变得和蚊蚋般细小。 白斯文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商量的口吻说道:“要是在钦差大人来之前,我是很想你能有个像林大哥这样的好归宿。” “但最近我一直在想,现在他的身份不同了,还能再看得上咱们么,要是现在咱主动提出来,那不就成了攀附?林大哥内心会怎么看我们?其他兄弟会怎么看?我这条命已经是林大哥的了,但是我不想妹妹你被人看不起,你懂么?” 白珊听着听着,脸sè渐渐变得苍白起来,沉默很久,才回道:“我年纪还小,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我抽空和吴家婶子说下,别去为难林大哥了。” 就在白家兄妹刚刚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张振勋跑了过来,边跑边喊:“林大哥让你们赶紧回去,有要紧事商量。”说话间就跑到了两人面前,微喘着打趣道,“他说了,白斯文脑子灵活,商量事情可不能少了他这个臭皮匠…” ……………………………………………………………………………………… 林瑞住的院子里,一个方桌放在当中,周围七八张椅子围成一个半圆。 吴标、周开湖等人正聚jīng会神地听着林瑞说道:“...总之,这次筹集款项是极为顺利,可以说在由资产分配的那部分议席上,我们应该有把握拿下大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万一英国人翻脸,我们该怎么办?” “啊,难道他们自己定的规矩还能自个推到不算?”吴标有些急躁地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规矩又是人定的,人家有兵舰,有大炮,说翻脸也就一眨眼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周开湖不屑地反驳道。 “对,还是开湖说的对,我们现在既要按照各国商定的方案参与自治zhèng fǔ筹建,这些事情不用我们几个cāo心,自有吴伯他们cāo办。”林瑞说道。 “我们该做的应该就是防止英国人出尔反尔,我已经向德国人购买了一批军火,两天后就会到港,到时候我会布置该怎么去做。但现在我们缺的就是耳朵和眼睛,洋人的动静无法掌握,万一他们真的翻脸提前动手,那可就被动了。” “斯文,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派几个人去做卧底,你来负责这项事情如何?”林瑞突然对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白斯文说道。 “好,我去挑几个懂番话、机灵点的兄弟,看看用什么方法混进去。”一直闭眼的白斯文竟然是一字不漏地把林瑞的话全部听了进去,在林瑞发问的时候即刻便做出了反应。 “再加两个条件,皮肤要黑一些,个子矮一些的,像马来土著才行,要不怎么能让洋人放下戒心谈宿务的事情呢。”林瑞笑着补充道。(马上就出了新书期了,希望各位继续支持,多谢!!!) 第四十一章 晚餐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宿务城区及附近已经发生过两次难民cháo,第一次是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西班牙人发出通缉令之后。 当时所有榜上有名的大小酋长们大多拖家带口在第一时间逃离了,部分跟随大酋长埃米利奥去了棉兰老岛,其余大部大都去投靠了偏远农庄的亲朋好友。 在听说华人民兵仍在不时地在周围村庄来回搜捕后,有些人更是吓得逃的远远的,甚至干脆一家人钻入山沟搭了个茅屋便住了下来,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第二次则是林瑞下达驱逐令之后,在不搬即死的命令下,所有的土著居民开始了迁移,由于只给了三天,时间上极为仓促,大部分人带了些干粮衣物便离开了。 不过因为土著居民本就天xìng疏懒,一般就是搭个简陋的小屋居住,家里除了必须生活用品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对这些人来说,迁移是很简单的事情,不就是在离城市五里外再重新搭一个棚屋么。 话虽简单,但岛上除了那些树木茂密的丛林是无主之地外,只要稍微平坦空旷一些的,尤其是离水源较近的地方都已经被开辟为种植园了。 幸好大部分的种植园主人也就是那些土著酋长们早就逃之夭夭了,所以在那些暂时无主的土地上,一些低矮的茅草屋如蘑菇般一簇簇地出现了,环绕着那一道无形的三英里弧线形成了一个个土著人的新村落。 土著们不能真的离开这座城市太远,毕竟很多人还是必须靠进城做工才能维持生活,并不能像他们先祖一样可以zì yóu地生活在丛林中。 如今,埃杰西托便是每rì奔波往返与宿务市区与新村庄之间众多人群中的一员,每天来回六英里的路途实在让他苦不堪言。 在华人民兵得到临时管委会的授权下达驱逐令之后,作为菲律宾土著的一员,埃杰西托必须同他的家人一起搬离市区,只能在白天进城继续从事端茶递水的仆佣工作。 尽管每天必须在清晨6点到达主人的住宅,然后必须持续工作14个小时才能离开,但相比其他从事苦力的工作,这份工作显得既轻松且收入不菲,所以他内心依然充满了动力。 尤其是自从西班牙人走后,英国人成为他新的服务对象,薪水也从比索变成了更为坚挺的英镑,这可以让埃杰西托买到更多的食物,获得更多姑娘的亲睐。 想起村子里那些胸前鼓鼓囊囊的女人们投来的迷人眼神,便足以让埃杰西托工作起来更为卖力,但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挂在彼得堡广场中间的木杆上的那具尸体,或许说躯干已经腐烂脱落,只是一个包皮眼窝深陷的骷髅头。 每次经过那里,埃杰西托都会克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抬眼看看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再望望彼得堡城门楼上站立的华人哨兵,看到那磨得雪亮的刺刀,心里总是不由地发出一丝寒颤,华人也变得凶狠起来了,以后大概自己只能够夹着尾巴生活在这个城市中了。 今晚的天气很不好,天空yīn云密布,似乎马上就会有大雨落下。 幸好新的主人史密斯是个极有绅士风度的人,居然会让自己早点回家,埃杰西托站在门口在鞠躬道谢之后,便急忙脱下鞋子,然后将鞋子放在窗户下的门廊木质地板上,随后就急急向着闪着微弱灯光的广场走去。 广场北面就是以前的那些酋长们居住的地方,而再往北便是满是泥泞的郊野。 埃杰西托在心里轻轻叹息,那段两英里的路段是他最不愿意在晚上走的,因为必须淌过的两条小河内不时有鳄鱼出没,即使是在白天,也是需要有人结伴而行,但此刻是没有星光的夜晚,无疑被鳄鱼袭击风险要大了许多。 就在埃杰西托矮小的身影从那座西班牙风格的住宅中走出时,便被几双锐利的眼睛盯上了。 “过了广场,进了小巷就动手,怎么样?”一个声音悄悄地问道。 “不行,现在那边也是我们华人的住宅区,别到时候万一手脚不利索,让他叫出声怎么办?反正今晚没有月光,连星星也没有,你们跟紧一些,别弄丢了。记住,出了城区,到了没人的地方就下手,我在你们后面看着点,要是我伤还没好透,哪里轮到你们动手。”说话的正是白斯文。 话音刚落,三条黑影便迅速穿过广场的黑暗处,跟上了埃杰西托,只留下一个细微的声音:“白哥,您就瞧好吧,我们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 白斯文微笑着起身,缓步向城北走去。 宿务的华人青年终归是被激发除了血xìng,再无半点懦弱的感觉,白斯文心里暗暗感叹,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自从林瑞出现在宿务,似乎这里一切都变了。 以前觉得那些白人是多么的让人心生敬畏,现在居然发现白人在面对枪炮时一样会恐惧、会投降,甚至不同国家间也是相互争斗,甚至炮口相向,于是此前的敬畏、服从感一扫而光。 白斯文甚至觉得那些白人应该滚出亚洲,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西班牙的白人走了,但英国、法国、美国人又来了,他们同样不会珍惜这块土地,只会继续贪婪的掠夺,只不过可能手段和方式比较缓和一些罢了。 想到这里,白斯文不禁佩服起林瑞来,也不知道这个略大于自己的年轻人如何有勇气带领华人反抗,突袭,击败西班牙人的登陆,同时还说服美国人、英国人…参与到这场冲突中来。 难道你真的是老湘军的后代,曾九帅的心腹爱将?如今,不管怎样,既然我的xìng命是你救的,那么我只有紧紧跟随。白斯文暗暗道。 在穿过城北居民区小巷时,埃杰西托还能见到有或明或暗的灯光从那些院门的缝隙中shè出,勉强能够照亮前行的道路,但出了城区,进入杂草丛生的郊野,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五指。 埃杰西托为了不迷失方向,几乎是弯着腰摸索着前进,幸好,多rì以来,大批的土著人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泥土路面已被踩的很是平坦,凭着脚下的感觉,还不至于走错方向。 埃杰西托怀里还揣着从英国人的厨房里偷拿出来的面包,这可是足够两三人食用的分量啊,埃杰西托暗想,今晚应该可以让隔壁的那个女孩子自动滚到自己的怀里,因此他的心便开始变得火热,回家的感觉变得更为急切。但迫于视线实在不佳,所以走的不快。 在转过一簇树丛的时候,埃杰西托突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了下来,刚刚的那些蛙叫虫鸣全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脚步声。 埃杰西托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朝来路望去,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可能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埃杰西托鼻尖上沁出汗珠,于是用微微颤抖的双臂将怀中的面包揣着更紧一些,勉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就在刚刚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一阵冷风从侧面袭来,埃杰西托只觉得右腿一阵剧痛,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怀里的面包已经不见踪影。 紧接着,几双大手将埃杰西托压在地上,一只布袋便直接从头套至脚跟。已是晕晕乎乎的埃杰西托勉强在袋子里挣扎了几下,随即便是遭到夹杂着低低呵斥的一顿脚踹,于是这个习惯了被呼来喝去的土著青年便老实了下来,因为他听出了说话的正是华人。 可能是自己很久前在不经意的时候得罪过某个华人,所以今天才遭致报复。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过去的种族矛盾,土著遭遇华人报复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多起,一般只要不反抗,华人们只要发泄一番,一般不会伤及生命,这一点埃杰西托很清楚,所以他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布袋中不敢动弹,甚至有些期待暴打快些来临。 “怎么样,搞定了么?”白斯文从树丛后转了出来,语气平缓的问道。 “这是自然,白大哥,我们三个人再干不倒他一个,那些想进民兵队的半大小子们知道了还不看扁我们。”刚刚动完手的青年有些兴奋地回答道。 “都说了,以后我们做事不许称呼姓、名,第一次出手就犯错,你们身手再厉害,长个猪脑子也是白搭。” 白斯文低低地怒斥道。 挨了训斥的几个青年一时不敢出声,片刻之后刚才言语中犯错的青年才怯生生地问道:“那么这个人已经听到我们说话,就不留了?” “那是自然,你们把他拉到河边,问一下他家里大概情况,然后在要害处赏他一个痛快的,就扔给鳄鱼做夜宵吧。”白斯文说话间已满是冷酷的味道。 几个人低低应了一声,便提起装着埃杰西托的布袋向河边走去,半响,几人空手回来禀报:“办妥了,话也问过了,这人叫埃杰西托,家里除了一个年幼的弟弟,并无其他人。” 白斯文鼻子里“嗯”的一声,便吩咐道,明天你们三人中最小的一个去前市长官邸,就说是这个埃杰西托的表弟,前来顶替他几天,记住,多做多听,少说话。 随后,这条泥土路便又沉寂下来,周围的草丛内又是一片喧嚣的虫鸣,但空气却越发的闷热,不久,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随后便是瓢泼大雨,雨声掩盖了一切。 不远处的河湾内,几只身长数米的缅多罗鳄正贪婪地享受着美味的大餐,突如其来的暴雨丝毫没有影响它们的食yù。 ~~~~~~~~~~~~~~~~~~~~~~~~~~~~~~ 昨晚的一场大雨让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感到清晨的空气是极为新鲜,正当他打着哈欠开门准备欣赏黎明的景sè时,一个矮小的看上去十七八岁大男孩已经等候在廊下。 见到自己打开了门,这个年轻人便微微弯下腰去自我介绍道:“史密斯先生,我叫胡安,是埃杰西托的表弟,我表哥生病了,最近不能过来服侍您,所以让我来替他几天,请您同意。” 史密斯听完只是微微一愣,随后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子,发觉从脸庞上看去却是比埃杰西托伶俐了很多,便说道:“好吧,就试用几天,如果可以,便留下,以后这里会需要更多的仆人。” “是,非常感谢您,先生。”这个叫胡安的年轻人受宠若惊地答应道,低垂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四十二章 评估(已出新书期,求支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经过近二十rì的长途旅行,赫尔曼·伯恩带了两名助手终于从印度孟买来到了宿务。 作为一名瑞士温特图尔银行的一名高级银行职员,同时也是资深的资产评估师,赫尔曼·伯恩早就在英属印度斯坦从事一些大宗交易的评估工作,与英国殖民当局以及印度上层王公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自然与当时任锡兰副总督的克莱门蒂·史密斯极为熟悉,所以这次作为一个中立国的专业人士,被邀请前来做一次资产评估,得到了与会各国代表的一致认可。 在休息了一天之后,赫尔曼·伯恩才出现在会场之中,史密斯极为正式地将其介绍给了所有的各国代表,当然包括聂缉椝以及作为副手进入会场的林瑞。 因为瑞士银行在后世的传奇地位,所以林瑞仔细地打量着这位瑞士早期的银行家。 一眼看去,近五十岁的,耳边有些斑白的头发的伯恩给人的感觉便是干净整洁,略微知道瑞士国情的林瑞知道知晓,七成以上的瑞士人口是rì耳曼族,伯恩蓝sè的眼睛和金sè的头发已经说明他应该具有严肃拘谨的作风和诚恳坦率态度。 果不其然,在史密斯结束介绍后,赫尔曼·伯恩没有过多的寒暄,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先生们,因为时间紧迫,我即rì起便开始工作,为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资产评估,我将作为一名资深的银行资产评估人员,为大家说明下评估的程序……资产勘查......收集、分析资产评估资料…….评定估算…” “当然最后形成的资产评估报告,我将提交给诸位审核,在你们认可后,作为最终的档案。如果有任何疑问,你们现在就可以提出。” “请问伯恩先生,”德国代表艾哈德第一个站出来问道,“资产评估的范围和种类包括哪些?港口外的商船算不算?” 话音刚落,伯恩还没来及回答,一旁的法国人便抢着讥讽道,“商船也算的话,是不是你们打算把远东的所有船只统统调来宿务?这个小小的港口恐怕都塞不下吧,哈哈哈。” 伯恩嘴角微微上扬,唇上的胡须稍稍翘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道:“范围自然是在宿务自治区内,包括土地、房屋、货物等不动产,当然还包括现金,海面的商船肯定是排除在外的,因为我并不擅游泳,所以不能对水中的物品进行估价。”伯恩不无幽默地说道。 会场间一片笑声。 法国人接着提问:“那么时间呢?评估资产冻结的时间?” 林瑞一听便知道,法国人有些急了,因为他们尚未从十多年前的战争yīn影中走出。 普法战争中法国战败,根据和约,法国需赔款50亿法郎,加上战争损失,总计资金损失达200亿法郎,致使经济发展资本投入不足,此后又割让铁矿蕴藏丰富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使经济发展所需资源严重缺乏。 再加上赔款付清以前,德国将继续占领法国6个北方省,使国内市场进一步狭窄。所有这些,极大的延缓了法国经济的发展,使法国第二次工业革命进展缓慢。 加上四年前的中法之战,虽然法国吞下了越南,但也因此消耗了在远东以致整个亚洲的力量,导致商业的触角延伸远远不及英美等国。以至于在宿务,法国也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资产,当然只要时间允许,法国人自然起码也能凑集到一些硬通货运至宿务,以多争取一些议席,获得今后宿务更多的发言权。 “截止时间是今rì午夜24时前,明天上午八点,各国代表必须提交各自商会、侨民的资产清单,以备核查,时间大约为五天,各国可各指派一名观察员随我的团队一起工作。” “为公平起见,对于房屋等固定资产,我将假定其处于孟买市中心,然后给予估价,所有财产将折算成英镑,以便计算各自比例,,因为时间的限制,所以我只评估和承认价值在五百英镑以上的资产……………………………………….”伯恩详细解释道。 ~~~~~~~~~~~~~~~~~~~~~~~~~~ 下午两点,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靠近中心广场的一间铺子门口响起,海因里希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半空中不断炸响的爆竹以及飘落下来的红sè纸屑,心道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成立了德意志银行宿务分行。 林瑞站在数米开外,也是满脸笑容地看着,等到纸屑铺满一地时候,便第一个上前对海因里希一个拥抱并祝贺道:“恭喜您及您的银行,以这种方式宣告开门营业,那么宿务的华人必然会欢迎你们。” 海因里希则大笑着回答道:“谢谢你的祝福,这里是华人的地方,自然按照你们的方式来cāo作,不过除了我,你还要恭喜他。”说完便拉来身边的弗雷德里克说道,“这是德意志银行驻宿务分行的经理,弗雷德里克·冯·路易斯先生。” 这时等候在一旁的威尔曼、艾哈德以及吴益亭等一帮华商也是一涌而上,对弗雷德里克表示祝贺。 林瑞略微退后,扭过头对着一旁的吴辉说道:“德国人果然信守承诺,赶在了最后一天,那么西贡、巴达维亚、文莱的情况怎么样?” 吴辉知道林瑞想问什么,便翘起下巴略显骄傲地说道:“昨天傍晚,那几个地方的华侨代表已经上岸了,你就放心吧,在这种事情上南洋华侨自然不会输给洋人。” 见到林瑞在一旁窃窃私语,海因里希便走过来,对林瑞说道:“林,有一位今天刚刚抵达宿务的客人,我想你应该见上一面。” ~~~~~~~~~~~~~~~~~~~~~~~~~~~~~~ “集合!”的周开湖那公鸭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cāo场上。 很快几十名正在周边树荫下三三两两休息的华人民兵迅速向cāo场中心跑来,手中步枪赫然已经换成了毛瑟1889式步枪,配上刺刀的步枪足有一米五长,刚好适合南洋华人的身高。 看着民兵手中的崭新的枪支,林瑞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船上的五六半步枪倒是有上千支,但弹药却是少的可怜,经过几次战斗,已经消耗大半,所以才在新加坡委托陈若锦从德国人手里购买了一批最新的毛瑟步枪和大量的弹药,几天前连同其它货物一起伪装成木材运上了岸,因此立即换下了五六半。 缺少弹药的先进枪械还不如烧火棍,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那么建立属于自己掌控的军工体系是必要的,林瑞暗暗叹息,但是现在还是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要在列强的威逼下为宿务的华人争取到更大的利益,这样才能真正扬名于南洋,才会争取更多的人聚集在自己身边,回国的路才能更为平坦,离目标才会更近。 林瑞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队伍,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被太阳晒得微黑面孔,他们也在回望着,眼神里充满了敬服。 “第二队、第三队列队完毕,请巡检大人示下。”周开湖大声报告,随便迅速回到自己的队列中。此时,公开场合下,华人大都已经开始用林瑞的临时官衔来称呼他,这让林瑞多少有些不习惯。 林瑞听了几天“巡检”的称呼到也开始习惯了,毕竟西班牙人走了,之前任命的民兵指挥一职多少有些随意,现在聂缉椝暂封了自己这个从九品的文官衔,倒也适合现在的身份。 林瑞同第一列的周开湖、第三列的黄强对视了一眼,然后将身边的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人拉前一步,大声宣布道:“这是你们新任的教官,哈里斯先生,今后,你们必须像尊重牺牲的罗教官一样尊重他,下面由哈里斯先生给大家上第一次课。” “我是德国人,在中国生活过,也教习过你们朝廷的军队,所以我会说中国话。”身着德军夏季短袖制服的哈里斯很随意的说道。 “另外,我只是路过东南亚,很快就会前往几内亚,待在宿务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只能作为一名短期教官,但应该可以教会你们一些东西。” 听到下面有低低的窃笑声,哈里斯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们,在此期间,最后只会挑选十名左右的士兵,学习我的科目,那么现在,自认为手脚灵活,脑袋聪明的向前一步。” 一时间,所有的民兵都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就连周开湖、黄强两个队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林瑞看到黄强投来探寻的目光时,便微微点了一下头,于是黄强第一个出列,并大声道:“我!” 见队长第一个主动站出来,紧接着又有几个平时比较活泼的青年也站了出来。 哈里斯含蓄的微笑着,拍了拍双手,鼓励道:“很好,你们很有勇气,因为我的科目是极其危险的,是需要真正的勇士才能熟练掌握的。” “哈里斯先生要教习的是爆破,就是如何合理的布置炸药,如何安装击发装置,然后如何引爆的技术。” 林瑞接口说道。 见到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林瑞干咳了一下,并有些坏笑地说道,“最危险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最聪明的人,黄强,你将作为新组建的工兵队队长,而出列的人则是你的队员。” 第四十三章 苏黎世金?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这是各国代表提交的资产清单?”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从正在翻看一叠整齐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有些惊奇地问道。 “是的,您手上那张是中国特使聂缉椝亲自递交到我手中的。”赫尔曼·伯恩回应道。 “这不可能,华人的名下怎么会有那么一笔庞大的资产……德意志银行?…….一定是德国人在背后搞鬼,他们和美国人一样,都在试图挑战大英帝国在东亚的底线。”史密斯有些愤怒了,随即叫道,“秘书,快去给新加坡的罗伯特·范斯塔特发电报,询问清国特使在新加坡、槟城都干了什么?” 年轻的文秘被总督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赶紧跑了出去,在走廊内留下了一串咚咚的脚步声。惊得几个房间内都有人探出头来观望,但敞开的总督办公室门内的怒吼声还在空气中飘荡,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们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或者开始工作,生怕成为下一个斥责的对象。 “不行,按照清国报送的资产清单,华人将会拿到那百分之七十席位中的百分之六十,在加上原本是象征xìng质的百分之十,那么那群留着辫子的黄种人将拥有未来宿务议会超过一般的议席,他们将控制议会,成为这块土地的主人,这是对西方文明的侮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史密斯内心实在是太过激动,他无法相信那个数字,近三十二万英镑的现金资产,这决定是不可能的。 因为此时汇丰银行宿务的金库内所藏有的现金总量不过十万英镑左右,加上各国在宿务的各个商行的现金,也不过刚刚超过二十万,华人怎么会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 如果是吴姓一家拥有,那在东南亚来说完全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那么贪婪的西班牙人应该早就会下手,而不会等到现在。 史密斯叼着烟斗在室内来回走动着,思索着,一定是前段时间清国特使巡视各个港口出了问题,自己刚才下意识地命令秘书发的电报肯定是正确的。 如果华人的资产情况是真实的,应该怎么办呢?身为大英帝国海峡殖民地的总督,总不能撕毁有自己签名的那份方案吧,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美国人和德国人会毫不客气地强力介入么?不,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武力这个最后的手段的。 史密斯爵士停住脚步,缓缓抬头,望向一直镇定地坐在沙发上的赫尔曼·伯恩,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波恩淡定地看着史密斯,说道:“既然各国的资产清单已经提交,当然是要一一核实,再进行具体评估,对于现金的数额,我当然是要看到现金或者硬通货才能确定,纸面上的数据仅仅是个数字而已,不过据清国的特使讲,如果不是截止时间过早,他们的账面提交的现金数额还会增加,而且一直在增加中。” “好,我就不信,那些华人能从一间刚刚成立的德国分行内提出那么多的现金。”史密斯恶狠狠地说道,狰狞的面孔上已经找不到半点英国绅士的影子。 ……………………………………………………………………………………… 正如史密斯所料,当赫尔曼·伯恩带着两个助手来到吴家上门查验资产,身后还跟随着一群自愿充当观察员的各国商人。 看到在核对存量现金一栏时候,林瑞拿出只是薄薄的一张德意志银行开具的存款凭证。 赫尔曼·伯恩有些无奈地笑笑说道:“我相信您手上的确实是银行开具的真实的凭证,但这不能证明这笔财产正处于宿务这块土地上,我想我们的观察员中也一定有人带有支票簿,是不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随意在空白的支票上写上数字,签上名便可以当着是真实的财产?” “狡猾的中国人,拿出一张存款凭证就可以抵充资产么?我现在便可以拿出十张空白支票。”一旁的法国人不无讥讽地说道。 “是的,这样做对于我们自然是极不合理的,我们在提交的清单只是老老实实地写上我们手头的钞票、债券以及硬通货的数量,哪里会想到中国人居然拿一张白纸作为资产凭证?”一直对华人抱有成见的英国商人哈维·丹特附和道。 林瑞知道,这群白人已经故意将真实有效的存款凭证和信用额度混为一谈,如果与他们争论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于是便认真地对赫尔曼·伯恩说道:“那么您能否跟随我前去德意志银行,我会用现金来证明。” ……………………………………………………………………………………….. 一行人顺着木质的狭小楼梯鱼贯而下,来到德意志银行宿务的金库门前。 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中,弗雷德里克这位刚刚上任的银行经理缓缓打开金库的大门,并点亮了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沉重厚实的铁门背后赫然是拇指粗的钢条铆接成的栅栏。 透过空隙,林瑞等人便看到这间不大的地下库房内放着两个木架,木架上都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金属块在微弱的灯光中散发着魅惑的金sè光芒。 所有人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放大,惊讶、贪婪、嫉妒等各类目光交织在一起投向那数千年以来让所有人都曾为之疯狂迷恋的冰冷的金属。 “苏黎世金!”赫尔曼·伯恩的一位助手惊讶地叫了出来。 “不,是法兰克福金,而现在你也可以叫它为宿务金。”弗雷德里克不无得意地说道。 “这里的每块金砖纯度都不低于99.5%,重量均为四百盎司,是标准的交易金块。每个木架子上放着八十块,所以这里的存金量刚好为两吨,那边的十多个布袋内还装有我们德国的统一货币,金马克。”弗雷德里克用手指了指靠在库房墙边的那些印有徽章的白sè布袋说道。 “仅仅是这里硬通货就已经足以支付林先生手中的那张存单,所以我想那些零碎的纸币就不必拿出来作为证明了吧。” “这是当然,既然我们已经核实,那么林瑞登记在清单上的资产就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已毋庸置疑。”赫尔曼·伯恩推了推已经滑到鼻尖的老花眼镜,沉稳地说道。 随着赫尔曼·伯恩下了结论,弗雷德里克缓缓地关上了那扇大门,阻隔了众人的视线,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又重新恢复了惯常的一本正经的表情。 哈维·丹特趁所有人转身没人注意的时候,极快地拿出手帕,擦去嘴角的一丝口水,然后快步跟上楼梯,离开了这个昏暗的地下金库。 得知德国人银行的储备金异常充足之后,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陷入了沉思。 美国人的舰队第一时间赶到了宿务,然后又邀请了清国派出特使介入会谈,当时自己的jīng力都集中在如何破坏中美的合作上,在běi jīng公使的威胁下,那些昏庸的清国zhōng yāng官僚们直接便提前表示了态度,使得美国人无功而返。 本以为在排除了干扰之后,宿务的事情会继续按照自己划定的轨迹继续发展,让宿务成为英国主导的下的自治城市,然后便是英国托管,再过十多年便可以顺利成章地将这颗南洋的珍珠镶嵌到女王的王冠上,为rì不落帝国的荣耀再添一份绮丽的sè彩。 但没想到的是,德国人也介入了宿务事务,甚至比美国人的手段更为隐蔽,也更难对付,如果说新大陆的新兴国家试图跳出旧的思维来**裸地争夺霸权的话,那么旧大陆贵族们的思维却总是寻求在既定的框架下获得更多的利益。 其实,史密斯对德美两国的种种分析和猜想大致是正确的,但他却忽略了能够将这些事件全部串联起来的那个人,一个被白人视为劣等种族的中国人,一个未来将成为大英帝国以致整个西方世界为之震惊的那个人。 就在史密斯陷入沉思的时候,机要秘书急匆匆地走近总督的办公室,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一声“请进”之后,来自新加坡的电报就放在了史密斯的办公桌上,大约是那位留守在星城的副总督罗伯特·范斯塔特知道了宿务情形有些不妙,所以电文的内容超出一般的详细冗长,史密斯足足花了半刻钟才读完,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竟然是清国的特使说服了那些华人富商,成立了一个复兴基金。难怪此刻宿务的华人能拿出那么一大笔现金。 突然史密斯灵光一现,当即命令秘书道:“今晚请赫尔曼·伯恩先生过来共进晚餐,我有法律上的问题需要向他请教。” ………………………………………………………………………… “您的意思是,这个复兴基金从法律意义上是一个集资的行为,而法定代表人严格来说不能认定为这笔财富的实际拥有者,对么?” 史密斯带着稍许的疑惑试图再次确认。 “是的,如果电报里说的情况属实,这个复兴基金是通过发行债券而聚集起来的,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那么那些购买债券的人才是基金的主人,所以资产清单上登记那个中国人,林瑞,并不能成为这笔财富的实际拥有者。”赫尔曼·伯恩再次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好极了”,史密斯略带兴奋地摇晃起手中的高脚杯,餐厅的水晶灯的光线透过杯中琥珀sè的液体,在餐桌上投下一团黯淡的yīn影。(裸奔第二天) 第四十四章 抗议(希望各位大大继续支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这不可能,林瑞看着眼前被退回的那份资产清单,心中大叫。 清单上,在现金/硬通货那一栏赫然被红sè的墨水划了一条长长的粗线,而线的尾端形成一个大大的红sè的圆形印渍,可以想象划去这些数字的人当时的心情一定非常畅快而且得意,因为他的笔用力地在最后停顿了一下,所以殷红的墨水才得以洇入了纸面。 “为什么?”林瑞抬眼看着赫尔曼·伯恩,“您也见到了那些存放在德意志银行内的金块,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是的,可是据我所知道的最新消息,你所拥有的基金资产是通过发行债券的来的,新加坡方面已经确认,而且不久之后会有正式的函件过来。”赫尔曼·伯恩不温不火地解释道。 这么快就查清了,看来英国人的效率也是挺高的,林瑞暗道,但嘴上却继续质疑道:“就算是通过发行债券,但我目前仍对这笔财富拥有无可争议的支配权,你们不能否认。” 赫尔曼·伯恩微微一笑:“是的,但史密斯爵士已经对此前资产核查做了补充说明,各国在宿务的资产必须为净资产,换句话说,必须是去除拥有者的债务之后的数字,所以…。” “那么汇丰银行宿务分行呢?我想他们的钱也大都来自于储户,是不是也只能计算净资产呢?”林瑞反问道。 “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汇丰银行却认为他们在宿务的资产就是净资产,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们大部分的钱来自于储户,所以即便你对英国或者其它国家的资产表抱有疑问,但没有证据便不能说明一切。”赫尔曼·伯恩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林瑞有些愤怒了,正准备说话,突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聂缉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抢先开口道:“那么那位英国总督指责我们资产掺假的证据又在哪里?仅凭电报或者函件便能作为证明?” “我会将你的话带给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按照惯例,谁主张谁举证,我想新加坡是英国的治地,史密斯爵士应该有办法拿到足够的证据,而你却不能拿出指责汇丰的证据,不是么?好了,为了给双方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可以等待一周时间,等待证据,告辞!”说完,赫尔曼·伯恩便极有礼貌地起身微微弯腰,不等聂缉椝和林瑞有任何的反应,便带着两个助手走出门去。 “该死的洋鬼子,净是鸡蛋里挑骨头。”林瑞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把一个上好的白瓷杯都震落摔在地上,“乓”的一声引得门外站立的几个仆人都惊讶地向内张望着,青砖地上便多了一堆碎瓷片。 “世侄,此乃天意,非人力之所为了,中国势弱,而西洋诸国武力强悍,船坚炮利,自然他们说是如何便是如何了,无论此间如何了结,你还是同我一起回去吧,如此南洋我也不算白来。”聂缉椝有些无奈地说着,内心不由地回想着出发前的豪情壮志,大有不争取足够的利益不回头的架势。 但真的来到南洋,看到各国对宿务这个弹丸之地显示的贪婪垂涎,已经背后磨刀霍霍、剑拔弩张的架势,真的感觉所谓咸同中兴以来国朝真的再也无法振作起来,朝廷就靠着一个女人在实际主持,要时刻防着皇族亲贵的反噬,同时还得提防着地方汉族大员拥兵自重。 而地方督抚在各自的地盘上私设关卡,滥收厘金,以养活麾下兵勇,而彼此之间又在互相争斗。再加上那些清流文官时而倒向西太后,时而变为帝党,时而又附声某个地方大员,在纷乱的朝局中不断饶舌鼓噪,让本就混乱的政治格局变得更让人觉得迷茫。 此刻的国家就像一个破屋,四面漏风,且梁柱蛀蚀,大有摇摇yù坠不可挽回之感。就连朝廷派钦差下南洋参与谈判,后面还在为找到倾轧的借口而扯后腿,实在让聂缉椝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好在遇到了林瑞,使他眼前一亮。 因为出生于典型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家族以“三代进士,两世翰林”著称一时,因而饱受传统理学思想浸润的聂缉椝的内心对党争很是反感,但因为出身湖南,不可避免地就被打上了湘人的标签,又成为曾家的乘龙快婿,自然而然便成为湘人团体中的核心人物,所以便不得不在很多处理很多事务时考虑这个团体的利益。 而湘军这个团体在左宗棠逝去以后便rì渐式微,在派系斗争中彻底被李鸿章淮系所压倒,让后备人才本就凋零的湘军更加蜕化,就连最年轻的,在收复xīn jiāng中立下赫赫战功并出任第一任xīn jiāng巡抚的刘锦堂也不得不在鼎盛之年主动开缺回家养病。 此刻便完全靠着曾国荃、刘坤一、杨昌浚等少数几个军中宿将在撑着门面,但随着年岁增大,不知道这几棵大树什么时候会轰然倒下,让湘人团体彻底被湮灭。 反观淮军,且不论李鸿章正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其属下刘铭传、丁汝昌、叶志超、卫汝贵、聂士成更是各领一军,以为羽翼,其年轻人物更以二十六岁便任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的袁慰亭最为知名。 淮军此时可谓是人才济济,如rì中天。 曾国荃就常与聂缉椝讲,湘军如要恢复地位,必须挑选优秀的后辈,着重培养,这样才能在以后与淮军一较高下,在未来的政治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但聂缉椝遍观湘军将领诸人子弟,无一人能文武并济,通晓中外,更不用说与袁慰亭一较高下。 但眼前的林瑞既是湘军元老之后,又与曾家沾亲带故,更熟悉西方诸国内情,此前又以近一人之力在南洋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再有新加坡、槟城之行,林林总总着实让聂缉椝越来越开始欣赏起林瑞。 因而近rì聂缉椝常于心中默想,如果此子能随自己返回国内,自己则在曾、刘二位大人面前力荐一二,让其历练数年稍稍熟悉下官场内情,自可独挡一面,进而督抚之位,更或今后湘军团体的中流砥柱都未必不能。 林瑞哪里知道一时间聂缉椝想了这么多,自己亲手布置的一切,多rì来努力眼看又要付诸东流,自然是极不甘心的,听到聂缉椝极力邀请自己回国,心下也是感动不已。 但仍不甘地说道:“在南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先有西班牙人、后是英国人,必然对我恨之入骨,我自然不会在这里长期待下去。” “但如不能为宿务的华人争取到合理的、应得的权益,我怎能甘心,我如何面对南洋父老,若是到时随世叔一道回国,那岂不成了逃兵?事情原委再传回国内,到时再有人从中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一番,那么我不就成了您的累赘?甚至还会影响到曾、刘等诸位大人,所以,小侄绝不会认输,起码现在不能...。”林瑞坚定地看着聂缉椝,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懑。 “那么现在你又何办法?”聂缉椝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是有句俗话,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么?我去找找那帮年轻人,看着他们有什么主意,或许还能找到一丝希望。”林瑞回答道。 “这样也好,集思广益么,我正好也静一静,看看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挽回局面的。”聂缉椝点点头,赞同道。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英国人就是利用不同的标准来对付我们,你们几个议一议,看看有什么方法没有?” 训练场边上的棕榈树下,几个年轻华人正坐在凉棚下,除了几个民兵队长,已经开始忙于生意的吴辉也出现其中,林瑞便将原委详细地说了一边。 林瑞刚刚说完,张振勋便第一个跳起来说道:“妈的,这帮洋人没一个好东西,西班牙人是明面上抢,英国人是软刀子杀人,我们干脆学上次偷袭彼得堡一样,晚上我带几个兄弟去把那个什么英国鸟总督绑过来,不就行了么?” 周开湖、吴标等人头都没抬,显然是看都懒得看张振勋一眼,也没任何回应,直接便将他刚刚说的话当成了耳边吹过的清爽的海风,显然大家都不赞成动用武力,张振勋见状便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阳光透过棕榈宽大树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海风吹过,光影时而重叠亮起,时而分离暗淡。 林瑞看着地面上那不断变化的图案,突然想起了蝴蝶效应,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事实上已经改变了宿务这个南洋港口的命运轨迹,改变了成千上百华人的命运,那么只要自己不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目前的困境终将改变,只是那个突破口在哪里? 张振勋的建议自然是不可行的,英国可不是西班牙,克莱门蒂·史密斯总督也不是波拉维夏那个愚蠢的肥猪,英国佬的军舰还在港口外停泊着,英国远东舰队也不是西班牙那几艘老旧舰只所能比及的,如果做出与夜袭彼得堡一样的举动,那么英国正好可以有借口直接强占宿务,到时华人那一点象征xìng的权益都会消失,还会丢掉刚刚树立起的英勇反抗暴政的形象。 沉默了很久,吴辉说道:“听说西方国家的底层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去zhèng fǔ门口游行、示威抗议,那么我们便发动所有华人去英国总督的门口集会,抗议,如何?” 吴标白了自己哥哥一眼,驳斥道:“洋人会吃你那一套?人家的兵舰大炮都在这里放着,还怕什么示威?” 游行,示威,这几个字眼钻入了林瑞的耳中,很快林瑞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郑重地说道:“那么我们明天上午便去英国总督史密斯的临时官邸前抗议示威,吴辉,你去找威尔曼,让他把宿务的最新情况以及我们即将发起的示威活动告诉所有南洋的华人们。” 稍微停顿片刻之后,便又对白斯文道:“让那位兄弟这两天多留几个心眼,有什么事情立即报告给我。” …………… 等布置完一切,林瑞大声地对众人宣告:“英国人不是想找到证据么?我们就通过示威,抗议,将这个信息传遍南洋,我就不信,在那个时刻,还会有人向洋人主动献媚,我倒要看看那个英国总督能拿出多少复兴债券!” 第四十五章 微弱的火光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今天大概是宿务自sāo乱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如果西班牙人还没走的话,一定会认为此时是宿务十数年来最喧闹的一天。 数千华人在一夜之间被发动起来,齐齐上街,先是在彼得堡前的广场上集合,随后又开始在林瑞等人的引导下进入白人居住区游行。 或许这里没有人知道游行示威该是什么样子,就连林瑞也不过是曾经在电视里看过外国的那些各类示威画面,只忙于组织人手参加的他根本就忘记了事先准备好的口号以及写了大半个晚上的那些标语。 数千的平民其间夹杂着妇女、老人、半大的孩子,让这么混杂的人群聚在一起,确保安全,不发生踩踏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何况还要引导他们穿过白人区的那些大街小巷,最后聚集在史密斯的官邸之前。 中国人的天xìng就是凑热闹,听说要向英国人讨要说法,大家便都争着上街去抗议,于是只要是出门参与的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吴家旁系的几个半大小子还找出了锣鼓磬跋之类的乐器,甚至还有人想拿出鞭炮出来放,只不过被民兵制止了。 整个游行队伍从广场集合到白人区游行,整个过程不过一个钟头左右,但其场面混杂不亚于农村赶集的情景,看上去不像出来游行示威的,而更像是一场盛装游行,导致城内大部分的白人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出门外或站在阳台、窗户后面看热闹,甚至土著们都聚集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内张望着这场宿务从未有过的盛景。 林瑞一边在指挥手下维护秩序一边则暗叹着,在完成既定计划之前,自己这边可千万不能出现伤亡事故。 随着人群行至那座西班牙风格的楼房前,走在最前面的吴辉则停住了脚步,其余人便陆续在黄强等人指挥下有序地聚集在楼前,林瑞终于有机会拿出准备了大半夜的横幅,几个吴家商号的伙计们立即上前帮忙打开并树立了起来。 几个横幅打出,顿时气势便改变了,每个横幅都是中英文对照的口号,最前的那个上面写着“要求权利平等,拒绝种族歧视”,有些则是“一人一票,选举议会”,“宿务自治是华人用鲜血换来的”等等。 在林瑞安插在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始呼喊口号,“各国平等,宿务自治”。 尚未从初次游行激动中清醒的人们一开始都有些发蒙,但更多的年轻人开始呼喊同一口号,于是随后所有人都开始呼喊着“各国平等,宿务自治!” 从一开始的杂乱无章到参差不齐,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一齐发出“平等…自治”。不分男女老少的上千条嗓门,同时以同一节奏喊出“平等”、“自治”,声音在街面上回荡着,震动了整个街区,震动了整个宿务,强大的声浪直冲云霄,喊出了百年来南洋华人心中的愤懑与渴望……………… 刚刚站在二楼办公室窗前的时候,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还有些惊讶和恐惧,这座不大的楼前居然聚集了那么多的华人,从他的角度看去,黑压压的人群铺满了整个街面。 处于人类的本能,对未知事务的恐惧差点占了上风,史密斯甚至有冲动想派人去通知港口军舰的上的水兵上岸驱散人群,但随后他发现华人只是聚集在他的官邸前,没有进一步暴力的举动,于是便放松了下来,欣赏着这宿务难得的一景。 但是随后打出的横幅和一阵高过一阵的口号让史密斯的脸yīn沉了下来,他命令手下关上官邸所有的门,不许一个职员出现在人群面前,“让他们闹吧,几声口号又能算的了什么!难道游行示威打出的文字和口号会比大炮来的更有效?”史密斯心中很是不屑。 见到英国人没有任何的反应,人群呼喊口号的热情开始逐渐消退,整个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或许是老天也感应到华人的呐喊,远处的天空开始聚集起团团黑云,天际间开始响起隆隆的低沉声,天sè很快就暗了下来。 吴辉看着慢慢yīn沉下来的天空,心中不禁大喊,上天,为什么让南洋的华人命运如此的坎坷,为什么辛劳百年的我们收获的仍然是不公….突然吴辉走到人群前面,一步步走上官邸前的石阶。 在步上平台后,吴辉抬起头,看着二楼落地窗后的那个白人总督,大声喊道:“你不是说,复兴基金是发行债券募集而成的么?你不是在寻求证据么?好,我现在就给你证据。” 说完便从口袋中掏出十多张印有德意志银行徽章的债券,右手捏着高高举过头顶,转过身,面对着上千华人,大声说:“这是我们吴家认购的十二张价值一万两千两银子的复兴债券,我现在决定将这一万两千两银子捐给复兴基金,这债券就让它见鬼去吧。” 说完吴辉掏出一盒洋火,微颤着拿出一根火柴,“哧”的一声擦亮。 小小的火焰舔舐着最下面那张印有一千字样的纸张,很快,火苗便跳跃着吞噬了全部债券,十二张债券便在上千人无声的注视中最终划为灰烬。 吴辉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手,接着又掸掉那些附着在衣服上的灰烬,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微笑着冲站在远处的林瑞点了点头,轻轻说道:“复兴基金此刻的净资产便是一万两千两。” 林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口袋中,甚至是鞋底掏出一张或者数张面额不等的债券,有些甚至都显得皱巴巴的,有的人点起了火柴,有些则用起了打火石,一团团微弱的火光在人群中不时地闪现着,无声无息,却又异常默契。 yīn暗的天空下,那些微弱的火焰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所有围观的白人都震惊了,一直跟随着游行队伍的威尔曼喃喃地说道:“中国人开始觉醒了…………………..” 史密斯脸sè铁青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那一张张债券就在他眼前化为了空中四处飞舞的灰烬,原本不纳入资产评估的一笔笔微薄的财富终究汇聚成了大河,冲击着白人的傲慢与偏见。 “快给罗伯特发电报,让他赶紧利用一切手段从那些华人手里收集证据,一比一的赎买或者动用武力都可以,要快………..”史密斯突然感觉到一种不妙的事情将在整个南洋发生,但如果在新加坡那个南洋财富汇集之地拿到足够的筹码,那么局势将继续掌握在自己手中。 …………………………………………………………………………………………… 消息传开,抗议的风cháo也很快发生在了新加坡。就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所有华人都知道消息,于是上万的华人在部分侨领的带领下聚集到了英国海峡殖民地总督府前那宽大草坪上。 或许这里的组织程度没有宿务那么高,但口号却惊人的相似,“反对洋人欺压华人”“还我平等权利”“抗议种族歧视”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若锦带领着一干年轻的侨领站在了最前面,拳头不时地举起,领导着人们高呼着,在火把的映衬下,年轻的面孔满是激愤。 在那座混杂着维多利亚文艺复兴、罗马经典和哥德式特sè的白sè三层建筑的外围,早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荷枪实弹的印度jǐng察和英国士兵,jǐng察总监正满头大汗地不断大声呵斥着,命令手下的军jǐng提高jǐng惕,防止外面的人群有任何异常过激的举动。 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内,在外面传来的巨大的抗议声浪和不断跳跃的火把光亮中,副总督罗伯特正紧张地阅读着史密斯刚刚从宿务发来的电报,数分钟后,看完电报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吩咐秘书把外面的jǐng察总监叫进来。 “你现在出去,把外面领头的那几个华人侨领请进来,我有事同他们商谈。”罗伯特对jǐng察总监说道。 “是的,先生,您的决定实在太正确了。”总监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答道,数小时的直面对上万的抗议人群,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心理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很快,陈若锦等几个年轻的华商便被领入了二楼的会议室,罗伯特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会儿,刚一见到陈若锦,便立即起身开门见山地说道:“陈生,我想你们华人如果有任何的要求,大可直接来与我商谈,如此劳师动众,扰乱治安,公然对抗当局,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现在你们可以正式提出要求了。” 陈若锦自然不会主动说出基金和债券的事情,这次的示威活动只不过是在配合宿务,向英国人施加压力,同时也有凝聚所有华人民族意志的意义,所以本来陈若锦就没打算提出什么条件,也就想着到再过半小时,示威活动就可以结束。 但是此刻,陈若锦突然发现英国人甚至比他还要紧张,还要重视眼前的这次示威,于是便在沉默片刻后,鼓足勇气,却又略带小心地提出道:“我们要求当局答应,不得限制华人从事商业活动范围,不得限制华人居住地点,不得限制华人旅行路线,取消华人商号的额外税赋,让所有华商与马来族商人平等纳税。” 话音刚落,跟在陈若锦身后的其余几个年轻的侨领都听呆了,那些对华人种种限制xìng条款已经存在了数百年之久,他们已经习惯并默认了这些不公,但渴望改变种子仍然存在于每一颗内心深处。 而此时此刻,陈若锦却让这颗种子萌发了,让殖民地副总督罗伯特听到了南洋华人内心的呼喊。 第四十六章 灰烬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此刻罗伯特已是怒气冲冲,眼角的青筋已经爆出,但一想到史密斯的电文,便强行压制着怒火,尽量平缓语气说道:“你提出的条件我们会加以考虑,但作为交换,此刻我要求你们立即解散那些人。” “还有我知道你们都参与了复兴基金的申购,我现在代表大英帝国海峡殖民地总督府正式要求你们交出所拥有的,所有的债券,你们有24小时的时间将那些债券兑换成现金,新加坡的汇丰银行会进行这项业务,否则………..” 陈若锦知道英国人许诺将会考虑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只不过是个幌子,后面的那些话语才是接见他们的真实意图所在,所以陈若锦沉默了,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的侨领也全都明白了,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现场气氛陷入了僵化。 见眼前的这些黄皮肤的中国人居然以沉默来拒绝自己,罗伯特不禁大怒。 他冲上去一把揪住陈若锦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听着,你们这群该死黄皮猪,总督府向你们提出债券赎买计划已是非常克制的举动,如果你们不配合,那么接下来,我将拘捕你们这些侨领,然后jǐng察便会一家一家的搜查,先是你,然后就是你们。” 罗伯特用空着的左手指指陈若锦身后几个年轻华商,“然后便是陈金钟、李清渊、黄金炎……我会拿到足够的债券……….”副总督罗伯特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最后的几句。 或许是罗伯特的威胁起了作用,陈若锦在如此的威压下屈服了,艰难地点点头,说道:“好吧,我马上出去,让大家都散了,再回家取债券去汇丰兑换,其他人由我去说服。” 听到这句话,罗伯特的右手才慢慢放下,帮陈若锦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换上一副笑容,温和地说道:“非常好,新加坡的华人应当成为女王陛下忠实的属民,大英帝国治下遵纪守法的表率,去吧,你还有半天的时间。” 陈若锦转过身,面对着其余几人不解的目光,眨了两下眼睛,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几名青年侨领便立即跟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罗伯特志得意满地对一旁的jǐng察总监说道:“看吧,对付东方人,枪炮的威胁是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 ……………………………………………………………………………………… 陈若锦走出主楼,沿着平台走向右侧的出口,正当那些英国士兵以为他走下台阶的时候,陈若锦却停在了这个平台的边缘,因为这个位置和高度,正好可以环视整个宽阔的草坪。 上万名华人早就在焦急地等待,此时见到陈若锦的身影出现,大家都聚涌上来,最前面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陈生,情况如何?”“陈生,英国佬有没有让步?”“陈生…..”英**jǐng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都紧张的连连后退,有些甚至拉开了枪栓。 就在乱成一团的时候,陈若锦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英国人让我们交出债券,如果不从,就抄家抓人,你们同不同意?” 最前面的几人顿时平静了下来,随后,后面的人也听到了陈若锦的话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英国人的要求,很快聚集了数万人的广场便沉寂下来。 但随后人们便又开始相互议论起来。 “抄家?” “抢咋们手里的债券” “洋人真是心狠手辣,这么缺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广场上又开始出现嗡嗡的声音,突然有人大喊:“不答应,绝不交出债券。” “抗议!去他妈的英国佬”……… 随即便有人附和道:“支持宿务,拒绝交出复兴券。”… 很快,所有人都在高喊,“不交…不交…不交” 陈若锦笑了,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对众人说道:“今天我把债券带来了,一共四万两,今天,我要当着英国人的面,在总督府门口把它销毁,我将放弃对复兴基金的债权。” 刚大声说完,陈若锦便对站在前面的自家伙计示意道,“火把拿来”。 一个年轻人便递过手中正呼呼作响的火把,陈若锦接过来直接将火把扔到了地上,然后便将信封撕开,拿出里面厚厚的一沓债券,微笑着对着围聚过来的人们扬了扬,便扔到了火焰之中。 火苗忽的一声骤然变亮,映亮了陈若锦的脸,一直跟跟随其后的那几个年轻的华商也默默地掏出携带的债券,扔进了小小的火堆中。 火苗更亮了,随后又是几人走上来,将随身所带的债券扔了进去,然后便是更多的人… 一旁的英国人愣愣地看着,一群一群的华人不断向那堆火上扔着纸片,火堆不断变大,火焰也在不断升高、变亮…… 不久之后,一个jǐng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急急忙忙走进了总督府去向那位正在休息的总监汇报。 黄二也奋力挤到最前面,从缝在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券,然后将手里的那面额五两的债券投进了火堆,火光闪动了一下。 扔掉手中债券的黄二对着陈若锦嚷道:“陈生,我们卖力气的就只买了那么多,但确是全部的身家了,今天我也不要了,不能让英国人瞧不起我们。” 陈若锦隔着火光笑着冲黄二点点头。 黄二更激动了,继续道:“还有很多穷苦兄弟身上没带着债券,他们已经回家去拿了,待会儿一定会过来烧了它。” 陈若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微笑着,眼角却是闪动着泪花……….. 人群继续在有秩序的移动着,火焰也在忽高忽低地跳跃着,突然这一切被一阵尖锐的哨音所打破,数十名军jǐng在jǐng察总监的指挥下直直冲了过来,因为距离极近,不过数秒钟后便到了陈若锦身边。 胖乎乎的英人总监从一群jǐng察中走出,来到陈若锦身边,大声道:“我要拘捕你,该死的骗子。” 陈若锦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平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人群sāo动起来,刚刚烧掉债券的黄二还没离开,见到英**jǐng的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随后便看看周围的人群和镇定自若的陈若锦,便又站直了身体。 当英国jǐng察正要带走陈若锦的时候,黄二突然一股热血涌入大脑,他奋力地冲上台阶,挡在了陈若锦的身前,大声说道:“要抓陈生?就先抓我吧,如果烧几张纸也犯法的话,我也烧了,怎么样?” 英人总监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壮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几个jǐng察却围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黄二。 黄二一愣,但随即硬着头皮继续大声道:“不就是仗着手里有枪么?有种就开枪,大不了老子十多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敢开枪的话,过几rì,老子就去宿务投奔林司官,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别怪老子手里枪不客气了!” jǐng察总监厌恶地看了黄二一眼,手一挥,几个军jǐng上前便将黄二摁倒在地,随后便是一个压铐。 见黄二冲了上去,但却被英国人压倒在地,人们却没有退缩,反而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挡在陈若锦身前,几个jǐng察被惊的连连后退。 没人压制的黄二也被人扶了起来,他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定了定神,发觉双手已经被牢牢地拷在背后,无法动弹,而嘴里也泛着一丝咸腥的味道,于是黄二便顺口“啐”的一声,一口带血的吐沫就喷到了jǐng察总监那肥胖的脸上,带着血沫的液体顺着脸部皮肤流下,沾到到了修剪的极工整的胡子上,显得极为恶心。 英人总监愤怒了,掏出腰间的手枪,直直地对着黄二,骂道:“粗鲁,下贱的黄皮猪,我要毙了你。” 陈若锦却推开前面的人,一把将黄二拉到自己身后,对jǐng察总监说道:“别开枪,赶紧把我带走,否则会发生更大的冲突。” 总监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骂骂咧咧地收起手枪,一边掏出手帕抹着脸,一边指挥着jǐng察上前拘捕陈若锦。 陈若锦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扭过头来对一直跟随自己的年轻侨领说道:“通知我妹妹,让她赶紧去找左领事,另外,赶紧让大伙儿散了,告诉那天参加茶会的所有人,销毁手里的债券,英国人要动手了…”话还未说完,便被几个jǐng察带入了总督府的大门。 ……………………………………………………………………………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总督府前面平台上的一堆灰烬还在,夜风开始吹拂着地面,灰烬打着卷儿在地面上不断盘旋,逐渐消散在夜sè中。 这一晚,新加坡全城戒严,所有的英国士兵和殖民地jǐng察全部出动,若干个搜查队一共搜查了一百多华商的住宅,共带走七十二人,其中陈金钟、陈明岩、李清渊、黄金炎、陈恭锡赫然在列,但搜到的债券却只有十多张,甚至其中大半还是用从废纸堆中的碎片拼接而成,面值不过一万多两白银。 今晚几乎所有的华人都将那些面额不等的债券变成了碎末或者灰烬,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似乎那只是一张薄薄的、毫无价值的纸片。 有女人在煤油灯下低低的唠叨了几声,便立即被正点燃手中债券的男人训斥道:“女人家知道什么,没了钱可以再去挣,没了盼头就要继续做洋人的奴隶,儿子还有将来的孙子也都得做牛做马,懂了么?” 这个夜晚是注定不平静的,不单单是在新加坡,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槟城、瑞天咸港,甚至不在英国人管辖下西贡、巴达维亚…都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事后没有人统计过有多少人销毁了手中的债券,价值几何,但几十年后德意志银行公开的第一期复兴债券发行底单却有着详尽的数额,一共为一百三十八万两千五百二十一两。 第四十七章 图穷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因为左秉隆是中国领事,不能参与华人的抗议活动,所以便命那些华人雇员分头出去打探消息,他就一直就待在领馆内等待。 当听说英国副总督与陈若锦等人会面时候,左秉隆便开始有些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在英国当局的压力下,这些华商会做出怎样的让步。 当华商们开始率先销毁债券以表达对英国的愤怒时,左秉隆便有些动容了,在南洋待了十年的他真的没想到,一朝南洋华侨竟有如此不屈的风骨。 当手下雇员急急回来回报说,英**jǐng可能会开枪,恶xìng事件即将发生时候,左秉隆便坐不住了,他急忙穿戴好衣服,便出门而去。 刚刚行至街口,便看见人群已然纷纷向回走,各自散开返回家中,左秉隆急忙拉住一个华人问清状况。原来带领华人们抗议示威的陈若锦已经主动申请入狱,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左秉隆便带着两个助手,逆着人流,步行前往总督府,想找英国官员商量,保释陈若锦。 但等他到达总督府那宽广的草坪时,发现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此刻上万华人刚刚离开草坪已经完全不见了平rì的整洁,到处是杂乱的脚印和杂物,脚边散落着一些纸屑,上面的花纹有些熟悉。 左秉隆弯下腰,仔细辨认着。 “是复兴债券!”一个华人雇员抢先说道,“应该是没来得及挤到前面的人撕掉的,看,到处都是。” 借着远处的灯光,左秉隆仔细向附近草地上看去,果然到处都散落着印有复兴债券特有花纹的纸屑。 左秉隆还没来的发出感慨,整齐的口令声和脚步声已经从总督府侧方传来,一队队军jǐng已经开始集结,左秉隆愈加感觉到事态发展不妙,便加快脚步向总督府走去。 就在他刚刚走到总督府前,撩开前襟,准备拾级而上的时候,便被两个jǐng察拦住了去路,“左领事,请你留步。”一名英籍jǐng官伸手挡住了去路,右手的jǐng棍轻轻捅了捅自己的帽子说道。 自然,这名jǐng察对常来总督府的左秉隆是极为熟识的,每次碰面都少不了寒暄几句。 “我想见副总督罗伯特先生。”左秉隆望着眼前熟识的英籍jǐng官说道。 “不行,现在不行,领事先生,副总督阁下已经下达了搜查令,今晚全城宵禁,现在谁都不能进总督府,您还是赶紧回去,明天再来吧。”英籍jǐng官拒绝道,但随后又小声说道,“如果您是为陈先生被捕的事情而来,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虽然被囚禁,但身体状况良好。” 左秉隆知道今晚之事已经不可挽回,便带着两个助手泱泱而返。 就在刚刚进入领馆大门时候,便听到一声极为清脆悦耳的女声“左大人,请留步。” 左秉隆回头一看,一名面容清秀身材修长的少女正呼唤着自己,左秉隆认识,她正是刚刚入狱的陈若锦的妹妹陈曦。 “我没办法见到英国官员,所以今天是没法保释你哥哥了。” 两人刚刚在领馆客厅坐下,左秉隆便无奈地说道。 “今天哥哥出门时同我说过,如果抗议失败,又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希望我们不要屈服,以给宿务的聂大人和林司官最大的支持。”陈曦淡淡地说道。 左秉隆猛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居然处惊不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便问道:“陈生还说过什么?” “他同几个朋友商量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他便嘱咐我,如果他被抓进去,那么便让我来找您,让您私下联系陈金钟等几位社团领袖,看看有没有其它方法可以给英国人施加一些压力。”陈曦说道。 “这个么…,我马上派人去请那几位过来,否则再迟一些,英国人就会宣布宵禁了。” 左秉隆说道。就在他准备写好便笺准备让助手送去陈金钟等人时候,外面又传来消息,军jǐng对华商住宅的搜查已经开始,jǐng察已经封锁了每个街口,禁止行人上街。 “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陈小姐,今晚只能委屈你暂时在客房休息一晚了。”左秉隆放下手中的信封,一脸无奈说道。 “谢谢您,全凭左大人安排。” 陈曦起身微微鞠躬道,说完便随着领馆的女佣出了客厅。 左秉隆看着女孩秀美的背影,暗暗赞叹道,陈家兄妹果然非凡。 十年的南洋领事生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左秉隆是第一次遇见,所以根本就无心回屋就寝,只好去了书房,点上灯,想找本书看看,定定神,可是这颗心越是想安静下来,但就越是静不下来,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深夜时分,又有消息传来,七十二个华商被拘捕,几乎将那天参加茶会的华商一网打尽。 这下左秉隆就更茫然了,天亮后想找人商量都没了对象。 …………………………………………………………………………. 于此同时,在英国海峡殖民地总督府的辅楼内,一场交锋正在进行。 已是年过花甲的陈金钟挺直腰背,正坐在审讯室内一张靠背椅上,对面则是两名英籍jǐng官。 “说吧,你家里的复兴债券藏在哪里?”一名jǐng官问道。 “抱歉,我是新加坡法院的陪审员,太平局绅,市zhèng fǔ委员,暹罗驻海峡殖民地钦差大臣兼总领事,英国皇室亚洲学会海峡分会会员,你们,问错人了。”陈金钟淡淡地说道,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问话。 “陈先生,我们只是想知道复兴债券的事情,如果您说明情况,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jǐng官继续说道。 “不,我想如果你们想购买债券的话,那么你们便弄错了,我并不发售复兴债券。”陈金钟仍然不以为意。因为他心里明白,以他在新加坡的地位,没有人敢对他动一根汗毛,之所以刚才提及自己的众多头衔便是再提醒对方注意。 “不,不,不,我是说你购买的那些债券,德意志银行发行的,宿务的林瑞作为持有人的那个复兴债券。”英籍jǐng官显然有些急了。 “我只是听说过,但没有购买过,不过,我倒是想问问,购买复兴债券违法了?”陈金钟反问道。 “目前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林瑞发行债券,募集巨额资金,是意在威胁各国尤其是大英帝国在南洋的利益,这会引起社会的动荡。” jǐng官解释道。 “怀疑?证据呢?此外,我听说陈若锦已经被你们囚禁了,他可是最新一届市立法会议员,没有确凿证据,按照大英帝国的法律,你们是不能逮捕他的,同样,在你们结束问询后,我可以zì yóu离开。” 陈金钟开始反击。 就在两名英籍jǐng官无言以对的时候,审讯室外一直在偷偷观察动静的副总督罗伯特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踢开了房门,冲到陈金钟面前,双臂撑在审讯桌上,目光直视说道:“听着,陈若锦是因为涉嫌在总督府门口纵火,以及意图煽动暴乱,而被逮捕。现在我只是想拿到你们手中的债券,复兴债券!” “不,你搞错了,在你证明复兴债券违法之前,请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请不要忘了,我的那些头衔是怎么来的。”陈金钟也站了起来,尽管身高远不及罗伯特,但依然毫不示弱地瞪着对方的眼睛。 陈金钟一字一顿道:“我是新加坡十多万华人的社团领袖,是暹罗与马来亚霹雳帮在新加坡的话事人,我控制着新加坡所有食品的贩卖,现在,我要求离开,如果你拒绝,明天的新加坡将成为一座死城。” 审讯室顿时陷入了死寂当中,只能隐约听见彼此呼吸和自己心跳。 罗伯特屈服了,此前,主持搜查工作的jǐng察总监已经汇报说,只在各家华商住宅内搜出极少的债券,对眼前的这个人,他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羁押下去,正如陈金钟所说,后果非常严重。于是垂下头,无力的挥了挥手。 两名jǐng官立即打开门,做出了请的姿势,陈金钟拿起放在桌边的拐杖,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在出门的瞬间,说了一句:“今晚,你得放了所有的人,包括陈若锦。” “陈若锦我是不会放的。”罗伯特恼怒地叫喊道。 ……………………………………………………………………… 尽管新加坡的华人们经历了一场充满恐慌的夜晚,但黎明的天空仍然照常映亮了这座美丽的港口城市,一切正常运行。 夜晚被带走的那些华商们都被放出了总督府,但他们没有回家,而是聚集在中国驻新加坡领事馆内,因为陈若锦依然在囚禁之中。 “从今天开始,全体华人开始休息,商铺一律封上门板,所有华人不得上工,还有暹罗与马来亚人,我会告诉他们怎么做的。罢工!罢市!”陈金钟手中的拐棍用力地敲了敲地板。 随后扭头对旁边的陈曦说道:“丫头,他们不放你哥,我们就跟他们耗,大不了我们歇业一年,我最烦的就是制定规则的人不按规则出牌。” 所有人都肃然无语,陈曦起身,袅袅地给众人鞠了一躬,说道:“我会打开商号的粮仓,让伙计给缺粮的家庭送去米面,我不会让自己人挨饿。” “那是自然,我也这么做。” 李清渊赞同道,随后便是黄金炎、陈恭锡、陈明岩… 第四十八章 匕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罗伯特这个蠢货,今年他应该回伦敦过圣诞节了。”史密斯爵士怒骂道,对千里以外的那个搭档是毫无办法。 清国特使在新加坡、槟城等地发行债券,罗伯特居然不当回事,现在让他去搜集证据,拿到足够的筹码,却又搞砸了。史密斯决定在解决宿务事件之后,应该给首相去一封电报,让那个蠢货拍档早点滚回国。 就在史密斯略微调整好心情,想着如何对付林瑞的时候,中午时分又一封电报送来了,还是来自新加坡。 “除西方各国人士外,华人、暹罗人、马来亚人均已罢工罢市,全城瘫痪。”寥寥数语,顿时让史密斯的心情降到了冰点。 ……………………………………………………………………………………… “就是说,目前从法理上讲,那个林瑞已经成为那笔巨额财富的拥有者了?”史密斯仍然不死心地向赫尔曼·伯恩问道。 “是的,您的部下并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现在德国人也是守口如瓶,半点风声也不透露出来。”伯恩答道。 “德国人?他们是想看我们的笑话,想看到大英帝国在宿务事情上栽一个大跟头。”史密斯不禁有些愤愤起来。 “好了,总督先生,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政治的问题不便涉及。还有五天时间,如果新加坡方面没有拿到足够的证据,我将向各国代表提交一份初步的资产评估报告,告辞。”赫尔曼·伯恩非常有礼貌地向史密斯起身致意,然后便离开了。 瑞士的rì耳曼人,我差点忘记了。史密斯有些羞恼地看着伯恩的背影。 新加坡的华人已经开始了罢工抗议,数天内消息一定会传回国内,那么首相和议会的态度会是如何,史密斯可是不得不考虑,还有可以预料的是国内的舆论必然会对新加坡的局势作出尖锐的批评。 新加坡——大英帝国在远东最璀璨的明珠,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的重要枢纽,在英国稳定统治半个多世纪后,竟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罢工,全场瘫痪。这绝对会让国内的那些在野的批评家们找到了绝好的机会,甚至会影响到下一次的英国议会选举。 尽管罗伯特那个蠢货将为此负上主要责任,但史密斯自己也会受到波及,起码名誉上会受到损害,这才是史密斯最担心的。 放了那个陈若锦,问题就可以解决么?史密斯思考着。不,放人就意味着大英帝国的退让,会让大英帝国在殖民地的脸面一扫而光,但如果不放,事情则会变得愈来愈糟。 在伯恩来之前,史密斯又接到了电报,所有海峡殖民地的大中城市都开始了罢工,甚至数千里以外的香港也有罢工的迹象。 那么只有让那个蠢货赶紧把陈若锦放出来!史密斯斟酌道。但如何挽回脸面,如何解决宿务事件? 史密斯长吁了一口气,走向阳台。看到远处天空中的飞翔的海鸥,史密斯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的目光随着那些鸟儿不断地移动着,一只海鸥突然俯冲直下,似乎已经瞄准了某只鱼儿,史密斯视线也随之下降,突然他发现自己此前的想法很是迂腐,因为此刻,他的视线已经被灰sè的军舰身影所遮蔽。 公理只在大炮的shè程之内,史密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既然英国远东舰队拥有两艘满载排水量在万吨以上的海军上将级战列舰,每艘拥有的6门6英寸副炮便可以威慑东亚,更不用提那威力巨大的4门12英寸口径主炮,而整个舰队的主力舰艇总吨位超过十万吨,在这片大洋上足以藐视其它所有对手,那么自己还担心什么?宿务问题将不再是问题,至于新加坡………………………………………… 新加坡的华商扔掉了债券,导致华社领袖被捕,而华人们则开始了罢工抗议。这一消息很快通过德国人、美国人的管路传到了宿务。南洋华人爆发出的团结一致、共抗外辱的jīng神让林瑞为之一振。 林瑞将英国人即将复兴债券下手的消息传递到南洋各地的初衷,是想让各地华人有个准备,不能被英国人拿到更多的筹码。 但南洋华人竟然决然而然地直接将手中的大量债券焚毁,是林瑞没想到的。那可是百万两白银,足可以造五艘广甲舰,可以在江浙买下数万亩的上等田地的巨额财富,现在居然从法律上来说,完全归自己所有。 如果是在后世,上天掉下这么一大笔财富,林瑞定然欣喜异常,甚至曾经幻想过一旦自己发了财,一定要买别墅、豪车,再搂上三五美女,夜夜笙歌,甚至还想过投资移民,离开那个步履沉重的国家,投奔zì yóu富庶的西方世界。 其实,后世的**丝小白领哪个不希望自己能中个五百万的大奖,甚而至于有人风雨无阻,每期必买,什么倍投、什么胆拖,不一而足。 但此刻林瑞的心却是沉甸甸的,看着眼前的债券凭证,看着上面的N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金额,林瑞觉得南洋华人捐献的不仅仅是金钱,而是信任,更多则是对自己的期望。 经新加坡、槟城一行,林瑞深知南洋华人生活之贫苦,除了那极少数富裕的商人外,其余大部分人则是居住后世所谓的棚户区。 那些人每天早出晚归,每rì赚的银钱仅仅是够生活而已,而这上百万的财富里,林瑞不知到其中有多少是贫苦的同胞们的辛苦积蓄,甚至家底。而自己能担当得起这份厚重的信任么? 就在林瑞发怔的时候,白斯文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让林瑞吓了一跳。 “斯文,自从你伤好之后,怎么变得越来越诡异?走路都跟猫似的。”林瑞笑骂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变了,可能脑袋里的伤没好吧。”白斯文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疤。 “别咒自己,”林瑞说道,“你来有什么事情么?” “林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冒名顶替,去给英国人干活的那个兄弟,胡仲涵?”白斯文见周围就他们两个,称呼也变得亲密起来。 “记得,怎么?有消息?”林瑞猛然一惊,反问道。 “他化名胡安,在英国人那里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这两天刚刚听到一些信息,但有些不完整。”白斯文挠了挠有些发痒的伤疤。 “说来听听,哪怕只只言片语也好,总能猜出一些什么。”林瑞说道。 “据说,昨天晚上,英国总督那里来了不少军官,海军军官,”白斯文一脸郑重地说道,“是从港口外的英**舰上下来的。” “唔……….,然后呢?”林瑞若有所思追问。 “他们在总督的办公室内待了很久,中间胡安借上茶、添水进去两次,但都没待多久就被赶了出来,中间只听到那些英国佬反复提到坐标…登陆这几个词。”白斯文答道。 “英国人准备撕破脸了,大概就快动手了。”林瑞肯定地说道。 “不会吧,各国之间都有协议,而且港口外又不只是英国的兵舰,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还有载着钦差大人的广甲号也在,英国人会不顾脸面,如此下作?”白斯文有些疑惑。 “脸面?英国人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既然他们拿不到我的把柄,那么就只能承认我完全拥有那些资产,那么按照目前的状况,我们拿下宿务的控制权已是有了十分的把握。”林瑞解释道。 “但是英国人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控制宿务?不,他们不会,他们一直瞧不起我们这些黄皮肤的中国人,怎么会就此认输?” “所以,既然文的不行,就会来武的,就像咸丰年间,中英开战一样,他们生意做不过我们,就想着用鸦片来赚钱回本,林则徐林大人销毁鸦片,他们就急眼了,接着便带着军舰、大炮找上门了。” 白斯文又问:“今时不同往rì,现在各国协议已经达成,英国人撕毁协议,就不怕其它国家的兵舰?” “英国是现在唯一的超级大国,世界jǐng察,它的远东舰队实力已经超过目前东亚所有其它国家的总和,所以一旦英国动手,不会有一个国家敢真正介入。” 林瑞随即又反问道,“你觉得朝廷会为了宿务和英国人开战么?” 白斯文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我们也准备同它翻脸。”林瑞沉声道。 白斯文平静地点点头:“一切听林哥你的。” “这几rì,你多派些兄弟上街,如果见到有洋人拿着纸笔在街巷内写写画画的,就想个法子搅乱他们,”林瑞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别动粗,只是干扰,就是让他们做不成事情。 在没有侦查卫星和飞机情况下,间接轰炸,没有坐标怎么行?林瑞腹诽道。 …………………………………………………………………………… “世叔,您还是搬回广甲号上住吧。”聂缉椝的书房内,林瑞正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你不给理由,我就是不搬,船上我住不惯。”聂缉椝摇摇头,继续在看书。 “那,小侄就斗胆说了。”林瑞咬咬牙,说道,“英国人要派兵上岸了,可能会用大炮轰击这里。”林瑞的手指点了点桌面。 “不可能!”聂缉椝猛然跳了起来,“协议墨迹未干,规矩又是他们自己定的,哪里会有这么无耻!?” “他们的军官和兵舰已经开始准备了,”林瑞无奈地说道,“英国人是不会认输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洋人何时讲过公义,又何时要过脸面?” “那就把消息透露给美国人和德国人,让他们出面干涉一下,我亲自跑一趟。”聂缉椝说道。 林瑞摆摆手,说道:“这事就不用您cāo心了,我会找个时间和他们说的,不过如果我们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别人是指望不上的。” “却是如此,”聂缉椝颓然道,“当年长毛作乱,占了江宁之后,英国、法国等就接触过洪杨等人,只不过没有谈拢,现在回看,当时如果长毛做出一些让步,又或者实力更强上一些,那些洋人当年就不一定站在朝廷这边,如今坐在紫禁城的或许就是.......” “所以您还是上船吧。”林瑞继续劝说。 “不,我是朝廷的南洋钦差,既然接了这个差事,就不能临危脱逃,我与此地父老共存亡,况且,”聂缉椝看着林瑞说道,“世侄,你无官职在身,又与此地百姓毫无瓜葛,为什么不走?更何况,你们舅甥已经搭上了一条xìng命................. 室内,一时无语。 …………………………………………………………………………………….. 新加坡,总督府,罗伯特·范斯塔特爵士看着眼前的电文有些烦躁,那是总督史密斯从宿务发来的,电报里只有一个意思,赶紧放了陈若锦,而且要好好安抚华人,不能再出现罢工等类似事件。 第四十九章 暗流汹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好了,陈先生,你可以走了!”一名jǐng官打开囚室的门,说道。 陈若锦转过头,避开着外面shè进来的光亮,慢慢地站起身,对门口明亮的光线明显有些不适应,毕竟关在这黑暗密封的房间内已经差不多三天了。 他抬起手挡住了眼睛,依然镇定地问道:“现在?” “是的,现在!”jǐng官客气地回答。 “为什么?”陈若锦继续问道。 jǐng官有些微微不耐烦了,便说道:“上司有令,你可以出狱了,就这么简单。” “不,我被抓进来的罪名是煽动市民闹事,以及纵火。那么指控取消了?”眼睛已经适应了光亮,于是陈若锦放下挡在面前手,露出了略显消瘦的脸庞,但眼神明亮。 “不清楚。”jǐng官答道。 “我需要一份释放文件,证明我的清白,此外,如果指控取消,那么新加坡jǐng察总署应该对我做出赔偿,否则我将向法院提起诉讼。”陈若锦步步紧逼。 “对不起,您要求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职责。我会去请示总监。”这名jǐng官似乎知道了面前的华人并不是那么好惹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好吧,我继续待在这里,等我需要的东西。”陈若锦又重新坐了下去,语气极为平静。 ………………………………………………………………………………………… “给他,什么都给他!不就是一份文件么。”罗伯特嚷道。 “那赔偿呢?”jǐng察总监继续请示道。 “什么?还要我们进行赔偿?”罗伯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的,他要求我们给予赔偿,因为无辜关押。”总监解释说。 “好吧,给,他要多少?先从我这个月的薪水里扣,只要让他现在就离开。”罗伯特有些不耐烦了。 自华人、马来人罢工之后,整个城市就像是陷入了冻结。 码头上的货物堆积如山,但不见往rì那些苦力;街道上也都是大门紧闭,只偶尔有几个行人经过,往rì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部消失了。最让那些白人受不了是,家里的佣人不见了,那么做饭、煮咖啡,洗衣,打扫卫生,等等工作全都没人干了,本来优越休闲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就连罗伯特自己身上的衬衫都已是穿了三天,那浓重的汗臭味直入鼻孔,已经让副总督自己都开始无法忍受。 最关键的是食物,是的,新加坡的白人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了。以前可以去面包店买面包,商店不开门,可以自己烤。 但是现在,所有的大米、面粉都停止销售了,这让平时处尊养优的白人们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更为可恶的是,那些黄种人每天可以免费领到定额的大米或者面粉,甚至还有专人上门派送。那些派送食物的华人非常尽责,绝不触碰任何钱物,即使是白人拿出银币甚至金币,都换不来一品脱的粮食。 高傲尊贵的白人在新加坡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离了,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及这座城市已经离不开那些华人、马来人。 让罗伯特如此快速地做出决定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总督史密斯爵士再次发来电报,措辞非常严厉,命令罗伯特立即释放陈若锦,安抚华人。 “哥,你终于出来了。”陈曦高兴地扑了上去,眼睛里噙着泪花。 陈若锦轻轻揽着妹妹,连声说道:“没事,没事了。” 左秉隆带着陈金钟、陈明岩等华社领袖一起迎了上来,围着陈若锦,不断地祝贺着重获zì yóu。 周围有人开始放起了鞭炮,在震耳yù聋的声响中,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英国佬认输啦!!” 罗伯特站在二楼的平台上,看着下面草坪上这热闹的一幕,看到在爆竹的硝烟中庆祝的华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中国人只会用火药制作爆竹,然后来庆祝胜利,而我们却是用火药去获得胜利。 ~~~~~~~~~~~~~~~~~~~~~~~~~ 凌晨的微光中,林瑞孤身一人来到码头,看着远处海面上停泊的十多艘各**舰。 其中最让林瑞注意的便是,昨天刚刚到达的英国皇家海军“科林伍德”号战列舰。 看着这艘英国最新式的战列舰,和两座分别安装在船头和船尾的双联装12英寸的重炮。林瑞不禁暗暗发誓,自己终将有一天也拥有如此强大的舰队,横行于东亚。 灯塔的底层,有几个身影在忙碌着。 林瑞走了过去,看着黄强剪下燃烧标定三分钟的导火索,随后把导火索和雷管、炸药连接在一起,用牛皮纸把炸药尽量裹紧,再用小麻绳像打背包似的把炸药包扎紧,最后仔细地埋在楼梯下的yīn暗角落里。 等黄强做完手中的活,林瑞拍了拍工兵队长的肩膀,说道:“黄强,这几天要辛苦你们了。” “谈不上辛苦,就是这活要做的细心点,按照德国人的说法就是严谨。”黄强笑笑说道。 “嗯…,先从码头开始,灯塔是第一个,其次是货场区,然后沿着麦哲伦大道一直到彼得堡………,所有的街口和主要建筑都埋上炸药。特别是码头附件的建筑,全都放上炸药。” 林瑞恶狠狠地说道,“英国人敢来横的,我就先炸了整个宿务,同归于尽。” “林哥,您放心,每个点都会有两名兄弟守着,只要命令一下,导火索一拉,就等着看好戏吧。”黄强说道。 “做好准备,我想先让英国人看看炸药的威力。”林瑞眯着眼睛瞧着窗外的大海说道,“选择一个合适的目标先。” 林瑞却坐在客厅沙发上,脸上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的变化,斯宾塞・霍利斯住所的一楼已经变为美国驻宿务副领事馆的临时办公场所,墙上的那些版画已经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世界地图和东南亚的地图。 “林,英国人已经放了那位新加坡的侨领,事实上也默认了你对复兴基金的所有权,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样危险的举动?”威尔曼在知道林瑞的计划后激动地问道。 “这是防御,防御你懂么?就像是上次防备西班牙人的登陆一样,我要防英国人一手。”林瑞对威尔曼的质问毫不在意。 “你们疯了么?你这是想把整个宿务变成废墟。”威尔曼激动地说道。 “是的,如果谁敢从我们手里抢走它,那么在我们主动放弃之前,我会让这座城市在轰隆一声中消失。”林瑞依然镇定地说道。 “这对谁都没好处!”威尔曼有些恼火。 “宿务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并不想这么做,但是英国人就快动手了,难道你们一点都不知道?不想做点什么?”林瑞反问。 “这…,我得请示詹姆斯・邓特先生,他才有决策权,”威尔曼回答道,“但是,我想美国海军是不会和英国舰队发生任何正面的冲突。” “德国人也不会。”威尔曼补充道,“英国并不是老弱的西班牙。” “所以现在华人主动站在了最前面,你们只需尽力斡旋。”林瑞说道。 威尔曼起身,松了松衬衣上的领结,然后走到桌边,给林瑞重新倒了一杯咖啡,然后端着杯子,回到沙发,又重新坐下。问道:“你有什么好的提议?” “明天下午,我准备了一次工程的开工典礼,邀请宿务的各国官员参加,到时候会有一些惊喜出现,或许可以改变英国人想法,当然调解的工作应该交给你们。”林瑞答道。 “可以,我们会尽全力,如果有一线希望的话。但,究竟是什么工程?非要在这个节点开工?”威尔曼疑惑了。 “明天就可以知道了,亲爱的朋友。”林瑞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情,请转达给邓特先生,如果华人能够控制宿务,对于我国的特使而言,意义非凡,自然对他的那个团体而言,更是极大的荣耀。而聂大人背后的力量控制了中国的东南沿海,对各国平等一致的政策也恰恰是聂大人所赞成的,所以,你们懂的。”林瑞微笑着,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饵,“我们的合作不仅在宿务,也不仅仅回是未来的吕宋,而是整个南中国。” 清晨,英国“科林伍德”号战列舰上,执勤的水兵们正好奇地看着那些头顶白sè军帽的士兵们扛着.303口径李-梅特福弹匣式步枪在甲板上排着队。 所有军舰上所有的救生艇已经放入海中,那些穿着特有的蓝sè制服的舰队分遣队士兵们正不停地在绳网上爬上爬下,为即将到来行动做着热身,军舰旁的小艇上,军官们正一边不断呵斥,一边观察着是否有倒霉鬼掉落水中。 “什么时候行动?”一名蓝sè制服的军官问道。 “应该是明天一早,这样你们有整个白天可以利用。”英国远东舰队副司令官斐里曼特少将回答道,“为保证主炮和副炮能够随时支援分遣队,你只能带领两百人登陆。” 出现在宿务外海的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是属于海上值勤部队,他们一直在皇家海军所有驱逐舰及其以上级别的舰只上服役,通常他们负责cāo纵一座主炮炮塔和一部分副炮,所以实际上这部分人完全就是舰船上的水兵,可以随时随地投入登陆作战。 “我们只能抽调这么多,目前停泊在这里舰艇上的所有人员不过九百二十二人,为了防备其它国家的军舰,只能给你这么多人。”斐里曼特补充道。 “只要舰队给予必要的炮火支援,两百人足够了,对面不过是民兵。”陆战队军官回答。 “也许不会流血,我们今天中午将向麦坦克岛上那座最近的山丘进行炮击,为明天的行动做好准备,也让各国海军和岸上华人看看12英寸大炮的威力。”斐里曼特说道。 “这也是史密斯爵士的意思,更何况今天下午,地中海舰队的本鲍号也将抵达宿务,我们的实力会得到进一步的增强。”斐里曼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第五十章 威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清晨,史密斯爵士收到了一封请柬,邀请其中午参加华人的一个建筑开工仪式。 看来,放了新加坡的那个华人侨领是对的,史密斯心想,这些中国人果然以为他们即将赢得了宿务。 中午十二时!这么巧?这样也好,我正想看看,那些黄种人见到巨炮鸣响时的表情,让这帮还处于半开化的中国人看看12英寸炮弹的威力。或许他们会屈服的。 预计在下午,装备有16.25英寸主炮“本鲍”号战列舰也将到达,拥有两艘万吨级战列舰的英国海军便可以完全控制住宿务的外海,届时将没有一个国家敢阻挠英国海军的行动。 这是大英帝国的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够和敢于挑战它的尊严。史密斯心中不免有些心cháo澎湃起来。 …………………………………………………………………………….. “拆掉那个西班牙人的城堡?”聂缉椝与吴益亭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拆掉那个破城堡?”吴益亭不禁有些意见。 宿务的华人又开始了新一轮撤退,林瑞已经让工兵在各处埋下德国人提供的烈xìng炸药,一旦同英国人撕破脸,宿务就完了,所有的华人将疏散到岛上的各个种植园去。就像西班牙人来的时候一样。 可是无论是林瑞还是吴益亭,心里都明白,大概这次离开宿务,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世界的霸主英国可不是老弱的西班牙,一旦英国人下定决心,没有任何国家敢横加阻拦。 “我会直接炸掉它,让英国人看看,我们玉石俱焚的勇气”。林瑞毫不犹豫地说道。 “希望英国人会让步。”吴益亭感叹道。 “如果局势崩坏,你们先躲去山里,到时再找机会悄悄与我汇合,广甲号可以等在港口,我们一起回国。”聂缉椝说道。 吴益亭面露苦涩,答道:“多谢聂大人厚爱,若是基业尽毁,族人流离失所,我还有何脸面回到家乡” “..…唉………”吴益亭长叹一声。 林瑞却微笑着说:“世叔,我可是要留在宿务的,这里森林茂密,山峦起伏,打游击是最好的了,我不会让英国人那么容易占领宿务,也不会让他们重建宿务。” “我会让大英帝国在宿务栽个大跟头。”林瑞斩钉截铁道。 聂缉椝见两人都不愿意听从自己安排,只得出言安慰道:“或许事情会有转机,吉人自有天相。” 想到中午那个名为奠基、实为威胁的仪式,林瑞便拱手告辞,“世叔,吴叔,我还有事情需要安排,请二位准时到市中心广场。” “那是一定的,到时候,我也想看看英国人的脸sè。”聂缉椝笑着拈着胡须说道,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 临近正午,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朵白云正好遮住了太阳,让烈rì下的广场yīn凉了不少。 因为此前的置于广场正中示众的尸体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骷髅骨架在半空中飘荡,所以前几rì林瑞便令张振勋等人把马比尼的尸骨取下,当着众人面,用大锤砸个粉碎,再抛入大海,寓意“挫骨扬灰”。 林瑞的这个决定自然又引起了白人们的一阵sāo动,林瑞的“野蛮的东方人”的称呼已是不禁而走。 “野蛮”,这个称呼传到林瑞耳中的时候,林瑞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将自己的仇敌暴尸,在挫骨扬灰哪里算的上是野蛮,你们白人贩卖非洲黑人的时候,那些自诩为清教徒的人在美洲大陆虐杀印第安人的时候,英法联军攻入běi jīng,在圆明园内掠夺烧杀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们“野蛮”?林瑞不禁愤然。 枪炮永远大过公理,老子总有一天会让你们这群白人知道,原来拥有巨舰大炮的中国人也是“文明”的。 “好了,先生们,这便是我们的工地。”林瑞面对着数十名各国代表,指了指已经部分坍塌的彼得堡说道。 “你们是要重建?”史密斯爵士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我们会拆了它,在此基础上建一座中国式的建筑,它将是未来宿务的市议会和市政厅。”林瑞微笑着。 中国人看来是胸有成竹了,法国代表心里暗暗想着,整个席位分配结果还没出来,他们就提前开始准备了,难道英国人会同意? 果然,史密斯爵士说道:“林先生,您是不是高兴的早点了点?” 未等林瑞回答,又转向冲着正站在一边的聂缉椝说道:“特使先生,在宿务地位未决的情况下,这个城堡依然是属于西班牙人财产,未经英国同意,没有人能够擅自将它拆除,不信的话,你们跟我先去码头观赏一下大英帝国12英寸大炮的威力。” 说完,史密斯便招呼着各国代表前往码头。 几乎所有的白人都随着史密斯沿着麦哲伦大道向着码头的方向前行,聂缉椝斜着身体看了看林瑞。 林瑞明白,这是聂缉椝在征求他的意见,于是林瑞便学着白人的的惯常动作,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先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根据内部消息,英国人明天才会动手,现在大概只是要向我们示威。” 于是林瑞及聂缉椝一行也跟着那些白人,一起向码头走去,而看热闹的华人和土著们也纷纷尾随而来。 “科林伍德”号战列舰此刻已经调整好了位置,巨大的钢铁身躯横在海中,首尾两座双联装12英寸大炮正瞄准着麦坦克岛上的一个土丘。林瑞站在码头上,望远镜内可以清晰地见到露天炮台上忙碌的英国水兵。 “三点钟方向,A炮塔一发试shè。”枪炮官命令道。 声音顺着黄铜的通话管道传到了舰艏的炮塔内,炮栓早已打开,装填手们在卷扬机等辅助设备的帮助下迅速将弹头推入,然后再将预备好的数个发shè药包填入,迅速关上炮栓,击发。 “轰”的一声,巨大的炮口瞬间绽放出一朵橘红sè的火焰,强大的后坐力让近万吨的战舰猛的一抖,在海面上形成一道半圆形的激波,很是壮观。 码头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千米以外巨炮击发的威力,气浪甚至让人们的脸上都为之一颤,不少人都惊呼起来,如此近距离的感受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惊呼只持续了数秒,随即便被麦坦克岛上的一声巨大爆炸声所掩盖。 林瑞迅速举起望远镜,只见岛上的某个山丘被一团黑烟所笼罩,待黑烟渐渐散去,这才发现山丘上原本繁茂的树木大都已经消失不见,一个巨大的弹坑四周散乱着残枝断木,在红sè裸露的土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未等人们做出更大的反应,“科林伍德”号上的枪炮官再次下达命令:“A、B炮塔,目标不变,四发,zì yóushè击。” “科林伍德”号的四门12英寸主炮轮流shè击,爆发出更大的声响,隆隆的炮声让所有人都感到异常震撼。而更令人震撼的是,那座被选定为目标的山丘在数轮炮击后已经是伤痕累累,所有高大的植被都已经消失,山头已经被削平一块,地貌都发生了明显改变。 炮击结束以后,史密斯得意洋洋地转过头看着人们的反应。 这里的人们大概都是第一次见到12英寸大炮的轰鸣,所以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美国人和德国人则更是混杂着无奈和失落。所有人都明白,英国人将撕毁协议,强行占领宿务。但此刻,没有一个国家代表敢于提出异议。 威尔曼不断打量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则拿奥林匹亚号上6英寸的主炮在做着对比,不由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胜算,他在心里说道。 而围观的华人脸上则更是充满了沮丧,他们心里明白,这是英国人在立威,如果华人不在宿务问题作出的让步的话,下一次那些12英寸大炮对准的可不就是那座山丘了。 但史密斯将目光望向林瑞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满脸不在乎,脸上满是冷笑和不屑。 其实在舰炮轰鸣的时候,林瑞的内心也短暂地恍惚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不就是烈xìng炸药么,我也有,林瑞心道。 在史密斯的注视下,林瑞拍了拍巴掌,引得众人纷纷掉头向林瑞看来。 林瑞微笑着说:“刚才英国皇家海军的表演非常的jīng彩,但是却只是轰击远处的小山,炸断几棵树,我真为那些12寸的炮弹感到可惜。” 听到林瑞的调侃,从巨炮威力中醒过神来的人们不由地哄笑了一阵, “现在由我给大家展示一下同样的威力如果发生在建筑内,会是怎样的情景,各位,请站到麦哲伦大道的路口来,注意那座城堡。”林瑞缓步走到街口,指了指数百米外的彼得堡。 人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蜂拥着聚集到了路口。 林瑞举起右臂,冲着远处站立在广场上的黄强,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然后手臂用力向下挥去。 黄强见到林瑞给出了起爆的信号,便立即冲着手下的民兵叫道:“全体疏散,一分半钟后爆炸。”说完便拉响了手中三根导火索,这是为了确保一次起爆成功,林瑞特别关照的。 此前,在“科林伍德”号准备shè击的时候,黄强便已经疏散了彼得堡周围的所有人,广场上已是空无一人。 林瑞心中默默地读秒,“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史密斯在等了一小会儿之后便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有些粗鲁地走上前来说道:“中国人,你们在搞什么鬼,是不是被大炮的威力吓倒了?在故弄玄虚?” 林瑞转过头,将食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史密斯刚想再次斥责林瑞,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远处一团巨大的火焰爆出,广场北边的残破城堡已然化为残砖断瓦飞向空中,随即便是一阵巨大的气浪涌来,大部分人因为躲闪不及而摔倒。 视线所及,浓烟遮蔽了广场的天空,碎石断砖如同雨点般落下,到处是一片狼藉。 “你这是在做什么?”耳朵被炸的有些嗡嗡作响的史密斯,惊慌失措地质问着林瑞。 “当然是在实验爆破的威力,我手中的数百吨炸药已经安放在了宿务的各个角落,如果有什么我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出现,这座城市将不复存在。”林瑞竖起眉毛,瞪大双眼,毫不示弱地用凶悍的目光回敬着这个白人总督。 看着史密斯惊愕的表情。林瑞不禁暗爽道:nǎinǎi的,老子就是和你对着干! 第五十一章 巨炮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见到眼前各国人士都有些惊慌失措,林瑞便出言安慰道:“爆破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被迫,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的。”言语中,“被迫”这两个字咬的极重。 史密斯爵士的脸有些发青,恨恨地冲着林瑞说道:“那么你们就准备与这座城市同归于尽吧。” 说完,史密斯便带领几名随从转身离去。不过刚走出数米,史密斯又回头对各国代表道:“各位先生们,下午大英帝国地中海舰队的旗舰“本鲍”号将到达宿务,届时,为维护城市的完整,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将提前进驻宿务。” 史密斯略微顿了顿,继续道:“马上会有一份外交文件分发给大家,大英帝国将正式接管宿务,从文件送达之时起,所有非英国武装力量必须撤出宿务。”讲到这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瑞,见林瑞表情依然淡漠,便只好硬着头皮道,“如果发生任何冲突,英**队将不对在场的任何人的安全负责。” 话音刚落,各国人士都sāo动起来,有商人大声抗议道:“你们英国佬凭什么直接占领宿务?” “那份协议就此作废了么?”又有人大声质问道。 “协议?军舰与大炮便是协议。”史密斯冷笑着回答,然后径直带着一行人离开。 人群在暂时的沉默和停顿之后,立即一哄而散。 上一次西班牙人炮轰宿务,已经造成了十多人伤亡,那还是威力较小的6英寸大炮。这次英国人的12英寸大炮威力,大家可是刚刚见识过,战争之神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更何况,英国人还有一艘战列舰即将到达,那可是一艘装备了16.5英寸口径的,目前威力最大舰炮。 并且,华人又已经宣称,会在英国人登岸之前,炸毁整个城市。 那么,此时此刻,再没有人还愿意留在这座即将毁灭的城市,于是人们纷纷向自己的住所奔去,想即刻收拾好所有的值钱的物品,立即搭乘港口的轮船或者本国的军舰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但是此刻,威尔曼和弗雷德里克却是逆着人流,来到林瑞身边。 威尔曼不无歉意地说道:“林,抱歉,我们已经无能无力了。邓特先生此前已经与英国人做了沟通,但英国佬已经做出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 弗雷德里克则真诚地伸出双手,抓着林瑞的肩膀说道:“你和我们一起撤离吧,这里太危险了,我和我的太太都不愿意看到你陷入危险之中。” 林瑞则淡淡地微笑着说:“这里是华人生活了上百年的土地,怎么能随便放弃呢?我会在这块土地上战斗到最后一刻。” ……………………………………………………………………………………… 下午两点的时候,宿务的大部分华人就已经再次离开了这座城市,很多人眼含着泪水,背着沉重的行囊,牵着自家儿女的小手,行走在通往郊区的路上,不时地回望着那座熟悉的城市,满脸都是不舍和依恋。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是中国人最看重“家”这个字眼了,无论身在何方,只要条件许可,便会尽全力给自己和家人一个温暖的、舒舒服服的小窝。 在南洋辛苦漂泊打拼的华人更是如此,一个月以前,在西班牙人的挑动下,土著们几乎烧光了华人的所有房屋,尽管随身的钱物没有大的损失,但仍然让一部分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所幸的是,林瑞用强硬的手段赶走了那些土著居民,这才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华人们再次拥有了自己的房屋,尽管较原来的简陋,设计上也不尽合理,但终归又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是? 所以,在募集复兴基金的时候,人民纷纷捐出自己的积蓄,购买债券,支持林瑞,希望能够真的成为宿务的主人。 但现在,希望又一次化为泡影,怎么不让人神伤和失望。这次离开,即便还有机会重返宿务,到那时大概已是物是人非了。 因为此次与英国人的决裂,华人的生活将变得更为艰难。 ……………………………………………………………….. 在两个小时前,前来接应的英国小艇便早早停泊在码头,此刻,史密斯爵士等人早已转移到了“科林伍德”号战列舰上。只有法国、德国、美国等各国的海军正忙于组织人员撤离。 因为此刻距离英国人下达通牒,不过才两个小时,这么短暂的准备时间给各国人士的撤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商人们仓促地收拾那些最值钱的物品,而各国代表们则在忙于焚烧文件,那些不便于带走的文件,在忙完手头一切之后,才能急急赶往码头。 而各国海军们因为缺乏撤侨的经验,各国之间又缺乏沟通和协调,所以期间也出了不少差错和矛盾。 因为各国海军的小艇争相抢占更为方便的泊位,各国水兵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少的矛盾。 在慌乱中,有一名法国人糊里糊涂地上错了小艇,而德国海军则毫不客气地将其撵回了码头,为此法国和德国的水兵们之间又爆发了激烈的口角和争执,还差点动起手来。 幸亏美国人在其中不断做着调解,才让这对欧洲大陆的宿敌没有发生火拼。 林瑞站在码头,为威尔曼等人送行,看着身边法德两国水兵在不停的相互谩骂和挑衅,听到那些各式俚语粗口,林瑞不禁感叹:“危急时刻,才能体现出文明。“ 听到林瑞竟然如此评价白人,威尔曼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勉强解释道:“水兵么,大都是从没有教养的底层招募的,这并不奇怪。” 但随即让威尔曼更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在走过跳板,登船的过程中,一名商人因为嫌前面的一位妇女走的太慢,而强行将其挤落海中,这引起了岸边人群的一阵sāo动,幸亏当即便有勇敢的水兵跃入水中,将那名妇女救起。 看到这一幕,林瑞只是微微一笑,但随即主动岔开话题,说道:“如果事态出现转机,你们会重新介入么?” 威尔曼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英国人无法完全控制这块土地的话,我们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出面,我想德国人也会。” “那么,我会努力的,奇迹一定发生。”林瑞坚定地看向威尔曼。我便是这个世界的异数,既然已经在这个时空搧动了翅膀,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排水量达到一万零五百吨的“本鲍”号战列舰已经穿过了苏禄海,正朝着宿务港全速驶来。 这是一艘与“科林伍德”号战列舰同级别的,海军上将级Ⅲ型战列舰,前后各有一个沿中轴线安装的单装火炮炮塔,中间是一个大型的上层建筑,中舷还布置有数门6英寸的副炮与众多小口径的磅磅炮。 海军上将级战列舰是现代战列舰最早的原型,尽管暴露的火炮遭来众多的批评,但是,这款露炮塔型战列舰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列舰舰级,也是下一代前无畏舰君权级的设计原型。 与海军上将级的首舰“科林伍德”号不同的是,“本鲍”号装备了有史以来海军最大口径的,带有试验xìng质的16.5英寸大炮。 这在战列舰制造技术尚未完全稳定,舰型之争未结束之前,是极为正常的,例如比“科林伍德”号晚一些下水的“坎伯当”号战列舰的主炮便是13.5英寸口径。 但“本鲍”号16.5英寸的主炮对于这个时代的工业来说确实有些超前,很多全新的铸造和加工工艺都用在这门巨炮的制造过程中,shè击的速度也存在一些问题。 但这依然不妨碍“本鲍”号那傲视群雄的火力,以至于在宿务危机出现后,英国海军部便下令“本鲍”号前往亚洲,开始它的威慑之旅。 在经过二十天的航行之后,“本鲍”号终于到达了宿务外海,特赖恩少将的心情有些微微激动。 “本鲍”号原本将在新加坡停泊数rì,以做好休整补充工作,但新加坡华人举行了大罢工,所以特赖恩少将不得不下令将“本鲍”号转移到相对平静的槟城进行补给。 在海峡殖民地总督史密斯爵士决定抢占宿务之后,早就跃跃yù试的特赖恩少将便立即下令“本鲍”号升火起航,支援宿务。 一定要在各国海军面前展示一下英国最强战列舰的风采,特赖恩少将心道。 但由于搭载了较重的主炮,吨位较同级战舰有所增加,所以“本鲍”号航速较“科林伍德”降低了不少,只能以15节的速度航行。 但“本鲍”号终究在行动之前赶到了,这让已经看见海岸线的特赖恩少将很是欣慰。 克莱门蒂·史密斯爵士在获知“本鲍”号到达的时候,心中不禁激动起来,这下仅在宿务一地便拥有了两艘万吨级战列舰,足以让东亚震撼,在它们支援下,拿下宿务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果然,当“本鲍”号抵达港口外的时候,各国舰只纷纷起锚离去。 在美国“奥林匹亚”经过“本鲍”号身边时,众人这才发现这艘美国最大吨位的战舰原来是那么的单薄和渺小,6英寸的主炮就像是牙签一样可笑。 林瑞看着海面上两艘军舰的侧影,心中叹了一口气,对黄强说道:“准备爆破吧,估计不久英国人就会登岸了,到时候先炸了码头的所有设施。” 黄强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去了。 两艘巨大的万吨级战列舰,首尾相连,一字排开,停泊在港口外,硕大的炮塔缓慢地转动着,粗长的主炮慢慢地指向了九点钟方向, 登陆计划的提前,没有给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们带来任何的困扰,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 士兵们只是希望在登陆之前,海军舰炮能够对预设目标进行一次覆盖xìng打击,以减少登陆时不必要的伤亡。 “根据上次西班牙人登陆宿务的教训,我们将对码头至市中心广场之间的所有建筑进行覆盖xìng炮击。”斐里曼特少将对史密斯爵士说道。 “军事战术我并不明白,这是你和特赖恩将军之间讨论的话题。”史密斯微笑着,“现在我只是个旁观者。” “那么好吧,我先与特赖恩将军沟通一下,看看由谁来打响进攻的第一炮。”斐里曼特说道。 很快两艘军舰上的通信兵们并通过旗语进行了联络,两位司令官相互交换了意见,决定让“本鲍”号首先展示下16.5英寸舰炮的威力,好尽快消磨掉那些中国人的抵抗意志。 在特赖恩少将的命令下,功率巨大的卷扬机将重达一吨的弹头从炮塔甲板下方的弹药库中提出,在机械的帮助下,装填手们将硕大的弹头推入炮膛,随即又填入三个发shè药包。随后关上炮闩。 做完发shè准备之后,本杰明海军上士看着粗壮硕长的炮管有些发怔。这其实是本杰明第一次,也是整个全体炮组第一次进行16.5英寸舰炮的实弹发shè。 这门巨炮还是在交付海军之前,在海上测试的时候打过几发炮弹,此后这门试验xìng质的大炮便一直沉寂着,直到今天。 从遥远的地中海到南中国海,整整二十天,除了靠港补给就是航行,舰上近五百名官兵已经是jīng疲力竭,在热带的强烈阳光下,炮管外壁上一层厚厚的尘土,分外明显。 作为一名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兵,本杰明觉得“本鲍”号刚一抵达便立即参加战斗,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擦拭一下这门大炮。 但特赖恩将军是皇家海军公认的杰出将领,任何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于是,在听到指挥塔传来开火的命令后,本杰明用力擎下了击发按钮。 第五十二章 意外与奇迹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港湾内,两艘庞大的战列舰缓缓调整着粗大的舰炮,当乌黑的炮口定格,朝向码头的时候,林瑞身体伏在废墟内,四肢着地微微用力,让躯干稍稍抬起,以减轻即将来临的爆炸对自己造成的震动。 因为白斯文的手下对英国的测绘人员成功地进行了sāo扰,所以英国人只能够对视野的目标进行直瞄炮击,所以林瑞确信对方一定会先轰击离码头最近的那些房屋,以扫清那些威胁登陆安全的障碍。 但林瑞和黄强必须亲眼看到英国人登上码头,然后再拉响导火索,这样才能既摧毁了码头,也能给予对方以杀伤,所以林瑞和黄强在荒草丛生的旧炮台内潜伏了下来。 果然没过多久,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林瑞立即用手捂住了耳朵,等待着炮弹落地之后的巨响。 但随之而来的仍然是远处的接二连三的巨响,附近并没有炮弹落下并爆炸,林瑞不禁感到极为奇怪,便抬起头望向远处,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此后数年内,林瑞一直在暗暗后悔,为什么当时要低头,而错过了一生中难以见到的意外场面。 停泊在外海的美国“奥林匹亚”号战舰上,站立在甲板上的威尔曼却是看到了整个过程。 在一声巨响的声波传到“奥林匹亚”号之前,威尔曼就看见巨大的火球和灼热的浓烟刹那间笼罩了“本鲍”号的A炮塔。 处于炮尾的包括本杰明在内10名水兵立刻被火球焚化,在炮塔周围甲板上工作的32名水兵,也因巨大的震动而当场死亡,甚至有人被抛出甲板,落入海中。第三、四层的甲板震裂。火势迅速在甲板上蔓延,并沿着弹药提升通道向下蔓延。 历史上事件的发生往往就是那么的巧合,因为炮组缺乏经验,装填时多计算出的一个药包,被留在了提升通道内,炙热的点燃了发shè药包,于是在狭小的通道内发生了第二次爆炸,炙热的火焰在空间中急速膨胀,终于寻找到了那些震裂的狭窄裂缝,进入了发shè药仓。 于是那些敏感的发shè药包发生了殉爆,于是舰艏的弹药库整个被引爆了。 巨大的舰体在水面中重重地跳动了一下,龙骨便断裂了,整个舰体瞬时断成了两截,随后便冒着浓烟缓缓下沉。 紧挨着的“科林伍德”号后部也遭到了冲击,近在咫尺的巨大爆炸重创了船尾,巨大的水压导致舰尾螺旋桨损坏,尾部的船身钢板之间铆接全部松动,船体出现了大量的裂缝,海水顺着那些裂缝灌入了水线以下的舱室,但同时也进入了舰尾的弹药库,因而避免了类似“本鲍”号的意外再次发生。 爆炸还波及了整个“科林伍德”号舰体,由于没人能够想到“本鲍”号发生意外,所有的人都没有思想准备,巨大的震动传来时,“科林伍德”号的大部分水兵都被重重地震倒在地上。 “科林伍德”号指挥室内的斐里曼特和史密斯自然也不例外,指挥室的玻璃窗户已经全部震碎,史密斯重重地摔倒在满是碎渣的地板上,整个脸部被扎的血肉模糊。 但英国皇家海军一流的素质在这时,便完全体现了出来,斐里曼特迅速起身,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便开始命令那些同样忍痛站起的军官们。 “损管队立即出动,检查所有舱室,观察兵立即报告,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本鲍”号发生了意外,斐里曼特和史密斯连同舰上其他的高级军官在简单的包扎之后,都去了船尾。 斐里曼特命令那些已经上了小艇的陆战队员们返回战位,好空出小船,去救那些幸存的,还漂浮在水面上的“本鲍”号的水兵。 所幸的是,宿务的海很浅,断成两截的“本鲍”号舰体已经坐底,船舷以下已是没入海中,只有上层建筑依然在海面以上,火势依然在不断蔓延,浓烟直直冲到数百米高的空中,情景让人惨不忍睹。 但是英国舰队的悲剧还没结束,由于“科林伍德”号的尾部受损严重,加上部分水密门没有关闭,导致大量海水涌入,损管队已经无力堵住那些裂缝,船体已经开始向尾部倾斜。 这时,这种低干舷战列舰的弊病便完全暴露出来,海水已经慢慢没上了尾部甲板,为了不至于让尾部甲板沉入水中,斐里曼特命令打开舰艏的注水阀,好让舰体平衡,避免发生倾覆。 不得不说斐里曼特此刻的命令是极为正确的,一个小时以后,“科林伍德”号已经恢复了平衡,但大半个船身已处在水线以下,海水已经非常接近船舷。 在斐里曼特的不断催促下,舰上的排水设施终于开始了工作,锅炉也勉强升火,巨大的舰体缓缓向前移动。 “你这是要干什么?”史密斯的脸上已经缠上了绷带,但所幸的是,眼睛没有受伤,当发觉军舰开始动了,不禁开口问斐里曼特道。 “靠近岸边,冲滩搁浅。否则这艘船会彻底完蛋。”斐里曼特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在经过数小时的忙碌之后,斐里曼特终于彻底搞清楚了舰队的伤亡情况。 “本鲍”号战列舰上五百一十二名官兵,自特赖恩少将以下四百五十八人遇难,基本上都是舱室无法逃出的人员。 而得以幸存的则大都是后方甲板以及上层建筑内的水兵。 因为“本鲍”号司令舰桥离A炮台太近,所以“本鲍”号上几乎所有的高级军官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而“科林伍德”号只有尾部的几十名士兵受到较大冲击,但大多没有生命危险。 附近的一艘千吨级炮舰“女神号”则因为爆炸引起的巨大水压而发生倾覆,所幸的是舰上一百多人全部逃生,但“女神号”翻了个身,淹没在了海面之下,只露出了尾部的螺旋桨。 已经到达外海的各**舰此刻又缓缓向港口驶来,上面的通信兵们还在不断地挥舞着旗帜,询问着此刻的英国皇家海军是否需要帮助。 “奥林匹亚”缓缓驶近“本鲍”号的残骸,看着依然黑烟滚滚而出的舰桥,詹姆斯・邓特不禁感叹:“上帝啊,这真是太意外了。” 旁边的威尔曼却说道:“这对中国人来说则是一个奇迹。” “奇迹,真他妈的奇迹。”林瑞喃喃地说道。同时不断拍打着还将头埋在草丛里的黄强,大声喊道:“起来,快给我起来,老天爷开眼了,我们得救了。” 还未搞清事情真相的黄强勉强起身,看到眼前的一幕,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出声,直到林瑞兴奋地给了他脑袋一下,才醒过神来。 傻傻地问道:“英国人怎么把自个儿的铁甲舰给炸了?” 林瑞一脸兴奋地说道:“一定是主炮炸膛了,一定是,英国佬还真他妈的背!” 三个月后,从伦敦赶来的英国皇家海军特别事故调查组在经过认真细致的勘察后,证实了林瑞的判断。 是“本鲍”号上的16.5英寸主炮造成了此次的灾难xìng事故。 19世纪末期,正值工业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各种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不断应用在军事技术上。 作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英国在探索主力战舰设计思路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提升主力战舰的火炮口径。 因为德国人、法国人甚至美国人一直在追赶着英国海军的脚步。英国战舰拥有6英寸主炮的时候,德国人弄出了150毫米口径的舰炮;英国将主炮口径提升到了8英寸,德国人又搞出240毫米;英国人制造了12英寸的大炮,德国人有些吃力地弄出了280毫米。 但已经领先的英国人并不满足,于是又研发出了13.5英寸的大炮,果然德国人则试制出了380毫米舰炮,尽管xìng能上并不太可靠,也没有安放在任何舰只上,但起码在口径上又一次赶超了英国人。 所以英国人便集中了最优秀的火炮专家,投入巨额经费终于在1888年制造出了16.5英寸口径的舰炮,并成功安装到了海军上将级战列舰的最后一艘“本鲍”号上。 德国人在舰炮口径的比赛中认输了,于是们便把jīng力投入到如何提高舰炮的倍径比上,以力求在shè程和jīng度上超越英国。 沾沾自喜的英国人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的铸造、加工技术条件下,超大口径的火炮在复杂的环境中的xìng能并不可靠。 “本鲍”号上的16.5毫米舰炮,在热带的海洋上航行近二十天时间内,一直没有得到过很好的保养。在抵达宿务的当天已经经过了整rì的暴晒,由于热胀冷缩的原理,炮管已经发生了肉眼不易察觉的向下弯曲。 加上膛线上积累的极少量的锈迹,已经足以让近吨重的弹头在加速时发生意外,即使不是第一发炮弹出现意外,也会在第二,或者第三…发出现。 宿务是幸运的,林瑞是幸运的,南洋的华人也是幸运的。但这种幸运在冥冥中却又是必然的。 如果没有林瑞等人前往新加坡、槟城募集债券,英国人便不会动用武力。 如果林瑞及南洋华人在债券问题上服软,那么英国人便不会将刚刚抵达远东的“本鲍”号调动至宿务。 如果林瑞不以炸掉整个城市相威胁,史密斯便不会将行动计划提前。 有了足够时间休整的“本鲍”号上的水兵们,自然也会将主炮内擦拭的干干净净,膛线上连一粒灰尘都不会存在。 而从技术角度上讲,经过一夜的自然调整,“本鲍”号的16.5英寸主炮就不会发生那么大的弯曲,那么这场意外就不会发生。 “所以奇迹的发生不是偶然的!” 林瑞站在码头上对再次登陆的托尼.威尔曼说道,还有他身后的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与驻中国公使查尔斯・哈维,以及德国人、法国人…………….. 第五十三章 宿务 宿务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战争的危机既然已经解除,那么会谈又一次开始。 头上缠着厚厚绷带,脸上也涂着药膏的史密斯爵士,只在会议上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宿务的未来格局,一切按照此前达成的协议。”便转身离去,此刻的史密斯爵士再也没有脸面继续待着会场之中。 “本鲍”号爆炸就像是一记耳光,让英国zhèng fǔ发热的脑袋突然冷静了下来,在宿务问题的立场,于是变得缓和起来。 而史密斯,以及整个宿务的英国官员都被伦敦勒令,协助处理这起英国皇家海军有史以来的最惨重的事故。。 鉴于一艘主力战舰已经完全损毁,而另一艘“科林伍德”号遭到重创,目前已经搁浅,起码在一个月内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自己母港进行维修。那么英国海军在远东只剩下一些二三流的舰船。 于是,在这种局面下,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只得同意此前的宿务政治解决方案。 因为此前的,各国达成的方案,已然是目前英国人最好的选择。 毕竟此刻英国海军在远东遭受到如此惨重的损失,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如果还是继续抛开他国,一意孤行,那么德国人或者美国人难保会生出火中取栗的念头。 当然强大的英国皇家海军可以从全球其它地区调动足够的军舰前来,但那也需要时间不是?而要制约新锐的美国太平洋分舰队或者德国远东舰队,只有从jīng锐的海峡舰队或者本土舰队抽调。 因为近在咫尺的印度洋舰队只有一些老旧舰只,仅仅起到保卫航线的作用,而地中海舰队更不必说,“本鲍”号旗舰都折戟海底,还搭上了一名舰队指挥官,所以暂时更不可能抽调其余的主力战舰前来远东地区。 英国必须保持在全球范围内力量均衡分配,保卫全球殖民地的利益,而不会为了小小的宿务而投入过多的jīng力。 按照英国人的想法,既然德国人和美国人都没有获得宿务的控制权,那么就让华人控制又能如何,因为华人背后的那个国家对大英帝国没有半点的威胁xìng。 此刻,英国的目标便是:维持远东的短期内的局势平衡,暂时遏制美国和德国的扩张野心。 “现在我可以宣布资产评估的结果了”赫尔曼·伯恩站在发言席说道。 “英国在宿务的资产总额为十一万七千六百英镑,法国为二万三千英镑,美国为五万七千英镑,德国为三万八千英镑……中国侨民的资产为…”伯恩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 所有人都屏声息气,林瑞和聂缉椝等人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 “中国侨民资产总额为三十四万八千六百英镑。” 赫尔曼·伯恩话音刚落,林瑞便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叫道:“这才是公平公正的程序!” 聂缉椝也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了。这是中国第一次在海外为自己的侨民争取利益,作为全权特使的自己竟然成功了,这下总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南洋的父老,也对得起背后的曾、刘二位大人。 聂缉椝心中一块大石中终于落下。 见到林瑞起立,众人的目光便立即转移到了这个年轻的华人身上。 “啪…啪…啪”詹姆斯·邓特和查尔斯·哈维首先开始鼓掌,眼神中包含着对林瑞也是对华人的祝贺和敬佩,随后便是德国人,法国人……,会议室内掌声如雷。 因为英国人的离场,各国代表便推举美国副领事詹姆斯·邓特为会议主持。 “根据各国资产状况,现在宣布席位分配比例,70%的席位中,华人将占据55%,英国人占18%,美国人为9%.........”邓特高声宣布道。 “此外,还有10%的席位按照宿务人口比例分配,但是,先生们,我想宿务的绝大部分都是华人,所以这10%的席位是属于华人的,各位有没有意见?”邓特问道。 “那些原本居住在宿务的土著居民呢?”法国人问道。 “难道那些未开化的猴子还没让你吃够苦头?他们会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表决么?”德国人反驳道。 “是的,他们目前仍然是通缉犯,不能享有任何的权利。”詹姆斯·邓特做出了决断。“议员的名额初步定为一百名,具体人选将由各国按照比例席位,自行推选,并报各国zhèng fǔ批准………………” 走出汇丰银行宿务分行的大门外人头攒动,宿务的华人纷纷前来探听消息,已是将门口堵的水泄不通,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彼此争相猜测着会议的结果。 突然,一个器宇轩昂的身影出现门口,是林瑞出来了。 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林瑞开口,门口附近的人可以看到他那浓眉星眸、硬朗俊逸的脸上似乎有些异样。 是的,林瑞此刻心情非常的激动。自己的目标居然实现了,在百多年前的这个时代,在东南亚这个列强割据、争夺的版图上,将奇迹般的出现一个由华人控制的城市。 尽管只有数个平方公里,但这却是林瑞率领百名青年浴血奋战的结果,是林瑞、聂缉椝在南洋各地辛劳奔波、殚jīng竭虑十多rì的结果,更是南洋百万华人努力共同结果,其中还包含了多位华人年轻的生命。 自己果然没有辜负命运之神,来到了这个百年前的时代,挽救了宿务的华人,赶走了在这片土地上威福自居数百年之久的西班牙人,又神奇般地躲过了大英帝国的炮口。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既然来了,便要改变,改变民族的命运,改变国家的命运,改变南洋的历史,改变整个东亚的历史,以致改变世界的格局,我一定能! 此刻的林瑞眼噙着泪水,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于是再次挺直那本就笔直的脊梁,面对着上千华人,大声宣告:“从今天起,宿务是我们的,是所有南洋华人的!” 安静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欢呼着,跳跃着,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感。有人大声呼喊着:“宿务,宿务!” 随后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最后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喊道:“宿务!宿务!”这座城市的中文的喊声震彻全城。 消息很快通过海底电缆传至南洋的每一个角落,南洋的每一个华人都获悉了这一喜讯,新加坡、槟城、西贡等大中城市的华人都聚集起来,同样欢呼着“宿务!”“宿务!”。 陈若锦和陈曦两兄妹再次率领着新加坡的华人开始了提灯环绕新加坡市区的游行,只不过这次的游行是激动的,是欢乐的,是庆祝的。 每个华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每个人穿上了自己最好最整洁的衣服,年轻的姑娘和俊俏的小媳妇打扮的甚至比chūn节还要漂亮,让整个庆祝的人群装扮的更为热闹,喜庆。人群中隐约可见陈明岩、李清渊、黄金炎,陈恭锡和华人领事左秉隆的身影。 人群中,壮实的黄二扛着一副标语走的很是有劲,在经过总督府门前的草坪时,一个商人打扮摸样的打趣道:“黄二,你知道你拿的那副标语上写的是什么?” 黄二咧着大嘴笑道:“陈三哥,看您说的,这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住对门的,教书的林先生给写的,人今天可教我了,上面是‘宿务属于华人’。” “…..宿务也是咱的,过段时间,我攒点钱,买张船票,就去宿务,在自己的土地上干活,肯定不一样。”黄二自豪地说道。 “……….我可是下个星期就过去宿务了,”叫陈三的小商人说道,“据说十天后举行宿务自治zhèng fǔ的成立大会,我想去参观,你可别嫉妒哥啊!哈哈” 不就是比咱多几个钱么,黄二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有些不服气地大声回应道,“只要攒够了船票钱,我一定过去。” “…你和我一起去,如何?”陈若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黄二的身旁,“三天以后,我们一起去。” 说完,陈若锦又抬起头,大声地对周围的人说道:“谁想去宿务?………举手!” 顿时人群中手臂林立,陈若锦又大声喊道:“好,我,陈若锦,邀请大家一道去宿务,观礼!!!” “好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 新加坡副总督罗伯特·范斯塔特正在神情黯然地收拾着自己办公室内的私人物品,听到窗外华人的欢呼声,便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 心里不禁愤愤然,这些中国人也真够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小岛上的一座港口而已。在等一段时间,重新调整远东的海上力量之后,那么宿务、东南亚、还有整个东亚仍然将重新回到大英帝国掌控之中,不会再出现任何的偏差。 但是罗伯特却再也不能亲眼见到那一幕了,英国首相已经撤销了他的海峡殖民地副总督的职务。 很快“印度女神”号邮轮就会将罗伯特带回英国,此后他将回到威尔士的农场渡过余生,从此告别自己的政治生涯。 第五十四章 回国?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作为西班牙统治宿务象征——彼得堡,已经被林瑞炸成了一片废墟,一群土著劳工此刻正在清理那些残砖断瓦,好为即将开工建设的市政厅清场。 而昔rì被西班牙人呼来喝去的,一直从事建筑的,那些有丰富经验的华人们,此刻都扬眉吐气成了工头,手持棍棒或鞭子,指挥和督促着那些天xìng懒散的吕宋土著。 广场周围有些建筑的门窗,因为林瑞的那次爆破而受损,现在大体上已经修复完毕,没有牵涉华人太多的jīng力。 此刻,吴益亭等一帮宿务的华商正分为两拨人,一拨以吴益亭为首,在忙于安排接待南洋各地前来观礼的各地侨领,并将他们引见给聂缉椝;而吴辉则在筹备自治的典礼,以及建设市议会和市政厅的办公场所。 要容纳上百人议事,还要负担起未来城市行政管理职能,这样的建筑,除了已经化为瓦砾的彼得堡,现在的整个宿务还真找不出第二栋。 在新的市政厅建好之前,吴辉只能让人在中心广场的东侧搭建起一栋临时的木质房屋,作为数天后市政厅的临时办公之用,而紧挨着临时办公点的则是一个高约半米,面积两百平米的方形木台,这也是吴辉带人匆忙搭建的。 按照林瑞的意思,在典礼上,所有的议员都可以一一站上木台与宿务的民众见面,而庆典之后,便可以用木板围遮,作为市议会的临时议事大厅,一举两得。 林瑞此刻正忙于即将宿务武装jǐng察部队的正式组建工作。 按照西方各国的想法,宿务是不能够拥有军队的,特别是英国,它已经看到了华人在危急时刻所爆发出的力量,所以绝不会让华人在东南亚组建一支军队,一支存在威胁武力。 所以在会议上,各国代表已经决定将共同为宿务的防务安全背书。 但林瑞并不死心,在美国和德国的支持下,经过聂缉椝极力的游说,最后英国人和法国人终于是妥协了,华人民兵被保留了下来,但是名称则改为武装jǐng察部队,负责宿务的治安以及应对一些可能的小规模入侵事件。 有了正式的名称,实质上又要负责整个地区防务和治安,那么放在林瑞面前第一位的便是人员的扩编。 宿务在名义上依然属于西班牙领地,所以难保在未来的某一天,西班牙人会尝试重新夺回宿务的控制权。 此外,尽管林瑞通过立威,逼迁等高压手段对土著进行了威慑,但那些心怀怨恨的,尤其是那些已经逃走的,以埃米利奥为首的大小酋长们,或许还会给宿务制造一些麻烦。 一旦与西班牙人或土著人发生冲突,西方各国的背书在第一时间是肯定指望不上的,于是,林瑞在与聂缉椝商讨之后,大致确定将整个队伍扩编为一千五百人。 “你的想法是对的,宿务太小,华人数量不过刚刚过万,实不能征发太多,但是千五人数是不是也多了些?” 聂缉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摇着扇子,悠闲地说道。 林瑞看着这位朝廷四品官员,心里不由地一阵苦笑。 这几rì作为清廷特使的聂缉椝是轻松了下来。这几rì各地侨领都从南洋各地不断赶来宿务,聂缉椝便不时地接见这些南洋富商,同他们喝喝茶,聊聊天。 空隙的时候则带着几个兵弁在宿务城内外到处转悠,回来后便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帮助林瑞制定宿务的防御计划。 虽说聂缉椝在湘军宿将云集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点兵事,在设置防御,建造工事上确有一些独到见解。但在林瑞看来,湘军的那一套深沟高垒,严密布防,坚守营盘,然后再思出击的战法实在是比较窝囊。而且来自后世的林瑞,很清楚克劳维塞茨的一句名言: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此刻的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于数十年前,先不说宿务未来的威胁主要来自于海上,而各国战列舰的主炮口径大都已经超过了三百毫米,任何的工事在这样的巨炮面前都是毫无抵抗之力。单单就地面火炮而言,各国陆军已经普遍装备75毫米的野战炮,而德国人透露的消息则是,各国正在积极研制更为先进、威力更大的105毫米野炮。 所以在威力rì益增强的陆战之王——火炮面前,宿务这个背山面海,缺乏战略纵深的港口城市,如果一味地先固守,等大量杀伤对方进攻力量而后再寻求出击,以取得胜利的做法,已经完全落伍了。而更为积极地寻求进攻,以掌握战场主动权,才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那三百人常备兵力在林瑞的计划中,是作为一支攻防结合,可以伺机主动出击的jīng悍支队而存在的,jīng锐自然不能用于防守作战。 “不能算多,我的想法是,一共招募一千五百人,但其中一千两百人作为预备部队,这部分人,平时该做工做工,该种地种地,他们在每个月的固定时间内进行训练,市zhèng fǔ只需要发放一些补贴,可以节省一些饷银。”林瑞说道, “在面临威胁的时候,这些后备兵便负责防守。” “这…,”聂缉椝沉吟半响,说道:“那么常备兵力便是三百人了,连一个营头都不够,湘淮军内,可都是招募满五百人才立营的。三百人,军制怎么定?沿袭湘勇或者淮军?” “不妨,我想采用洋人的军制,每棚十人,三棚一哨,三哨又为一队,三队为营,加上勤杂人员,大约刚好三百之数,也刚好足够弹压地方。”林瑞试探xìng问道。 “恩,如此也好,洋人军势胜过我国,在军制上必有其长,既然常备兵力不过三百人,试用洋人编制来练军也未尝不可,不过你早晚得随我回国,世侄需提前安排才好。”聂缉椝点了点头,对林瑞的想法表示了赞同,但又露出招揽林瑞的念头。 如果时间回到半个月前,林瑞说不定就拒绝了聂缉椝的好意,生xìng疏懒、享受生活的林瑞从内心来说是极不愿回去那个落后愚昧,人人留着猪尾巴的国度。 此刻的林瑞已是坐拥巨额财富,又是宿务华人武装头目,手下数百jīng锐武装。换句话说,此刻是要钱有钱,手下大把持枪的小弟,在宿务几乎算得上是第一人了。而未来宿务的百名议员中,必然会有林瑞的名字。 再则,林瑞高大英俊、智勇双全的形象已是传遍南洋,在风气西化的东南亚,不知已有多少华人少女暗自倾心,如果在放出择一佳偶的风声,那些女儿已是及笄之年的华商们必然会从新加坡、槟城、西贡忙不迭地赶来,到时候的林瑞少不得挑花了眼。 宿务岛又是南洋诸岛中风景秀美之地,极浅的淡兰sè的海,四季常青的植被,中北部茂密的山林又提供了极佳的水源。 择一处地势极佳之所在,建一栋别墅,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来自后世的**丝小白领只要放开内心的束缚,左拥右抱自然不在话下,从此便是面朝大海,chūn暖花开,不亦乐乎,何必再回那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受罪? 但亲眼目睹老船长的离去,亲眼见到西方强国那咄咄逼人的无耻嘴脸,亲眼见到上千父老仅仅因为自己承诺,烧掉了手中债券,放弃了毕生的积蓄。 那么林瑞怎么会安心留在宿务,享受人生?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既然能够改变这个时代,那么林瑞这个内心充满了公义和良知的大好青年,怎么会为了一己私yù而抛弃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 老子要回去! 于是林瑞回答道:“世叔有令,小侄自不敢抗命,定然会安顿好这里的一切,此后便随世叔左右。” 聂缉椝欣慰地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是庚寅年,你不过才二十有四,以后路还很长,自然应该回去谋个出身,留在南洋至多是个富家翁而已。” “庚寅年,公历1890年”,突然,林瑞想起,此刻离甲午还有四年。想到那场震惊世界,确立未来东亚数十年格局的那场战争,林瑞内心又开始斗争起来:四年之后,我能拉住这个正滑入深渊的国家?能凭借一己之力让她回到正确的发展轨迹上? 林瑞又变得犹豫起来,毕竟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抱有莫名的恐惧。 也许是聂缉椝看到了林瑞此刻的表情,便又开口说道:“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会上书朝廷,其中必然会好好褒奖你一番,当然,曾、刘二位大人也会为你保荐,到时候自然不会是现在简授的从九品巡检了,起码也是个五品知州的衔,即便有人从中阻挠,一个六品通判是跑不了的。” 聂缉椝提到官职的时候,林瑞的耳朵可是一直竖着,生怕漏过一丝一毫。 “文官可以领军么?”林瑞有些疑问。 “为了领军,难道你想入武职?” 聂缉椝有些哭笑不得。 “入武职有何不妥?”林瑞有些奇怪地问道,“难道武职就低一等?” “这也不尽然,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便是深受恩宠,非一般人不能担当,而同样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则宽限了很多。” 聂缉椝继续道。 “但论到从一品及以下,便是同级武职不如文官了,如各省总督均为正二品,而其管辖的总兵衔的将官可不下数十之数,更不论及五品、六品之类了。” “世侄,我们是汉人,说句私密的话,汉人若是走文官的路子,升迁自然要容易的多,这十多年,不少军中将领在升迁受阻的时候便想方设法走门子,改了文职,懂了么?” 聂缉椝低声解释道。 这番言论可是涉及了满汉之别,官场中的大忌。 于是林瑞若有所思,接着便又问道:“文官因何能带兵?” “长毛乱起,以书生身份起兵抗敌的数不胜数,你外祖父不就是一个例子么?其余还有左文襄公、曾文正公不都是如此?” 聂缉椝白了一眼林瑞道。 “如今的督抚都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早就不是国朝初期文武各行其道的时候了。” “就说九帅吧,当年九帅升迁遇阻,受身边小人挑唆,私自上表,yù转武职,辛亏被曾文正公截下信件,痛批一顿,才打消念头,否则哪有今天的两江总督曾呢?” 聂缉椝微笑着说道。 “好了,你还是赶紧同吴家商量下,把华人议员的名单赶紧拿出来,我可是要报朝廷了,等朝廷回复过来,可能还会有些时rì的。” 聂缉椝催促道。 “名单基本已是敲定,现在便可发出,只是在我们发文之后,再让美国人发封电报给京城催促一下,有洋人督促,还怕朝中大佬不加批?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林瑞浑不在意。 第五十五章 海岸警卫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一阵汽笛声中,“宏德”号缓缓靠上了宿务的码头,甲板上已经是挤满了等待下船的旅客,早已等待多时的林瑞即刻迎了上去,因为李清渊、陈恭锡、陈若锦作为观礼代表前来宿务了。 林瑞预先便知道了这些新加坡侨领们将到宿务,参加庆典的消息,于是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来到码头迎接。经历了这么多的惊风骇浪,林瑞已然与这些侨领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已经生出了休戚与共的感觉。 见到“宏德”号的水手放下跳板,林瑞赶紧走了上去,果然侨领中与林瑞最为熟悉的、也是最年轻的陈若锦第一个走过舷梯,踏上了宿务的码头。 林瑞微笑着,一把揽住了陈若锦的肩头,亲热地说道:“若锦,真的是辛苦你了,英国人的监狱不是那么好待的。” 陈若锦却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说:“他们其实并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毕竟要对付的目标是你!” “好了,过去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后宿务就是咱们自己的家,自己的城市。”林瑞轻轻拍了拍陈若锦的肩膀,说道。 紧接着,林瑞笑容满面的大声对着其后上岸的李清渊、陈恭锡等侨领说道:“各位,先请随我去住处安顿下来,钦差聂大人得闲便会接见各位。” 听到林瑞招呼声,这些华人侨领也都面带笑容地口中称是。 数rì来的海上航行,让这些发家已久的华商们吃了不少苦头,在无聊的海上旅途中,这些华商们常常聚在一起闲聊,不经意间,彼此的多年前贫苦漂泊的记忆又都浮现了出来,于是大家都是感慨良多,每个人都不禁叹道:人果然是健忘的动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不是这回来宿务,大概都忘了自己也是孤身下南洋,白手起家的。 就在林瑞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见到一个温婉的少妇牵着一名清秀美丽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行过跳板,来到陈若锦身边。 “这是拙荆,陈赵丽华,”陈若锦指着那位二十七八的少妇说道,然后拉过陈曦的手,对林瑞说道:“这是家妹,单名一个曦字。” “她们一直想来宿务看看,听说我过来,便执意同行,我也拗不过,所以…,在居住方面还望林司官关照一二。”陈若锦有些无奈地说道。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处于西方殖民下南洋,风气和习俗更接近西方,早已没有内地那种男女之大防的沉珂,华人携家眷远游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一道前来的新加坡的那些侨领们都知道陈若锦与夫人感情甚笃,对自家妹妹也是溺爱过甚,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如李清渊这类心细如发之人,却对刚才陈若锦着重介绍妹子给林瑞结识,感到有些异样。 林瑞来到这个时代的南洋已经有近一个月了,近距离见过的华人女子少说也有数十之数,除了像白家妹子那种可爱型的萝莉以外,他还真的没注意过其他任何年轻女孩。 但陈曦的出现,突然让林瑞眼前一亮,如此纤细高挑,皮肤白皙、容颜清秀的女孩子便是在后世美女扎堆的魔都也是不多见的。 素颜美女!林瑞心里给出的第一个评价。 看着身着鹅黄百褶长裙,打着小洋伞的陈曦,特别是裙尾下若隐若现的jīng致白皙的脚踝,让作为一个正常的男xìng的林瑞不由地有了些反应,心脏跳动也加快了几分。 林瑞下意识地咽了下喉咙,先大大方方地冲着陈若锦夫人点头致意道:“欢迎您来到宿务。” 随后,却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托起陈曦那白净细腻的小手,低头吻了一下,轻声道:“欢迎你,陈小姐。” 随即便自然放开,对着众人朗声道:“各位,请随我一同去下榻处休憩一二。” 说完,便当先而行,众人自然跟随其后。 但陈曦却站在原地没动,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心中有些羞恼,尽管在新加坡的一些社交场合,确有西方男子对女宾行吻手礼,但陈曦确是第一次被年轻的男人牵手,而且是一个只远远看过一眼,一个完全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就这么径直的拉起自己的手,这让这位美丽清秀的少女多少感到有些异样。 为什么当时没有及时抽开手?陈曦暗暗问着自己,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似乎对方抓着自己手的时候,心里没生出半点反抗的意思,怎么好像还隐约有些期盼。于是陈曦的脸更红了,鼻尖也微微沁出汗珠来。 陈夫人刚刚走了两步,但却发现自家小姑子没有跟上来,便回头一看,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便回身拉住陈曦,意味深长道:“妹妹,宿务的风景是不是远远超过了星洲?此行应是不虚?” 说完,便拉着陈曦的手,跟上大队,缓缓而行。一路上姑嫂二人低声悄语不断,惹得陈若锦时常回头注目。 就在林瑞一行刚刚离开码头,又一艘来自西贡的客轮到达了宿务,一个金发褐眼的白人青年正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注视着这座在一个月前还默默无闻的港口城市。 “复兴基金!有些意思。”白人青年自言自语道。 ……………………………………………………………………………………… “议员的名单都已经确定了,市长的人选由各国提名,然后由议会投票选举产生。”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说道,“不出意外,将是由华人出任第一任市长。” “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没有一个强国会看到另一个强国完全掌控这个港口城市。”查尔斯・哈维回道。 “陆地上的治安由中国侨民负责,那么海上呢?难道也要交给那支世界第六,亚洲第一的清国舰队?”邓特质疑道。 “英国人不会答应的,他们不会信任任何国家,即使是一支用金钱短期堆积而成的,战斗水准平庸的舰队,英国对其它任何国家在东亚的扩张都抱有敌意。”哈维摇摇头道,“但是英国人肯定不会坐等,要是让他们在东亚缓过劲来,很有可能会直接接管宿务的港口事务?” “宿务既然叫zì yóu港,那么港口和港口外的海洋对于各国来说便是zì yóu通航的区域,谁都可以zì yóu往来,如果不想让英国人单独控制宿务的港口事务,那么便提议让各国组成联合舰队来负责?”邓特问道。 “zì yóu港的水上治安怎么能让来自不同国家水兵们负责,这不现实,那群水兵都是来自各国粗坯,他们在世界其它港口发生冲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是不可能的。”哈维直接否决邓特的建议。 讨论陷入了沉默,哈维看着窗外正列队走过的,全副武装的华人jǐng察,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既然陆地的治安都交给了华人,那就让那些中国侨民再组织一支水上的准军事力量,管理港口的治安、救生、甚至海关缉私,怎么样?” “好极了,就叫海上安全救生缉私局,如何?”邓特兴奋地拍着沙发的扶手,说道,“这样就可以避免英国人直接插手宿务港的水上事务,而我们却可以主动为华人提供人员培训,甚至小型船只。” “恩,这得向总统先生汇报才行,毕竟我们的缉私、航海、救生的部门都隶属于财政部,我们不能直接联系。”哈维耸了耸肩,说道。 于是这两个美国人便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勾勒出了世界上第一支海岸jǐng备队的雏形。 当威尔曼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林瑞时,林瑞内心激动不已,真想立即跑到那两位美国外交官面前,好好地给他们一个拥抱。 自己没考虑到的事情,居然让美国人给提前计划好了,这让林瑞在欣喜之余,便开始思索,优秀的人才才是一个团体发展最重要的因素,即便自己来自后世,有着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解,但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随着摊子越来越大,林瑞已经隐隐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在一阵激烈的讨论之后,英国人最终还是同意了由华人组建水上准军事力量,但为了限制宿务在海洋的发展,要求把名称改为宿务海岸jǐng卫队,简称水jǐng队,这正中了林瑞的心思。 自视甚高的英国人是不屑参与一支港口jǐng察部队组建的,而德国人因为已经将手伸入了宿务自治军,所以美国人便在各国便默许下,参与进了宿务海岸jǐng卫队的培训和指导。 “好了,正华,你在兄弟俩中最为老成持重,在宿务的青年中也最熟悉海上,那么你来负责组建我们的海岸jǐng卫队。”林瑞对刚刚被叫下唐山轮的吴正华说道。 吴正荣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不太会说话,而且打枪也不是很准,行么?” “怕什么,吴标、黄强、周开湖他们不都开始独挡一方了么,多锻炼几次就出来了。”林瑞鼓励道,“你比他们更熟悉船只和航海,英语也说的不错,这两天过来宿务讨生活的华人也很多,你挑些好苗子,接下来让美国人训练一下,没什么太大问题。” “海岸jǐng卫队,海上jǐng察么,遇到不听话,直接上去教训就行了,油嘴滑舌的人还干不来呢。”林瑞笑着补充说。 旁边的周开湖等人都一起哄笑起来,张振勋走过来,揽住吴正华的肩头,亲热地说道:“正华,先收下我,我做你副手,好不好?” “我也想上船。”吴标也大声叫了起来。 林瑞却在此时笑容渐敛,面容渐渐冷峻了起来,其他人感到了有些异样,便止住了说笑,场面又变得严肃了。 “最迟十五rì后,我会随聂大人回唐山,你们谁愿意同我一起?”林瑞郑重地问道。 第五十六章 典礼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回国的事情,之前没有半点风声露出,仅仅是聂缉椝与林瑞私下交谈提及而已。 虽然思虑慎密者,如白斯文,也只是在脑中偶尔闪过这样的念头,从没有往这方面细想。 因为大家都觉得,林瑞似乎就是属于南洋的,他的思维、举止在许多方面完全就是一个西化的海外华人,与那些偶尔来南洋公干的那些朝廷官儿有半点相似之处。 如今且不说林瑞目前实际控制着宿务的所有武装,马上成立的水jǐng也必然控制在他的手中,那么按照洋人的习惯称呼,宿务jǐng察总监的身份是跑不掉的。 此外,林瑞还是复兴基金的所有者,而且是唯一的法定所有者,控制着数十万英镑的资金,自然议员的身份也是稳稳的。 虽说,目前南洋侨领们的意思是推举吴益亭为宿务市长,但林瑞毕竟年轻,根据西方的轮换制度,只要不出意外,至多两届议会,十年以后,市长的位置便是林瑞的了。 但所有人又都明白林瑞的身份,湘军宿将罗山公外孙,曾九帅的心腹,或许现在还要加上钦差聂大人的亲随。宿务这个小小的、偏隅南吕宋群岛的一座港口小城,怎么会容纳下这么一个只手搅动南洋这摊浑水,逼得老牌帝国西班牙铩羽而归,又让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灰头土脸的枭雄人物? 而且此人尚如此年轻,以此刻的声望,回唐山之后必受朝廷赏识,更兼背景深厚,青云直上,指rì可待。 但是此刻林瑞问及谁人愿意跟随时候,众人却又沉默了下来,毕竟南洋是这群华人青年出生之地,宿务又刚刚获得自治,数百年来华人头顶的yīn霾尽去,前景一片美好,突然被问及谁愿意回唐山,自然不会那么快出声。就连一向直口粗心的张振勋也定定地坐在那里,两眼发直地在思考。 就在林瑞感到略略失望的时候,一直稳重、踏实的周开湖却第一个开口说道:“我愿意跟随林大哥。”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朝周开湖看去,林瑞也有些意外。 周开湖接着说道:“我们是唐人,自然应该回唐山去,我听父亲说起过,如果不是在家乡生计艰难,谁也不会下南洋。” “虽说林大哥自幼也是生长在海外,但毕竟身份不同我等,林大哥志向高远,如能有幸追随左右,他rì必将行遍大江南北,纵横万里,未必不能创下一番事业,光宗耀祖,总比...守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强上许多。” 林瑞听了心中却是对周开湖评价又高了几分,别看这小子平时做事四平八稳,没什么亮点也没有缺点,但思想的成熟度却是高了其余人许多,是个值得托付大事的人。 或许是周开湖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想同了某个关节,除了白斯文以外,其余人等都纷纷表示愿意跟随林瑞。 可是林瑞却伸出双手,虚按了按,等大家安静了才说道:“既然你们都愿意,那么我也不会拒绝,今天提前和你们透露这个消息,也是为了做好一些准备。” “吴标、黄强、张振勋、廖国雄你们几个必然是要和我一起走的。”林瑞说道,提到名字的几人眼睛顿时发出了光芒,彼此兴奋不已。 “那我呢?还有欧阳,亨赙?”周开湖明显有些急了,最先表态的人居然没有机会。 “你协助欧阳和亨赙把jǐng察总队先练出来,多提拔亲近的兄弟,把枪杆子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等个一年半载再来找我。”林瑞解释道,“还要帮正华建立水jǐng,我离开宿务,你便是宿务jǐng察总监,明白么?”林瑞认真地盯着周开湖问道。 “是...!”周开湖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林瑞对自己信任和肯定。 就在众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林瑞却又对着安静地待着角落里的白斯文说道:“怎么,你不愿意跟着我?” 整个过程中都未曾开口的白斯文,直到此刻才被众人想起,在一班人诧异的目光中,白斯文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条命早就是林哥的了,自然你到哪我去哪,没什么可选择的,不过,我只有一个妹妹,不能丢在南洋不管。” 白斯文提到白珊,林瑞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那个稚气未脱的可爱女孩了,口中便答应下来:“那么,你们兄妹就和我一起回去,没人让你们分开。” ……………………………………………………………………… 所谓庆典,如果放在后世,那便可以说是极为简单的,甚至连星级酒店的开业都赶不上。 大致的流程便是由宿务会议目前的主持人,美国驻新加坡副领事詹姆斯·邓特宣布宿务自治,然后再由德国代表莫里茨男爵宣布议员名单,以及市长选举的时间和规则。 至于类似jǐng察总队之类的部门成立,便是成立后的市zhèng fǔ要cāo心的事了。总之,庆典一切从快、从简,正式宣布自治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宿务是华人的聚集地,自然震耳yù聋的爆竹声声是少不了的,不但是广场上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响,就连华人居住的那些街巷内也传来了零星的鞭炮声,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rì子。 此刻,所有的前来的观礼的嘉宾都坐在了台下早就放好的一排排长凳上,那些洋人自然是坐在最前面几排,后面则被从南洋各地赶来的侨领们坐的满满当当。周围则聚集了大量本地或者非本地的华人民众。 而那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土著自然被准jǐng察们挡在了广场之外,自从马可尼策划了刺杀事件之后,宿务便不再信任土著了,所以“安全第一”,这是林瑞和各国代表的一致看法。 作为宿务华人中实际上的第一号人物,林瑞的座位当然是安排在最前面的,但此刻他却没有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悄悄地站到了礼台的侧面。因为在德国莫里茨男爵宣读完议员名单之后,林瑞将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宣布。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林瑞已经基本适应了南洋华人之间的那种融洽的氛围,即便是在利益上有争执的时候,大家也是丑话说在前面,直来直去,没有丝毫拘泥,达成的协议,即便是口头协议,也会认真执行,不会打半点折扣。 而不是像后世那样,当面信誓旦旦,背后倒插一刀,即便是白纸黑字的纸面协议,大多也是当成一张废纸,说撕就撕,无半点诚信可言。林瑞刚刚从学校里走出的时候也是因此吃了不少苦口,但也因此学会了观察人,揣摩人的习惯。 在等待德国人宣读议员名单的空隙,林瑞眼光缓缓扫过人群,那些男女老少、高矮不一华人脸上都充满了骄傲的神sè,腰板也似乎挺得更直了,而中国人不分场合高声喧闹的习惯也收敛了许多,大家都在安静地、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的德国人。 当林瑞的目光掠过嘉宾席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一个身着淡紫sè衣裙,头顶白sè礼帽的女孩也在注视着他。两人眼神一对,各自都是心神激荡。 在吴家暂住的几天,陈曦同自家嫂子一直住在后院,周围都是吴家女眷,而林瑞也是极忙,所以两人没有碰面,也就更没机会有任何的交流,此刻眼神再次相对,两人视线交接已是触碰出隐形的火花。 “陈曦”林瑞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当林瑞再次投去视线时,那顶宽沿的女士礼帽已经微微下倾,遮住了那清秀的容颜。 此刻陈曦的心在砰砰乱跳,完了!他知道了我在看他,怎么办?内心矜持的女孩一时有些慌乱起来。 就在此时,人群有些sāo动,因为德国人宣读的百名议员名单内没有提到林瑞,周围的民众尤其是那些竖起耳朵等待那个名字的华人青年们便开始大声议论起来,一阵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怎么回事?林司官居然不能进议会?”一个jīng干的青年说道,他刚刚被吴正华看中,被选入水jǐng队,自然而然地为他的上上司——林瑞打抱不平起来。 “就是,别是洋鬼子又在搞什么鬼吧?洋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旁边有人应和着。 “我看不然,听说林司官不久会随钦差大人回唐山,朝廷肯定有奖赏,说不定会封个大大的官儿给他,所以没了议员位置也是正常的。”有个商号的管事说道。 “这和回不回唐山有个鸟关系,之前我们推选议员的时候,不是说了么,只要在宿务住上一年或者在宿务拥有五百两以上的财产,便可以做议员么,那些新加坡、槟城、西贡过来的华商们,不也有人进了议员名单么?”有人立即反驳道。 “这不是一码事,有可能是林司官自己放弃呢…”商号的管事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德国人再次开口说道:“大家静一静,为了表彰林瑞先生为宿务自治做出的杰出贡献,经各国代表讨论决定,授予林瑞先生为宿务终身议员,是宿务唯一的终身议员,也是宿务议会中第一百零一名议员。”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呼喊声“林瑞!…林瑞…林瑞…” 坐在最前排的聂缉椝微笑着看着有些愣怔的林瑞。在各国代表讨论的时候,聂缉椝是在场的,而且也是由他和美国公使查尔斯·哈维一起提出的,为了给林瑞一个惊喜,所以一直没有透露消息。 在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林瑞有些恍惚,这是自己刚刚来到的那个宿务么? 第五十七章 洛希尔家族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德国人结束发言,走下发言席的时候,林瑞便从另外一边缓步走上木台,此刻的人群的视线找到了他们的目标,于是呼喊声变得更大了。 林瑞静静地站在台上,微笑着面对数千双热切目光,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顿时声浪便小了下去,那些华人青年们很熟悉这个林瑞特有的,噤声的动作。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在不知情的人看去,似乎那双手具有某种魔力一般。 见到现场已经平静,林瑞缓缓说道:“林某有愧于各位父老的厚爱,实在担当不起,宿务的自治……”林瑞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人们在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林瑞提到:“…复兴基金不是我一个人,它是属于南洋华人的,是属于全体南洋的华人,这笔巨额的资金,我将把它投入到宿务的建设之中,复兴基金将随着宿务的成长而成长,随着宿务的繁荣而繁荣,而每一个为基金添砖加瓦的同胞都将从中收益,宿务将和每一位南洋父老融为一体….” 全场顿时掌声如雷,华人是复兴基金的主人,那么今后便也是宿务的主人。此前,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林瑞会用这种方式来处理这笔巨额的财富。 林瑞的话语在陈若锦等侨领听来,那意思便很是明确,每一个华人便是复兴基金的股东,那么也便是宿务的股东,便是宿务的主人,宿务将与南洋的华人血肉相连,密不可分。 宿务将成为南洋华人心中的圣地,他人再也无法将其夺走,除非数百万南洋华人不复存在。 此刻,林瑞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因为我们的团结,而致宿务之zì yóu,故此,平凡人改变国家,而勇者改变历史,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平凡的,但当我们心凝聚起来,共同努力的时候,那便成为勇者,而历史便将由我们来书写,历史将为我们而改变.........” 声音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每一个人都被林瑞的话语深深震撼了,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终于发现华人团结一致的时候,竟然改变了一座城市的命运,原来白人并不是绝对的统治者,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陈曦的眼睛湿润了,透过朦胧的泪花,看着台上的那个英武刚健的身影,听着那直入肺腑震荡灵魂的话语,女孩儿的心已是深深折服…… 此刻,白珊也静静地站在广场的角落里,听着林瑞的声音,眼神里全是崇拜与敬仰。 昨天晚上,当听自己哥哥说,兄妹二人都随林瑞回国的时候,白珊差点激动的跳起来,只要在林大哥身边,就有机会。 想到这里,白珊又瞥了一眼贵宾席上那个淡紫sè的身影,有些妒忌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大我几岁么!” ……………………………………………………………………….. 宿务在庆典之后变得更为热闹,大街小巷里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各国商铺如雨后chūn笋般出现,当然大部分的东家都是华人。 每个jīng明的商人都知道,zì yóu港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极低甚至于零的税率,商品将zì yóu地流通和竞争,人员可以zì yóu出入和居住,让本就是南吕宋航运中心的宿务的未来前景,变得更为光明。 可以预见宿务将成为整个菲律宾,以至整个婆罗洲与印度尼西亚群岛的商业与航运中心。 通过议会的简单讨论和表决,吴益亭已经担任了自治之后的第一任市长,随之成立便是宿务jǐng察总队,下辖武装jǐng察支队和海岸jǐng卫队。林瑞便毫无疑问地成了第一任宿务jǐng察总监。 于是,具有议员和总监双重身份的林瑞,在这段时间内自然会不断地被邀请参加一些开业典礼。对于华人的邀请,自然是来者不拒,但对白人的请帖,则是要仔细斟酌的。 但是德国人的邀请,林瑞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德国驻宿务领事馆成立了,与美国领事馆暂时租用了民宅一样,威廉·艾哈德的小洋楼也成为了临时的外交机构,一场庆祝酒会正在进行。 弗雷德里克正端着高脚杯与林瑞在角落里聊天,“林,听说你不久会回到中国?”弗雷德里克问道。 “是的,你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你是要劝阻我呢还是支持?”林瑞调侃道,他与这个德国容克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自然语气上也不同他人。 “前途,你的优势在于你的年龄,我想回到中国更有发展,但你回去之后将步入政界?或是经商?”弗雷德里克问道。 听到经商,林瑞的耳朵不禁跳动一下,是啊,经商!自己怎么没有想过。跟随聂缉椝回国,自然便是上了湘军这条船,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哪个方面才是迅速展示自己才能的突破口?才能让自己更为快速的崛起,毕竟,离甲午还有四年,短短的四年。 若是按照聂缉椝的想法,走文官升迁这条路,回国之后最多能被举荐个六品通判,还得安个实缺。 开始正式的仕途生涯后,吏部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期间还要打点各种关节,特别是吏部的上上下下,另外还有军机处的各sè人等,即便是个笔贴式都是不能得罪的,四年之后至多拿到一个上上的评语,再有督抚的举荐,破格弄个从四品的实缺已是顶天了。 四品的官儿在大清朝实在太多,再往上晋升实在太难,即便如袁慰亭也在四品的位置上待了六年。对于林瑞而言,按部就班地等晋升,这条路实在太慢。 捷径,如何才是捷径?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钱和权自然密不可分,有了背景和靠山,想如火箭般晋升,只有用钱开路,熟知清末掌故的林瑞,自然知道这个时代银钱通神的定律。 于是林瑞便开口道:“权力和金钱是相伴相生的,所以我打算既做官又经商。” 弗雷德里克笑着说:“那好极了,我本以为林先生回国之后便一心走仕途,那岂不是埋没你的才华。” 说完,弗雷德里克转过头,冲着不远处沙发上的一人点点头,一直看着这边的白人青年立即起身,走来。 “这便是林先生”,“而这位是来自奥匈帝国的阿尔法斯”,弗雷德里克向着林瑞及那个白人青年介绍着。 “您好,林先生,我从香港赶来,不是为了宿务自治庆典,而是因为你。”阿尔法斯诚恳地说道,消瘦的脸上有些激动。 林瑞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你认识我?” “不,今天是我第一次与你见面,不过,你创建的基金,我却早有耳闻。”阿尔法斯道。 林瑞听完只是“哦”的一声,便打住了,静待对方说下去。 果然,阿尔法斯继续道,“您仅仅凭借个人的名义,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聚集起了一笔巨额的财富,这在金融界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您将如何运用那边财富呢?” 林瑞心中冷笑道,果然是冲着复兴基金来的,此前已有几家银行的经理问过同样的问题,他们的目的都是在揽储那笔高达三十万英镑的巨额资金。 但眼前的这个白人青年是弗雷德里克介绍的,所以虽然林瑞内心极为不爽,但表面的客套功夫却是要做足的,于是便淡淡说道:“我已经在自治庆典上宣布过,复兴基金将投入到宿务的建设中,为这个属于华人的港口城市注入成长的血液。” 阿尔法斯眼睛直视着林瑞,没有眨过一下,在林瑞说完后,阿尔法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个人觉得一个城市的建设永远是无止境的,单纯的投入是很难得到合理的回报的,尤其是如何运用这笔资金,让它更为有效地运转,不断地流动增殖,让投资与回报之间形成一个良xìng的循环,这才是资金向资本的转变。” 林瑞听着听着,眼神开始发亮,原来眼前的这个白人青年不是单纯地想揽储,而是在寻求合作?来自后世的林瑞自然知道,资本运作是一件极其专业的事情,而且如果管理者运作合理,能够把握机会,那么资产确实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与简单地将数十万英镑投入到基础建设中确实是划算很多。 于是林瑞便试探道:“那么,你对复兴基金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寻求合作伙伴,建立宿务港股份有限公司,而我和我的公司可以参与进来,并代为管理。” 阿尔法斯自信地说道。 “为什么要信任你?”林瑞毫不客气地说道。 “因为,他的家族姓氏是洛希尔(Rothschild)。”一直保持聆听的弗雷德里克突然插话道。 听到了这个姓氏,于是林瑞的眼睛变得更亮了,便主动举起酒杯,轻轻地与阿尔法斯对碰了一下,道:“那么,预祝合作愉快!”说完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林瑞便又去与走过来的美国人和法国人应酬起来。 弗雷德里克对站在原地未动的阿尔法斯说道:“林是个非同一般的中国人,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阿尔法斯点了头,正yù开口答话,但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看着阿尔法斯的脸上泛起的一阵cháo红,弗雷德里克劝解道:“你应该回去香港,看看医生,毕竟健康是最重要的。” “不,等忙完目前的工作,远东是我的战场,我必须尽快证明自己的实力。”阿尔法斯喃喃道,“家族内部的竞争,我不能输。”最后这一句话却是淹没在喧闹的背景之中,弗雷德里克连一个字都没听清。 第五十八章 归程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宿务港外,“本鲍”号的残骸依然静静地留在原地,水面以上依然烟熏火燎的模样,但水面以下的船体则已经附着了大量的藻类和贝壳类生物,透过极其清澈的海水,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已经无法将其同一艘钢铁巨舰联系在一起了。 在优秀高效的损管水兵的努力下,“科林伍德”号早已将舰体后部的缝隙修补完毕,抽水机很快便将舰体内的海水排了出去,在一次涨cháo的时候,“科林伍德”号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重新回到宿务的外海。 但大量海水的涌入对这艘万吨级战舰的伤害是极其严重的。在尾部进水,船体出现倾斜的时候,舰长便下令打开舰艏的注水阀,以平衡船体,于是大量海水灌入舰艏。于是,“科林伍德”号首尾两个弹药库便经了一次海水的浸泡,换句话说,舰上绝大部分弹药已经无法使用,“科林伍德”号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但问题并不在于此,尽管锅炉及动力系统完好无损,但大量海水的涌入,造成众多机械设备的损害,以及海水对船体内部的腐蚀才是最为严重的后果。 即便是这样,“科林伍德”号仍不能立即离开,必须坚守在宿务,直到分散在大沽口、上海、香港等远东各个主要港口的军舰赶来,因为美国、德国的军舰仍然停泊在港口外,没有离开的意思,为了确保力量的均衡,大英帝国必须维持在宿务军事力量,维护自己的尊严。 但清国“广甲”号上却是繁忙一片,只有千余吨的“广甲”的泊位可以离码头尽可能的近,这对于人员往来和物资输送却是方便了许多。 这两rì,大量的小船在不断地将米面、蔬菜、水果等等物品运上“广甲”,煤炭的储备是早几天就完成的了。一切准备就绪,管带吴敬荣正等待着聂缉椝的命令,随时可以升火起航。 吴家大宅内,林瑞、聂缉椝正密密地小声讨论着,门外两个身着黑褐sè制服的宿务jǐng察正肃立把守。 褐sè的衬衣对开前襟,八粒金属衣扣,立翻领,前胸袋为对称外贴,下摆袋为内藏斜插式外露翻盖,后腰有两粒固定腰带位置的衣扣,再加上一条褐sè的裤子,一个褐sè的皮扣,皮肩带,一双褐sè的皮鞋。 这是林瑞根据后世的回忆,让城内的裁缝赶制出来的样本制服,限于人手和布料,目前一共才弄出十多套。但已经足以唤起华人的自我价值感,同时也极大的满足了青年华人们的虚荣心。 款式新颖、挺括、漂亮,让所有见过的人都羡慕不已,那些年轻的jǐng察们争相穿上制服,走上街头巡逻,享受着年轻女孩们投来的热切目光。 “这么说,世侄是不打算与我同行了?”聂缉椝略微失望地问道。 “诸多南洋父老信的过我,才将全部身家竞购了债券,德意志银行确有详细底单,但为了防备英国人再生事端,在一段时期内,是不能将那些银钱分还给他们,因此,我已是有愧于心。”林瑞叹息道。 “但那么一大笔财富,只是存放在地下金库中,却有些可惜,必须使其营运增殖。”林瑞边说边看着聂缉椝。 聂缉椝曾任过上海江南制造总局总办,对经济之道也略有涉及,所以自然知道林瑞的意思,便点点头,赞同道:“既然洛希尔家族希望能在宿务分得一杯羹,而且有意合作,自然是个机会,此外,我听说洛希尔家族已经有人开始和李中堂接触,你要格外小心一点。” 林瑞心下凛然,果然这个传说中的犹太资本大鳄是无孔不入,在他们眼里没有政治,没有国家,没有派别,只有利益,而“金钱一旦作响,坏话随之戛然而止”的家训果然不是白说的。 “所以我会推迟旬rì回返,望世叔见谅。”林瑞略有歉意道。 “此外,我想知道朝廷目前捐官的大致价码,世叔可否说明一二?”林瑞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 “………世侄,你的官职自然由我和曾大人考虑,大话我不敢讲,但举荐你为从六品是有把握的,纳捐之道不可取。”聂缉椝言语中有些不满。 “我想世叔可能误解小侄了,我的意思是在举荐的同时,是否可以走走门路,品级能高一些……最好也是青金石的顶子…”林瑞索xìng全部说了出来。 没想到聂缉椝听了先是一愣,就在林瑞正以为他会恼怒的时候,聂缉椝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不但让林瑞有些诧异,就连门外的两个年轻的jǐng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而面面相觑起来。 过了好一阵,聂缉椝才止住笑声,强忍着笑意说道:“我说世侄,没想到你这长于海外之人,这官瘾竟然比我还大,以你目前的身家,想弄个四品顶戴,已是容易至极,不过六千两而已,不过,纳捐的候补官多如牛毛,实缺是肯定轮不到的。” 林瑞摇了摇头,说道:“昔rì长毛之乱,浙江巡抚王有龄以身殉节,伪忠王李秀成素闻其清誉,又叹其忠烈,为具厚殓并遣王有龄亲兵五百护送棺木回乡,朝廷又予谥“壮愍”,赐祭葬,入祀昭忠祠,可三十年方过,可听世人常常提起?胡光墉虽被革职查抄,家财散尽,妻妾遣散,终归于杭州西郊鸬鹚岭下乱石堆,胡庆余堂虽易主但仍存于世,世人仍知其名,感其恩。” 见聂缉椝要插话,林瑞伸手制止道,“小侄愿先投身实业显名,为曾大人及世叔后援,再入仕途,如何?” 聂缉椝惊讶地问道:“你有知兵之能更jīng通洋务,初时仅cāo持实业岂不可惜?” “非也,办实业,可解我湘军经费匮乏之忧,小侄熟悉洋人商贸之法,定可成功,而后广交督抚,结纳中枢,造舆论,博美名….待声名鹊起,再将名下实业托付可靠之人营运,如此脱身而入官场,方为捷径。”林瑞正sè道。 聂缉椝大叹,起身对林瑞微微躬身道:“圣人云,孺子可教,今rì世侄竟教我许多,请受我一拜。” 林瑞哪里敢真的坐着等聂缉椝拜下来,只得赶紧起身,扶住聂缉椝,嘴里慌忙道:“世叔,折杀小侄了,我本是一派胡言,望世叔给予修正而已。” 聂缉椝听了这话,也回悟过来,想了想说道:“你心中所想大体无碍,只不过创办实业的地点须在两江,最好便安置在上海,我也好就近照拂,此外,你yù从何种行业着手?起创经费又从何而来?须知你已宣布将复兴基金留在宿务了。” 林瑞诡秘地笑了笑,说道:“待小侄回国大展拳脚时,世叔便知晓了,这里便先买个关子。” “你啊你…”聂缉椝无奈地笑道,手中折扇直点林瑞。随后两人相视而笑,继而大笑……… …………………………………………………………….. “吴叔,在我回国之时,会辞去jǐng察总监一职,由他人代替。”林瑞在临时搭建的市政厅内对吴益亭说道。 “恩,你自回国,但总监一职不必辞去,因为你的名号已经传遍南洋,所以可设立副职代你职权,你看谁人合适?”吴益亭早就知道林瑞会回国,也知道林瑞会提出辞去职务,但考虑到那些华人青年的反应和西方各国的态度,尤其是为了防止西班牙人或者土著的sāo扰,林瑞的名头是必须保留的。 “名号?什么名号?”林瑞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吴益亭吃惊了,他看了看林瑞的表情不似作伪,便笑着说:“可能是近一段时间,你忙于公务应酬,没有去街巷内转转,不知道也不奇怪。” 林瑞有些急了,追问道:“您倒是说啊!” “华人叫你林剃头,因为你把不听话的那些土著,不管有罪没罪都下令枪杀了,还把那个马比尼的尸体吊了十多天,但南洋的土著和洋人们都因此而尊重起华人来,当年曾文正公为了安定在长沙地方,很是杀了一批无赖混混,也是得了这么一个外号,所以这个名号多少有感激的意思。”吴益亭继续道。 “此外,西班牙人和土著人则叫你‘迪亚伯罗’,意思是魔鬼,传言里说你在黑暗中施魔法掠走了省长波拉维夏,又打败了西班牙士兵,最厉害的便是念咒语让英国人的军舰爆炸沉没………….” 这下到是轮到林瑞无言以对了,没想到传言会这么厉害,不过也好,起码可以震慑住那些土著,宿务可以平静的更久一些,为自己今后的发展提供更多的后备力量。 “那么我推荐开湖为我的副手,同时兼任队长,此外,刘亨赙和欧阳宪队长职务不变,正华的水jǐng队也是如此,jǐng察必须控制在我们华人手里。”林瑞说道。 “那是自然,他们都是我的子侄,宿务是华人的,绝不能变。”吴益亭也是斩钉截铁道。 “不过,吴标,我可是要带走的,您可别舍不得。”林瑞笑眯眯地说道。 “钦差聂大人已经同我说过,贤侄,你可得好好管束犬子,别让他在唐山生事,那里不比南洋,规矩多,官也多,复杂的很………..”吴益亭显然是有些舍不得。 “放心,有我在,吴标兄弟就绝不会出问题,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让他一身六品顶戴回来,给您光耀门楣,如何?”林瑞笑着说道。 吴益亭一听这话,心情便放松了下来,语气缓和道:“那,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官儿小了,我可不认这个儿子了….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 归程(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宿务的郊外,山丘起伏,灌木丛生,在英美法德等强国的帮助下,华人与白人技师们组成了联合勘界队,对宿务自治区的边界进行了勘察和界定。 半径为三英里,也就是大约为九里半,这可真是一大片的土地啊,现在都是我们自己的了,刘亨赙心里盘算着。这几天,在林瑞安排下,他带领两棚人马,作为勘界队的护卫,一直游走在宿务的郊外,期间西班牙人以及部分土著辅助军试图sāo扰勘界工作,但都被华人jǐng察逼退。 看着一片片植被被清理开,随后便是一根根海碗粗细的木制界桩被深深钉下,刘亨赙的心就变得更为火热起来,是时候让马尼拉的亲戚迁来宿务了。现在吕宋华人的rì子可不好过,在宿务事件爆发之后,西班牙人便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限制华人的权利,对华人的出行、职业以及居住地都有了更严格的规定,估计下一步就该下达驱逐令了。 “搬来宿务多好,华人自己的地盘,自己的zhèng fǔ,自己的jǐng察部队,再也不用对着那些白人卑躬屈膝,想从事哪一行都可以。”刚刚砸下一个界桩的黄二,扛着一柄大锤,正边走边对旁边的一个jǐng察说道。 “可不是,这是咱华人的天,华人的地,知道么,前几天市议会通过讨论,市长发布了命令,没收宿务范围内所有西班牙人和土著人的房屋、土地等一切财产,作为此前sāo乱的补偿。”年轻的jǐng察说道,脸上洋溢着自信的表情。 “有了枪,我们的腰杆就硬了,在新加坡那会儿,那些印度阿三不就仗着手里有枪,老是勒索我们么,哼,要是在宿务见到那些缠头的印度佬,我一定得教训教训他们。”黄二有些气哼哼地说道。 “你可别乱来啊,宿务现在是zì yóu港,按照总监的话说,宿务以后就是华人控制下的国际xìng城市,所有国家的人,不管什么肤sè一律平等,对了,宿务自己的律法也写快出来了,到时候我们都得按照规矩行事。” 年轻的jǐng察劝诫道。 “总监?是不是林司官?听说他马上就会唐山了。”黄二有些忧虑,“他要是走了,那些洋人和土著猴子会不会又跳出来搞事?” “总监的任命不会收回的,林大哥回国做了大官,我们的腰不就更直了么,再说,宿务jǐng察部队马上就要扩编了,据说会招收一千多预备人员,到时候人多,枪更多,怕什么!” 年轻的jǐng察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看你身体强壮,又能吃苦,招收的时候你来报名吧,我到时偷偷给队长说一声,怎么样?” “那就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黄二有些欣喜有些惶恐地说道。终于也有希望穿上那笔挺的制服,扛上五子快枪,要是新加坡那些街坊们知道了,该多羡慕啊!黄二心里美滋滋的。 “谢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么,”年轻的jǐng察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已经爬到丘顶的勘察队员,赶紧正了正宽边的帽子,拉紧枪带,催促道,“快点走吧,别聊天拉后太多,待会儿挨队长骂!差不多三十里地都要打界桩,任务重着呢!” 于是黄二也紧赶了几步,追上了前面队伍。百米开外,裸露的红土地上,黑sè的界桩正孤傲竖立,上面刻着的数行中英西三国文字格外醒目:擅自跨越宿务边界者,杀无赦! ………………………………………………………….. “…呜…呜…呜…”港口外,广甲号上的汽笛声响起,聂缉椝有些不舍地冲着岸上送行的人们挥了挥手,岸上的林瑞、吴辉父子及陈若锦等一干侨领也挥手以示送别。 管带吴敬荣走至身后禀报道:“大人,卑职起航前已经知会刘大人,我们先停靠广州,再转上海。” 聂缉椝淡淡地说道:“那是自然,宿务事件已经圆满解决,我已经通过电报上奏京师,可半点回音也无,如此看来,我必然要先去拜见刘大人,知道些内情才好。” 吴敬荣此刻表情有些复杂,他是清廷选派出洋的第三批官学生,自美国归来后便派往北洋水师,积功至蓝翎五品军功补用千总,而后又调任“广甲”号管带,换句话说人是北洋的,船是则受两广总督节制。 所以吴敬荣此刻有些插不上话,只是呐呐地站在聂缉椝身后。 聂缉椝转过身来,笑了笑,说道:“刚才是我一时有感而发,健甫你不必在意,只做好份内事便可,你也知晓,南北洋水师筹建,南洋父老出力甚多,他rì若有战事,须不避生死,奋勇杀敌,自当无愧于朝廷、无愧于百姓啊………..” 吴敬荣脸sè通红,激动地说道:“若真有此rì,卑职自当领舰冲杀在前。” “不过,如今看来,北洋水师既已成军,拥大小舰只25艘,其中定远、镇远两铁甲舰更是船坚炮利,应可保海疆无忧。”说话中,吴敬荣对北洋水师颇有信心。 “李中堂筹建北洋水师自然劳苦功高,近rì,但观英美等国舰只,其吨位、火力、装备甚至甲板布置又有改进,而镇远等舰已经下水六年之久,你可曾听过有新购舰计划?” 聂缉椝问道。 “并无听说,每年四百万两款项自前年便消减为一百万,只够rì常维护、官弁饷银只用,别说购舰了,就是更换新式火炮都不够。”吴敬荣实话实说道。 “同治十三年,rì人yù侵我台湾,光绪八年,rì本又介入朝鲜事务,驻军汉城,近年来,其天皇带头节衣缩食,挪出大笔经费,不断从西方各国购进兵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朝廷却在减少海军经费,实在是......”聂缉椝长叹道。 “大人勿过于忧虑,当前就兵舰而言,我已远超rì本,镇、定二舰更是颇具震慑,当属亚洲第一,至于陆上,北方各省编练的人马,俱装备洋枪快炮,不下数十个营头近十万人马,何惧rì本撮尔小国呢。”吴敬荣有些不以为然。 聂缉椝看着船尾螺旋桨翻起的白浪,与上下翻飞一直跟随的海鸥,心下黯然,中法之战结束不过五年,朝中上下又是一片歌舞升平,对外所提防者,不过是rì本这个蕞尔小国而已,连管带级的人物都只想着能东亚第一便可,如此目光短浅,怎能重现天朝盛况,重现汉唐风采。 但这些话却不是能够对吴敬荣讲的,其毕竟是李鸿章李合肥的嫡系。还是等林瑞这小子回国吧,看看南洋未来能否有些作为。 ....................................................... 林瑞站在码头上,看着只有一千余吨的广甲舰缓缓驶离港口,当与美国“奥林匹亚”号擦肩而过的时候,才发觉对比之下,仅仅拥有三门120毫米舰炮的广甲号实在太过孱弱,简直如同一艘不设防的渔船似的。 差距!这就是差距,林瑞暗暗攥紧拳头,银子,老子必须先有大把的银子。 可是银子哪里来?总不能又向南洋华侨募集吧,他们的rì子也不好过;若是等宿务慢慢发展起来,从增值壮大的复兴基金中抽取资金为己所用,那可能要等上多年才行,期间还不能发生太多的波折。 怎么办?林瑞皱着眉头思索着。这第一桶金从何而来。 算了,林瑞心中一横,将这些念头扔到一边,先与那个奥地利人把合作事情谈妥,让宿务这块千辛万苦的来的华人地盘,真正成为自己的后方,为今后的发展布下一着暗棋。 于是,林瑞在目睹广甲舰慢慢消失在天际之后,便立刻带领吴辉、陈若锦前往奥地利人在宿务的寓所。 在步入白人居住区不久,林瑞便看见前方有栋建筑甚为特别,原本是两个dú lì的房屋,此刻却被高高的栅栏围在了一起,两栋房屋间正有人挖土施工,看样子是在打地基,嗯,这里是要见建一栋新楼,然后将左右两栋连接在一起。 这三栋楼若是联结在一起,那么就该是目前宿务最大最气派的欧式建筑了,林瑞暗道。心中对洛希尔家族的这个奥地利分支又高看了几分。 “阿尔法斯,我留在宿务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赶紧把合作的框架定下来。”几人被奥地利人迎入屋内,刚刚坐定,林瑞便开口说道。 “好极了,我一直在等你过来,林先生,我也急着返回香港。”阿尔法斯微笑着,眼神里闪烁着犹太人特有的狡黠。 林瑞毫不客气地接口道,“那么我先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助手。”说着用手示意了一下坐在左右的陈若锦和吴辉。 陈若锦和吴辉便立刻会意地介绍了自己。 阿尔法斯笑着说道:“好极了,我之前对两位已经做了一些了解,两位都是东南亚华商中的优等生,应该能够代替林生管理基金。” 陈若锦听了有些惊讶道:“你调查过我们?” “不是调查,而是了解,在决定一件事情之前,充分的准备是必要的,这是家族的传统。”阿尔法斯丝毫不以为意地说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些得意的神sè。 “这样最好,我们直接说吧,如何合作?”林瑞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对于这个在西方金融界纵横百年,一度把持西方列强财政大权的家族,这些简单的调查是及其正常的。林瑞甚至相信,对方手里必然拥有更多的资料,每一个著名侨领的资产估计都已经被记录在册。 “宿务港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我要占十分之六。”阿尔法斯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我们占六成,控制权必须在华人手里。”林瑞摇摇头,继续说道,“白人已经在火炮和兵舰上占了上风,那么至少在法理上给华人一些控制权又何妨?” 林瑞的意思很明白,你们白人如果在经济利益上吃了亏,自然可以找到自家zhèng fǔ,失去的自然用枪炮讨回来,但华人却没有武力这个后盾。 “利益必须最大化,这是商人的信条。”阿尔法斯没有再提出那个比例,但语气仍然坚持道。 “最多给你百分之四十九,这是最后的底线,否则合作告吹。”林瑞已是施施然起身,他知道刚才阿尔法斯只不过在讨价还价而已,洛希尔家族才不会害怕中国人吞下他们的任何财产。 “好的,成交,这将是我经历的最简洁的谈判。”阿尔法斯也站起身,兴奋地说道。一个zì yóu港的近半股份,对于这个二十多岁的犹太青年来说,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等等,我还有两个条件。”林瑞突然说道,语气根本不容拒绝。聪明的阿尔法斯没有说话,只是静待下文。 “一,我和我的两位助手作为董事会的成员,而你只能有两名董事名额。二,我需要拖船,将我的私人财产,那条商船拖回国内。如果你答应,我才会在文件上签字。”林瑞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的……咳..咳…”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阿尔法斯,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cháo。 林瑞看着这个白人青年从沙发上拿起一方手帕,捂住了嘴巴,然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喘息着,强制压抑痛楚,好一阵才缓和下来,缓缓拿下的手帕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赫然可见。 见到如此情景,陈若锦和吴辉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sè,而林瑞眼神里则掠过一丝惊讶和喜悦。 “抱歉,看来我的病又加重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阿尔法斯有些歉意地说道,接着抬起头微笑道,“协议达成!明天一早,我们便签署文件吧。” ………………………………………………………………… 刚刚走出白人区,陈若锦和吴辉对视一眼,便立即走近林瑞道:“那个洋人八成得的是肺痨,那么如果他变成了死人,那还怎么合作?” 林瑞停下脚步,笑着道:“我肯定他得的是肺痨,你也不必说的那么委婉,得了肺痨,大概就是个死字,但对于我而言,这却是一个机会。” “什么?”陈若锦和吴辉两人愣住了,他们压根没想到林瑞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们别担心,我回唐山之后的发展的本钱,就在这个痨病鬼身上了。”林瑞说的话越来越让人不懂,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写在第一卷结束的话:申请两次未能成功,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自己鼓励下!) 第六十章 第一桶金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黄昏,唐山轮在德国拖轮“海洋号”的帮助下,缓缓离开浅水区。在热带气候下不过停泊了一个多月,轮船上已经是锈迹斑斑,水线以下的部位已经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藤壶,外表显得极为老旧。 于是,在这个时代设计超前的唐山轮,譬如那大大的球鼻艏,便显得不再突兀,不过是一艘破旧不堪的旧船而已。于是,对眼前缓缓驶过的这艘中国货船,各国的水兵根本就是熟视无睹,没有任何人会多看上一眼。 林瑞站在唐山轮的甲板上,见到并未引起众人瞩目,不由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林瑞必须留守在这艘船上,除此之外,一干随之回国的华侨青年们也都住在唐山轮上,荷枪实弹地轮流着,rì夜值守。 因为这艘船上负载了太多的秘密,同时也是林瑞的jīng神慰藉,所以林瑞必须将它带回国内,而且不能有任何外人窥伺。 奥地利人是信守承诺的,在会谈结束第三天,便从最近的马尼拉雇来了一艘马力强劲的拖轮,于是林瑞顺利启程回国。 按照计划,此行第一站是香港,林瑞必须与阿尔法斯再见一面,以获取自己的第一桶金。此后还得去广州拜见刘坤一,这是聂缉椝临走时特地关照的。 “林大哥,已经离码头很远了,快回船舱吧,大家都等着你呢。”白珊站在林瑞的背后,说道。 见到林瑞的视线依然凝视着宿务的远景,不由地恨恨心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那个陈曦一样高呢,这样才能让林大哥注意我么? 一个身着淡紫sè长裙的柔美身影正立在灯塔的顶端,远远看去长长的裙摆随风微微摇曳,在微黄霞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与美丽。 陈曦身体微微倾斜,靠着铁制的栏杆,看着唐山轮慢慢远去,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一样,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全身充满了无力感。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陈曦扭头一看,一位温婉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注视着自己。 “嫂子!”陈曦低低地叫了一身,“你怎么也爬上来了,这里那么高。” “怎么?你为了能多看人几眼爬上来,我怎么就不能上来看看你呢?”陈夫人戏谑着说道。 陈曦的脸顿时红了,但脸sè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低垂着眼睑,说道:“看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远隔重洋,天各一方。” “妹妹不用抱怨,你哥说了,准备将新加坡的生意托付给堂叔陈明岩,然后抽身出来参与复兴基金的管理,等宿务这里的事情走上正轨,就去上海找林司官。”陈夫人依然用清廷的官职称呼着林瑞。 “真的?”陈曦惊喜地叫了出来,但又不无忧虑的说道,“还要等多久?” “当然是真的,至多一年!”楼梯口出现的一个人影说道。 “哥,你怎么也上来了?”陈曦脸突然又变红了,她知道陈若锦一定听到刚才全部对话。 陈若锦笑着说道:“难得你喜欢上一个人,我会为你创造机会,但回唐山的原因可不都是为了你。” “那我不管,只要能回去就行,只要能见到他。”陈曦有些羞涩地说道。 “林司官是做大事的人,所以我会给你找一名家庭教师,让她好好教习你英文以及其它的课程,这样机会才会更大。”陈若锦自信地说道。 作为追随者,不妨靠近一些,更紧密地捆绑才能充分体现出自己的价值。陈若锦对自己说道。 ……………………………………………………….. 香港,维多利亚港湾尖沙咀天星码头上人头涌动,作为世界三大天然深水海港之一,香港这颗英国女王皇冠上的明珠,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便被英国人攫取,此后便逐步建成为远东地区最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船到来,卸下西方生产的各类工业品,诸如呢绒、布匹甚至鸦片,然后再将中国内地出产的瓷器、茶叶和生丝运往海外。 每一天,仅仅天星码头一处的货物吞吐量便有数千吨之多,再加上陆续有客轮靠岸,大量旅客上下,更是让繁忙的码头变得拥挤不堪。 锈迹斑驳的唐山轮在一艘冒着黑sè煤烟的拖轮牵引下,遵照引水员的指令慢慢地进入泊位。 香港码头上的人们早已习惯了万吨级战舰的停靠,这艘描着汉字“唐山”的千吨级轮船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主意,除了一个显得病恹恹的白人青年。 维多利亚港旁的一栋欧式建筑内,阿尔法斯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注视着“唐山”号。 看来这个中国人也是急于回国,不过才一周时间,就已经到了香港。阿尔法斯心里想着。但随着一阵咳嗽袭来,右胸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该死的”,阿尔法斯忍着胸口痉挛般的疼痛,低声骂道。维多利亚医院的科赫医生已经给阿尔法斯做了检查,在最新式显微镜下,医生找到了痰液样品中的结核杆菌,加上表露出的典型症状,医生已经确定,阿尔法斯患的是肺结核,这无异于判了这个雄心勃勃的犹太青年的死刑。 “我的事业刚刚开始,怎么会患上这种不治之症,不,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我必须活下去,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阿尔法斯低声说道。 不过此刻,这个犹太青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去码头迎接林瑞,迎接远东的第一个合作伙伴………………… “肺结核?”林瑞看着眼前带着厚厚口罩的阿尔法斯,故作惊讶地反问道。 “嗯”,阿尔法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感染家人以及周围的人,阿尔法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在与他人接触的时候便戴上了口罩,尽管很热,但奥地利人却始终坚持。谁都明白“白sè瘟疫”的恐怖。 “我的妻子带着儿子已经搬到了另外的住所,我必须做好措施,不能感染家人和朋友。”阿尔法斯指了指自己的口罩,对林瑞解释道。 “我们还要继续合作,所以你不会有事的。”林瑞故作轻松地说道。 阿尔法斯摇了摇头,嘶哑着嗓子说道:“谢谢你的宽慰,但是我知道这种病基本是没有治愈的希望,我只能尽量地活久一些。” “至于合作问题,我会安排好,大概不久之后,家族会有人来接管远东的业务,应该是我的堂弟,我们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我们之间的协议应该会继续有效。”阿尔法斯喘了口气,继续道。 林瑞示意了一下,两人继续朝着码头外面走去,旁边只有黄强一人跟着,吴标、白斯文等人则留守在船上。 漫步在青石板铺成的香港街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这里白人大都带着高高的绅士帽,手中拄着文明棍,而华人大都长衫马褂,大部分脑后还拖着一根辫子,林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是一个没有中银大厦、没有巨型的豪华游轮,更没有会展中心、紫荆广场的香港,这是十九世纪的香港,林瑞心中提醒自己。 进入阿尔法斯的办公室之前,林瑞吩咐黄强守在外面,自己则毫不畏惧地和阿尔法斯并肩走入房间。 黄强有些奇怪,这林大哥怎么就敢和痨病鬼走的那么近呢?不怕染上瘟疫么? 来自后世的医药代表林瑞自然不会把肺结核当回事,在进入办公室之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舒服地长叹了一声:“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来了,船上的rì子真的不好过啊。” 阿尔法斯给林瑞倒了一杯茶,然后便坐到离林瑞较远的地方,有些不解地问道:“自从我病确诊之后,所有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为什么你反而敢靠近我?” “我们是朋友,朋友得了恶疾,怎么能躲得远远的呢?”林瑞笑着说道,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 见阿尔法斯有些不信,林瑞便收敛了笑容,问道:“我的朋友,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阿尔法斯有些奇怪,难道眼前的这个中国人又有了什么新鲜的主意?于是回答道:“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我们还能达成什么交易?” “在我们正式交谈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据说在你和你的家族眼里,任何事物都是有价值的,对么?”林瑞问道。 “是的,土地、房屋、机械设备,信息尤其是与商业相关的信息,甚至人都是价值的!”阿尔法斯不置可否地答道。 “那好吧,那么你的价值是多少?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就英镑做为单位吧。”林瑞诙谐地问。 “……..现在的我大约只值两万英镑,因为还剩下不多的生命。”虽然觉得林瑞的问题有些荒唐,但阿尔法斯在思考一阵之后,便给出了一个答案,接着又补充道,“如果是健康的我,大约价值五十万英镑。” 随即,阿尔法斯又自我解嘲道:“这是我自己评估的,或许你会觉得不值这个价钱。” “不,朋友,我需要的正是你自己的评价。”林瑞眼光里闪着一丝贪婪,“我来治好你的病,而你则给予我一笔长期低息贷款,数额么,便是你生病前后的价值差额,如果可以的话,我大概将会是你们家族在远东的第一大客户……………………………” 在维多利亚湾吹来的清爽海风中,林瑞笑道像个狐狸似的。 第六十一章 药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尽管将信将疑,但阿尔法斯仍然接过林瑞递来的一个小瓷瓶,一个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瓶。阿尔法斯端详了一下,便捏在手里,脸部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着,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摆脱死亡的威胁,重新拥有生的希望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瓷瓶内装着的是链霉素与异烟肼两种药物的混合粉末。这两种药品是林瑞按照货物清单,从唐山号某个集装箱内找到的。 这些常用药品的基本用量,对于药剂学专业的林瑞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每个药品盒内里还有一张说明书。 轮船上的最好最隔音的房间自然是船长室,林瑞便将其作为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工作间。在关紧工作室的水密门之后,林瑞在深夜里只花了半个小时,便将这两种药品磨碎,并进行了简单的配比,放入瓷瓶,为了更具有迷惑xìng,同时还加入了少量的面粉。 对于林瑞来说,这些药品是自己获得原始资本的依仗,鉴于洛希尔家族的深厚背景和背后的恐怖实力,林瑞是绝不会将药片直接给予对方,从而毁掉自己全盘计划,在拥有足够实力规模化生产之前,所有的一切必须予以保密。 “每次服用零点五克,每rì三次。”林瑞一脸郑重地嘱咐道,“这里的用量大约足够十天,等我从广州回来,看看用量是否合适,再决定下一步方案。” “这药真的有效果?我是它的第一个病人”阿尔法斯从惊喜中恢复了理智,瞳孔微微缩小,问道。 “不,估计你也听说了,在与西班牙人冲突中,我的一个手下受了严重的枪伤,伤口严重感染,但却能很快痊愈,其背后的秘密便是这种药品。”林瑞刚刚说完,阿尔法斯的眼睛里瞬间散放出狂喜的sè彩。 是的,他听宿务的德国人说过,有个中国人在与西班牙人冲突中受了极重的伤,但很快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知道的人都觉得那是个奇迹,是那个人顽强的生命力起了作用,而忽视了药物的存在。 “原材料非常有限,而且制造工艺复杂,这些是我临时制作的,所以……..”林瑞露出为难的神sè,“这次我去广州,也是为了收集一批材料,要知道,肺结核的治疗时间需要很长,否则难以痊愈。” 看着阿尔法斯有些焦急的神情,林瑞暗笑,船上运输的这些常用药品足够小型医院一年的用量。但这种超越时代的灵丹妙药,在自己能够大规模生产,和对方付出足够代价之前,怎么能如此轻易地给予他人?尤其是对着眼前这个富可敌国的洛希尔家族的成员。 “这是家传秘方,疗效很好,请放心服用,大约一周后,我会对你进行复诊,再见。”林瑞说话间已经起身,与阿尔法斯道别。 重新漫步在19世纪维多利亚港湾的街头,回想刚刚的一幕,林瑞心中不禁大为舒爽,只要阿尔法斯的病情有所好转,就能拥有大笔资金,四十八万英镑,近两百万两白银,那么自己的计划可以大大提前了。 正在心中思索如何应对广州之行的林瑞,突然被黄强打断了思路。 “林大哥,你真的有治肺痨的药?而且白白给了那个洋人?”黄强有些惊诧地问道。 林瑞回头瞪了黄强一眼,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扒在门板上偷听了?是不是该让你接替白斯文的位置?” 黄强脸sè一暗,低下头小声辩解道:“我可没偷听,那洋鬼子的门板太薄了,里面的说话声,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的。” 听完黄强的解释,林瑞心里有些歉疚,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说道:“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别传出去,包括吴标他们也不能说……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知道么?”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林瑞只给阿尔法斯仅仅十天用量的药品,其用意便在于制造药品的珍贵xìng,会让阿尔法斯自觉地保守这个秘密,起码在他有明显好转之前,是不会向其他人透露特效药品的存在,对于这个判断,林瑞有充分的自信。 “好了,刚才我的话说的有些重,别往心里去,你们既然跟了我,想创一番事业,以后这样委屈是少不了的,更多的挫折和挑战还在前方等待………”林瑞拍拍黄强的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话音刚落,便大步向前走去。刚刚心情有些委屈的黄强顿时懊悔起来,自己做错了事情,居然还逼得林大哥道歉,一时间有些慌乱起来,见林瑞加快了脚步,黄强便也急忙尾随过去,两人消失在了干诺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哎…刚出水的石斑,三毫一斤,过来看看啊” “…北面过来的柑橘,又大又甜…….” 这边的吆喝声刚刚落下,那边又起来了,“……刚刚从西洋人手里淘来的好东西,千里眼,上了太平山,能看铜锣湾的新奇玩艺啊…………” 码头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除了这些个摆个地摊卖东西的,还有占据了某个拐角,搭上一个凉棚,摆上几张桌椅,再支起一个炉子,卖起了馄饨、面条、汤粉… 人嘛,逛多了,走累了,自然想着坐下来歇一会儿,所以面摊的凳子上便时常坐满了人,可坐下来总不能腆着脸不叫些东西吃吧, 看着那些粉面之类的也挺便宜,清汤细面捞到碗里,再浇上一勺炖的软烂的牛腩,顿时香气逼人,本来肚子没有饿的也开始咕咕做叫,于是便忍不住叫上一声:“老板,来碗牛腩竹升面,多放点葱花……….” 于是这拐角的小吃铺便越发的拥挤起来。 白珊正瞪着她那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于这个生在宿务长在宿务的女孩而言,这么热闹的集市,这么多的商铺,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衣服及jīng巧的物品,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恍惚。 “哥,这不就是望远镜么?”白珊拿起来旁边铺位上的一个单筒望远镜,仔细端详着,然后随手便凑到眼前,观赏起远方的景sè。 “小姐,这可是从洋人手里用一件古玩换来的,这件千里眼,通透而且倍数高,看的远,只卖三十个银元,如何?”摊主见白珊的打扮,便知道是刚刚从南洋来香港的华侨女子,而且装束上看也算是富有之家,便热情地兜售起自家的物品来。 “我看这东西不怎么样,哥,你试试,还不如林大哥经常用的那个强呢,而且林大哥那件还是双筒的呢。”白珊小嘴一撇,有些不屑地将手里的物品递到白斯文的手里。 白斯文只是苦笑着,冲着摊主摆摆手,将单筒望远镜放回原来的位置,说道:“对不去啊,老板,我妹妹年幼贪玩,童言无忌,您别见怪。” 说完便拉着白珊急忙离开,待走离一段路之后,便对白珊说道:“妹子,这里是香港,鱼龙混杂,说话得小心点,别得罪人,万一………” 话未说完,后背便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白斯文连忙向前一步,然后jǐng惕地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人,面孔很是熟悉,但一下子有些认不出。 “怎么,我换了身打扮就看不出来了?”林瑞笑着说道。 “这倒不是,”醒悟过来的白斯文急忙解释道,“林大哥,你穿上长袍,戴了顶嵌了白玉的小帽,后面还拖着一条….辫子?”白斯文有些惊讶地指着林瑞的脑后。 “哦,这是条假辫子,和这顶帽子缝在一起的,正好适合我这样的人,怎么样?要是戴着出来见人,应该能骗过去吧?”林瑞得意地笑道,还将辫子潇洒地向后一甩,颇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味道。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尽管已经适应了十九世纪的生活方式,但对于回到国内,必须留起辫子,实在有些别扭。像猪尾巴似的,丑陋的东西,林瑞心里很是反感。 之前在宿务的时候,聂缉椝让林瑞必须去发留辩。当时,为了临时应付一下聂缉椝,林瑞便将头发剃了个个jīng光,说是等宿务事情结束再开始蓄发。 其时,宿务形势一rì三变,聂缉椝也无暇顾及,所以直到离开南洋,林瑞的脑袋上只是毛渣渣一片。 但是明天就要搭船前往广州,再没辫子可就是异类了,万一遇到某些不讲道理的巡街兵丁,不由分说地关进大牢,耽误了事情不说,万一给那些满人的官员知道,一封奏折送到京城,到时候连累了聂缉椝,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林瑞正为这事情发愁,心里嘀咕着该怎么办。回码头的必经之路上,正好要经过这个热闹的集市,于是林瑞在不经意间看到有人在卖假辫子,林瑞很有些吃惊,便停下脚步,拉住摊主问个究竟。 原来在香港,那些为洋人做事的华人,习俗rì渐西化,大都剪掉了辫子,可又因为经常需要往来内地,所以假辫子的生意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而且这卖主还说,广州一带的官府中人,也知道这些来往的商人脑后辫子有问题,初时还经常有差人在大街上临时检查,但后来也就慢慢懈怠了,到了如今,人们对此现象都早已习惯,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所以这个生意一直都挺红火。 听完介绍,林瑞便毫不犹豫地花了两个银元买了下来。 见大家有些惊诧,林瑞便低头看了看,掸了掸丝质长袍前摆上的灰尘,笑眯眯地看着白珊,问道:“这衣服应该挺合身的吧,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白珊抿着嘴笑着说:“你手上再拿把折扇,大概和戏文里的官宦纨绔子弟差不多了。” 林瑞目光在白珊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流转了一下,笑着回道:“那么谁来演被纨绔子弟欺负的那个美女呢?” 黄强和白斯文站在一边偷笑了起来,白珊则故意装着生气,鼓起腮帮子,一转身,向唐山号停泊的位置走去。 林瑞连忙拔腿,向前追去。 几人刚刚离开,先前卖单筒望远镜的摊主便出现在林瑞刚刚站立的位置,这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四下不断张望着,最后终于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背影,嘴里念叨:“双筒的千里眼,还真的没见过,一定得找到,借来参详一下。” 第六十二章 广州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小火轮吐着淡淡的煤烟,缓缓驶入珠江最宽阔浩淼的水面,近看沿江两岸绿树成荫,远处则楼房鳞次栉比,街面人头攒动,尽显繁华之象。 林瑞站在船头赞叹道:“真是烟波荡漾,风景秀丽,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接口道:“此地名为白鹅潭,上承西北两江之水,但以cháo汐畅通,淤积不烈,方为良港。” 林瑞听到有人接话,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国字脸,看上去敦厚实诚,并不像jiān邪之人。 林瑞正要答话,谁知这个年轻人当先躬身下拜,道:“在下谢缵泰,字重安,澳洲华人,香港皇仁书院毕业,拜见林司官。” 林瑞当即一愣,心想,这小子怎么知道我的?这小子明显是从香港一路跟随,来了广州,难道有什么企图?心中想着,手已经摸到腰后,握住了枪柄。正要出声质问,突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咦,你不是那个卖千里眼的么?是号称“站的太平山,望到铜锣湾”的那个人?”白珊突然出现在甲板上,并冲着谢缵泰奇怪地说道。 “不敢,不敢,那是在下为筹集费用,兜售物品时的诳语罢了。”谢缵泰立即摆手摇头,显得很是不好意思。 谢缵泰,不就是那个著名的《时局图》的作者么,这么巧?林瑞心中思索着,口中便问道:“你一直从香港跟着我么,为什么?” 见到林瑞质问,谢缵泰有些惶恐地说道:“在下在天星码头摆售一些小物件的时候,刚好听这位姑娘说起…双筒望远镜,所以便跟着来了…….” 见林瑞表情严肃,谢缵泰硬着头皮继续道:“….在下自幼便喜欢洋人的制作的一些jīng巧玩艺,比如钟表什么的。十六岁那年,随父亲迁回香港,就读于皇仁书院,也是专攻数学和技术,所以一听见有感兴趣的,便想法子弄到手,参详参详,看看自己能否做出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那个单筒的望远镜是你自己做的喽?还骗我说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白珊突然反应过来,打断谢缵泰斥责道。 “小妹妹,你可别生气,那是在下想把价格卖的高一些么,但是那个单筒镜的质量绝对不比洋人的差,镜头是我一点一点亲手磨出来的,我敢保证…….”谢缵泰连忙拍着胸脯说道。 林瑞还是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省的被人跟踪了这么久,却还不知道原因:“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姓林的?” 谢缵泰则尴尬地笑了笑道:“维多利亚湾的平记船务行和华商轮船公司,以及干记船务行都有我的朋友,所以,哪条船到港,上面有什么人,自然一打听便知… …您在南洋的英雄事迹早就传遍了香港,在下对林司官在南洋的爱国壮举是非常钦佩,在打听到您的行踪后,便冒昧偷偷跟随,想找个时机毛遂自荐,追随您。” 听完解释,林瑞后背吓出了一声冷汗,心中大叫庆幸,幸好对自己一行人感兴趣的是谢缵泰这类爱国青年,但若是被居心叵测的**分子盯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谢缵泰说话诚实,且恭敬有礼,林瑞便邀请他一起至客舱说话。在行往客舱的途中,谢缵泰还一直向林瑞询问宿务事件的细节,林瑞则只是打着哈哈,回答说,以后你自然都会知道。 白珊则是一脸忿恨地盯着谢缵泰的背影,心里不断骂着,“…骗子…骗子…” 没过多久,客轮便慢慢靠上了西关码头,人们都急切地涌到了甲板上,勉强排着队,行过跳板,争先恐后地上了码头,然后各自散开。 在此前的那个时空里,生xìng懒散的林瑞是最烦同人一起挤公交,挤地铁的,现在既然不用急着准点上班,当然是等到最后,才上了岸。 此次广州之行,也就是拜见刘坤一这位湘军大佬,林瑞本想着也不会有其它什么事情,所以为了人多显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想着带白斯文一人随行便可。但白珊非要跟着一起,说是想看看繁华的大城市,林瑞拗不过,只好把这个小萝莉也带在身边。 “那边的亭子好漂亮,能不能先去看看啊?”白珊一上码头便兴奋起来,指着附近江边的一个rì字方亭说道。 “好啊。”林瑞顺着白珊指的方向看去,一栋两层楼高,七八米见方的凉亭,矗立在江边,红柱绿瓦,附近绿树掩映,岸边江水拍击,确有别致之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刚要起步,就听到谢缵泰说道:“林司官,请留步,那边去不得。” 林瑞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为什么?一个凉亭而已么。” 谢缵泰苦笑了一下,说道:“你看那亭子里可有人在游玩?再看看亭子后面的那些建筑!” 于是,林瑞又仔细望那边瞧了瞧,偌大的凉亭内确实没有半点人影,而江边那些枝叶繁茂的榕树掩映下,各种欧式建筑隐约可见,于是也感觉有些诡异,便问道:“重安,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边就是沙面岛了,是英法租界,那亭子就是洋人所建,取名绿瓦亭,专供洋人上落船之用,是租界的专用码头。” 谢缵泰略微停顿一下,继续道,“前年我随父亲来广州进货,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趁大人没注意,溜进了亭子玩耍,后来被租界的巡捕抓了出来,打的头破血流,直到周围的路人围拢过去,群起声讨,那孩子才被放了,我随父亲挤进人群,想帮上一把,可是走近一看,那小男孩已是奄奄一息,无力回天了。” 说完,谢缵泰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林瑞等人听了,脸sè都yīn沉了下来,白珊捂住了嘴巴,眼睛里泛着泪光,明显是被谢缵泰的话给惊呆了,半响才放下手,沮丧地说道:“算了,林大哥,还是别去了。原来洋人在唐山也这么蛮横的。” 租界,换了名称的殖民地而已,林瑞暗暗骂道,早晚老子要拿回来。中国的土地上绝不允许出现国中之国。 下船的乘客基本都已经走光了,码头上就剩下自己这几个人,林瑞见这样有些突兀,便提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聂大人吧。” 于是一行人便向着离码头最近的大街走去,因为前面是广州以至整个南中国最繁华所在,正是“出门见摆满街头,有人叫卖四巷走,求神拜佛与占卦,五花八门无不有”的西关。 ……………………………………………………………………….. 此时的西关集中了广州所有的经济因素,大大小小贸易码头林立在珠江边,再往里去便是各式货栈和仓库,更有各国商业机构和洋行,著名的买办基地十三行也在这里。 千里镜、时辰钟、女人化妆品、首饰、各式布匹绸缎,各式粤式小吃,在西关是应有尽有,在那个时代的繁盛程度绝亚于现在广州的běi jīng路、上下九和天河城。 林瑞一行四人,沿着龙津西路一直东行,期间不时见到路边商铺有些jīng巧物品,几人都比较好奇,于是便进店闲逛,沿街店铺何止百家,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个把小时。 白珊肚子开始饿了,咕咕作响的肠胃声,让林瑞听了忍俊不禁,于是便大手一挥,指着前面的一间面馆道:“前面打尖、吃饭,我请客。” 于是大家便三步两步进到店内,赶紧点上肠粉、虾饺、粉蒸排骨等几样点心,每人又都叫上蒸饭、粉面之类主食,于是就呼啦啦吃了起来。 期间林瑞还嫌自己碗里的面条分量不足,又叫了份煲仔饭才作罢。让店里的伙计在心里直嘀咕:“穿的像东山少爷,吃饭却像北地难民…………….” 不久,几人已是吃的心满意足,摇摇晃晃地走出面馆。正要向路人打听,两广总督衙门在哪。 “越华路”,刚刚从一名路人口中得到信息的谢缵泰立即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头顶红缨大帽,身着犀牛补服的戈什哈出现在林瑞面前,说道:“林司官,你让我找的好苦,聂大人在府里等你半天了,赶紧跟我走吧。” 原来,来的这位正是在宿务,一直陪伴聂缉椝左右的,“广甲”号上那个兵弁,林瑞见到他急的忙头大汗,就安慰着说:“几天没见,你都是七品武职啦,已经超过我这个小小九品巡检了,真是恭喜了。” “得,您就别在这儿寻我开心了,品级再高也是个听差的,哪像司官您,今后一准出将入相。”戈什哈拱拱手,笑着回应道。 随即,又换了一副苦脸道,“咱就别贫了,赶紧走吧,要不,刘大人一着急,我就该挨板子了。” 林瑞却扭头看向白斯文,问道:“给刘大人的礼物,准备好没有?可别出什么差池了?” 白斯文拍了拍怀里的一个柚木盒子,说道:“放心,丢不了。” 林瑞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玩意,洋人都拿不出的,希望待会儿刘大人能够喜欢。 戈什哈在宿务待了一段时间,早就知道林瑞自海外归来,连自动枪这等利器都能拿出上百支来,一两件jīng巧的工艺品算的了什么。 于是边在前面领路,便回头凑趣道:“林司官的东西必不会比洋人的差,刘大人自然是喜欢的,我等就静候林司官升职的好消息了,到时别忘了请我等大嚼一顿啊。” 林瑞嘿嘿地笑着回道:“那是自然,怎能忘了在南洋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呢,一准少不了你………………” 第六十三章 刘坤一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一行人迤逦而行,走过热闹非凡的德宣路,拐过弯便到了越华路。 总督衙门所在的街面自然不会那么喧闹,街道虽然宽阔,但行人却少了许多,除了街角有数家店铺外,整条大街两边几乎都是高高的围墙,一看便知道,这里就是大小衙门集中办公的地方了。 果然,众人沿着马路边一直前行,那个戈什哈便殷勤地介绍着,“您瞧,这里是广州知府的衙门。” “斜对面门口有两个大石狮子的,则是广东巡抚的地儿了。” “这里拐进去,却是广东水师提督府了,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总督衙门还在前面………” 说着说着,林瑞几人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总督衙门显得并不太阔气,紧闭的大门看上去只有五六米宽,门两侧则各有一个八米来高、宝塔状的石质门柱,大门两边的侧门却是敞开的,十多名戈什哈正挎刀而立,不时地对路上的行人投去审视的目光。 既然有人带路,林瑞等人自然不会受到刁难,只是在进入总督衙门的时候,门口一个领头的武官笑骂道:“你们几个来的也太慢了,小心总督大人等的心急,发飙。” 一听这话,引路的那个戈什哈便急忙催促道:“林司官,您得赶紧跟我去签押房,另几位就留在门房等候。” 于是林瑞吩咐了一声,从白斯文手里接过木盒,便随着戈什哈沿着花岗岩的石板路,快步向绿树掩映下的二层木楼走去。 “晚生林瑞,拜见总督大人。” 林瑞一进签押房,便见到主位上坐了一位身着一件九蟒五爪秀金袍,外罩簇新的锦鸡补子,起花珊瑚顶子后面拖着一根双眼孔雀翎,虽脸颊清瘦,但却是满面端庄肃穆的老人,而聂缉椝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见到此情此景,只要不是傻子,便都会知道正中那位必然就是两江总督刘坤一了,于是林瑞便直接拜了下去。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赏座。”刘坤一淡淡地开了口说道。 一旁的亲兵立即便端来了一张梨花木木墩,林瑞道了声谢,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腰背却是挺得笔直,心道,初次与这样的大佬见面,必须时刻留心,得留个好的印象。 刘坤一上下打量了林瑞一番,如炬的眼神让林瑞浑身不自在,好像针刺一样。好一个年轻的后生,刘坤一在心里赞叹道。 一米七八的个头,线条分明的五官,加上在南洋磨砺出的一丝粗犷的味道,已经让林瑞从后世的一个小白领,蜕变为一名颇具气度的年轻俊彦。 半响,刘坤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仲芳自南洋归来后,已经向我大力举荐过你,今rì一见,果然将门虎子,有几分当年罗山公的风范。” 未等林瑞开口谦虚两句,刘坤一却转头对聂缉椝夸奖道:“仲芳,你看人眼光确实不错。” 聂缉椝连忙谦逊道:“能在南洋暗流汹涌,惊涛骇浪中掌控自如,挫洋人锐气,长我中华志气者,自然不会是凡人,更为难得的是此子还是我湘军之后,下官若是看漏了眼,大人rì后岂不是要责罚我?” 林瑞心里暗叫,还是聂缉椝厉害,顺着刘坤一的话头,又将自己夸了一顿。便连忙谦虚道:“晚辈哪里敢担得起二位大人的赞誉,晚辈只不过是随心而为,量力而行罢了,因为在海外飘零甚久,无法沐浴圣人之道,又狂悖之处,望二位大人见谅。” 说完,又是深深地一辑。 刘坤一笑道:“如此看来,谦逊之道你倒是懂了不少,年轻人,有才华、有志向,又谦虚好学,值得赞誉,我湘军有后了。”说完便仰面哈哈大笑,聂缉椝也是捻须附和着微笑起来。 趁着这极好的气氛,林瑞立即从身边拿出自己的礼物,恭敬地递了上去,道:“晚辈小小心意,请总督大人笑纳。” 守候的一边亲兵立即走上前来,将林瑞手中的木盒转递到刘坤一旁边的茶几上。 刘坤一的笑意更浓了,口中连连道:“老夫年事已高,早已清心寡yù,送与老夫岂不可惜?” 林瑞笑着说:“小小物品,大人可打开一观,看看是否合乎心意?” 刘坤一便微笑着轻轻开启了木盒,当木盒打开的一霎那,刘坤一有些呆住了。 这是一块看上去制作极其jīng湛的手表。薄薄的表身,镀镍的表带,jīng细的缓缓转动的指针,都显示出超越这个时代的jīng湛技术,特别是表盘上的那个小小标志“上海”,更是让刘坤一惊讶不已。 看到刘坤一的惊愕的表情,林瑞则暗笑不止,这只不过是从船上的某个房间内找到的,一块后世极其普通常见的国产石英表。 “这是中国人制作的?”刘坤一问道,拿着手表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这是已故舅父制作的,小侄也有参与。”林瑞估计这玩艺一定有些超出刘坤一的想象,但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有标识?上海?”刘坤一有些疑问,聂缉椝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端详着那块手表。 “是的,当时试制手表的时候,想着学洋人,也弄了一个商标,思来想去,觉得用上海比较好,毕竟是中国最为富庶之地,而且洋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林瑞解释道。 刘坤一将手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次,又尝试着旋转表盘边的小小旋钮,但并没有熟悉的上紧弹簧的感觉。于是问道:“这手表不用上发条的么?” “这是完全自动的,不需要上紧发条。将那个旋钮微微拉出,便可以调整时间。”林瑞回答道,心里暗道,这手表里的电池几年之内都用换,等没电走不了的时候,大概刘坤一都不知道将这手表丢哪儿去了吧。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jīng通机械之道,真是难得啊。”刘坤一赞叹道。 一旁的聂缉椝便乘机进言道:“林瑞此子想先创办实业,以为湘军财源,大人意下如何?” 刘坤一听了先是一愣,然后便说道:“你们二人在南洋立下如此大功,让英夷铩羽而归,仲芳你上奏电文已经发出几rì了额?” “大约已经有十二三rì之久了!”聂缉椝说道,神情多少有些暗淡。 “如此大事,过了许久,朝廷却半点音讯也无,不免有些让人失望。”刘坤一言语中有些恨恨。 “说不得又是洋人在后面施压,还有那个李合肥从中参合,这样吧,老夫可与九帅一同上奏,代为请功,看看中枢那帮尸餐素位的大员们如何应对。”刘坤一安慰道,“我想如此一来,朝廷对你的封赏必然是个六七品的实缺,到时再确定是经商还是为官,如何?”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问向林瑞的。按照常理,总督主动开口帮忙弄个实缺,已是天大的面子,林瑞此刻应该立即躬身感谢才是,但是出乎刘坤一与聂缉椝所料的是,林瑞却出言婉拒道: “多谢大人美意,晚辈在南洋行事,多有狂悖之处,然得聂大人宽容,已然觉得愧疚,宿务之事,虽最后侥幸功成,但其中艰险反复,难以言表。晚辈与英人之间也是一度水火不容,已是违背朝廷本意,近rì正恐朝廷降罪,哪里敢奢望得到封赏……………. ………….即便您与曾大人为晚辈开脱,并代为请功,则必然会得罪英人以及朝中诸公,反而连累大人………. ………若是皇上顾及二位大人的颜面,以及晚辈在宿务的寸功,在平衡之后,许下一些奖赏,然晚辈觉得硬讨来的东西,拿在手里也不踏实,那顶子也戴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背后使坏,就给弄没了,不如实打实做些事情。”林瑞侃侃而谈。 “……….不妨这样如何,请大人和九帅走走京师那边的门路,给晚辈捐一个顶戴,只要方便做事便成,料想朝廷不会一直装聋作哑,所以不如双方各自给个台阶下,晚辈走纳捐一途,不补实缺,不也正好合了他们意思?” 林瑞心道,估计清廷即使有封赏,也不会是什么好的职位,老子才不会要一个偏远的知县实缺,傻傻乎地蹲在穷乡僻壤等着升迁呢。 刘坤一眼神一阵闪烁,徐徐才道:“那便是委屈你了,也好,你还年轻,机会尚多,多加历练,rì后则更有前途。不过,你yù创办何种实业?我看这表做工jīng致,想来内里机械亦是复杂jīng巧,难道是想开办钟表场?” “钟表虽售价颇高,但制作费时费力,出产有限,无法聚敛财富,亦对国家富强无太大作用,”林瑞答道。 林瑞见刘坤一、聂缉椝并无不耐之意,于是反问道:“大人身居高位,见多识广,但可知洋人贩卖与我国的商品中,以何物利润最高?” 作为从生员起家,参与湘军,积功至知州,而后再慢慢到布政使,再督抚,从底层一路行来数十年,经历两次鸦片战争,在勘定长毛之乱中立下大功,又积极参与洋务运动,深悉社会内情的刘坤一哪里会不知道答案。 于是便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烟土和军火。烟土利润之大,让西夷不惜以兵舰相威胁,逼我与之贸易。至于军火,我朝不善制机械,但为守土保民,只能外购,洋人自然也是获益颇丰。故此二物利润最高,可对?” 林瑞故意抚掌赞道:“大人果然洞悉中外,确是如此,鸦片为我所恶,恨不得效法林文忠公,收缴此物,予以销毁………晚辈对机械略懂一二,所以想涉足枪械、军火制造,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刘坤一连连摇头,“此种行业只能由官府独办,岂能由私人创建,朝廷断不会许。” 第六十四章 说服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很有耐心地等刘坤一说完,然后委婉道:“大人可知,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一年耗费银两几何?产出又是几何?” 刘坤一曾于十年前任两江总督,但因为间隔时间太长,且江南制造局一直为李鸿章所控制,所以对内情不太熟悉,便将疑惑的眼光投向聂缉椝。 而聂缉椝此前,在江南制造总局先后任会办、总办,时间长达八年,自然对情况了如指掌,今rì的对话,也是他和林瑞在南洋时就已经商定好的。因为,曾国荃、刘坤一这两位湘军的领袖人物,都是林瑞必须说服的对象,两者的支持缺一不可,否则林瑞的计划难以实施。 于是,为了配合林瑞,聂缉椝故作思索状,好一阵才开口说道:“江南制造局经费均来自于上海海关的关税,每年大约划拨四十万两左右,但苦于人员太过浮滥,仅官员便有上百人之多,且大都是各省督抚、中枢大佬们推荐而来……….. …….这些人中坐领干饷者有之,滥申物资者有之,但采买、支应、会计三职均为李中堂心腹之人担任,故吾其时虽有总办之名,而无总办之实,无法整治,虽深恶痛绝,但亦无可奈何……… ……….加上制造枪炮、弹药原料均来自海外,生产受限,每年大致出产快枪两千支,枪弹九万发,效率实为低下。”聂缉椝补充道。 “晚辈在南洋之时,也曾听洋人说起,德国出口至上海的步枪,到岸价大不过十两白银一支,而江南制造局出厂价就近二十两之多,高出洋枪一倍,质量尚且不如,”林瑞补充道。 但随即便话锋一转,问聂缉椝道:“听闻各地督抚大都直接从洋人手里购买军火,这几年江南制造局的枪械未售出一支,情况是否属实?” 这下聂缉椝真的有些尴尬了,因为聂缉椝是去年刚刚从总办位置上下来,然后出任上海道台的。在他任职期间,除了李鸿章手下淮军购买过少量枪械外,其它各省督抚还真的没有从江南制造局购买过任何军火。 于是聂缉椝只得点点头,同意了林瑞的看法。 “而且李中堂他北洋大臣可以创办制造局,为何我南洋则不行?况且,这江南制造局本就为曾文正公所规划,李中堂不过是接手而已,现如今都快成为他的私脔,本就不合理…. …….所以晚辈想尝试新建一家军械厂,由大人您以及九帅派员监督,形成“官督商办”,既可避免军火流散民间,造成隐患,也可打破北洋一家独大,促进国内军火制造……. 为洋务计、为湘军计、为国家计,望大人予以支持!”林瑞起身,再次深深一辑,随后,聂缉椝也离座,同样拜了下去。 其实,刘坤一之前所说的均为试探,想看看林瑞是否真的胸有堑壑,尽管在南洋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名声,种种事迹也都传回了国内,但终归是要当面考校一番的,是不是? 其实在内心深处,作为湘军中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将之一,刘坤一自然希望这个团体后继有人,也是希望能与李鸿章一系分庭抗礼。拥有自己的军火工业,自然也是刘坤一乐见的,见到当前两人,如此恳求,自然就顺水推舟了。 “你们起来吧,我自然是会支持的,只不过‘官督商办’滋事体大,需要和九帅商量一番,联名上奏才行。不过在此之前,先将南洋事宜了结再说,毕竟仲芳是奉朝廷旨意,下南洋的,哪能就这么没有下文了。”刘坤一一脸凝重地说道。 “不过老夫有个提议,你得赶紧取个表字,否则以后如何与人交往啊?”刘坤一转移话题,冲着林瑞说道。 林瑞恭谨道:“请大人示下。” “我可不敢抢了九帅的先,他可是你外祖父的学生,自然等你去江宁拜见的时候,由他给你定,是不是,仲芳?”刘坤一有些调侃道。 聂缉椝微笑不语。 ……………………………………………………………………… 没想到与刘坤一的会面竟然如此顺利,林瑞是没想到的。这自然是聂缉椝的功劳,先期抵达广州十余rì,可不是白待的。 聂缉椝自然也将林瑞一行安排的妥妥帖帖,当晚还在著名的葡萄居饭馆摆了一桌,为林瑞接风洗尘。 此后数rì,林瑞便带着白珊逛遍了整个广州城,甚至还去爬了趟白云山。 有萝莉美女相伴的rì子过得永远是那么快,如此优哉游哉几rì后,林瑞估摸着奥地利人的药品快吃完了,所以便想着同刘坤一、聂缉椝道别。 谁知道聂缉椝也正要离开广州,返回上海,仍是由“广甲”号负责运送。于是林瑞便老实不客气地搭上便船,离开了白鹅潭。 到了香港,林瑞同聂缉椝又密密地商议了很久,才挥手告别,上了码头。广甲号搭着聂缉椝直接向北,返回上海。 在与唐山号留守的吴标等人汇合,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在众人刚刚开始用早饭的时候,便听见码头上有人大喊,似乎想登船。 林瑞出到甲板,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正是阿尔法斯。等吴标等人放下舷梯,让阿尔法斯走上轮船的时候,等靠近了林瑞再仔细观察,心中大叫一声:大事可定。 未到十天时间,阿尔法斯的气sè已经是好了很多,虽然依旧带着口罩,但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sè,腰也不在佝偻,整个人jīng神了许多。 林瑞笑眯眯地看着阿尔法斯,等着对方先开口。 此刻的阿尔法斯见到林瑞显得有些激动,径直走了过来,完全没有了银行家的谨慎和稳重。 “林,现在我的感觉好了很多,咳嗽的次数也减少了,真是太感谢你了。”阿尔法斯开心的说道。 “不用谢,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林瑞提醒道。 “我愿意达成交易,但是如此巨额的贷款事宜,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所限。”阿尔法斯说道。 林瑞的脸上迅速沉了下去,心说,难道在犹太人的眼里,金钱比生命更重要? 看到林瑞脸sè有些不善,阿尔法斯心中有些害怕,便赶紧解释道,“我已经给欧洲发去电报,请求家族的帮助,给予我更大的权限,大概还需要数rì才会回复,因此达成协议方面,还需要一些时间。” 听完阿尔法斯的解释,林瑞的心情才稍微好转,说道:“你的意思是只是时间问题,对么?” 阿尔法斯连连点头,道:“是的,家族内部肯定会进行讨论,然后做出决定,同意只是时间问题” 林瑞心里想,反正肺结核治疗时间至少为一年,等几天就等几天,也不怕这个犹太人耍什么花样,于是便笑笑说道:“好的,在达成协议之前,我会再免费提供十天的药品,希望欧洲的电报能早些传来。” ……………………………………………………………… 林瑞可以在香港多待几天,让谢缵泰高兴不已,因为他的几个好友也对林瑞这个南洋的风云人物非常崇拜。自谢缵泰从广州返回香港家中,几人获知其竟然与林瑞有了接触,都是羡慕不已,纷纷要求谢缵泰将他们引见给林瑞。 于是在谢缵泰的再三请求下,林瑞终于答应与这帮爱国青年见上一面,地点便放在码头附近的一间普通茶楼。其实林瑞也并非完全是为了满足那群年轻人的“追星”yù望,而是另有私心。 香港自被英国人占领以来,一直便是南中国的对外窗口,中西文化、思想在这里交汇,各种新的商品、技术也从这里转回内地,民智开化,思想活跃,历史上近代的革命运动大都发源于此。 所以林瑞便想接触一下香港的年轻人,看看他们对清廷的想法,看看这群年轻人中是否有可用之人,以便为自己rì后所用。 “这是杨衢云…这是周超岳…陈芬…黄国瑜……….陆敬科”谢缵泰一口气将自己近十位好友都叫了过来,一一介绍给林瑞认识。 被叫到名字后,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给林瑞一辑,叫到:“林司官,晚辈这厢有礼。”竟是均已晚辈自居。 尤其是那个杨衢云,看上去都有三十左右,据谢缵泰说,此人还是招商局书记,在几人中算是有自己事业,但杨衢云仍然表现的对林瑞敬重有佳。 这让林瑞觉得,名声在这个时代,果然具有极强的号召力和感染力。自己隐约已经有了一种一人振臂,万人景从的感觉。 “我是黄咏商….是《循环rì报》的记者。”突然有一人缓缓步入茶楼,朗声说道。 林瑞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谢缵泰,谢缵泰也有些发蒙,对林瑞解释道:“我没有请过记者,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这名自称记者的黄咏商,看上去三十多岁,文质彬彬,一看便是极有教养之人,让林瑞无法心生反感,便伸手道:“我是林瑞,幸会。” “在下是香港首份,由华人自资及打理的中文报纸《循环rì报》的首席记者,”黄咏商也伸出手去,与林瑞握在一起,详细解释道,“家父黄胜,香港定例局议员,与北洋法律顾问伍廷芳大律师至交。” 伍廷芳,那岂不是民国外交部长、司法总长、甚至代理国务总理的那位著名的外交家?林瑞脑子转开了,黄胜虽然没听说过,但是既然是伍廷芳好友,又是香港定例局议员,来头肯定不小,那么这个记者,黄咏商,自然便值得格外重视了。 林瑞紧紧地握住黄咏商的手,说道:“无冕之王,久仰!。” 第六十五章 一石三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你是怎么知道我到了香港的?”林瑞请黄咏商坐下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黄咏商指了指立在一旁,有些慌乱的黄国瑜道:“这是我的堂侄,有他通风报信,如何不知?”说完大笑。 林瑞看了一眼谢缵泰,心道:这样也好,正好利用报纸,为自己造造势。在后世,那些善于利用媒体的政客就不用说了,就连忙于赚钱的商界jīng英们,哪个不是经常出现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言论,博取大众关注,让自己的名声更为响亮?而今,自己想要成大事,不先制造些声望,怎么行?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看向谢缵泰的眼神却是带有一些责备的意思,这让谢缵泰有些惶恐,连忙拉了一下自己的朋友黄国瑜。 此刻,黄国瑜已经基本镇定下来,见到林瑞表情有些不豫,便拱手,斗胆道:“听闻林司官在南洋,以一己之力,聚力华夏同胞,先抗西班牙,后斗英吉利,才有我华人治下之宿务港,林司官可堪称当今青年人之楷模,华人中的豪杰。然晚辈有一事不明,望请教!” 陪林瑞前来的吴标不禁喝止道:“你随便透露林司官的行踪,还有理由不成?” 其余人也都暗暗责怪黄国瑜,你小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反问?大家都为黄国瑜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林瑞发作。因为经过数月来的磨砺,自惊涛骇浪、腥风血雨中走来的林瑞,之前的言谈举止中,已经隐隐让众人产生了难以抗拒的感觉。 但林瑞其实内心并不生气,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总不能扮出,等候记者多时,非常愿意接受采访的架势吧!在众人紧张的时候,林瑞却心中不禁暗暗赞叹黄国瑜,有胆量,是个可造之才。 于是故意地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有什么问题快说?” 其实黄国瑜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暗暗咽了咽口水,说道:“为何林瑞司官来香港前,不通知各界?须知香港也是南洋华侨聚集之地,大家对您在南洋的壮举都心怀敬佩,为何不能邀请大家,公开聚会,好让更多的人能瞻仰您的风采?” 黄国瑜的话说的很是客气,但也隐隐指出,为什么林瑞的行程要如此低调,有些不合常理,不近人情。 林瑞心说,问的好,正好借题发挥一番,便开口道:“既然你问了,我不妨作答这个疑问,正好你叔父是报纸的主笔,让他也听一听我的想法……… “宿务事件爆发之后,各国介入,朝廷也应邀派聂大人为钦差,下南洋为华人争取利益,此后又倡导华人共同出资,创立复兴基金,又与我等并肩作战………… ……最后,宿务自治终致成功,然聂大人将捷报上奏京师,十几rì已过,朝廷却无半点音讯,似乎宿务事件未曾发生过,朝中诸公均鸦雀无声………” “你们说,我若是大张旗鼓,返回国内,会是什么结果?我只恐怕会被铁链锁拿,难免牢狱之灾…”林瑞故作黯然状。 周围人一听林瑞所言,脸上都露出讶然的神sè,黄咏商问道:“为何?林司官你在南洋立下如此功劳,不亚于开疆拓土,不说封侯拜将,起码也得赐个出身,怎会把你当罪犯一般?”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赞同道,“是啊,立下如此功劳,朝廷怎么会如此行事呢” “就是,自中兴以来,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朝廷还算振作,那北洋水师去年不也成军了么?” …………………………………………………………………….. “朝廷?”林瑞冷笑一声,“诸位不知道,朝廷给聂大人的诏书里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不得生事?何谓生事?就是不能与西洋诸国起争执……… 大概你们也听说了,聂大人为我南洋同胞争夺权益,与英人很是争论了几次,最后如果不是英国兵舰自己发生意外,导致英人不得不妥协的话,只怕宿务一场恶仗难免,朝廷必然是不愿意看到的,故此,朝中一定有人对此固持己见……. ……….但因碍于刘、曾两位总督大人的原因,朝中大佬必然不会迁怒与聂大人,但我这个籍籍无名之辈,自然会被他们惦记上,加之宿务自治即成事实,英人定然会给朝廷施压,以报一箭之仇,所以我需谨小慎微,低调行事才可…….” 林瑞一席话,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虽然对朝廷最后将如何行事的分析,大家可能都不敢相信,但林瑞对南洋形势和个中内情的一番剖析,却是合情合理,不得不让人生出赞同之感……………………………………………. ~~~~~~~~~~~~~~~~~~~~~~~~~~~ běi jīng,紫禁城西苑,勤政殿内,刚刚大婚、亲政一年的光绪,正在东阁的御案前坐着。面前的一张酸枝木凳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正细细地读着一份奏折。 水面上阵阵凉风,透过支起的蒙纱窗户吹进来,让屋内清爽了了不少,而屋角铜盆内放置的一大块冰,则更是人觉得沁凉无比,让刚刚从烈rì下进入殿内的翁同龢觉得周身舒泰。 刚刚满二十岁的光绪,手中一遍把玩着和田玉的镇纸,一边不时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脸上露出一丝焦躁的神sè,但口中却在说道:“老师,您再仔细瞧瞧,这个旨意究竟该怎么下?不赏吧,会寒了天下人的心,赏吧,可按照李中堂的意思,虽略有建功,但险与英人冲突,有擅开边衅之实………” “看上面的落款,这封奏折已经搁了好几天了,想必皇上已经有了主意。”翁同龢慢慢抬起头,问道。 此刻的光绪,其尽管是清帝国的皇帝,拥有四万万臣民,万里疆土,但其终究还是个人,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当南洋宿务事件爆发后,光绪便一直予以关注。可是,因朝廷只在新加坡设立领事馆,所以官方渠道传来的消息,往往还不如那些报纸灵通。于是,这些天里,军机处的那些笔贴式们便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每天收集京师和天津的报纸,只要载有与宿务有关内容的,一律送入大内,供光绪浏览。 官办的《京报》,光绪是不怎么看的,因为上面的内容大都是从朝廷邸报上抄录而来。 而天津的《时报》是光绪必读的,因为《时报》的主笔是英国人,关于宿务的消息最新,也最详细,其中还有各国对宿务事件的看法,让光绪着实大开眼界。 其中最吸引光绪兴趣的,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名叫林瑞的年轻人。此人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在南洋率众愤然抗击西班牙,又与大英帝国的海军对峙,与强国间周旋,终致宿务自治。 每每看到林瑞的事迹,光绪就生出强烈的代入感,恨不得新闻里的主角是自己才好。二十多岁便建下如此功勋,还让世界第一强国英国摔了个大跟头,折了一艘大兵舰,这不就是当代的岳武穆、关云长么。 这自然让自幼长在深宫,rìrì处于慈禧yín威之下的光绪心折不已。这其实也是极为正常的,因为世界上的每个**丝内心都有一个奥特曼。 于是光绪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李中堂老了,他对洋人的畏惧已经到了骨子里,自然不敢强拗英国人的意思………… …..朕想法便是,赏!要重赏!无论是领旨下南洋的那个聂缉椝,还是举荐他的刘坤一和曾国荃,都应该赏,特别是那个林瑞,更是年轻,有为,堪称年轻人之楷模,国家之栋梁.............” 说完,光绪一脸兴奋。 翁同龢确是暗暗摇头,心中暗叹,皇帝毕竟还是年轻啊,遇到此类事件便是热血沸腾,情绪激动,难怪颐和园那位常常能找到籍口,干预朝政。皇帝,你还需要多多历练啊。 “那首辅大臣,礼亲王的意思呢?”翁同龢又问。 “师傅,那你还不如直接问太后是什么意思呢。”光绪有些不满,在他眼里,礼亲王世铎就是慈禧跟前的一条狗而已,光绪在亲政之初便yù将其赶出军机处,也私下里透露过自己的想法。 世铎也知道小皇帝并不喜欢自己,也上过折子请辞军机大臣,但慈禧就是不允。因此,光绪愈发的觉得世铎就是慈禧安在军机处的一颗钉子,自己亲政路上的绊脚石,所以翁同龢提到世铎,光绪便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军机大臣便是前朝的宰相,无论如何,总要征询他们的意思,世铎不成,也可以征询孙毓汶,许庚身,张之万,额勒和布等人,即便此事可以乾纲独断,但形式总是要走一走的。”翁同龢耐心地劝说道。 听到翁同龢的这么说,光绪有些泄气地说道:“他们的意思都差不多,不罚不赏...朕已经在召对的时候训斥过他们了,现在您又问他们的意思,要是什么都由着太后和这些大臣............这皇帝当的,可真没意思。”光绪小声嘟囔着。 翁同龢慢慢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说道:“皇上,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当心祸从口出啊......” “那师傅你怎么看,朕已经是驳了他们,金口玉言,没法挽回了,要不然朕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光绪急切地看着翁同龢道,这时,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这小皇帝又没了主意。 “......皇上,不赏不罚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难以对,依照臣的意思,可赏一人,罚一人,如此可对天下天下臣工交代,也可应付洋人,也可以打压一下某个人,可谓一石三鸟......”翁同龢缓缓说道。 第六十六章 诏令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赏谁,又是罚谁?”光绪疑惑地问道。 “赏,自然是赏奉朝廷诏令,安抚南洋华人,苏松太道道台,聂缉椝,罚么,当然是罚那个来历不明,冒充罗山公后裔,擅开边衅,险些让我朝与英国再次开战的林瑞。”翁同龢一脸郑重地说道。 “.......这,翁师傅,这聂缉椝上奏的折子里可是说了,此次立下首功者,就是这个林瑞,而且聂缉椝已经确认这个林瑞就是罗泽长的侄外孙,况且,朕看那些报纸上也是这么个说法,天下百姓大概都已经知道了,你让朕的诏书如何下得?”光绪一脸不解。 翁同龢心中不禁暗叹,自己这个皇帝学生,实在有些迂腐,看来是自己光顾着给他灌输圣人之道,而忘了教其“学以致用”了。看来还得自己私下多辅助几年。 “皇上,其身份是真或是假,这功劳是姓聂还是姓林,还不都是凭皇上一人说了算?至于天下悠悠之口,只需一明诏一口谕便可解决难题。”翁同龢道。 “依你的意思?”光绪疑惑地问道。 “明诏中只提聂缉椝,予以奖赏便可,可命人口谕李鸿章,命他寻个由头,遣人秘密捉拿林瑞,提京审问,这样便可一石三鸟。”翁同龢得意地说道,这是宿务自治的消息传至京城后,他经过多方消息汇聚,分析朝中动向,深思熟虑得来的方案,自认为是完美无缺。 “翁师傅,您就别卖关子了,详细说来给朕听听。”光绪有些急了。 “这一么,聂缉椝是朝廷的钦差,差事办的漂亮,自然该赏,这一点没有人会反对,也安了天下臣工的心.... ......其二,李鸿章与英国人一向走的很近,这林瑞在南洋惹恼了英国人,所以李鸿章接到密令后,必然会透露给英国人,这样无形中也化解了两国间的龌龊...... ......最后么,命李鸿章遣人捉拿,则是为了分化湘淮两家,自长毛乱起,先是湘军独大,后朝廷扶持淮军以平衡,谁知道,自左宗棠逝去,又经历中法之战,湘军几乎再无战力可言...... ......反观李鸿章,近年来,淮军增建营头不下十多个,去年北洋水师又已成军,淮军如今可谓是水陆相济,国内无一相抗衡者...... ......皇上不必惊慌,”见光绪听到淮军势大,脸sè有些发白,翁同龢连忙解释道“朝廷大义仍在,李鸿章此人也是忠心耿耿,自不会行那犯上作乱之事,但其年事已高,淮军后辈中是否有心怀叵测者,尚不可知...... ......然皇上chūn秋鼎盛,为将来计,自然需早早预备......” 光绪长叹一声,道:“师傅所言,果真是老成谋国,朕到底是年轻,自叹不如啊…” 翁同龢一听,赶紧回道:“臣只是偶生此计罢了,皇上天资聪慧,亲政时间尚短,加以时rì,必能比肩秦皇汉武,建不世功勋。” 殿内再无声息,许久,又听光绪说道:“朕仔细琢磨了一下,淮军势大,应该扶持湘军以平衡才是,这林瑞也算是湘军后起之秀,听闻更兼经世练军之能,若是让李鸿章捕拿了去,岂不可惜?” 翁同龢笑了笑,说道:“那林瑞回国,自然是投奔聂缉椝与曾国荃,那上海是两江总督的地方,依着曾老九那暴脾气,会让李合肥在自己地盘上抓了自己的人?再者说,我这里自可露出一些风声,湘军虽然式微,但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仍在,只要有人通知江宁,那么李鸿章就不一定能拿到人...... ......见不到人,皇上正好可以惩戒下李鸿章,敲打一下他,好让他知道,现在皇上已然亲政,不必事事先去颐和园请示...... ......要是真的抓到了,正好押到京城,皇上可秘见林瑞,松其缚,收其心,料想此等山野小民必然感激流涕,为皇上效死,rì后再加以栽培,说不定能在湘军之内,江南之地,为皇上练一支强军,以为强援.......” 光绪不禁连声道:“好极,好极,就这么办......” “传孙毓汶………………” 翁同龢见光绪已经急不可待召见军机大臣,草拟诏书,于是便主动告退,光绪亲自将自己的老师送到殿门口。 在步出殿门的一瞬间,翁同龢突然心中一动,自己刚才说淮军中有人rì后会心怀叵测,那么湘军呢?这个林瑞一旦扶植起来,rì后是否会真的忠心耿耿? 唉,走一步是一步吧,这大清国啊,就像一个破房子,能维持下去就算是很好了...... ~~~~~~~~~~~~~~~~~~~~~~~~~ 在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孙毓汶奉命起诏的同时,林瑞已经登上了“唐山”轮,准备启程返回上海。 与来到宿务不同的是,船上多了几个人,谢缵泰、周超岳、黄国瑜三人已经决定正式追随林瑞,并一道返回上海,而其余几人则在白斯文劝说下,同意稍迟时rì北上,白斯文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船上没有多余的床位了。 而任招商局书记的杨衢云,则正好要北上述职,于是也搭乘了唐山轮。 除了新招揽了几个青年,让林瑞觉得有些踌躇满志外,还有口袋里的一张贷款意向书,更让林瑞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这份文件上面有阿尔法斯·洛希尔与林瑞亲笔签名,同时还有见证人——第十位港督德辅爵士的亲笔签名。 贷款总额高达五十万英镑,年息仅为2%,期限为十年,贷款到期前,无需偿付利息。 当德辅爵士见到如此优厚的贷款条件时,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他甚至觉得闻名欧洲的洛希尔家族是不是得了集体癔症,又或者被人抓住了把柄。 人一旦被激起强烈的好奇心,那么是势必要追根究底的,尤其是如此敏感的大额金融交易,作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总督,德辅爵士有充分的理由向国内秘密通报了这一信息,获知这一消息的英国情报局便立刻忙碌起来。 其实德辅爵士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那就是自己作为见证人的事情,据阿尔法斯说,是林瑞主动提出邀请其作为见证人了。 作为英国香港总督,德辅爵士自然知道,林瑞在南洋与英国人的关系并不如何融洽,但是为什么这个中国人确是这么做了? 直到十天以后,分别来自两个国家首都的电报,才让这个香港总督恍然大悟。 清国京城的消息是英国公使发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清国直隶总督已经受命密捕林瑞。 而来自伦敦的电报则由唐宁街十号发出,接收方不止德辅爵士一个,而是包括了所有远东地区的英国驻外使节和殖民地总督,内容则是,鉴于林瑞与洛希尔家族达成某种协议,现将林瑞从极端民族主义者目录中删除,列为可接触的、潜在的地区利益代理人。 在德辅爵士内心的一个疑问得以消除的时候,林瑞已经抵达了长江的入海口。 “海洋号”拖轮正吃力地拖拽着一千五百吨的唐山号,逆流而上。站在唐山轮瞭望台上,林瑞极目远眺,这条中国第一大河的入海口,近处沙鸥飞翔,浊浪滚滚,数个暗滩若隐若现,远处数个岛屿之间白帆点点。 “上海,我回来了额!”林瑞心中暗暗呼喊。 “林大哥,刚刚接到海洋号的通知,我们需要抛锚等待一段时间。”一直负责唐山轮值守的吴正荣来到瞭望台报告道。 “为什么?遇到什么问题了?”林瑞奇怪的问道,“这江面虽然宽阔,但风力不大,天气也是晴好,最是适合航行的。” “哦,是这样,长江口虽然开阔,但处于咸淡水交汇处,泥沙淤积,导致航道狭窄,千吨以上船舶进出必须选在涨cháo期,否则会有搁浅的危险,唐山号没有动力,如果不等涨cháo,强行通行的话,危险则更大………”吴正荣解释道。 “那我们就等吧,反正一天之内总有几个小时是涨cháo时间,安全第一么,不急,我们还是下去看看,今天中午白斯文兄妹做什么好吃的吧!”说完,林瑞便率先下了瞭望台。 ~~~~~~~~~~~~~~~~~~~~~~~~~ 相较于林瑞的不紧不慢的行程,上海的聂缉椝可谓是心急如焚。数天前,朝廷的诏令通过明文邸报已经传遍全国,其中对聂缉椝南洋之行是大为褒奖,夸其在南洋是扬我国威,宣慰侨民,于各国间勉力周旋,终致大功告成。 并赏聂缉椝单眼花翎,赐黄马褂,擢从三品,并加俸一年。但诏书中却对林瑞只字未提,似乎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此人的存在一样。 如果说是因为林瑞没有官身,而得不到封赏的话,那么在聂缉椝的奏折中,一并提名褒奖的吴益亭,朝廷的诏书倒是有回应的,尽管只有一句话:赐举人出身,准其于泉州故籍建宗祠,吴益亭及子孙往返内地,各地官府须与方便…云云…但起码也是个交代不是? 而舆论对于朝廷的诏令却是一片哗然,先是上海《申报》刊文说,这是朝廷迫于英国人的压力,而做出的决定,实在有伤国人报效之心。 而香港《循环rì报》的黄咏商则直接撰文指出,朝廷迟迟不予林瑞封赏,是朝中有人心存派别之见,是对湘人后起之秀**裸的打压,并隐隐将矛头指向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 凭借多年的官场经验和敏锐的政治洞察力,身在局中的聂缉椝,则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林瑞的处境有些不妙。 刘坤一和曾国荃对林瑞可谓是关注之至,自唐山轮从香港拔锚起程,东南沿海各大中城市便得到命令,如发现唐山号的行踪,必须向广州和江宁电告,所以聂缉椝才能推算林瑞到达的时间。 “前天已经过了舟山,为何今rì还没到上海港?”聂缉椝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有人想在海上动手?” 第六十七章 江海交汇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就在“海洋”号和唐山轮抛锚等待涨cháo的时刻,江海交汇处,一艘长约三十余米的炮舰正由北向南,缓缓驶来。 驾驶室内,管带陈镇培正用观测镜缓缓扫视着江面,突然一艘外形奇特的货轮映入眼帘,船头“唐山”两个大字分外醒目。 “快去通报雷大人,就说目标已经出现了。”陈镇培命令传令兵道。 不多时,一个身体壮实,面容有些yīn翳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驾驶室内,一言不发地接过陈镇培递过来的望远镜,靠在眼睛上认真地观察起来。 “是那艘船,走的挺慢的啊,都差不多十天了,我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男子嘴角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震chūn,他们从香港一路北上,近千海里,只靠一艘船在拖带,速度算是快的了,大海航行可不同路上行军,稳妥些总是好的。”陈镇培接口道。 雷震chūn没注意听陈振培的解释,而是心中在思索,自己好不容易得到总兵大人的赏识,才有了这个露脸的机会,得好好把握这次机遇,rì后才能飞黄腾达。于是放下望远镜对陈镇培道:“能不能绕他们一圈,我想看看,上面的人是否真的如传言中的三头六臂,哼…哼,老子倒想提前会会他们。” “……那会不会打草惊蛇?我们这次南下,可是没几个人知道。”陈镇培有些犹豫。 “怕什么,我们都守了几天了,好不容易碰上,自然要事先侦查一番,到了港口,就直接动手了。再说,有心算无心,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雷震chūn手一拍,口气笃定地说道。 于是,这艘炮艇缓缓地开始转向,靠向唐山号。 其实就在炮艇接近的时候,负责轮值瞭望的张振勋便匆匆通报了这一消息,林瑞以及船上所有人能便都知道了。 但几乎没有人感到有什么意外的,这一路北上,擦肩而过的兵舰不下数十艘,谁还在意一艘几百吨的小船呢。 “是朝廷的兵舰,上面有大炮”,张振勋又补充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林瑞略一思索,说道,“上去瞧瞧。”因为在招商局供职,杨衢云对朝廷的兵舰大体上都比较熟悉,于是第一个随着张振勋出到甲板。 “镇东号,是朝廷的兵舰。”杨衢云注视着缓缓绕行的炮舰,大声地对林瑞说道。 “哦”,林瑞注视着这艘相距不过数百米的炮舰,突然生出了兴趣,便问道:“你说说看,这个兵舰的来历。” 杨衢云可是招商局的书记,自然回答这个问题不在话下,于是便一本正经地向林瑞介绍道:“这是英国的E级炮舰,大约十年前,朝廷从英国一共订购了六艘,由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总价约百万两……. …..木质船身外包钢板,长约三十米,排水量四百多吨,三百五十马力,……..乘员55人………航速大约八节…….装备一门11寸火炮和两门3寸炮….又名蚊子船… “蚊子船?为何?”林瑞有些奇怪地问道。 “小吨位装备大口径火炮,在海战中,就犹如一只小小的蚊子,看似不起眼,真要被叮上一口,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杨衢云解释道。 “就因为这个特点,朝廷就花了重金买了六艘之多?”林瑞有些奇怪,听聂缉椝讲,福建船政局建造的千吨级兵舰“广乙”号,造价不过才二十万两。而且,谁都知道,海战中,吨位大的自然占便宜,所以广乙号在海战中的分量自然不是这种蚊子船可以比拟的。 “其实,据我估计,朝廷买了六艘之多,大概是为了想用它做水面炮台之用,这种炮舰的设计类似渡轮,可以双头双向行驶,稳定xìng尚佳,所以……………”杨衢云猜测道。 “什么?百万两白银,就是为了买六艘浮动炮台?这可真是大手笔。”林瑞讶然道,同时cāo起望远镜,开始仔细审视那艘价值不菲的“浮动炮台”。 突然,一道及其微弱的反光闪过,林瑞突然意识道,数百米外那艘炮舰上,有人正以同样的方式,在观察着自己。 林瑞连忙调整焦距,搜索着目标,果然,镇东号驾驶室内,一个身着便装的男子正手持望远镜向这边看着。 那人见林瑞发现了自己,不禁没有避开,反而放下望远镜,冲林瑞微笑了一下,然后举起右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又以手代枪,冲着唐山号做出shè击状。 林瑞不禁有些纳闷,这人似乎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要挑衅自己? 就在林瑞思索的时候,镇东号炮舰已经调转船头,向着长江南岸驶去。 “他们大概要进黄浦江了。”杨衢云说道。 “北洋水师在黄埔江有锚地么?”林瑞有些奇怪,“这里是南洋水师的防区啊。” “每年都会有数艘兵舰南下,至江南制造局或至福建船政局维护,但极少听说蚊子船会南下…”杨衢云接口说道, “……当年,这些蚊子船刚刚归国,在一次远航训练中,便xìng能不佳而触礁,还有人为此而丢了顶子,所以这类炮舰是极少有远航之举的,确是奇怪之至……..。” 是有些古怪,反常即为妖么!林瑞看着逐渐远去的“蚊子船”,心中喃喃道,看来归国之路并不那么顺畅啊。 ~~~~~~~~~~~~~~~~~~~~~~~~~~~~ 傍晚时分,在接到一封电报之后,聂缉椝急忙招来自己的属下刘靖北,湘军宿将刘锦堂的次子。 这刘靖北刚刚二十出头,受父亲荫恩,被朝廷封了一个正五品的千户,本来闲散在家,但聂缉椝上任苏松太道台时候,因为自嘉庆年后道台加兵备衔,也就是说还兼着地方军政长官的职责,手下还有一个营头的兵勇。 于是,便将刘靖北招至麾下,想把营头整顿起来,刘靖北便成了实打实的千户武官。 刘靖北上任时,从父亲那里借了几个曾近入疆的亲兵,就这样,经过裁汰老弱,加上一段时间的磨砺,苏松太道台手中也有了一支可堪驱用的军队,湘军也就多了一个“靖”字营。而手握兵权的刘靖北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这自然让聂缉椝觉得欣慰。在他眼里,刘靖北虽然年轻,但驭下却是恩威并重,行事也是雷厉风行,确有其父的影子,但唯一的缺点便是,肚中墨水少,难以独挡一面。 在遇到林瑞之前,聂缉椝时常劝导刘靖北多读书,便于rì后转文职,以更上一层楼,但刘靖北生xìng好动,对四书五经全无兴趣,以至于聂缉椝也渐渐索xìng放手不管。 “大人,您寻我?”刘靖北风风火火地径直进到聂缉椝的书房。从自家督捕房来到书房,不过拐几个弯,所以刘靖北来的极快,但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你过来看看这封电报,是九帅从江宁发来的。”聂缉椝说道,随手便将一份电报纸递给刘靖北。 ……近rì,北地来人,恐对唐山轮不利,望做万全准备………刘靖北看完,有些疑惑地问道:“朝廷之中有何人yù对唐山轮下手?那林瑞在南洋立下大功,朝廷诏书内只字未提,却又遣人南来,yù下毒手,这…这…不是在自断手足么?” 刘靖北连连跌脚,狠狠道:“我与这林瑞虽未曾谋面,但据大人所叙说,及洋人报纸所言,我已将其视为自家兄弟……… ……..大人,我带一批兄弟去码头守着,那帮贼人要是真敢动手,哼哼…..” “好,多带些人手,有备无患。”聂缉椝吩咐道。 不多时,道台府左近的兵营,辕门大开,一队兵士列队而出,当先便是刘靖北,人骑在马上,腰背笔直,横跨腰刀,阳光下顶子上的水晶熠熠生辉,显得极为英武。 “弟兄们,动作快些,十六铺码头,今儿个要是顺顺当当地,把南洋归来的林司官接回来,今晚本官就包下四马路上的荟芳里,让大伙儿好好快活快活……….”刘靖北骑在马上大声说道。 “好嘞,这可是刘大人您说的,不过,就是不去荟芳里,咱们也是自当迎接林司官的,那是咱中国人的大英雄么!”跟着刘靖北坐骑一起前行的一个大胡子把总笑着回应。 “别同老子装客气了,你们这群丘八,看到姑娘,哪个不是两眼发光的,差事办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刘靖北笑骂道,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一下子窜出去好远,兵士们哄笑着,行进的步伐更快了。 ~~~~~~~~~~~~~~~~~~~~~~~~~~~~~~ “镇东”号炮舰缓缓地靠上了十六铺码头。 雷震chūn走下跳板,来到远东最大的码头、上海的水上门户。这个时代的十六铺西至城濠,东至黄浦江,北至小东门大街与法租界接壤,南至万裕码头街及王家码头街,又处于上海县城大东门外,占尽了地理便利,因而客运货运集中,码头林立,每天来往停靠的大小船只不下百余艘。 看着人头攒动,热闹中显得有些混乱的码头,雷震chūn微微眯眼,心道,就在码头上动手。等唐山轮一靠岸,放下舷梯,就领着人冲上去,绑了那个姓林的就走,只要上得炮舰,就算是两江总督曾国荃来了,也无力回天。 心中既已定计,雷震chūn便开始招呼跟随而来的十几个手下。随雷震chūn此次南下的,都是从嵩武军中挑出的军中好手,个个身手不凡,上马使刀,下马用枪,无一不jīng,所以即便是便装短打扮,十几人一起站在那里,只要不是傻瓜,便都能这群人定然来历不凡。 于是在雷震chūn一行下到码头,对周围开始踩点时,那些常年在码头上混饭吃的扒手、地痞、混混们便自然而然地远离这一区域。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自外海的船只开始趁着cháo水上涨,纷纷驶入黄浦江,外滩一带的江面上开始热闹起来。 雷震chūn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游方向,果然,一声汽笛响起,一艘拖轮喷着黑烟出现在视线内。 第六十八章 沙匪?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进入黄浦江水道之后,又有两艘小型拖轮贴上了唐山号,并且帮助这艘没有自身动力的商船停靠上一个深水锚地。 在没有大规模疏浚河道之前,千吨级的商船是无法离岸边太近的,舷梯和跳板自然也用不上。但业务熟练的港务局便立即拖了几个浮筏,再召集一批长年在码头厮混的苦力们,开始为唐山轮搭建浮桥。海洋号上的德国人自然会帮林瑞办好一切手续。 在等待的当口,林瑞站在船舷边,打量着这座远东第一大港,未来中国第一大城市——上海。 此时的外滩与林瑞印象中完全不同,完全没有东侧金融中心、东方明珠等高楼林立,而西侧各种风格迥异的中西建筑物依次矗立的感觉。 这个时代的浦东还是一大片农田和泥滩,只是临近江边的地方零星地搭建着一些棚户区,而浦西外滩的位置上,沿着码头,确实建有一些临街式的楼房,但大都只有两三层,大约此时上海还没有完全形成气候吧,林瑞心中如是想着。 但其中一栋具有文艺复兴风格、两层砖木结构的建筑却引起了林瑞的注意。 “那是建于同治十一年的英国领事馆,那楼倒是没什么,但看看那房子前面的草坪,足有上百亩地,真是可惜了。”杨衢云见林瑞直直注视着苏州河畔的那两栋建筑,便介绍道。 “难怪,只有英国人才有这么大的手笔,两栋小楼,却占了百亩的外滩土地,到底是rì不落帝国。”林瑞不无讽刺地说道。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时,又一艘客船缓缓靠近了码头。那些推着平板车,挑着扛着货架的生意人飞似的靠拢过去,等待着船上的旅客。 待到那舷梯搭上码头,见到有人下船,那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便传扬开来。 “……….新鲜的鸭梨,北方的大鸭梨,咬一口,又甜又多水,哎……….” “刚出笼的馒头,白面馒头…………皮薄汁多的南翔小笼啊,打一巴掌舍不得丢啊….” “侬要换英镑吧?六个鹰洋换一英镑,怎么样?现款交易………..哎,别走啊,有外币换鹰洋也行的呀”大概是最早的外汇贩子也混了进来。 “要住宿吧,去荟芳里,那里的客栈又便宜又干净,附近还有姑娘随时过来伴宿,如何?” 见到每一个单身男人下船,那些不知道是拉客住宿,还是拉皮条的伙计,便上前热情招呼道。其中的十之二三都会被那些口齿伶俐的伙计带走,孤身在外,口袋里有不缺银钱的,来到这个繁华的销金窟,自然是要找找乐子的。 每一艘船靠岸,都会掀起一阵类似的喧闹,让整个十六铺码头整rì笼罩在一片繁华声中。 情况有些不对!林瑞突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唐山轮和码头之间的浮桥快要搭建好了,可是却没有一人小贩围拢过来,附近的码头上显得有些冷清。 林瑞叫来了黄强和张振勋等人,yīn沉着脸,吩咐道:“都把家伙准备好,待会儿别乱走动,等聂大人派人来接我们,在此之前,不许任何人上岸,也不能让任何人登船。” 浮桥搭好了,那些干活的苦力们也都拿了工钱散去,有人直接用工钱换了几个馒头包子填填空瘪的肚子,有些则将那些铜钱塞入褡裢里,勒勒腰带,再去寻另外的零活,一大家子要养活,可不能在外面乱花了去。 等了许久,唐山轮上没有一个人下船,雷震chūn有些不耐烦了,这帮南洋的化外野民在船上待了那么久,楞是还没待够? 于是,雷震chūn便招呼了一声,“得,弟兄们,他们不下来,我们上去也一样。”听到命令,十几个隐藏在附近角落里的jīng装汉子齐齐地向浮桥聚拢过来。 “来了”,张振勋大叫一声,而旁边的廖国雄则“咔嚓”一声,拉响了枪栓。 雷震chūn率先踏上浮桥,径直向唐山轮走来,后面一行人默默跟随,浮桥附近本来没什么人,随着这群明显属于异类的大汉们走上浮桥,散发着危险气味的源头已经转移,码头附近的闲散人等则迅速围拢过来,中国人看热闹的天xìng暴露无遗。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张振勋站在舷梯的入口处大声嚷道。 雷震chūn并不做声,继续蒙头向前走,脸上露出一丝yīn恻恻的笑意,右手向腰间探去,握住了硬邦邦的转轮手枪枪柄。 “别动!”张振勋与雷震chūn同时大喝,并掏出手枪互相瞄准着。 后面的那些嵩武军的兵士们也纷纷亮出匕首之类,作势要冲上船来。但舷梯口又突然冒出的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逼得这群丘八又停住了脚步。 “滚回去,要不老子可就开枪了!”林瑞cāo着一杆五六半,居高临下,冲着雷震chūn等人大喊。 雷震chūn狞笑着,将衣服敞开,露出了黑sè的胸毛,口中叫道:“老子是朝廷正四品都司,奉命上船搜捕乱党,识趣的赶紧把枪放下,要不等官军大队赶到,统统就地正法。”手中的枪口却是始终对着张振勋,纹丝未动。 张振勋等一干南洋青年听到对方自称朝廷命官,心中有些畏惧,枪口略略移开,这个时代,有官身的人说话总是有些震慑力的。 码头上聚集的闲汉们也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大声嚷嚷,“快来看啊,官兵捉拿乱党啊!” 但旁边立即有人反驳道,“……什么官兵,没穿号褂子,八成是沙匪吧……” 人们听到“沙匪”这两个字,就更来劲了,有人立即大喊“快来看啊,江北的沙匪跑到十六铺来啦,光天化rì之下抢商船啊………” 在镇东号炮舰上待了数rì,又在长江口巡视数天的雷震chūn,哪能不知道这些闲汉口中的“沙匪”是什么意思。 江浙一带将一些露出水面的小岛叫做“沙”,在上游的叫上沙,下游的叫下沙,有些根据岛屿形状来称呼,比如“老鼠沙”、“黑牛沙”等等,而长江口附近那些偶尔打劫过往商船的海盗,往往便藏身于这些人烟稀少的小岛上,于是便被称做“沙匪”。 听到自己被当作土匪,雷震chūn气的又急又怒,便举起手枪,朝天“呯”的开了一枪,全场顿时镇静下来。 “老子是山东总兵张曜麾下嵩武军总教习,雷震chūn,正宗朝廷四品命官,谁再敢胡言乱语,一枪崩了他。”雷震chūn恶狠狠地向码头上扫视着。见雷震chūn发了威,那些闲汉们有些害怕地向后缩去。 见到震慑有了效果,雷震chūn满意地笑了笑,正想乘势拿下张振勋,谁知道岸上人群之中又有声音yīn叫道:“山东的丘八,跑阿拉(我们)上海抓人,‘港都’(傻瓜)才信呢!肯定是一群乡窝(下)里人来这里讹人。” 人群一阵哄笑,先前的肃静又全然不见了,让雷震chūn脸上很有些挂不住。 其实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雷震chūn想不到的。 上海这地方远不同与山东、直隶等地。这里开埠rì久,一年到头,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货物川流不息,人们自然想着如何在这流金淌银的地方捞上一把,大都忘却了官府的存在。 而外滩一带又是租界林立,如同一个个dú lì王国,洋人的话语权在这里远远大于官府,所以让清廷在此地的存在感更加变得若有若无。 人们无论从何地来到上海,只要在这外滩厮混一段rì子,自然对官府便不如以前那样心存敬畏,而雷震chūn又是露腿露胳膊的短打扮,与码头苦力一般无二,所以连续被人调侃就更为正常了。 未等雷震chūn再次发怒,“啪…啪…啪”,连续三声枪响,人群又变得安静下来。 这回是林瑞扣动了手里五六半。 林瑞朗声道:“各位父老,在下是自南洋归来的林瑞,是那个杀西班牙人,硬抗英国佬的林瑞,侬可晓得阿拉么?”最后一句却是带了点沪上味道。林瑞在后世的魔都可不是白打混的,起码这上海话还是知晓了几分。 林瑞这个名字,此时在这个消息最为便利灵通之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宿务事件正是近rì茶楼里闲聊最多的话题。而这最后一句沪上腔调的话更是起了作用,让这群围观的闲汉心中亲近之感油然而生,于是人们更是鼓噪起来。 “船头上写了,是唐山号,没错,是林瑞………….” “…….你怎么才看到,我早就知道是林瑞,林司官了……….” “哎,你们这群假扮官军的沙匪,还是赶紧举手投降吧,林司官连英国人都不怕,还会怕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雷震chūn脸sè铁青,此次南下,顶头上司可是叮嘱过,是秘密拘捕,不能惊动太大,所以没什么正式公文在手,而他下炮艇的时候,也就没有换上官服,带上腰牌,此刻正是进退两难。 而停泊在远处的“镇东”号也丝毫没有动静,因为自长崎事件后,北洋水师有了严格规定,水兵不得上岸滋事。故此管带陈镇培只有在船上看着干着急。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而岸上人群越发起哄的时候,一声锣响,然后便是有人大喝:“知府大人到………….谁人闹事,速速拿下。” 雷震chūn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 第六十九章 交锋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恩兴满头大汗地从轿子中出来的时候,码头左近已经围了上千人,将浮桥口堵的结结实实,走在前面的衙役赶紧将那些看热闹的人轰散了一些。 于是,恩兴这才急急忙忙地穿过人群,走上浮桥。 “我是松江府知府,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光天化rì之下持械滋事?”大热天,恩兴穿着云雁的补子,戴着镂金花座,青金石的顶子,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汗渍。 “我是嵩武军的雷震chūn,他们是持械作乱的乱党。”雷震chūn见恩兴出场,便抢先说道。 恩兴是镶蓝旗人,为松江府知府这个肥缺,可是走了本旗的军机大臣额勒和布的门路,花了不少银子,七拐八拐地最后在李鸿章的安排下,总算遂了愿。 早几天就接到密令的恩兴,此刻哪能不明白雷震chūn的意思,于是立即大声呵斥了起来:“呔…船上的人听着,赶快放下火器,快快下船,束手就擒,我已经调集了一棚兵,再不识相,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对着雷震chūn努努嘴。雷震chūn见大势已定,心便落到肚子里了,于是大大咧咧地将手枪收回腰间,对着张振勋说道:“小子,看你半天了,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是个好苗子,跟了爷如何?保你一个出身。” “呸,什么玩意,就知道欺负自己人,我才不稀罕。”张振勋一口就给顶了回来。噎的雷震chūn直翻白眼。 “说的好,就是官军又怎样,还不是只会欺负咱老百姓,有本事去打西洋人……” “……英法联军烧圆明园的时候,官军都去哪儿了?哪个时候怎么不出来呢?……” “…….林司官,我们都支持你,这帮狗官,就知道陷害忠良……..” 恩兴没想到,自己堂堂知府出现后,场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乱。于是咬咬牙发狠道:“你们这群刁民,小心仔细些,老爷我一个个给你们收押了。” 林瑞见码头上聚集的人也足够多了,拖延的时间也足够久了,估计这里的消息也应该传到聂缉椝耳中了。而自家的姿态已经做的足够,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雷震chūn等人在没有任何文书的情况下,强行搜查唐山轮,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于是,林瑞嗤笑了一下,说道:“知府大人,你可知道在南洋,没我的同意,谁都不能跨越我划的jǐng戒线,土人不成,西班牙人不成,英国人也不成?” 恩兴一愣,立即回答道:“本官是镶蓝旗的,天子近臣,管你什么船什么来历,停在十六铺码头,便要受本官管辖......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尔等速速放下火器…….” 林瑞听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对黄强大声道:“除了这个嵩武军的鸟都司,还有那个旗人知府,其余站在浮桥上的,统统给我毙了。” 雷震chūn大惊,刚想开口阻止,只听到耳边一阵密集枪声,然后码头上便是一阵惊呼声。雷震chūn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那些兵士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恩兴带来的几个衙役,自然也好不不到那里去。 雷震chūn脑袋一阵发晕,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遇上的立功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张振勋见是个机会,便抡起枪托,直接对准雷震chūn脑袋就是一下,“啪”一声,雷震chūn就像一只大口袋那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挤在人群后面那些人只听见枪响,还以为双方仍在对天鸣枪,心里还再嘀咕,搞了半天还没打起来,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但突然,挤在最前面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然后便是胡乱叫喊着,“死人啦”......“打死人了”...... 后面的不明就里,但是随即也跟着呼喊起来,只不过内容变成了,“官兵开枪了”.....“官兵打死人了”........ 顿时,对危险的恐惧随着杂乱的呼喊声扩散开来,此刻,再喜欢看热闹的民众,也不敢在码头停留了,人们如同cháo水般退去,那些肩上担着挑子的,手里提着果子篮的在人cháo中被挤来挤去,那些滚烫的面汤被泼溅的到处都是,被溅到的那些人也顾不得许多,只管随人流逃出这个危险之地,而皮薄汁多的大鸭梨滚落在地上,则顿时被千百双大脚踩成稀泥...... 在这混乱逃奔的人流外,有数十名着“勇”字号衣的兵士正奋力向码头赶来。方才,刘靖北远远地听见几声枪响,心里知道不好,便当先急急地催马赶来,人cháo汹涌而来,只好拉着缰绳,左闪右避,深怕身下坐骑踢伤了百姓。虽然听的人们呼喊“开枪……杀人”,但也只能干瞪眼,只恨自己不能生双翅膀飞过去。 好不容易等人群散了些,后面的也跟了过来,这才顺利地赶到了浮桥。 眼前的景象让刘靖北一愣,因为除了七歪八扭的尸体以外,此刻站立桥上的只有一人,而且这人他也认识,正是松江府知府恩兴。 刘靖北缓缓走上浮桥,跨过那些还在流着猩红血液的,温热的尸体,走到恩兴面前。只见这位从四品的知府大人,两眼发直,上身是一动不动,再往下看,两腿正筛糠似地抖动着,前襟却有一大片湿迹。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刘靖北轻声叫道。 等了半天,恩兴才反应过来,见到眼前的这张熟悉的脸,便一把抱住,带着哭腔叫道:“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谁杀人了?”刘靖北缓声问道。 “那个船上的人,开枪杀人了。”恩兴哽咽地说道。 听到恩兴这么一说,刘靖北心中一松。一把将靠在自己大腿上的恩兴推开,心里厌恶地骂道,如今的八旗子弟只会坐茶馆里玩鹩哥、吹牛,遇到真阵势,都他妈的一个个脓包。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年,长毛覆灭,坐拥数十万虎狼之军的曾文正公怎么就没提兵北上,抢了紫禁城那张椅子呢? 刘靖北走了两步,便大声对船上喊道:“在下是道台大人治下,五品千总,刘靖北,上面的可是威震南洋、再造宿务的林瑞林司官呢?” 船舷边一人应声而出,朗声回应道:“我便是林瑞,请刘千总上来一叙。” 刘靖北应了一声,先招手让两个亲兵将已是半倒在地上的恩兴抬回码头,然后便一人走上了唐山轮。 林瑞面含微笑地站在甲板上,看着刘靖北,说道:“在下刚刚到达上海,结果便闹出了人命,真是给聂大人和刘千总添麻烦了。” “林大哥,你这是那里的话,是我迎接来迟,才让大哥受惊,小弟在此赔罪了。”说完,刘靖北便拜倒下去。 因为聂缉椝回国之后便对心腹之人详细叙述过林瑞的情况,而刘靖北的叔爷刘松山便是罗泽南的部属,而林瑞年龄又偏大,这样叙起来刘靖北自然要叫林瑞一声兄长。 更何况,偏好军伍之事的刘靖北因南洋之事,对林瑞心生敬仰,故此,不惜自降身份,初次见面便自称小弟了。 林瑞一听,便知道刘靖北必然是个爽快的xìng格,而且此前也听聂缉椝提过,所以便赶紧扶起刘靖北,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快起来。” 等刘靖北起身,林瑞便用手一指困在一边的雷震chūn道:“此人自称山东嵩武军都司,兄弟可曾见过?浮桥上的那些尸体,便都是此人的手下。” 刘靖北略微看了一眼道:“李中堂近年来权威rì重,麾下新立营头数十,哪里会认识!” “而且,”刘靖北见林瑞眨了眨眼睛,便顿了顿,继续道,“这是两江总督的辖地,即使嵩武军需越界行事,事先必然有朝廷旨意说明,但我从未听聂大人提过,此人必然是假冒的。” 此刻,雷震chūn已经有些清醒,听到刘靖北这么说,连忙申辩道:“我确是嵩武军的都司,雷震chūn,不信可以去问问那边停泊的镇东号炮舰,陈镇培管带可为我作证。” 刘靖北根本不理会雷震chūn,手扒着船舷向码头上喊道:“上来几个兄弟,这里还有一个活的匪人,给我押回大牢,好生看管,聂大人定然重赏。” 大胡子把总应了一声,便立即带了几个兵士疾步过来,将雷震chūn提溜着就带下船去。 岸上的恩兴有些回过神来,冲着刘靖北大声嚷道:“刘千总,你别搞错了,是船上的人开枪伤人…他们还…还开枪打死我的两个随从……” 刘靖北冲着码头方向笑了笑,大声回应道:“听清楚了,这群冒充嵩武军的匪人,伤了大人的随从,我会禀报聂大人,一定重重惩罚,还知府大人一个公道……” 恩兴一听,这下差事彻底办砸了,心中又急又恨,于是便再次晕了过去。 林瑞笑着对刘靖北说道:“兄弟做事可真是漂亮,可谓滴水不漏啊”。 刘靖北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我这些手段在林大哥面前,只能算是雕虫小技,成不了大事,以后万望多多赐教。” 唐山号上林瑞与刘靖北正聊的热乎。镇东号炮舰上的陈镇培却有些坐不住了,时间已经过去良久,枪声也响过一阵,可就是没见到人影回来,按照计划,那边一得手,立即押人上舰,起锚走人。 感觉到不对劲的陈振培便带了两个兵弁,下来船,向着唐山号的码头走去,半路上正好遇见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雷震chūn,大惊之下立即对那个大胡子把总说道:“你们搞错了吧,这可是嵩武军的正四品都司………” 话未说完,大胡子把总将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反驳道:“什么鸟都司,咱家刘大人说了,这是匪人,那就是匪人,你们水师什么时候管起我们岸上的事了?” 说完,都不理会陈振培等人,押着雷震chūn扬长而去。 第七十章 买办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来来来,世侄受惊了,吃口菜先…这是清蒸鲥鱼、这是油爆虾,努……,最地道的本帮菜了就是这个了…..红烧肉,jīng选的前腿夹心肉泡制,浓油赤酱,甜而不腻………”聂缉椝正热情地招呼着林瑞。 一旁作陪的刘靖北则是一脸的羡慕,心道自己来道台府都已经一年多了,还没见聂大人这么热情过。 这也难怪,在聂缉椝眼里,这次在码头闹的这一出,看似简单,但其中凶险程度不亚于在南洋。嵩武军来上海拿人,北洋水师的炮舰负责运送,内有松江知府恩兴接应,北面下的好大一盘棋。 若不是京城还有些眼线,能及时把消息传出来,恐怕……………,聂缉椝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后怕起来,这嘴上就更热情了。 “世叔,这嵩武军雷震chūn应该是真的,接下来该如何…….”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乘着几个人高兴,林瑞问道。 “当然是真的,姓雷的那些个腰牌、官身文书可都在我这里,你们刚刚到府衙不久,陈振培就差人送来了。”聂缉椝一脸冷笑地回应道。 “那接下来如何?”林瑞问道。 “明天就遣人送去江宁,给九帅处置,敢到两江的地面上闹事,李合肥做的有些过了…”聂缉椝有些愤然。 “……估计李合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我可没那么大的分量,让直隶总督千里迢迢遣人捕拿,说不定后面还有人……”林瑞猜道。 “帝…后…?小孩班…老母班”聂缉椝沉吟道。 半响,聂缉椝一拍桌子,对刘靖北道:“明天你亲自去,将那个姓雷的送到九帅跟前,悄悄的……让他们诸位神仙打架去,我可管不着了。” “属下尊令!”刘靖北抱拳道。 “世侄,你在广州时曾说将会创办实业,不知道本钱有了着落没有?是否需要拉人入股?我在这上海滩待了多年,还是认识许多商贾的。如果你有需要……..”聂缉椝对林瑞道。 “多谢世叔美意,资金方面定然没有问题,但就选址,还望世叔到时予以方便。”林瑞笑吟吟地回道。 “那是自然,哈哈哈。”聂缉椝欣然道。 经过一番激烈的变故,唐山号旁边的码头上,有刘靖北留下的十几个兵士在rì夜守候着。所以当晚林瑞便安安心心地留宿在道台府中。 第二天一早,林瑞回到唐山轮上,做了一番安排后,便叫上白斯文下了船,杨衢云因为要去招商局,于是三人便一路同行。 招商局办公楼就是在外滩的一幢砖木结构的楼房内,离码头极近,不多时林瑞便与杨衢云道别,行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位于福州路外滩上的汇丰银行。 看着这座白sè古典式尖顶建筑,林瑞叹了口气,心中想到,一个月前还与英国人势同水火,现在却是要合作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无常。 “你们经理在不在?”林瑞踏入大厅,对前台的服务生问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经理?这里是大不列颠国开的银行,你是不是走错门了?”这个华人服务生大概是在汇丰待的时间挺长了,见林瑞一身普通蓝sè布衫,头戴瓜皮小帽,除了腰背极挺外,看上去极为普通,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便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 “告诉席正甫,就说林瑞来过了,让他来唐山号找我。”林瑞见这个服务生明显有些嫌贫爱富,便有些生气。没想到百年前的外企职员,便如此势利,中国人崇洋媚外,大概便始于此吧。 “…林瑞…”这个服务生似乎有些醒悟过来,突然他有些惊慌地叫了出来,“你就是南洋的那个林瑞,昨天在码头开枪的那个?”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额头上也有了一丝汗珠,“我…马上…去通报席大班,请稍后…” 服务生忙不迭地顺着楼梯,冲了上去。 林瑞则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向外走去,白斯文跟随着,问道:“怎么?不等那个姓席的?” “他会比我急,等着瞧吧。”林瑞语气平淡地说道。脚下却是不紧不慢地继续沿着江边走着。 果然,林瑞和白斯文刚刚欣赏了数分钟的江景,后面便有两人追来,其中一个便是刚才的那个服务生,此外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人。 “林司官,请留步…留步。”中年人明显平时缺乏运动,追了这几步路便已经是气喘吁吁。 林瑞停住脚步,看着来人。 “林司官,在下席正甫,已经等您很久了,刚才属下职员多有怠慢,还望海涵。”席正甫拱手道。 林瑞鼻子里“嗯”了一声。便打量着这位清末上海滩,最著名的华人买办。此人祖孙三代相继出任汇丰银行的华人买办,其家族其他成员则分别担任过横滨正金银行买办、华俄道胜银行买办……… ……..祖孙三代(包括女婿)共有23人,分别在不同时期担任过六家英商银行、两家美商银行、两家rì商银行和法、俄、意各一家银行的买办。控制了清末至民国上海金融业,因为其家族大部分成员为苏州吴县东山人,因此在此时的上海,流传着这样一首口谚:“徽帮人(主要经商)再狠,见了山上帮,还得忍一忍。” 见到如此传奇人物,林瑞怎么也得好好打量一番。 席正甫见林瑞锐利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逡巡,便有些浑身不自在起来,自己也偷偷上下打量自己一番。没错啊,绛红sè的湖绸长衫,着一双黑sè缎料方头靴,正符合自己的身份,没什么奇怪的啊。 正有些疑惑,就听林瑞说道:“我以为席先生是外国人,所以教出来的手下有些瞧不起中国人,但是我看你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嘛…………” “这…”席正甫一阵语塞,回头冲那个服务生道:“本来下个月你就可以跟着跑业务了,看样子还是留在大堂,再锻炼一年吧。”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服务生,脑门上顿时一片黑线…… 林瑞笑了笑,说道:“找个地方谈正经事吧!” “请随我来!”席正甫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五十万英镑,折合两百万白银,这么大的手笔,如果不是阿尔法斯先生的电报,我还真不敢相信,十五年前朝廷为筹建福建台湾的海防,也是从汇丰借的款子,正好是我经手……”说起那段历史,席正甫不无得意,就是那笔高额利息的贷款,才让席正甫坐上了上海滩第一买办的位置。 “不知道林司官拿了这么一笔款子,做什么用?”席正甫笑着问道。 “自然是办实业!”对着眼前的这个第一买办,林瑞并不想隐瞒,毕竟如果要在上海滩立足,是离不开这样的人的。 “实业?呵呵,什么实业都不如银行钱庄来的赚钱,两百万白银,转手放贷,起码有5%的息差,一年便是十万白银,正好,上海滩的协升钱庄便在我的名下……”席正甫说道。 “席经理,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既然我能从洋人手里拿这么一大笔钱,做的事情会比开银行要差?”林瑞反问道。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烟土?或是军火?”席正甫有些吃惊。 “你说的虽然不完全对,但也差不多…”林瑞笑笑,随后便又是一问。“什么时候能提款?” “汇丰的借款签字盖章权都在我这里,只要您开立户头,马上就可以将钱款转至您的帐户,然后随时可以支取。”席正甫心中有些惊悚,对林瑞有些摸不清底细,语气便更为谦和了。 “好,既然你帮我办妥这件事,那么第一笔生意便交给你来做,看到下面那块地了么?”林瑞站在汇丰银行二楼的窗前,指着苏州河边一片空地道:“你帮我出面,买下它,我会在那里建一栋大楼…………….佣金嘛,不会少你的。” 席正甫也走到窗前,瞄了一眼林瑞所指的方向,回答道:“没有问题,我会让犬子包下此事,绝对让您满意。” 林瑞心道,既然朝廷这么惧怕洋人,那么我就落脚在租界,暂时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第二天一早,席正甫儿子席立功便来到唐山轮。 这个眉目间酷似其父的年轻人,一见林瑞,便急忙说道:“林司官,鄙人便是席立功,昨天您同家父所说之事,我已经基本谈妥,那块地西起郑家木桥路,东到老北门路,南到běi jīng路,背靠苏州河,一共四十亩,怡和洋行同意出让,作价十二万两…” “…另外,我还找过余洪记营造厂,按照您昨天的大致规划,一栋三层大楼,以及附属设施造价大约为二十万两……” “好,你让他们拿出设计图纸,月内就要开工,半年内必须完工,告诉余洪记,要是这工程做的漂亮,以后他们就会有做不完的活………”林瑞郑重道。 “不过在大楼建好之前,还得在附近买一所宅子,我手下十多人,总住在船上也不是个事,而且,谈生意总得有个气派的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事还得你帮我办。”林瑞说道。 席立功点点头,意思是全都记下了。 林瑞思索了一阵又问道,“另外,德国人的礼和洋行,你熟悉么?” “上海滩没有我不认识的。”席立功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么,将他们的德国籍经理请来,就说有一笔大买卖……”林瑞微笑着。 第七十一章 格致书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时间已经过去十多rì,远在香港的阿尔法斯又收到了一批药品。而林瑞也在这段时间内,努力使自己融入这个十九世纪的上海滩。 苏州河畔的工地上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栋坐北朝南的建筑已经初具雏形,而在紧靠苏州河的位置上,一个永久xìng码头也在建设之中。 工地出入口的标牌上写着“南洋实业公司”几个大字。 工地附近的一栋二层洋房内,白珊正站在二楼走廊的百叶窗后,看着工地上忙碌的场景,有些茫然地问旁边的白斯文:“哥,你说林大哥到底是想做什么?” 白斯文想了想,回道:“我们只要追随林大哥便成,其它事情我不会多想。” “不过,妹子,我这几天看到有一座洋人的学校,叫格致书院,有教授英文、国学,还开设数科、地理等等,我问了一下,那里有女子班,专收女孩子的,想送你去念书。” “洋人的学校?我不想去,闻到他们身上那股味道就受不了,你还让我天天听他们上课?”白珊有些不情愿。 “你想以后跟着林大哥,就得去!”白斯文语气不容质疑,“你看看,林大哥做事,哪一件不是和洋人有关系,想要做他的女人,除了会做饭洗衣服,也不仅仅能生小孩……能给他事业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见到白珊有些动容,白斯文语气缓和下来,继续道:“你也知道新加坡的陈家,他们财大势大,咱比不了,便只有从提高自己才学着手,对不?” 白珊点了点头,问道:“那个书院在哪?” “在三马路上,这里过去,穿过两条街便到了,明天便带你去报名,我也去读那里的夜校。”白斯文笑着说道,眼神里全是期待。 ……………………………………………………………………. “读书?这是好事情啊,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一起去读书,年轻人还是多学些东西好。”林瑞赞同道。 其余人中除张振勋外,都表示愿意去格致书院看看。 于是一行人迤逦而行,谢缵泰在香港皇仁书院时,便对格致书院早有耳闻,此刻他正一边走一边与吴标等人介绍。 “这格致书院是洋人和中国人合办的,设讲堂、博物馆、藏书楼等,那些圣经神学之类的课程极少,都是物理、化学等基础课程,大致有矿务,电学,测绘,工程,汽机,制造六专业……”谢缵泰如数家珍般说道。 “啊,听上去没有一个女孩子学的。”白珊有些不高兴。 “哦,忘了说了,女班都是教授英文、医学之类,应该比较适合你的。”谢缵泰解释道。 林瑞等人到了格致书院,向书院司事说明来意,司事便说道:“诸位自然可以来此听课,但董事会有章程,凡yù入书院者,必须来历清白,资xìng聪颖,并由董事验明后,方可入学。” “我们自然按照书院章程行事,只不过如何去寻董事?”林瑞客气地问道。 “董事一般都不在书院,今rì凑巧,徐华封董事正好在,你们可以先在耳房等候,我去叫他。”司事说完便急忙去了内院。 “哪位是林瑞林司官?”随着声音从后廊传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目光不断在众人中探询,脸上满是兴奋。 “我便是!”林瑞迎上去,自我介绍道。 “太好了,听说你在南洋用一杆自动枪打败了几百西班牙人,可否借我仔细端详一番?”男子急切地问道。 “…咳…咳,徐董事,林司官前来是为了属下的入学事宜,您看………”书院司事提醒道。 “哦,哦,在下徐华封,刚才有些唐突了。林司官想送人入学,自然没有问题的……”徐华封有些尴尬。 林瑞为化解刚才的气氛,便问道:“徐先生懂枪械?” 徐华封还未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司事便抢着说道:“我们徐董事一家对西学尤为jīng通,就我们徐董事来说,尤其jīng于冶炼、化学,就是电学也颇有建树,在十余年前便自制了一台电话机,现在还放在院里的博物馆内,供人参观学习之用。” “哎,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罢了,按照家父遗训,国家要富强,必须从机械、军火上着手,林司官发明自动枪,才是正道,我哪里能赶得上。”徐华封谦虚道。 林瑞猛然有所醒悟,便问道:“令尊是否是徐寿徐老先生?” …………………………………………… 接下来,林瑞便于徐华封办好了一干人的入学手续之后,便热情地邀请徐华封来了自己的寓所。 “你来看看这个。”林瑞在纸上画了一个带有苯环结构的化学式,“这叫对氨基苯磺酰胺……,大概是用苯胺、尿素缩合得单苯脲和二苯脲,再经氯磺化、胺化、水解,酸析而来。” 磺胺毕竟是基本类药物,作为药学的科班生,林瑞还记得大概的合成路线,但那些反应条件是根本不记得了。这十多天来,正为了这事发愁,毕竟船上的药品是有限的,如果无法实现大规模生产,那么自己心中的那个计划就无法实现…… 现在正好碰上徐华封,林瑞自然要逮着不放。毕竟目前国内能称得上是化学家的,大概就是徐氏一家了。 “合成这个有什么用处?”徐华封有些诧异。 “磺胺能治肺病,各类炎症,如果能大规模合成,那么中国人就会在医学这一领域领先世界,我们就可以以此为条件,换取西方国家的各类专利,比如冶金、无烟火药、轮机等等………”林瑞缓缓地对徐华封描绘着他的蓝图…… 良久,徐华封说道:“试验这些化学合成,在实验室容易,但大规模生产就…,我需要这类合成的工业设备还有场地。” 林瑞笑道:“设备已经向德国人定制了,大约数月后便能到货,至于场地么,我买的那块地,有一大半是用来盖厂房的。” “如此便好,我写信给二哥建寅,让他回来与我一起研究。”徐华封坚定地说道。 林瑞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道:“这件事情,仅仅限于你们兄弟知晓,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洋人。” “那是自然!”徐华封点点头。 “另外,我还想办机械厂,仿制洋人的枪械、军火之类,可是这技师和工人……”林瑞继续道。 “机械厂,技师和工人可以从洋人的厂子里面挖,制造局也有一批多年的熟练工,聂大人任总办多年,你可以让他出面,去问问谁愿意过来,不过…”徐华封有些惊讶,“私人制军械和枪弹,这可是大忌,朝廷那边……” “放心,我只是想着提前招揽些人手,至于朝廷那边,自有人帮我疏通,提到聂大人,我倒是要去他那里打探一些消息了。”林瑞笑笑说道。 ~~~~~~~~~~~~~~~~~~~~~~~~~~~~~~~ 江宁府,总督衙门的耳房内,刘靖北正焦急地等着消息,十天前押送雷震chūn的差事已经办妥了,但九帅却让他等几天再走。 本来总督府有专门的客房给来往官差,提供住宿,但谁愿意老是在总督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所以各地来办事的官员们大都住在左近的客栈内,每rì差人或者亲自过来打探消息,一旦事情办妥便可以立即打道回府。 进耳房等消息,能享受这种殊荣的可不多,非湘军子弟是绝不敢入内的,即使是出身湘军,也是要讲究身份和地位,更是要看耳房内那个瘸子同不同意。 刘靖北是被叫进去,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等消息的。这让外面一溜排队的大小官员们是羡慕不已。人们交头接耳,纷纷在猜测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得了那瘸子的青睐。 耳房内,刘靖北却正恭恭敬敬地向瘸子门房问安:“祥云叔,身体一向安好?“ 瘸子提起茶壶,直接将壶嘴放入口中,饮了几口才道:“你小子,别同我文绉绉的,要是真的惦记着你祥云叔,经常来看看我就是,九帅留你几天,怎么就和猴子似的,坐不住?想早点回你那十里洋场?” 刘靖北挠了挠头,说道:“我来江宁办的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淮军那帮人真不是东西,居然对自己人下手,我是担心聂大人的安全…毕竟这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 瘸子笑笑说道:“怕什么,淮军还不是曾大帅当年调教出来的?那李合肥也是曾大帅的学生。如今,九帅、刘帅都还在,就不怕他们翻天,这次他嵩武军居然敢来两江地面上搞事,九帅肯定要好好敲打李鸿章一番了………” 果然,两江总督的书房内,曾国荃正与一名正二品武官说话。 “我说章迂子,五年前,中法一战,你以总兵衔,悍不畏死,亲自领军厮杀,也算是咱湘淮军中的一员猛将,但这部属你是如何羁驭的?”曾国荃对山东莱青镇总兵章高元训斥道。 在曾国荃开腔之前,章高元一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章高元是淮军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曾国荃的脾气,不怕九帅骂人、就怕九帅不吭声。 此刻听见曾国荃训斥,心中一喜便道:“九帅明鉴,下官名义上是统辖嵩武前营、嵩武中营、以及广武前营和广武中营,但嵩武军实是巡抚大人张曜亲领,具体事务我向来是过问不得,但雷震chūn毕竟在我的花名册上,所以一得知此事,下官便星夜赶来…………” 曾国荃眼睛一瞪,继续骂道:“别拿张曜那个实诚人来顶缸,张曜随左公入疆平叛,后又调去山东巡抚任上治河,一年中呆在河堤上几乎三百天,他才不会有心思参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听到这里,章高元背上冷汗直流,心说,人说曾九帅口直心快,果不其然。 “……人我可以放,但……”章高元突然听到曾国荃这么说,耳朵便立即竖了起来。 “我不管你们内部的蝇营狗苟,你回去给少荃带个话,就说我对他那个江南制造局,实在看不过眼,造个枪都炸膛,我来新办一个军械所,与他的江南制造局并立,洋人不是说么,有竞争才有进步,我们两家一齐努力,看谁造的好……” “话我一定带给中堂大人……”章高元立即答应下来, “上海关的厘金,我不会插手,只要他在朝中帮忙促成此事,十六铺码头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否则………”曾国荃鼻孔里哼哼了几声。 章高元心中暗说,这次中堂大人可就亏大了,事情办砸了,人又死了,还落了个坏名声,哎………… 第七十二章 朝中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天津城东北角,直隶总督署内,总书办张佩纶正手持一封信件,急忙朝西花园走去,水凉亭上正有一人在纳凉小憩。 “岳父大人,这是两江来的信件,请您过目。”张佩纶进入亭内,恭敬地说道。 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睁开眼睛,说道:“幼樵,你直接照念便是,这里又没外人,我就懒得起身了。” “是!”张佩纶仔细地撕开火漆封口,拿出信笺,大致浏览了一下,便逐字逐句念到:“………少荃兄,罗山公后人虽多,但成器者寥寥,今既有林瑞者,望念在湘淮同源,于朝中予以援手……切切…” 张佩纶读完,也不说话,静等李鸿章开口。良久,这位清廷重臣才缓缓说道:“此前南洋之事,却是我小器了一回,想来倒真有些愧意………” 张佩纶急忙道:“岳父大人是老成持国才对,面对英美列强那急急的吃相,我们实不能参与过多,因而,当时将此事踢给刘坤一,也是对的。” “哎…….曾老九居然肯低头求人,真是难得,某须给面才行,幼樵,你留心京师那边消息,只要两江请办军械所的奏请一到,你便替我上书附议……”李鸿章转移了话题。 ………另外,既然这翁常熟心怀鬼胎,算计我等,皇上虽然亲政,但天下政令还是出于颐和园,我看常熟是有些急了,急就会乱,这小孩班也就没什么大出息了,以后这折子,还是如往常一样,先送颐和园吧…” “都记住了,另外,章鼎臣还在外面,等候求见。”张佩纶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见,都说了,让他派个人去南边,做做样子,谁知道选了个夯货,还真动起手来,人死了是小事,外滩是洋人出没的地方,万一伤了一两个,这让我如何收拾……… ……告诉他,这事情如果太后或者皇上那边问起,我就都揽下了。那个姓雷的,送到朝鲜袁蔚亭那里磨练一下,至于章高元自己,回去闭门思过七rì,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张佩纶此刻开始愈加佩服自己的岳父,自己担下责任,对属下却是轻轻放过,尤其是那个雷震chūn,直接送到朝鲜,躲祸去了。难怪属下一直忠心耿耿,不会有二心了。 “那么为聂缉椝上奏朝廷,再次为林瑞请功求赏的事情,我这折子里该如何附议?”张佩纶又请示道。 “给两江的回信内,一并说明下,让那个林瑞自己出钱,捐个官,聂缉椝也太有些迂腐,左一次不行,还又来一次,把世铎,孙毓汶之流惹急了,背后捣鬼,直接赏个阿克苏道,那林瑞不得去xīn jiāng吃土去?”李鸿章悠然说道。 ~~~~~~~~~~~~~~~~~~~~~~~ 京师颐和园,乐寿堂内,已历经三朝的慈禧太后,正一边饮着冰镇乌梅汤,一边听军机大臣孙毓汶禀告这几rì的重要朝务。 待孙毓汶絮絮叨叨地说完,慈禧道:“给孙大人赐座,上饮子,真是没眼力见。” 于是宫女便忙不迭地端来木凳,又给孙毓汶倒上一碗乌梅汤,慌得孙毓汶屁股还没沾上凳面,又赶紧跪下叩头谢恩。 忙了好一阵,慈禧才缓缓道:“皇上的主意怎么又变了,先头不是怀疑那个林瑞是冒充湘军后人的么?今儿个怎么要要赏了?” 孙毓汶没敢搭话,只是用眼睛偷偷瞄了上面一眼,只见慈禧又道:“南洋立下大功,不赏,回到上海码头,胡乱开枪,打死打伤那么多人,就该赏?做事怎能这么没章法,翁同龢这个帝师是怎么教的,还有孙家鼐,这么多人在皇帝跟前,没一点用!” 听到慈禧大骂翁同龢,孙毓汶一阵高兴,但口中却道:“翁师傅学通汉宋,文宗桐城,诗近江西。尤其书法遒劲,天骨开张,学欧、褚,致力于颜真卿,更出入苏、米,最近又听闻其更是沉浸汉隶,实为当今我朝第一书法家。” 孙毓汶这一席话明面上是在赞翁同龢的书法,但实则贬损。 果然,慈禧接口便道:“都说字如其人,翁同龢字写的好,人品也算上佳,但人嘛,长一处,就短一处,这经世之能还是欠缺少许,入中枢一事,虽然皇帝提过多次,但现今看来,还得放一放,你出去后顺便知会一下礼亲王世铎,许庚身,张之万,额勒和布等人,就说这是哀家的意思。” “臣尊太后口谕。”孙毓汶一听慈禧不让翁同龢入军机,心中大喜,终于又压制了翁同龢一头。 “那么林瑞一事,如何办理?”孙毓汶又问。 慈禧想了想道:“不赏不罚,你跪安吧。” 孙毓汶自颐和园出来,回到军机处,便得意洋洋地向诸位同僚说了慈禧的意思,作为首辅军机的礼亲王世铎与翁同龢向来不和,自然不会提出异议。但这心里却对孙毓汶颇有些瞧不起。 原来这孙毓汶与翁同龢是咸丰六年的同榜进士,更为特殊的是,翁同龢是那一榜的状元,而孙毓汶屈居其后,为第二名榜眼。 咸丰六年的殿试,两人便明里暗里斗了一次,只不过那次是翁同龢拿了状元,压过了孙毓汶。 参加殿试者,自黎明时分则须入宫,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所以,士子们为了取得好的名次,往往在在殿试前夕,寄宿在朝门附近。 翁、孙两家都是显宦,又是世交。孙府在皇城附近,而翁家距离较远。殿试前夕,孙家特邀翁在府中住宿。 晚饭后,孙父孙瑞珍即嘱咐儿子孙毓汶早些睡觉,以便翌rì有充沛jīng神参加殿试,自己则以长辈身份对翁同龢殷勤款待,频频劝酒。 席散之后,孙瑞珍又邀翁同龢到他书斋里,把殿试的规例不厌其详地一一指点,直到深夜,才让翁同龢回房休息。此时,孙毓汶早就酣然入梦,甚是养jīng蓄锐。 翁同龢刚上床,孙瑞珍又暗中派人在翁的住房四周大放爆竹,一直放到天亮,使翁不能稍息片刻。翌rì进入试场,翁同龢觉得全身无力,昏昏yù睡,心想这回殿试绝无夺魁希望。正在无奈之际,忽然想起身上带来两支人参,遂马上放入口中咀嚼,翁顿时觉得jīng神十足,执笔直书,无一败笔。幸得两支人参救急提神,终使翁高中状元。 这虽是民间传闻,礼亲王世铎也没有对翁、孙这二位同僚进行过询问、考究,但多少也反应了各方对孙毓汶的观感。 礼亲王世铎又问及该如何处理林瑞封赏之事,孙毓汶便又将慈禧的意思说了一遍。 礼亲王世铎还没说话,另一位军机大臣许庚身,却突然插话说道:“吏部有折子过来,上面是本月的纳捐名册,里面可是有林瑞的名字,我核对了一下,籍贯是湖南,荐保人是聂缉椝,你们看该如何办理?” 孙毓汶还想说话,礼亲王世铎有些不耐烦了,手一挥道:“听闻这林瑞虽是长于海外,但毕竟在南洋立下大功,刚刚回国,却又伤了人,太后不赏不罚的决断确实合适,功过相抵么………” ……不过,难得此子有报效朝廷之心,yù走纳捐一途,我看就许了吧,让其照行价给付,顶戴、补子该给的一概如旧,若是太后怪罪,我一力承担……” 礼亲王世铎说完便出了军机处,袖子里则笼了一张山西rì升昌的千两银票,上面还有淡淡的江南氤氲。 第七十三章 水老虫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四品道台,新立南洋军械所的总办。”聂缉椝笑着对林瑞道,“果然如你所愿,还不择rì去江宁拜谢九帅?” 林瑞含蓄一笑,随即便敛起面容,正sè道:“世叔,这地我买下了,厂房也快建好,设备已在海途,就是这技师,我手里却是没有,身边的那些人打打杀杀还可以,其它的么就…所以,还得您帮我。” 聂缉椝却笑着说:“徐华封、徐建寅两兄弟都被你挖来了,还说手下没人?湖北香帅正筹办汉阳铁厂、湖北铁路局,想邀请徐建寅前去主持,可这信虽是到了,人却被你抢走了,香帅现在找我要人,你说怎么办?” 林瑞有些尴尬,说道:“先下手为强么,是我先请的,别人家自然去不得。” “不过,徐氏兄弟是大才,军械所既成,起码也是协办头衔,但技师和工人确实是缺的,总不能让我和徐氏兄弟三人,下场做工吧?”林瑞一脸可怜样。 “你小子,果然是个鬼机灵,这样吧,我给制造局那边说一声,那边现在活不多,干活的工人肯定富余,只要有人愿意,便统统转给你,”聂缉椝道,“此外,你也可以去洋人的那些工坊挖人,只要薪金够高,还怕没人来,反正你现在也不缺钱。” …………………………………………………. 清晨,上海城南,高昌庙,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大门口旁围了一大圈人,正看着墙上贴的一张告示。 “上面写的啥?”一个站在外围,被重重人头挡着,根本看不到布告,便大声向站在里面的人问道。 “上海滩新建了一个军械所,在招人,问谁愿意过去呢。”内圈有人答道,“考核录用后,预发安家费五英镑,年后上工……” “啧…啧…,瞧瞧人家,多大方”,“就是,哪里像咱们这儿” ………………………………………………………………… “怎么把告示贴这儿来了,哪有这么挖人的。”有制造局官员途经时说道。 “小声点,这是总办刘大人和道台聂大人共同商定的。”旁边的同僚小声道。 “为何?制造局培养了那么多工人,这不都跑光了么” “……..人跑光不要紧,反正每年的经费不少就成,再说,这几年本来活就不多,养着那么多工人也浪费……..” “……..如此一来,这样我们还可以多分润些………” “嘘,小些声,别给人听见了。” ………………………………………… 看告示的工人们可没理会这些,他们关心的是新立的军械所在哪里,薪金如何,能否养的起一家老小。 站立在外面的刘济川则就在盘算着,本来作为他这样的熟练钳工,制造局应每月发放薪金为十二两白银,这个水平是上海滩其它行业工人的四倍。 但近年来,大量蝇营狗苟之流充斥制造局上下,鲸吞经费,变着法子克扣工人薪水,比如十二两白银直接变成了十二块鹰洋,只折合八两多平库银。 工人们想想,也都忍气吞声,算了,但时间一久,银元也不再是亮澄澄的墨西哥鹰洋,而是变为来历不明的、成sè不足的银元,有时甚至用铜钱替代,拖家带口的工人们生活就变得开始窘困起来。 于是工场内便开始怨声载道起来。今天这告示一贴,南洋军械所许诺,熟练工人经考核录用,每月四英镑的薪水,折合十七两平库银,这可让刘济川动了心。 “今天的班就不上了,去南洋军械所报道去”。刘济川将上衣一拖,搭在肩上,便掉头离开了制造局。 ~~~~~~~~~~~~~~~~~~~~~~~~~ 临近十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最近诸事皆顺,于是林瑞便找了致格书院休假的rì子,带着吴标、白斯文等一干年轻人外出逛街购物,让大家都放松一下,也让这群年轻人熟悉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海。 众人上午出去,下午回来,出去的时候是兴高采烈,回来时候却是有些满腹郁闷。 “斯文,你说这外滩是很漂亮,租界的大街也挺整洁繁华,但那些弄堂小巷内怎么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陈桂章有些不解。 “这大概就是书院国文教习,经常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廖国雄得意洋洋地卖弄着课堂所学。 “确实是,这街头巷尾,大烟馆、jì寮、赌档到处都是,真是有些不明白,这官府怎么不管一管。”白斯文也感慨道。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说是洋人的问题,有说是**帮派造成的,还有说是官府为了收税,放任的结果。 直到行至苏州河边,见到军械所的那片工地时,议论声才小了下去,一直默默聆听讨论的林瑞,正想趁此机会给大家上一次课。 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等到近前,大家一看,原来是张振勋。 这张振勋不愿意去读书,林瑞想着也不能让他无所事事,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别惹出什么事情来,于是林瑞便安排他与余洪记营造厂的工头一起,监督工程建设。 张振勋一脸焦急地对林瑞道:“林大哥,不好了,工地停工了?” 林瑞眯缝着眼睛,瞧了瞧已经建了有一层多高的大楼,问道:“为什么?”、 “那工头说是没材料了!具体原因,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说的不甚明白。”张振勋道。 “那你叫他过来,我亲自问他。”林瑞有些恼火。 不多时,一个衣服上满是灰尘的中年汉子走到林瑞面前,道:“大人,小的姓洪,是这里的工头,您寻我?” 林瑞看看这个相貌憨厚、晒得黝黑的男人,心里有些恻隐,便缓和了语气问道:“听说工地缺材料?停工?” 姓洪的工头有些木讷道:“是的,木料倒还是有,可砖石都完了,所以便停了下来。” 林瑞有些戏虐道:“我可是付了钱给你们余洪记的,难不成是你们这些大小工头们层层克扣,弄的连买材料的钱都没了?” “不是,不是,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情,也不关东家的事,”工头有些惊慌,“是十六铺那帮‘水老虫’搞的鬼!” “‘水老虫’是什么东西?”林瑞有些奇怪。 见到自己说漏了嘴,洪姓工头只要无奈地将事情叙说了一遍。 外洋轮船到了十六铺码头,一般因为吨位大,而黄埔江水浅,是不能直接靠岸上下货的,只能通过小船接驳的方式,将货物一箱箱运至岸上,这样就形成了一批靠小船运输为生的人。而‘水老虫’便是十六铺码头周围最大的黑帮团伙,控制着整个十六铺的上下驳货的生意。 “他们做他们的生意,与我工地有什么相关?”林瑞有些奇怪。 “‘水老虫’的头儿也是上海青帮的首领,叫范高头,他发了话,让运输砖石的小船运费涨一倍,我们东家一算,这活计得亏,就去谈判,结果被打伤了,所以…就停工了。”洪工头有些无奈。 来自后世的林瑞,自然知道上海自开埠以来,便一直是鱼龙混杂之地。林瑞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帮派打交道,那毕竟不是阳光下的事情,黄赌毒,是林瑞极不愿意触碰的。 但现在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关系到自己的计划,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与青帮接触,于是林瑞便说道:“让你们东家传个话,我亲自和范高头谈一谈,地点由他定。” …………………………………………………… 听说林瑞要见自己,从不畏死的范高头也有些发憷,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与上层官场接触。本来传言里说林瑞威震南洋,范高头有些不信。 但那天就在十六铺码头上,就在范高头自己地盘上,就在范高头亲眼目睹之下,林瑞直接开枪打死了十多个人。据说死的都是淮军的人,其中还有两个知府大人的随从,但林瑞却和没事人似的,纳捐了个四品顶戴,又坐了新立南洋军械所的总办位置,着实让青帮头头范高头见识了什么叫做强势。 于是这范高头内心便生出了敬仰之情,很想搭上林瑞这艘大船,想着以后便可以靠着大树好乘凉,可以横行上海滩。于是便故意敲诈余洪记,又打伤其东主,想找个机会和林瑞见上一见,好拉近关系。 所以,思来想去,范高头决定见面地点放在一家著名的饭店——“荣顺馆”内,时间自然是晚上。 范高头是主,自然是先到的,盐枭出身的他是小心翼翼,不但事先看好了逃跑路线,还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接应自己,身后更是站了十多个小弟,以备断后,生怕林瑞调来官兵把他一锅端。 没想到的是,林瑞挺着腰板,左顾右盼地,就带了两个人进了“荣顺馆”,出现在他眼前。林瑞,范高头暗地里见过几次,自然是认识的,但左侧的张振勋他不熟悉,而右边的白斯文他就更不认识了。 林瑞大大咧咧地坐下,打量着对面的这个青帮首领,只见范高头脑门子上长着一颗大大的肉瘤,好像头上又多生了一个小脑袋,果然这外号是从这里来的。想到这里,林瑞便有些乐了,开口便说:“赵阿宝,你的相貌果然不凡,有些风范。” 本来范高头与林瑞见面,身份上是天壤之别,气势便先弱了三分,而林瑞那从枪林弹雨中历练出的迫人气势,则更让这个青帮头子有些窒息。 更让范高头有些措手不及的是,林瑞居然一口便叫出他的本名,于是内心便更是小心起来,一开口便显得气势全无:“林…林总办,承蒙夸奖,承蒙夸奖。” 这让后面的手下心里都直嘀咕,今天老大这是怎么了,老鼠见了猫似的。 林瑞突然脸sè一变,冷冷说道:“我在租界买地,建房子,你来捣什么乱?是不是见我杀人不够多?” 听到林瑞语气一变,范高头心头一震,腿一软,差点就滚到桌子底下,内心强自撑着,回道:“那是因为运送砖石,利润实在微薄,兄弟们有些想法?” “哦,运东西要么按大小,要么按重量,怎么有薄厚之分,你们运货又不是贩货。”林瑞有些奇怪。 “林总办是贵人,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下九流的门道,想必您也知道,我们是从‘水老虫’起家,帮客商驳货,有时候难免小船会翻倒,货物落水是常事,而落入水里的东西,自然是谁捞起来便是谁的,洋人的那些鸦片、烟土之类,我们自然便能抽取一二,有财大家发么,是不是?”范高头不无得意说道。 林瑞心中暗道,原来如此,这帮家伙便是通过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发家的。于是继续问道:“那些鸦片到手之后呢?转卖?” “有部分转卖,大部分自然是供应我们自己烟馆了。”范高头不无得意。 “什么,你们还自己开烟馆?”听到这里,林瑞有些吃惊。 “这算什么,我们范爷还是哥老会的山主,上海滩的窑子、赌档,哪个没有股份?”范高头身后的小弟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没想到,赵阿宝你是**通吃啊?”林瑞赞道,“你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如何了解?难不成我要向你交保护费?”林瑞有些嘲弄语气道。 “不敢,您是威震南洋的大英雄,又是官面上的人物,我哪里敢同您较劲。”范高头咽了一口吐沫,继续道:“余洪记那边,我自会赔偿,您建房子所需材料,水路运输,我包了,每个月还孝敬您两千两,如何?” 范高头一脸谄媚,让林瑞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今天难道自己不是来谈判,而是来收小弟的? 林瑞故作思考一阵,问道:“你既然有这份心,想要什么,说吧。” 范高头一阵高兴,心道,看样子这事情能成,于是便道:“其实这次见面,是想与林总办结识,并无其他意思,但在下见到您身边两位兄弟,器宇不凡,有心结拜,不知林总办和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听完这青帮头子的一番话,林瑞先是一愣,然后便有些恍然,这范高头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还上不了台面,不能直接与自己接纳,便想出了这一迂回的招数。 林瑞自然对范高头这类**有些不屑,但此刻刚刚回国,羽翼未丰,不能树敌太多,于是思索一阵便说道:“那得看我属下自己的意思,而且我手下人手不多,可不能两个都被你拉过去!” 范高头一阵狂喜,此前像他这样的身份,即使是有了大把银钱,却只能结交一些不入流的小官,碰到一些街头斗殴之类小麻烦是可以解决,但上千人的帮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一旦出了人命案,官府追究起来也是麻烦,现在能攀上林瑞这颗大树,以后上海滩还不是横着走? 所以见林瑞松了口,范高头便立即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自然一切都听林总办的。” 林瑞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要是再与这群青帮分子聊下去,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就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命令式地说道:“结拜的rì子由我挑,地点我定,其次,我不缺钱,所以你的银子我是绝不收的,再者说,我这人喜欢安静,不爱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哪条街又有械斗,苏州河那天早上又多了几句浮尸之类…明白么?” 范高头郑重地点点头,道:“小的明白,我自会约束手下。” ……………………………………………………………… 等一众青帮散去,张振勋对林瑞说道:“林大哥,干嘛要对这群下三滥这么客气,通知刘千户,点上几棚兵,直接冲他的老巢,灭了他们,岂不省事。” 林瑞叹口气,说道:“现在时局动荡,又常有天灾,两江之地游民甚多,这上海滩上大烟馆、jì院、赌场无所不包,但这里却又是华洋杂处之地,官府无法干涉太多… 比如鸦片者,由怡和、沙逊、合同等洋行公开挂牌定价,各土行、土店按牌价定购……而黄赌毒本就是一体,所以这根不在帮派,而在这租界和那些个洋人……… 所以,若要改变此种状况,则必须先立根基、招揽人手,羽翼丰满,才能一举图之……” “而且,回国那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见了,国内情势更为复杂,很多事情是不方便我们直接出面,所以这些**势力,还是不能小觑的…… 林瑞转过头去同白斯文嘱咐道:“所以,等几rì,你来和范高头拜把子,安他的心,也好多多羁驭这群乌合之众,让这上海滩平静一些………… 第七十四章 工部局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您好,我是工部局董事亨富礼,有居民投诉您的房屋有怪味,所以我想做一个调查。”一个穿着极为体面白人站在林瑞的客厅门口,彬彬有礼地说道。 因为徐华封、徐建寅两兄弟的试验已经有了眉目,林瑞便也开始关注试验,昨晚为了探讨一个原料配比问题,几乎一夜没睡,此刻正是两眼通红。 “谁投诉?”林瑞有些奇怪。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举报者的信息,但他们说味道来自于工地上的一栋房屋。”亨富礼说道。 林瑞突然明白了,原来是简易实验室出了问题。此前,根据他的要求,余洪记营造厂在主体建筑未完工的情况下,便先在码头边盖了一栋简易的厂房,以供徐氏兄弟进行磺胺的合成试验。 “您请进,请坐…请坐,”林瑞赶紧伸手示意道。 提到租界的工部局,林瑞便有些头疼,公共租界里的各项具体事务是由工部局管理的,而工部局又是受董事会领导,全部九名董事里,美国人一名,德国人一名,英国人却占了七个。 所以自从买下这块地皮之后,林瑞就常常在各种手续遭到刁难,破土动工时,工务委员会要对建筑进行评估、审核,防止楼层过高影响附近建筑的采光、通风,交通委员会则对规划中的码头提出异议,要求不能凸出河道,有碍观瞻………. 当时林瑞在心里只骂娘,老子买的地块一边临河三面靠路,与周围建筑根本不相邻,怎么会影响他人采光、通风, 至于说建码头会影响河道风光,就更是扯淡了,这时候的苏州河两岸,除了汇入黄浦江的那一小段有一些西式建筑以外,从这里往上游看去,两边荒芜的很,大片的空地没有开发,杂草丛生,野狗窜行… 现在又说什么气味,实验室的合成试验,又不是什么大规模工业生产,隔了上百米,能闻到什么?英国人可真是记仇,纯粹是挑刺,狗鼻子都没那么灵,林瑞骂道。 但租界工部局已经是极为尊重林瑞,董事都亲自上门沟通。所以,林瑞只得答应今后不在出现类似事件。 “此外,我还听说,这块地上将建设一个军火库?”亨富礼问话依然不温不火。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军械厂。”林瑞答道。 “这也不行,租界的每一位居民,都不会允许任何危险源出现,你必须改变用途,否则董事会有权收回这块地。”亨富礼措辞严厉地jǐng告。 这算是什么事,中国人在自己地面上盖房子,办工厂,居然要看洋人的脸sè,林瑞心里愤愤。但谁让这地是在租界内呢,所以也只得道:“好的,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等送走了这位租界董事,林瑞便开始发愁。当初,之所以买这块地,就是看中这里不属于清廷管辖,减少未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但现在看来,英国人对自己的芥蒂很深,那么自己未来的基业该放在何处。 “依我看,合成磺胺用到氨水和盐酸,味道确实大,放在租界内生产,也不利于保密。”徐建寅说道。等洋人一走,林瑞便去了苏州河边的简易实验室,三人避开那些组装复杂的玻璃器皿,寻了个角落,坐在一起讨论开来。 “现在朝廷准立军械所,将来势必要造枪造炮,火药雷汞之物,租界这四十亩地实在太小,而且屁股下面放着一个火药桶,洋人不愿意,也是合乎规矩的,只不过我们的土地居然让洋人做主,着实让人郁郁。”徐华封说道。 “那就换个地方建厂,这里作为办公接待的地方。”徐建寅接口道。 “那你有什么好提议,说来听听。”林瑞问道。 “按照洋人的选址惯例,此类工业应远离居民区,但交通又必须方便,而且最好是有水路运输,”徐建寅说道,“这生产磺胺还需保密,那么如果就在人口稠密的松江府内选址来说,最好是择一小岛......” “小岛”,林瑞突然想起,从长江入黄埔江的时候,外高桥以北,确实有几个小岛。便问徐建寅:“我记得长江口是有几个小岛,你在上海多年,可否知道详情?” “黄浦江口以外有吴淞沙、团结沙、长兴沙和横沙,就位置来说,这几个沙洲非常合适建设军火和化学,水路运输也方便,但沙洲时起时坍,极不稳固,据江边渔民说,目前只有吴淞沙、长兴沙有极少人围垦,所以目前不是最佳选择。”徐建寅摇头说道。 林瑞猛然想起,后世上海的重工业基地和造船基地,不就在长兴岛么?可惜,要到数十年之后,沙洲才会稳定。想到长兴岛,林瑞突然又问,上海不是有个崇明岛么? “哦,那是太仓州下属的崇明县,这个岛屿倒是极为稳定,从前朝开始便已经设县,但距离上海实在太远,离黄浦江口有三十里水路,交通有些不便。”徐建寅更正道。 林瑞点点头,暗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要干,不妨干的大些,之前自己的规划似乎小了些。 ………………………………………… “世叔,我想请您帮一个忙!”林瑞在离开实验室之后,便急急去道台府,找了聂缉椝。 “何事?”聂缉椝明显看出林瑞比较急切,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便放下手中的公文,对林瑞说道。 林瑞略微踌躇了一下,便说道:“我想重新买块地,建军械所。” 聂缉椝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在租界买了一块地么?是嫌那里太小么?” 林瑞摇摇头道:“不,因为洋人不答应,所以那里只能作为南洋实业的办公场所,不能建工厂。” “如果是这样,只要不是在租界,其余地方任你挑,就是高昌庙被你看中了,我都可以帮你周旋,反正你现在是大财主么!”聂缉椝笑着说道。 “我看中的不是松江府的地,而是太仓州。”林瑞说道。 “太仓州,也是我的辖地,苏松太道台,下辖苏州、松江、太仓三地,只要不违背朝廷律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聂缉椝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世叔,我想买地,或者说是想买一座岛,崇明岛………”林瑞索xìng直接说了出来。 本来有些不以为意的聂缉椝一下子惊呆了,本来只是以为林瑞看中了某块好地,而原主颇有些背景,没谈妥,所以来找自己帮忙。可没想到林瑞却是狮子大开口。 “胡闹,崇明岛可不是一般的小岛,那是一个方圆上百里,有十多万人口的县,你想买下一个县,痴人说梦!”聂缉椝有些生气。 “我是认真的,我想建立一个集军械、化学等为一体的综合工业基地,而崇明岛是最适合的。”林瑞盯着聂缉椝说道。 见林瑞如此认真,聂缉椝也静下来,开始考虑林瑞的建议。半响,聂缉椝说道:“你知道崇明岛有多大么?荒滩不算,就单单在朝廷册子上的田地,便有三十万亩之多,这还是同治年间的数字,十多年下来,现在新开垦出的应该不下七八万亩...... ......就算只有三十万亩地,那些士绅们愿意平价卖于你,也得十两一亩吧,那么就是三百万两,此外既然买下整个岛,那数十万亩的荒滩,也得一并买下,那是官地,可价格总不能低于一亩一两银子…… 那么至少也需四百万两,快抵上三年的上海关关税了,你从哪里去弄这么一大笔银子?更何况朝廷准不准还是个问题。” 林瑞也没想到聂缉椝对辖内的情况如此了解,当听到“四百万”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因为此刻自己手上可动用的资金折合成白银不过一百多万两而已。 是啊,钱从哪里来,林瑞苦苦思索。突然林瑞想起了自己穿越之前的职业,代表,医药代表,在后世,如果有一家医药公司弄出了一种新药,那各国或各个地区的代理商可是要付出一大笔独家代理费的,而此刻,自己手里却是有一些药物,可以赌一把…… 于是,林瑞在沉默好一阵后,重新开口说道:“钱我会弄到,但这购地的手续可得请世叔帮忙……” 聂缉椝楞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我就信你,这么大的事情,我委实不能决断,择rì,我们一同前去江宁,请九帅定夺。” 林瑞欣然道:“在去江宁之前,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做,这件事也是需要世叔协助的。” “你现在怎么就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呢?”聂缉椝苦笑道。 ~~~~~~~~~~~~~~~~~~~~~~~~~~ 租界,三马路望平街的西南转角处,一名身着极为考究的西服,约三十出头的青年,施施然进了一个挂着“申报馆”牌匾的门口,在一楼问清总编的办公室后,便径直上了二楼。 “何先生,我是南洋实业公司的杨衢云,我要包下《申报》一周的头版,你出个价吧。”林杨衢云对《申报》总编何贵笙道。 已经年近五十的何贵笙,从文稿如山的书案上缓缓抬起头,心里复念这“杨衢云”的名字,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何贵笙看着眼前的杨衢云,说道:“杨先生,南洋实业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谁是创办者?又是做什么的?” “朝廷准了两江新立南洋军械所,听说了么?”杨衢云问道。 “这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前几rì,这南洋军械所还出高薪,挖了不少江南制造局的技师过去,轰动一时啊,我们《申报》可是做了一次长评。”何贵笙说道,“这和南洋实业是什么关系?” “南洋军械所是官督商办,出资方则是南洋实业公司,这下明白了么?”杨衢云笑着说道。 “那么这南洋实业的东家就是林瑞、林总办喽?”何贵笙便立即明白过来。 “正是,何总编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香港都知道您的大名。”杨衢云夸赞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香港招商局的杨衢云,我在《德臣西报》上见过你的文章,真是字字珠玑,对时事的评论真是一针见血,怎么?……离开招商局了?”何贵笙疑惑地问道。 “这招商局是官督商办,这南洋实业也是官督商办,我只不过是换了个东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杨衢云一脸的不以为然。 何贵笙早就知道杨衢云的大名,这次好不容易碰上,自然是不放过的,而杨衢云也对这上海创刊最早的申报颇感兴趣,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投机。 良久,何贵笙才一拍脑袋道:“都忘了正事了,你要在头版上登什么?” “自然是广告,南洋实业下属第二家公司的广告。”杨衢云道。 何贵笙急忙拿出纸笔,问道:“内容呢,我得记下来……………” “就登‘肺炎特效药——消炎灵,南洋药业出品’”杨衢云缓缓说道,几乎是一字一顿。 “……肺炎?特效?”何贵笙有些讶然。 “怎么,是不是有些惊讶?我们林总办一向便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一鸣惊人…”杨衢云颇为骄傲地说道。 第七十五章 药店开张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夜晚的外滩,依旧是车水马龙,路边的各式饭店、店铺都是灯火通明,跑堂的叫卖声,店铺伙计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极为热闹,上海已慢慢显出东方不夜城的雏形。 就在距离这些繁华喧嚣的不远的一个弄堂内,两个鼓鼓囊囊的破烂麻袋紧挨在一起,将墙角的凹处填的满满当当,来自北方的寒风带着低沉的啸声穿过巷口,带起满地的浮土。 突然,其中一个略微高些的麻袋动了动,一个声音说道:“四儿,你白天捡的馒头还在么?我肚子饿的不行了。”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小块,本来我是想留着下半夜,饿的时候填一下肚子…算了,你拿去吧…”稍矮些的麻袋内也传出声音。 话音未落,在微暗的光线下,两个麻袋都动了起来,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一个麻袋破洞去到了另一个麻袋。 “三哥,今晚好冷,明天我们得去找一条棉被才行………” “别想的美,我能找到这些稻草已经很不错了,起码不会像前两天小黑被冻死。” …………半响,“三哥,我今天回来时候看见金爷了,他拿了几个葱油饼,让我跟他走……” “四儿,老金他是人牙子,你也信他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么说,骗了好几个我们这样的,跟他走了,都一年了,人影都没见着…” “那是去哪儿了?” “听人说,都是被卖猪仔,去了南洋,也有说是卖去了美利坚,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地方…去干苦力,挖煤修路……总之,是回不来了” “那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混rì子吧,爹娘都死在这里,我可不想去其他地方。” 一个人影站在巷口静静地听着,许久,才慢慢走过来,然后停在两个麻袋前,温和地说道:“我不是卖猪仔的,但是可以让你们吃饱穿暖,你们愿意跟我走么?” “真的?”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麻袋中钻出来,白斯文一看,明显是个半大的少年,头上还沾着些许稻草屑。 白斯文还没答话,另一个麻袋里也冒出一个人,明显要比第一个要上一些。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们是小要饭的,什么都没有,别想打我们主意。”高个的少年jǐng惕地说道。 “我是南洋实业公司的,在招学徒工,工厂就在上海,只要你们愿意,现在就可以跟我走。”白斯文依旧温和,眼睛里都是关切。 “凭什么信你?”高个少年依旧不依不饶。 “这个,”白斯文拿出一张文书,少年虽然不识字,但上面的官府大印他是记得的,“还有,我也曾经是孤儿,只不过我有个妹妹…”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两个少年最后还是跟在了白斯文身后,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弄堂昏暗的光线里。 已经有八十七个了,林瑞看着简易房屋内,那些打着地铺,盖着棉被睡着的孩子,默默地数着。 必须培养自己人,这些十多岁的孩子中将会有工程师、经理、军官甚至科学家,而他们必然是我忠诚的部下。 林瑞缓缓退出房间,悄悄关上房门,穿过工地的小路,向自己的寓所走去,本来在门外悄无声息地站立着的白斯文赶紧跟了上来。 “这只是第一批,等我在崇明岛圈完地,我们还要招更多的孤儿,而且要大规模,公开收养。”林瑞边走边说。 “…我准备请致格书院的老师,过来给他们上课,我的部下不能只有蛮力,你看看这上海滩,仗势欺人的洋鬼子、良莠不齐的官吏、见风使舵的商人,这里就是中国的缩影,因此,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才能驾驭这个国家,才能掌控这个国家,而我需要一群这样的人…” 林瑞说的话,白斯文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一点,林瑞需要更多的人手。 “是不是叫南洋那边过来一批人,比如开湖、欧阳他们?”白斯文提议道。 “南洋还没完全稳定之前,不能叫他们过来,不过,你的提议也对,我们自己的人太少了,这样吧,先把留在宿务的你的那些手下叫来………对,明天一早就发电报,尤其是那个在英国人身边卧底的那个小伙子,胡仲涵。”林瑞有些兴奋起来。 “那总办的意思是?”白斯文不自主地用上了官称。 “…我没有实缺,自然不能立营头,建立宿务那样的人马,肯定是不行的,但明的不行,咱就暗地里来,先以公司的名义,建立保卫处,负责公司的安全……… ……你先从这群孩子里面挑些机灵的,单独分住,等宿务的兄弟们到了,再做培训,范高头的事情,不能重现。”林瑞继续道 “明天,我会让杨衢云给你一张支票,你先在这里的空地上建个训练场,同宿务一样的布置,事情先做起来…… “是!”白斯文内心激动起来,数月来的无所事事,真的让他有些难受。 ~~~~~~~~~~~~~~~~~~~~ “这栋大楼坐北朝南,够气派,自然作为公司的办公楼,西边的临街地块,划出来,作为药业公司的地方,而东边则是新立南洋子弟学校,你们看怎么样。”林瑞指着图纸说道,上面被林瑞用铅笔重新划分了区域。 “南洋子弟学校?做什么用?”杨衢云有些疑惑,“总办要办学校么?” “是的,我想和格致书院联合办一所寄宿制的学校,我出资金、场地,而格致书院提供教师,徐校董已经初步答应了。”林瑞笑道,看着徐华封。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已经与傅兰雅先生谈过,他表示支持,当然还需要征求其他几位董事的意见。”徐华封笑笑说道。 “西式学校?你不怕招不来学生么?”杨衢云继续问。 “面向贫寒子弟,免学费,还提供食宿,怎么会招不来人?”林瑞笑道。 “啊,总办,这想法是对的…但这可是无底洞啊……”杨衢云不免有些吃惊,因为林瑞已经聘请他为南洋实业的书记,负责财务、人事等事宜,作为林瑞的管家,杨衢云此刻自然事事都必须计算jīng确,尤其是钱物。 虽然账面上还有百多万的银子,但也不能这么花啊,摊子一下子铺那么大…杨衢云不免有些腹诽。 见杨衢云有些不悦,一旁的徐华封赶紧解围:“总办之前同我说过,虽然学校不收费,但那些学生毕业后,则必须在南洋实业至少服务五年,入学时候家长和学生必须在协议上按手印。” “这还差不多,亏本的生意怎么能做呢?”杨衢云嘀咕着。 林瑞看着自己的“管家”心说,那收养上百孤儿的事情,该怎么同他开口呢? 清晨,冬rì的朝阳升起,给这个寒冷中的城市多少带来了一些暖意。黄浦江边的十六铺又恢复了昨rì的繁华喧嚣。 “头条,大新闻,南洋药业出新药,能治肺炎,三天见效……《申报》头条….”街头的报童在向过往的行人兜售着。 “什么?治肺炎的药物?”亨利刚想步入怡和洋行大门,便听到报童的声音,于是停住了脚步。 “嗨,小孩,拿一份。”亨利叫道。 “两个铜子,先生!”报童朝亨利鞠了一躬,递过报纸说道。 “不用找了。”亨利掏出两先令,直接给了报童。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报纸,浏览起来。 报童欣喜地握紧硬币跑开了,随后叫卖声更大了。 不到一个上午,六千份《申报》便已经销售一空,这让何贵笙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便明白过来,这是那则广告的功劳。 不过两rì,上海的人们便都知道了,上海滩多了一家南洋药业,专卖治肺炎的药物。而得了肺炎,十之三四会去见阎王爷,对于家境贫苦、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来说,这个几率还要更高。 所以,人们便纷纷打听,这南洋药业在哪里?但没有人一个人知道这家药店在什么位置。 倒是有人想起前段时间,苏州河边新成立一家南洋实业公司,便怀疑是否与南洋药业相关,但随即就被旁人否决了,因为这上海滩上的店铺实在太多,而叫南洋**店、西洋**的则数不胜数….. 一连七天,同样的广告都登在《申报》上,随着报童的吆喝声传遍了上海,所有的人都被吊足了胃口。 就在人们以为是有人在《申报》上故意恶作剧时,租界郑家木桥路上,一家七八间宽的店铺开业了,五千响的鞭炮足足炸了五分钟,惊动了附近几条街的人,人们蜂拥而至,待硝烟散尽,这家店铺门匾上赫然便是“南洋药业”四个大字。 周超岳和黄国瑜正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准备迎客。可能是因为前几rì的广告宣传太过诡异,太不符合常规,所以足足等了十分钟,围观的人中竟是无一人入店。 等了许久,周超岳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心道,就是一家卖棺材的店开张,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吧。 忽然,一个怪异的腔调响起,“我想买消炎灵。” 闻讯而来的怡和洋行经理亨利,第一个步入店内。 第七十六章 拍卖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见到第一个客人进门,黄国瑜忙不迭地说道:“我们药店刚刚开业,只有一种药,就是消炎灵。”并直接递过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能治好肺炎?”亨利怀疑地问道。 “当然,而且绝无副作用。”黄国瑜继续回答。 “价格?”亨利继续问。 “三克药粉一瓶,一瓶一英镑,合四两银子,这药是一天一克,分早晚两次服用,服后多饮水,一个疗程为六天。”黄国瑜已经是背的滚瓜烂熟。 亨利当即丢下两张一英镑的纸币,带走了两个瓷瓶。他的小儿子已经病了很久,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租界内诊所的法国医生已经宣布了无能为力,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买两瓶试一试。 尽管林瑞的广告效应非常成功,但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总是抱有畏惧的心理,开张前三天,只有十多个客户。而且大都是家里的病人病情非常严重,就像亨利一样,所以才急急地来买回去试一试。 对于这样的局面,周超岳和黄国瑜这两个年轻人,自然是有些沮丧,但林瑞却丝毫不见焦急的神sè。这些都是来自后世正规药厂,效果肯定没问题,只是时机未到。 果然,第四天,又有一条消息在上海的大街弄堂内传开,南洋药业售卖的消炎灵,非常有效,有好几个肺炎病人在服用该药后,已经明显好转。最明显的是亨利的十岁的儿子,服药第三天,便已经基本不再咳嗽,并且可以在佣人的帮助下,下地行走, 于是郑家木桥路上来往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周超岳和黄国瑜带着几个新招的伙计,忙的不可开交。 为了让这把火燃烧的更旺一些,林瑞决定再做一次广告宣传。于是《申报》上又刊出,“消炎灵包治各类炎症,含外伤”,这段话还被写在横幅上,高高地挂在了药店的门口。 于是更多的人涌向南洋药业,疯狂地抢购。 从第五天开始,药店的门板刚刚卸下,顿时就会涌入上百人,疯狂地冲到柜台前,扔下银子,大声嚷道:“我要三瓶”… …“拿五瓶来”………… 辛亏林瑞有先见之明,请来了租界巡捕房维持秩序,但场面依然混乱。最后,只得在聂缉椝与租界工部局的商讨后,“靖”字营调了几棚兵进驻郑家木桥路,整个疯狂的局面才有所好转。 即使是这样,每天开门半小时,店内药品就会被一抢而空。而林瑞不得不下令关门打烊,那些没有买到药品的人只得泱泱离去。 看着那些焦急彷徨的面孔,徐华封不无愧疚道:“大概还需要几天,我们才能弄清反应条件…哎…规模化生产可能要等到明年了。” 林瑞安慰道:“没关系,我每天只发售一小部分,确保不断货,让他们不至于没了希望,撑上半年没有问题。” “可是,听说有些人在囤货,想贩到杭州、江宁等地,赚大钱…”白斯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那么你来提供线索,我去抓人,按囤货居奇、别有用心来处置…”一旁的刘靖北一听,已是义愤填膺,开始摩拳擦掌,就想马上动手。 “那就辛苦靖北兄弟了,抓到后,请示聂大人,挑个领头的,判个斩监侯,杀鸡给猴看。”林瑞见居然有人发这种财,不由地怒火中烧,“如果敢反抗的话,可以当场格杀,聂大人如果怪罪,我一力承担。” 刘靖北笑道:“那倒是不用,抓这些人,百姓自会拍手称快,大人自不会生气。” “但是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药实在太好,必然有人利益熏心、悍不畏死,国人还能关入监牢,但如果是洋人私下购入,运往他国,以此获利,该当如何?”杨衢云提出一个问题。 大家顿时沉默了,是啊,如果是洋人干这种事情,还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林瑞站在一旁轻笑道:“我就怕洋人不做这药品贩子呢。” 闻听此言,众人愕然。 ~~~~~~~~~~~~~~~~~~~~~~~~ “区域独家代理?”亨利重复着这个词语,很有些不解。 在见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基本恢复健康后,亨利的商人头脑立即便闪现出一个念头,贩运消炎灵去欧洲… 于是,就在林瑞正要离开药店时候,亨利便上门了,将林瑞堵了个结结实实,林瑞只要请亨利去自己的寓所,关门密谈。 “是的,由于这种药品的稀缺xìng,为确保供应以及价格的稳定,我必须设立代理制度,南洋药业将划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指定一家代理商,专门代理我公司的药品销售。”林瑞说道。 “那么我可以拿到代理权么?整个欧洲的!”亨利眼中闪动着渴望,在中国一英镑的售价,到了欧洲,可以是十英镑甚至一百英镑,独家代理么!十倍的利润足可以使人疯狂,亨利此刻正是如此。 “当然可以,如果出价足够的高。”林瑞微笑着,看着眼前上钩的鱼儿。 亨利离开不久,英国的宝顺洋行、和记洋行,美国的旗昌洋行,德国的泰来洋行…像是猫儿嗅到了鱼腥味,纷纷找上门来,要求大量购买消炎灵。 林瑞便将对亨利说过的话,对上门的商人们重新说了一遍。 “五rì后,举行代理权拍卖大会。”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租界,所有的洋行闻风而动,个个摩拳擦掌。 聂缉椝看着林瑞写的代理权拍卖细则,嘴里不由地念道:“...将欧洲诸国按照人口多寡、富裕程度,每国设一专营代理,三年为期,在此期限内,代理公司将拥有在该国销售南洋药业产品之专属权.......拍卖时,出最高价者,将获代理权......南洋药业公司有最终解释权... 洋洋洒洒数百字,聂缉椝看后是惊叹不已:“世侄,你可真是经商奇才,洋人的拍卖都想到了。” “世叔过奖了,其实,拍卖一法自宋一代,便有了,小到衣物玩偶,大到歌姬、舞女,车马宅院,出售时都搞‘扑卖’,小侄不过借古人的法子罢了。”林瑞笑笑道。 “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哈哈哈”聂缉椝开怀大笑,“不过,这代理权拍卖大致能得多少银两?” “就欧洲诸国而言,德意志国人口约七千万,法兰西国八千万,大英帝国约六千万,再加上俄国、奥匈帝国…整个欧洲大致有三万万至四万万人口…… ……我的药能治肺炎,还有各类外伤、炎症,就照人口而言,您说每年销量大约会有多少?”林瑞反问道,目光中闪烁着狡黠。 五rì之后,拍卖会如期在汇丰银行的大厅内举行,租界巡捕、特许进入租界的清兵将汇丰大楼的四周封锁的严严实实,没有邀请函的一律禁止入内。实在想进去看看热闹,成!十两银子一张门票。 说到这门票,林总办说了,租界巡捕房的各位巡捕、维持秩序的“靖”字营的兄弟,每人十两银子辛苦费,最后不管卖了多少门票,收入几何,门票钱再一律平均分给大家。故此,这些维持秩序的兵士就更卖力了。 大堂内的拍卖现场,早已布置完毕,拍卖师这个位置是必须由各方都信任的人担任,放眼上海滩,自然只有席正甫最为合适。 …………………………………… “咣、咣”席正甫敲了两下铜锣,以示镇静,然后便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先生,想必拍卖的规矩你们都已经看过,那么下面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项标的物是,德意志国的三年药品代理权,底价是十万英镑,每一次最低加码为一千英镑… “十万五千…”怡和洋行第一个举牌。 “十一万…”旗昌洋行赶紧跟上.. “十二万…”德国泰来洋行对自己本国的代理权,自然是不甘示弱。 …………… 最终,席正甫宣布,德国的代理权由泰来洋行拿下,价格为十五万两千英镑,泰来洋行的代表自然是得意洋洋,随即,谦信和礼和的经理便立即凑了过去,几人用德语迅速交谈了几句… “第二项是大英帝国及其属地的药品代理权,底价为三十万英镑…”席正甫继续说道,眼神里全是亢奋,数十年来,他经手的金钱何止上千万,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听到这些数字的时候,会格外兴奋… …………. 很快,实力最为雄厚的怡和洋行以四十二万伍千的价格拿下了代理权。 ………….. 随后,法国、美国的代理权也以十七万和十八万的价格成交,均被本国商行拿下。 ........林瑞本来以为拍卖会将会顺利结束,但就在争夺奥匈帝国的代理权时,发生了戏剧xìng一幕。 这个只有五千万人口的中欧国家,整个工业发展和经济状况远不如德国和英国,所以林瑞标定的底价只有六万英镑,但德国的礼和洋行和英国的太古洋行却开始了死磕…价格越抬越高… “十六万六千……”礼和洋行代表脸sè有些发白,在丢掉德国的代理权之后,他便立即拉上谦信洋行的代表,一起与泰和代表商量,决定集中jīng力,合力拿下奥匈帝国,不再争夺其他国家的代理权。但没想到英国太古洋行却使上了全力。 “十七万…”太古洋行也急了,因为前几个最重要的代理权已经被其他人瓜分,这最后一个人口大国再拿不下,自己这个实力仅次于怡和的公司恐怕在上海,再也无法抬头。 于是,代理权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荣誉与地位的象征。 “二十五万五千成交…由礼和洋行获得”,席正甫宣布道。 礼和洋行的代表终于松了一口气,等他定下心来,才发现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他的侧后,太古洋行英籍经理的眼神几乎快要燃烧了…… ………………………………… “拍卖结束,中标的各家公司请于三天内,向南洋药业在汇丰的账户上打入相应的钱款,待南洋药业确认后,便可以签约…”席正甫说道。 终于,这场戏结束了,林瑞、聂缉椝等人看的是极为兴奋,刘靖北更是咂舌不已:老天爷,一百六十多万英镑,这折合多少银子啊...还只是三年的代理权...” “这下买下整个崇明岛应该没有问题了。”聂缉椝笑着说道,“我们该去江宁了...” “不急,还有一件小事,但却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林瑞笑眯眯地说道,视线转向了昨天刚刚到达上海的阿尔法斯。 第七十七章 专利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我要申请专利,在全世界所有承认专利的国家,申请‘对氨基苯磺酰胺’的化学合成专利。”林瑞对阿尔法斯说道,“你必须动用你的关系,帮助我。” 阿尔法斯略略扬起头,这个犹太商人的气sè看上去,已经与一般人无二了,面sè红润,说话间已不再咳嗽:“当然可以,不过我必须知道这个化学品的用途。”阿尔法斯眼神里透露出渴望的目光。 “染料,以染料的名义去申请。”林瑞淡淡地说道,“自然还有其它的用途,但是那是秘密。” “我猜,这种化学物就是消炎灵的主要成分,对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秘密?你不怕失去对这种药物生产的控制权?”阿尔法斯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是的,”林瑞笑了,“你说的很对,我害怕失去控制权,所以我选择了在拍卖代理权之后,才申请专利。” “那么,你给我的药物便是消炎灵喽?既然能治疗肺炎,我想对肺结核应该有同意的效果。”阿尔法斯在试探。 “如果你觉得肺炎和肺结核是一种病,那么,你尽可以试试…不过,我告诉你,如果消炎灵对你的病无效,而导致病情加重的话,那么后续的治疗将更为麻烦。”林瑞对犹太人的言语上的进攻根本不以为然,磺胺和链霉素根本就是两种物质,完全不同的生产途径,完全不同的抑菌原理,根本不用担心。 “…那么,我帮你申请专利,有什么好处?”阿尔法斯投降了。 “肺结核特效药物的代理权,你可以选择任何国家,它将是南洋药业生产的第二种药物。”林瑞抛出了诱饵,因为他不能失去,起码目前不能失去这个犹太家族的支持,这个时刻,必要的承诺是需要的。 “什么时候?”阿尔法斯急切地问道,作为天生的商人,这个犹太青年自然知道治疗肺结核的药物的重要xìng,其利润丰厚程度肯定远远超过消炎灵。 “工业化生产,至少还需要一年,如果你能一直支持我的话。”林瑞认真地凝望着窗外,远处外滩依然车水马龙,一片繁华似锦。林瑞心中默默地说道:时间太少了,还有三年……” ~~~~~~~~~~~~~~~~~~~~~~~ 初冬的阳光总是让人感觉那么温暖,南京的下关码头,桅杆林立,船行如梭,码头上人头攒动,往来络绎不绝。江宁那高大肃穆的青sè城墙上,布满了暗sè的苔藓和枯萎的爬山虎,多少遮盖了些许斑驳的战争伤痕。 “长毛之乱,江宁府屡遭重创,城内十室九空,居民死伤殆尽…战乱纷起,本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的江南,其时一片荒芜,人烟稀少,几成鬼蜮…想来着实令人叹息。”聂缉椝与林瑞下船之后,便不由地一阵叹息。 林瑞看看码头附近,热闹的集市,心道,如果我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那么几十年后,这座六朝古都,还会遭受一次浩劫,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 一个昨rì便已抵达江宁的戈什哈,见到聂缉椝的身影,赶紧一路小跑了过来,叉腰行礼道:“大人,城内的客栈已经都安排好了,两间上房,您和林总办正好一人一间。” 林瑞听声音有些熟悉,等戈什哈禀告完起身,才认出,原来就是在广州城四处寻找他的那位。于是便打趣道:“我还欠你一桌,回到上海,一直忙,倒是忘了,今晚不如就在江宁城内,补上如何?” 那戈什哈看来也是挺得聂缉椝的欢心,一点也不怯场,笑嘻嘻回道:“您现在是四品,又领着总办的差事,今rì听闻又发了一笔财,说是上海滩首富都不为过,自然是应该赏小的们一顿酒席,也为您高兴高兴。” 一旁的聂缉椝负手而立,看着林瑞,微笑不语。 一行人住下之后,聂缉椝才派戈什哈前往总督府投贴求见,当然作为总督大人的心腹,自然会优先安排。 但令聂缉椝没想到的是,戈什哈投贴返回时,便立即对聂缉椝道:“大人,总督大人让您同林总办赶紧过去...” 聂缉椝有些惊讶,虽说是自家亲戚,但一向公务缠身的曾国荃怎么会这么快召见?“有急事?” “听门房的那个瘸子说,总督大人病重,本来想着去信,召您回江宁,想不到您已经到了。”戈什哈回道,头微微垂了下去。 聂缉椝一听,心中大急。便连忙叫上林瑞,在几个戈什哈的陪同下,径直向总督府而去。 叱诧大江南北,一生毁誉参半,两江总督、太子太保曾国荃病了。于是两江总督府的上上下下则更为忙碌起来,署理在江宁府的大小官员们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于是总督府门口便挤满了前来探视的人。 从二品起花珊瑚顶戴至七品素金顶子,从九蟒五爪蟒袍到犀牛补子,足足近百人围在耳房附近。一个二品武官,尽管头发已经花白,但声音依旧洪亮:“刘瘸子,你倒是让不让我进去,九帅是你恩重如山,但对我也是情同手足,我从扬州府巴巴地赶过来,你怎么大门都不给进啊…” 周围的人一阵叹息和赞同,纷纷嚷道,“让我们进去,瞧瞧九帅…” “咱都是九帅一手提拔的,这个时候不能见上一面,以后还有何脸面活与世上。” “刘老哥,求您了…” 尽管这些大小官员们苦苦哀求,但总督府门口的戈什哈们却是依然牢牢地挡着,不放一人入内。很明显,耳房内那个人不发话,谁都不敢抬手放人。 一向悠哉的刘瘸子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愁苦,他整整衣衫,高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大门口,给堵在门口的人们作了个揖,说道:“列位,列位兄弟,大家的心我明白,可这是夫人下的令,九帅现在要静养,不能听见闹声……” “那情况究竟如何?我怎么听说现在是米不能进,水不能喝?…”那个二品武官焦急地问道。 刘瘸子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外面一个声音叫道:“各位大人让一让,给条路,让我们进去。” 这一嗓子,让门口的这些官员们都怒了。挤在门口的这些人都是湘军出身,都曾经是曾国荃的部下。曾国荃一身奉行实用主义,打仗自然不在话下,凡临阵必冲锋在前,而捞钱却是更为厉害,所以有“杀人如麻,挥金如土”的评语。 但曾国荃有一样却是很多人比不过的,那就是待部下极厚,平定长毛之时,破城后必定纵兵抢掠,所以以至于在攻破金陵之后,将金银、珠宝、美女洗掠一空,湘江中运送财物回乡的船只络绎不绝,达三个月之久,当时,江、浙士绅讽之为“东南财富大搬迁”。 在荣任连曾国藩都视为美职的两江总督之后,更是对与他共过患难的人言听计从,肥缺美差均是优先考虑,搞得有几个本可以荣升总兵、副将的将领都不愿意外放,一直跟在曾国荃身边,宁愿做个闲职。 所以当这帮人听见有人居然敢抢先入内时,个个都怒不可遏,更是有人掳起袖子,露出丘八本sè,yù势打人。 来的人正是聂缉椝与林瑞。见到这么多官员怒目而视,刚才大声说话的戈什哈有些讪讪,不过这个广甲号水兵出生的戈什哈脑子极其灵活,他眼珠子一转,见聂缉椝与林瑞都是便装,于是便继续嚷道:“列位,这是来给大帅瞧病的大夫,赶紧让让...” 这一叫,果真起了作用,这些大小官员们,便立即闪开一条道,聂缉椝与林瑞便顺顺当当地进了总督府。 第七十八章 会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聂缉椝与林瑞在戈什哈的带领下,七绕八绕便进了西北角的一个僻静院子,院内的小溪已经几近干涸,院角的几个大树举着高高的树桠,在西北风中发出阵阵呼啸。 正门处,两个婢女挑着厚厚的门帘,林瑞一弯腰便踏进屋内,顿时感觉脸上一热,放眼一瞧,屋角的铜炉内,正燃着木炭,烘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全然没了江南冬天的cháo湿yīn冷。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正同聂缉椝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看看老爷醒了没有。”说完便进了左厢房。 少顷,里面传来老妇的声音:“仲芳,你们都进来吧。” 聂缉椝便拉着林瑞一同入内,同时低声和林瑞道:“说话的是李老夫人,待会儿得补上礼节。” 林瑞点点头,进了厢房,一股淡淡的药香沁入鼻腔,让人为之一振,刚才的老妇李氏坐在床旁,定定地看着榻上面容消瘦的老者,眼睛内全是悲切神sè。 聂缉椝与林瑞一见便当即跪下行礼,榻上老者沙哑着喉咙,轻声说道:“起来吧,看座。” “九帅!...”聂缉椝轻轻应了一声,但已是哽咽不止。 “放心,我暂时还死不了,都是四品道员了,怎么就这点出息?”曾国荃有些责备道,随后便望向林瑞。 林瑞赶忙说道:“晚辈林瑞,见过九帅。” “好...好...,确是我湘军后起之秀,听说你还没有取表字?”曾国荃问道。 “还请九帅示下。”林瑞赶忙说道。 “嗯,你的国学如何,我不曾了解,但就经世之才而言,遍观两江,无出其右者,如今回到国内,没有表字成何体统?也罢,我年轻时曾求学于你外祖,也算是罗山公的半个弟子...今rì,替你取字,也算合适... ...瑞者,以玉为信也,乃诸侯所持之物,那就叫…信之,如何?” “好!”聂缉椝第一个叫道。 “...多谢九帅!”林瑞也多少有些感动,于是也再次表达了谢意,因为这标志着自己已经正式被湘军集团所接纳,成为了正式一员。 ...... 曾国荃脸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信之,你在南洋所做之事,甚是合我的脾气,对那些不服教化的南洋土著,就应该教训教训,而对那些不守信用的洋人,也无须给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林瑞低低地应了一声,突然曾国荃一阵喘息,吓得李氏夫人和一旁的婢女一阵忙乱,又是抹后背又是喂参汤,好半天曾国荃才缓过劲来,李氏夫人责怪道:“大夫说了,让你少说话,你还...” 曾国荃摆摆手道:“...不妨事,平长毛时候,落下的病根...我就长话短说了,仲芳、信之,你们之前送来的那份文书,我已经见过...手笔确实很大,圈下整个崇明岛,想必钱财方面,已然不是问题... 聂缉椝点了点头说道:“信之从洋人那里,一共已经筹措到五百万两,应该是足够敷用了...” 曾国荃的眼神一亮,但随即摇头说道:“钱够,但事情未必能成...” “九帅,所虑者是否李中堂?”聂缉椝问道。 “...此事若是由我提出,少荃自不会有异议,但紫禁城的两位和那些军机们,可就不好说了...” 曾国荃缓缓说道。 “清流、帝党、后党、宗室都不能得罪。”聂缉椝随即便明白了,补充说道。 “是...,虽说崇明岛并不太大,但仍是一县之地,十多万人口中有官员、士绅、平民...一旦发动,则难以兼顾各方利益,如稍有不慎,必然会被人参上一本,引起朝野非议,那就麻烦了..... ...那些宗室和军机嘛,只要喂饱了,就不会生事,太后那里,我会上书呈请,自然还需打理一些关节,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但清流们是最最麻烦的,这帮人盐油不进,又甚为迂腐...哎...”曾国荃叹息道。 “...听闻清流们标榜风节,严义利之分,以经世匡时为己任,力主抵制倭人进入朝鲜…那么我可以舆论导之,大义诱之…不怕他们不就范。”林瑞突然插话道。 “说来听听”,聂缉椝赶忙道。 “沟通上海、京师、天津、香港等报纸,统一口径,一同讨伐江南制造总局的弊端,然后再提及官督民办的南洋军械所,有化学工场存在,不为租界所容,yù选址远离繁华之地建厂,需要购置大量土地,但有人从中阻挠南洋办理洋务,把矛头隐约指向天津那位...” ...我猜,翁同龢之流一定会群起攻之,然后我们再上折子,赎买整个崇明岛,谅那帮清流们不敢不出声支持,当然,在此之前,九帅得同李中堂通通气,以免伤了和气...”林瑞便将自己所想,全部托出。 曾国荃心中一阵欣慰,说道:“信之,你可真是我湘人后辈之翘楚,我死亦无憾了...” 李氏夫人在一旁嗔怪道:“老爷,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了.......” ~~~~~~~~~~~~~~~~~~~~~~~~~~~~~ 数rì之后,在上海与香港、天津等地数次电报往来之后,各地的多家报纸如《循环rì报》、《申报》、《时报》同时刊文,指责江南制造总局人浮于事,并爆出猛料:每年耗银达四十余万两,但出产长枪仅仅千余支,但因为成本高昂,质量低劣,连淮军都不采购,子弹中的枪药都要外购...一时间,坊间议论纷起... 京城的清流派如文廷式、沈曾植等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纷纷买来报纸,细细研读,想从中瞧出些什么… 隔了几rì,报纸上的话锋却是更为犀利,开始讨论为何江南制造总局会效率低下,这些报纸在文章的结尾都一致认为,官办才是症结原因所在。于是紧接着呼吁,应该学习轮船招商局的经验,改革所有的官办实业。 于是,上海的《申报》又开始赞扬两江总督曾国荃,认为曾督洞察时弊,才有请立南洋军械所之举。随即,何贵笙又披露了一条独家消息,洋人与朝中某人联手,让林瑞无法在购置的地产上建立南洋军械所,林瑞yù购置某小岛建厂,但仍旧遇到阻碍。 于是清流们便立即捕捉到了信息,纷纷私下串联,类似沈曾植等人还将李鸿章在南洋事务上的表现,和此次事件联系起来,于是决定由张瑞荫首先发难,上《劾直隶总督李鸿章勾结外人妨碍立南洋军械所片》。 朝野一时震动,清流们也都纷纷上疏,痛批李鸿章徇私舞弊,不单在南洋制造局事务中,任用私人,中饱私囊,更是挪用北洋海军经费,为淮军军官购置房产田地,数额达数百万两……… 所有人都为李鸿章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天津城内,直隶总督署中,却是一片平静,丝毫看不出受京城的舆论的影响。 张佩纶却是为岳父有些担心,于是一直面露苦涩地陪在李鸿章身边,等着自家岳父圈阅那些送来的重要文书。 李鸿章看了几分请文,有些疲惫,便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道:“幼樵……” 张佩纶立即会意,便过来帮推拿起肩部来。 良久,李鸿章道:“你这两rì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还不是为京城的那些御史?他们也太过分了,些许小事,压根就同我们无关,就这么一溜屎盆子扣过来,照这么下去,还有谁愿意做实业、办洋务?都待在书房内,聊聊天、喝喝茶好了………”张佩纶不免有些郁郁。 “那些清流,嘴皮子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但说道办洋务、做实业,他们就没法了......我在这个位置上,下面有那么多人为我奔走,不给些许好处,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我,为我卖力?... 李鸿章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参我?若是说我仍用私人,上下其手,可能太后那里还会做做样子,派个宗室过来查查帐,实地勘察一番,但那帮蠢货居然提到北洋水师的银子... ...那是他们该问的么?银子在哪?又不是我李鸿章一人或者北洋全部吞了,这大半款项不都去了颐和园?要不太后哪有那么幽静的地方颐养天年?.... ...幼樵,放心,那些折子必然留中......只要还是太后说了算,我李鸿章自不会告老还乡...” 第七十九章 兵备道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金陵的几rì,林瑞可谓是过的悠闲至极,除了发了几封电报给杨衢云,让其发动舆论战外,就是与聂缉椝游览玄武湖、凭吊明孝陵,夜游夫子庙......就在聂缉椝提议去东郊汤山泡温泉时候,林瑞接到了来自上海的电报,说南洋药业被人告了,松江知府恩兴已经接了状子,事情已是闹得沸沸扬扬... 于是聂缉椝与林瑞便准备打道回府,在离开江宁之前,必然是要去拜别曾国荃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林瑞两人便偷偷从总督府的侧门入内,在门口的戈什哈指点大致方位之后,一路顺利抵达那个僻静的小院,林瑞的方位感极强,所以自然走在前面带路,刚刚转过院门,便同一个温软的身躯撞了个满怀。 一个如同黄莺般的声音响起,“哎呦”。林瑞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手里的书本散落了一地。 林瑞连忙弯腰帮忙捡书,不经意间瞥了女孩一眼,只见俏脸如百合一般,极清极妍,本来束起的头发,被刚才那一撞,有些散乱,披在肩头,更显娇憨之态。林瑞微微一愣,动作就慢了下来,见女孩已经收拾好其余书本,便赶紧递还。 此刻,聂缉椝正好赶到院子门口,见到眼前的一幕,不免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挺有缘分,这都能撞上...” 一句话说的女孩满脸通红,赶紧接过林瑞手中的书本,小声说道:“姨丈,您这是怎么说呢...”然后便急忙逃开... 聂缉椝看着女孩的背影,对林瑞说道:“这个妮子,许久不见,都大了好多,差点认不出来了。” 林瑞接口说道:“这是...谁家的?” 聂缉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九帅的外孙女,衡阳欧阳定轩之女,单名一个珺字。” ………………………………………………………… “信之,你的所谓舆论战,效果果然不错,京城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不少御史已经上折子参李合肥了…最难的一步算是成了,下面就看你如何长袖善舞了…”曾国荃依旧躺在榻上,额头已是搭了一条毛巾,语气虽然缓慢,但眼神依然犀利。 “谢九帅夸奖,这都是之前九帅提醒晚辈的结果。”林瑞谦逊道。 曾国荃摆摆手,道:“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你说这些哄我开心么?年轻人,守住本心,做好本份之事便可。” 林瑞脸上一红,有些讪讪,心里倒是对曾国荃多了几分敬佩。 聂缉椝赶紧岔开话题,道:“九帅,刚才我在进院子的时候,瞧见珺儿了,她是什么时候来了江宁的?欧阳兄来了没?” 旁边的李氏夫人替曾国荃答道:“这丫头是自己过来的,说是想看看江浙一带的风土人情,与书里描述的是否一致,真真是读书读傻了...” 曾国荃倒是马上替自己孙女辩解道:“你懂什么,我觉得珺儿说的挺好,读万卷书,自然也要行万里路,女孩儿虽然不能考功名,但多读些书,总可以做个贤内助吧,譬如纪芬的才学,我是最欣赏的,仲芳,你说是不是?” 见曾国荃夸自己的夫人,聂缉椝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也同林瑞一样,脸上有了些惭sè。 李氏夫人接口道:“纪芬遇上仲芳,其实也是福分,不是每个女儿家都有这么好的归宿,就像纪琛嫁给那个罗允吉一样…”突然,曾国荃咳嗽一声,李氏也意识道林瑞也算是半个罗家的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及时收住了话头。 曾国荃却突然问林瑞道:“信之,你可曾定亲?” 林瑞心里一动,忙说道:“此前,晚辈一直在海外漂泊,居无定所,自然未曾定亲。” “哦”曾国荃淡淡道:“那回国数月,可有中意的女子?” “说来惭愧,晚辈回国之后,杂务缠身,一直没空考虑这些,国内自然没有…”林瑞回道,心里却说,南洋那个算不算呢? “仲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海那个地方,土洋混杂,年轻人容易迷失本xìng,信之既然是你的晚辈,又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他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曾国荃笑着说道。 聂缉椝自然是笑呵呵地满口答应。 在沉默片刻后,聂缉椝问道:“九帅,请赎购崇明岛土地一事,何时上奏?” 曾国荃说道:“我已让袁树勋拟了稿子,你得空去看一看。” 聂缉椝赶紧对林瑞示意,林瑞便立即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放在床榻前的矮几上,轻声道:“还请九帅帮忙打点京中诸位神仙...” 曾国荃略微扫了一眼,见最上面的面额是五万,心中甚为满意,便说道:“信之果然是点石成金,即使胡雪岩再生,也是自愧不如啊...不过,照道理,我是不应该收你的钱,因为南洋军械所是为我湘军而立,但我实在囊中羞涩,需照顾的老部下也多,哎...就多谢信之啦” 随后聂缉椝又说起南洋药业被人诬告,但松江知府恩兴已经受理的消息。 曾国荃思索片刻道:“那么你们二人要即刻回去,恩兴是旗人,本就不服汉人大员调遣,虽然是走了李合肥的路子,才寻到这个肥差,但他背后恐怕有其他人的影子,你们还是小心为好...” 稍顿片刻又道:“...待会儿,我让树勋在折子里加上一条,为信之弄个实缺,崇明地处江海交汇,扼守长江要害,乃要冲之地,不如设一个兵备道,恩...就叫太仓兵备道,待朝廷旨意下来,便可以在崇明岛立个新的营头....刀在手中,才不怕人欺负啊... 林瑞一听大喜,心说,老子终于又可以正大光明地练兵了。 “..此外,上海县令已经空缺了许久,年后,我让袁树勋过去,帮你的忙...”曾国荃又道。 聂缉椝附和道:“这就太好了,我正愁身边人少呢,到时候信之去了崇明办实业,我一个人还真的够呛.......另外,说到新建一营人马,其实大可不必,靖字营的人马便是现成的,刘靖北那小子同信之又很是谈得来,不如将靖字营直接划给信之,不是更为简单?” 曾国荃有些微怒道:“仲芳,你怎么这么迂腐,我请新立太仓兵备道,不是要分你的权,而是要新立营头,扩充人马,信之既然要建立实业,手底下没人守护,怎么行,如今朝中魑魅魍魉太多,万一有人生了祸心,怎么办?再说,苏松太道以后便有了两支人马可以调配,难道不好么?” 聂缉椝心中汗颜,心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聊到这里,曾国荃也有些倦了,聂缉椝与林瑞便赶紧告辞,出了厢房,在出院门的时候,代为送客的李氏夫人拉住聂缉椝偷偷道:“仲芳,我看信之倒是不错,若是珺儿嫁过去,倒也不算委屈。” 聂缉椝赶忙答道:“夫人放心,我会提醒信之,但这种事情急不得,徐徐图之...珺儿刚刚及笄之年,等个一年半载总是可以的...” 虽然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走在前面林瑞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地暗叹,虽然在后世经常感叹为何实行一夫一妻制,但现在看来,如果同时有两个老婆,也是麻烦的很。 ~~~~~~~~~~~~~~~~~~~~~~~~~ 在返回上海的小火轮上,聂缉椝看着江面上游弋的英国兵舰,感叹道:“中华泱泱大国,内河之中,竟然仍由外国兵舰来往,可悲可叹!” 想到购岛指rì可待,蓝图即将展开,林瑞不禁豪情大发,说道:“只要假以时rì,我必将重建南洋水师,此后,长江之上,将再无他国旗帜飘扬... 第八十章 银子的威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一回到上海,便立即召集手下,了解官司的情况。 原来是有几个危重病人服了药,但效果不太明显,病人家属本来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买来这消炎灵就是赌上一把,也没当一回事,本来么,南洋药业从未说过治愈率是百分之百。 但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鼓动,这几家人居然联合起来往松江府衙门里递了一纸讼状,告南洋药业售卖假药,贻误病情。 这松江府知府恩兴,此前在十六铺码头上被林瑞修理了一番,心里本就一直窝着火,见到有人告状,有知道聂缉椝和林瑞去了江宁,于是便大着胆子顺理成章地接了,但是也就是接了,没敢做出任何实质举动。 但是这官府收了状纸,便是承认了此事的存在,于是消炎灵的疗效问题便在上海掀起轩然大波,坊间对消炎灵的热情便不再那么高涨,南洋药业门口也变的冷清起来。 恩兴倒是做了好事,要不,船上的药品可能都维持不到年底了。林瑞站在药店门口,心里说道。 但此前林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法国鸿丰洋行的贝当经理找上了门,要求之前的协议无效,想拿回所付代理费。 “你们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协议便是协议,哪有说反悔便反悔的?”林瑞有些愤怒。 “协议是基于药品的疗效,现在有消息说,你的药物并不如宣传上的有效,那么我们自然有足够的理由重新考虑那份合同。”贝当经理振振有词。 林瑞不屑地笑了,反驳道:“当初是你们哭着喊着要代理权,这才过了几天?你不想执行协议,可以!但是想拿回定金,没门!” 法国人怔住了,之前从未见过中国人如此的强硬。他回头看看那些跟随而来,却在一旁察言观sè的其他洋行经理。这些人大概是被林瑞的言语吓住,又或者只是对药品的疗效还保有相当的信心,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附和。 法国人心里直嘀咕,这帮人来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要一起声讨南洋药业的?怎么又不吭声了? 怡和洋行的亨利见场面有些僵持,便出面说道:“各位,我是非常相信药品的效果,因为正是林先生和他的南洋药业救了我儿子…但市面上确实有传言,说这种药物不是百分百有效,所以… 亨利又转向林瑞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个试验,仁济医院收容了不少病人,我们就从中选出几位肺炎病人,用南洋药业的药物进行试验,看看究竟有没有疗效…如果有,自然协议有效,如果没有,协议自然无效………林先生,如何?” 林瑞略略思索一阵,冷着脸说道:“那就交由亨利先生去主持吧,我来提供药物,不过,无论试验结果如何,南洋药业都将拒绝履行与鸿丰洋行的合约…事关我的名声和南洋药业的声誉,绝不能容忍…” 法国人冷哼道:“那也要看试验的结果怎么样,如果证明并无疗效,那么我们会向本国zhèng fǔ寻求帮助,到时候就是外交纠纷了… 于是,见面会不欢而散。 亨利的工作效率很高,当天便联系了仁济医院院长淡文卜,挑出三名肺部感染的病人,在签署志愿书后,便开始了治疗过程。当然,上海各家报馆都对此次试验进行了连续报道。 短短数rì之后,《申报》便在头条刊出:南洋药业神药奇效,三名病人已经康复。于是上海滩再次出现了蜂拥抢购消炎灵的风cháo。 见风使舵的法国人也通过亨利在私下对林瑞表示了歉意,希望继续履行合约。出乎法国人意料的是,林瑞居然大方地表示,可以继续合作,但鸿丰洋行必须在报纸上公开致歉,并支付名誉赔偿金。 当法国人询问赔偿金数额时,林瑞的回答让鸿丰洋行大吃一惊:十七万英镑! 这不是相当于上次拍得代理权的价码么,鸿丰洋行的贝当经理十分恼火,但也是无法,因为主动权毕竟掌握在林瑞手中,如果自己放弃在法国的代理权,那么其它洋行会像饿狼一样将其攫取。 在寻求多方调解之后,林瑞将价码降至十五万英镑,并放出话来,只给一天时间考虑,否则重新拍卖法国地区的代理权。 最后贝当经理只要捏着鼻子,咽下了自己酿的苦酒。林瑞看到汇丰银行新送来的单据时,不由地感叹,仁济医院的实验,老子可是拿了头孢等抗生素掺了进去,如果不让法国佬出点血,怎么行! 在林瑞摆平洋人的同时,白斯文也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是谁鼓动那些病人家属闹事。上海滩上那些范高头之类的三教九流都被动员起来,最后白斯文终于追查出,原来是江浙一带的药号联手,弄了这一出。 原因是南洋药业的横空出世,消炎灵疗效实在太过逆天,对这些传统中药业冲击太大,这些传统的药号处于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便出此下策。 “总办,要不要向聂大人高上一状,给那些药号一些颜sè看看。”白斯文手里拿着一份有份参与的各大药号名单,向林瑞建议道。 林瑞沉思良久,说道:“算了,中医是我中华五千年文明之瑰宝,这些药号的反应也属正常,而且我们的药也确实不能包治百病… …惩罚他们容易,但改变我们中国人窝里斗的习惯难,我得想个办法,去请杨衢云过来”显然,此刻的杨衢云已经成为了林瑞的左膀右臂。 因为大家都住在一个寓所内,杨衢云接到通知后,不过片刻之后便赶到了。 林瑞对杨衢云道:“衢云,你说说看,那些洋人怎么就极少像我们中国人一样,喜欢窝里斗呢?” 杨衢云说道:“洋人本xìng重商,已有数百年历史,所以他们学会了妥协,什么股份制、经理人,可都是洋人先搞出来的,听说上海、天津的很多洋行里,都有朝中重臣的股份,所以这些洋人才能里外通吃,肆无忌惮。” “股份制”林瑞喃喃道,过了许久,便说了一声,“好!那就股份制吧,衢云,我想将南洋药业公司改为单纯的制药企业,再新立一家中华药业,专事国内药品销售,然后拿出小半股份让给其他人… 比如…各地著名药号、地方大员、中枢重臣、宗室贵胄,当然少不了紫禁城的那份…你为招商局效力多年,帮我列个名单,安排一下,应该不是难事…” 杨衢云不禁有些汗颜,心道,林总办学洋人真是学的够快…………… 第二天,几封电报便分别发送至杭州、京城、广州、汉口等地,林瑞在其中分别致意上述药号东家,拟将地区代理销售权免费授予,换取合作。 同时,京、沪、穗、港的各大报纸都刊出,中华药业公司成立,邀请京城同仁堂、杭州胡庆余堂、广州陈李济、汉口叶开泰等四大老字号药号,共聚上海,洽谈合作之事。 而国内八大总督、军机大员、宗室亲王不久都收到密函,内容都只有一个,中华药业邀请各位入股,承诺每年公开账目,盈余分红,亏损则由南洋实业出资贴补。 这些天来,南洋药业的消炎灵的名声已经传遍全国,已经有人将此药贩至京城,而且已是治好了不少病人,部分颇具头脑的官员都已经开始相互揣测,这林瑞大概还需要多久,便会成为中国首富、成为第二个胡雪岩…… 就在有人觊觎这块蛋糕的时候,林瑞居然将它送到了眼前,着实让相当多的人很是满意。颐和园内的那位便是如此。 刚刚从饭后小憩中清醒过来的慈禧,看着眼前的一张单据,不由地感叹道:“这林瑞,到底是什么来头,怎样像个赵公明似的,前rì刚刚通过曾国荃送来一张银票,今儿个又送了张什么契约,莲英,你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服侍的储秀宫总管李莲英应了一身,便赶忙拿起印有“南洋实业”和“中华药业”印鉴的合约,匆匆扫了一眼,然后便弯腰说道:“回老佛爷,这是南洋军械所总办林瑞寄来的一份股份合约,孝敬您五份的中华药业的股权…… …这确实是大手笔,我听礼亲王世铎说了,他也收到了林瑞的信,和老佛爷不同的是,礼亲王拿的是股份认购书,只能认购一份,而且得出真金白银买,不过据坊间传闻,这每份股份分红颇为客观,起码能达到四万两…这五份股权便是每年二十万两”李莲英补充道。 “这么多?”慈禧有些惊讶,这确实是大手笔,作为清廷的最高统治者,慈禧其实不该为区区每年二十万如此惊讶。 但此刻的大清朝财政是捉襟见肘,虽说岁入八千万两白银,但海疆、回疆及各省军务,东、南两河工用,南北各省灾务,统计例外用款,已至七千余万,再算上旗人例银,京外各营马乾、红白赏需、杂项,如今的清廷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有时,慈禧甚至不得不发内帑银以救急,所以,以林瑞孝敬的股份,每年能得二十万两分红,已是让慈禧开心不已。 李莲英接口道:“看来林瑞这个候补道倒是挺知趣的…”候补两个字咬得特重。 突然,慈禧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前两rì两江的那份折子里,请南洋军械所、南洋药业迁往崇明岛,我看就准了吧…没有厂子,哪里来的分红银子呢,莲英,你说是吧?” 李莲英接口道:“老佛爷圣明!” 慈禧接着道:“还有保举林瑞之事,既然准了办实业,那么就索xìng好事做到底,实授林瑞为太仓兵备道、驻崇明县,准立海防营…你亲自跑一趟,去和军机处那几位说说。” “嗻,”李莲英应了一声,拢在袖子里手已是微微出汗,心里则叫了一声,成了!不过这五万两的银票和一份的股权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第八十一章 圈地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靖北,随我去崇明岛如何?”林瑞笑着问刘靖北。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林瑞实授太仓抚治兵备道、按察佥事,领海防营,再加上此前的南洋军械所总办的头衔,总之,崇明岛上便是林瑞一人说了算。 “嗨,我的品级太低了,照长江水师绥海营的例,新立的海防营起码也是个副将衔,那可是从二品大员,我哪里能…”刘靖北摇摇头,推辞道。 “你小子别想得美,海防营不过是个游击营,领兵官不过是从三品而已,所以我才禀明聂大人,想调你来过来帮我,一句话,来还是不来?”林瑞笑骂道。 “行,不过,林大哥,我得带几个得力的兄弟过来,否则营头立起来了,成不了气候。”经常和林瑞一起厮混的刘靖北自然知道,这海防营虽然是初立,但照着总督府的意思,以后还有扩充的机会,前途自然比现在要好。 而且林瑞腰里不差钱,这待遇和装备自然是不会差的,所以刘靖北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同时还不忘拉几个心腹入伙。 “好,我看那个大胡子的把总倒是不错,他算一个…”林瑞还是对那天码头冲突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过,有件事得和你说清楚,海防营可不循旧制,一切仿洋人军队的制度,而且包括你在内,必须接受洋人教官的训练。” “…放心,不就是南洋宿务的军制么?吴标他们几个早就同我讲过,我觉得吧,这洋枪都用了,改洋人的军制也是应该的。”刘靖北毕竟年轻,对这些倒是不以为意。 “那就好,后天一早,绥海营的船会过来接我们去崇明岛,你让手下那帮兄弟准备好,早上七点,十六铺码头,别耽误了时间,让我这个新的兵备道难做。”林瑞一脸正sè吩咐道。 ………………………………………………………… 送走了刘靖北,林瑞刚想着去和杨衢云商量如何征地的事宜,吴标却一脸兴奋地探头进来。 林瑞一看心里就有了谱,便问道:“是不是南洋的兄弟们到了?” “开湖和欧阳都过来了,还带了四十多个兄弟。”吴标高兴地说道。 “这么说,宿务那边算是走上轨道了?”林瑞有些兴奋地问。 “…有吴辉大哥、亨赙在,又有南洋一帮侨领压阵,还有什么搞不好的?”周开湖笑眯眯地从门外进来说道,然后便恭敬地给林瑞行了一个礼,道,“恭喜林大哥,又升官发财了!” 林瑞道:“我升官发财就是你们升官发财,少不了兄弟们的,今晚给兄弟们接风洗尘,不醉不归…欧阳宪呢?怎么没见?” 周开湖笑道:“看来林大哥还真的惦记我们,少了一个就知道了,欧阳在码头,监督那些工人运货呢。” “什么货?”林瑞有些纳闷。 “是陈若锦陈大哥帮忙购入的一批枪械,他说您肯定用的上,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陈大哥的。”周开湖说着,从衣襟内拿出一封信递给林瑞。 林瑞看着信封上那几个娟秀的笔迹“林瑞亲拆”,便知道一定是陈曦寄来的。当着众人面,只得忍着拆开阅览的冲动,将信放入抽屉,拉着周开湖坐下,递过一杯热茶,笑着道:“陈若锦真的是有心了…说说看,宿务现在怎样了?” 于是周开湖便将宿务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德国人帮我们训练武装jǐng察部队,第一批五百人已经通过考核,刚刚成军,现在新招收的第二批预备役人员正在训练中… …正华兄弟那边的水jǐng队,招收了百多名兄弟,接收了几艘小艇,美国人的教官刚刚到达,不过一切都计划来,没出什么岔子…” “吕宋猴子那边没什么动静吧?”林瑞问道。 “总体上还好,为了界桩的事情,西班牙带了一些土著闹了几次,后来德国人和美国人出面,算是调停好了……现在部队也训练出来了,我们人手足够,不怕他们翻天。”周开湖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宿务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大后方,我要将它打造成为最坚实的后盾。”林瑞看着周开湖,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 站在水师绥海营最大的一艘舰只上,林瑞有些哭笑不得。前来迎接的水师千总还得意洋洋的称,这是绥海营最新的船,可林瑞左看右看,这艘木船下水肯定有十多年了,有些榫节都有了腐朽的迹象。 不过,这不是自己应该cāo心的,狭窄的甲板上,周开湖等人正教刘靖北的手下,如何使用最新式的毛瑟步枪。 这次,林瑞带了南洋过来的嫡系部下四十多人,除了白斯文留守租界外,其余如吴标、周开湖、张振勋、陈桂章等心腹悉数带在身边。再加上刘靖北带来的五十多人,将大木船装的满满当当。 这两拨人马昨晚在外滩最热闹的“荣顺馆”内欢聚了一次,双方是觥筹交错,不亦乐乎,很是拉近不少感情,其中不少人之间已经是称兄道弟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林瑞实授了兵备道,随之而来的,便是吴标、周开湖等人的封赏,虽说都是武职,但总归是官儿了。这样和靖字营的那帮丘八便拉近了距离,更何况,大家以后都在瑞字旗下听令,要在一个大锅内搅食,哪里有不刻意套近乎的。 “到底是林大哥手段多,居然能搞到这么多的毛瑟枪。”刘靖北不无羡慕地说道。在私下场合,刘靖北还是习惯叫林瑞“大哥”,这样显得亲密些。 “等建好我们自己的军械所,什么样的枪没有?以后不但造枪,还要造炮,造兵舰!!”林瑞笑着道。 “好,那就不用同洋人买了,我父亲随左公征xīn jiāng时,为了买洋人的枪械,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只是价格太贵,只装备了数营人马。否则,平定叛乱也不用拖那么久,弟兄们也不会死伤近半了。”刘靖北说着说着,情绪便有些低沉。 林瑞笑着拍拍刘靖北,指着越来越近的崇明岛道:“别泄气,这里便是我们的大本营,南洋崛起,便在于此……” 崇明县的县衙内,县令洪伯言正同几个大地主商谈着。南门港外的江风吹入大堂,让人不由地将脖子往下缩了缩,毕竟此时已是是冬天。 “洪大人,有传言说,新来的林大人想把整个岛给圈下来,此事,当真?”说话是崇明最大的地主张志彬,其余人等都眼巴巴地瞧着洪伯言,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诸位…”洪伯言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个七品县令,所知道的便是,这次立军械所,在崇明岛上征地是总督的提议,皇上和太后都是准了的…至于圈多少土地,圈哪里,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至于是否圈下整个岛,那就得看林大人的意思了!” “知县大人不说,自然有你的难言之隐,但我可是收到了松江府的消息,说是林道台可是筹了好大一笔款子,为的就是圈下所有的地…”张志彬有些yīn恻恻说道。 洪伯言一愣,心说,原来这张志彬和恩兴还有些关系?!于是也不接话,等着下文。 “我也听说了…这样一来,岛上的士绅们都成了无根之萍,激起民愤怎么办?”庙镇的大财主陶希成也插话进来。 “就是,建个厂子,要这么多地么?…” “…听说,朝廷的旨意里又没说征发所有土地,怕是林道台一个人的意思吧…”其余几家也附和道。 “洪大人,我们几家卖了地,拿了钱,自然可以去海门厅、通州府购地、造屋,但那些没地种的佃农呢?万一民变了怎么办?”张志彬言语里有些威胁。 “民变?我看是诸位要变吧?”洪伯言突然大声说道。他知道眼前的这些地主,都是崇明这块地面上的豪强,家里都养了不少打手,平时在乡里便是说一不二,那些佃农都被压制的服服帖帖,就连县衙派下去的巡检,都对他们客客气气,不敢得罪。 此刻,为首的张志彬居然敢说出“民变”两个字,着实让身为朝廷命官的洪伯言有些jǐng惕。 “你们大概是忘了江宁城的九帅有‘曾剃头’的外号了……他可是屠了整个金陵城…还有新任道台的林大人,他的四品顶戴可是在南洋和洋人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那红缨可是人血染的……”洪伯言冷冷地说道。 听到洪伯言这么一说,张志彬心里便泄了几分怒气,脸上便有些尴尬神sè,赶忙说道:“我这不是推测么,没其它意思…不过即便是征收土地,那消息里说的,十两银子一亩,是不是太少了些?” “你想要多少?崇明的地面上都是砂土质,既不保水也不保肥,能种水稻的田地只占了小半,大都只能出产玉米、花生、棉花…松江府上好的田地不过二十多两一亩,你们不要想狮子大开口了。”洪伯言不无讥讽地说道。 见在县令这里讨不了好,几个地主便在张志彬的带领下,告辞出来。 陶希成一出县衙,便狠狠地回头啐了一口,道:“到底是曾剃头保荐过来的,和那姓林的是一条心…松江府那边已经来了准信,说那个姓林的要圈下整个岛,他居然还假装不知道,什么玩意…” 其余人便劝解道:“别骂了,他不过是个听令的,什么都做不了主,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这年头,田地才是真的依仗,水冲不走,人抢不走,每年有固定进项…只是希望那个林瑞按照田亩实数,足额给付了银子… ….就是拿到银子,去到其他地方买地,造屋也要费上好大的周折,哎…… …张老爷,你就拿个注意吧,我们都听你的…” 张志彬听了,便缓缓转过头,看着众人说道:“只要大家一条心,就不用怕官府,如今之计便是一个拖字决…” “如何拖法?”陶姓地主急忙问道。 “这一么,姓林的来征地时,必然要核对田亩,我们顶着不交田契,让他无法一一核查…其二,通关节,两江是不必去了,只有去京城,带足银子进京…既然旨意没说圈多少,那么这其中便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张志彬说道。 “这进京,找人想办法,倒是可行,我有个表弟,通州人氏,在京城为官,据说和太傅翁同龢走的很近...我可以派个子弟,带上银票,去找他,看看有什么办法…”陶希成说道,“不过,这地契我们不拿出来,但县衙里可都有备份的,那个林瑞来了,一翻卷宗,不就知道了么?” “哼,如果县衙里的那份没了呢?或是老鼠咬了,黄鼠狼偷了,又或者是...?”张志彬yīn险地说道,“起码给那个姓林的一个下马威…” 第八十二章 大火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拜见道台大人。”洪伯言恭恭敬敬地在码头上对刚刚抵达的林瑞施了一礼。 林瑞先是楞了一下,尽管此前聂缉椝同他提过崇明县令洪伯言,但令林瑞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位知县居然如此年轻,看上去未过三十。 因为大家都属一个派别,林瑞便微笑着扶起洪伯言道:“崇明岛孤悬于江海之交,交通不便、条件简陋,洪县令在此为官多年,使得地方靖平,民风醇厚,实在是辛苦了。” 洪伯言赶紧谦虚道:“承蒙道台大人夸奖,这是下官份内之事,实不足挂齿,请大人随下官入县衙休憩一二。” 说完,洪伯言便走在前面,林瑞含笑随后。崇明县城并不大,从码头到县衙不过数百米,这两人一个是任事的清官,一个是穿越而来的小白领,自然都不会坐轿。随着周开湖的口令下,刘靖北和吴标等一干人等排成两个纵列,正好护卫着林、洪二人,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城东的县衙而去。 林瑞与洪伯言一边走一边攀谈着。 “洪知县,虽说我是驻这崇明县,但只管办实业,与海防事务…总督大人已经明示,这民政还是你来,因此,这征地事宜,关乎地方事务,所以还得麻烦你啊!”林瑞笑着道。 “既然道台大人这么说,我哪有不尽力配合的道理,不过,即使您不开口,我也要主动协助大人,小心…筹备才行。”洪伯言回答道。 “是否朝廷旨意传来之后,地方上有什么异动?”林瑞似乎听出了些端倪。 洪伯言看看四周俱是林瑞手下,县衙的衙役远远在前面开道,于是便小声对林瑞说道:“大人,待会儿我先将一批‘私人物品’送到船上,然后再同您详细叙说。” 林瑞目光一闪,点点头,也不再言语,便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景来。 其实在后世的时候,林瑞也曾来过崇明岛游玩,在他眼里,其时的崇明不过是一个人少楼低的海岛,岛上的人们大致还保留着早睡早起的淳朴习惯,生活简单而悠闲,加上较对岸的上海市区,植被繁茂,空气清新,平时倒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但此时的崇明县治所在,不过是一个较大的镇子而已,名字也是极其简单“城桥镇”。从码头上岸,至县衙的路上,两边的房屋倒也算是整齐,沿街也开了不少店铺,从县衙往北,一片白墙乌瓦,到也显得十分整洁。 见林瑞好奇地四处张望,洪伯言便介绍道:“县衙附近地方,因靠码头,所以商铺众多,而北面则是崇明士绅居住之地,泾渭分明。” “那县衙附近岂不是喧闹不已喽?”林瑞笑着说道。 “为官就应该于民同处,这样才能得知百姓疾苦…要不官员能做什么?”洪伯言淡淡说道。 林瑞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县令,不禁问道:“你是哪年任的县令?” “光绪十二年,中了进士,后来两广总督刘大人便向九帅举荐了我,然后就来了这里,一晃已经三年了…” ………………………….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县衙。随即,洪伯言便吩咐家人将几个木箱抬出,与林瑞耳语几句后,林瑞目光闪动,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找死”,然后便令吴标带几个人护送木箱去了码头。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林瑞然后叫来张振勋、胡仲涵等人,低低地吩咐了几句,便同洪伯言一道进了书房,去商讨接下来的征地事宜。 张振勋带了几个兄弟在街上转了转,只花了一刻钟就回转了,周开湖有些调侃道:“怎么,千总大人巡街回来了?” “去,去,去…都是自家兄弟,别说笑了,这地面儿真邪门,我们几个一出去,那些行人好像都躲着我们似的,见了便闪一边,进了铺子想买东西吧,那些店老板都摇手说不卖…”张振勋有些恼怒,“你说哪有开门有生意,却不做的?这不是奇了怪么?” 周开湖也有些纳闷,问道:“别是你说话太冲,把人家给吓到了?” “周哥,你要是这么说,就是冤枉张大哥了,我们南洋的兄弟,都是苦出身,穿上这身官皮才几天,怎么会欺负老百姓呢?”一个身着七品服sè的年轻人为张振勋辩解道,“不过,刚才在街上,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但转身看,却又没人,是有些不对。” 周开湖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几天,你们几个都jǐng醒些,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来同靖北商量下,把兄弟们分几拨,轮流值守,保护好大人安全。” 张振勋点点头,赞同道:“都把枪放在床边,听到号令便可以冲出来…” ~~~~~~~~~~~~~~~~~~~~~~~~~~~~~~~~~ 夜晚,黑夜笼罩了整个镇子,街道上静悄悄的,初冬时节,没要紧事情,谁会愿意在街上走呢,所以岛上的人们便早早进了屋,而点灯又是要费菜油的,所以睡觉便是人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人最为困倦的子夜时分,一个黑影悄悄地进了县衙的库房,掏出火折子,引燃了携带的一捆稻草,库房内顿时浓烟四起………… “走水啦,走水啦…”有值更的衙役惊慌地叫嚷起来。 县衙内顿时锣鼓声震天,所有人都冲了出来,大家手忙脚乱地从厨房的水缸内、院子的水井里打水,再一盆盆、一桶桶地递过去… 当人们正忙着救火的时候,有一个衙役打扮的却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数息之后,又有几人同样悄无声息出了县衙,领头的正是矮个子胡仲涵。 “动作轻一些,快一些,跟着前面那个小子。”胡仲涵悄声吩咐道。 “得了,胡哥,还是你眼睛利索,要不还真的让这小子浑水摸鱼,溜了呢……”旁边一人赞叹道。 “哼,这家伙白天下了值,就躲在柴房里,点了火,还想趁乱跑出去,想法很好,但怎么会瞒住我的眼睛。”胡仲涵不屑地说道。 不多时,前面那个穿着衙役号衣的人便行至城北一个大院的门口,这人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到没有人在附近,便拿起门上的铜环,轻轻撞击了三下。 很快,吱呀一身,门便开了一条缝,人影便闪了进去。 张志彬正在自家厢房内踱步,见有人进来,忙问道:“怎么样?事情办成了么?” “张老爷,您就放宽心吧,我是看着库房门窗都着了,才走的,那些田地的文书肯定都没了。”进来的人拍着胸脯说道。 “好,做的好,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天一亮,便去庙镇陶老爷家,从那边坐船,去海门,自有人会安排。”张志彬说完,便递过一个布袋。 那人接在手里,晃了晃,满意地说道,“张老爷果然是爽快人,说道做到。” 张志彬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到了海门,起码一年内都别回来,否则,万一被抓了,可和我没干系。” “那是自然,有了这些银子,我才不会回来呢,跑到通州那边,买块地,我也尝尝收租的滋味。”那人笑着说道。 …………………………………………………………… “那人先是去了城北的张家,然后又去了十里外的陶家,现在应该过了北江,去了海门厅…”胡仲涵向林瑞汇报道。 “恩,好!”林瑞夸奖道,“不过,你还要辛苦一趟,拿这份公文,过江,去通州府,知会绥海营统领和通州知府,请他们协助,秘密拘捕此人。”说完林瑞递过一份密封的公函和几张银票。 胡仲涵有些呐呐不肯接。林瑞笑着道:“你以为这银票是给你的么?要让别人帮忙,不给些甜头怎么办?事情办好了,自然少不了自家兄弟的。” 待胡仲涵出去,洪伯言又跨门而入,问道:“人抓到没有?” 林瑞摇摇头:“不急,这些小鱼小虾抓了也问不出什么,只要摸清了这些地头蛇的脉络,还怕找不着由头,惩治他们?只是,库房烧了,损失大不大?” 洪伯言笑笑,回道:“那些地契档案都送到船上,剩下的都是陈年卷宗,税银、铜钱和一些旧烂物件,没甚么大不了的。” “你这就派人去通知那些大小地主,说三rì后一早,我在县衙大堂召集他们开会,商讨征地事宜…鉴于留档的地契已失,让他们每个人将自己那份带来,作为凭证…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想违抗我的意愿。”林瑞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第八十三章 散步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这两rì天空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大概是北方的寒流将蒙古高原的黄土带来了南方。正如外面的天气一般,崇明县衙大堂内,气氛也是压抑的很。 崇明岛上的张、陶、苏、周、昝、严、陆、黄等八家大地主均已到场,这八家坐拥良田近二十万亩,占了全县的大半。此次来县衙商讨征地事宜,其余的中小地主、富农们都眼巴巴地瞧着他们,跟风随大流永远是中国民间的主流思维。 洪伯言轻轻咳了一声,道:“各位父老,刚才朝廷的旨意我已经是宣读完毕,各位有什么看法,尽可以提出。” “旨意里只是说在崇明建厂,我们想知道建哪里?要多少地?又是补偿多少?”陶希成第一个站出来问道。 洪伯言侧过头看了看林瑞,见林瑞微微点头,于是便答道:“这次征地是征下崇明岛上所有的地,所以你们就没必要问这厂子建哪里,至于补偿么,一亩十两银子,拿出地契,现银交割…” 话音一出,大堂内一片哗然,尽管此前大小地主们都已经收到风声,说是林瑞要圈下整个岛,但传言得到证实,还是给人以极大的心里冲击。 张志彬当即便站出来道:“知县大人,这厂子需要这么多的地么?再则,十两银子一亩地,我们在这里卖了一百亩,去到松江府,却只能买回五十亩,这不是抢劫么?” 话音刚落,下面便是一片附和之声。 有人大声道,“江南制造局不过圈了百多亩地,这军械所要那么多干嘛?” “…是不是有人想借建厂名义,低价强买土地,反手卖出,中饱私囊呢?” “…就是,不说清楚,我们坚决不卖…” 林瑞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言,洪伯言见下面闹的不成话,脸sè也是极为难看。 直到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林瑞沉声道:“索xìng我就挑明了说吧,朝廷的意思是,由南洋实业公司来完成购地,所以,征多少地,都是由我说了算,与洪知县无关…” “…至于价格,崇明岛上的田地出产几何,你们会不知道?能与松江府的比?就说这里每年咸cháo入侵,使得土壤碱xìng极重,这里能种水稻的田地,有多少?你们还敢要上好良田的价格?”林瑞大声叱责。 “征个数百亩,上千亩,我们自当从命,就是双手奉给道台大人,也无不可,但要圈下整个岛,断了我们的命根子,那么这…乱命,我们却是不从的…”张志彬见在价格上说不过林瑞,便又开始在征地的范围上讨价还价。 “…总督大人和我的意思是,崇明岛上将建立军械、化学、炼钢等一系列的厂子,自然用地极多,这些厂子都是机密重地,为防他人窥伺,为安全计,所以我决意征下所有土地,毋庸再议…”林瑞耐着xìng子解释道。 “怎么说,大人根本就不顾我等士绅的想法喽?”张志彬反问。 “…是的,你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拿出地契,完成交割。”林瑞点点头,应道。 “既然大人已经决定,我等小民无不敢从,”张志彬咬着牙,强笑道,“不过,那些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地契么,不知道被老祖宗收在哪里,所以烦请大人派人一块块、一家家地丈量,我等自当配合… “祝大人早rì完成征地事宜,就此告辞……”说完,便起身离去,其余人见到均是目瞪口呆。 “张…志…彬,”洪伯言冲着已经出了大门张志彬的背影,恼火地叫道,“你既然如此无礼?林大人没说让你走!” “林大人的官儿是捐来的,而我呢,也恰好在前年捐了个五品同知的顶子,所以……洪知县,你就别吓我了…哈哈哈”张志彬大笑着径直离开,随后陶希成也怪叫一声,“我是候补知州,谁敢拦我?”说完也大摇大摆离开。 这两位都有五品的官身,但其他的大小地主们可没有这么大手笔和门路,虽然也想离开,但见到廊下站立的兵士身影,一个个就只有坐在那里,只不过再也不发一声。 见到绝大部分人都还老老实实坐着,林瑞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治挑头闹事的容易,惩罚所有人就难了。 林瑞站起身来,俯视着大厅高矮不一的人头,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说道:“本月内必须完成交割,否则…我将率兵强行征收,所有田地上的桩界将被拔除,同时县衙将贴出布告,这个月内不来这里登记核实田地数量的,原有田契全部作废…今天就到此结束,各位请回吧…记住,还有不到十天时间。” …人们迫不及待地出了县衙,个个跑的飞快,好像后面有虎狼在追赶一样。 ………………………………………………………………… “看来只有硬抗这一条路了。”陶希成坐在张志彬对面,试探问道。 “老陶,你怕什么?姓林的是道台又如何?总得按规矩办事,我们又没说抗命,只是劳烦他慢慢清理而已。”张志彬冷笑着。 “还是你想出的这个主意好,我们名下的地块分散的很,又是犬牙交错,混杂在一起,若是没有那些界桩,恐怕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听说,姓林的只带来一百多号人,就是全部撒在这岛上,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是丈量不来的……”陶希成翘起大拇指,夸赞着张志彬。 “我要的就是时间,否则那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白给了…对了,你的侄子去了京城没有?”张志彬问道。 “前天就出发了,走的海路,大概要五六天的…”陶希成轻松地半倒在榻上,悠闲地摸出烟枪,美滋滋地烧上烟泡,惬意地吮吸了起来。 张志彬厌恶地看了一眼,用手极快地驱散着飘到眼前的烟雾,有些责备地说道:“都说抽这玩意儿败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戒了么?” 陶希成嘿嘿一笑,回道:“我都是过半百的人了,还能活上几年?祖上留下上万亩地,我前半辈子又陆续攒下两三万亩,这个时候不享受一番,还等到几时?… …再说,我是直接从十六铺拿货,所以呀,这价格也不贵,反正,就是抽上二十年,都伤不了我陶家的筋骨。” “姓林的圈了你的地,没了固定收项,看你坐吃山空吧。”张志彬骂道。 “哼哼,大不了我去上海那边买些铺面,收租去…只是这地盖了厂房,那些穷鬼佃户可就没饭吃了…。”陶希成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还有心思替那些穷鬼着想?”张志彬说道,然后眼珠子转了转,说:“我想到一个办法,让这姓林的更下不来台…” “什么方法,快说说…”陶希成立即放下烟枪,凑了过来。 张志彬悄悄地同陶希成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得多派些人,将消息散布出去…这样声势会大些,到时候看姓林的怎么收场。” 陶希成咧着嘴笑道:“我们几人当中,就数你主意最多…” 征地会谈的第二天早晨,崇明岛上锣声四起,佃农们举着围腰旗,肩扛钉耙、扁担,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巨流。 中午时分,上万佃农涌进县城,顷刻间,县衙前人山人海,佃农们不断高呼:“请知县大人接见”、“反对工厂征地”、“我们要吃饭”等口号,让县衙门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惊慌失措。 此刻的林瑞却是显得镇定自若,对洪伯言点点头,说道:“你出去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既然这些地主敢挑动农民闹事,那么就别怪我釜底抽薪了。” 洪伯言应了一声,便在周开湖和吴标的左右护卫下,向县衙大门走去。 几个佃户代表正站在人群前面喊得起劲,突然县衙大门打开了,知县洪伯言走了出来。人们便开始喊道,“知县大人,收回成命啊,我们要种地吃饭啊…” 洪伯言微笑着,双手向人群挥舞着几下,大声道:“诸位乡亲,静一静,我有话说…” 洪伯言在崇明为官几年,名声还算不错,所以前面的领头的佃户听见知县招呼后,便赶紧指挥人群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停止了喧闹。 “诸位,你们想不想减租?”洪伯言大声问道。 所有人的佃户都愣住了,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因为他们实在没想到知县一出场,却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想,那个不想租子少一些,自家留的粮食多一些,让婆娘和孩子吃饱肚子。”一个佃户回道,随即后面便是一阵赞同声。 “那好,道台大人说了,征地后,除了极少数地用来建厂外,其余田地仍然继续让大家租种,不过,24两为1斤的收租重秤,改为18两3钱为1斤的通行秤收租,另外,租额标准比现在低一半,你们看如何?”洪伯言说道。 佃户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有地主会主动减少地租的。 于是便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道台大人如此慷慨?不是哄骗我们吧。” 洪伯言笑着说道:“崇明岛上耕地不过三十万亩,每亩地的租粮不过合一两多银子,减半后,道台大人不过少了十万两白银而已… …恐怕你们也听说了,林大人可是有财神爷的美誉,哪里会在乎这点钱,再说,办工厂可比收租子赚多了,没见到上海滩的洋人都是做生意发了大财的么?” 本来这些佃户就是被张志彬、陶希成等大地主哄骗来的,内心就颇为矛盾,只是想着万一真的如东家所说,征地后,就没法继续租种,一家老小就没了着落,这才聚集起来诉求… 现在一听知县这么一说,大部分人都是信了,因为崇明岛上的地主们确实口碑很差,对佃户盘剥过重,佃户们早就想减租,所以洪伯言做出的减租承诺,便直入到了佃农们的内心深处… 很快,上万的佃农便四散而去,只留下几个领头的,在和洪伯言道歉:“…我们是听了那些管事的话,才过来请愿的,原来是错怪了知县大人和道台大人,万望恕罪啊…” 林瑞从门内出来,笑着说道:“不知者不罪么,本来是想征地结束后再宣布,但是有些人总是想逼我,所以就把这个好消息提前告诉你们了………………” 第八十四章 过堂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崇明岛上的大小地主们,在听说上万佃农进城请愿的时候,还是颇为兴奋的,但情况随之便急转直下,洪伯言和林瑞几句话一说,便化解了这场危机,而且还使得所有的佃农站在了林瑞这边,个个都巴望着那些田地换个主人。 “道台减租”的消息传到地主们的耳朵里,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这群人都振傻了。本来指望利用佃农去闹事,想获得一些主动权,但林瑞这一招,直接让这些地主们站到了官府和百姓的对立面。 要是还继续抗拒征地,那么不但要面临官府的强硬措施,还有那些农民虎视眈眈的目光。利益才是维系关系的主要因素。 很快,又一个消息传开,张志彬、陶希成被道台大人派兵抓了,罪名是纵火烧县衙,不rì即将公审。 这可是百年来,崇明岛上头一遭的大新闻。张、陶两家是岛上的豪门大户,已有近百年历史,在县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县衙里的那些书办、巡检、衙役多多少少都和这两家有些关系。 所以张、陶两家一向在崇明岛是横行霸道,有时候连县令都不放在眼里,所以这个消息一出,全岛震动,佃农们都在纷纷打听,互相招呼着,准备在那天去听审。而中小地主们则两股战战,准备向林瑞输诚。 “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又没杀人放火…”陶希成扭动着身体,嘶喊着,被两个兵弁推搡着,进入大堂。 洪伯言一拍惊堂木,“咚”的一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陶希成养尊处优这些年,哪里见过这个,也被这一下给吓住了,闭上了嘴巴。 “大堂之上,如此咆哮,成何体统?”洪伯言训斥道。 陶希成从刚刚的惊慌中清醒过来,心中一横,说道:“老子也是个从五品的知州,无缘无故,你个七品官凭什么抓我?” “哼…哼,候补知州而已,两江之地候补道员三百余人,候补知府又是三百余人,知州州、知县一千四百余人……人说:江南之地,婊子多、驴子多、候补官儿多,看来是真的…我的治下居然还有比我品轶高的…啧啧,真是开眼了”洪伯言讥笑着说道。 终清一代,纳捐制度到了乾隆时期,便已经败坏,每年都有大量的商贾、地主拿着银子,走门路,捐个顶戴,甚至有人举债捐官,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补个缺,手中有了实权,在将银子捞回来。 到了清末,经历长毛之乱,几次对外冲突,朝廷的财政更是窘迫,所以这纳捐的门槛又低了许多,这候补的官就更多了,根本不把候补官当回事,有人就干脆称候补官是灾官,通天下十八个省,大大小小候补官员数以十万人,简直就是官场上的蝗虫。 没有依靠的候补官,一辈子都不会等到实缺,所以像陶希成这类,捐了个顶戴就充大头的乡下土包子,洪伯言是绝不放在眼里的。 “你…你…”陶希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洪伯言。 “别再装了,快说,你与谁人合谋,烧了县衙库房的?”洪伯言训斥道。 “…没有这种事,我家产万贯、良田万亩,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陶希成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做下那事的人已经去了外府,对方手里必然没有把柄,所以便一口否认。 “这么说,杀人放火的都是穷人喽?”洪伯言讥讽道,“若你真的犯下这放火之事,被我拿到了证据,看你还如何自吹自己家产万贯……” “皇天在上,我若真的做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则自愿将家产充公…”陶希成心中一横,便开始赌咒发誓。 围观人群中便有佃户大声叫道:“…陶老爷,别全充公了阿,分点给咱们穷人行不?”顿时引起一片喧闹。 陶希成扭头看去,嘴里不住骂道,“穷鬼…等老子出去整死你们…”之类的言语。 洪伯言见他嘴硬,不肯认,于是便让衙役们将他暂时带下去。同时又叫提带张志彬过堂。 当瑞字营的兵弁破门而入的时候,张志彬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放火烧县衙做的太过明显,谁都能猜到应该是地主们干的。 张志彬的脑子可比陶希成好使的多,心里也清楚,若是林瑞手中没有什么证据,是不会派兵将他们缉拿的。所以被带上大堂的时候,并不吭声,只等洪伯言说话,想从中寻到什么破绽,好为自己辩解一二。 见张志彬垂着头,一言不发,洪伯言便语气缓和地说道:“张志彬,你好歹也是崇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既然做下了,干嘛不敢认呢?再说,你家大业大,犯了什么事情,交了‘自请认罚银’,还是可以减轻刑罚的么?” 然后轻声道,“跑到海门的那个人,可是被通州府派人逮着了,那人可是什么都说了,你最好识趣些…” 张志彬听洪伯言这么一说,心中便知道对方有了实据,所以脑筋转了转,便仰面说道:“若是检发他人,是否同样可以减轻刑罚?” 洪伯言一听,心中大喜,便立即说道:“虽说大清例律将纵火列为重罪,但其中也有主犯与从犯之分,刑罚并不一样,如果是有检举他人,并证据确凿,自然可以轻判,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多谢知县大人,我要检举的是陶希成………”张志彬立即在大堂上,将如何收买雇佣某个衙役,趁黑夜放火烧库房,意图毁灭田亩契约卷宗,妨碍征地进程的事宜,统统倒了出来,只不过把主使之人说成了陶希成,自己则变成了配角… 洪伯言心中不禁一阵快意,狗咬狗,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于是便命人将陶希成带了出来。刚才陶希成只是被暂时押在旁边的厢房,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墙板,自然大堂内的一切声响都落入他的耳中… 此刻,被带出来的陶希成一见到张志彬,便是怒目而视,劈头便骂道:“姓张的,你老小子敢出卖我?你才是主使,放火烧县衙、串联大家不交出地契、煽动佃户闹事,全都是你想出来的?……”张志彬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陶希成就在隔壁躲着,自己刚才说的全部被他听了… 陶希成一边大声骂,一边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期间还夹杂着张志彬的反驳,让四周围观的人们听的十分过瘾。 “…原来苏、周、严、陆、黄…这几家都参与了啊…” “…真的没想到,这帮大财主胆子真够大的,平rì里欺负我们这些穷人就算了,居然和官府对着干…” “…就是,林大人赶紧把他们的地给收了,让他们滚出崇明岛去,让这个地方清净些…” 人们是议论纷纷,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代替洪伯言做出判决。这也是陶希成和张志彬等人在崇明鱼肉百姓、荼毒一方的必然结果。 “好了,你们说的,我已经让书记官记了下来,每人一份口供,你们可以按印画押了…如何判决,我将报林道台和聂道台,由他们决定。”洪伯言冷冷说道。 陶希成和张志彬互相恶狠狠地对视一眼,随后便各自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如何处理?”洪伯言拿着两份墨迹未干、手印鲜红的口供,往桌上一方,问林瑞道。 “让他们拿一半的家产,作为罚银,那些地么,打对折收购,别逼得太急了,以免狗急跳墙,据说他们和恩兴还有京城清流那里,还是有些关联的… …这两家既然已经服软,其余人等必然不敢再做拖延,我要的是尽快征地,和这些土包子斗什么气…”林瑞不屑说道。 第八十五章 水师学堂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第八十五章水师学堂 最近,余洪记营造厂业主余积臣很是繁忙,太仓兵备道台林瑞交给他一项极大的工程:一是扩建崇明岛的南门港,其次则是在县城东边平整土地,建设军械所和化学厂的厂房。整个工程造价高达五十万两,着实让余积臣又惊又喜。 喜得自然是工程量大,利润自然可观,粗粗算来,这几项工程结束,自己可以赚到近十万两银子。惊的则是,工程所需石料、洋灰、木材等用量实在太过庞大,而崇明孤悬江中,只能依靠船舶运输,而长江之上,时有风浪,小船根本不堪敷用,起码五十吨以上的才能保证安全。 为此,在多方努力无果之下,只得亲自来到崇明岛,在城东的一块田地里,找到了正领着一群人勘查地形的林瑞。 余积臣小心翼翼地向林瑞等人走去,似乎有些胆怯。其实林瑞此时不过是负手闲逛,心情好的很。 两个挑头的大地主服软,上交的“认罪银”多达三万余两,林瑞截留了部分,其余直接送去京城,照惯例入了内库。想必那个老太婆见了应该比较高兴。 洪伯言算是年轻有为,不过数rì,便将崇明岛上的私田和官地梳理的极有条理。为了减少阻力,洪伯言向林瑞建言,对耕作已久的水田,补偿的略微多些,而对只能种植玉米、花生之类的沙地便补偿的少些,这样面上也显得公平,免得为rì后留下把柄。 林瑞想着这样也不会增加多少开支,就同意了。于是洪伯言就将所有耕地分为两类,能种水稻者为上田,补偿十二两一亩,其余均为下田,补偿八两一亩。 结果算下来,岛上三十六万余亩耕地,却只需三百二十万两银子。着实让林瑞大吃一惊,再刨除陶、张两家罚没的土地,林瑞只需出不到三百万两。加上那些算作官地的荒滩,一共作价还不到四百万两,所以买下整个岛屿,林瑞手里的资金已经绰绰有余。 “买下崇明之后,手里还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初步建上几个厂是没有问题的。”林瑞心里想着。所以,这几天就从上海请来了徐氏兄弟和几个洋人,帮忙为化学厂和军械厂规划选址。 余积臣矮矮壮壮的身影一出现在东郊,林瑞便已经瞧见了,于是老远便大笑着招呼道:“我的余大工头,这么冷的天,你亲自跑岛上来干什么?” “道台大人,我想这崇明岛上的活我是承建不来了?”余积臣也不答话,只走近后,才一脸羞愧小声说道,生怕不远处的徐氏兄弟们听见。 “为何?”林瑞有些奇怪地问道,目光在这个不过刚刚三十岁的建筑商人脸上逡巡着。 余积臣很是不好意思地将脸偏到一边,低声道:“一则,工程量太大,我下面的熟练工人不够,新招人手么,需要时rì培养,怕误了工期…最重要的是,江面宽阔,船家畏险,实在是雇不到足够的船,材料就过不来…洋人的铁壳船倒是有,但价钱太贵……实在有愧于大人的信任…” 林瑞沉吟半响,然后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是实情,也是我心急,忘了这是在岛上,交通实在不便,船的问题么,我让人去和轮船招商局联系,看看是否能够抽调几艘千吨铁船帮助运料…其二,这人手问题,上海滩不是还有几家营造厂么?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做…” 余积臣有些恍然大悟,连声道:“我都忘了顾兰记、江裕记这些同行了,我这就回去问问他们,最好大家联合起来,为大人效力…” 林瑞笑笑,说道:“你们几家营造厂都是以守信用,重质量而闻名,听说此前你承包的建筑因为存在问题,而主动拆毁重建?所以我才将这么大的工程交给你们... …我与其他人对待商人态度不同。我是觉得,中国要想富强,必须从实业起步,官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所以只能寄希望与民办,所以我才不找那些洋人公司…就是希望像余洪记一样的国人自己的厂子能够发展壮大… …今后,这崇明岛是要逐步开发的,我会将它建设成为远东第一大工业基地,所以你们有干不完的活…. …所以,若是工程建设当中,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可以直接来找我,不用拘礼…” 余积臣鼻子酸酸的,尽管林瑞有些话,他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有一点他知道,林瑞是真心想扶持自己,想到自己十多年来遭官府、洋人的种种非难,对比眼前林瑞的态度,心中感激之情无以复加,当下便翻倒在地,朗声道:“从今rì起,积臣将终身追随大人,誓死不离……” ~~~~~~~~~~~~~~~~~~~~~~~~ 就在崇明岛的工地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建设时,江宁却传来一个噩耗:曾国荃去世了。两江官场以至于整个大清国都为之一震。 光绪十六年庚寅十月初二rì,湘军硕果仅存的两位宿将之一,当朝一品大员,八大总督中地位仅次于直隶的两江总督曾国荃卒了,享年六十七岁。 “九帅戎马一生,积劳成疾,非药石能够挽回,终究还是没能熬过整个冬天!”聂缉椝感叹道,语气之中无限酸楚。 闻讯立即赶回上海的林瑞,心中此刻尽是黯然。尽管表面上,自己与曾国荃并无太多的交集,但实际上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是依赖于这个湘军宿将。比如建立南洋军械所、比如新立太仓兵备道…… “世叔,我和你一起去江宁,祭拜九帅…”林瑞说道。 “不必了,九帅临终前自知不起,已经留话下来,让你安心在崇明cāo办实业,待一切运转如常…到时,前往湖南拜祭便可。”聂缉椝有些蒙蒙地说道。 “去江宁不过一昼夜,来回几rì,不会耽误太多的。”林瑞有些疑惑。 “…为防朝中谗言,九帅早就示下,外地的门生故吏,一律不得前往江宁…这也是为你好…”聂缉椝有些哽咽。 “...哎...”林瑞无限感慨,许久,又问道:“何人接任两江?” 聂缉椝不假思索道:“应该是刘坤一刘大人,这个位置,除了湘军出身还能有谁?”话语之中,满是自信。 聂缉椝的自信不无道理,此刻的中国内政,格局基本已经确定,淮系把持直隶和北洋事务,两江则是湘军的地盘,自咸丰十年始,两江总督这个位置上换了十七任,除了满洲正白旗的裕禄曾短暂署理以外,其余总督均是湘军出身。 此刻,除了刘坤一,还真想不出有第二人能接任两江。 “九帅还遗命,将新设的南洋水师学堂移交给你!”聂缉椝继续说道。 “南洋水师学堂?”林瑞第一次从未听说这个名词。 “正是!”聂缉椝面sè凝重道,“李鸿章有北洋水师,所以便于十年前在天津城内,设立天津水师学堂,亦称北洋水师学堂… …九帅麾下有南洋水师,则自然应该设立南洋水师学堂,学堂制度参照天津水师学堂,预设驾驶、管轮两科,不过学校初立,只觅得提调、监督、文案等职员十余人,以及中外籍教习十余人,总办都尚未任命… 此类学堂,大都招收的是贫寒子弟,学费不收,食宿也尽是免的,加上职员、教习薪俸等杂项开销,每年投入不少,纯为培养人才,是个无底洞,九帅担心一旦人走茶凉,无人愿意接手…所以,更因为知你心胸远大,故将此学堂交予你…” 在真实的历史中,南洋水师学堂原定每期学生为120名,但学堂成立后,因缺乏资金,连一艘教练船都没有,根本满足学生实习需要,遂逐年裁减学生名额。直到甲午战争结束五年之后,才由刘坤一设法买了一艘旧船,以供学生实习之用,但此刻的江南水师学堂早已**、破落不堪了。 林瑞此刻心中无比温暖,南洋水师学堂就是军校么,历史上的凯申公不就是靠着军校起家的么?于是心中立刻做了决定,便立即答应道:“九帅有令,自当遵从,不过这学堂应该迁来上海,不知可否?” 聂缉椝勉强笑道:“那是自然,就是迁往崇明岛也无不可,水师学堂么,就应该在设立在大江大海之边。” 林瑞心说,陆校、海校并立却是如何?但嘴上并没有说出来,毕竟路是要一步步走出来的。 第八十六章 成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光绪十六年末,崇明县发生两件大事,一是所有土地被南洋实业公司买下,花费四百万之巨,消息一经报纸披露,天下为之侧目。人们纷纷打听,谁是幕后之人。上海滩知道内情的自然不多且身份不凡,自然不会参与到市井流言中去。 但朝中大臣们都知道,南洋实业的拥有者是林瑞,但背后还有已故的曾国荃以及现任两江总督刘坤一的影子。更何况南洋实业名下的中华药业的股份,那是圈内人人有份,自然不会说什么。 说来也挺有意思,就在“四百万”的新闻漫天飞之际,崇明县某个姓陶的地主,派了自家侄儿上京哭诉林瑞强征地皮,然后直接被九门提督赶出了běi jīng城。笑话,上海已经来了电报,崇明县的两个纳捐的候补官,犯了法,交出的议罪银子刚刚存入内库在汇丰银行的账号,老佛爷正高兴着呢,谁敢在快过年的时候添堵? 这第二件事情,就没四百万两那么让人震惊了。以筹备海防名义而建的瑞字营,已经满员,正式立营。 按照旧制,瑞字营初立不过五百余人,但其下的营制却是仿洋人的,其下分三个连,每连又分为三个排,排下面则是班。 从班长到连长都是由南洋青年以及原来靖字营的人担任,林瑞将这两拨人打混了,编入队伍。这营长自然是林瑞自己,周开湖任一连连长兼营部参谋,刘靖北是二连的连长,吴标负责三连… 士兵却是新招的,一部分是崇明本地的佃农,在征地之后,林瑞兑现了承诺,减轻了地租,得到了农民们的拥戴。再加上是厚饷,新兵便是每月六两银子,所以招兵的信息一发出,便吸引了大量的年轻农民报名。 此外,林瑞还在松江府的流民中,征募了一批士兵,其中很多是十七八岁的半大青年,刘靖北有些奇怪,还问林瑞,为什么尽招了些年龄小的,那些在码头上打零工的那些二十五六岁、身体强壮的干嘛不要? 林瑞的回答则是,忠诚和纪律,年龄越小越容易养成。 成军了,就得训练,这里是林瑞的地盘,自然照他的想法来。 于是,冬rì的夯土cāo场上,在德国陆军教官有节奏的喝令声中,尘土飞扬。一队队身穿仿德式灰sè军装的兵士正接受着队列训练,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不管是已接受过西式训练的南洋青年,还是来自湘军靖字营的把总,统统一视同仁,重新接受三个月的新兵训练。 刘靖北有些受不了了,于是便在训练的空隙找到林瑞,道:“林大哥,这训练也太枯燥了…本来我以为是让洋教官教教我们使枪,谁知道…全是学走路…我好歹也是个千总,您看,我和原来手下的那帮兄弟,都是老兵了,能不能不参加……” 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瑞一口顶回来:“你小子天天说,想学令尊大人,立下光复国土的赫赫战功,还时常发牢sāo说想调去xīn jiāng老湘营,去和俄国人干几下,你究竟是动嘴皮子吹牛,还是真的想打仗?” 刘靖北一愣,硬邦邦地回到:“父亲常教导我,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我自然是不怕死的…” “没说你怕死,可是光不怕死有什么用?现在打仗还用大刀?弓箭?告诉你,在瑞字营,士兵手上就是一杆步枪…”林瑞还未说完,就被刘靖北打断了 “我会用洋枪,打的还挺准,你考我一次,要是合格了,就不参加训练,这总可以了吧…”刘靖北眼瞧着林瑞,有些得意。这洋枪老头子从xīn jiāng不知道带回来多少枝,从小就使它打鸟,现在的新式洋枪不过可以五连发罢了。 “你枪打得准,那么会用炮么?”林瑞问道,刘靖北怔住了,“知道怎么计算火力密度,安排火力点么?会勘察地形,绘制地形图么?会测量山头的高程么?会将一群光脚上田的农民带成老练的士兵么?…” 刘靖北被一连串的问题难住了,很多名词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只是呐呐地站在那里…不敢再发一言… “现在不是拿着长矛短刀拼杀的时候了,看看人家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的军队,统统装备洋枪洋炮,听过英国人已经发明了机枪,就是在一分钟内发shè上百颗子弹的自动枪…”林瑞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说你是老兵,你们这些老兵,哪个和洋人打过仗?你怎么不看看周开湖、吴标他们?这些南洋过来的兄弟,在我的带领下,和洋人干过仗,也受过这类训练,可是人家可什么都没说… …现在是工业时代,什么快马队、敢死队,统统都过时了,所以,现在要建强军,只能全盘学洋人,从最基础的队列开始练起,让所有人尽快养成令行禁止的习惯,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我要练的是天下第一强军,是能和洋人打仗的军队,而不是一个湘军的新营头…” “想和洋人打仗,就留下来,继续练…吃不了这苦,我自会禀明聂大人和刘大人,让你继续回你的靖字营,那边的主将还是空缺,你还有得挑…做上海滩的地头蛇还是威震四方的猛将,你自己挑…”林瑞说完,便负手离去。 刘靖北一个人傻傻地站立在场边,看着林瑞冷峻笔直的背影发怔……良久,刘靖北转身重返训练场… “这是德国洋行送来的,据说是法国夏特洛尔国营武器工厂刚刚生产出的,由俄国人设计的.3口径的五发弹仓式步枪…叫莫辛式步枪”徐建寅拿着一支外表粗糙的套筒式步枪向林瑞说道。 “不过,我拆开看过,这枪内部的加工jīng度不如德国毛瑟,而且shè击、上弹也笨拙…大人为何要买这类步枪?”徐建寅有些不解。 “你既然拆开过,那么你说,俄国人的枪里,零件数量是比毛瑟多还是少?”林瑞反问道。 “零件少了三个,枪机结构看上去也简单、结实…”徐建寅有些明白了。 “所以,我们要仿造的,并不是要世界上最好的,而是最适合我们的,俄国人的步枪,虽然粗糙,但它耐用,拆卸方便简单,士兵维护方便…仿制也容易,所以这是我们第一个要仿造出的武器…”林瑞说道。 “过完年,崇明的工厂就能建起来了,机器也快到了,像这种步枪,给我一个月,肯定能仿出来…”徐建寅拍着胸脯说道。 “那就最好,咱们先从这最简单的开始…慢慢来,培养工人最重要…”林瑞缓缓道。 但一旁的杨衢云却有些愁眉苦脸,半天没有吭声,林瑞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异常,所以便转头问道:“衢云,怎么?钱又不够用?” 杨衢云苦笑道:“您是赵公明在世,钱哪里会不够用呢?再买半个崇明岛都够了…只是,这人却是不够用的,学校、药店、各类采办,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您这摊子一下子铺的太大了,周超岳、黄国瑜他们还没历练出来…” “好了,我知道了,”林瑞笑着打断了杨衢云,说道,“估计这几rì你想要的人就会到上海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迎接…” 第八十七章 人才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其实,早在回国之前,林瑞便想过人才的问题,此刻大清国,能了解洋务、懂技术的极少,而能够直接吸纳西方最新技术,与西方科学界直接沟通的,则少之又少,但也并不是没有,“留美幼童”便是林瑞的目标。 林瑞在南洋时候,便向左秉隆打听过官派留学生的情况。据左秉隆回忆,至同治十三年,朝廷一共派出四批共一百二十名学生,但最后回来的只有九十四人。除了病故的,还有少数人因为接受了西方教育之后,不愿意回到封闭愚昧的清国。 那些归国的留学生们,大都被李鸿章安插进了北洋体系之中,分布于矿业、制造局、电报局、水师…所以,林瑞想都没想过能从李和肥手里抢人,所以就只有打起那些逾期不归者。 违反清廷命令的留学生中,最有名的就是第一批官派留学生的李恩富和陆永泉。他们在回国两年之后,在美国传教士的帮助下,偷偷返回美国,继续读完了耶鲁大学。 林瑞的目标便是这两个人,而且从托尼.威尔曼那里打听道,这两位留学生在美国过的并不如意。 李恩富毕业后,不仅出版了自己的图书,而且还与一个白人女孩,伊利莎白小姐结了婚,并生了两个女儿,已经完全融入了美国人的社会。 但李恩富却没有忘记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他一直在努力呼吁废除排华法案,每rì都在为遭受不公平待遇的华工而奔走,家庭财政出现了危机,婚姻也已经出现的很大的问题… 而陆永泉则在毕业后,悄无声息了,但据林瑞判断,李恩富肯定与之有联系。 所以,林瑞觉得李恩富这个“同道者”,在看到自己的信件和支票之后,应该会回国加入自己的团体,而且说不定陆永泉也会回来… chūn节前的十六铺码头上,已是冷冷清清,中国人的习俗就是这年是一定要回家过的。内河过来的船只便少了大半,而那些卖馄饨、小笼包,以及各种水果的摊贩们早就回家去准备过年了,不管兜里是沉甸甸的鹰洋还是只有几串铜钱。 凛冽的寒风略过江面,吹起一阵yīn寒湿冷,于是杨衢云将裘皮大衣,又往身上紧紧地裹了裹,然后抬眼望向北风中,仍是一身短装皮革,但依旧笔挺站立的林瑞,心中有些诧异,难道人升官后,也变得不怕冷了? 林瑞则凝视着外高桥的方向,看着那艘期盼已久的客轮,越驶越近。 美国籍客轮,“北方皇后”号慢慢靠上了码头。随后,舷梯也慢慢放下,黄永商和谢缵泰立即展开了一个横幅,上面用中英文写着“欢迎李恩富先生归来”。 一个梳着二八分头,颧骨略微突出的青年,在四下张望,略微迟疑之后,便径直向着横幅下的林瑞走来。 “欢迎你,李先生。”林瑞即刻走前两步,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李恩富的手。 李恩富有些感动,说道:“您应该是林瑞,真是非常感谢你,在我最苦恼、内心最黑暗的时候,给予了一线光明,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白人少妇,还拖着两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林瑞立即反应过来,立即走上去,用英语致意道:“李夫人,您好,欢迎您来中国,我会为您的家庭做好一切安排,直到您满意为止。” 伊利莎白欠了欠身,微笑着,回答道:“既然我的先生决意回国,我们全家就都来了,谢谢您的支票,否则,我们连买船票都成问题。” 林瑞心中一松,便知道李恩富的家庭危机解除了。 随即李恩富又扭头向船上招呼,不久两个华人青年也下了船,来到林瑞身边。 李恩富急切地将两人介绍给林瑞道:“这是你信里提到的陆永泉,我可是把他带回来了,这位是张康仁,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听说了您在南洋的事迹,所以也随我回来了…” 此刻林瑞的眼睛都放光了,一下子来了三个,而且是三个美国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林…总监?”张康仁试探xìng地问道,“我们还是赶紧进租界吧,我怕朝廷知道我们回国,有麻烦,毕竟当初我们几个可是抗命不归的。” “你应该叫林道台,他已经是四品道台大人了,你们那时应该已经上了船,并不知道这一消息。”一边的杨衢云大声笑道。 “啊,”张康仁有些慌乱地退了几步,他没想到林瑞居然成了朝廷的官员。 “怕什么,我做官也好,不做官也好,给你们的信里所说的‘实业报国,重振国威’这八个字都不会变,”林瑞笑着说道。 “而且,在上海这地方以至于在两江地面,你们都无需担心……给我一些时间,什么都不是问题…还有,康仁,你想要几品的头衔?”林瑞调侃道。 ~~~~~~~~~~~~~~~~~~~~~~ 这是林瑞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chūn节,与后世很是不同的是,他免去了长途奔波回家的痛苦,不用买黄牛票、不用坐在电脑前一边诅咒铁道部那高价低能的系统,一边不断刷新屏幕、也不用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挤过安检。 我已经属于了这个时代。林瑞心中对自己暗暗说道。 腊月二十八的傍晚,一串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崇明的军营上空,“吃饭喽!大会餐!”伙房的大师傅大声地吆喝着,然后伙头兵便搬出大盆大盆的菜肴。每一盆菜端出的时候,都有人吆喝一声“红烧青鱼块”…“清炖山羊肉”…“油炸黄鱼”… 每一声吆喝,都激起饭堂内兵弁们的喝彩,这个年代,普通人家能吃到这些个?在江浙,平常时节,贫苦人家有猪油炒菜就不错了,过年时候,有两斤猪肉便是肥年了。所以,林瑞早就命伙头兵杀猪买鱼,置办好年货,等的就是这次聚餐,人只有物质上满足了,才能产生归属感、集体感。 大盆大盆的菜肴端了上来,一屉又一屉的蒸馍也送来出来,热腾腾的水蒸气弥漫了整个大棚,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就连顺着木板墙缝钻进的冷风,吹在身上都没了感觉,每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菜一上齐,作为官衔最高、资格最老的刘靖北首先发话了。 “弟兄们,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们瑞字营提前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看着这么多的菜,你们想到的是什么?” …官弁们都愣住了,没想到刘靖北会出这个问题,半天没人回答,最后还是大胡子把总牛良晨答道:“咱们的道台大人有钱!舍得花咱身上!” “对!道台大人待咱们好,饷银给的足,伙食也丰厚…没得说”立即有原来靖字营兵士附和道。 “这个年,我的爹娘兄弟吃的也不差,承大人的赏,营务处给本地的兄弟们派发了鱼肉,我妹子今天过来领了,走的时候,同我说,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自家也能有这么多的肉菜…这些都是林大人给的…小的没齿难忘…”说着,说着,这崇明本地的兵弁都开始哽咽起来。 “说的是,一月六两银子,在十六铺码头拼死拼活仨月才能攒这么多.....在瑞字营,除了练的苦些,吃饭住宿不用钱,还有月例银子,没得说,俺这条命就卖给林大人了...” 偌大的饭堂内,一片赞同声... 站立在中间主桌边的林瑞,笑而不语,环视着众人… 突然只听得呼啦啦,拉开桌子、凳子的声音,一群十七八的小兵集体单膝跪地,同时发声道:“林瑞林大人待我如子,我等当誓死效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话音未落,便是所有官弁都面向林瑞,跪地发誓道:“...谢大人的饷银、谢大人的厚待...吾等誓死追随林大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起初,声音还参差不齐,但很快便汇成了一道声音,“...愿为大人效死...愿为大人效死...” 所有人都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道“…愿为大人效死...”,五百多条粗重的声音震得棚顶积雪直落,檐边的麻雀都惊的飞起… chūn节放假之前,各个单位的年前聚餐是必有之意,一墙之隔的厂区内,也置办了数桌丰盛的酒菜,正准备举杯共饮的杨衢云、徐建寅、李恩富等人,脸sè为之一变,徐建寅侧耳细听了一阵,有些疑惑道:“林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已然猜到那边情形的杨衢云很快便定下神来,笑了笑,拍拍徐建寅的肩膀,说道:“无他,那些粗俗的兵弁在效忠而已...” 徐建寅仍是有些心神不宁道:“这些话要是传到朝廷那里,怕是会有闲话碎语啊。” 这时,一人走入屋内,笑着说道:“流言蜚语又如何?当年曾文正公,手握十万虎贲,不也招致了许多非议…如今,李合肥不也是坐拥数十万jīng锐,太后和皇上不也宠信有加?” 杨衢云抬眼一瞧,正是崇明县令洪伯言。于是便笑着说道:“怎么,知县大人也屈尊过来这工厂,和我们这些闲人一起吃年夜饭么?” 洪伯言大笑:“我在崇明孤身一人,今天,县衙的衙役、书办都回家过年了,我孤零零一人,所以林大人便派人通知我,同大家一起欢聚,怎么?这里没我的酒杯么?” “有...有...,”杨衢云忙不迭地递过碗筷杯碟,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都在林大人手下听令,自然应该聚一起,聊一聊…” 于是,一干人围着圆桌坐下,开始夹菜,布酒,也是不亦乐乎…尤其是李恩富、陆永泉等久居海外之人,更是开怀畅饮。在这个岛上相对封闭环境中,他们倒是有了一些安全感。 酒兴正酣之际,李恩富突然说道:“归国之前,我在美利坚已是丰衣足食,步入中产行列,已经融入了白人社会,但见到万千同胞被歧视、被剥削甚至被虐待,我依旧愤然而起,用笔和嘴为他们呐喊,不…是为我们自己呐喊… 国父华盛顿创建的zì yóu平等信念,并没有囊括华人在内的有sè人种,美国的mín zhǔ只是白人的,不属于我们…所以,林大人的一封信便打动了我,与其在美国奔走呼号,做一些泛泛之事,不如回来做一番事业,改变我们自己的国家,取得与洋人同等地位…” “正是,”洪伯言正sè道,“前些rì子,林大人曾和我说,当今华夏男儿,应奋发图强,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内,创一番大事业…他说了八个字‘实业报国,重振国威’,但我却一直在揣测这后四个字…” 第八十八章 除夕话国强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那么我来给你们解释这四个字”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林瑞正手扶门框站立着,面sè酡红,脚步都有些虚浮,明显很是喝了几杯。 周开湖扶着林瑞进到屋内,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轻声道:“刚才在隔壁,大伙儿轮流上去敬酒,大人是来者不拒,所以就略微多了些…” 杨衢云一听,赶紧吩咐下人去泡杯茶,给林瑞醒醒酒。 过了一刻钟,林瑞有些清醒过来,然后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都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真的是喝多了。” “我等您讲解‘重振国威’这四个字”,洪伯言似笑非笑地瞟了徐建寅一眼。 “我华夏泱泱五千年,凡大一统王朝必雄踞东亚,福泽四海,朝鲜、琉球、交趾、暹罗、浩罕、不丹、锡金等无不尊我为宗主,我华夏的名望和声威盛极一时,但自道光二十年始,这国威便荡然无存… …暹罗、不丹、锡金被倒向英国,交趾被法国霸占,浩罕被俄国蚕食,就是琉球也被首鼠两端的倭国吞并,现在只剩下朝鲜,但其侧却有俄国、倭国虎视眈眈,伺机侵占朝鲜… …大清的国土,这些年已经割让出去数百万里,沿海、沿江各个港口,必有洋人的国中之国,洋人的兵舰可以在我们的内水横行无忌,洋人在中国的地面上杀人,却只能让他们自己审判… …所以自曾文正公起,有识之士便倡导办洋务、练水师,以期有朝一rì与洋人一较高下,复我尊严,但你们觉得这条路可行么?”林瑞反问。 众人陷入沉思,林瑞心道,今rì正好趁着酒劲,试探大家一番。 “朝廷数年前在广西与法国一战,虽是赢了,但最后还是丢了这个属国,所以,似乎这条路…”杨衢云摇摇头,有些不信。 徐建寅却反驳说道:“那是朝中有人作梗,有些大员怕极了洋人,所以即使打赢了,也不敢据理力争,这不是办洋务的错。” 洪伯言听了,却有些疑问:“我大清办了近三十年洋务,人力、财力耗费巨大,各方督抚也是费劲心思,这些年自造军械不算,就是购入的洋械,已是让那些洋行赚的盆满钵满,拥有十万余装备jīng良的淮军练勇,但为何还惧怕法兰西一国?” 李恩富、陆永泉、张康仁三人因刚回国,身份又有些尴尬,尽管心中有话,但却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聆听。 年龄稍小的徐华封想了想说道:“既然这个问题我们都给不出答案,那么就等林大人回答吧!” 良久,林瑞缓缓开口道:“华封,你说,一部机器放置蒙尘许久,将会如何?” “轻则生锈,重则不敷使用…机器造出来,便是用于运转的,钢铁部件会锈蚀,转轴会因缺乏润滑而生涩,总之,不停轰鸣的机器才是好机器…”徐华封回答道。 林瑞立即赞道:“说的好,那么大家将军队看做一部机器,将这个国家看做一部机器,便清楚那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见众人有些醒悟,林瑞便继续说道:“湘军当年何其强盛,为何?那是为抗长毛,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官不畏死,兵就奋勇向前,久经战阵之后,各营战法便极为纯熟,彼此配合便有了章法,故此曾文正公才能一举攻下金陵… “…国家也是一样,前明开国之际,朱洪武及其群臣均起于草莽,经多年征战,将蒙古人逐出中原,常遇chūn、蓝玉甚至领大军深入漠南漠北,直至明成祖朱棣,依然能御驾亲征,五次击败蒙古残部,然一旦承平rì久,土地兼并,人口滋生,问题便显露出来,中枢僵化、官吏**、民不聊生…直至李闯兴起…接着便是我朝取明而代之…” “…如今,我朝土地兼并较前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口近四万万,更是远超前明四倍…所以国家的方向在哪里?”林瑞问道。 随即便长身而起,走到屋子中间,大声说道:“提高商贾的地位,放开民间投资,鼓励工商发展,增强国力,这是一;其二,练军,全盘西化,从军械到军制直至训练…练军,再练强军,不停地用兵,这样才是强军之道…其三,对外殖民,无论是视英国崛起之路,还是国内人口稠密,土地逼仄,都不得不行此道… 徐建寅有些忧sè地问道:“林大人,这办实业,我是赞成的,但说到用兵,我却是要问上一句,对谁用兵?是对...内,还是对外?” 林瑞大笑道:“建寅是忠君报国之人,难道我林某不是?对内,自然是镇压边疆之乱,譬如xī zàng、譬如xīn jiāng...”徐建寅微微松了一口气,林瑞看在眼里,但内心却冷哼一声,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但面上却继续侃侃而谈,“对外,自然是防备北方的沙俄蚕食,应对东边rì本在朝鲜的野心,维护国家的利益么...” 洪伯言道:“林大人所言极是,自左公平定回乱,击溃阿古柏,收复xīn jiāng,十年来,看似西陲已然平静,但俄国、英国仍在虎视眈眈,意图染指西北…不过,大人能料到一旦西北有事,朝廷会想起瑞字营?” 林瑞笑笑:“如真的如你所说,有朝一rì,那么山人自有妙计。” 随即,林瑞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海碗,捞起酒瓮,满满地倒上,然后脸sè凝重,看着众人问道:“今天我已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若大家愿意与我共创事业,那么就请干了这一碗… 说完,便一样脖子,一干而尽… 杨衢云当即仿效,说道:“自当追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便是洪伯言、李恩富、陆永泉、张康仁… 徐华封看看自家哥哥还愣着那里,便急忙拉了一下,于是两兄弟才一同举杯道:“自当追随大人,忠君报国、死而后已…”说的却是有些不同,但林瑞却丝毫不以为意。 “那么,华封、建寅,军械厂和化学厂可是交给你们了,你们便是这两个厂子的总办,最迟正月结束,我要看到磺胺的第一批产品...”林瑞正sè道。 “…绝无问题,我以人头担保…”徐建寅拍着胸脯道。 林瑞却将视线转向洪伯言,“伯言,这岛上的民政却是你负责了,开chūn之前,你得招募流民前来崇明开垦荒地,要不这岛上的荒滩就可惜了...凡开荒者,三年免租...这是我给的条件...” 洪伯言并不答话,只是一揖而已。 “恩富,你负责南洋子弟学校,我拟将其扩为南洋模范学校,作为国内西式教育的典范...永泉你则是负责国内外的药品销售…至于康仁,我需要一份报纸,我出资,你主办,就叫《参考时报》,多挖几个主笔过来,为我们摇旗呐喊…” 不过几句话,林瑞便将众人分好了工。 杨衢云笑着说道:“这下看上去,我就轻松了多了,多谢林大人!” 林瑞却淡淡说道:“你的任务最重,南洋水师学堂不rì将迁来崇明,我将其扩建为南洋军官学校,分为陆军部和海军部,又建士官班,你则是协办…”见杨衢云好像有话要说,便伸手阻止道,“还有,你还继续兼南洋实业的书记,等宿务那边来人之后再说…能者多劳么” “此外,chūn节将至,我送你们们每人百分之一的南洋实业股份…”林瑞笑着说道。 第八十九章 惯匪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崇明的张家今年过年可谓是凄凉的很,家主张志彬因为对抗道台林瑞,被朝廷剥夺了候补官身,罚没数万亩良田,又缴纳了一大笔银子赎罪,最后才得以在关押近两个月后回到家中。 但张志彬一回到家中便大病一场,待身体稍微好转之后,便催促家人去海门买地买屋,崇明岛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所以在chūn节之前,张家已经举家迁移,住进了海门城郊的一所大屋内。海门厅的土地淤出的时间晚于崇明岛,所以砂质更是严重,这地价自然便便宜了许多,张家便也就买了上千顷。土地情节始终萦绕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临近chūn节的时候,也是江浙一带最冷的时间,厚重的铅云覆盖了整个天空,老人们一看便知道,快要下雪了,所以这种夜晚,人们便早早躺入被窝。四更时分,是人睡眠最沉的时候,张家宅院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突然,两个黑影熟练地从墙头翻入院内,然后从内打开了院门,二十多条人影迅速闪入,分头扑向内院的几个房间… 不多时,院子里七八个火把便亮了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坐在当中一把椅子上,脸上的伤疤在火光闪动中,显得格外狰狞。 “把那老小子带过来…”大汉吩咐手下道。 话音刚落,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张志彬便被两个黑衣人推到了大汉面前。 “听说你是从崇明岛来?”大汉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是,敢…问…好汉想要…什么?”张志彬不知是穿着单衫冻着了还是被吓着了,说话一直在哆嗦。 “要的自然是银子,姓林的道台买下了整个崇明岛,你家几万亩地,应该卖了不少钱吧?”大汉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银子我愿意交出,但只求好汉饶过我全家大小…”张志彬一听只是要银子的,便松了一口气,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五万两银子…银票也行,有金子则更好…拿了我们立即走人,绝不拖沓。”大汉非常爽快道。 “五…万?”张志彬打了个哆嗦。 “怎么?”大汉拔出短刀,在张志彬面前晃了晃,然后顺手拖过张家的儿媳妇,用刀从脖颈处的衣服慢慢往下划…张家媳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都忘记了呼喊,只是脖子上的汗直往下流… “不肯拿?”大汉说道,“那么,我就从这个娘们开始,让手下弟兄们好好舒坦一下…男的全部杀光,女的挑几个年轻漂亮的带走…哼哼,过年么,兄弟们该得些彩头了…” 周围响起了低低哄笑声,有人应道“大哥就是好,到了哪里都这么关照小弟们…”“..这些白羊,我们看了口水可是直流,要不是裤裆里那玩意也怕冷,我们早就不耐烦了…” 张家媳妇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喊了一声“有…强盗”,立即就被身后的几个喽啰捂住了嘴巴,顺势在女人身上摸索起来。 张志彬赶忙道:“银子我给…给,就在东厢房的米缸内,还有我房间的床下…”说完便同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瘫坐着。 “快,去看看…”大汉吩咐手下道,然后轻蔑地对张志彬道:“既然银子到手了,不妨告诉你爷爷我的名字,我叫谢昆,旁边这位是我们的老二,叫孙九。” 旁边的一个瘦高个得意地拍拍胸脯,接口道:“我们是海上讨生活的,从辽东到大沽口,再是山东,至长江口都是我们的地盘,算你识相,乖乖地交钱…要不,哼哼” “谢昆…孙九…你们不是一直被官兵通缉的么?都好几年了…”张志彬突然记起这两个名字,七八年前朝廷便开始在江苏、山东、直隶沿海缉拿这些海盗,谢昆、孙九等人的通缉布告一度贴遍了沿海大小城镇,那时这几个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 “是啊,你还记得我们?”谢昆哈哈大笑,“可惜啊,和我们齐名的王洛八、张大栓被官兵抓了,已经头颅落地,我现在连个较劲的对手都没有了…” 很快,一个喽啰跑来报告,“大当家的,几个房间都翻遍了,兄弟们将那些银票、首饰聚到一起,大致算了下,只值两三万,怎么办?” “什么?”谢昆勃然大怒,伸出手就是给张志彬一个大耳光,“**的敢耍我们,老子活剐了你。”说完便拎出一把长刀,作势要砍,引得周边的几个张家人一阵惊呼。 “好汉饶命、饶命!”张志彬赶紧磕头道,“我家实在就这么多银子了,你就是杀了我,也就这么多了,都被那姓林的拿走了!” “嗯?你说什么?”谢昆犹豫了一下,问道。 于是张志彬便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叙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放火烧县衙等罪状,只是添油加醋地说林瑞如何霸道,如何夺走了他的大部家产,特别提到了林瑞在岛上建立药厂,生产出的药品等价黄金,云云… “你说那姓林的真的这么有钱?”谢昆眼睛放出光来,问道。 “真的,不信,您去上海滩打听打听,那些洋人可是付了重金,才拿到那药品的销售权,所以这林瑞现在可谓富得流油…”张志彬信誓旦旦道。 孙九突然说道:“大哥,我们不能去招惹官府的,要不被盯上了就麻烦了。” “怕什么,只是问问罢了。”谢昆满不在乎地说道,然后转向张志彬又问,“那林瑞手下有多少兵?” “没几个人,大概就百多人,大半还是新招的农民,有些还是我以前的佃户…”张志彬故意隐瞒了林瑞的实力,他心里巴不得这帮海盗去找林瑞的晦气,还解解心头之恨,最好是两败俱伤,张志彬咬牙心里恨恨道。 “好,我们在这里休息两天,等到大年初一夜里,你挑几个年轻的带路,我们夜袭崇明县城,端了林瑞的药厂,做笔大的,以后兄弟们就金盆洗手,再也不用舔血过rì子了。”谢昆说道。 “也好,就赌一把,弄个百万两,我们就可以收手了,到时候隐名埋姓,做个富家翁,挺好!”孙九赞同道。 张志彬咬咬牙,说道:“好,承蒙各位好汉看得起我张某人,今天杀鸡宰羊款待,不过你们人手好像不多,恐怕不是林瑞对手啊…” 谢昆嘿嘿一笑,“对付你这样的,一艘船就够了,端县城,再多调几艘船就成了。” 这时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 大年初一的清晨,林瑞从暂居的县衙出来,踏着厚厚的积雪,先去了军营,同刘靖北、周开湖等一众官弁拜年,自然这五两一封的红包也发出去不少,全营上下俱是喜气洋洋。 随后,林瑞便带着杨衢云等人,搭船去了上海。过年么,不得给聂缉椝拜年么? 当天中午,聂缉椝照例排了数桌,留林瑞等人吃饭。 “欧阳定轩要来接替我的位置…”几杯酒下肚,聂缉椝突然说道。 林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欧阳定轩是谁?”但随即道,“世叔去哪?” “欧阳定轩是九帅的三女婿,也是我湘人,你虽没见过他,但却是见过他的女儿!”聂缉椝微笑着说道。 “哦,是总督府内遇见的那个?”林瑞有些恍然,心中不禁浮现起那个端庄秀丽的倩影。 见林瑞若有所思的样子,聂缉椝便压低声音道:“要是合意,我出面撮合如何?” 林瑞吓了一跳,赶忙摆手道:“多谢世叔,我可高攀不起,而且我都二十五六了,年龄差距太大。” “世侄,此言差矣,你是四品道台、统瑞字营,又是军械所总办,这品轶是一样的,而且你也算是世家之后,出身也不差,至于年龄么,就差个七八岁,根本不算什么...”聂缉椝劝说道。 “还是暂且搁置下,现在事情繁杂…容我想想。”林瑞掩饰道。再等几个月,陈曦就会来上海了,想到这里,林瑞心里便是一团火热。 为了化解尴尬,林瑞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世叔往何处高就?” “江苏布政使!”聂缉椝笑了笑。 第九十章 抢劫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几艘挂着帆的木船在北风的驱动下,缓缓驶过长江的北支,进入一条河汊,当先的船上是由张志彬亲自领路的,土生土长的崇明人,张志彬自然熟悉岛上的每一条河流。 “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差不多就到南汊河,我们就在那里上岸,再走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到县城。”张志彬对身边的谢昆说道。 谢昆摸摸自己发亮的脑壳,对着甲板上黑压压的兴奋不已的喽啰说道:“兔崽子们,待会儿每人喝两口酒,暖和暖和再上岸,别到时候砍人不利索。” 说完,几个亲信便将一坛坛酒搬上甲板。 孙九咕噜了一声:“这鸟黄酒还真的难喝,不够劲不说,还一股味儿,还是北面的烧刀子好…” 张志彬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这几天家里预备过年的猪、羊之物全被这些海匪吃了个jīng光不说,这些存储的黄酒都被搬走了。整个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女人手上的戒指都拔了,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搬上了船… …所幸的是,这群海匪还算讲江湖义气,虽然整天与女眷调笑,但没有下手祸害,这多少让张志彬心里舒服一些。 谢昆笑骂道:“你他娘的没得喝时候,天天盼着,就是酒糟都是好东西,现如今有酒了,还嫌弃…得,干完这票,我们直接回直隶去,买上几百垧地,造个大屋,取几个婆娘,专门喝山西汾酒…” 一席话说的孙九心火直冒。自己和谢昆本来是绿营出身,但因为在外面欠了赌债,便私下倒卖军火,被千总拿了,在处决之前,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此后又混入私盐帮派,再纠结一圈亡命徒之后,便开始了来钱更快的劫掠沿海商船。 但自从王洛八和张大栓被淮军抓住、处死之后,他们这一帮海匪为了避风头,又捡起贩私盐的旧行当,就没敢明火执仗地干上一票,至多就是在沿海sāo扰sāo扰乡间的地主,勒索些粮食、银两,再装上江浙产的私盐,贩运至北方。 这次南下,谢昆等头脑人物本来也只是趁着过年盐价大涨的机会,好好地做一次私盐贩子,但在盐场装货时,听人说起,这海门厅迁来几家大财主,一下子就买下上万亩的地,出手甚是阔绰,这才让谢昆、孙九动了心。 而张志彬屋内上万两的银钱,着实点燃了这群海匪心中的渴望,再听得崇明岛上有更多的财富,足可让所有人后半生无忧,哪个心里不是激动万分?毕竟私盐贩子被官军拿住是要下大狱的,干一票便收山,谁都愿意冒这个险… 崇明岛东西长,而南北窄,所以没过多久,谢昆等人便到了南汊河,上了岸,孙九便忙不迭地压低声音道:“都快点,把抬枪、火药带齐了,待会儿让官军好好尝尝铁砂的滋味。” 谢昆手下装备主要是鸟铳和抬枪为主,只有孙九等几个头目手里才有单打一的步枪,这火药也是几年前抢了官军的运输船后,没舍得用而积攒下来的,这次为了攻下崇明县城,可是倾巢而出,竭尽全力了。 上百海匪急匆匆地在张家子弟的引导下,向着崇明县城方向而去。大雪覆盖下的田野,在漫天星光下,白茫茫一片,那些田埂、沟渠在微弱的天光下,看得并不清楚,有几个人不慎跌落水沟还扭伤了脚,所以导致队伍行进的甚为缓慢。 见大队人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蠕动着前进,谢昆有些发急,抓住张志彬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天都快亮了!” 被海匪头子猛的一喝,张志彬脑门上便立刻沁出汗来,赶忙回答:“快了,应该就在前面。” 果然不多久,前面便影影绰绰地出现一堵低矮的城墙,大致只有四米来高,架个梯子便可以直接翻过去。 孙九一见,便摩拳擦掌地招呼着:“快点,冲过去架梯子,大把的银子和女人在等着咱们……” 下面的小喽啰们顿时sāo动起来。个个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张志彬却急忙拉住谢昆说道:“昆爷,你不想要那些银子了么?” 谢昆有些不耐烦道:“这不废话,要不我进城干嘛?” “这银子不在城内,却在城东的厂子里,那些值钱的药也是在厂子里。”张志彬摇摇头说道。 “厂子在城外?”谢昆兴奋起来,不用翻城墙,这对进攻的一方极为有利,但随即又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之前着实脑子太乱,没想起来” 张志彬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在谢昆的命令下,海匪们又从城墙边退了回来,根据张志彬所说的方向,向城东方向走去。经过这么一折腾,匪徒们的热情和士气似乎降低了一些。有些人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他娘的,为什么不进城,让弟兄们好好爽爽?” “不知道,从来没听说城外的财主比城内的有钱…” “…该不是姓张的那小子冒什么坏水吧…大当家的被灌了**汤…” 听着这些牢sāo,张志彬却面sè不改,只是埋头跟着前行。心里却道,老子等着看你们的好戏,两败俱伤,哼哼…… 县城东边五里的金鳌山,实则是个人工堆积的十多米高的土丘,瑞字营的营房便建在这个制高点。 金鳌山南端是建于宋淳祐年间的寿安寺,北面则是军械所、化学厂。所以谢昆一行百人自东而来,远远地便看见众多建筑自南向北,一线排开。 “哪个是工厂?”谢昆问张志彬道。 “这个…”张志彬也犯了难,这南边的寺庙,他是知道的,但这工厂是在他离开崇明之后,才建好的,所以一时摸不准准确位置。 见张志彬有些迷糊,谢昆恼火地转头对孙九道:“带些兄弟,先把那个土丘给我拿下来,我在后面用抬枪掩护你们...到时侯,居高临下,打哪里都方便。” 孙九当即便叫上几十人,cāo起刀枪便率先直奔金鳌山。 这时,东方的天空开始有些发白了,大雪覆盖下的野地显得更为清晰,岗楼上的哨兵背着步枪,用力地在脸上搓了搓,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快下值了,可不能打瞌睡,要不连长查哨瞧见了,扣饷银关禁闭不说,还得帮全排洗三天衣服,这种琐碎事情,哪个当兵的都不愿意做的。 倪冲刚刚从温暖的营房内走出,准备去换岗,皮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迎面而来的清冷空气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倪冲不由地走快了几步,心里说,要是去迟了,龚健这小子一定会骂上一整天。 突然,西边哨岗传来一声吆喝,随即便是一声清脆的枪声,然后又是轰隆的爆炸声。倪冲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卸下肩上的步枪,端在手里,向前跑去,同时拿出口袋里的哨子,拼命地吹了起来。 营房内顿时热闹起来,哨音便是jǐng报,周开湖走出宿舍的门口,大声叫着那些微微慌乱的士兵,“排长、班长,清点人数,按照平时训练,各自进入战位…” 很快,第一连便在周开湖的带领下,冲向西边,而军械厂、化学厂自有刘靖北、吴标带人去防守。这是为防备夜间遇到突袭,瑞字营制定的应急方案,上至连长下至士兵,每个人都练了不下数十次。 一路吹着哨子的倪冲是第一个到达交火现场的,西边的岗楼附近,火药的硝烟弥漫成了一片,营房外的田野上有十多个黑影正扑了过来,而岗楼上的龚健正一边开枪,一边大声呼喊。 倪冲赶忙趴在地上,拉开枪栓,顶上子弹,眯着一只眼睛,准星内套住一个黑影,扣动了扳机。“每一粒子弹都是珍贵的,瞄准了在打,别学淮军朝天放枪。”这是连长、排长再三叮嘱的。 很快,对方在丢下几具尸体之后,又缩了回去,但身上的子弹却剩下几颗,岗楼上的龚健也已经打光了子弹,正探头向下叫着,“下面的是倪冲么,给我子弹,对方人太多了…远远的好像有几十个呢…” 话音刚落,对面抬枪“轰”的一声,打了过来,一团带着火星的铁砂正击中岗楼,龚健“嗷”的一身,好像被打中了。下面的倪冲大急,都是自己班里的兄弟,赶忙冲着悬梯跑去。 “轰”“轰”又是几声爆响,倪冲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脸,但仍然觉得脸上一热,好像被几滴滚油溅到似的。耳边却又听到对面嗷嗷地又冲了上来,好像人数更多了。 就在倪冲忍着脸部的剧痛,急忙将最后几发子弹压入弹仓时候,身边便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是周开湖率人上来了。 一顿排枪,将对面冲来的几十人打得是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只剩下冲在最后的几人退了回去。 “他娘的,对面拿的都是洋枪,太扎手,…”谢昆见到远处的情景,大声骂道… 还没说完,孙九便已经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说道:“大当家的,我们根本没法近身,离得远,后面抬枪打出去,根本没用,兄弟们上不去啊。” “打个屁,扯呼,都赶紧走…”谢昆骂道,然后便开始找一直跟在身边的张志彬,“姓张的跑哪儿了?找过来带路…” 但此刻哪里还有张志彬的身影,就在匪徒们冲锋和施放抬枪之时,所有的张家子弟都已乘机偷偷溜走…留下这近百人的、人生地不熟的匪徒陷入彷徨与混乱之中… 第九十一章 报捷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短暂判断形势之后,周开湖立即率人冲了出去,各排各班之间交替开火,彼此掩护,只短短一刻钟内,便将那群装备低劣的匪徒击溃。 躲在后面观察形势的谢昆、孙九见形势不妙,便分头逃窜,一干匪徒也是四散奔逃,周开湖当即命令,以班为单位,分散追捕,不放走一个匪徒。 于是在大雪皑皑的田野上,到处响起零星的枪声和斥责声,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匪徒被瑞字营的士兵荷枪实弹地押送回来,被勒令围坐在雪地里。 天光大亮后,刘靖北、吴标等人也抽调了一部分兵力参与了搜索,那些躲在水沟、树丛里的匪徒都被一个个揪了出来。最先逃跑的谢昆带了几个心腹直直地向南汊河跑去,本来想划船离开,但到了河边才发现,原本停泊的几艘木船,却是踪影全无。只好乖乖地坐了瑞字营的俘虏。 孙九是逃的最远的,与其余人向西向北逃窜不同,这小子一路往南跑到江边,绕过寿安寺,直向东去。忙了大半夜的孙九,实在是饿得顶不住了,只好溜进村子,冒充脚商,想讨口饭吃。 但是这崇明岛上实在太过封闭,极少有外面过来的游街窜巷的货郎,而且此刻正值chūn节,孙九孤身一人行走,说话都是北地口音,而且身上还散发一股硝烟的味道,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寿安寺的枪声。 长了个心眼的村民便将他让入家中,先递上一碗玉米粥,两个馒头,哄住他。然后便偷偷跑到军营,将消息穿了过去。于是正当孙九填满肚子,正要出门的当口,被刘靖北的手下抓了个正着。 于是,谢昆、孙九以下九十六名匪徒被抓捕,十七人被打死,无一漏网。消息当天中午便传至上海,昨晚刚刚与白斯文等一干留守租界的属下欢聚过头,宿醉未醒的林瑞,被迫起床,又匆匆赶往崇明岛。 “战果如何?”刚刚进入军营,林瑞便急忙问道。 刘靖北看了看周开湖,然后笑着说道:“瑞字营轻伤两人,是被火铳喷出的铁砂所伤,不过不算严重…全歼海匪一百一十五人,谢昆、孙九可是一直都在朝廷通缉榜上的…” 见刘靖北颇有些得意,也不扫他的兴,林瑞便笑着说道:“干的不错,靖北,这是我们瑞字营的第一仗…” 随后林瑞摸了摸缴获的两米多长的抬枪,再仔细看看上面的镌刻的小字,“光绪六年,天津机器局制”。 于是,林瑞便话锋一边,说道,“你们过来看看,这可是十年前的前装黑火药的旧式抬枪…如果这次海匪拿的全是和我们一样的快枪,那会怎么样? …如果是老毛子,英国人或者法国人打上门,拿的枪比我们还好,那又会怎么样?这都让对手摸到兵营边上了…要不是哨兵发现的早,估计你们得光着屁股被人家堵在被窝里了吧?” 见众人表情有些不自然,林瑞又说道:“这不是你们的错,这是我的问题…我要将这个岛建成一座堡垒,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一个可以永远依仗的根据地。” ………………………………………………… “伯言,你看我的想法如何?”林瑞将腿翘在桌子上,有些自得地看着崇明知县,洪伯言。 “为防备海匪袭击,建立保甲制?”洪伯言看着眼前的这份方案,有些诧异。 “是的,我将调整崇明的地域划分,既然南洋实业是这里的唯一地主,那么这里便由我说了算,十户或者五十人左右为一甲,十甲为一保…每甲出一人为民兵,那么每个镇便建立一个民兵营,全岛的九个镇便是九个营…这样全岛便有了近四千民兵…” “…等今年招募流民开垦荒地,估计这岛上人口会增加一倍,那么就再增设九个营,民兵至少会达到八千人…” “每个民兵营、民兵连都有各自的防区,平时则负责治安,瑞字营需要扩充时,便是最可靠的兵源…”林瑞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常备兵与府兵结合?这是唐代的制度!”洪伯言眼睛一亮。 “是的,民兵农闲时参加训练,按天给予饷银…凡是出民兵的那家人,田租免除…这样如何?”林瑞补充道。 “你是财主,往外掏钱的又不是我,免的又不是我的田租…”洪伯言乐呵呵地笑着,这可是善政,他自然不会反对。 “这几千人的队伍,还可以集中起来干一些活,比如修建海堤,疏浚内河,建码头船闸…这比募工要强上许多…”林瑞眯着眼睛,想象着。 “不过这几千人的民兵,每年可是要费上不少银子的,杨大管家可是要不乐意喽…”洪伯言故意泼冷水道。 “不妨,从这个月开始,化学厂开始试生产,元宵节前,工人的工资都是加倍的,所以,大概正月底,将会有第一批药品送到上海,那些洋行可是等急了…”林瑞毫不在意说道。 洪伯言走到窗边,看看数里外工厂烟囱内缓缓冒出的浓烟,赞叹道:“林大人,你可真是财神爷再世啊…我看那里生产的不是药,而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 谢昆、孙九两个首犯在崇明县衙审讯之后,只关押了数rì,便连同洪伯言呈文一同上了绥海营的兵船,被送往江宁, 江宁的刘坤一得到讯息之后,自然是大喜,等见到两个首犯,以及缴获的十一杆洋枪,六支抬枪等物,更是满心欢喜。自己刚一接任,便在这靖安地方上有所建树,而且是抓住了通缉多年的惯匪。 李合肥的手下都是饭桶,居然让这几个毛贼逍遥了那么多年,还能纠结起百多人攻打县城,幸好这林瑞着实能干,就凭这一个新立的营头,数百人马便聚歼海匪于城下,实在是大功一件。 于是刘坤一当即口述:…为彰其功,拟擢太仓兵备道林瑞为三品按察使衔,保荐刘靖北、周开湖、吴标…为游击,张振勋、黄强...为都司... 一旁的书吏文不加点、飞快地在折子写好,又诵读一遍,然后不禁抬起头来,有些担心问道:“大人,这…提拔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快?这淮军的袁慰亭任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大臣,已经六年了,下一步便是督抚之位,我若不动作快些,湘军还要被压制到几时?”刘坤一有些愤愤然。 “升官是虚的,得给林瑞这小子压压担子,这样,把聂缉椝下面的那个营头也划过去,在折子上加上,拟扩瑞字营,分驻松江、太仓、海门...以绝匪患...”刘坤一继续道。 “此外,给当涂的黄翼升去封信,叫他把通州的绥海营移交给林瑞,长江口的水陆防务都让瑞字营去负责,这人马划过去,但长江水师每年七十万的经费,一分不少,估计水师里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听完总督口述,开始写信的书吏却是在心里咂舌,这林瑞权势是rì益高涨,估计再过数年,就该督抚一方了。 第九十二章 征兵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招兵,瑞字营招兵。”倪冲很有霸气地将手中旗帜一插,大大咧咧地喊道。旗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很是应景地顺着风,呼啦一声扯开,斗大“瑞”字,百米外清晰可见。 这元宵刚过,地里的土还是硬邦邦的,村里的年轻人都还在猫冬,这一声喊,顿时引来了数十人。大伙儿呼啦啦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冲哥,你看我行不行? “…冲哥,看在从小玩大的份上,要了我吧,我这身体好的很…” “…十六岁的要不?我就喜欢你们那身军服,可jīng神了” “小赤佬…滚一边去,毛还没长全呢…嘿嘿,冲哥,我快二十了,够岁数吧?” 倪冲摸了摸右脸被铁砂打出的两个麻子,咧开嘴冲着自家村里的老老少少一笑,说道:“别一听瑞字营招兵,就一个个急吼吼的过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冲着饷银来的…可是这每月六两银子好拿,但训练这关可不一定过的了…” “放心吧,穷人家的孩子,还怕吃苦?” “就是,冲哥你进军营那会儿,我可是过去偷偷看过你们训练,不就是练走路、站立…在地上爬么?这个苦算什么?” 倪冲一乐,笑道:“那叫正步走,站军姿和匍匐前进,你小子口气不小,好,算你一个,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嘴硬还是身板硬…” 跟着倪冲一道下乡招兵的刘继祖在在一旁悄悄提醒道:“连长说了,新兵入营得考写字的。” 倪冲一怔,心说,怎么把这条给忘了,于是便又大声嚷道:“本村招兵名额只有六个,在私塾读过书的优先…” 底下一片哗然,有人当即提出异议,“这当兵吃粮,听官长命令,敢杀敢拼就行,怎么还要会写字,难不成要我们去考秀才么?” 见倪冲有些犯难,于是来自南洋的刘继祖便上前,用并不标准的官话说道:“你们如果是想一辈子做小兵,可以不用读书写字,但是若是想升官,做到千户、都司、指挥使,那可得识字…现在用的都是洋枪、洋炮,不识字怎么行?” 这时倪冲也反应过来,补充道:“这回剿匪,我立了些许小功,承蒙道台大人看得起,准备保荐了个七品把总的衔头…但是得粗通文墨才行,幸亏我跟着村东的张先生读了几年书…” 话音未落,下面便是一片羡艳之声,这倪冲不过刚刚投军三个多月,便已经是七品了。于是便立即有人说道,“那不是和知县老爷一样了?” 其实乡下人哪里懂得武职与文官之分,到了清末,这五六品的武官是根本不值什么的。但倪冲也不说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乡亲,年轻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很快,倪冲在一群人中挑挑拣拣,刘继祖在纸上写了一串名字,然后两人又站在一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在那张纸上圈圈画画,随后倪冲便大声地念了几个名字:“王少如、李苞……” 听到名字的几个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而没听到名字的人则显得极为落寞。 倪冲读完名单,看着失望的人们,说道:“没挑中的都别泄气,过几rì每个村、每个镇都会组建民兵,十户出一个,作为瑞字营的后备兵,领的也是瑞字营的饷银,说不定几个月后瑞字营扩建,就直接进军营了呢。” 于是众人的热情又恢复了,又开始互相打趣、嬉闹。倪冲见了,不禁摇摇头,心道,到底是一群半大孩子。 见任务已经完成,倪冲便同刘继祖点点头,低声道:“你先把这几个人带到村口等候,我回趟家,把这个月的饷银和大人赏的红包给我娘送去…大概一刻钟后见。” 说完便拉紧肩上的步枪带,迈开大步,朝村子东边走去,皮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重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刘继祖看了看倪冲的背影,心里暗道:等我也立下功劳,晋升个六品、七品,就把家人从南洋接来,好好孝敬他们… ~~~~~~~~~~~~~~~~~~~~~~~~ 正月二十六,一阵震耳yù聋的鞭炮声在崇明学宫儒学署门口响起,两个兵士将一块牌匾挂在了门上,“南洋军官学校”几个烫金的大字,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学宫大成殿内,一个老学究正苦苦哀求洪伯言,道:“知县大人,这里是学宫,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大人您是正途进士出身,比老朽懂的多…这军官学校占了儒学署不说,以后必然要cāo枪弄棒,这武人粗鄙…唉,成何体统…” 洪伯言劝解道:“如今内外情形已是大不一样,西洋诸国技术、军力强盛,如果我大清再不迎头赶上,那下场……再说,林道台不过是暂设校舍于此,待东郊房屋建成,就会迁移过去,不必担心…” 但老头有些犯倔,抬起头盯着洪伯言道:“万一这事被省城的学政知道了,怎么办?” 洪伯言有些恼火,便撇了一眼这个老童生,说道:“读圣贤书并没有错,但若是读的过了,读的傻了,就会曲解了圣贤的意思…孔夫子不是说过,养国子以道,教之六艺,其中shè、御二艺,你会否?” “这…”老童生一阵语塞,脊背一阵冒汗。 从江宁转来的第一期生员,并不知道大成殿内发生的一切,他们正列成方阵,等待总办林瑞训话。 一身黑sè德式制服的林瑞缓缓地走上台阶,扫视了一眼下面十七八岁的年轻面孔,威严而锐利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诸位,既然选择了这水师学堂,现在叫军官学校,大概没几个家底殷实吧?” 这个时代,无论是出洋留学还是读官办武备学堂,都是官宦之家所不愿意的,科举仍然是读书人的正途,除非实是读书不进,才会走这条路。所以林瑞这句话一下子便击中了学员们的心坎。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认认真真做好。你们在入江宁城之前,大概都认为以后必然会去水师效力,但现在既然学校名字变了,去向也就变了…” “啊…”下面传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有些学员已经有些慌乱,未知的前途确实让人恐惧… “全体都有,立…正”周开湖站在一边,大声命令道。 毕竟此前接受过数rì的训练,学员们又立刻变得肃静起来。 林瑞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现在南洋军官学校分为两个部,海军部和陆军部,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做出二次选择,未来是愿意去海军效力还是陆军服役,今天晚饭前做出决定,我会尊重你们的个人意愿。” “各位学员的膳宿、衣靴、书籍、文具等均由学校免费提供,此外,你们将同瑞字营的新兵一样,享受每月六两银子的津贴,自己花不完的,便存起来,以后捎回家去…父母将你们养这么大,是应该孝敬他们的时候了。”还未说完,林瑞便见到有些学员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泪花,无疑,林瑞这一番话便立刻获得了绝大部分学员的好感,毕竟大部分人都是贫寒子弟,深知生活艰辛,钱财来自不易… “秉遵校长教诲,我等自当刻苦学习,报效国家…”周开湖在林瑞结束讲话后,大声领读道。 “秉遵校长教诲…我等自当刻苦学习…报效国家…”学员们在略微迟疑之后,便也大声吼道。 “校长”,怎么听的这么耳熟啊。林瑞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 “靖北、开湖…你们看看这课程表,这学校内有德**官教授天文地舆、格致、测绘、算化及西洋行军新法等课,还督率学生演习枪炮阵式、建造台垒、cāo习马队、步队、炮队及行军、布阵、 分合、攻守诸式…这可真真是培养军事人才的地方… 所以,我命令,你们把自己手下的那些班排长列个表,分批插入到陆军部去学习…我已经和那些教习商量好了,开设军官短训班,每天晚上开课…学制一年,所有的军官必须完成课程,你们自己也不例外。”林瑞刚说完,便见到刘靖北一脸苦相。 于是便戏虐道:“靖北,等短训班结束,我想把你送德国去留学,给我读个正儿八经的军校回来…” 刘靖北吓得半死,赶紧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我得赶紧去列名单,安排手下轮训…以后事情以后再说啊…” 周开湖、吴标等人一片哄笑。 但林瑞却冷着脸,大声道:“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瑞字营四百九十二人,除了读军官短训班的,其他的统统给我去读士官班…学制半年,不能毕业者,滚出军营…” 第九十三章 经费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呯...呯...呯”连续的枪声回荡在江边的靶场,惊起芦苇中的锦鸡,扑闪着翅膀远去。林瑞盯着那只羽毛斑斓的野鸟,有些惋惜道:“华封,你应该留一颗子弹…好让中午多个下酒菜。” 徐华封笑道:“若是大人有兴,我们东滩一行,那里的水鸟、野雁之类,多得很,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算了,算了,我只是说说罢了,现在的事情千头万绪,哪有那闲工夫。”林瑞自失一笑,摇摇头道。 一个兵士从远处跑来,手里持着枪靶,报告道:“禀大人,五个十环,三个九环,两个八环...” “jīng度不错嘛,比原装货只少了两环。”林瑞赞叹道,然后拿过徐华封手中的步枪,仔细端详起来。 徐华封领着一帮从江南制造局过来的工人,在德国技师的帮助下,经过数月的努力,终于仿制出了1891型莫辛步枪,林瑞手中拿的便是样品。 “jīng度是还不错,总体xìng能应该和法国兵工厂生产的差不多,毕竟这机器是最新的,我们的工人也不输给他们…”见林瑞面露喜sè地摩挲着枪身,徐华封便道。 不过…”徐华封yù言又止。 “不过什么?”林瑞扭头问道。 “就材料而言,除了这枪托的木料是我们自己的,枪钢、子弹都是从洋行进口的…似乎意义不大,江南制造局走这条路已经几十年了…” 徐华封这句话,恍如一盆冷水,让林瑞顿时清醒过来。是啊!这个时代的工业基础便是钢铁和化工,自己目前办的军械厂,若放在后世不过是个总装车间而已,化学厂也只是一个大点的实验室罢了。 “华封,你提醒的对,我们不能将房子建在这江边的泥滩上,办实业和建房子其实是一个理,根基一定要牢固…我懂你的意思,后rì聂大人将去苏州上任,我得去送行,你与我一起吧…” ~~~~~~~~~~~~~~~~~~~~~~~~~ 站在南洋实业大楼天台之上,林瑞感觉一阵恍惚,这里北可俯瞰苏州河,东可见外滩十六铺码头的人头攒动… “能在租界内置下这么一块产业,林大人果真不简单…”一个颌下无须的青年男子站在天台下面不由地赞叹道。 “仰曾,若是林大人没有足够实力,怎能让我同永泉、康仁一道自美国而归呢?”陪同在林瑞左右的李恩富笑道。 “我知道你拉我来见林大人,必然是有目的,我们在美国同学多年,有话尽管直说吧。”吴仰曾笑笑。 李恩富见自己的目的被吴仰曾揭破,却依然笑嘻嘻,也不生气,自幼便一同出洋,同窗多年,哪能不明白对方的脾气,于是便顺势说道:“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矿冶学院肄业,现在又刚从伦敦皇家矿冶学院学成归来,那么归国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找矿、办理矿务。”吴仰曾有些莫名。 “找到矿藏之后,你来开采?冶炼?”李恩富又问。 “找到之后,自然是禀明朝廷,由朝廷来……”吴仰曾有些明白李恩富的意思了,便小声道:“朝廷自不会在这基础事业上费力,现在也只有湖广在做…汉阳铁厂已经建设过半,香帅去年已经电报邀请我去大冶铁矿任总办…” “这官办企业的弊病,难道你不知道?到了那里能做出什么事情?看看江南制造局便知了…”李恩富劝说道。 唉,吴仰曾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抬头看着天台上那笔挺的身影,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我留下,难道你们林大人又要办铁厂?” “正是”李恩富目光闪动,“前年始,朝廷已将建造铁路定为‘自强要策’,今后单单这钢轨便是一笔大买卖,他湖广做的,我们两江为何做不得?… …所以,南洋实业同样想投资建设一个煤铁联合企业,仰曾,我们一起干好不好?林大人也是海外归来之人,南洋实业也是纯粹私人产业,其中运作极少掣肘,与湖北完全不同,你意下如何?” “那工厂建于何处?铁、煤、灰石又从何而来?” 吴仰曾有些动心了。 “自然是建在崇明岛,”林瑞边从扶梯上下来,边回答道,“这煤可以取自淮北、徐州…铁矿则来自江宁附近” “铁矿?那里有铁矿么?”吴仰曾有些疑惑道。作为一个矿务工程师,他从未听说两江一带有铁矿存在。 “应该在当涂一带…我在南洋时候,曾经听英国人提起过,那里地磁状况有些复杂,也采集过一些样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地名就是马鞍山。”林瑞故作思考状,还扯上英国人做幌子,其实这马鞍山铁矿在后世可是鼎鼎大名,是可以与大冶铁矿齐名著名铁矿,尤其是其中一部分富矿甚至可以不经过筛选,直接入炉冶炼,矿石的还原xìng远超过大冶铁矿石。 “那么我即刻便可以去勘探…”吴仰曾本能地兴奋起来,职业通病犯了。 ………………………………………………………… “我反对建煤铁联合企业,尤其是选址在崇明岛。”杨衢云在南洋实业的内部议会上直言不讳,大声嚷道。 参会的李恩富、徐华封、白斯文等人都有些诧异。因为一向温文尔雅的杨衢云今天居然如此失了风度。 “为什么?理由?”林瑞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 李恩富心里暗赞,到底是少年老成,年轻自己几岁便已经是三品顶戴,统辖两府一厅的防务,这林瑞真的不简单。 “崇明岛上无铁无煤,所需原料都要从数百里外运来,不如等勘定矿场之后,以就近铁矿为原则,重新定址,节约开支… …虽然说,现在公司的资金还属宽裕,刨去购地的所用四百万两,再去除接手水师学堂、绥海营、扩充瑞字营、cāo练民兵等出项,目前来说还有近三百万…但就目前各个工厂运转来看,起码至年底前,公司才能达到盈余平衡,那么得预备一笔资金才能维持目前状况,能动用者不过两百万两… 李恩富是第一次参与公司的高层会议,听到这个数字时,不禁吸了一口气,这南洋实业真是财大气粗,两百万两还用了“不过”两字。 杨衢云却不理会众人的异样的目光,继续道:“…听闻汉阳铁厂预计投入便是三百万,待到规模化生产时候,估计总投入会达到六百万之巨,所以我觉得这个生意暂时做不得…” “…如果是合作经营,我们只管做最核心的部分,其它如采矿、选矿、运输则交与其他人来做,如何?”林瑞却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继续探讨道。 “这…”杨衢云陷入沉思。 “我觉得这个方案应该可行,江南制造局于去年购置三吨和十五吨酸xìng平炉各一座,直径400~914毫米轧钢机两套、冷轧机两套、卷铁皮机一台,一千五百吨水压机一座。花费不过三十万两,其中还掺有水分…”徐华封赞同道。 …若是大人想冶炼钢铁,不如让江宁那里与天津商讨一番,由我们出面购置江南制造局的炼钢设备,而后再添置若干,徐徐建设…” “那李中堂会答应?”林瑞问道。 “军械厂内有不少江南制造局过来的工人,他们说江南制造局效益低下,经费匮乏,本来就已经周转困难,去年购置的设备目前还未启用,仍旧在库房内积尘…”徐华封解释道。 “还是等吴仰曾他们勘察铁矿之后再说吧,我们不能学香帅先建厂再选矿的老路,他那是官家的银子,扔到水里,听个响都不心疼…”林瑞说道。 提到这官银,杨衢云突然又发话了:“大人,从去年至今,总督府可未曾有一分银子拨过来,这您可得和新任藩台聂大人争取一二。” “南洋军械所是官督民办,其余如化学厂、南洋子弟学堂,可都是在我名下,怎么好开口么?”林瑞笑笑说道。 “不,南洋实业是你的,从你口袋里掏钱是天经地义,但现在你可是辖绥海营、瑞字营,还是南洋军官学校的总办,这可都是在为朝廷办事,怎能没有经费?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会有人说您养私军,图谋不轨……”杨衢云提醒道。 “正是,”林瑞如梦初醒,有钱不拿岂不是傻瓜,“明天我会同聂大人力争…“ 第九十四章 访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一年二十万两。”聂缉椝对林瑞竖起两根手指,说道,“目前只能这么多,我还没上任,即便你狮子大开口也没用。” “行”林瑞也没想到聂缉椝竟然如此“慷慨”,虽然对于自己在实业上的投资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聊胜于无,二十万养三营兵和一个学校,已经是绰绰有余。 见与林瑞的公事已了,聂缉椝便正sè道:“我要和你谈正事!” “正事?刚才的不是正事么?”林瑞有些摸不着头脑。 “咹...我说的是你的亲事!”聂缉椝继续道。 “啊………哪家?”林瑞故意装傻,但眼神的躲避是骗不过人的。 聂缉椝长叹一声道:“自然是你见过的那个,这是九帅临终前的嘱托,他很看重你...” 林瑞端起桌上的茶杯,紧紧地团在手里,似乎急需暖手一样。其实林瑞心里也是极喜欢那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但南洋的陈曦怎么办?总不能两个都要吧! “可是我不喜欢小脚女人...”林瑞一想到那所谓的三寸金莲,便有些反胃,于是便如实说道。 聂缉椝听了却是不怒反喜,但随即便轻轻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然后正sè说道:“都怪我没说清楚,因珺儿自幼便寄养在外公家,而九帅对其又十分宠爱...你也知道,这缠足初始时,是十分痛苦的,所以她便放了足,所以...” 其实,刚开始聂缉椝心中还有些愧疚,毕竟放了足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一般人家是不敢要的,所以,将欧阳珺说给林瑞,似乎对林瑞来说,有些不公平。现在林瑞自己说喜欢天足,这让聂缉椝非常高兴。 见林瑞有些心动,聂缉椝便乘热打铁道:“你可以娶她做正室,若是还有心仪的...可以纳妾么!如今你也是正三品大员,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 “是不是只能有一个妻子?以后娶进门的都算妾?”林瑞疑惑地问道。 “也不是这么个说法,正妻外还有平妻么,道光年后,两头大和多头大已属常见,这些都是男方说了算的…怎么样,你有何想法?”聂缉椝试探道。 “要娶么,我得一下子娶两个,两个一般大,否则我宁愿不遵九帅遗命。”林瑞已经决定。 “这个我可以做主,但总得知会人家一声...这样不如你和我现在就去见新任苏松太道去?”聂缉椝心里一件事情终于放下,如释重负的感觉洋溢在心头,脸上不由地泛起笑容。 “行,不过我自岛上来,可没带什么礼物。”林瑞一听要去见自己的准岳父,心里有些发毛。 “你是正三品,他是四品,哪有上官见下官送礼的?…而且今rì是官面上的接洽,等哪天你改了便装,正式提亲时再说…不急于一时么。”聂缉椝嘲弄道。 “等等,我还有一个条件…”林瑞yù言又止。 “说吧,按察使大人,有条件尽管提么”聂缉椝一边说,一边拉着林瑞往外走。 “哎,慢点走,我是想说啊...我的老婆应该懂点西学,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啊...”林瑞边走便道。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不是想珺儿去你的学校读书?好让你能够提前接触接触?...在南洋时,你是不是就是这样骗了陈家的姑娘?”聂缉椝故意质问... ~~~~~~~~~~~~~~~~~~~~~~ 南洋实业大楼三楼最东边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内,壁炉内的木头正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同时也将整个房间烘的暖洋洋的,让人几乎忘却了窗外的chūn寒料峭。两个人影被火光映在墙上,不时地晃动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林瑞手中正研磨着来自南美的咖啡豆,只不过一小会儿,手腕就已经有些发酸,看看研钵里,至少还有一半没有磨碎,于是心里暗暗骂道:看来自己真是没小资的命,喝口咖啡都这么难。 于是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甩甩手腕,冲着坐在沙发上的白斯文说道:“那群孩子怎么样?在学校还听话吧?” “大人,那群孩子里,有几个因为流浪太久,实在太过顽劣,读不进书…我想丢了他们,但又于心不忍…”白斯文见林瑞问话,便立即站立起来,恭敬地回答道。 林瑞并没有马上做声,只是缓缓走到玻璃窗前,看着夜幕下的外滩灯光,然后开口道:“读不进书就送去崇明岛瑞字营,新兵训练刚开始么,让他们历练下,如果通过考核,便去读士官班…总不能让他们在街上流浪…” “…今后,十四岁以下的留在租界子弟学校读书,大些的便先送去军营,去掉身上的痞气,我要的是服从命令、有组织有纪律的部下,不是混迹江湖的三教九流,所以你得费心啊…”林瑞缓缓道。 “是,大人”白斯文应道。 “另外,国内的药品也即将开始销售,保卫处马上就建起来吧,负责各个工厂,公司成员的安全,包括药物运输等等,工厂遇袭的事情不能重演…所以你得去崇明岛一趟,从瑞字营里挑些人……还有,既然要去各省走动,那么不妨派上一些人常驻,以配合销售为由头,收集各类情报…”林瑞吩咐道。 “您的意思是,两拨人,一拨负责安全,另一拨则专职打探消息?”白斯文一听便明白了。 “嗯,是这个意思,你赶紧挑人吧,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看胡仲涵就负责情报收集那一块。”林瑞说道,“对了,今天我进大楼时候,见到门房内有个年轻人,好像是行伍出身,眼神锐利的很。” “哦,那是聂大人前几rì推荐来的,叫何耀月,说是天津武备学堂出来的,因为身体不好,又与两江这边有些瓜葛,所以淮军那边容不下,便来投南洋了,我当时便私自答应,安排做了门房。”白斯文似是提醒又像是汇报道。 “恩…既然是聂大人推荐的,必然错不了,做门房可惜了,今后就进保安部,跟着你吧。”林瑞同意道。 “这经费支出去找杨衢云,每年十万,如有额外用度,就过来找我………瑞字营是明枪,保安处是暗箭,两者都不可缺,所以保安处便交给你了…”林瑞转身看着白斯文,眼神深邃而幽静。 ~~~~~~~~~~~~~~~~~~~ “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在张家大院内,守门的长工透过门缝向外看了看,便对披着衣服走出来的张志彬道:“东家,好像是个行医的,恐怕是投宿来的。” “哦,那就放他进来吧,千万别又是海匪…”张志彬看了看昏暗的天sè,说道。 “应该不会,”长工一边拉开门栓,一边回道:“那些杀千刀的不都被崇明的官军抓了么?现在海门这里也归了瑞字营管,即使有海匪,估计也不敢来了…” 蠢货,张志彬心里暗暗骂道,老爷我怕的可不是土匪上门,而是那姓林的上门找茬…都过去好些rì子了,都没动静,是不是那谢昆、孙九没把我招出来?…张志彬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哎呀,多有打扰,鄙人是行脚的医师,过了落脚的地方,一时也找不到地方住,所以便过来打扰了…”门外,一个矮小结实的青年客气地说道,然后便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银元道,“这是食宿费用…望请收留。” 本来已经微微露出厌恶神sè的张志彬立即换了一副面容,笑道道:“上门的便是客,我姓张,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鄙人常致诚…不敢当张老爷客气。”常致诚微笑道。 “大刘,赶紧把常先生带到二套院的厢房里安顿,晚饭时加个菜,我要和常先生喝两杯。”张志彬大声说道,显示出极为热情好客的摸样。 …………两人几杯酒落肚,便也有了几分熟络,张志彬首先开口道:“常先生,我看你也不像是普通的大夫,到这穷乡僻壤应该有别的事情吧?” 常致诚面容一僵,但随即便缓了过来,立即拿起酒盅说道:“来来,敬张老爷一杯,”说完便是先一饮而尽,张志彬也跟着抿了一口。 接着这个机会,常致诚有了片刻的缓冲,于是便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家在上海开了一个药店,因为听说这里的盐碱地里出的甘草、天南星都特别好,所以啊,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到这一带收购一些药材。” “哦,我说么,这一般的大夫身上哪里会带银元,原来是上海滩的药店老板,失敬失敬…”张志彬不禁又多了几份热情。于是,两人便又客套了几句。 “不知这些药材行情如何?若是我来代为收购,是否可以?” 张志彬自然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弄钱的机会,毕竟这家底上次让海匪给掏了个底朝天,心里一直肉疼的紧。 “嗨,我这是小本买卖,每年花在收购药材上,不过数百两,哪里能和张老爷相比啊,真是不敢劳烦。”常致诚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 “哦,那就算了,我以为这行可以做出大买卖呢。”张志彬有些失望,语气也淡了很多,“时候不早了,常先生可以早点歇息。”张志彬却是有些怠慢起来。 “呵呵,不过有一种药,倒是可以做大,而且利润颇丰。”常致诚并不生气,而是笑盈盈地说道,手里转动着酒杯,“只是要问张老爷敢不敢做了?” “什么药?”张志彬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 常致诚眼睛一咪,压低声音道:“自然是轰动上海滩的消炎灵了。” 第九十五章 乐善堂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英租界居尔典路上有一家药铺,最近经常有人进进出出,显得生意非常兴隆。往来的行人见到这种情景,都不禁地抬头看看这家的牌匾“乐善堂”。关顾过“乐善堂”的街坊都知道,这家的眼药水疗效不错,可是这还没到chūn夏之交,没那么多害眼病的,难道它又有其它的主打货物了? 已年近六十的岸田吟香,一身和服,正盘腿坐在二楼的一间密室的榻榻米上,对面则坐了几名青年人,但却是最普通的上海市民打扮。 “…为了击败清**队,吞并朝鲜,天皇陛下已经批准了内阁一亿两千多万rì元的预算,用于扩充陆军师团和购买海军兵舰,为此,宫内省已经将皇室的用度降到了最低…而南洋药业仅仅拍卖三年代理权,便轻松获得了近两千万rì元的巨款,如果我们也能生产这类药品的话,那么帝国霸业就能更快地实现… “…石川君、高桥君、井深君,荒尾中尉那里已经传来命令,要求三个月内必须弄到药品的配方。”岸田吟香神情严肃地扫视着眼前几人。 “我们不是已经买了药品,送回国内了么?难道化学家们分析不出成分?” 留发续辫,已是与普通中国人外貌无异的石川伍一问道。 “根据国内的消息,消炎灵内含有多种物质,东京研究所高薪聘请的白人专家,一时难以弄清楚…所以,这个任务依然要落在我们头上。”岸田吟香解释道。 高桥谦道:“我曾经打听过药品生产的情况,那些中国店员什么都不肯说,不过闲聊中,有个人说起,这药厂并不在上海,而是在长江中间的崇明岛上,每三天会有长江水师的船只将药品送来。” “你的意思是,配方一定在工厂内?或许我们可以通过他们采购的原料来下手。”石川伍一问道。 “不,这方面我已经试过了,南洋药业采购的种类太过繁杂,几乎囊括了各类化学药品,甚至还有一些中药,我拿到的那份清单上足足有一百多种…”高桥谦摇摇头,表示这条途径根本行不通。 “好了,这件事情必须用非常手段才能完成,所以玄洋社的山崎羔三郎已经乔装去了崇明、海门一带,看看是否能收买清国人的内线,帮助我们拿到这份价值连城的配方。” 岸田吟香威严地说道。 “…而你们则必须联络片山敏彦、田钢安之助、北御门松三郎、广冈安太等人,做好计划,准备武器,好配合这次行动…” “哈伊…哈伊…”石川、高桥等人同时弯腰。 ~~~~~~~~~~~~~~~~~~~~~~~~~~ “这么说,上次海盗偷袭瑞字营,确实是你带的路?”常致诚微微惊讶地说道,眼神里却有一丝嘲谑。 “所以常先生,啊,不…是山崎先生,您提出的这个计划实在风险太大,上回我可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而且现在还提心吊胆地过rì子,就怕哪天姓林的手下找上门来。”张志彬有些惊惶。 唉,都怪自己这酒喝的多了些,嘴巴没把好门。居然没听出这是rì本人在套自己话。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上船容易下船难么?既然已经和那位林道台结下了仇,那么与其这么一直提心吊胆,还不如加入我们的计划…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付你一大笔钱,好让你全家能远走高飞。”山崎羔三郎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张志彬看着眼前这个rì本人,心里非常矛盾。明知道刚才山崎抛出了一个诱饵,但他似乎不得不吞下去,因为山崎羔三郎不知道怎么,竟然将自己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刚才又讹出自己充当海盗向导的事情。张志彬此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一想到要回崇明岛,那脑海里还在回放着那天清晨,瑞字营外那令人恐惧的排枪声,如果不是溜的快,自己可能早就吃了枪子。 但张志彬转念一想,不如先弄死眼前的这个rì本人,扔到江里,不就解决了么。于是,张志彬勉强地笑了一下,努力地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说道:“这个事情么,容我再想想…再想想,这酒快喝完了,我再去打一壶来…”说完便起身,拎起酒壶便要往外走。 山崎羔三郎嘿嘿一笑,转身便拉住张志彬,另一只手却掏出一样乌黑发亮的东西,猛地往桌上一拍,冷冷说道:“张先生,你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这事情你都得做,否则全家xìng命难保。” 张志彬扭头一看,豆油灯下,手枪的枪口正散发出幽蓝的光芒,于是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手一软,锡酒壶便跌落在地上,咣咣直响,引得外间的下人出声问道:“老爷,有什么事么?” 看着山崎威逼的目光,张志彬赶忙大声道:“没事,没我的吩咐,都不许进来。”然后又小声哀求道,“山崎先生,您究竟要我做什么?” 见张志彬服软,山崎羔三郎却没立刻做声,他先是夹了筷河蚌蒸咸肉,又抿了口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十rì后,我再过来,到时再通知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养好jīng神…………” 第二天一早,山崎羔三郎又背起他那行走中国数省的药箱,离开张家宅院,向海门县城方向走去,有两个半大的流浪儿却在后方远远地坠着,若即若离。 ~~~~~~~~~~~~~~~~~~~~~~~ “第一个月的销售单统计出来了,这个月成品药产量是两百九十二千克,国外销售收入为九万四千英镑,合三十八万两…扣除原料、人工,纯利大约为二十万左右,国内的还未收账,结果要下个月出来。”负责销售的陆永泉正向林瑞汇报着。 “要是这样下去,一年不过百万英镑…那些洋行怎么说?”林瑞问道。 陆永泉想了想说道:“我们是按照原来的配额,将药品分配给各国洋行,大概只有德国人抱怨,说是配额太少,如果他们要实现盈利的话,每克药品在德国的价格会比现在要翻上几倍…” “这就不是我们考虑的了,那是他们白人自己的事情…”林瑞笑着说道。 “不过,大人,现在我们的售价定在每瓶一点五英镑,对于洋人来说,是不贵,但国内一般百姓可是用不起,都合六两多银子,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这么多…”陆永泉脸上有些不忍的神sè。 林瑞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永泉,目前而言,这售价只能国内国外一个样,海关不在我们自己手里,关税也是洋人自己定的,你说,如果国内的价格迁就了百姓,那些洋商还不变着法子囤积,然后运至国外,牟取暴利?” “…若是要改变这种状况,一则是我们要扩大产量,公司现在就指望这个赚钱,只有产量上去了,利润有保障了,这价格才能降下来;二则么,就是关税自主,对药品出口征收重税,这样才能让国内国外两个价。”林瑞解释道。 “而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增产,过几天,我会上岛去和药厂的徐建寅商量一下。” 陆永泉正想说什么,突然门被敲响了,林瑞说了声请进,随即白斯文便推门进来。见有人,白斯文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林瑞见状,便说道:“说吧,有什么事,都是自己人。” 白斯文喉结蠕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道:“保卫处的人发现,瑞字营有人违反禁令,抽大烟…” 第九十六章 禁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刚一下船,皮靴刚刚落到南门码头的石阶上,便立即对闻讯而来的刘靖北说道:“看看这份名单!”说完,便递过一张纸。 刘靖北疑惑地接过,看了看,随即脸sè大变,说道:“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情?”因为这份名单上的十几个人,大半都是他从原靖字营带出来的。 “吸鸦片…”林瑞冷冷地说道。 “这…”刘靖北想了一阵,说道:“抽大烟是不对,可现在哪个兵营里没有?就是号称jīng锐的淮军鼎字营,起码有三成的人都抽…” 林瑞冷冷地打断道:“其他人我不管,我的部下,谁要是敢碰这些东西,一定严惩不贷…这事情怎么处理不用你管。” 刘靖北见林瑞坚决不松口,便也默然无语,于是一行人便径直往东走去。 …………… “全体都有…校场集合…”各连值星官都在大声喊道。很快,成百上千的士兵便在各自连排长的率领下,按照口令,排着整齐的队列,迅速向校场集结,冬rì干燥的地面上顿时尘土飞扬,弥漫了半个天空。 待全营列队完毕,总值星官周开湖快速向位于旗杆下林瑞跑来,并大声报告:“禀大人,瑞字营共两营六连,一千一百四十二人,实到一千一百三十人,其余二十二人正在营区内外执行jǐng戒任务。” “好,归列。”林瑞对部下集合的速度是相当的满意,已经有了一些强军的味道。但一想到那令人厌恶的鸦片,一直在侵染这个国家的肌体,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走卒贩夫,每一个阶层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这一恶习。 而这支才成立数月的新军,居然这么快便被腐蚀了,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创立的营头,林瑞不禁一阵心痛。 “把那些人名大声念出来…”林瑞对身边的刘靖北说道。 刘靖北有些步履艰难地走到队伍前,打开那份名单,念道:“袁涛、张大年、罗兴…出列。” 听到名字的人们,很有些惊慌地站了出来,脸上大都带着迷惘的神sè。 等到这十多个人在队伍前站成一排,林瑞便缓步走上前去,锐利的眼光逐一扫过每个人的面孔。被对视的人中,有些可能猜到了什么,见林瑞走来,便有意识地偏过头去… “听说你们抽大烟?”林瑞不留情面地大声道。 一听自己的最高官长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不妙,便都垂下头去,没人敢答话。 见这些人不吭声,林瑞便有些愤怒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敢抽不敢认,还他妈的是男人么?…要是下面的还有卵子,是个带把的,就痛痛快快认了。” …一旁的刘靖北有些脸上挂不住,上前便是给了袁涛的七品武官一脚,“你他娘的是不是抽鸦片?真给老子丢脸…” 被刘靖北一激,袁涛不禁丘八气发作,一梗脖子道:“我是抽鸦片了,但是这算犯了那门子法?那些督抚、知府,哪个不抽?再说,咸丰爷不也抽么?我就抽不得了?” 刘靖北一听便有些急了,这可是跟了他数年的老人,也算是心腹了,万一当着这数千人的面,惹恼了林瑞,那下场可真不好说。于是刘靖北上前又是一巴掌,袁涛脸上顿时五个红指印。 袁涛依旧不认错,大嚷道:“军令里没有不许抽鸦片一条…大不了老子还回靖字营去。” 林瑞却是突然一笑,说道:“好,有骨气,但是你忘了,现在刘靖北已经是我的部下,靖字营的旗号已经变了,再者说,松江、太仓、海门三地的营头现在都归我指挥,你想去哪里?… …此前,军营里是没有禁止鸦片一说,但从现在开始,瑞字营禁烟!违令者,杀无赦!你们几个生是瑞字营的兵,死也是瑞字营的鬼,所以现在两条路给你们挑,一是继续抽,然后被老子毙了,二是自己把烟给戒了……嗯?” 其实林瑞自己也是暗暗后悔,一直没想到这鸦片毒害在中国散播的竟然如此之广,毒害如此之深,自己竟然没有提前做好自身体系内的防范工作,而这袁涛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军令里没有这一条,那么便不能治罪,否则难以服众,尤其是为了照顾刘靖北的情绪。于是,林瑞才临时想出这么一个缓和的法子。 刘靖北知道这是林瑞给自己手下一条生路,于是赶紧向袁涛示意。 袁涛虽然丘八脾气,但人却不傻,当即便下跪低头认错:“林大人,抽鸦片是不对,都是我自己一时糊涂,我愿意戒烟…” 其余十余人也赶紧跪下求饶。 林瑞收起笑容,冰冷冷说道:“世人都知道这鸦片烟难戒的很,这毒瘾一发作是六亲不认,我量你们几个也没这个毅力…这样吧,陈桂章!” “有!”在新兵连任连长的陈桂章立即出列,静静等着林瑞发话。 “你抽十人,组建惩戒营,把这几个抽鸦片的看管起来,单独成营...负责营区所有重活、累活,不许休假,直至彻底戒除毒瘾...以后凡是犯了军令的,由周开湖、刘靖北等连队长组成的军法庭,决定入营惩戒时间。”林瑞命令道。 同时又转身对刘靖北说道:“靖北,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今天晚饭前,将崇明县城内所有鸦片商铺、烟馆给我端了,把岛上的烟贩统统给我抓来…张贴布告,三rì之后,再发现崇明岛上有人贩卖、吸食鸦片,一律沉江,家产充公…” 最后四个字讲的是特别清晰、有力,校场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极其清晰,一阵风吹过,旗杆上斗大的瑞字被拉得直直的,全场寂静无声… 整个下午,崇明县城内鸡飞狗跳,哭号声充斥了大街小巷,一箱箱鸦片从店铺和烟馆内被查抄出来,一些不开眼的烟馆老板还想与瑞字营的士兵争执一二,随即便被枪托打翻在地,然后便免不了一阵哭喊。 那些城北的富家宅院也免不了被搜查的命运,根据可靠消息,县城内的有钱人十之五六都吸鸦片。但在林瑞的严令下,士兵们对那些金银器物、古玩玉器等值钱的物件是碰都不敢碰,只管翻箱倒柜地搜查鸦片… 在征地事件中被揉搓了一顿的大小地主们,是丝毫不敢做反抗的…只是那些烟瘾深重的,只知无法离开这口的,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卖掉这宅子,早rì搬去上海滩居住,再买上几间铺面收租…那里是洋人说了算,自己可以继续过着吞云吐雾的rì子… 黄昏时分,按照林瑞的意思,知县洪伯言已经将县城内的所有头面人物、尤其是那些烟馆老板、鸦片贩子“请”到码头。 见到江边那堆积如山的鸦片烟箱时,所有人心里都不禁一阵惊呼,没想到这小小的崇明岛,居然藏了那么多的鸦片烟… 刘靖北见林瑞微微颌首之后,便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今天奉按察使大人之命,将崇明县城内外鸦片烟,全部收缴,一共约为一百八十六箱,全部堆积于此…请林大人示下…” 人群中一片讶然声,林瑞装着全然没听到,只是大声对众人说道:“五十二年前,有林文忠公于虎门销烟,而今rì有我林瑞于崇明南门码头,也效仿一次…”然后便极为干脆地命令兵士们道:“点火…” 几个瑞字营士兵当即提着几个铁皮桶,将煤油等物浇到鸦片箱上,再扔上几个火把,顿时火光冲天,一阵鸦片特有的气味便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空间,那些烟馆老板们看着火堆是yù哭无泪,而瘾君子们却是忍不住伸长了鼻子猛吸几口… 林瑞恨恨道:“烧完之后,把灰烬全部用水冲入江中…三rì之后,谁人再敢吸食,我就像对这鸦片一样,烧了他,再扔到江里…”周围的看客们一阵悚然… 晚饭后,林瑞便在药厂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回想白天一幕幕情景,不禁怅然道:“天下之大,我却只能禁一岛,实在是…唉” 在药厂协助生产的黄国瑜却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我觉得这鸦片确实可恨,但其中却有可用之处…” “怎么说?”林瑞疑惑地问道。 “医学上的镇痛剂,吗啡便是从鸦片中提取,欧洲很多人在注shè吗啡,价格不菲…我看白天烧了那么多的鸦片,心里便觉得有些可惜。”黄国瑜小声道。 林瑞突然醒悟过来,回想起大学里看到过的麻醉剂发明史…人们为了戒掉鸦片、人们发明了吗啡,为了戒掉吗啡,又发明了海*因… 既然欧洲人将鸦片运往中国,毒害国人以牟利,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这些初级毒品加工成尚不为人熟悉的吗啡、甚至二乙*吗啡,高价卖到欧洲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 “你会从中提出吗啡?”林瑞问道。 “会,实验室的设备便能满足要求。”黄国瑜点点头。 “好,你开个单子,把工业化生产的设备和辅助原料写上,开设吗啡生产线,同时研究如何生产二乙*吗啡,我们卖去欧洲,赚钱…”林瑞吩咐道。 第九十七章 涨价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崇明岛禁烟销烟的消息只在上海滩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那本就是南洋实业公司的地盘,所有的地皮都是林瑞的,只要他不做出太骇人听闻的事情,是没有人能管的。 至于那些以贩运烟土为主业的洋行经理们,回家查看了下账本,发现崇明岛烟土的销售量着实有限,与代销消炎灵的利润比较,实在不值一提,于是便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崇明的禁烟的消息仍然随着那些商人的流动,传遍了两江,并很快传遍了全国,凡是心中存有是非之分、善恶之念的人,都不由地翘起大拇指,为林瑞禁烟叫了一声好,更有好事者将林瑞此举与林则徐虎门硝烟相提并论,称五十年前珠江畔,五十年后长江边… …民间甚至有人传闻,林瑞是林则徐的后人,是秉承其先祖遗志,云云,消息传到朝中,传入大内,闻者不过一笑置之,谁会在意林瑞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的举动,个个都巴望着半年一次的分红呢… 时间很快便进入chūn夏之交,崇明岛上处处都是垦荒的野火。 到了清末,土地兼并,加上水灾、旱灾,蝗虫还有那些贪官污吏,大量的农民流离失所,被迫进入城市谋生,由于中国的工业化进行的极其缓慢,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庞大的人口,于是在国内的大中城市便形成了流民阶层。 但流民不代表流氓,只要有一线希望,中国人天生的吃苦耐劳的天xìng就会发挥到极致,本来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的人们,突然有了一块地,一头牛、一把犁,再加上一袋种子,便立刻恢复成为辛劳的农民。 在林瑞资金的支持和洪伯言卖力奔走下,chūn耕开始之前,崇明岛涌入了超过十万的流民,在训练一月有余的民兵帮助下,庞大的流民被分散在了崇明岛的各处,以十户为单位安营扎寨,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然,待流民安顿下来之后,便也实行了保甲制,组建了民兵营。此时,整个崇明岛上共组建了十个民兵营,近八千人,瑞字营的班长都兼着民兵营的连长,普通士兵都兼着民兵排长,每十天每个民兵连便集中训练一次。 安顿好流民之后,身为知县的洪伯言,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是担心,随着庞大的流民涌入,杀人、抢劫、强jiān事件会层出不穷,但如今却是太平无事。而且原住民的治安也同样安稳了不少,邻里、村居之间少了许多的龌龊,于是,进士出身的洪伯言开始愈加佩服起林瑞。 “这便是社会组织化的优势,”林瑞看着江边刚刚长出半米多高,嫩绿的芦苇叶子,解释道,“保长、甲长是他们自己推举的,必然大部分人会认同并听从他们,再加上民兵这类准军事组织,更是加强了各村居之间的联系,民事管理和军事组织,一明一暗,相互补充,这效果自然明显。” “大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洪伯言有些惊异林瑞的思路。 林瑞笑了笑,后世中国的管控一度远超过眼前的崇明岛,自己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但这些却是不能同洪伯言说的,于是便随口答道:“古籍里不是有很多屯田的例子么,我不过是改变了一下罢了。” “那么训练这些民兵只是为了方便管理?”洪伯言又抛出一个问题。 “这…我是为了以后扩军的需要,”见洪伯言既然问到这个敏感的话题,林瑞索xìng便全盘抖出,反正都是自己人。 “你看东邻rì本…同治十三年他们便吞并了琉球国,并出兵三千侵扰台湾…其后又插手朝鲜内政,现在,他们的天皇都在节衣缩食,购买兵舰,意图击败我北洋水师…其心叵测,你看朝中诸公有几人会心系此等要事?我身为华夏一员,不得不力所能及,早早准备,以应付那一天到来…” “难怪大人除了练兵,还要造军械,甚至准备冶炼钢铁…伯言实在汗颜,今后必全力支持大人,以告慰九帅在天之灵…”洪伯言发誓道。 见提起已逝的曾国荃,林瑞心里不由地想起来自己的亲事,便说道:“等过几rì,我得去欧阳府上…提亲,这具体该如何做?伯言你得教教我……” ~~~~~~~~~~~~~~~~~~~ 林瑞一只脚刚刚踏入南洋实业的大门,便立即有几个人围拢过来。张振勋领着几名卫兵立刻将几人阻挡在外,斥责道:“什么人,敢乱来?” 当先一人说道:“我是怡和洋行的买办,我们经理有事求见。”林瑞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便对着那几个人说道:“你们都是有代理权的洋行的吧,这样,一个小时以后,叫你们经理一同过来南洋实业会客厅,我会等候他们…” 八成是和药品销售有关,林瑞思索道。 “林大人,我想南洋药业是否能加大药品的供应量,每个月整个大英帝国的配额只有区区两万瓶,实在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一帮上海滩的洋行经理,几乎同时踏入会客室,刚刚坐定后,怡和洋行的亨利首先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是的,供应量实在太小,法国只有一万两千瓶的配额…”法国鸿丰洋行经理附和道。 “德国的供应也需要增加…”泰来洋行也说话了。 …………………………………………………… “我的工厂产量有限,加上原料稀缺…目前的供应量已经是竭尽所能了。”林瑞不紧不慢地说道,右手稳稳地端起白瓷杯,揭开杯盖,轻轻嗅了一口chūn茶的清香,不由地感叹道:“滋荣冬茹温常早,润泽chūn茶味更真,古人诚不欺我。” 几位洋行的经理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林瑞却像是没有觉察道这一点,便说道:“大家都来尝尝,这可是刚刚上市的碧螺chūn,也叫”吓煞人香”,味道极为醇厚…回味无穷。” 法国人贝当忍不住了,便急急说道:“我花了三十二万英镑的价格,才拿到代理权,但每个月少的可怜的药品配额,洋行根本无法收回成本,如果南洋药业不能提高出货量,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此外,听说您禁止在崇明岛销售烟土,这一行为已经违反了各国与清国zhèng fǔ的协议,我想各国zhèng fǔ如果知道此事,一定会进行干预,到时您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就差说法国zhèng fǔ将派兵抄了南洋药业… “是啊,我们也付出十多万英镑的巨额代价,洋行得收回成本才行…”太古洋行经理也站了出来。其余人等也纷纷表示赞同。 林瑞冷哼一声,这些洋鬼子欺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么? 实质上,林瑞有南洋的信息管道,欧洲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南洋那边都会有人第一时间通过电报传递给白斯文,然后白斯文再经过整理后,交给林瑞。 而就在昨天,星洲rì报便登了一则来自伦敦的消息,消炎灵在欧洲的黑市上被炒至天价,最高标价甚至达到一百英镑。林瑞感慨不已,果然这世界上的商人都是一个德xìng――贪婪。 林瑞满脸都是不屑,用讥笑的语气反驳道:“我给你们的价格是一点五英镑每瓶,而巴黎的平均售价却达到了五个金法郎,折合十五英镑,涨了十倍…而在曼彻斯特,价格更是达到五十英磅,上涨了三十多倍…葛朗台的故事看来是真实的,欧洲的文明人看上去并不文明…“ 宽敞的会客室内,寂静无声,连苍蝇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见这些白人们都闭口不言,林瑞笑了,说道:“既然大家都是商人,那么赚钱便是我们的共同目标,我决定从下个月起,加大出货量…” 场间顿时活跃起来,有人露出了快活的神sè,果然这中国人还是对欧洲心存畏惧的,这么快便屈服了。 但接下来林瑞的话却让所有人大惊失sè:“我们是合作伙伴,所以有钱自然大家赚,下个月南洋药业的出厂价,将是这个月伦敦、巴黎、柏林、维也纳、罗马等地,消炎灵平均销售价格的一半…你们依然有极大的利润空间…” 第九十八章 家事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卡尔·亨利希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在经历最初的惊讶之后,对于林瑞定下的价格,洋行经理们自然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有有足够利润空间,即使出厂价提高了十倍,又如何? “内销的药品价格调整么?”陆永泉问道。 “十五英镑是出厂价,你说呢?”林瑞有些奇怪。 陆永泉踌躇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说了:“一瓶药合六十两银子,再加上那些老字号的利润加价,普通人哪里买的起?” 林瑞沉默了一下,说道:“与其便宜了洋人,不如加快南洋实业的资金积累…为了以后能让国人买的起,现在的代价是必须承受的…” …………………………………………………… 清晨,林瑞习惯xìng地早起,然后在公司大院内转了几个圈,去到隔壁南洋模范学校内,与那些寄宿学生一样,在食堂吃了早餐,在学生们敬仰的目光中,林瑞施施然走出校门,进了南洋实业大楼,拐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对刚刚开始办公的白斯文道:“准备辆马车,我要去买点东西,准备送人!” 白斯文有些纳闷,问道:“大人,您要什么,直接列个单子,吩咐一声就成,干嘛非要自己去买?” “送道台府的,能不自己把把关么?”林瑞无奈地笑笑。 “是送欧阳小姐?”白斯文眼珠子一转,试探xìng地问道。 “到底是负责安全保卫的,脑子就是好使,得,白珊还没去学校吧,让她请半天假,帮我一起参谋参谋…”林瑞突然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可能挑的东西,根本入不了女孩子的法眼,于是便想起来白珊。 “我妹妹?”白斯文一想,这事情可能不太靠谱,自己妹妹的那颗心可是一直挂在林瑞身上,这要是知道是帮另一个女人选东西,极有可能是不愿意的。但是看着林瑞笑嘻嘻的面孔,白斯文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回去问问看!” 出乎白斯文意料,白珊居然答应了。 “你心里不吃…醋的?”白斯文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妹子,大着胆子问道。 “为什么要吃醋?我才十五,现在根本没法和欧阳小姐…还有陈曦比,现在既然林大哥喜欢,就不能逆了他的意思…”白珊扑闪着大眼睛说道,“而且,再过几年,我便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优势在我这里…” 白斯文一时听的楞了,半响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妹妹的见识变得如此成熟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天啊。想了半天,又问道:“你不怕林大人娶了欧阳,然后又娶了陈曦,根本顾不上你?” “所以,我才要陪林大哥一起去买礼物啊?不但我要亲手帮欧阳小姐挑,还要亲自送到欧阳小姐手上…”白珊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最小的那个么,自然要巴结未来的大姐先。” 白斯文脑门上全是黑线……… “珊儿,你帮我挑的这些,到底行不行?”林瑞问白珊道。两人坐在马车的车厢内,眼前放着一堆物品,其中绝大部分却全是书。 “当然行,你不是说在江宁总督府,见到欧阳小姐时候,她怀里是一堆书么?这说明她喜欢书…再说,她马上也会去书院读书,我先帮她挑一些西洋的读物,让她有个准备…有问题么?”白珊歪着脑袋看着林瑞,面颊上两个酒窝分外明显。 林瑞看了看眼前的萝莉,楞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你说行就行。” 白珊笑了,顽皮地说道:“放心,你到时就陪道台大人说说话,东西我亲手送到欧阳小姐手上…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得提前和欧阳姐熟悉熟悉。” 从南洋到上海,一路上的朝夕相处,林瑞心里也隐约知道白珊的意思。先不说清末十三四岁的女孩成亲是非常正常,就说因深受后世岛国片的毒害,林瑞内心时常有一些“罪恶”的想法。 此刻,林瑞便也不再假装听不懂了,索xìng便直接拉过白珊的手,说道:“珊儿,我是挺喜欢你的。”看着身体rì益发育成熟的白珊,林瑞忍不住咽了下喉咙,艰难地继续道:“虽然……但是,我们还是再等两年会好一些。” “那么就等我再长高一些,更有女人味吧。”白珊一闪身直接钻进林瑞的怀里,喃喃道:“不过,你得先疼疼我,别娶了两个姐姐后,把我忘了。” 林瑞一阵手足无措。尽管林瑞在后世时,早已不是初哥,却是从未接触过初中年龄的女孩子,所以此刻,倒是白珊占了几分主动。 马车径直去了道台府,品轶低了一级的欧阳定轩自然是出门迎接,不过因为算是私人会面,所以同林瑞一样,都只是身着长衫。 在与欧阳定轩略略说明之后,白珊便与两个丫鬟一同捧了书籍,去了内院。林瑞便和欧阳定轩一起坐在客厅用茶。 欧阳定轩此刻年纪刚过四十,正是官场上年富力强的时候,所以刘坤一便派他来上海滩坐镇,加上新任上海知县袁树勋,两人便可以与身在崇明的林瑞形成鼎角之势,牢牢地替湘系守住这块肥腴地盘。 两人既是私人会面,林瑞便直接用上了同聂缉椝一样的尊称:“世叔,您何时送珺儿入学?虽说南洋模范学校刚刚建成,一切都是草创,但师资、书籍等都是齐全的...” “哦,此事不急,她外公刚刚去世,加上又来了上海,环境大变,所以xìng情多少有些郁郁,还是等一段时间吧。”欧阳定轩心里暗叹。 欧阳定轩因为妻子早丧,就留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己又一直在外地为官,三两年便换一地,带在身边多有不便,所以才将女儿送至两江总督府内,直至十七岁,所以欧阳珺与曾国荃感情极深。 因为曾国荃突然生病离世,给欧阳珺jīng神上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在这个当口上,听说自己被许配给林瑞,这个只匆匆一瞥之人时,欧阳珺便有些不愿意,又加之林瑞又托聂缉椝递话,想她去读西学。欧阳珺心里便有了些不快,毕竟这婚事上,她是不敢违逆外公遗命,但这读书之事,自己还是有些自主权的,于是就一直拖延着没去。 欧阳定轩对自己这个未来女婿是总体是满意的,虽然这国学底子是差了很多,但个人能力、家世、地位、权势等都无可挑剔。于是为了婚事,在私下里也和女儿谈了多次,但总感觉女儿有些抵触。 林瑞从言语中听出一些端倪,便报赫道:“也是我太急躁了些…” 见气氛有些异常,欧阳定轩便转移话题道:“你筹备铁厂之事,如何了?” “哦,吴仰曾已经找到铁矿石,正在与几个德国技师化验,等结果出来之后,再勘址,预定设备…这类工业,投资巨大,草率不得。”林瑞说道。 “信之说的极是,万事筹备妥当,方能施行,不过,我手下那些兵勇,你何时接纳了去?”欧阳定轩问。 “大概就在这几rì了,等新兵训练结束,就把这里的老靖字营调去崇明岛打乱,重新编练,到时调回上海的时候,就会是另一批人马了。”林瑞笑道。 欧阳定轩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通往内院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嬉笑声,然后便是两个少女边说话便向着前厅过来。 一个娇憨少女径直走入客厅,也不看林瑞,直接对欧阳定轩说道:“父亲,我想明rì便去学校读书,在家待的太闷了些。” 林瑞和欧阳定轩有些讶然,但林瑞一见站在门口偷笑的白珊,便全都明白了,便悄悄伸出大拇指冲着白珊晃了晃。 第九十九章 日本人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那个大夫自海门坐船去了太仓,又从太仓步行至嘉定,然后才又搭船到了十六铺码头…最后进了居尔典路上的一家药店。”胡仲涵正向白斯文汇报。 白斯文起身拉上窗帘,顿时房间内昏暗了下来,然后才问道:“药店招牌是?” “乐善堂!”胡仲涵一字一顿道。 “rì本人开的?老板是不是叫岸田吟香?”白斯文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这个rì本药店老板曾经从南洋药业买了一批货,还咨询过rì本的独家代理权的价格。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老板林瑞给出的代理费高的惊人,十万英镑,直接就让rì本人知难而退了。 白斯文隐隐感觉到林瑞对rì本人有种莫名的敌意,于是便对胡仲涵道:“本来以为那个姓张的地主背后是北边的人,但没想到居然和rì本人有关,加强监视,多派人手,把每一个经常进出乐善堂的人调查清楚。” 胡仲涵道:“是的,白处长,但是那帮rì本人手上都有枪,所以万一需要动手,那是不是请行动组那里派人配合一下?” “不,老何那里的人还没出师,大半人马还在岛上训练,暂时不能拉出来…估计这些rì本人在上海滩还不敢乱来,但需要动手之前,可以知会范高头一声,这样也不会引起rì本人的怀疑,以免打草惊蛇。”白斯文吩咐道。 “我想知道,这帮矮矬子究竟想干什么?”白斯文轻轻说道。 …………………………………… “山崎君,你的计划,成功率有多大?”一个男子面容严肃地问道,上唇的胡须修剪的极为整齐。 “荒尾大尉,如果军部能提供帮助,而玄洋社也能调集人手全力一击的话,这个计划便无懈可击。”山崎羔三郎正襟危坐,坚定地回答道。 “你苏北一行,会不会暴露行踪?”荒尾jīng问道。他是rì本间谍学校rì清贸易研究所的创始人,是rì本在华间谍机构乐善堂的总负责人。 “不会,我行走江苏、江西、安徽等地数年,甚至一度远至贵州、云南,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为了此次的通州、海门之行,我可是努力学习一个月的海门方言。”山崎羔三郎充满了自信,“再说,清国根本就没有与我们抗衡的特殊组织,否则我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结交到那么多的中国官员,包括李鸿章和张之洞的那些幕僚们?” 荒尾jīng笑道:“清国的情形确实如你所说,听闻山崎君是中国方言通,看来果真如此…那么岸田先生,您觉得这个计划如何?”荒尾jīng转向旁边,询问乐善堂的创始人岸田吟香。 “那林瑞狮子大开口,仅仅是三年的代理权,便报出十万英镑的价格,相当于一百万rì元,这笔钱足够购买一艘千吨级的铁甲舰…所以当时我便断了购买配方的想法,我隐隐感觉到林瑞对rì本抱有敌意,绝对不会与我们合作。”岸田吟香不禁回忆起上个月与南洋药业商讨时的情景。 “所以,我们必须动用非常手段,拿到配方。”岸田吟香赞同道,“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太好的方法。” “好吧,玄洋社的平冈浩太郎和中野二郎都已经表示过了,他们将召集分散在中国各地的浪人,集中上海,伺机行动,武器自然由我提供 “参与行动的人,必须改换与中国人一样的装束,武器也是从天津和汉口购买,最好是淮军的制式枪械,这样才能迷惑对手,最好让中国人内部心生嫌隙而内斗不止…”岸田吟香补充道。 “岸田先生所言极是……所以,山崎君,你负责的那一环,绝对不能出问题,拜托了。”荒尾jīng严肃地说道,并微微躬身。 “嗨咦!”山崎羔三郎也回了一礼。 ……………………………… “你说那个戴眼镜、穿马褂的药店老板是rì本人?”范高头有些疑惑。 胡仲涵扒拉一下窗帘,确认了一下,说道:“恩,就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店门口搞些免费发放眼药水的慈善活动,很得老百姓的称赞,口碑很好,但他确实是rì本人。” “那我能做些什么?”范高头摸摸自己的光溜溜的前额,怯怯地问道。 胡仲涵看着这个上海青红帮的首领,笑了笑,心里道,到底是底层的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遇到正事便畏畏缩缩的,等保卫处的新人培训出来,我决不再用这些帮派干活了。 心中虽然不屑,但胡仲涵表面上却做出热情的模样,拍拍范高头肩膀说道:“我说,别紧张,白老板的意思是,让你选一些机灵些的兄弟,跟紧经常出入乐善堂的人,特别是在里面待很久的那几个,看看他们住哪里?平时都做些什么…如果发现他们突然集会,便要立即通知我,明白么?” “哦…原来是干这事啊?容易,不就是包打听么,胡爷,您放心,三天内定有消息传给你。”范高头心中一松,便拍着胸脯道。 “仔细些,别叫rì本人发现了,他们可鬼着呢。”胡仲涵笑笑,提醒道。 “胡爷您是上海滩的白道,我呢,算是**吧,不就是几个rì本矮矬子么,我们黑白两道还搞不定…”范高头越说越是自信满满。 “行了…行了,等事情办好了,白老板自会向林大人禀告,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这里是两百现大洋,算是这小楼的租金还有兄弟们的辛苦费…拿好了。”胡仲涵说着便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范高头连忙推手,说道:“为林大人效力,理所当然,怎么能让你们出钱呢。” “我来之前,林大人可是当面吩咐过,皇dì dū不差饿兵,该赏兄弟们的自然会赏…不过,差事要是办砸了,依林大人在南洋时的脾气,还有当rì在十六铺码头的做派,你应该知道后果的…”胡仲涵半是安抚半是jǐng告,把范高头揉搓的十分服帖,全然没了上海滩**头子的模样。 ~~~~~~~~~~~~~~~~~~~~~ 在得到荒尾jīng、岸田吟香两个特务头子的首肯之后,山崎羔三郎当天便离开上海,直接从十六铺码头搭上了去通州的客船,第二天一早便已经登上了长江北岸。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海门县城外的张家。 在用门上铜环轻轻叩击几下之后,张志彬便立即将山崎羔三郎迎入自己的房间,并小心地掩好门。然后递上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山崎先生,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么?” 山崎羔三郎放下肩上的包裹,径直坐在椅子上,一气喝完杯中的水,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回道:“怎么?不欢迎我?这回来找你,当然是为了崇明岛的事情。” 张志彬听了,小腿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山崎羔三郎淡淡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像那群海盗一样,让你给我带路的,我可不想重蹈海盗的下场…” 见张志彬表情松弛了下来,山崎羔三郎身子微微侧了一下,低声道:“你们张家在崇明岛几十年,现在虽然被迫迁来海门,但不会真的和崇明岛一点瓜葛都没了吧?” 张志彬愣了楞,然后便说道:“亲戚和朋友自然是有的,毕竟那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么。” “那就好,那有没有在崇明县衙里听差的?或者在军营里当兵吃粮,或者打杂?有没有在工厂里做工的?”山崎羔三郎继续压低声音问道。 张志彬苦着脸,思考了好一阵,才说道:“县衙里现在是没人了,自从放火烧县衙之后,与张、陶两家沾亲带故的人都被赶了出去…那瑞字营自然也不会招与我有瓜葛的人,但说到做工么,倒是有个远亲的小孩,听说年后进了药厂做学徒…” 说到这里,山崎羔三郎眼睛突然发亮,赶紧说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章 暗战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夜幕掩映之下,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拐进了小巷,摸到第三家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屋子里灯也亮了起来。一个略带沧桑感的声音响起,“谁啊?” “海门过来的,张家的。”门外的人说道。 院子里没有应声,片刻之后,简陋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老人的脸,急切地说道:“快些进来吧。” 带路的张家长工便先进了院子,山崎羔三郎紧随其后。 “这就是老陈头了,就是他小儿子在厂子里做工…”张家长工对山崎羔三郎道,随后又对老陈头吩咐道,“这是常先生,我家老爷的贵客,从京城来这一带贩货,这几天就住你家了,可得好好款待。” “那是,我一定好好招待,两位先请进屋吧。” 老陈头朝屋内招呼一声,“三儿,赶紧烧壶水,给客人沏茶。” 一个半大的少年应了一声,便拎着水桶走到院子水井边,准备打水。 山崎羔三郎瞅了一眼少年,便问老陈头道:“这是你儿子?” “是啊,是老幺,今年刚刚十六…前两个是女儿,都出嫁了。”老陈头满脸堆笑地答道。 “哦”山崎羔三郎不置可否。 几人进屋后,又是一阵闲聊,张家长工因为一家老小就在崇明,所以便告辞回家了,只留下山崎羔三郎一人。 山崎羔三郎见说话方便很多,便试探xìng问道:“你家老幺怎么不去读书?” “嗨,穷人家的孩子,读两年私塾,认识字就行了,难道还想考秀才么?去年开始就在厂里做工了!”老陈头答道。 “哦,这崇明岛上也有工厂?收入怎样呀?” 山崎羔三郎故意问道。 “好像是在南洋什么的药厂里干活,就是打打杂,混几个工钱罢了,比下地做泥腿子强些。” 老陈头很是谦逊。 “药厂?这里有药厂?”山崎羔三郎故作惊讶地站了起来。 “对啊,年前刚刚建成的,是一个姓林的大官出钱建的。”老陈头说道。 “那里面做什么药?”山崎羔三郎又问,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正在烧水的陈家老三。 “三儿,你说给常先生听听。”老陈头朝着自家儿子喊道。 “…就是做消炎灵,专门卖给洋人的那种,可贵了,一小瓶据说值几十两银子。”陈三一边往炉子里添柴火一边闷声答道。 “原来这药厂就设在这里?京城里一瓶药可是卖到近百两,这可是比黄金还贵的药啊…那这药厂的工钱一定很足吧。”山崎羔三郎赞叹了一番,便又把这话题转到了薪水上。 “也不怎么高,我这样的学徒工就一月三两银子,赚的钱再多也是东家的。”少年的脸上有些不忿。 老陈头却低声骂道:“不知足的小兔崽子,你才干多久,什么都不懂,每月三两还不够?…能进去便已经是造化了。” 但少年却抗声道:“我说的不对么?你在外面借了几十两银子,才疏通关系,让我进去做学徒,每天从早干到晚,却只有那么点工钱,不说这欠下的人情,就说这外面欠的债,要多久才能还清?…” 听儿子这么一说,老陈头跳了起来,大声训斥道:“你现在是学徒,难道一辈子是学徒么?花了那么多的钱送你进去,就是不想你和老子我一样,一辈子种地受穷…” 少年涨红了脸,丢下已经烧开的水壶,跑出了屋子。 山崎羔三郎眼里露出一丝笑意,连忙假意拉住作势要追出去的老陈头,说道:“年轻人么,火气大,等他一个人待会儿,就想明白了…来,来,来,消消气,咱老哥俩坐下喝喝茶,聊聊天…” ………………………………… 不多久,陈三回来了,直接进了厢房,关上了门…老陈头则气哼哼地为山崎羔三郎铺好床铺,招呼一声后便自己睡去了。 等到老陈头鼾声渐起,山崎羔三郎便悄悄起身,推开厢房的门,果然,少年陈三正坐在床边发愣。见山崎推门而入,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常先生,今天你来我家投宿,但是我和我爹居然吵起来了,真是惭愧的很…” 山崎羔三郎微笑着说道:“这在一个家庭里,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儿子总是要长大的。” 陈三眼睛一亮,回答道:“是啊,常先生到底是京城来的,说话就是不一样,比我爹讲的话有道理多了。” “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好的,想早点还掉那些欠款,说吧,你爹一共借了多少钱,我来帮你们还了。”山崎羔三郎微笑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 “一共借了七十两银子,算上利息,现在应该有八十两了…不过,我可不能要常先生你的钱,我读过两年书,先生可说过这么一句话,无功不受禄。”陈三摇摇头,推辞道。 少年的这一句话,正好说到了山崎的心窝里。于是山崎羔三郎便用诱惑xìng的语调说道:“你说的对,如果我直接给你钱,那么岂不是看不起你们家,这样吧,帮我做一件事,就当交换了,怎么样?” 陈三的眼睛顿时放出光来,说道:“什么事,只要能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眨一下眼睛。” “我想知道药厂一般进口那些原料,然后又是怎么生产和配比的?”山崎羔三郎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陈三眼帘突然垂了下来,沮丧地说道:“我要是知道这些就好了,哪里会为这几十两银子cāo心,原料进来和配比都是上海和南洋请来的一些技师、工人在cāo作,我只是做一些清除下脚料的事情。” “那你知道他们的办公室在哪么?”山崎羔三郎说道。 “进去偷?那不行,药厂外有岗楼,技师们的办公室和厂房也是分开的,那些瑞字营的兵士可严了,我们进出都要搜身…我胆小,这事可真的做不来。”陈三说道。 山崎有些急了,便说道:“我来动手,你带我进去就行。” 陈三见山崎的脸sè有些不善,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这几rì都是我带人进来清理下脚料的,你可以扮成清运垃圾的混进来,然后躲进杂物间,到了夜里再动手。” “不过,进厂区容易,找到那些文书可不容易?”陈三问道。 山崎微笑道:“这个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办法……我们先约好时间,然后再…”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岸田吟香对荒尾jīng说道。 “好,奈良崎八郎、平冈常次郎、丰村文平等人已经分别从天津和汉口赶来,武器也已经运到,是从淮军军械库里直接拿出来的,还有军服也是淮军的,到时候统统都换上号衣,我们来个突然袭击,将清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让山崎君行动。”荒尾jīng抚手笑道。 “我们如何上岸?又怎么运送那些武器呢?”石川伍一作为行动队的负责人,自然是要问的清楚些。 “我已经收买了上海滩的一个营造厂的工头,他会带你们前往崇明岛…岛上工程很多,进出的工人也多,清军不会检查那么仔细的,武器也混在木料里运过去,不会有问题。”岸田吟香自信满满,在他眼里,只要价格合适,没有一个清国人能够拒绝他的要求。 “没有疑问,明天便去往崇明岛,夜里一点钟开始行动…这样完成任务后,还可以趁夜撤回来,我会亲自驾飞鸟丸在码头附近等候你们。”荒尾jīng命令道。 “嗨咦”………“帝国必胜!”…“必胜”…密室里几人压抑着声音,狂热地呼喊着口号。 第一百零二章 闹剧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第二天清晨,刘靖北的第一营被悉数派出,去清理寿安寺的残砖断瓦,夜里的激战不但毁了寺院的部分围墙,那一把大火更是将最核心的建筑,大雄宝殿烧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在房屋倒塌之前,刘靖北的手下倒是拖出三个还剩下一口气的rì本浪人。 本来按照刘靖北的意思,是要让手下直接结果了这几个rì本人,但赶到现场的白斯文却将这三个人保了下来,让胡仲涵带走,说是要审讯一番,好获得更多的信息。 ………………………………………………… “大人,根据情报组的报告,那个叫山崎羔三郎化名常至诚,今天一早就已经坐船去了rì本…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已经在国内至少活动了八年,通常扮成药商往来各省,其余如井深彦三郎、高桥谦、备山内品等人则分别常驻汉口与天津的乐善堂分支,负责窃取机密。”白斯文在向林瑞做着密报。 “除了乐善堂,他们还用什么机构做掩饰?”林瑞问道。 “还有一间rì清贸易研究所,这也是乐善堂的创始人岸田吟香创立的,不过目前由rì本军部的荒尾jīng在主持,…此外,还有总部位于rì本福冈的玄洋社,近年来也是活动频繁,这次行动,应该是乐善堂和玄洋社在rì本军部的指挥下的统一行动。”白斯文继续道 “那些衣服和武器便是rì清贸易研究所从天津弄来的,来源应该是淮军的军械库…” “这帮rì本人的根系扎的还挺深啊,这手不但伸到了汉口的张之洞那里,还能从李合肥的军火库里掏出东西,穿着淮军的衣服,拿着淮军的枪,这还真的让我无从追究,不过,若不是南洋实业设立了保卫处…..哼哼… …继续调查,等把他们所有在国内的分支摸清楚了,那时,正好何耀月的人也从短训班毕业了,到时候直接给这群矮挫子来个一锅端。”林瑞微笑着,眼睛里却散发摄人的目光。” “是的,我会好好利用那个rì本人…啊,不是琉球人,既然他开了口,那么便能够一直为我所用…那个丰村文平。”白斯文淡淡地笑着。 “…我们要汲取rì本人的经验,加快培养人手…这样,军官学校马上要招第二批学员了,你从中再挑选二十人,作为骨干来培养,慢慢地,我们的机构要遍布国内、扩展至东亚、再覆盖整个世界…”林瑞命令道。 “那药方真的有效?我担心rì本人不会上当。”白斯文有些疑惑地问道。 “四分田七、分半散瘀草、分半穿山龙、一分苦良姜……半分吗*,这个配方只有短暂的效果,加上其中的麻醉作用,很快就会让人上瘾。”林瑞笑着说道,云南白药内的主要成分,自然会有少许抗菌消炎的疗效,林瑞根本不担心rì本人初时会识破。 “这吗*不是洋人用来治疗鸦片毒瘾的么?怎么还会上瘾?”白斯文有些奇怪。 “吗*是一种比鸦片还厉害的毒品,只是现在大家还没有意识到罢了,所以,我才把它写入配方,来哄骗rì本人,哈哈,最好这假药先在rì本国内销售,让rì本人也染上毒瘾。”林瑞得意地笑道。 ~~~~~~~~~~~~~~~~~~~~~~~~~~ rì本九州岛,福冈市郊外,樱花绽放已近尾声,此前熙熙攘攘的赏樱的人们已经不再外出踏青,让这座掩映在绿荫里的庄园清净了不少。 天气渐热,玄洋社社长平冈浩太郎将和服的衣襟敞开了一些,好让自己燥热的身体凉快下来。此时,一个身着白sè大褂,医生打扮的人拉开玄关门,走了进来。 平冈浩太郎一见此人,便急切地问道:“杉田君,这药的效果究竟如何?这已经是第五天了,病人有起sè么?” “病情有好转,似乎效果不错。”负责药物试验的杉田完一微微鞠躬,并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不能再耽搁了,时间便是金钱,吉原铜矿和赤池煤矿的利润,仅仅能使我一个人成为富翁,但却不能让rì本快速地强大起来,我们需要枪支、大炮、军舰…,这样才能战胜清国,吞并朝鲜,让大rì本帝国崛起于世界的远东……” “赶紧生产一批药品,我马上要约谈西洋人的商行,那个支那人林瑞的价格是十五英镑,那么我们便只卖十英镑,这样欧洲的市场便是我的了。”平冈浩太郎得意地笑着。 ……………………………………… “号外,号外…rì本的乐善堂推出治肺炎新药,抗炎丸,价格较南洋药业的便宜三成…”报童在外滩的街头大声叫卖着今天的报纸。 这一段时间里,南洋药业的消炎灵一直被视为治疗肺炎及其它炎症的神药,价格从四两银子飙升至六十两,依旧是供不应求,那些各国洋行的买办们几乎天天围着陆永泉,希望提高下个月的药品配额…… …整个上海滩、以致整个中国,几乎人人都在揣测,这南洋药业究竟每个月能进项多少万两银子,南洋药业已经成为了中国人引以为豪的象征。 这时,一听报童这么一嚷嚷,周围行人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吸引过来,每个人都争相抢着这份两个铜子一份的报纸。 “这rì本人怎么会造出新药?而且用途和南洋药业一模一样?”有人在议论着。 “…是啊,这种药就连洋人都造不出,还得从咱中国人手里买,那rì本人怎么就能?…” “…其中必有蹊跷,我看啊,估计八成是那些小rì本收买了jiān细,或者偷走了秘方。” “对,一定是…”众人七嘴八舌,谁也无法接受rì本人居然也能发明消炎药品。 果然,就在下午,《申报》便刊登了一则消息,半个月前,有劫匪袭击了南洋药业在崇明岛的工厂,部分机密文件失踪,官府调查无果。 顿时舆论大哗,每个人都将此事与rì本乐善堂发明消炎药联系起来,南洋实业遭盗窃,机密配方失踪…rì本发明新药…这个事情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于是rì本人顿时便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是在上海,在天津、京城、汉口、广州…只要是有rì本人出现的地方,人们便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rì本人就是小偷、蟊贼…” “…倭寇就是倭寇,就知道巧取豪夺,维新变革也改不了…” “…狗总是改不了吃屎,千年以前,偷走了我们的汉字,现在又偷了药方…” 李鸿章宣布暂时不再接见任何的rì本客人,张之洞则下令不许任何下属接近rì本人,各地官府都暗地里对当地rì本人的行动进行了监视,举国上下出现了初步的仿谍意识。 这场风波还殃及了rì本人在华的所有产业,不但是饭店、烟馆没了生意,就连属于中下等的jì寮的生意都惨淡了很多。 “这些rì本娘们,脸上涂的白白的,天天花枝招展,倚在门边卖笑,搞不好也是探子,大家还是别去了。”青楼内的piáo客们笑着调侃道。 随即便有人插科打诨:“一毫银子便能睡上一晚,这么便宜的事情,哪里找去?难道赵兄出来风流潇洒,不再需要考虑钱袋了?” 被称为赵兄的人笑道:“最近自然不会再去了,不过呢…若是等上一段时间,rì本娘们再打对折,我会再去的,不过呢,坚决不说话,搞完就走,我做南北货的那些生意经可不能泄露出去。” …众piáo客点头称是… ………………………………………………………………… “怎么办,这南洋药业刊登的声明,其实就是在指责我们,这会影响到我国在华的贸易…”rì清贸易研究所的职员末重广恭不无忧虑地说道。 “呵呵,这点损失和药品的利润相比,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知道么?这种药品,最少能为我国带来千万rì元以上的利润,这将极大地减少帝国对欧洲的贸易逆差,我们的陆军可以采购更好更新的枪炮,海军则可以订购更多的兵舰,先是朝鲜…然后便是清国…接下来便是那头‘北极熊’…”陆军大尉荒尾jīng开导着自己的下属。 “…为了帝国的崛起,我们将不择任何手段,哪怕牺牲我们的荣誉和生命…” 第一百零三章 幻灭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忙碌一天的人们回家享用晚餐的时间。但位于英租界居尔典路上的乐善堂,却是极为忙碌。 rì本人在继中国人之后,发明了同样针对抗炎的特效药,这一消息已经在上海滩的各大洋行中流传开来,当然,根据流传在市面上的消息,各大洋行的经理们自然能够判断,rì本人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他们用非法手段窃取了南洋药业的配方。 但传言得到证实之前,经历了上次官司风波的洋行经理们学乖了,面对着来自rì本人乐善堂的邀请,他们只能商定,避开白天的众目癸癸,选择了在晚上去到居尔典路。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如果仔细阅读过我们的邀请函,那么想必你们已经非常清楚,我们rì本国的研究人员,发明了治疗抗炎的特效药――抗炎丸…我国zhèng fǔ已经批准了新药的上市销售,而乐善堂将全权负责对国外的销售事宜。”岸田吟香有些志满意得地说道,视线则缓缓扫过那些白人的面孔。 获得南洋药业专售权的怡和洋行、泰来洋行、礼和洋行们,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在这变化的商场中,是拥有一定的主动权的,自然不会第一个站出来。 但英国太古洋行却是此前竞拍的失败者,所以杰克经理便急切地问道:“按照你的意思,rì本zhèng fǔ是为抗炎丸这种新药做了背书?” 岸田吟香拿出一份印有五七梧桐花纹印章的文件,缓缓向周围展示,说道:“这是内阁产业省出具的一份证明文件,上面对抗炎丸的功效、服用方式以及疗程,都做了说明…可以算是对这种药品真实xìng的保证。” “非常好!”杰克高兴地站了起来,在上一次竞拍中失败的他,一直受到股东们的非议,甚至一度差点被迫赶下经理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老对头怡和洋行每个月在消炎灵上获利近十万英镑,作为一个商人,杰克怎么能够甘居人下? “价格?”杰克直截了当。 岸田吟香微笑着,缓缓说道:“鉴于支那南洋药业生产同类的产品,所以我们将采取紧盯策略,价格为消炎灵的三分之二。” 大部分白人经理们的脸上都是一片欣喜之sè,每一个新供货商的出现,永远是采购商最愿意看到的。既然rì本人为了获取市场份额,而自降身价,那么在消炎药的市场上,南洋药业的优势垄断地位将不复存在,这些没有获得代理权的洋行终于可以加入“蛋糕”的瓜分。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的时刻,怡和洋行的亨利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南洋药业的药物,治好了我儿子的病,而且经仁济医院的临床试验,确实对抗炎有极好的疗效,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但你们仅仅凭一份证明,似乎有些不太可靠。” 泰来洋行、礼和洋行的经理和买办们都表示赞同,他们都是南洋药业的合作伙伴,自然不想有新的竞争者加入市场的争夺。 岸田吟香脸sè一变,正准备说话。 但太古洋行的杰克却抢先说道:“你们这是在妒忌,这个时代,各种新的发明层出不穷,中国人能发明消炎药,rì本人为什么就不行?你们只不过在担心自己的市场份额和每个月的利润罢了。” 这句话无疑已经说明,上海滩的各国洋行为了利益,已经隐隐分成了两派。 岸田吟香见有白人站在他这边,于是便挺直腰板,大声抗议道:“亨利经理,你的话是对我国zhèng fǔ表示怀疑,这是对rì本国的侮辱…我对你的不当言语表示愤怒,请你立刻离开,乐善堂绝不会与贵洋行有任何的合作…” 亨利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一直唯唯诺诺的rì本人居然突然嚣张起来,但逐客令已下,加之岸田吟香已经公开表示敌意,亨利觉得留下了便没有什么意思,便泱泱离场。 当晚,便有太古等数家洋行与乐善堂达成协议,仿效南洋药业的模式,分别代理几个国家的药品销售。 作为合作的伙伴的亨利,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急急去南洋实业公司求见林瑞,但jǐng卫告诉他,林大人去了崇明岛视察,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于是第二rì一吃完午饭,亨利便急急地赶来见林瑞,在会客室枯坐一个多钟头后,终于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亨利急切地站起身,说道:“林先生,终于等到你了,rì本人生产出了新药,我们该怎么办?” 林瑞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一把揽住亨利的肩膀,满脸都是得意的神sè,两道浓眉几乎都快高兴地飞扬起来,大声说道:“我的朋友,很高兴你没有加入rì本人的阵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rì本人的药物开始在欧洲销售的话,你可以暂时停止营业,囤积药品,等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亨利有些不解。 “我已经知道,你的老对手,太古洋行已经与rì本人合作,获得英国及其属地的销售权,对吧?”林瑞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街景,继续说道:“你敢不敢放手一搏,让你的老对手就此消失在上海滩乃至远东?” “当然想,太古洋行是与怡和洋行差不多同时期成立的,从事的贸易领域几乎全部一样,我们是英国在上海最大的两家洋行,我们是生意上的死敌…只是为什么你要帮我?”亨利继续问道,但内心的激动和独霸 “我想扫清在中国满地乱窜的rì本人,而怡和洋行能独霸中英贸易,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林瑞转过身来,看着亨利。 “好吧,说出你的计划,我看看能不能实现这一目标。”亨利耸耸肩,赞同道。 ~~~~~~~~~~~~~~~~~~~~~ 因为太古洋行为了扩大影响,也是为了抢占市场份额,事先在泰晤士报上连续投放了一周的广告,所以当rì本的新药――抗炎丸登陆英国,投放市场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上海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欧洲,英国人都知道rì本人的抗炎丸就是南洋药业的消炎灵的复制品,较低廉的价格加上有rì本zhèng fǔ的背书,所以销量自然是极好的,仅仅伦敦每天的销售额便达到了数千英镑。 上海的岸田吟香和rì本福冈的平冈浩太郎获知消息后,是兴奋不已。平冈浩太郎甚至在公开场合狂妄声称:只需三个月,便可以将支那的药品彻底挤出欧美市场,rì本将垄断这一领域。 但时间仅仅过了半个月,事情便急转直下,先是法国巴黎传回消息,有一例正使用抗炎丸的病患死亡,医生的诊断报告表明,抗炎丸没能起到任何的治疗效果,只是从表面上减轻了症状而已。 随之而来便都是坏消息,有些本来症状较轻的病人,因为服用了rì本药品,不但病情没有改善,而且有加重的趋势,更为棘手的是,他们居然对抗炎丸有了依赖xìng… “假药,抗炎丸是假药”,泰晤士报突然在头条刊登了这么一条爆炸xìng的消息。 在其下方的分析报道中,记者写道:……据远东地区传来的可靠消息,rì本人偷走的是南洋药业公司的一个试验xìng配方,而rì本公司根本没有经过临床试验,便将其投入国际市场…这是对病人健康的极端的不负责任… 病人家属愤怒了,抗议的人群直接冲击了那些代理销售点,各国zhèng fǔ也紧急下令,要求立即将来自rì本的药品封存、销毁,并将对代理药品的进口商们进行惩罚。 “你们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现在不但大英帝国zhèng fǔ将对我们洋行进行调查,而且那帮病人家属还请了律师,准备向法院起诉我们,赔偿金总额估计将达到百万英镑。”太古洋行的杰克用拳头砸着桌面,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岸田吟香。 其余几个同样陷入这场危机的洋行买办们也大声附和着。 “背书,你们不是有rì本zhèng fǔ的背书么?我会拿着那份影印文件去东京问个究竟…”法国人查理吐沫星子乱飞,他可是为了抗炎丸,押上了全部的身家,想到未来数十万法郎的赔偿,他都快疯了。 看着眼前的这场危机,听到这些白人商量着是不是去东京皇宫前进行抗议,是否要求各国zhèng fǔ一同向rì本提出外交照会……岸田吟香浑身冷汗直流,他知道,乐善堂和玄洋社的危险到来了。 于是岸田吟香抽出一把武士刀,对眼前的代理商们说道:“既然由我开始,那便由我终结。”说完便将雪亮的刀刃直插入腹部,暗红sè的血液顺着暗槽流出,浸湿了榻榻米。 洋行的经理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商人生意失败,公司破产倒闭,有服毒的、跳河的…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在债主们的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在西方世界里是没有听说过的。 但商人终归是商人,见到岸田吟香死去,杰克等人仅仅呆立了数分钟,随后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冷冷地对乐善堂内的其它rì本职员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这不是岸田的死就能够解决的………” 第一百零四章 清剿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我不能连累大隈重信外相,岸田吟香死了,但是这不能让那些西洋人平息愤怒,所以必须由我来做出交代。”平冈浩太郎平静地对下属杉田完一说道。 “不,社长,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弄清药物的机理,才让大家做出了错误的举动。”杉田完一跪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大腿,哽咽道。 平冈浩太郎摇摇头,说道:“杉田,这是个陷阱,我们的对手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早有准备,他摸准了我们的脉搏,这次输得并不冤。” 杉田完一听了这话,有些目瞪口呆起来,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您是说清国zhèng fǔ,还是上海的南洋实业?” “自然是南洋实业的主人,林瑞,清国zhèng fǔ的统治者――满洲人哪里懂得这些计谋,他们只会遛鸟熬鹰,生活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平冈浩太郎对满清贵族自然是不屑一顾。 然后接着说道:“目前与我们作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司社团,所以玄洋社还有复仇的机会,你去通知中野二郎和我的侄子内田良平过来,我有要事宣布。” 杉田完一起身,鞠了一躬后,便领命而出。 ………………………………… 玄洋社的元老中野二郎和年仅十七岁的内田良平在杉田的带领下,进入平冈浩太郎的会客室。 但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人吃惊,平冈浩太郎已经切腹自杀,斜着倒在木榻上,污血还在沿着刀柄滴答滴答流下,但眼珠已是一动不动。 “叔父…”内田良平扑了上去。 中野二郎却未有任何动作,他知道平冈浩太郎必然会以死谢罪,只是发生的快了一些。杉田在尸体旁发现了一封信,于是便递给了中野二郎。 信上的笔迹是干涸的,所以这是平冈浩太郎早先便已写好的,于是中野二郎便定神读了起来:…吾死后,将玄洋社的资产拍卖所得用于偿还西洋人,以平息这起风波,rì本的崛起还需要依仗列强的帮助,所以这件事必须由我来承担… …九州的吉原铜矿和赤池煤矿务必请与保留,作为玄洋社东山再起的基础,请继续联合头山满,保持与大隈重信以及川上cāo六的良好关系,辅佐好内田良平…” 此刻,伏在平冈浩太郎尸体上的内田良平不禁恸哭起来,呜咽道:“叔父…” ~~~~~~~~~~~~~~~~~~~~~~ 平冈浩太郎和岸田吟香的死,给玄洋社以及乐善堂以极大的打击,尽管荒尾jīng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使这个组织正常运转,但财源的断绝以及创始人的畏罪自杀,仍然使得绝大多数的在华浪人感到沮丧和失落。这些天来,荒尾jīng为此殚jīng竭虑,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但让荒尾jīng没想到的是,更大的打击却接踵而至。 “汉口的电报…”陆军军曹浦敬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荒尾jīng的办公室,“清国湖广总督张之洞下令,拘捕所有辖境内rì本人,待一一甄别后再做处置…” “什么?”荒尾jīng大惊,这意味着他在汉口苦心经营的情报网络毁于一旦。 然而更坏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天津急电,直隶侦骑四出,缉捕rì人,北御门松三郎等人不得已逃亡辽东,yù取道朝鲜回国…” “…广州消息,刘坤一派出军队,搜捕rì人…凡抵抗者,一律处死,仅广州一地,便死伤数十侨民。” 荒尾jīng扔掉手中的电报,颓然倒地,他没想到来华五年的努力,编织的一个遍布中国内地的间谍网络会在一夜之间被拔根而起,对手的动作是又狠又准。 为什么?为什么清国人竟然掌握了自己的所有秘密,而且几乎在同时发动,根本不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荒尾jīng在努力思索着,不得其解。 突然,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荒尾jīng突然意识道上海的敌人动手了。浦敬一手持转轮手枪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声嚷道:“长官,我们被包围了,外面都是人。” “放下枪,混蛋,难道你不想回到rì本么?”荒尾jīng突然震怒起来,伸手便给了浦敬一一个耳光。 就在浦敬一愣着的时候,大门被撞开了,一群黑sè制服的人端着枪涌了进来,浦敬一还想开枪反抗,顿时就被几个枪托击倒,随后便被一只沾满了泥土的皮靴踏在脸上,靴根部的马刺扎入皮肤,浦敬一想大叫,但眼前黑洞洞的枪口让他心生恐惧,本能地闭上了嘴巴。 “让你的手下放下枪,都到这里来集合,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否则,整个上海的rì本人都要进黄浦江喂鱼。”进来的是身着笔挺洋装的白斯文。 荒尾jīng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必然是说一不二,对方的眼睛闪烁着坚毅和冷血,而且身上散发着与自己相同的味道,他们是一类人。 ………………………………………………… 宅院内的其他rì本人都被顺利控制起来,不管男女老少,统统被关在黑暗狭小的楼梯间呢,外面则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汉子。 白斯文冲着一个略有病态年轻人说道:“好了,你们出去戒备着,让胡仲涵带人进来搜查…何耀月你到底是武备学堂出来的,手下动作确实够麻利。” “尊令,多谢处长赞赏!”年轻人微微一笑,便领着手下退出院子,换了一批同样身着黑衣的人入内,开始有条不紊地搜查各类文件,并仔细地进行分类,然后分别装进木箱,运出大门。 荒尾jīng见了,不禁赞叹道:“阁下的手下居然如此干练,我输得不冤…请问您是哪位总督的属下?” “总督?不,我是南洋实业公司保卫处的负责人,白斯文,我的上司便是江苏按察使林瑞林大人。”白斯文淡淡地说道。 荒尾jīng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威震南洋的林大人,难怪有这等手段,能与四地同时发动,置我与死地。” “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们是怎么掌握乐善堂以及rì清贸易研究所的秘密的?”荒尾jīng不禁问道。 “你问的好,既然底牌已经揭开,那么不妨将原委告诉你。”林瑞突然出现在门口,白斯文立即垂手退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大人,这便是荒尾jīng。” 林瑞温和地冲着荒尾jīng点点头,像是再同主人家打招呼,然后随意地脱掉皮鞋,走上榻榻米,自然而然地坐在荒尾jīng的对面,看着荒尾jīng的眼睛说道:“听说你被誉为‘东方问题兴亚大策之中枢人物’、‘东方志士中之泰山北斗’、 ‘西乡隆盛之后之一大人杰’,所以我想来见见你,认识一下。” 荒尾jīng垂下头,略显疲态道:“败军之将哪里敢当得起这些赞誉,林大人是在取笑我,还请指教。” “山崎或者说常至诚海门之行,是你们最大的败笔,那个张姓地主为海匪带路的事情,难道我会不知道?只不过我想看看那个姓张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是否有北边的影子,但没想到最后上钩的居然是rì本人。”林瑞微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山崎拿到的那份配方,是我写的,而且是我亲自放在抽屉里,等着他拿走,他的向导、他的行动都是我安排的…只是你们居然能集中那么多敢死之士,着实令我惊讶…” “…至于为什么能掌握你们在各地的人员名单,那是因为‘琉球’”。语及于此,林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而荒尾jīng听到这两个字,瞳孔突然放大,表情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丰村文平是琉球人,所以只要我晓之大义,他便幡然悔悟,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如今他改名为陈文平…” “…没想到你们rì本人居然把触角伸入了直隶总督府、湖广总督府,诸位督抚大人虽然胸襟宽广、宅心仁厚,但谁敢一直顶着里通外国的罪名?所以,只要两江略微提点一下,他们便雷霆一击,没有丝毫的犹豫。”林瑞颇为自得,那些总督们被拿住了痛脚,其实不用自己劝说,李鸿章和张之洞也必然会清除这些间谍,以证清白,但就此事而言,自己是把握了主动权。 荒尾jīng略略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一切都是偶然。” “偶然,哈哈哈,不,偶然发生的事情背后是有必然的原因。”林瑞反驳道,“rì本只有四千万人口,只有四岛三十多万平方公里,而中国则拥万里疆域,四万万人口,你们如何能赢?” “即便是朝廷愚昧,中枢大佬们昏庸无能,但这个国家还有我这样的人杰,照样能遏制你们的野心?”林瑞不无讽刺。 “不,林大人,我的思想不是意图对中国不利,而是希望结合rì中两国力量,实现黄种人的崛起。”荒尾jīng强自辩解道。 “rì中联合?唔,想法不错,只是两国之中,谁是大哥,谁是小弟?究竟该听谁的?我看还是分长幼,立尊卑吧”林瑞摸摸下巴,微讽道。 第一百零五章 琉球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余洪记营造厂的老板余积臣又接到了南洋实业公司给出的一个大单,在崇明岛的东滩附近建房子。 面对着这片十多平方公里的滩涂,余积臣有些想不通,这里淤泥遍地,芦苇丛生,涨cháo时候咸水会漫过人的大腿,退cháo时便留下纵横交错的cháo沟,就像是人工开凿的河道一样,简直就是沼泽,这林大人怎么会想在这里建房子呢? “这里建房子,实在太费工费料了,这地方,打个桩下去直冒泥浆,建房子造价太高?”余积臣有些心疼材料。 作为公司的实际管理者,杨衢云自然知道林瑞要在这里做什么,所以便淡淡地说道:“余老板,这里只需要建一些结构轻的、便于维护的房屋,木头最好,只要挡风遮雨就行。” “那建来做什么用?难道不是工厂、兵营?”余积臣很是奇怪。 “当然不是,这个地方只适合做一件事情…关押犯人,哪里需要建那么好的。”杨衢云回答道。 “…可是我听说,州府的牢狱可都是石头建的,为的不就是防止犯人逃脱?这里却用木头,是不是太…儿戏了些。”余积臣壮着胆子说道,毕竟他得为余洪记的工程负责。 “这个就不用你cāo心了,让你手下勘察选址,将房屋搭建起来就行,工期很紧,知道么?…关押rì本人和海匪的地方,不需要建那么好。”杨衢云很是不屑,在他看来居心叵测的rì本人和犯了数十条人命的海匪,应该都给毙了,被关押在这草木葱茏,海风拂面的地方,已是林瑞格外开恩了。 数rì之后,正在在瑞字营士兵的枪口下干活的荒尾jīng,也是这么想的。对清国颇为了解的他,原以为自己这样的间谍,应该会被林瑞送往běi jīng,然后便是大理寺审讯,再后来应是押送菜市口问斩。 这个时代,可没有交换间谍一说,凡是抓住敌国的探子,基本就是处死,可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此刻的清廷根本就不惧东边的这个岛国邻居。 但林瑞却不怎么想,在他看来,如果直接处决这些身体强壮的人,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于是,在各地官府陆陆续续送来近百名rì本浪人之后,林瑞便将他们与此前的那些海匪一起送到了东滩,在瑞字营士兵的监视下,在工匠的指导下,除草开荒、运土平地… 有了两百多名囚犯劳工,工程的进度很快,牢房、围墙、哨楼已经兵营,很快便建了起来。 看着矗立在这荒芜土地上的建筑群,竟然是自己等一手一脚建造起来的,手扶着扁担,稍事休息的荒尾jīng不禁叹道:“作茧自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石川伍一也被囚禁了,他一直跟着荒尾jīng搭手干活,但此刻却明显存了别样的心思,问道:“那林瑞保留了我们xìng命,难道就是让我们干活?还是准备和国内讨价还价?” 荒尾jīng看看已经晒得黝黑的石川伍一,反问道:“国内现在都乱成一团了,平冈浩太郎自裁,玄洋社社产被拍卖,所得钱财用来偿还西洋人的追索赔偿,而因为那份背书,内阁的大臣们正逼迫外相大隈重信辞职,川上cāo六次长正为此在长州藩和萨摩藩之间奔走,希望能保留玄洋社…” “什么,他们要取缔玄洋社?”石川伍一惊讶道。 荒尾jīng却丝毫不以为意,说道:“那些政客,哪里懂得我们事业的重要xìng,长州藩只是一味地希望扩军,然后吞并朝鲜,再占了满洲,一群莽夫而已…而萨摩藩得依靠外国资本,办实业、造军火,所以更是害怕西洋人,此刻我们已是穿坏了的木屐,唯恐弃之不及…” 石川伍一听的有些目瞪口呆,低头思索一阵,便道:“大尉,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逃走,身为一个武士,怎么能干农夫和工匠的活,这比杀了我还难受…这个地方,我是实在不想待下去。” 荒尾jīng看看四周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不时在四周逡巡的狼犬,压低声音道:“现在想逃走,可没那么容易,先不说那些看守和德**犬,就是和我们关在一起的那些海匪,你能不惊动他们?再说,这里四面环水,没有人接应,难道你游回rì本?” 见石川伍一有些绝望,便又安慰道:“再等等吧,石川君,机会总是有的…我想事情会有转机的。” “都怪丰村文平那个该死的琉球人,当年海军占了琉球,怎么不把他们都杀光了呢?”石川伍一恨恨地骂道。 已经挂上排长肩章的倪冲突然瞧见这两个rì本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便拉了下枪栓,眯着眼睛微微瞄了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一股热风刮过石川伍一的左耳,震得耳膜生疼。 石川伍一吓得连忙捂着头蹲到了地上,这时才感觉到耳边湿乎乎的,用手一摸,左耳已经被撕裂了一小块皮肉。这时才听到中国看守的声音:“妈的,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下次再聚在一起,唧唧歪歪,就不是照着耳朵开枪了,老子直接打爆你们的脑袋…” 自古以来,刀枪才是最好的发言,果不其然,刚才还动作迟缓的囚犯们,立即变得积极起来,倪冲看到这一幕,便满意地点点头,刚才那一枪果然起了效果。 半柱香之后,倪冲走入一间宽敞的木屋,进门之后便立即双腿并拢,报告道:“报告典狱长,值星排长倪冲前来报道。” 办公桌后面坐着的刘继祖,听到老搭档的声音便立即起身道:“来,坐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刘继祖作为南洋来的嫡系,无论是文化水准还是军事素质均高了一等,所以便顺利成章地被委以重任。 见此前的搭档,如今上司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说道:“刚才有两个rì本人不听话,所以便开枪震慑一下。” “做的好,对这帮rì本人不能客气。”刘继祖夸奖道,但随即又说道:“但如果总是用这种手段,时间长了,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啊,得想个长治久安的法子。” 倪冲思考了片刻,说道:“以前在乡下,有人用鱼鹰抓鱼,既省力又收获颇丰,所以我们看不如用犯人来管犯人…” 刘继祖仰着脸,想了一会儿,便吩咐道:“那么就把rì本人和海匪打乱编队,十人一组,干活吃饭睡觉都以组为单位,每天对工作进度进行考核,凡是落到最后的组,晚饭减半,连续三天落后的,就与那些军犬关一起……你去负责这件事。” ~~~~~~~~~~~~~~~~~~~~~~~~ “陈文平,恩…你是琉球人?”林瑞看着眼前的这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缓缓说道。 “是,在下出生于琉球,但后来国中大变,父亲被拘押,母亲去世,家中无人照看,就被寄养在九州人的家里,所以…后来便与rì本人厮混在一起。”陈文平的声音犹若蚊讷,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显得极为羞愧。 林瑞见状,微微一笑,说道:“不妨,你以前年岁尚幼,又受rì本人蒙蔽,才认贼作父,所以可以原谅,现在既然已经幡然悔悟,就不要在自责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希望能为大人效力,以赎前罪。”陈文平感激地说道。 林瑞摇摇头,笑着说道:“不是为我效力,你父亲曾是琉球国的大夫官,你应该继承他的事业,继续效忠于琉球国才对。” 陈文平有些茫然道:“琉球已被rì本吞并,大清又未为此力争…………大人您的意思是?” “彼时朝廷水师实力不济,所以才默许rì本吞并之举,才有琉球义士林世功在总理衙门前挥剑自刎之壮举…”林瑞叹息道。 “但朝廷并未取缔福州的柔远驿,太后又厚葬林世功,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瑞突然靠近陈文平道:“你的国人,向德宏、毛jīng长、蔡大鼎等人虽然都已年迈,但一直为复国而奔走与福建、京城,那是因为国王尚泰和世子尚典都还在人世,做为琉球国的年轻臣子的怎么能放弃希望?” “你先去福州,拜见向德宏,就说我愿意支持琉球复国,出钱出枪…”林瑞郑重地说道。 陈文平伏地大哭,呜咽道:“…谢林大人…。” 第一百零六章 北归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德国货轮缓缓靠上新建的南门港码头,船头的起重机将货仓内的货物陆续吊起,又陆续放在码头旁的货场空地上。 徐建寅、吴仰曾连同几个技师正在烈rì下,手持货单,一一查验着各类设备,并不时地在货单上做着记号。 吴仰曾在芜湖一带找到的铁矿石,大半含磷量过高,用这种矿石炼出的生铁,只能使用碱xìng炼钢法,所以南洋实业向德国下的订单便是碱xìng转炉,此外还有一整套煤化工设备。 这些设备一旦投入运转,不但可以为军械厂提供钢材,还能为药厂提供基本原料。因此,徐建寅、吴仰曾必须仔细验货,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这一路上可辛苦你了,帮我向克虏伯公司下了订单,又亲自从南洋押运货物过来。”林瑞看着皮肤变得黝黑的陈若锦,真挚地感谢道。 陈若锦则摇摇头,叹息道:“半年不见,大人消瘦了很多,但居然开创了如此庞大的基业,我如果再不及时回来,就悔之晚矣。” “你说的在理。”林瑞颇为自傲,南洋实业旗下的南洋药厂自不必说,作为整个体系的核心,每个月的利润已超百万两,正源源不断地为其它部门提供充足的现金流。 军械厂的生产也基本走上了正规,仿制的1891型莫辛步枪,已经被定名为一式步枪,已经开始少量生产,主要提供给新扩建的营头及民兵。 在校舍建成之后,南洋军官学校已经开始了第二批招录,名额扩大到三百名,只要身家清白、粗通文墨者均可申请,但其中近一半是为南洋来归的华侨子弟,以及瑞字营的士兵预留的。 而李恩富也在南洋子弟学校上倾注了心血,并与美国几所大学,如耶鲁、哈佛等达成合作意向,将开设预科,直接将学生输送至美国大学深造,这一点让林瑞是极为欣赏,为国计,得从长远着手。 “若锦,你既然回来,就接过杨衢云的担子,负责公司的整个运营,而杨衢云则专管军官学校的摊子,否则经常上海、崇明两地奔波,他会吃不消的。”林瑞直接将陈若锦做了安排。 在林瑞看来,陈若锦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否则也不会在新加坡只手创下诺大家业,成为年轻华人中的翘楚,更兼得xìng格开朗坚定,适合长袖善舞。而杨衢云最适合作为幕僚长,于幕后cāo纵一切,所以军校的协办位置是最适合的。 一旁的杨衢云一听,便立即笑道:“有若锦替我坐了那火山口,我可就轻松了,每天可以蜷缩于这岛上,安心帮大人训练虎贲,培养心腹…” 陈若锦赶紧谦虚道:“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还得衢云兄多帮带一段时rì才好。” 林瑞伸出双臂,揽着两个人的肩膀,低声道:“你们两个,一明一暗,一文一武,帮我cāo持一切,南洋的走向,国家的前途和未来,便全然系在我等身上。” 江风凛冽,吹得瑞字大旗,呼啦啦直响。蓝天之上,白云之间,一行大雁正在北上… ~~~~~~~~~~~~~~~~~~~~~~~~ 待用完午饭,林瑞几人在军营内转了几圈后,将几个部队主官也召集过来,回到会议室,让大家都熟悉熟悉新来的“总管”陈若锦。 吴标等南洋出身的军官,自然与陈若锦非常熟悉,见面便嘘寒问暖,十分亲热。而刘靖北等人早就听说过陈若锦蹲过英国人的监狱,却能坚守秘密,绝不低头,一见到本人,自然也是心生敬仰,相谈甚欢。 “宿务建了自己的船队?”林瑞有些惊讶地问道。在言谈中,当林瑞听到陈若锦说宿务居然拥有了自己船队之后,不免有些惊讶。 “宿务居于南吕宋中心,本就是航运货物集散地,如果不建立自己的船队,那么这块肥肉便要落于他人之口。”陈若锦解释道,然后又瞟了林瑞一眼,见林瑞的脸上有些恍然,便继续说道:“南洋实业rì后必然家大业大,就拿在建的铁厂与煤化厂来说,这铁矿和煤炭运输,每rì的数量可是相当可观啊。” 林瑞自然已经是听懂了,便对杨衢云说道:“叫绥海营的那个游击过来,告诉他,下个月绥海营开始裁汰冗员,愿意主动离开水师的,我提前付他三十年饷银,而且安排进南洋实业...” 杨衢云立即会意说道:“那航运公司由谁负责?” “当然是躲在军官学校里念书的吴正华,让这小子提前从海军部肆业吧,先用水师的木船跑跑,熟悉航线,然后我给他配铁壳汽船,到那个时候,海军部的那帮学员们正好也要上船实习,两全其美!”林瑞断然道。 “说到采矿运矿,朝廷可有禁令,我们是不是需要先报总理衙门,等批准之后,再炸山开采?”吴仰曾问林瑞道。 “朝廷?两江是我们的地盘,刘大人既然已经同意,就先干起来再说...仰曾,你到时候只负责把关矿石质量,开采事宜不必参与,我们只需做好冶炼这等技术门槛高的活… …马鞍山那边,南洋实业只占一成股,如何管理、如何开采就交给江宁的那帮士绅吧,树大招风啊…”林瑞淡淡地说道。 杨衢云暗暗点头,树大招风这句话是一点都不假,现在林瑞手下海防营、水师营数千人,几乎就是苏松太道的土皇帝,每月又有海外的大笔进项,不想让人眼红都难,这时候适当让出一些产业,吸引其他人进入,这样才能慢慢形成一个利益集团,才能减少树敌,多有援手。 “如果朝廷乱成一团,那帮重臣们无心关注两江呢?”陈若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拿出一份最新的泰晤士报。 作为前辅仁书社的英文教师,杨衢云便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然后缓缓读到:“…清国前皇帝乾隆记功碑,被俄国扬诺夫上校在帕米尔高原发现,并运至塔什干,这是俄国人在探险活动中获得的重要战利品…” 林瑞有些惊讶,便问道:“乾隆记功碑是什么?” 杨衢云也不甚了解,便摇摇头。 此刻,刘靖北却突然说道:“我知道,那一定是《平定回部纪功伊西洱库尔淖尔之碑》,我听父亲说过,乾隆年间,朝廷大军平定回部首领布、霍二人作乱,与边界处立碑纪念,当时在xīn jiāng各地一共立了四块,但只有这一块碑是用滿、汉、维吾尔文三种文字表达的,当地叫“苏滿塔什”,是文字石的意思。” 林瑞的眸子亮了,缓缓说道:“这么说,那块碑算也算是边界的界碑了?俄国人越界了!” 刘靖北叹了口气,道:“是的,左文襄公征西,收复xīn jiāng之时,俄国人还不敢做什么越轨之事,自左公逝去,李合肥一直鼓吹的保海疆、弃xīn jiāng的调子便占了上风,所以朝廷对西边就不甚上心,听留守天山北麓的老湘营寄回的信里说,朝廷已经有五年没有给足额的饷银了,其余如军械、马匹、粮草等更是不见踪影。” “如果真如靖北所言,xīn jiāng边防空虚,那么朝廷可能也不敢有什么实质举动,至多是向俄国人抗议,那些军机不会太关心的。”杨衢云对清廷很是不屑。 陈若锦却说道:“公司不是办了份报纸么?我们再多联系几家报社,把这件事情扩大,让国内的大小官员、商贾士绅都知道这么一件事…到时候,他们即便不想cāo心都不行了。” ……………… 听完大家的议论,林瑞没有发话,只是从椅子上起身,在窗前来回踱了几步,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这个略微消瘦却依然硕长挺拔的背影,等待他的决策。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听林瑞道:“让张康仁联系多联系几家报馆,特别是天津和běi jīng的…… ……靖北,我放你一个月的假,回湖南老家一趟,就说我林某人yù效左公,率军入疆,看看那些西征的老兵愿不愿意帮我… ……吴标,半个月内,抽调三千民兵,充入第一营,整编两月,准备西征…衢云,陪我去趟江宁,拜见刘大人。” 第一百零七章 西疆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相比较西方新闻的速度,清廷的传驿效率实在太过低下,本是四月期间发生的事情,帕米尔清军大本营传至京城,竟然用了整整一个月,等到军机处接到xīn jiāng巡抚急报之后,乾隆记功碑被劫一事已经被京、津、沪三地的报纸传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已是议论纷纷。 “报,xīn jiāng急报…”军机处门外,一个戈什哈大声叫喊道。屋子里的人们听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几乎人人都在心里说道:可算是等来了。 自记功碑被劫一事被报纸宣扬开之后,是举国哗然,大清的脸面可谓是荡然无存。当天,礼亲王世铎作为首席军机被慈禧和小皇帝连续召对三次,但因为西边连个准信还没传来,军机处总不能根据报纸上的报道,在事件起因、过程都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就胡乱拟个章程,那么这军国大事就太儿戏了,清廷早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这正式的奏折一道,几个军机赶紧下地,迎到门口,一个书办拿了一封漆了火漆的信封进来,立即便被几个军机重臣围住了。 孙毓汶赶紧说道:“快些拆开,念念,这究竟怎么回事?” 书办咽咽吐沫,撕开封口,展开纸张念道:“…俄人扬诺夫率数十骑,rìrì于我卡伦(哨卡)左近策马奔驰,兵弁以为其意在演练,未加防范,忽一rì,扬诺夫领数百骑兵,越过边界,将卡伦内兵弁全数缴械,劫走“平定回部纪功伊西洱库尔之碑”,待帕米尔大营获知此事,已是数rì之后… …如今,俄人霸占巴尔鲁克山不还,又窥伺帕米尔地区;而英人又派混血马继业为驻喀什游历官,意图挑拨南**立…xīn jiāng局势岌岌可危… …然老湘营赢弱人马不过数千,需镇守迪化,不能妄动。驻喀什噶尔者为回队营马绍武部,其与维吾尔人同教,军心向来不稳,故乞求朝廷速派得力将领,率虎贲,驰援xīn jiāng,方能保边境无忧。xīn jiāng巡抚陶模光绪十七年四月十二夜于迪化” 书办刚刚将这洋洋洒洒数千字读完,军机中排位最低,但却是武将出身,曾任乌里雅苏台将军的额勒和布第一个发话了:“得赶紧派兵,否则xīn jiāng危矣…” 孙毓汶白了额勒和布一眼,心说,这老家伙是不是还想朝廷来个第二次西征,好担当主帅,死后入凌烟阁? 便出言反驳道:“帕米尔方圆数千里,地势险要,俄国人想要,这英国人也想要,都是列强,我们夹在中间不好办啊,嘴皮子一动,说派兵容易,但万一刺激了洋人,挑起边衅,如何收场?难道还得麻烦老大人披挂上阵?” 额勒和布被孙毓汶一顿抢白,知道对方是太后的宠臣,也不好发作。 礼亲王世铎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老将军说的极是,边疆危急,确实应该增派兵力守卫,以防俄人继续挑衅,只不过由谁人担当主帅,从何处调兵,这粮草军械又从何调拨?诸位,我们可得好好议议,待会儿下值前,我必须入宫一趟,太后和皇上那里得有个交代。” 于是屋子里静了下来,本来在屋内侍候的笔贴式、书办们都悄悄溜了出了,现在可不是他们插话的时候,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军国重事也自然有军机大臣们cāo心。 ………… 但人们总是管不着的自己好奇心和上下两片嘴,这些个笔贴式们一溜出门,立刻便被小军机,来办事的大小官员们围住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西边情况如何?…” “…有没有打起来?谁先动的手?” “…死了多少人?…” 自然也有人狠狠道:“不知道xīn jiāng的那些兵将是干什么吃的,连那么大的一块石碑,埋在土里都会被人偷了,真是该死。” 知道内情的笔贴式便立即反驳道:“左公西征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当年留下来的老湘营早已凋敝,那些血气方刚的棒小伙都快成了老头子了,哪里能和洋人对抗?再说,这些年,李合肥光顾着海防,这边疆的粮饷都没足额过,即便左公再世也是无法的。” “这可怎么办?xīn jiāng有失,蒙古、青海就危险了,大漠以北的那条路虽然远,可没高山深壑,最适合马队行进了…那京城岂不是?”有人不无忧虑地联想道。 “去去去,你这乌鸦嘴,净胡说八道,脑子成天瞎想些什么?大军机们还没讨论出个子午寅卯来,你就知道朝廷不派兵过去?xīn jiāng就这么丢了?”一个老书办轻声骂道。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孙毓汶突然掀起帘子,叫道:“今天当值的书办呢,赶紧进来,礼亲王要拟章程…”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大家都惊讶无比,大清国的军机处这么有效率还是头一回。 半响之后,礼亲王世铎怀揣着xīn jiāng巡抚陶模的折子,出了门,上了轿,直奔颐和园而去。 “大军机们商量的如何了?礼亲王的轿子一转街角不见,立即便有人问出门的书办。 “嗨,左公之后,湘军早就没了,国内可用之兵就只有淮军了,这事只有李中堂能做了…”书办毫不避讳。军机处外没有任何的秘密。 ~~~~~~~~~~~~~~~~~~~~~~~~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李鸿章一身湖绸的长衫,坐在书桌前,手中正翻看着一卷《明史》,旁边一个胖大丫鬟正用蒲扇缓缓扇动着,好让室内的空气流动起来,显得不那么气闷。 张佩纶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军机处的意思,太后不过是让您先过目,没有最后决定。” “哦,”李鸿章不置可否,继续翻着书页,良久才问道:“前两rì,两江那边怎么说来着?” 张佩纶思索了一下,便开始大概复述前几rì刘坤一的信件:“…照左公例,中堂办好水师,注重海防便可,西疆之事我yù派林瑞领军前往,忘成全…” 李鸿章放下书卷,淡淡道:“当年左宗棠征西,虽收复国土,但未能斩草除根,偌大的xīn jiāng,只留下区区数千人马,其中还有回队,一晃十多年过去,那些戍边的军将死的死、老的老,归乡的归乡,剩下的那些个老弱怎能镇得住?… “…不过话说回来,甘陕总督是杨昌浚,那里还是湖南人的地盘,军机处那帮庸人,就知道胡乱指派,更何况,听袁世凯密报,这几年,在朝鲜的rì本人活动频繁,我得提防着点东边…” …你替我拟份折子,推荐江苏按察使林瑞领军,增援xīn jiāng,北洋这里只出军火不出人,太后会明白的。 …………………………………………………… 李鸿章的折子连同世铎草拟的章程,在颐和园转了一圈后,便被送到了养心殿。殿角的铜炉内,檀香的烟气正袅袅升起,驱散了chūn夏时节墙脚反cháo的霉味。 翁同龢、孙家鼐正静静地候着光绪,等他看完这几封折子。 “此等军国大事,怎么每次都会耽搁几天,才到朕的手里?”光绪愤愤地重重拍打了一下扶手。 翁同龢、孙家鼐对视一眼,孙家鼐便上前劝解道:“军机处看完陶模的邸报,必然要花上时间拟出个章程,李鸿章那里也得征求意见,耽搁几rì也是正常的。” “算了,别劝解朕了,这上面虽然没有圈阅的墨迹,但朕知道,这肯定是从颐和园转来的,上面还有脂粉的香气…”光绪心气难平。 孙家鼐吃了个瘪,便也不好言语什么,翁同龢见状便只好亲自出马,说道:“皇上,这不是斗气的时候,既然折子到了您这儿,这件事就是您做主,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光绪到底是年轻人脾气,气一阵也就过了,扭头想了想,便说道:“照李鸿章的建议,让林瑞领兵,可这林瑞手下不过两个新立营头,千人之数,这么几个人扔到xīn jiāng大漠里头,就没了踪影,能派什么用场?” 翁同龢笑笑,说道:“皇上,xīn jiāng路途遥远,如果派兵过多,后勤粮草必然供应不上,反而不利,这兵不在多而贵在jīng,而且俄国人不过是滋扰生事,又不是真的开战,况且,英国人也不会坐视不理,我们竟可以请英国调停,让俄国人先归还记功碑... ...既然李鸿章提出让两江出人,必是他们两家商量好的,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皇上所虑也不无道理,您看这样如何?皇上可下旨征询林瑞,对于西征,有无其它建议和要求,这样,一则体现皇上对臣子的关照,可缓收其心,二则可显示皇上的老成谋国,臣子们rì后必然会...” 第一百零八章 筹备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皇上下明旨问策xīn jiāng事,那么这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于是,崇明岛上更忙碌了,练兵场上尘土飞扬,一众军官和老兵正对新征召入伍的民兵进行强化训练 同时挂着不同国旗的轮船一艘接一艘地靠上南门港,卸下大批工业原料,军械厂内rì夜赶工,枪支、弹药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江边的shè击场上更是枪声不断,每一支步枪都得打上十发子弹,试试jīng度和质量,确认无问题后,再涂上黄油,裹上枪衣,钉入木箱,出厂放行。军火是要上战场的,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林瑞打了几排子弹,发觉肩膀有些发酸,便放下了手中的一式步枪,坐在马扎上面,笑着说:“华封,这枪使用起来,尽管有些笨重,但jīng度不错,cāo作也简单,感觉还不错。” 徐华封自得地一笑,说道:“那当然,经过我调教的工人、技师,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比江南制造局的漂亮,再说军械厂可是林大人您的私产,拿了那么高的薪水,谁敢不好好干活?” 林瑞摩挲着枪身,突然问道:“华封,听靖北常说起xīn jiāng那地方,地势起伏不平,沙漠,高山、丘陵,制造局提供的那些大炮怕是很难携带的,你有什么法子?” 徐华封摸摸脑袋,憨憨地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把大炮减轻重量,方便长途跋涉?” “是啊,最好是能放在马背上,驼了能跑,遇到战事,就能立即放下来,投入战场。”林瑞说道。 徐华封摇摇头,说道:“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轻的炮,就是抬枪,都有上百斤了,大人您的想法太怪异了,大炮要打的远、shè的准,膛压就得高,那炮膛就得加长,炮壁就得加厚,哪里会有人造您说的那种炮。” 林瑞摇摇手,说道:“华封,打什么仗,就用什么样的武器。”说完,便招来一个随从,从公文包内取出纸和笔,放在膝盖上,便写画起来。” 徐华封走到林瑞旁边,静静地看着。 很快,林瑞便画好了,便用笔尖指着纸面说道:“你看,这是身管,这是座钣,这是炮架,炮弹从炮口放入,触发弹底引信,然后炮弹便能发shè出去,炮弹尾部有尾翼,以保证shè击jīng度…” 林瑞指着自己的设计,侃侃而谈,期间还生怕徐华封不能理解,便搜肠刮肚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后世关于迫击炮的所有知识全都说了出来,这一说便是半个钟头。 刚开始徐华封还有些兴趣,后来见林瑞说个没完,便忍不住小声打断道:“大人,您说的我基本都明白,你画的不就是臼炮么,洋人早就在用了,只不过您想造的小一些,不用膛线的…” 林瑞怔住了,他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迫击炮的,但却不知道迫击炮其实就是缩小化、轻量版的臼炮,正说在兴头上,一下子被徐华封抢了白,便有些不习惯。 但林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既然知道,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弄出样品?” 徐华封说道:“臼炮这玩艺,洋人兵舰上就有,只不过身管较长,是后膛装填的,我看过,有点印象,给我半个月时间。” 林瑞点点头,说道:“好,又要辛苦你了。” 徐华封却又问道:“口径多大合适?” 林瑞想了想,说道:“先弄个六十毫米口径的试试,好控制重量。” ~~~~~~~~~~~~~~~~~ 沿着江边的小路,穿过寿安寺边的竹林,林瑞便踏入军营,门口的哨兵见到便立即举手敬礼,身着军服的林瑞下意识地回礼之后,便径直走入于军官楼,刚刚踏入二楼自己办公室,杨衢云便走了进来,问道:“大人,这上奏的折子怎么写?” 林瑞楞了楞,这才想起来还得给光绪回个折子,便说道:“那些官话套话我不会说,内容么,我倒是已经想好了,这些话你记下来,然后让张康仁登在《参考时报》上,给所有人看看,试探下反应。” 杨衢云本来已经拿起了笔,听见林瑞的话,却又放下了,正sè说道:“大人,您将乾隆记功碑被劫的事情捅到报纸上,本就是给朝廷出难题的,好让他们无暇顾及南洋实业,现在倒好,您又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接了回来… …现在您和这小皇帝在公开地这么一唱一和,到时候怎么收场?难不成公司的jīng力要全部投入这个无底洞?别忘了,南洋实业刚刚成立半年多,一切刚刚走上正规,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林瑞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正sè说道:“衢云,我们办实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洋人赚我们的钱,让国家富强,老百姓过上好rì子? …为什么要建军队?有了钱就得有枪,这样才能保住辛辛苦苦赚来的铜子,不给别人抢了去,可现在老毛子已经欺负到后院门口了,难道我能无动于衷?” 杨衢云反驳道:“可那也得等我们实力壮大才行,这才半年,瑞字营刚刚立了两个营头,军校生也才完成三分之一的课程…淮军几十个营头,十多万人,怎么不让他们去?” “淮军?”林瑞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自剿灭长毛,淮军军纪一rì坏似一rì,那些营官从上到下吃空饷,抽鸦片,养戏子,哪里还能打仗… …六年前中法一战,如果不是刘永福的黑旗军,我们能打赢么?还有,为什么李鸿章打赢了却要主动求和?那还不是因为自家知自家事,手下实际上没什么可用之兵罢了… “那就提议调黑旗军去xīn jiāng!”杨衢云说道。 林瑞长叹一声,说道:“中法一战,刘永福的黑旗军连续击败法**队,打出了国威,如果这支队伍要是调至辽东、朝鲜,震慑rì本人该多少,可是李鸿章却将黑旗军从三千人裁减至一千二百人,光绪十二年,又裁减至三百人,依旧不放心,便直接打发去了台湾…你想让李鸿章将他们调回大陆?这绝无可能… …李鸿章防范异己之心极重,怎么可能让刘永福主导西陲战事?…所以,如果我不趁这个机会将瑞字营拉出来历练一番,等到我们有能力编练十个营头、近万人之时,恐怕再也不能出两江一步… …更何况,只要有补充、有后勤,这兵是越打越强,xīn jiāng我是一定要去的,不但要去,而且得在那环境恶劣的不毛之地,练出一支jīng兵,一支未来的种子部队,一支能让天下为之震动的jīng兵……衢云,你明白么?” 林瑞推开窗户,军营内口号震天,训练场上烟尘滚滚…林瑞内心在呐喊,强军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没有上过战场、开过枪流过血的军队,只是穿着军装的平民,称不上是真正的军人… 远处黑云翻滚,雷声阵阵,今年的第一场雷暴雨就快来了,但场上训练依旧…不久的将来,我将率领你们奔赴西陲,迎接真正的雷与火的考验,你们将在战场上淬炼成钢、无坚不摧…林瑞喃喃道。 第一百零九章 建言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放眼全球,世界列强,无不以工商为重,而工商发展则依赖于商品流通,以面积同样辽阔的美利坚国为例,自西历1840年开始,便大规模建设铁路,曾创下年铺轨1万英里的记录… …如今已经建成铁路里程达十万英里,合三十万华里,促进了工商业发展,如今美利坚国已从英国之殖民地,一跃而成为诸强国之一… …中国地域辽阔,此与美利坚相似,然人口众多,物产富饶,则更胜于美利坚,但就交通而言,除东部省份,大抵可依赖水路、海路运输外,中西部地区大都山路崎岖,人员、物资均难以通行,自一省城去另一省城,少则七八rì,多则数月… …故朝廷于数年前尝试修筑铁路,以促进工商发展,如今已经建成唐山至天津、台北至基隆两条铁路,但中国疆域万里,内有工商之需,外有边患之疾,大建铁路迫在眉睫…” 这是《参考时报》刊登在头版的文章,题目便是“论铁路强国”,当上海滩的人们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这是第一次大白话变成铅字,变成了书籍… 但真正令人感到震撼的是文章提出的建议,如果是一般的报社发表的,估计还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但是这篇文章的署名却是江苏按察使――林瑞。 大清三品官员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自己的见解,而且是针对铁路这个敏感话题,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要知道此刻的大清最高统治者们保守的很,那些皇亲国戚、满清贵胄的内心深处可是对铁路和火车这等新鲜事物抗拒的很,所以朝中几乎没人敢正大光明地在官场上讨论这些筑路、开矿等事情 就是李鸿章修建天津至唐山开平的百多里铁路,还是打着开采煤矿便于运输的幌子。所以可想而知,两江的官场震动多大、中枢的震动又有多剧烈… 但这场地震还没完,隔一rì,林瑞将自己上疏光绪的折子内容,也给登载在了报纸上,掀起了更大的一场波澜… 养心殿西间,光绪正盘腿坐在榻上,细细读着林瑞的折子,因为太过投入,期间不由自主地读了出来:“…xīn jiāng、xī zàng、蒙古等地深受英、俄sāo扰,为彻底解除边患,臣有两法: …一则为移民实边,近年来,河南、山东甚至直隶等地连年灾荒,以致流民众多,与其任其流窜,滋扰地方,不如引导至xīn jiāng等地开荒、种地,如有百万之众屯垦边陲,自可从中挑选健勇者数万,再有得力干员加以编练,则必可保边防稳固。 二则为修筑铁路,一纵一横,以为我大清血脉。纵线北起盛京,经京师、山东、河南、安徽…直至广州,横线则从上海修筑,经南京、汉口、西安、兰州至迪化,如此,若西陲或朝鲜有事,则全国之兵朝夕可至,列强便不敢轻易挑衅,则可保金瓯无缺… …再则,修成铁路,可促进国内钢铁冶炼、矿产开采,以为一大税源…修成铁路,可促东西南北人货流通,致工商业繁荣,国家富强,助皇上为盛世之君…” 光绪是一口气将手中折子读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林瑞自海外过来,见识就是超出常人,燮臣,你怎么看?” 孙家鼐见光绪叫自己的字,便赶紧答道:“回皇上,这林瑞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他此前在报纸上也写过文章,专论铁路的好处,不知皇上有没有见过。” 光绪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上海的参考时报吧,朕可是每一份都看过,这铁路确实该修,可那些王公大臣们可是反对的很…太后那里也…” 孙家鼐见光绪有些郁郁,便说道:“臣觉得修筑铁路是件大事,急不得,不如先交给底下的大臣们,让他们慢慢议去…但这移民实边倒是可以立即开始着手,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恩,移民实边,这主意确实不错,我朝为平定xīn jiāng边患,也曾实行过,不过当时招募流民不过万人而已…主要是这钱财耗费太大,划不来,林瑞说发百万人去边疆,恐怕难以实施。”光绪有些疑惑。 “皇上,既然林瑞敢在奏折里这么说,那他必然有全盘的方案,至于耗费多少,也让两江自筹,反正他林瑞可是有赵公明再世,陶朱公第二的美称,这领兵增援xīn jiāng的重任都担了,再压上一副担子又何妨…”孙家鼐建议道,“而且他购下崇明岛之后,为开垦荒滩,可是招募了十多万流民,算是经验老到…换个别的人去,恐怕难以胜任…”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事情交办给林瑞,而朝廷一文不出,也不合适,若是传出去,天下百姓还不知道怎么嘲笑朕,这样吧,每年给xīn jiāng的协饷增加二十万,从朕的用度里出… …你将我们今天议的这些,都原原本本写在回折里,让林瑞瞧瞧…………希望他能看懂朕的一片苦心…”光绪负手而立,看着颐和园的方向,叹息道。 ~~~~~~~~~~~~~~~~~~~~~~~~ 林瑞的折子,静静地放在军机处的茶几上,展开着,上面光绪的朱红批注清晰可见,但周围几个军机大臣均是沉默不语… …许庚身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帘,不住地吸着旱烟,整个人好像都罩在了烟雾里… …孙毓汶则仰着脸,两眼望着房梁发呆,纹丝不动… …礼亲王世铎微眯着双眼,左手却是拢在袖子里,不住地拨拉一串佛珠,双唇则微微掀动,好像在默念着佛经... …额勒和布却是走来走去,不时停下看看墙上的大清疆域图,目光凝视着西部的某个地方,然后便是摇头叹息… 张之万则直接告假,回家搂小妾去了… 室内气氛很是古怪,原因不是光绪圈阅过的折子,而是上午刚刚到达的,几个官员的联名上奏…“请准勘察修建全国干线铁路疏”… 里面的内容基本就是林瑞建议的翻版,只不过更为具体和详细,不但理清了铁路的大概走向,途径的省份和城市,就连预算都给出来了 参考美国铁路单位造价,迪化至上海的东西干线铁路总造价约为八千六百万两…盛京至广州的造价为五千一百万两,合计为一亿三千七百万… 如果这是某个三品、四品的官员写的,孙毓汶等人便会直接驳回,还会加上狂悖的批语,绝不会拿出来,几人坐下正正经经地讨论,更不会送入养心殿或者颐和园… 但这份上疏的最底下的署名却是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瀚章、甘陕总督杨昌浚… 都是封疆大吏,都是不好惹的。在这些军机大臣看来,李鸿章、李瀚章两兄弟一直都是洋务的推动者,而且李鸿章已有瞒天过海修建唐胥铁路的先例,上书求建铁路并不奇怪。 刘坤一和杨昌浚都是湘军出身,站在林瑞一边,支持修建铁路,也不足为奇,但张之洞这等清流派的代表,居然也参合了进去,着实让这些军机大臣有些不解… 这份上疏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谁也说不清,谁也搞不懂,所以就变成了干脆谁都不出声… ~~~~~~~~~~~~~~~~~~~~~~~~~~~ 金鳌山之东,一个巨大的土坑内,巨大的汽锤正将一根碗口粗的钢管一下下地砸入坑底,土坑边上,上百名工人们正忙着搅拌洋灰,这里将竖立起南洋钢厂的第一个高炉,而高炉的基础是最为关键的。 “这岛上都是软土基,所以我们按照德国人的设计,用了一百二十根二十米长的钢管桩,钉入地下,再浇上水泥,这样可以保证基础的沉降值不大于十厘米,安放四十吨的转炉绝无问题,而且设计上还有冗余,方便今后的高炉扩建…”余积臣站在林瑞身边介绍着。 因为建设这个基础便要花费两万多两银子,所以余积臣不得不从德国人那里仔细学了些工程术语,否则林瑞这关还真过不了。 “花了银子不要紧,要紧的是质量一定要可靠,否则…”林瑞淡淡地说道。 “我一定会按照德国人的要求,严格施工,绝不马虎…如果出了问题,我会以死赎罪。”余积臣咬咬牙说道。 “死就不必了,以后你要做的工程还多的很…张之洞那里也在建钢厂,他可是瞄准了铁路修建对钢轨的巨大需求,要不哪能说服他一起再折子上署名呢…”林瑞这后半句却是同陈若锦说的。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从今天起,勘察、修建铁路会是南洋实业的头等大事。”陈若锦说道。 “恩…不过,陈曦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一直没见到呢?”林瑞突然小声问道。 第一百一十章 婚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她一直在家,不愿意出来。”陈若锦似乎有些尴尬,有些yù言又止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欧阳?”林瑞很快便猜到了原委。见陈若锦点点头,便说道:“明天我便回上海,处理些公务,找曦儿谈一谈。” 见林瑞这么说,陈若锦立刻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sè,便小声道:“我妹子生长在新加坡,上的是教会学校,一直比较赞同洋人的一夫一妻制,所以回到上海,听说大人你和欧阳小姐的事情,便有些不快…我也是没办法。” 林瑞拍拍这个未来大舅子的肩膀,看着对方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心喜欢曦儿,但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婚姻之事并不能全由着自己,就连皇帝也不行。” “…所幸,欧阳小姐人还算是不错,如果能成为一家人,应该会和睦些,不过前提是曦儿同意。” 陈若锦自然是知道林瑞的意思,在大清的政治生态环境中,联姻是最有效、最快捷的笼络手段。林瑞要想在这个封闭的国度内,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在羽翼丰满之前,还是需要一棵大树来遮风避雨。 ……………………………………………… 傍晚时分,一艘小火轮拖着淡淡的煤烟,缓缓靠上黄浦江畔的码头,激起的波浪让附近的十多艘水划子很是摇晃了起来。 那些“水老虫”刚要开骂,便见到船头的“南洋”两字分外明显,便立刻噤声,赶紧把小船划开,离的远远的。是南洋公司的船,谁敢惹,就连青红帮的大龙头都对南洋公司服服帖帖,下面的这些虾米喽啰则更不敢有所造次了。 这艘小火轮是属于新立南洋航运公司,专门往返与上海与崇明岛的轮渡,每天只有一个来回,目前还在试航期,主要乘客还是南洋实业的员工。 “正华,干的不错,这才一个月,船也买了,水手也招募了。”林瑞下了船,对陪同的吴正华说道,“继续努力,扩增航线,要把南洋航运做成远东最大的航运公司。” 吴正华看看了旁边的陈若锦,点头应道道:“陈经理已经联系了南洋的华商,准备入股航运公司,这样我们可以买更多的船,招募更多的人加入,争取年内开通至南洋的航线。” “好,有了你们,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安心带兵去xīn jiāng,教训教训老毛子。”林瑞极为欣慰。 一辆早早就等候在码头的西式四轮马车,将林瑞和陈若锦带离了十六铺,拐过几条街便进了租界,径直向着苏州河方向驶去,最终在南洋实业附近的居民区停了下来。 林瑞跳下车,抬头看看旁边的几幢欧式的小楼,便问道:“若锦,我出高价买下这些房子,就是为了公司高管着想,平时你们工作太过辛苦,住的近些,早晨可以多睡一会儿…” 陈若锦从另一边下了车,没有回答林瑞,只是指着左手边第三栋,有着典型英伦风格的洋楼说道:“走吧,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如果你愿意,住下来也是可以的。” 林瑞便随着陈若锦向着小楼走去,马车后面下来的两个黑衣男子便立即跟了上去,身形十分矫健。 陈若锦回头一看,便有些一愣,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林瑞有些为难地笑笑:“他们是保卫处的人,没办法,坐到这个位置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等几个月,你们这些负责人也都要配安保人员,谁知道rì本人的事情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听完解释,陈若锦马上就释然了。陈若锦知道,国内的环境确实如林瑞所说,如果说南洋的危险是来自于土著,算是明枪,那么上海滩鱼龙混杂、洋土杂处,国内外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十里洋场内青红帮、哥老会…等各类**帮派充斥其间,rì本、俄国、英国等各国间谍混迹于此,难保有人会突然背后黑枪… 进了屋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家的感觉,柔和的灯光,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楼,陈若锦的妻子丽华正在厨房忙活着,从南洋带来的女仆只能站在一边打打下手,因为丈夫今晚会回来,当然更重要的是林瑞。 “爸爸!”一个小女孩见到家门口的陈若锦,便立即扑了过来。 陈若锦蹲下身子,抱着女儿,然后回头冲林瑞笑笑,说道:“女儿几天不见我,有些撒娇。” 林瑞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小女孩好奇地问道:“爸爸,这个叔叔是谁?怎么来咱们家?” 陈若锦赶紧回答:“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林叔叔,林大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看林瑞,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说道:“你就是姑姑说的那个人,陈世美?” 林瑞顿时有些尴尬,面孔一僵,愣在那里。 丽华听到声音便立即走出厨房,来到林瑞旁边,福了一福,说道:“林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林瑞赶紧摆手,说道:“哪里,哪里。”于是刚刚的尴尬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突然二楼的楼梯响了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在见到林瑞的时候,微微晃了一下,随即便又咚咚咚地跑上楼去。 陈若锦赶紧冲林瑞示意,这个时候再不赶紧追上去,那就真的是傻瓜了。 林瑞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了二楼,一个美丽而熟悉的背影矗立在阳台,一袭纱裙,长腿细腰,身材匀称,正是让林瑞魂牵梦绕的陈曦。林瑞走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揽住还在微微颤抖的娇躯,凑到耳边,轻轻说道:“半年没见,你又漂亮了许多。” 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突然转了过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显然是刚刚哭过。陈曦小声道:“你都有了欧阳小姐,还来骗我做什么。” 听陈曦这么一说,林瑞便知道肯定有戏,女孩儿的心里仍旧没有放下,此刻用甜言蜜语来哄几句,便可解决了。于是又柔声说道:“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始终是你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因为我们是一见钟情,不是么?” 陈曦垂下头,缓缓说道:“我知道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尤其是现在你做了大官,娶个十几房小妾,都是正常的,但是我不愿意同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最后的几个字已是极小。 林瑞有些感动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先是吻了吻洁白的额头,然后才慢慢劝解道:“在这件事上,我也是无奈...实际上欧阳珺本来也是不愿意的,但是,既然无法改变,那么为什么不尝试去接受,或许你们可以和睦相处,共同辅助我。” “我不愿意听别的女人使唤。”陈曦抬起头,看着林瑞,坚定地说道。 林瑞轻轻捏住陈曦的下巴,说道:“你又瘦了一些…如果你同意,你们两个不分大小,我一并娶进门,如何?” “真的?”陈曦的语气明显松动了,看着林瑞深邃的眼神,她显然已经明白,自己是无法离开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她的心早就被俘获了。 “当然,本来我是想近期娶你们过门。”林瑞的禄山之爪在陈曦微翘的臀部上磨蹭了几下,下面顿时便有了反应,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快一年都没有释放过,着实让林瑞憋得难受。 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陈曦微微挣扎了一下,嗔怪道:“想的美,我还没答应呢。” “可是我要去领兵去xīn jiāng,所以你得等我回来。”林瑞没有理会女孩儿的话语,继续说道。 “啊!”陈曦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完全没想到刚刚见面的恋人,却马上就要分开。 看着陈曦惊讶的表情,林瑞便叹息道:“此去万里之遥,估计起码得半年之后才能回来…国内的铁路没修通,这个时代也没有飞机,所以至多是靠骑马,实在是…” “飞机是什么?”陈曦瞪着大眼睛问道。 “这个嘛,就是一种能在天上飞的机器,能装人运货…”林瑞有些结结巴巴起来,他不知道该什么解释这个还没有出现的发明。 “我只知道能在天上飞的有气球和飞艇,飞机倒是第一次听说。”陈曦道。 “飞艇?我怎么没想到!”林瑞突然恍然大悟。 第一百一十一章 鸦片捐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英国公使朱尔典的主持下,大清国的谈判代表伍廷芳和俄国公使普提雅廷,在谈判桌争吵了数周。 俄国人先是不承认劫走了乾隆记功碑,等伍廷芳拿出泰晤士报的证据,普提雅廷便又换了说辞,称扬诺夫上校是个文物爱好者,是意外发现了这块碑,然后便运走,想在圣彼得堡展出…云云 这下可惹恼了清廷,因为一旦记功碑真的被运回俄国,做公开展示的话,这无异于朝满清贵胄的脸上煽了个大耳光,所以在得到慈禧的授意之后,伍廷芳便声称,将派遣二十个淮军营头,前往xīn jiāng,收复帕米尔。 这下不但是俄国人,英国人也紧张起来,因为他们谁都不希望有任何一方控制中亚的屋脊——帕米尔高原,哪怕是孱弱的清国也是不成。于是在英国人的施压下,俄国公使普提雅廷终于同意将记功碑归还,但又在具体时间上开始拖延… 到了这个时候,光绪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便与六月初二,正式下旨…着令江苏按察使林瑞协办xīn jiāng军务,赐单眼花翎,月内领军增援xīn jiāng,不必进京陛见,同时命xīn jiāng巡抚陶模会同林瑞,行移民实边事… 这边皇上下旨增兵xīn jiāng,兵部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军机处自然也要跟着转,几个几位封疆大吏折子便先放到了一边,但居然此时两江又出了一件大事:“上海道征鸦片捐” 这是林瑞接到光绪旨意之后,上海道台欧阳定轩出的命令:凡松江府、太仓州、苏州府内所有烟馆及鸦片贸易行货物十抽三…冠名为“征西特别捐”,顾名思义,就是为林瑞西征xīn jiāng筹措军饷。 为朝廷办事,自然不能从自家口袋里掏银子,林瑞就是这么同未来的岳父说的。所以既然大家都系在同一根绳子上,那么还有什么顾忌呢,于是欧阳定轩便扯下脸面,堂而皇之地开始征新税。 上海滩的烟馆大都由青红帮把持,在征税令下达之前,范高头便收到了白斯文的消息,自然是约束手下,听从官府命令,规规矩矩地定期缴纳税银。“羊毛出在羊身上”,多缴税就涨价呗,反正那帮鸦片鬼毒瘾上来,再多钱也愿意花。 而那些以鸦片贸易起家的洋行们,则有些异议,因为加税必然会影响鸦片的整体销售量,但此刻,最大的几家洋行已经和林瑞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每个月的药品利润是相当可观,已经远超出了鸦片贸易,所以这些洋行们便没了一致行动的意愿… 那些没有拿到药品代理权,依旧靠鸦片为主营业务的洋行们便换了个思路,苏松太道范围内加税,那就干脆将鸦片改运宁波港或者杭州港,不是照样过rì子么? 于是本来人们以为会掀起的一场大风波,就这样消无声息地消逝了,上海滩照样歌舞升平,鸦片馆内依旧烟雾缭绕… “这群败家子愿意抽,那么就得多交钱,给老子建军队,建工业…等有了实力,有了与洋人对话的资本,这鸦片就得严禁,至多十年…”林瑞站在南洋实业大楼的天台上,看着外滩方向喃喃地说道。 “信之,这鸦片捐一开,每年收项会有近三十万两,你准备全用于编练军队?练那么多兵干什么?”两家已于rì前,在聂缉椝见证下,定了亲,所以欧阳定轩便可以开始称呼林瑞的表字。 “自然是为了推翻…啊,不,是为了抗击洋人。”林瑞差点说破,“俄国人在东北西北,英国人在xī zàng,法国人在南疆,rì本人则一直窥伺朝鲜、台湾,所以,这些朝廷重臣不愿意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由我来挽回这个局面,重振汉唐雄风…” ~~~~~~~~~~~~~~~~~~~~~~~~~~~~~~~~ “重安”,林瑞叫着谢缵泰的字,坐在办公室宽大的转椅上,笑眯眯看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亲切地说道:“听说你对西方的最新发明特别感兴趣?尤其是飞艇?” 谢缵泰一下子被问懵了,他刚刚从南洋模范学校被叫到林瑞的办公室,所以有些紧张,不知道林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同被叫来的黄永商先开口了:“是的,去年我们就在报纸上看到,德国将军齐柏林制造了第一架硬式飞艇,能装载十三吨,时速达到六十里,要是我们也能造,那么还怕什么俄国人…” “可是这需要很多钱,听说德国人的这个飞艇花了两百万马克,折合四十万两银子。”谢缵泰趁着空隙,仔细地想了想,插话道。 “那么我先给你二十万两,先造一艘小的出来,如何?”林瑞笑眯眯说道。 谢缵泰似乎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张着嘴站在那里傻笑。 “重安造飞艇,那么我能不能一起干呢?” 黄永商不无羡慕地问道。 “我给你一项更重要的任务,收集西方各国最新发明和技术进展,通过报纸、论文刊物,甚至通过金钱购买…”林瑞看着黄永商说道,“南洋实业将成立一个情报所,我想由你来负责,经费同样是二十万两…” “那么多钱…只是用来买信息?”黄永商有些咂舌。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这样吧,索xìng我讲的再清楚些,”林瑞摇摇头,说道:“德国人的冶炼、锻造技术是数一数二的,那么其中无缝钢管是如何生产的?工艺、流程?这可是制造大炮的材料… 英国人的海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么他们最新战列舰、巡洋舰的设计图纸,你能弄到么? 还有这飞艇,如何制造,各个部件的制造原理,你都能很快摸索清楚?”林瑞耐心地解说着。此时的西方国家还处在zì yóu竞争阶段,还没有后世那种对最新技术和发明保密的意识,只要客户出高价,往往都会争先恐后地把最新的产品拿出来,所以这个时期也是后来者偷师的最好阶段,rì本的工业基础大概便是在这个时候奠定的。 见黄永商和谢缵泰若有所悟,林瑞便继续道:“西方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过去百年,现在第二次电气革命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迎头赶上,否则就再也来不及了,说剽窃也好,说仿制也好,总之,我要洋人有的新奇玩艺,我们都得有…” 黄永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的任务便是引入各种技术,然后消化吸收,搞明白之后就成了我们自己的东西了。” “不错,但这事情不能靠你一人去做,香港的辅仁书院,租界的格致书院,毕业了不少学生,都是同你一样,懂洋文,知自然地理的,你得招一批人,搭起架构,有去欧美游学者,有专门翻译国外论文者,有专心于实验室试验者,总之,慢慢熟悉起来…”林瑞悠悠地说道,然后把腿架在桌上,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们自己去领悟,时间为一年,等我从xīn jiāng回来,希望看到你们的成果,否则,我的团队不会停下等待任何一个人…”林瑞的表情突然严峻起来。 “是,大人,我们明白您的意思。”黄永商和谢缵泰同时说道,又重重地点点头,神情肃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洋新式陆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临晨时分,军号声突然响起,营房内的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下床,穿衣,于门口处的枪架上取枪,再冲出门外,一气呵成,训练有素。 训练,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这两个月来,这些新入伍的士兵们,在教官和老兵的cāo带下,原本zì yóu散漫的农民习xìng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服从和纪律。 在各自连排级军官的带领下,背负着步枪和子弹盒的士兵们开始沿着江边跑步,五天一练的五公里越野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能吃饱饭,农家子弟的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 一个队列里,值星排长突然大声喊道:“谁给你们饭吃?” “林大人…”士兵们参差不齐地回答。 “他妈的,老子听不见…再回答一次,要是再听不见,你们就别吃早饭了…”排长大声骂道。 “林大人!”这次士兵们回答的整齐而又响亮。 “谁给你们发饷银?”军官又开始边跑边问道。 “林大人…” …“谁给你们衣服穿?” “林大人…”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看见一幕壮观的场景,数百匹骏马在一片被木栅栏圈起的空地上悠闲地吃草,清晨的阳光照耀在马群中,像是给马儿们添上了一圈金边… 也许是大群人的跑动,惊动了马,有少数不安分的马儿开始沿着木栅栏狂奔,脖颈上鬃毛和长长的尾巴飘扬在风中,煞是好看。 这些自幼便生长在江浙农村的士兵们,哪里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于是便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那些军官们大概也是同样没有见过,也扭头望了过去。 其实,在中国这样地少人多的国度,绝大多数的城市和乡村只有零星的散养马匹,如此成规模的马群只有在北方的草原才会出现… “连长,你说就几天的功夫,这里怎么出现这么多的马…真漂亮。”见习排长陈光远凑到牛良晨面前,不无羡慕地问道。 在瑞字营在扩充三倍之后,军官的人数已经明显不够,不得已,一些参加了士官短训班的老兵便被提拔成了排长,但仍旧不敷使用,于是杨衢云便把军官学校里的军官生安插进了部队,做了见习排长,边学习边带兵么… “知道你是北方人,自小就会骑马,先别这副嬉皮笑脸巴结的样子,这马肯定是林大人的,我可做不了主,想骑,直接军官楼找他去,反正你是军官学校的学生兵,林大人是你的校长。”牛良晨摸摸自己的下巴,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原本的大胡子把总,在林瑞以军容军姿要整洁的要求下,被强制xìng刮去了胡子,但他还时常习惯xìng摸摸光溜溜的下巴。 这时,吴标见到面前队伍不动了,便从后面赶来了过来。当看见所有人都站在马场边上围观,又刚好听到陈光远等人的对话,于是便笑骂道:“你们这群丘八,都看傻了吧,这些马前天刚刚运到,这都是为你们买的,林大人说了,我们西征军都得学骑马,十天内必须学会…” 牛良晨憨憨一笑,说道:“这牛我是骑过,但是这马么?一定要会骑么?” “废话,此去xīn jiāng,万里之遥,不骑马,你要两条腿走过去,要走到什么时候?”吴标眼睛一蹬,说道。 “...听刘营长从湖南请回来的老湘军说,xīn jiāng那鬼地方,十月就大雪纷飞,现在都六月了,要想顺利到xīn jiāng,增援喀什噶尔的回队营,八月底必须到迪化,否则今年就来不及了…” “可这些马看上去就百多匹,也不够啊。”牛良晨指着马场说道。 “这些是已经驯熟了的,是给你们练习用的,林大人早就派人去了北方,买了数千匹骡马,圈养在山东,等坐船到了微山湖,便下船换马,一路往西...所以,你小子,这几天练习可不能偷懒,否则就别去xīn jiāng了。”吴标故意道。 见牛良晨明显有些发憷,陈光远便又凑了过来,笑眯眯说道:“连长,您学骑马这事情,包我身上了,给我七天时间,保你人马合一…不过么,你床底下那把腰刀,可得借我欣赏下。” “去…去…去,你个小兔崽子,你们这些军官生,这还没毕业,就这么丘八气十足,以后我们这些老兵还怎么混啊。”牛良晨无奈地说道。 ……………………………………………………………………… “开湖,你带领第二营留守,负责整个崇明岛的安全,还有新兵的训练,今年以内,给我再练出十营兵,责任重大。”林瑞一身褐sè军服,端坐在会议室正中的椅子上,认真地说道。 “属下尊令。”周开湖尽管心里十万分不愿意,但作为南洋的老人,留守大本营也是份内之事,所以答应的也是十分爽快。 见周开湖没有异议,林瑞心里不禁赞道,到底沉稳持重,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然后便环视全场,沉声道:“命令,刘靖北、吴标、黄强,你们率一、三、四营即刻做好出发准备。” “尊令!”刘靖北、吴标、黄强立即起身立正,肃然道。 “欧阳宪,集结炮兵队,做好准备,后rì随大队出发…别看六公厘的口径小,但贵在机动好、shè速快,在xīn jiāng能派上大用场。”林瑞命令道。 ………………… “廖国雄,明天一早率辎重营先期出发,我们于微山湖畔汇合,张振勋,你的护卫队可得护着辎重,不能有半点差错。”林瑞表情严肃。 “是,大人,我老张虽然带兵不行,但干保镖的活的肯定没问题。”张振勋拍拍胸脯,保证道。 “桂章,半年来,你是专攻参谋科,那么就由你挑几个年青军官,再从军校里找几个优等生,建立团参谋部,跟随我的左右,江宁批复了我们的请求,现在瑞字营正式更名为南洋新式陆军…”林瑞扭头看向左手边的陈桂章说道。 “…后天正午,南洋新式陆军第一团出征…” …………………………………………………………………… 南洋新军第一团的出征,没有惊动两江官场的上的大部分人,自然两江总督刘坤一是不包括在内的,两江总督府早几rì就已经知晓。 在大军出发登船之际,江苏布政使聂缉椝、苏松太道欧阳定轩、崇明县令洪伯言等一班湘系中坚人物是必定前来送别的,当然还有南洋实业的一干高管。 本应出现在送行人群中的上海知县袁树勋却跟着林瑞上了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送行的人们,林瑞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袁树勋说道:“先生襄赞九帅多年,这移民屯田一事就托付给您了,刘大人已与朝中军机们交代过,不rì朝廷必有旨意,望先生莫怪我搅你清静。” 袁树勋在曾国荃幕中多年,熟悉官场,行事稳重,林瑞自然不会让他浪费在上海知县这个位置上,所以便想刘坤一要了来,作为自己的幕僚,主管屯田的副手,随军西征。 此刻的袁树勋哪里不知道林瑞的想法,便微笑着拱拱手道:“下官一定不负重托,林大人不必过虑,不过…”袁树勋转头看看码头凉棚下的人影,继续道:“欧阳小姐可是也过来了,您没有什么话要留下的么?” 林瑞抬头看看远处的那个少女的身影,又微瞥了打着洋伞,躲在陈若锦身后的那个女孩儿,知道这两人必是心存芥蒂,于是不由地叹了口气,小声道:“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要享这齐人之福恐怕没那么容易。” “轰...轰...轰...”岸上炮声鸣响,这是在为西征的兵士们送行,招商局的“海辽”号轮船鸣响汽笛,“呜...呜...呜”以示呼应,随后,轮船招商局及南洋航运等一十六艘大小货轮,载着新军第一团两千六百七十三名官兵,一百二十二匹战马,及所有武器辎重,溯江而上... 船舷边的千百张年轻的面孔,望着熟悉的江水、熟悉的土地,以及岸上送行的人们,纷纷大声呐喊:“...打赢了老毛子,我们就回来...打赢了就回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陕西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领军开拔之前,兵部的行文是早就发到各个地方官府,要求设立兵站,供给大军。所以西进这一路上,民夫、粮秣必须提前征调。 江苏是刘坤一的地盘,山东和河南却是李鸿章的范围,所以为了防止各地官员对朝廷的命令阳奉yīn违,刘坤一便又联合李鸿章共同行文地方,要求各个地方官必须配合行事,否则军法从事。所以林瑞这一路上行进的速度是非常之快。 自江都下了轮船,便换乘木船,沿运河一路北行,有南风的时候,自然是挂帆前行,若是逆风或者没有风,沿岸的民夫们便赶着骡马,拉着纤,推动着部队前进...大军征西,抵抗老毛子,所以老百姓虽然过的极苦,但还是热情高涨地服从征调... 不过十rì,南洋新军便到了山东,在微山湖畔登岸,与先期抵达的辎重营汇合,而后便全员换乘骡马,给养弹药装上大车,一路向西,经河南,过潼关,直抵西安。 ……………………………… 见远处烟尘滚滚,等在朱雀门的一众大小官员们,便立刻忙碌起来,有指挥城门领军驱散闲散懒汉的,有招呼着准备车马粮草的… 此处最大的官,陕西巡抚魏光焘却掀起雪白的马蹄袖,凝望着远处。正当人们忙碌着迎接瑞字营的时候,远处的烟尘反而平息了下来,不多时,数匹快马如利剑一般直冲城门而来,几个戈什哈赶紧上前挡在魏光焘面前,生怕那马冲撞过来。 一声嘶叫,当先一名骑士紧勒缰绳,硬生生地将马停在一箭地之外,黑sè骏马前蹄高高扬起,显得十分英武。 林瑞一身疲惫,但仍旧掩饰不住他如利剑般的锐气,七月的骄阳下,依然浸湿的黑sè军服依旧笔挺…林瑞施施然下了马,将手中缰绳向后一丢,自有紧紧跟随的陈光远接了过去。 “好一个英武的后起之秀…”魏光焘推开自己的护卫,径直走了上去,赞叹道。 “岂敢,岂敢,下官林瑞,见过魏大人,不敢劳烦大人亲自迎接。”见到二品顶戴,林瑞自然认出了魏光焘,对于这位湘军重臣,林瑞自然不敢托大,便赶紧先行一礼。 魏光焘上前扶起林瑞,笑眯眯地说道:“你不远万里,领军支援西陲,老夫迎接一下又有何妨…江苏按察使,南洋新军督办…林瑞林大人!” 随后,魏光焘又左右扫视了一眼,见林瑞身后只有几个着黄褐sè军服的兵士,便疑惑地问道:“你的数千手下呢?怎么还不见踪影?” “哦,大军进城岂不是有扰民之嫌,所以我就安排他们于城郊三里外,择地扎营。”林瑞拱手道。 “大善,信之你果真有左公之风,爱军如子,爱民如子…难怪刘大人在信中一直赞你,果不其然,”魏光焘不由地再次感叹道,“赶紧随我进城吧,总督大人可是等了数rì了。” 甘陕总督杨昌浚可是罗泽南的学生,自然就是一家人,所以林瑞便含笑应允,两人并肩走入朱雀门。 站在一边负责粮草补给的地方官突然咕哝了几句,“这瑞字营不进城便罢,这粮草还得我亲自送去军营不成?” 正准备跟随陈光远听见了,便上前说道:“不敢劳烦上官,我们会自己来取,麻烦前面带路…”然后不等地方官回话,便从马褡裢里取出一只号角,“呜…呜呜…呜”吹了几声。 不多时,便有几十辆大车赶到,驾着第一辆大车的便是廖国雄,他对陈光远笑着道:“你小子到会偷懒,才这几里地就懒得跑了?现在整出这个号角联络,吹个号就能把我们召来,下回要是远些,听不见咋办?” 旁边的地方官听到是目瞪口呆,心里喃喃道:早就知道这南洋新军与众不同,原想着就是衣服、军械效仿洋人,现在看来,就连这传令也是不同寻常,令人捉摸不透。 ~~~~~~~~~~~~~~~~~~~~~~ 北方的夏天,这烈rì下是晒得人汗流浃背,但一进这屋子,便立即凉快了下来,尤其是像巡抚衙门这类的深宅大院,树木葱茏,处处都透出一丝清凉的味道,林瑞甫一踏入院子,这后背的汗就没了踪影,于是一路上的劳顿顿时便消散了不少。 “杨大人不是一直驻防兰州么?怎么来了西安?”林瑞有些奇怪,因为自乾隆二十九年,甘陕总督衙门便移驻了兰州,所以林瑞才有此一问。 “嗨,总督大人年岁已高,不愿俗事缠身,加之兰州较西安地处偏僻,所以便经常署理于此…”魏光焘显然对杨昌浚有些无奈。 其实魏光焘并未说出全部愿意,这杨昌浚跟随左宗棠起兵,但观其一生,不过因缘际会成名,他战功不过平平还经常溃败,其主要才干就是一个筹饷抓钱的能手,以替左宗棠办理收复xīn jiāng的后勤才爬到这个位置。 但杨昌浚干的最有名的的事情便是错判杨乃武与小白菜案件。其时,为了筹饷的顺利进行,他必须维护浙江官场中湘军集团的利益,所以一再维护下属,结果案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浙江官场发生大地震。二十多名官员被摘掉顶戴花翎,永不叙用。因军功而步入官场的湘系军阀,受到沉重打击。 如今杨昌浚已经年老体衰,于是表现的更为平庸昏聩,就连本该由自己亲自过问的一些事情,也转给了魏光焘处理,自己则霸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大部分院落,安心享乐起来。 所以魏光焘私下是对自己的上司大摇其头,但亦无可奈何。 进了一处内院,果然有丝竹之声传来,绿荫之下,花影之中,有几个轻纱曼妙的身影在抚弄弹唱,浅吟低唱之声让人浮想联翩,几乎忘却了所以… 林瑞不禁暗笑,这位总督过的可真是潇洒,离开驻地不说,天天这么玩乐,怎么就不怕被人弹劾呢? 见魏光焘领人进来,一个肥胖的老头拍了拍手,示意那些女子退了下去,几个仆人赶紧上来将树荫下的石桌石椅收拾干净,奉上香茶。 “见过总督大人。”林瑞赶紧上前行礼。 “罢了,罢了,都是自家人,我是你外公的学生,你叫我世伯便可。”杨昌浚大大咧咧地说道。 林瑞赶紧称是,心说这杨大总督倒是挺客气的,看来护同乡、护犊子的习惯确实根深蒂固。 果然,杨昌浚喝了一口茶,便慢悠悠地说道:“信之,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九帅在世时候,多次书信往来都提到了你,而且这联姻之事也是我极力赞成的。” 林瑞一听,有些愕然,这湘系军阀内部果然情分非比寻常,连婚姻之事也会互相知会,询问对方的意见。 不过,既然杨昌浚表功,林瑞便赶紧回道:“多谢世伯厚爱,所以这次小侄前来拜见,厚礼您肯定是看不上的,所以便准备了两座西洋镶金座表……以及两百支一式快枪,不成敬意。”说完便递上一份礼单。 一边候着的仆人便赶紧接了去,递给杨昌浚。 杨昌浚瞄了一眼,便说道:“你这次是为了增援xīn jiāng,顶替天山脚下老湘营的职责,干嘛还带了这些个,”嘴上这么说着,脸上便已经露出笑意。 他指了指礼单上的一行字道:“其它的我都收下了,可这枪么,你带去xīn jiāng,即便是现在用不着,以后扩军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只要你稳住xīn jiāng局势,便是大功一件,我湘军一脉便可根基稳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教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自山东千里跋涉到了西安,别说人累的不行,即便是那些骡马也是病倒了不少,于是无奈之下,新军第一团便在西安休整了两rì,西安府这边给补充了行脚的骡马自不必说,还额外给了几百头骆驼,以适应再往西去时那荒漠干旱的环境。 休整之后的部队回复了jīng力之后,行军十分迅速,自西安出发,过了宝鸡、天水便到了兰州,这一段千多里的路途还算好走,所以不过只花了十天。当然魏光焘派来的向导是功不可没。 因为这是入疆前的最后一座大城,所以林瑞便在兰州城外苦水镇驻扎一rì,轮流给兵士们放了半天假,让大家伙放松一下,毕竟入疆之后,势必会与俄国人干上一架,说不定有些人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此刻松乏一下也是应该的。 但在兵士们出营之前,林瑞可是下了严令,不许进烟馆、不许打架滋事,不许酗酒,不许调戏女子…一连十个不许,但逛jì院却不在其中,毕竟食sè天xìng,男人么,憋久了对身体并不好,偶尔释放一下也是极为正常的。 就是林瑞自己,也是内心蠢蠢yù动,但为了保持统帅的威严,所以勉强克制着自己,寸步不离大营,只是心中暗暗后悔,两个青chūn可人的少女再加一个萝莉,随便带一个在身边该多好。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军营中不许有女人可是一条不成文的禁令。 或许是瑞字营成分的单纯,兵士们大都来自农村,又或许是“十不准”的禁令起了作用,待太阳落山之时,兵士们悉数回营,竟没半点事情发生,着实让前来慰问的兰州知府咋舌,在他眼里,这丘八要是出了营,不杀人放火便是极好的了,下馆子不给钱那是常事,如此严守军纪的营头还从未见过… 虽然部下未惹出什么事端,但却有麻烦找上门来,镇里一群**找上门来。闹得营门出沸沸扬扬。 林瑞正准备与陈桂章等一班参谋人员准备开饭,便听到外面吵闹声一片,不由地皱起眉头说道:“光远,你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陈光远应了一身,便起身掀起牛皮帐篷,走了出去。 一边的陈桂章说道:“我刚刚出去查点过,下午出营的官弁们都回来了,要是在外面惹了事,早就应该找上门了,现在都过去了那么久…天都快黑了… 会不会是有炊事班做了猪肉…这里**多,回教的规矩也多,这味道飘散到附近,惹了那些**?”陈桂章疑惑地猜测道。 “大清国又不是回教国家,只要不是在他们家里吃猪肉,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真是因为这件事闹上门,就别怪我不客气。”林瑞不由地心生恼怒,左公平定甘陕回乱,不过刚二十余年,这些**难道忘记了当年人头滚滚的情景?有些人的内心又开始蠢蠢yù动了? 陈桂章见林瑞有些不快,便岔开话题,吩咐一名年轻参谋军官道:“吴佩孚,快些给大人舀汤,这羊肉和大葱放在一起炖,可真是香…我可是有些馋了。”说完,便抢先着捞了一块肥瘦相宜的羊腩,便这么一口汁水淋漓地吞了下去,一副满足的表情… 林瑞见了便是一笑,举起筷子,指着陈桂章说道:“看看你,哪里有江浙富庶之地官儿的样子,倒像是没吃过肉的饿汉。” 陈桂章一乐,正要回话,出去打听消息的陈光远已经挑了帘子进来,叉腰回道:“禀大人,外面是附近苦水镇的两拨**,好像为什么‘新’、‘老’教义闹将了起来,见有官军驻扎在此,便前来寻求调解。” 林瑞“哦”了一声,便立即站了起来,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民众拦在门外,不许入内,敢闯营者,格杀勿论…另外,叫那个姓马的向导过来。”话音刚落,吴佩孚便立即出去传令。 听到主帅召唤,陕西巡抚魏光焘派来的向导马苏便赶紧从自己的帐篷处,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大人,您找小的有什么事情?”马苏哈着腰,问道。 林瑞努努嘴,示意陈光远再说一遍,于是陈光远便又复述了一遍。 马苏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说道:“大人,这事情可是参合不得。” “这个我知道,魏大人在西安时便同我说过,但没细说,现在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你赶紧细说来听听。”林瑞知道马苏是跟随魏光焘多年的旧人,而且在甘肃土生土长,必然知道内情,于是便不客气地问道。 “他们大概是华寺门宦的,这事情已经闹了十年了,”马苏知道,魏光焘将自己塞到林瑞身边,是为自己好,跟着一个年纪轻轻便已执掌重权的三品大员,必然是前途光明的。 现在见有机会与林瑞套近乎,便兴奋地比划着,详细说道:“大致在光绪七年,华寺门宦的马如彪要改革该门宦的一些礼仪,但是他的叔叔,就是华寺门宦重要头人马永琳等就极力反对… “…从此,华寺门宦分成两派,马永琳一派被称为‘老派’,马如彪一派被称为‘新派”,他们两帮人马经常为讲经的事情,而发生争执,前些年甚至发生过几次械斗,当时魏大人还是甘肃按察使,我跟着处理过几次…’ “门宦是什么?”林瑞打断了马苏,不解地问道 马苏便又解释道:“回教传入中土,因传教人对经文理解不同,所以教义也有些区别,便分了很多教派,比较大的有十五个,执掌教权的一般都是那些高门大族,他们的家主都担任当地总约世职,以及同知、知州等朝廷官职,所以一般百姓称呼他们为“七门八宦”。 “那华寺门宦又为什么会分为两派?他们没有头儿的么?”林瑞继续问道。 “原先这华寺门宦是有头儿的,叫马桂源,咸丰十年,接替其兄马复源执掌华寺门宦教权,承袭巴燕戎格厅和循化厅总约世职,以曾戴五品蓝翎,被教众奉为“顶子太爷”。 “…咸丰末年,马文义在巴燕戎格厅首先叛乱,马桂源号召教众响应,并成为这支叛军的领袖。同治二年率部围攻西宁城达半年之久,迫使西宁办事大臣出面主持“抚局”,马桂源署循化同知,同治七年,又任西宁府知府…”马苏讲述起回教的旧事是滔滔不绝。 “就是说这华寺门宦的头领马桂源,是叛乱分子喽…”林瑞若有所思,随后便示意马苏继续。 “…马桂源兄长马本源署中营游击,护西宁领总兵篆,兄弟二人在**聚居的西宁东关筑起土城,扩建东关清真大寺高逾城墙。同时强迫汉人信教,不从者杀无赦,一时间西宁等地汉人村庄十室九空,百姓纷纷逃亡…” “同治十一年正月,左公率军征西,河州马占鳌投诚,马桂源以西宁知府身份前往安定湘军大营打探消息。同年八月抚局破裂,马桂源兄弟决意联合所有叛军,继续顽抗…” “…叛匪们公推马本源为“统领河湟陕兵马大元帅”,在小峡一线与湘军决战,被左公领兵击退,后被沈玉遂、马占鳌领兵追捕。同治十二年chūn,马桂源、马本源被押解兰州,被左公枭首示众。” “所以,这华寺门宦才群龙无首,分为了两派。”马苏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显得是口干舌燥。 林瑞亲自递上一碗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回人?” “啊!不…小的父亲是回人,但母亲却是汉人,所以那些门宦们根本不让我这样的人入教。”马苏赶紧说道,然后接过水便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陈桂章听完马苏的叙说,还是一头雾水,便建议道:“这么说,这回教内部着实有些乱糟糟的,我们是不是不趟这潭浑水…还是及时赶到迪化为上。” 林瑞却是微微一笑,对大帐中的军官们说道:“这回教传入中土,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但信教的人往往扭曲了教义,变得偏执、激愤,所以才会有屡屡背叛之举,你们看他们内部都经常出现争执,甚至刀剑相向… …万一我们要是到了xīn jiāng,这后路却突然出了问题,军火、粮草都运不上来怎么办?难道我们饿着肚子,拿着没子弹的步枪去和俄国人打仗?” 陈桂章眼睛一亮,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光远,你去辕门将闹事的领头之人叫过来,我来给他们决断。”林瑞笑着说道,眼神里却是寒光闪闪。 第一百一十五章 药铺与车马店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参谋军官们迅速地点燃了中军大帐内几盏油灯,但林瑞仍然觉得不够亮,便叫人将帐门高高撑起,在门外弄了两个火把,这才满意地坐在大帐正中的帅位中。 不多时,两个衣着比较体面,头戴礼拜帽,颌下留有长髯的阿訇在陈光远的引导下,来到门口。 “见过大帅!”两个阿訇入了大帐,微微弯腰,但并未下跪。 林瑞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就不再言语,但也不叫人看座,就这么先晾着两个有些无礼的阿訇。 门口的火把估计是被火油淋透了,愈烧愈烈,并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光跳跃着,帐幕上的人影随之晃动,显得极为狰狞。 见林瑞半响不出声,这两个阿訇忍不住了,相互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其中一个看上去年岁较大的先开口道:“大帅,鄙人是韩努力,自河州来,是受河州总约马永琳的派遣,往兰州传教…” “胡说,马永琳的总约是自封的,我们青海循化的教众根本就不承认…”年轻的阿訇立即反驳道,“我们循化的马如彪才是门宦的正统,你们只是旁支,根本无权传教。” “穆萨,你们擅改教义、礼仪,你们才是异端…”韩努力用手指着年轻的阿訇穆萨说道,面上表情是极为愤怒。 林瑞依着靠背,瞧着眼前的一幕,显得极有兴趣。看他人窝里斗,还真的有意思,林瑞心道。 两个阿訇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旁边几个参谋军官一直注视着,这两人早就会扭打成一团了。 两人吵了半天,又没分出个高下来,只是不断地重复话语,而且声调是越来越高。 林瑞听的有些不耐烦了,便掏出手枪,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大声道:“你们喊够没有?是不是谁的嗓门大,真主就站在谁的一边?” 两人见林瑞发了火,便赶紧俯下身子,低声道:“求大帅决断。” 林瑞呵呵一笑,道:“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异口同声,看来你们是真的难分难解啊。” “这么说吧,”林瑞缓缓说道,“韩努力,你们河州恪守教义、礼仪,肯定是没错…”韩努力刚刚面有得sè,却又听林瑞道:“但信奉真主,最重要的却是心诚与否,与礼仪没多大干系…和尚不是有句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么…” 两个阿訇听的有些糊涂了,便连声道:“请大帅明示…请大帅明示…” 林瑞故意沉吟一会儿,然后便说道:“我个人以为,你们两家对古兰经理解并不够透彻,刚才争论的很没有道理,这样吧…你们先各自回去河州、循化,给两家头领带个话,就说我林瑞说了,一年之内,各自约束部众,不许出外传教讲经,待你们深参古兰经之后,于我面前辩论,然后再判定谁是谁非。” 韩努力和穆萨听了有些愕然,林瑞微微一笑,讥讽道:“难道你们身为传教的阿訇,连闭关一年,深参古兰经都做不到?教派之争自然要看谁对真主话语理解透彻,难道不是这样么?” 两人顿时恍然,再次深深俯下身体,道:“敢不遵从大帅之令。” ………………………………………………….. 等两个阿訇离去,军营外也逐渐安静下来,陈桂章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帅,这一年之期是为何?” 林瑞沉默半响,见左右无外人在场,便淡淡地说道:“回教之人自古便不服王化,幸好他们内部教派众多,矛盾重重,朝廷才能以招安等手段,各个击破… …我怎么会真的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这些门宦之家在我看来,分裂的还不够多,他们分的越小,对我们来说才越是安全… …一年之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安稳后路而已。待我平定边疆之事,回过头来的时候,就不是如今天一般客客气气,其时必然要以雷霆手段,行快刀斩乱麻之事,彻底肃清河套回教的隐患。”林瑞幽幽地说道,那两个阿訇在他心中已是死人一般。 ~~~~~~~~~~~~~~~~~~~~~~~~~~~~~~ 在兰州城外休整一rì之后,南洋新军再次拔营而起,四营人马,连同民夫共三千余人,再加上马匹、骆驼等牲畜,浩浩荡荡蜿蜒出七八里地,宛如一条巨龙,迤逦向西… 黄河畔,白塔山上,何耀月和胡仲涵正凝视着大军行进的方向。 看着大军远去,何耀月低头看看身上的普普通通的衣衫,不禁叹息道:“如不是身体有疾,我还真的想跟去xīn jiāng,在沙场之上与俄国人较量一番。” 旁边,个子矮矮墩墩的胡仲涵却调侃道:“如果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就不会被人撵出天津武备学堂,更不会加入南洋…所以,照样去不了西部。” “这…哪儿跟哪儿啊。”何耀月有些尴尬,随后便立即转移话题道:“仲涵,这西北土地贫瘠,荒凉的很,为什么大人一定要我们亲自过来设联络站,是不是有些大题小做了?” 胡仲涵因为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知道的自然较何耀月多一些,便解释说道:“西北地区虽然多是荒山大漠,干旱少雨,确实荒凉的很,但我听大人说过,这里地下可藏着不少宝贝,知道和田玉么?那不就xīn jiāng的么,那可是皇帝老儿最喜欢的玉料了,还有铁矿、煤矿…” “难不成想在这里建工厂?”何耀月有些吃惊,“这里可不比上海、天津,别说洋人的大轮船过不来,就是木船也没地方通航,只能靠马背人扛的,一吨煤行百里的运费可是五两银子,怎么算都是划不来的。” “林大人做事,一直是出乎意料,或许他有别的什么办法…就拿这电报来说,两个月前荷兰人帮忙铺设了崇明至上海的电缆线,这电报通了,信息交流就方便多了,但林大人却说有种技术叫无线电报…”胡仲涵边下山边对何耀月说道。 “…所以就派了周超岳去欧罗巴游学了,听说临行前,林大人给了一张清单,上面有一串新名词,什么无线电、微生物、内燃机…不管是专利还是专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请回来…”胡仲涵用敬佩的语气道,“林大人的眼光岂是我等所能及的。” “那是,”何耀月也感叹道,“我们还是赶紧将联络站建起来,时间可是很紧的,我们下一站便是武威…嘉峪关…” ...两人一边聊,不知不觉已是下了山,黄河水滚滚向东流去,河面上吹得气鼓鼓的牛皮筏子来回穿梭,将来往商旅送至南堤或是北岸,一派繁忙景象… ……………………………………………………… 数rì之后,兰州城内,邓家巷子口,一间生药铺子便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开了业,虽然门面非常普通,却兼售西药,甚至紧俏昂贵的消炎灵也是有的,店铺的东家就露了一次面,是个矮个子。 同时开业的还有一间车马行,就在附近的华庭街,与生药铺子的低调不同,不但这家车马行的大牲口头头膘肥体壮,就是赶车的汉子也是个个身形彪悍,一看便是练家子,顿时便引来了众多商人光顾,谁不想只花雇车的钱,还搭上保镖服务呢…但这家老板看上去却是个病秧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巴尔鲁克山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经过数月的艰难跋涉,南洋新军第一团四营人马,连同民夫共三千余人,沿着天山山脉一路西行,经哈密、鄯善、翻越达坂终于抵达xīn jiāng首府迪化,此刻已是八月下旬。 若不是一路上的当地官府极力配合,要人出人,要粮出粮,要骡马便给骡马,林瑞以下这千多人马绝不会走的如此迅速。 即便如此,还是有数百匹军马因过度劳累、或疾病,倒在了茫茫路途之中,但瑞字营的兵士们倒是齐装员整,水土不服生病者大都能很快痊愈,盖因南洋药业的功劳。这一路行来,兵士们对自家连队的医官越发的尊敬起来,大部分是缘于其背囊内的药品。 自西安招募的民夫,跟随瑞字营已经有月余,自是与兵士们混得极为熟稔,已经是习惯了军伍的生活。 在远远看见迪化高大的城墙时,辎重队里一个牵着骆驼的民夫,不由地叹息道:“虽说跟着大军,一路行了上千里,辛苦是辛苦,可这白面馒头管饱,病了有大夫医,这饷银也是给的足足的,到了迪化,我们就得回转,还真有些舍不得。” 骑在马上张振勋正看着远处的天山山脉,好奇地想着这山脚是夏天,绿树葱葱,流水潺潺,可怎么地这山顶还有白白的积雪,在山腰环绕的雾气的遮掩下,时隐时现… 突然,民夫那些话灌进了耳朵,张振勋心里不由地一动,便策马靠了过来,摇晃着身子,上下打量了民夫一番,说道:“怎样,我看你身板也挺结实的,想当兵吃粮么?我给你引荐一下如何?” “军爷,俺是很想入军,可是以后就得在这xīn jiāng待着,西安府一家老小可怎么办?”这汉子用手挡了挡阳光,抬头看看马上的张振勋回道。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张振勋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你可知道我们林大人不但是帮办xīn jiāng军务,还负责移民实边一事,既然想入营,就干脆把一家老小接来迪化,到时候分牲口、分田地,就在这里安下家来,总好过在西安府过一rì捱一rì强吧。” “能分田地和牲口?”年轻是民夫有些惊讶。 “难道我会骗你?这可是朝廷说的。”张振勋一脸不屑,“你小子进城后,先别急着回返,先去官府登记了…” ……………………………………… “大人,这是朝廷的邸报,袁知县已经被任命为xīn jiāng哈密道,专事移民屯田…根据时间来看,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参谋军官吴佩孚递上一份文书。 林瑞接过邸报,只是扫视了一眼,便淡淡说道:“加协饷二十万,这朝廷真的撂挑子不管了?好,既然我出钱招募流民,出钱买牛马耕地,那么这地就得姓林,这钱粮也得给我免了,树勋,你觉得如何?”说着便递给袁树勋传阅。 自己一下便从六品跃至四品道员,这是应有之意,袁树勋丝毫没有欣喜之感。上海县这个肥缺,就一般的官儿来看,给个内地知府也是不换的,更何况这偏远荒漠的哈密道。 接过朝廷的文书,袁树勋仔细浏览一番之后,才缓缓答道:“从朝廷这几年收支用度来看,能多出二十万协饷已是非常不易,我估计这还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钱…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我会写给军机处,但在给养心殿的密折里,是不是还是应该敷衍一下?这皇帝和太后,我们可都不能得罪…” 林瑞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好,树勋,你到底是九帅的得力襄赞,果然老到,就按你说的办。” 听到林瑞赞赏,袁树勋嘴角微微上扬。事实上他也知道,曾国荃将自己放到上海知县这个位置上,本就是为入幕林瑞班底而做准备,如今见到老东主选中的接班人如此纳谏如流,心里也是极为快慰,自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会更加卖力,辅佐林瑞,实现在曾国荃身上没有实现的抱负。 ~~~~~~~~~~~~~~~~~~~~~~~~~~~~~ 与此前一样,瑞字营依旧没有进城,只是在轮台城故址上安营扎寨,这里扼守迪化往南的咽喉要道,且地势颇高,可俯视迪化城及其周边,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更兼得顺天山山麓而下的溪流汇集于此,形成河流向北流去,所以更是绝佳的驻军位置。 自瑞字营过了达坂,xīn jiāng巡抚陶模便知了消息,派来的亲兵也正好在轮台城迎到林瑞。 于是林瑞也不矫情,便径直带了陈光远和吴佩孚两个年轻的参谋军官,以及七八个护兵,在陶模亲兵的引导下直接进了迪化城。 一行人在巡抚衙门前下了马,便立即被陶模迎入客厅,陶模是正牌进士出身,但却是左宗棠一手提拔,自然算是湘军一系。所以两人也没有避讳,谈话便直入主题。 “信之,你此次前来,共领了多少军马?”已是年近花甲的陶模自然直呼林瑞的字。 “禀大人,目前全军共三千七百六十二人,但除去辎重营及雇来的民夫,实际能上阵杀敌的不过三营人马,不足三千。”林瑞毫不避讳,xīn jiāng巡抚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执一省生杀大权,所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陶模手捋长须,不无忧虑道:“喀什噶尔一地便驻扎了董福祥十营人马,四千余人,面对俄人挑衅,尚且岌岌可危,如今你只领两千援军,要是俄人增兵,我方依旧没有优势可言。” 陶模一番言论,着实让林瑞心中有些不快,但仔细想想,一则陶模是文人出身,无行伍经验,只从人数上判定优劣,也属正常,再则,自己的瑞字营只有过两次小规模交火的经历,没经历过大阵仗,在外人来看,远远算不上是一支强军… 所以林瑞也不强辩,只是略略说道:“朝廷军费窘迫,事前无一分饷银拨付,加之南洋新军草创,规模甚小,所以前来援疆人数确实不多… …但我部上下均为二十岁左右之青年人,血气方刚,纪律严明,应算得上是jīng锐之师,其次,瑞字营所用均为五子快枪,远较俄人武器先进,所以应该可以一战,如今毕竟是火器的天下么…” 陶模自知有些失语,老脸一红,但随即便转移话题道:“信之可知,为何俄人劫掠记功碑后,却不夺取帕米尔?” 林瑞略知一二,便疑惑地问道:“难道是因为英国人?” 陶模赞许道:“信之果真做过功课,这是原因之一,英国人占据印度斯坦,俄人占据中亚,而帕米尔地处中间,更有高屋建瓴之势,所以无论谁占据此地,必然对另一方有地利之便…” “…我也曾研究过西洋列强,这俄国必然不是英国的对手,所以他们在帕米尔的伊西洱库尔淖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想吸引我们的兵力齐聚喀什噶尔,他们好占据这里不还…” 陶模突然起身走到侧墙边,指着上面挂着的一副xīn jiāng全境图,食指点着“巴尔鲁克山”的位置说道。 林瑞猛的一惊,因为巴尔鲁克山正处于塔城与伊犁之间,距迪化不过七百余里,如此要害之地怎么会在俄国人手里? 见林瑞一脸惊诧,陶模也表情严肃地说道:“光绪十年,朝廷与俄国签了《中俄会订塔城哈萨克归附条约》中有‘自光绪九年九月初三rì起,将巴尔鲁克山、额敏河以南之地,暂行借给俄国所属之哈萨克居住十年,所借地方皆由俄国官员承管防守’的条文… “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额尔庆额今年初,便与俄人商议,想领人在巴尔鲁克山勘察一番,为rì后接管做好准备,但遭到俄人塔什干总督的拒绝,并且似乎透露出不想归还之意,所以,这一次他们在南边闹出事情,大概就是准备长期占据巴尔鲁克山…” 林瑞微眯双眼,看着巴尔鲁克山的位置,说道:“这么近,南边是伊犁,上面是塔城,说不得要打上一仗,要不我先把这个地方拿回来?” 陶模脸sè大变,赶紧摇手道:“这可不行,既然签了条约,后年才归还,要是你现在用兵,不但师出无名,而且朝廷必然会怪罪,安个擅开边衅的罪名,那就……” “俄国人敢在南边挖走高宗记功碑,我们就不能在北边做做动作?他玩声东击西,我们就不能来个避实就虚?再说,万一是俄国人先开枪呢?”林瑞淡淡地说道,没有丝毫惧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马匪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靖北,从你的营头里挑六七十人,让老湘营的人带着,去廖国雄的辎重营那里去挑马,换衣服,换枪…”中军大帐内,林瑞对一营长刘靖北命令道。 “遵令!”经过德式训练的刘靖北自然下意识地服从。但随即便换上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凑到林瑞跟前,问道:“我说,信之大哥,这是要做什么?您就明说了吧。” 林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刘靖北,这小子能吃苦,也能带兵,可是那公子哥儿的痞气就是改不了,于是便正sè道:“挑人得挑些机灵些的,你们去辎重营以后,便往南三里,单dú lì营,有特殊军务。” 刘靖北一听便高兴地一跳三丈,高高兴兴出帐门而去。 林瑞看着刘靖北的背影,想着为了这次计划,自己挑的人究竟对不对。但就几个入疆的部将来说,除刘靖北外,其余均是南洋班底,对西北情形完全不熟,确实无法担当。看来只得如此了,林瑞轻轻叹了口气。 …………… “什么?廖国雄,你就给我手下这些装备?”刘靖北一见到那些从迪化城内淘来的老湘营的旧火枪,就立即火冒三丈,“这不行,看看这些破枪,都是单打一的,这还不算,你瞧,这支枪的准星都锈蚀了,还怎么瞄准?还有这把破刀,这都是哪儿弄来的…” 周围正换衣服的兵士们,也一直在嘟囔着:“好好军服让换下,穿这些牧民的破衣衫干什么,一股腥膻味…” 廖国雄也不生气,他知道,只要是真正的军人,便天生地钟爱新式武器,以新换旧自然可以,但要是把新家伙再从他手中换下,那就是万万不能的了。 “刘营长,您瞧,虽然这枪是换差些的,但这马可是上好的伊犁马…这总比从内地带来的那些劣马强多了吧。”廖国雄陪着笑脸,指着不远处的一群正低头吃草的马匹,说道。 刘靖北抬眼一瞧,眼睛一亮,说道:“哎,还真是,这可是上等的伊犁马,当年父亲大人从xīn jiāng回乡时,可是带了不少,可惜水土不服,不久都病死了,真是可惜。” 说着说着,刘靖北朝马群走去,然后一把揪住最近的马儿的鬃毛,轻轻抚摸着光滑如缎皮毛,手掌滑过颈部直至马背,显得极为温柔。这匹棕红sè的马只有三岁多,大概也是驯服了的,见有人亲昵地抚摸着自己,便也主动凑了过来,马鼻打着响儿,直直地拱到刘靖北怀里,不断地晃着脑袋。 “这些都是军马场送来的吧,而且必然是惠远城出产的。”刘靖北笃定地说道。 廖国雄翘起大拇指,赞道:“到底是将门虎子,对军马也有如此研究,这是巡抚大人早前就为我们准备的,到了xīn jiāng,自然应该换成xīn jiāng的马,这样才能先得地利…” “那是自然,你看这马,大眼明眸,头颈高昂,四肢强健,更难得是善走山路,而且在冬天,还能刨雪觅食…”刘靖北欣然接受了廖国雄的赞扬,心情也好了许多。 傍晚时分,刘靖北率七十二名部下,一人双马,奔驰至大营以南三里扎营…夜里,林瑞与陶模亲至刘靖北营帐,三人密语良久… 第二天清晨,在大营附近巡视的兵士们吃惊地发现,刘靖北等人已是消失无踪,只留下淡淡扎营的痕迹… 当天正午,南洋新军第一团全体便接到出发的命令,随后除辎重队留少数人留守外,全军出动,在绕迪化城一圈后,便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南洋新军去增援喀什了,这消息如同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一般,顿时传遍了全城。 ~~~~~~~~~~~~~~~~~~~~~~~ 九月初的xīn jiāng,夜里已是非常寒冷,巴尔鲁克山麓下,塔斯尔海边,一个哈萨克人部落正宿营于此。他们都是从北方阿拉湖畔穿过数条峡谷,迁移过来的,这里有高大绵延的巴尔鲁克山的遮挡,是良好的冬季牧场,这些俄国塔什干总督治下的牧民们,早就习惯了来此过冬… 营地里的篝火早已熄灭,忙碌一天的人们早已睡下,第二天还有头人的皮鞭,和干不完的活在等着…突然,趴在帐篷门口的猎狗叫了起了,随即整个营地便醒了过来,有几个帐篷里亮起了火光… 有人低低嘟囔着:“难道白天见到的狼群又来了?真是一群杀不完的畜生。” 当人们裹着皮袍,睡眼惺忪地手持刀棍走出帐篷时,却发现来的并不是四条腿的狼,而去一群装备着火枪和马刀的匪徒。 “给我把他们围起来,除了女人和小孩,统统给我绑了,敢反抗的都杀了。”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抽出锈迹斑斑的弯刀,恶狠狠地对手下一众人说道。 随着命令下达,一群身穿各式杂sè衣服的匪徒们点燃了火把,催促着胯下的坐骑,将营地里的牧民们驱赶到湖边的空地上,随后便挥舞着马刀,用不太熟练的哈萨克语,大声呵斥着,要将男人和女人们分开。 早就丢掉武器的牧民们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迟迟不愿分开,求助的眼神汇聚到一个身穿绸缎,披着黑熊皮大衣的男子身上。有人小声说:“头人,该您出面了。” 头人壮了壮胆子,走出人群,大声地对着马上匪徒道:“我是塔什干总督亲自任命的治民官,你们是哪里的马队?竟敢公然抢掠,不怕哥萨克的骑兵和他们手里的马刀么?” 牛良晨搓了搓入疆后变得有些干裂的脸,将帽檐压了压,策马来到这个哈萨克头人旁边,接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好像不是哈萨克人?” 高鼻深目的头人一愣,然后便说道:“我的父亲是尊贵的哥萨克,当然不会与黄皮肤的贱民一个摸样了。” 牛良晨哈哈一笑,抽出弯刀直接劈向眼前的这个杂种,“咔嚓”一声,身首分离,一腔热血泛着热气,自脖颈处喷涌而出,如同冬rì的暖泉一般。 牧民们见到如此惊恐的一幕,不由地集体向湖边又移动了几步。 “还有没有老毛子的种?”牛良晨yīn测测地问道。 不过数息之后,人群又自动向后退去,有几个长相迥异的男子被排挤出来。很明显,这些混血者与那个头人一样,在牧民中的口碑并不好。 在牛良晨示意下,几名骑士挥舞着弯刀径直冲了过去,几个男子举起手臂似乎想反抗,但随即便被砍翻,在地上哀嚎着打滚,但随即便被几匹围上来的战马来回踩了几脚,便很快断了气。 天蒙蒙亮的时候,塔斯尔海边火光熊熊,帐篷、大车以及所有带不走的物品都在火焰中燃烧。 男人们被捆绑在一起,无法动弹,女人们则无助地看着火光哭泣。刘靖北瞳孔一缩,命令道:“走!去下一个地点。” 随着一声令下,七八十骑打着唿哨,自湖边蜂拥而过,每人的旁边还系着一匹或数匹骏马,这些马的马背上大都驮着金银、毛皮等贵重器物,看上去收获颇丰。 离开湖畔,数百匹骏马奔策如电,马蹄击打着大地,声震隆隆……直至翻过几座山梁,队伍的速度才慢慢缓了下来。 刘靖北大声地问众人:“弟兄们,怎么样?干这种事爽不爽?” “爽!杀高鼻子的洋人就是痛快,不过就是太少了,百多人里就那么几个,不够弟兄们分的!”牛良晨爽朗地回应道。 “今后有你们打的,不过这回我们的任务就是sāo扰,把巴尔鲁克山附近的牧民全部抢光,把高鼻子、深眼窝的杂种们杀光,然后等俄国人追来。”刘靖北得意洋洋地说道。 “不和他们打一仗?”有人问道。 “当然要打,不过不是现在,到了真打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别怂了。”刘靖北一脸肃然。 ……………………………………………… 整个九月,一支神秘的马队在巴尔鲁克山南地区横冲直撞,烧杀抢掠,所到之处马匹被掠走,牛羊被驱散,帐篷高车被焚毁,特别是俄国人派驻各个部落的治民官全被杀死,甚至包括那些有混血特征的人也没有逃过此劫… 巴尔鲁克山所有的牧场都陷入恐慌之中,流言在四处散播,有一股匪徒在黑夜里出没,他们骑着伊犁马,挎着弯刀,背着火枪,洗劫所有碰到的部落,专杀那些高鼻深目的人… “那些该死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马匪,让整个地区乱成一团,现在已经有数千牧民涌来哈拉不拉,寻求我们的帮助,可是冬天快到了,让我去哪里弄那么多的牛羊、帐篷来救济那些人?……. ………那些派驻在各个部落里的治安官都偷偷地溜了回来,这样下去,我们便无法实施有效地管辖。”俄罗斯帝国驻巴尔鲁克山地区民政官,弗拉基米尔维奇.别列科夫男爵恼怒地大声说道。 随后便开始痛斥亚瑟・斯莫上校:“你们这帮哥萨克骑兵平时倒是威风凛凛,见到我时,都懒得下马行礼,只知道整天去勾引那些牧民女儿…到了需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难道你们要在鞑靼女人的肚皮上厮混一辈子?” 哥萨克人固有的好战勇猛的特xìng一下被激发了出来,亚瑟・斯莫上校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以我名誉保证,十rì内一定会将那群匪徒抓来,绞死在哈拉不拉的广场上。” 十多分钟后,驻扎在哈拉不拉的数百哥萨克骑兵全部出动,他们每行八人八骑,头戴圆筒卷毛高帽,身披黑sè大氅,背上斜挎步枪,腰间悬挂马刀,冲出镇外,激起无数飞扬的尘土,向着南方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埋伏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离迪化百里之后,林瑞便领着人马转向西北,经过艾比湖畔,来到巴尔鲁克山南麓,找了一个僻静的山谷驻扎了下来。 而每天凌晨和傍晚,张振勋都要领着数百骑兵每rì沿着中俄划定的管辖界线,穿行于山谷、草场与河流,巡视哈萨克、蒙古族等大小游牧部落。 但这巡视却只是张振勋的附属任务,每天傍晚,张振勋的队伍行至一处僻静山谷时,都会有数十骑离群而去,呼啸着越过边界…每天凌晨,还是在那个山谷,张振勋都在等候着他们的归来,同时归来的还有大群的骏马以及牛羊。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十余rì,刘靖北骑兵队的活动越来越接近哈拉不拉,终于在一天凌晨,被哥萨克骑兵盯上了。 “快,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这支八人组成的搜索小队,潜伏在一个部落附近已经整整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马匪。 两名哥萨克骑兵立即调转马头,回去报信,余下六人则对刘靖北等人紧追不舍。 负责断后的牛良晨跑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便放缓马速,朝后瞄了瞄,这才发现后面只有几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于是便打了个唿哨,随即前面的刘靖北也慢了下来,所有人都拨转马头,看着后面。 “一...二...三...六个,他娘的,就六个人,还跑个鸟,直接灭了他们。”牛良晨有些憋气,七八十号人,居然被六个俄国骑兵追了好几里地,要是传回大营去,实在有些丢人。 刘靖北yīn沉着脸,骑着马缓缓行至最前面,说实话,在俄国人的地界内扮了这么多天的马匪,除了少数敢于反抗的头人以外,其余的牧民在火枪和弯刀震慑下,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这样的烧杀掳掠一两天还有些新鲜感,但随着端掉的部落越多,这事情就变得越乏味... 更令刘靖北有些隐隐不安的是,自己的队伍里有少数兵士,似乎已经被连续的烧杀抢掠激起了内心的暴戾,在昨晚的行动中,骑兵队不但杀了几个头人和他的爪牙,也砍翻了几个动作迟缓的牧民,甚至有几个小子还想将一个俊俏的牧羊女拖入帐篷里就地正法... 在刘靖北及时阻止之后,那几个部下自然是不敢违背的,但他们眼神里泛着幽光,就像是被抢走到嘴食物的饿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幸好,今晚鱼儿上钩了,但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刘靖北有些疑惑。 见“马匪”停止了逃跑,反而调头缓缓迎了上来,两翼隐隐突出,做出包围的架势,对面的哥萨克骑兵也停下脚步,再英勇的哥萨克也明白,遭遇战中,以一当十是极不明智的行为,他们的任务只是盯着马匪,同时留下记号,引导大部队前来。 凌晨的微光中,六个人与数十人便这么矗立在山谷的缓坡上,沉默而古怪地对峙着… 刘靖北内心斟酌了一下,便对牛良晨道:“上去二十个,试试分量…” 话音刚落,牛良晨做了一个手势,便带了十九名骑兵拔出弯刀,默不作声地冲了上去,六名哥萨克骑兵也拔出马刀迎了上来。 双方的马速都是极快,瞬间接近又瞬间分开,只听到马刀撞击的声音,以及有人被利刃重创的闷哼声,期间还杂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敌我双方的骑兵们勒住坐骑,缓缓转身,准备着下一次的冲击,这时刘靖北才发现,自己的二十名手下却只剩下十六名,而对方只倒下一人。 第一回合,一比四! 新兵,只有上了战场,见过血,才能成长为老兵…初生的瑞字营到底不是征战多年的哥萨克的对手。 见这几个俄国骑兵死战不退,刘靖北似乎知道了对方的用意,便低声命令身边的传令兵,随即,便有两个骑兵立即调转马头向南疾驰而去… 牛良晨忍着肩上的剧痛,感受着背上温热湿润的感觉,低低地嘱咐着周围的兄弟,“他们的马高,人也高,我们吃亏就在上面,待会儿再冲的时候,要突然弯下腰,砍他们的马…“杀!”牛良晨突然大喝一声,第一个举起弯刀,策马冲了上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双方再次狠狠地撞在一起,一阵刀剑相交之后,双方又彼此分开。此刻,已是摇摇晃晃的牛良晨身后,还有十二骑,而马上的哥萨克人却还剩了两个,而地上也正有两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起身。 第二回合,三比三! 刘靖北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命令道:“左右两翼,包抄过去。” 剩下的两名哥萨克骑兵见马匪大队出动,便立刻拨转马头,丢下地上站立的两个同伴,迅速离去… 在已方大队靠近之前,已经浑身是血的牛良晨咬着牙,带着剩下的十二骑围着两个坠马的哥萨克骑兵便是一顿乱砍,终于这场小小的战事结束了 刘靖北立即命令道:“把兄弟们都带上,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于是三名已经失去生命的遗体,以及四名受了伤的骑兵都随着刘靖北的马队迅速向南而去。 ……………………………………………………… “死了四个,却只砍掉他们七人?”亚瑟・斯莫上校恶狠狠地看着刚刚在路上遇到的老兵。 “是的,他们很狡猾…他们骑的是本地马,没有我们的顿河马高大,所以马上拼杀,肯定不如我们,谁知道他们在第二回合中居然先砍我们的马脖子…”哥萨克老兵恨恨地说道。“否则,那二十个人一个都活不成。” “好了,别说了,你赶紧在前面带路,我们得赶紧追上去,否则又会让他们跑了。”亚瑟・斯莫命令道。 他的哥萨克骑兵已经在整个地区搜索了多rì,却一直没有发现狡猾的马匪,似乎在白天的时间内,那些无恶不作的马匪们便消失了,而夜晚却又突然出现在某一处牧场,没有半点规律可言。 那些派出搜索的骑兵小队,也曾经按照马匪留下的蹄印跟踪过,但蹄印总是消失在某一条河流或者小溪边,而对岸的草地上却没有半点踪迹。很明显,这些马匪是非常老到的,他们肯定是沿着溪流去了上游或者下游…令人无法继续追踪 于是亚瑟・斯莫便用了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只要抓住对方的尾巴,死几个人还是值得的,于是在亚瑟・斯莫的命令下,数百名哥萨克骑兵沿着刘靖北撤退痕迹,迅速前行,无数的马蹄踩踏在大地上,如闷雷般震动… ………………………………………… 张振勋领着部下,一如既往地等在山口,经过数月的练习,和大多数瑞字营官兵一样,张振勋马术也娴熟了许多,虽然不能同那些马背上的蒙古人相比,但至少可以用双腿夹着马肚子打盹了。 突然,闭眼假寐的张振勋听见远处马蹄阵阵,便立即睁眼,只见草坡上,两个骑兵策马狂奔,自北向南而来,背后拖起一串烟尘,“来了……来了……老毛子…上钩了” 张振勋一个机灵,随即命令身边的士兵,“速速通报大人,就说俄国人来了,准备包饺子。” “遵令!”数名骑兵立即离队。 果然,没过一袋烟的功夫,刘靖北的马队便也出现在了视线内。 见到接应的部队,满身尘土的刘靖北立即下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张振勋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张振勋大笑着,拍拍刘靖北的肩膀,赞许道:“你这马匪当的真不赖,不但弄了几百匹马,上千头牛羊,这下还把俄国人的马队引来了…真是了不起,不过你得演完全套,让老毛子彻底上钩才行。” 于是刘靖北一行人都下了马,将手中弯刀、火枪扔的到处都是,然后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做出了一付休憩的架势。受伤的牛良晨等人则自有人接应回了大营 第一百一十九章 激战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大队的哥萨克骑兵跟着斥候,经过刚刚发生小规模冲突的地点,未作半点停留,因为刘靖北等人逃跑的痕迹太过明显,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旧式火枪、弯刀、皮帽等物件丢在地上,让在前面搜索的斥候极为轻松... 但经过半小时的行军,数百名哥萨克骑兵却在一处山坡处停了下来。亚瑟·斯莫上校有些恼怒,便下马,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对着那个领路的老兵说道:“怎么停了下来?难道又跟丢了?” 老兵用手中马鞭指指从坡底至坡顶的大量马蹄留下的痕迹,道:“他们翻过这座山坡了,可那边是清国的地盘...我们是要越境么?” “清国?”亚瑟·斯莫有些失笑,在他眼里,清国人不过是一群戴着鸟毛装饰的帽子,穿着中世纪盔甲,手持弓箭的半开化族群,根本不是对等的国度。 “塔尔迪库尔干以前是清国的,巴尔喀什湖也是清国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是清国的,甚至库页岛也曾是清国的,就是十年前这巴尔鲁克山不也是清国的么...但是,只要沙皇陛下权杖所指,我们哥萨克就能将它征服于马蹄之下...难道你年纪大了,拿不动马刀,变的胆小了?”亚瑟·斯莫嘲笑着老兵。 眼前的哥萨克老兵,似乎被激怒了,一把掀掉了头上的熊皮帽子,嘴唇边两条略微花白的小胡子一翘一翘地回答道:“…待会儿我会用我的马刀来证明我的英勇…” 说完便翻身上马,右手抽出雪白的马刀,左手扬鞭,高大的顿河马立即如箭一般冲了出去,翻过坡顶…后面的哥萨克们扬鞭策马纷纷跟上,马蹄翻滚,夹杂着草屑的泥土,如同雨点般溅开… “马匪...”刚刚越过山坡的哥萨克骑兵们见到山下的星星点点人影,顿时兴奋起来,纷纷放马冲了下去,刚刚上到坡顶的亚瑟·斯莫心中顿时恍然:原来这些马匪是从清国境内流窜过来的,难怪来无影、去无踪… “来了,来了!”刘靖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同时招呼着部下,于是几十名士兵纷纷上马,向着南边的一条山沟跑去...哥萨克骑兵们见到猎物再次逃窜,于是更是兴奋,一边发出阵阵怪叫,一边追了上去... 离边界十多里的一处山谷里,林瑞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十天前,他便率领瑞字营驻扎在这附近,然后便领人选定了这处山谷作为伏击地点。 看着两侧山坡上茂密的灌木和草丛和遍布其间的岩石,瑞字营数千名官兵正潜伏其中,站在沟底的林瑞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人身影,褐sè的军服起到了良好的隐蔽效果。 不多时,两匹快马自沟口急驰而来,马上的骑兵见到林瑞便立即翻身落地,报告道:“启禀大人,俄国人来了。” 林瑞点点头,按捺下紧张激动的心情,命令身边的陈桂章道:“通知各营,等敌人全部进入包围圈,听到命令,才能开火!” “得令!”陈桂章与几个参谋军官立即跑向山坡…林瑞的命令随即便自营、连、排直至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刘靖北领着几十号人急匆匆地闯入谷内,随后便放缓了马速,向着山谷的另一端而去,哥萨克骑兵蜂拥而至,但却在谷口停了下来。 “这里太过狭窄,大概只能容纳四匹马并排,我担心...”领头的老兵那略略发黄的眼珠在不断转动,视线在山谷上下不断游移... 亚瑟·斯莫上校却挥了挥马鞭,骄傲地说道:“追上去,英勇的哥萨克从不畏惧正面的刀枪,也不会害怕背后的冷箭,敢于主动攻击的清国人还没有出生呢。” 确实,自大清王朝被英法炮舰轰开国门之后,八旗军队在对外战场上没有取得过任何胜利,就是后来崛起的地主武装如湘军、淮军,对抗太平军还可以,但是一对上列强的军队,基本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毕竟,一支军队所仰仗的不仅仅是几件武器,更多的是严明的纪律与一往无前的锐气。 哥萨克的马队在犹豫片刻后,进入山谷,排长倪冲有些紧张地趴在茂密的草丛中,双眼紧紧地顶着下方的马队,哥萨克人特有的圆筒卷毛高帽格外醒目… …待会儿就瞄着帽子打,一枪一个!倪冲握紧手中的一式步枪,心中顿时充满了勇气,在入疆的漫漫征途中,林瑞不止一次地走入士兵们的帐篷,向他们讲述自鸦片战争以来,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是如何勉力支撑了半个世纪… 上过短训班,又是自愿调入西征军的倪冲很容易明白林瑞话中的道理…练军强国,实业富国,要想改变国家颓势,则必须在对外战场上获得一系列的胜利,让那些列强看看,这个老大帝国内部,还有一群年轻英勇的军人,在浴血奋战,在努力维护着民族和国家在尊严… …当列强不敢欺辱之时,才能赢得发展的空间和时间,才能让这个国家真正强大起来。而今天,他们就将打响对外战争的第一枪,向世界宣告,中国人是不可欺辱的… …让朝中那些见到洋人便腿骨发软的满清大臣们见鬼去吧,只要牢牢地握紧手中的枪,谁都不能挡住前进的方向。 就在倪冲胡思乱想的时候,数百名哥萨克骑兵们排成的长长纵列已经基本全部进入山谷,突然,“呯”!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声枪响,惊动了山谷上下数千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亚瑟·斯莫感觉到了不妙,便立刻扬起手,大声道:“准备撤退…” 话音未落,山谷入口处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大块的岩石顺着山坡滚落,瞬间便将狭窄的谷口堵死,岩石的撞击使得烟尘弥漫,完全遮住了谷外的视线,十多名哥萨克骑兵猝不及防,被巨石碾压,显然已经无法生还。 原来,见敌人大部分已经进入埋伏圈,而不知道那个新兵蛋子居然失手,扣了扳机,张振勋便当机立断引燃了埋藏在山坡上的数百斤黑火药,先堵住老毛子的退路再说。 果然,巨大的爆炸声让哥萨克骑兵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尤其是见到后路烟尘弥漫,更是军心不稳,哥萨克骑兵们慌乱了起来,有人试图调转马头想绕开巨石,冲出山谷,有人想策马跃上山坡,还有人想硬着头皮继续前冲,从另一边逃出生天… 林瑞怎么会给对手调整的机会,立即下令开火。 等候多时的数千个黑洞洞的枪口,瞬时喷出火焰,子弹如同飞蝗般shè向谷底。瑞字营士兵们居高临下,而戴着黑sè帽子的哥萨克骑兵,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便是是极好的靶子,短短数息时间里,便有百多名哥萨克骑兵倒下。 见到两边山坡上shè来密集的子弹,自己部下死伤惨重,亚瑟·斯莫上校急眼了,就在爆炸声响起之后,他就被几个勤务兵从马上拉下,趴在地上,躲在了几匹战马中间,躲过了最初的密集的弹雨。 “快,统统下马,用马身做掩护,立即还击!”亚瑟·斯莫大声嚷道。 偷袭,卑鄙的偷袭,哥萨克骑兵们一边愤愤下马,并摘下肩上的步枪,倚在马鞍上向两侧山坡还击。 这时,新兵与百战老兵的区别就显露出来,哥萨克骑兵们的shè击极其jīng准,只是在短短数秒内,好几个露出大半个身子的新军兵士便被击中,被打在要害的士兵一声不吭地倒下,受伤的士兵便立刻哀嚎起来,南洋新军也开始出现了伤亡,听到同伴撕心裂肺的叫喊,周围的新兵们开始惊慌起来,握着枪身的手也开始抖动了,拉枪栓也变得不那么利索,就连瞄准也不能做到屏气息声... 见对方的火力开始减弱,枪声也慢慢变得杂乱无章,亚瑟·斯莫上校知道自己一方的机会来了,便指着谷口右上方的高地,下令:“快,跟我来,向高地冲锋,其余人掩护…” 作为这里最高指挥官,经验丰富的亚瑟·斯莫知道,如果不能占据一个制高点,他们将永远走不出这个山谷… 哥萨克骑兵们尽管失去了他们的坐骑,变成了步兵,但剽悍果敢的作风仍在,数十名哥萨克人端着步枪,簇拥着亚瑟·斯莫向谷口方向突去… 一直在山坡上观察形势的林瑞,见到俄军的动向,便立即叫来陈光远,说道:“传令张振勋,守住谷口……否则提头来见” 第一百二十章 激战(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此刻,守着谷口的张振勋是最为吃力的,因为在引爆炸药,堵塞敌人后路之后,还有几十名哥萨克骑兵留在了山谷以外,他们虽然人少,但见到自己的同伴和长官被围,便立刻向坡顶发起攻击,没有半点迟疑。 此刻谷内的残存俄军又开始发起反冲锋,两面夹击下,谷口的士兵们确实有些顶不住了,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战斗,第一次面对真枪实弹的考验。 见到反击的俄军正向坡顶的阵地一步步推进,张振勋有些急了,这回守谷口的任务是自己申请的,可不能出问题,否则就是死也抬不起头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皮帽子和听不懂的嚎叫声,张振勋感到身上一阵燥热,他脱掉上衣,从受伤倒地不起的伤员手里拿过一杆步枪,装上刺刀,一只脚踏上壕沟,向着身后振臂大喊道:“弟兄们,上刺刀。” 见自己的长官都端起了步枪,后面的士兵们胆气顿生,纷纷插上刺刀,静待着命令。 “跟我..”冲字尚未出口,只听见空中传来一阵闷响,几个黑点以极快的速度落在阵地前的山坡上,顿时变成一团团橘黄sè的火焰,发出震耳yù聋的爆炸声。 张振勋下意识地低头躲避被气浪掀起的泥土和碎石,紧接着又是传来数声爆炸声,将坡下的哥萨克人的嚎叫声彻底掩盖了下去。 透过爆炸的烟雾,张振勋依稀可以看到壕沟前散布着残肢断臂,突然他脑子里反应了过来,是欧阳宪的炮兵队。 林瑞的身后的一小块洼地内,欧阳宪正把着炮队镜,口中命令道:“炮口加一度,左移三个密位,三发急速shè。” 兵士们迅速调整shè击诸元,八名装弹手几乎同时以同一动作,将带尾翼的炮弹放入炮口,随后,八门六十毫米迫击炮几乎同时开火,发出连续的低沉声,“嘭…嘭…嘭…嘭…” 炮弹直接落入谷底,将正在反冲击的哥萨克骑兵炸的四散奔逃,再也无法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林瑞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下令道:“全体,上刺刀,冲锋!” 号手立即掏出黄澄澄的军号,吹响冲锋号…嘀嘀…达.达.达…嘀…… 南洋新军第一团两千余人,在军号的激励下,全体端起闪着寒光的刺刀,自山坡而下,冲杀向沟底,士兵们自心底发出的呐喊,震动了整个山谷,形成巨大的声浪… 哥萨克人的战斗意志已经荡然无存,这些在欧洲人看来是野蛮、桀骜的斯拉夫人,此刻已经呆若木鸡地蜷缩成一团,又或者钻在马肚子下瑟瑟发抖,只有极少数哥萨克还拿着马刀,意图进行最后的抵抗,但新军士兵手中的步枪会毫不客气地shè出子弹,将这些最顽固的俄国人钉死在地上,成为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亚瑟・斯莫上校此刻正躺在一块巨石的yīn影下,腿部和背部受了伤,已是奄奄一息,他的勤务兵正蹲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全然不知敌人已经围了过来。 倪冲端着步枪,带了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近巨石,便看到一个穿着与众不同的的军官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旁边的一个年轻的哥萨克人似乎已经傻掉了,眼神迷茫而无助… 一定是个大官。倪冲如是想着,便示意手下的士兵将那个俄国小兵捆上,然后才摸到亚瑟・斯莫身边,一把撕下他的领章,然后小心地揣进怀里,对一个士兵道:“叫军医过来,看看这个家伙还有的救么?” “啊,排长,难道要救这个家伙?军医那里的药贵的很,干脆我一枪崩了他。”说话间,士兵便拉开枪栓,哗啦一声,顶上子弹,对准了亚瑟・斯莫的脑袋。 哥萨克上校看着眼前闪着寒光的刺刀,刺刀上方那黑洞洞枪口内,六条膛线清晰可见。亚瑟・斯莫惨然一笑,嘴里喃喃地说道:“来吧,给我一枪,好让我回到乌克兰的大草原……” ………………………………………………………… 山谷内的战斗结束了,进入包围圈的三百八十多哥萨克骑兵全部被歼,俘虏一百零二人,其中轻伤者九十三人,那些重伤的全被补上刺刀,算是战斗中击毙的。 南洋新军才不会浪费珍贵的药品,来救那些垂死的俘虏。因为第一团的损失也是很大,共有四十三人战死,两百多人受伤,其中重伤者便占了大半。 “老毛子的枪法真准,我们那些受伤的士兵大都被击中了要害,不是头部便是胸部,所以怕是有好几十人是没法救回来的。”陈桂章刚刚从辎重营回来,正向林瑞汇报伤员的情况。 “这是正常的,这些哥萨克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十岁左右便开始跟随父辈外出打猎,成年后一般就直接被沙皇征召,进了军队,他们是职业化的军人…身经百战,我们却还是新建陆军,有差距是正常的。”林瑞安慰道。 “那些未能进入山谷的哥萨克骑兵,丢下十多具尸体,跑回边界那边了…要不要追回来?”一旁的陈光远问道。 “不用!”林瑞扬起手,“我正需要人给俄国人报个信,正好让他们回去宣扬一下我们的威胁,今后才不会小看我们中国人。” …“可我们是设了埋伏,算是偷袭…似乎有些胜之不武…”一边的年轻参谋小声地说道,似乎有些不情愿。 林瑞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参谋军官,想着他的名字,觉得名字很熟,于是便问道:“吴佩孚?你是山东人?” “出生在山东,但祖籍江苏常州,所以才回来考入南洋军官学校。”吴佩孚大声回答。 果然,林瑞心中恍然,原来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北洋名将,因拒绝充当rì本人的傀儡,而被rì本间谍头子土肥原谋杀…算是个有骨气的近代将领。 于是,林瑞便耐心地说道:“…俄国近百年来,不断在欧洲和亚洲扩张,而这些哥萨克骑兵便是沙皇手中的利剑,为俄罗斯攫取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所以,就是在欧洲大陆,这些哥萨克骑兵也能算得上是一支强军… 对上这样的壮年的北极熊,我们就像是初生的幼虎,需要运用谋略和战术,来锻炼自己,磨砺爪牙,在战斗中成长,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将能直面对抗哥萨克骑兵,到了那一天,整个东亚将会在我们的马蹄下颤抖…” ~~~~~~~~~~~~~~~~~~~~~~ 傍晚时分,没了太阳照耀,九月的山区已是十分寒冷,哈拉不拉镇上最气派的木屋内已经用上了壁炉,跳动的火苗将整个屋子映的通红,让人又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夏季,这里是巴尔鲁克山地区民政官,弗拉基米尔维奇.别列科夫男爵的住所。 “全军覆灭?”别列科夫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桦树木制成的椅子上,沮丧地说道。 屋内站立着几个黑sè的身影,耷拉着肩膀,显得毫无生气。 “清国人出动了多少人?五千?一万?”别列科夫抬起头询问道。 “大概只有两三千人。”哥萨克人显然不会撒谎,据实说道。 “什么?你们可是整整一个骑兵营,四百多人,在这辽阔的草场上,怎么会输给那帮留着辫子的清国人?”别列科夫用不可思议地语调问道,“整个塔什干地区不过才三个骑兵营,便能确保近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安宁,那些哈萨克人、蒙古人、鞑靼人便如同羔羊般驯服…” “他们是偷袭,用少量骑兵冒充马匪,引得我们上钩,然后设下埋伏…”哥萨克人明显是极不服气。 “哦,这么说是清国人偷袭我们?”别列科夫突然说道,“那我得赶紧给总督阁下写信,让他调集军队增援这里,我们要向清国讨回公道…… 看来巴尔鲁克山已经可以正式并入俄罗斯帝国版图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俄谈判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俄国人的消息总是传的快一些,就在林瑞回到迪化,与xīn jiāng巡抚陶模会商后,刚刚发出联名折子的第七天,俄国驻清国公使普提雅廷便带着一腔怒火,走进了位于京城东堂子胡同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向总理大臣庆郡王奕劻提出抗议。 “俄罗斯帝国绝不能容忍这类行为,这是对帝国和沙皇陛下的恐吓和不敬,为此我们将予以回击。” 普提雅廷咆哮着,将抗议信扔向奕劻,虽然没砸中奕劻的头,但也吓得庆郡王全身哆嗦,因为躲得太快,脑袋上的顶子都弄歪了,但奕劻却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旁边的听差、书办们也有些战战兢兢,俄国人脾气暴躁在京城的外交官里是出了名的,但发这么大的脾气确实头一遭。 在盛怒之下的普提雅廷俄语说的又快又急,让那个从总理衙门俄国股急急赶来的半吊子旗人翻译只能不断地抹着额头上的汗,压根没听懂过一个整句。 幸好隔壁便是同文馆,有机灵的戈什哈赶紧跑去请来了一个真正通晓俄文的教习,这才彻底搞清楚怎么一回事。 “…南洋新军在巴尔鲁克山围住了一个俄国骑兵营,然后打死打伤三百多俄国人…” 在弄明白之后,庆郡王奕劻的表现让普提雅廷都有些看不懂了,这位大清国的总理大臣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落地上,又是卷起袖子掀翻了桌子,口中不住地骂道:“林瑞,这个乱臣贼子,擅开边衅,祸我大清…” 奕劻是越说越激动,越来越气愤,甚至开始cāo起物什打砸门窗,弄的屋内是纸张、笔砚齐飞,俄国公使普提雅廷是左躲右闪。 看着疯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奕劻,对比之下,普提雅廷觉得自己根本不算一个爱国者,奕劻才是合格的俄国人。过了好半响,普提雅廷见庆郡王奕劻额头上都开始冒汗,却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便召来同文馆的教习,嘱咐了几句,便带着随从离去… 见俄国公使离去,奕劻便立即停了手,翘起脚尖看着门口的背影,又高声叫骂了几句,才彻底停歇了下来... 一边的戈什哈赶紧上前扶着奕劻,同文馆教习赶紧递上毛巾,小声说道:“刚才俄国公使说了,给我们三天时间回复,若是俄方不满意,便要开战。” 庆郡王奕劻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备轿,去颐和园...”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俄国人大闹总理衙门,庆郡王奕劻大骂林瑞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满街乱逛的那些旗人们更是添油加醋地讲诉着这件事,俄国人是如何用重物投掷庆郡王,奕劻是如何反应灵敏,躲过了这一下,随后便不顾总理大臣的身份,骂身在西陲的林瑞... 最后坊间的一致结论便是,俄国人野蛮无礼,他们抢了乾隆记功碑可以,我们围杀了他们的人就不行...庆郡王奕劻装疯卖傻有一套,但昏聩无能,连句硬话都不敢说... 林瑞在xīn jiāng杀了三百多哥萨克人,则在传言中成了三千人...不久又变成了三万,好像远征xīn jiāng的南洋陆军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可以以一敌十那样。 再一次单方面信息滞后,让清廷再次陷入被动,军机处重臣们莫衷一是,颐和园的慈禧与养心殿的光绪更因为此事意见相左… “…太后的意思是请英国人出面,先安抚下俄国人,让两国不至于闹僵,再从长计议。”庆郡王奕劻去完颐和园,便又急急递牌子,进了大内,此刻正坐在养心殿西厢房内的一张木凳上,陪着小心说道。 听到“太后”二字,光绪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亲政已近两年,可是这些大小臣子,一遇到重大事务,必然先去颐和园请示,而后才会来自己这儿。 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过半百的王爷,光绪心中不由地一声冷哼,跟俄国人装疯卖傻就算了,朕就不治你有失国体的罪状,现在在朕的面前又搬出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光绪便略带斥责的语气道:“安抚俄国人?他们劫走刻有高宗御笔的石碑时,怎么没人来安抚朕呢?照俄国人所说,林瑞在西边杀了他们三百人…可在朕看来,应该杀他三千人、三万人才解恨…有什么好谈的…” 奕劻脑门上沁出一层汗珠,心说:小祖宗,这洋人的厉害你是没瞧见过,咸丰十年,英法军队攻入京城,烧了圆明园,咸丰帝带了当今太后都逃去承德…现在要是又惹恼俄国人,万一…… 但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于是奕劻脑子转了转,换了个说法道:“这俄国人粗鄙蛮横,难以说服,所以太后才提议让英国人来调停,毕竟英国强过俄国…再者说,xīn jiāng的折子还没到,具体情形我等又不知晓,只能拖上一拖,不能贸然行事…” 光绪听了这句话,心里才舒服一些,就是嘛,朕都亲政两年了,太后建议是自然的,但最后决定应该是自己才对。于是便缓和了语气,道:“太后说的很有道理,朕也是这么觉得,这林瑞虽然年轻,但行事还不至于如此乖张,至于请英国人调停等事宜,一切还是你来负责…” 奕劻赶紧应了一声:“喳!” “…看你脸上都是汗,来人,给庆郡王上饮子,这天气也忒热了,再过几rì得搬去西苑勤政殿才行…”光绪心情一好,气氛便也轻松了许多。 ………………… 等喝完饮子,君臣二人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奕劻便告退出来。 在出宫的路上,奕劻回想刚才一幕,不由心中暗笑,皇帝毕竟还是年轻,帝王心术还没半点火候,看来今后自个儿还是要多跑颐和园才行。 只过了两三rì,林瑞与陶模的联名折便到了京城,读完折子,庆郡王奕劻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俄国人越境,被林瑞好好地敲打了一顿...于是,经过英国人一番努力,谈判又开始了。 数月前,大清国指责俄国人掠走记功碑的事情还没完…现在俄国人又说清**队攻击了自己,只过了几天,清国反告俄国哥萨克骑兵入侵,自个儿是正当防卫…两家是争吵不休,让英国公使朱尔典是头疼不已。 在英国人看来,这两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善类。固步自封,尚完全处于农业文明,完全不懂外交规则的清国自不必说… 就是列强之一的俄国,在朱尔典看来,也是极不讲道理的。这些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人,居住在广袤的东欧原野上,在数个世纪前还处于茹毛饮血的阶段,虽然彼得大帝改变了这个国家,但俄国人依旧是野蛮人,是欧洲白人的异类。 “好了,你们不用吵了,我看在běi jīng城里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朱尔典站起身来,他实在受不了双方无休止的相互指责。“应该组成调查团,前往冲突地点实地勘察,这才能看出究竟是谁的错。” 这次俄国人在xīn jiāng巴尔鲁克山吃了个亏,着实让朱尔典有些惊喜,毕竟近年来,俄国人在中亚扩张的太快,前几年刚刚征服了土库曼斯坦,如果再将手伸向阿富汗地区,那么印度斯坦这个富饶的殖民地,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所以,朱尔典自然是希望中俄两家的谈判拖得越久越好,俄国人的注意力才会集中于xīn jiāng地区,而无暇南顾。 “这里去到巴尔鲁克山,至少要六十天,我不同意…”俄国公使普提雅廷当即表示反对。 朱尔典笑了笑,说道:“调查团自然不是由我们组成,我的想法是让大英帝国驻xīn jiāng的官员出面,由中俄双方官员参与,一道调查此次事件…我可不喜欢沙漠旅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移民与征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自林瑞抵达xīn jiāng之后,袁树勋便上书朝廷,要求xīn jiāng开荒垦殖出来的土地,全部归于南洋垦殖公司名下,豁免三年钱粮… 这个建议很快便得到户部的同意,毕竟迁徙安顿十万甚至更多的流民,涉及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用出一分安家费,不用提供种子、牛马,只是需要各省各地官府配合而已…三年之后朝廷便可坐享其成,土地归谁名下都是一样的。 再说,自古以来江苏、浙江才是膏腴之地,xīn jiāng那种干旱贫瘠地方开垦出的田地,朝中官员估计没一个人会正眼瞧,自然也没人会在这个事情上为难林瑞…… 这一个多月来,移民事宜已经在各省陆续展开,直隶、河南、山西、陕西等地官府纷纷贴出告示,极力劝导那些无地农民前往xīn jiāng,毕竟各地督抚都对那些流民头疼的很,谁都想着赶紧把这些到处流窜、扰乱治安的“苍蝇”赶出辖境,最好全部被南洋垦殖公司收拢过去,再也不用返回内地…… 哈密是入疆第一站,袁树勋这个哈密屯田道在与巡抚陶模商讨之后,便领着几十名护兵走马上任了。 在哈密等了半个月,袁树勋才等到第一批来自甘陕的移民。 站在哈密那低矮的夯土城门上,看着陆续进城的那些民众,派来担任护卫任务的刘继祖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袁大人,前来屯垦的怎么都是青壮居多,老人和小孩几乎一个都没有?” 袁树勋在官场多年,曾陪着曾国荃走遍两江,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这没什么奇怪的,在内地省份,凡是能有口饭吃的,谁会愿意远赴边疆?这些应该都是那些因饥荒,实在没法生活下去的,至于老人与小孩,你觉得他们能走过这千里荒漠么?”袁树勋说道。 …再说,他们的家人可能早就殁了,要知道,凡是遭了灾,先饿死的都是老人与小孩…世道艰难啊!” 自小生长在南洋的刘继祖有过挨饿的rì子,但对大饥荒还是没太多感触,便又问道:“我南洋时,常听老人说,唐山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但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南洋和两广差不多,都是一年三熟,这一季不行,下一季还能补上…但长江以北,大都一年一熟,只要老天稍微不照应,当年就得歉收… …你还年轻,回来时间又短,不知晓这些事情是正常的,中国虽大,但只有东南沿海还算是富庶,这些年,两淮地区是年年发大水,西北又干旱少雨,直隶、山东又时有蝗灾,我在九帅幕府之时,见到每年的朝廷邸报上的各种灾情,老百姓苦啊……”袁树勋叹息道,两人沉默良久。 城门外,哈密的地方官吏正给那些流民登记,有衙役大声喊道:“所有人听从指挥,每十个劳力一组,不分省份、不分州县,由官府发种子、农具,你们统统留在哈密…” 突然,一名穿着官服,风尘仆仆模样的年轻人仰脸朝城门楼喊道:“请问城楼上哪位是袁大人,我是西安府的都事,受陕西巡抚魏大人指派,护送两千余人前来xīn jiāng屯垦,现已全部到达,如何交接,还请示下…” 袁树勋自失一笑,向着刘继祖说道:“你瞧瞧,刚溜出府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寻了,看来这干活的官是真难做。” ………………………………… “袁大人,自西安府出发时,一共是两千七百八十二人,男子两千五百六十人,女子两百二十二人,大都是青壮,路上因各种缘由殁掉、离队的共一百零三人,实到两千六百七十九人,还请在文书上签字画押。”西安府来的年轻都事清晰地说道,随后便递过一份公文回执,瘦黑的脸上双眸闪亮,丝毫没有疲倦的感觉。 袁树勋点点头,在回执上盖上印章,这样西安府便可以拿到南洋公司给予的补贴,每个人头五两银子,作为官府组织、护送移民的耗费……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贵庚?”袁树勋忙完这些程序xìng的工作,便饶有兴趣地问年轻的都事。因为,在袁树勋看来,如今的官场上,这样干练的年轻官员实在是不多见。 “在下孙仁玉,刚刚二十一…”孙仁玉拱手答道。 “这一路上都是你负责管理?”袁树勋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是,下官从各州县抽了五十名衙役,又从巡防营调来五十兵丁…上下齐心,方才将这差事办妥…”孙仁玉回答。 “好!”袁树勋赞了一声,又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我想留你下来帮我,可行?” “这……”孙仁玉显然是有些动心,谁都知道,与其待着西安府里熬资格,自然不如跟着林瑞这个湘系的后起之秀前途远大。但孙仁玉迟疑了一下,却摇首道:“下官还是先回去复命,征得魏大人同意之后方可。” “我在哈密等你。”袁树勋诚恳地说道,显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年轻官员。 ………………………………………………………………… 迪化南郊轮台城,南洋新军大营,当太阳刚刚越过天山山脉,各营连的主官们便陆续走入中军大帐。 “今天召集你们来,是为了总结上次同俄国人的战斗,大家有什么想法,今天都可以说出来。”在所有人都坐定后,林瑞便首先说话,给会议定下了基调。 沉默片刻后,刘靖北首先道:“老毛子的军力不容小视,若是在开阔地带,与这些哥萨克骑兵面对面的话,估计我们三个才能顶上一个……” 张振勋有些不屑:“不就是枪法准一些么,我看拼刺刀,也不怎么样,那天我一人挑了四个。” “匹夫之勇。”刘靖北低声道。 “你……”张振勋张开嘴想反驳,但却无从着手… “我同意靖北的看法。”自入疆之后,越发沉默的吴标突然开口,“我们两千多人,而且是有意设伏,俄国骑兵才四百人,而且他们用的是老式步枪…就算是这样,我们打赢了,但却依然死伤了两百多人…所以,以后我们必须加强训练,否则下次就没这么轻松了。” “黄强,你怎么看?”林瑞挨个问过去。 “我?”黄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人太少,能上阵的不过两千多人,这回又有数百人受伤不起,要是老毛子突然反击,我怕…” 黄强的这番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就是一向不服人的张振勋也点点头道:“我们南洋新军人少,若是用来守城还可以,但放在这草原大漠里头,就像胡椒面撒进汤锅,翻滚几下就不见了。” …随后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讲了一些… 最后,林瑞点点头,道:“大家的意思我归纳了一下,大概就是两条,一是加强训练,尤其是shè击和马术,这第二条么,便是扩军…我想将队伍陆续扩充至九个营,三个骑兵团,这样北可以夺巴尔鲁克山,南可以支援喀什,东可以护着运输线…明天我便上折子,奏请朝廷恩准。” 一众军官顿时兴奋起来,扩军便意味着晋升,意味着位置更高,权力更重,当然今后能够立下功勋也就越大…在这个新生团队内,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正感染着每个人 ~~~~~~~~~~~~~~~~~~~~~ 就在běi jīng城内中俄双方还在为调查团人选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南洋新军却开始在西安、兰州、哈密、迪化等地贴出征募告示。 …凡年满十六岁,二十二岁以下,身体强壮,身高不低于四尺六寸的男子,均可报名,经考察合格者,即入新兵营,月饷三两银子,通过新兵营训练,并正式入营者,月饷六两银子…… 这种白话告示刚刚贴在哈密城门口,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们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旗人的铁杆庄稼每个月粮米等,全都算上才合三两,只要能入新军训练营,便可以拿到这么高的饷银,我得去试试…”有刚入疆安顿下来屯垦的农民说道。 “…从西安一路走到这里,咱也这么扛过来了,通过训练,拿那六两的饷银,肯定没问题…” “六两银子,那可是在西安府,那些秀才举人们做富贵人家东席的价钱,这南洋军还真是有钱…” “…那是,你不打听打听,南洋新军督办林大人,那可是个rì进斗金主,人家可不像京城的军机大臣,有了钱就买地、盖宅子,娶小妾…林大人这是在拿自个儿的钱来招兵打老毛子…” “…啊?入了南洋军,就得上战场和老毛子打仗?那我不去了。”有人开始退缩。 有人嘲笑道:“呸,你个没卵蛋的家伙,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富贵险中求…当了南洋兵,扛上洋枪,拿着六两的饷银,跟着林大人打老毛子,这才是男儿应该去做的…” “…就是,听说这回南洋军和老毛子狠狠地打了一仗,威震天山南北…那些南疆清真寺里的阿訇听说了此事,就立即对咱们这些汉人行商客气了许多,这一仗打得真解气…”一个商人模样的混在人群里,赞同道。 “…就是,这一仗啊,听说是一换三,咱死一个他们死仨,所以呀,我要是入了军,打上几仗,或许还能混个千总什么的做做…在这里开荒种地虽然也能过安稳rì子,但却不能大富大贵不是?”有人赞同道。 围观了半天,也听了半天,正千里迢迢往回赶路的麻振武动心了,作为辎重营的民夫,跟着南洋军入疆,自然比旁人要了解南洋军的内情,那些个营长、连长虽然都年轻的很,但个个都是千总、守备的头衔,着实让人羡慕… 自己若是参加屯垦,自然也能混个一家大小饱暖,但今后自家未来的儿子、孙子还和自己一样,要土里刨食?不如趁年轻,入了新军,拼上几年,说不定也能混个顶戴光鲜光鲜,今后,自己的儿孙便是官宦子弟,整个家族的命运便由此改变… 对了,当初快到迪化时候,有个姓张的军官可是主动说要保荐自己的,现在可不就是个机会么?麻振武思索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盾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新军损失惨重,急需补充人员与军械……”欧阳定轩眉头紧锁,不无忧虑地看着邸报。 自林瑞率军西征后,他这个准岳父便经常来到南洋实业大楼,与杨衢云、陈若锦等南洋系核心人物碰面,协调军需生产等诸多事宜。现在见到自家的准女婿远在西北,且处境不妙,便不由地担心起来。 杨衢云微微笑道:“这是邸报,是给别人看的,您看看这封信…”说完便递过一封文书,上面的火漆拆开痕迹很新,明显是刚有人看过。 欧阳定轩急忙抽出信纸,细细地读了一遍,面上的凝滞才慢慢散去,欣喜道:“原来如此,损失不过数百人,但为何邸报上却写了伤亡过半,失去战力呢?” “这自然是安朝中某些人的心,若是直接写上俄人入侵,我围而歼之,大捷…云云,那些本就对我有戒心者,会如何看待?” “…林大人只凭刚成军的区区两千人马,一战便打败了俄国骑兵,自己则损失轻微,那些御史、清流,甚至亲贵大臣可能就会说三道四…甚而至于,私下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再则,我觉得大人必然是借着这次冲突,在xīn jiāng扩军,如果据实上报,又怕朝廷不允,所以便有了兵员损失过半的说法…正好借补充兵员之名,扩充军队,我们也可以抽调jīng干前去增援,另外,这几个月生产出的军火枪械也正好接着补充的名义,大量运往西北…”杨衢云半是解释半是揣测道。 “扩军这么大的事情迟早会被人知晓,如此行事…到时候又该如何处理?”欧阳定轩还是有些不放心。 “到时候,南洋新军久经战阵,兵强马壮,我等经营的诸多实业,则能源源不断地接济银两、军械还有人才,估计再没人敢捋老虎头上的虱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却是陈若锦在答话。 “…你们…这不是让信之被天下人视为cāo莽之徒么?”欧阳定轩迟疑了半响,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说到cāo莽之辈,如今朝廷担心可是淮军,李合肥手中陆海军数十万,有他在前面,我们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就绝不会被人盯上…再说,如果是盛世,自然只会出能臣,若是朝纲不正,政局混乱,那么天下之大,出几个枭雄也是正常的,不过我们只要做好林大人的后盾便可,不管其它……” 杨衢云在香港rì久,对中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等差异优劣已是深有体会,心中早就对满清朝廷有所不满,此刻的一番话不过是他心中真实所想罢了,但仍然吓得欧阳定轩出了一身汗。 见欧阳定轩有些恍惚,陈若锦笑道:“道台大人只管行文两江,加快拿到总督府在札子,我这里紧急调运军火枪械等军需物资,衢云那里则挑选jīng干军官,我们竭力配合就成…” ……………………………………………… 数天后,南洋军械厂的仓库内,一个个被钉的严严实实的木箱被搬上马车,码头上一艘轮船正在等候… 南洋军官学校陆军部宿舍内,数十名军官生正在捆扎着背包…军营中间的校场上,上千名官兵正列队整齐,周开湖正拿着一份名单读着名字…… 就连试验xìng的沪淞铁路的工地上,也有人被悄悄请走……… 十月底的兰州,已是一派初冬景象,城外黄河滩边的树木大部分叶子已经落下,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黄绿叶子在北风中颤抖,河面上,乘着羊皮筏子来往两岸的人们已经换上了厚厚FF1F “这北方的冬天就是来的早,真不知道xīn jiāng这会儿该有多冷…”羊皮筏子上,一个头戴大沿帽,身穿南洋新军褐sè制服的年轻人说道。 “我说龚健兄弟,不用怕,北方都是干冷来着,只要多穿点,不会冻着,而且只要晚上屋里的炕烧暖和了,睡觉可舒服了…不像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能冷到骨头里。”旁边的一个同样打扮的人安慰道。 龚健转过身来,笑了笑,脸上的几粒疤痕甚是明显,那是几个月前和海匪交火时,被抬枪喷出的铁砂击伤的,也正是因为受伤后坚持战斗,在论功行赏的时候,龚健便被送入军官学校短训班,作为后备军官来培养。 看着旁边出言宽慰自己的年轻军官,龚健感到一丝暖意,便问道:“梁华殿,你是北方哪里人?” “我?大概是直隶的吧,六七岁时家乡受了灾,我就和家人出来讨饭,一路上走过山东、河南、安徽,最后落脚在了上海滩,如果不是林大人招募人开垦崇明岛的荒地,我们一家人可能还在码头扛大包呢…”梁华殿想着岛上的家人,脸上溢出一分笑意。 “你是怎么考入军校的?”龚健有些奇怪,穷人家的孩子没几个识字的。 “和十六铺一个算命先生学的…呵呵,不知怎么的人家也肯教,就每天认几个,居然也算是粗通文墨…哈哈”梁华殿说到这里,不禁裂开嘴,笑了起来。 突然,羊皮筏子一震,原来已经靠上了岸,龚健赶紧拎起枪,背上行囊,一个跃步,跳到河滩上,回头冲梁华殿喊道:“动作快点,还有东西要搬,要不杨队长又要训斥了。” 正说着,自河滩的树林背后,转出一支马车队,当前的一辆大车车辕上插了一根三角旗子,蓝sè底面,上秀一个大大的“瑞”字。 军官队领队杨善德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大声招呼道:“来的可是瑞字车马行的?我们是南洋新军军官队的,你们掌柜的呢?” …………………………………… 一炷香之后,大部分木箱都已经搬上了马车,杨善德拍拍车马行掌柜的肩膀,说道:“你们干活这真不赖,这些箱子那么沉,你们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难怪上头指定你们随军入疆…” 掌柜的憨憨一笑,回道:“俺们是干这行的,要是连个东西都搬不了,以后谁还请俺们?” 杨善德点点头,表示下赞同,随后便走到河滩边,大声道:“全体都有,集合…” 正在分散照顾自己坐骑的军官生们顿时涌了过来,列队完毕后,值星班长梁华殿出列禀报:“报告队长,南洋新军第二批入疆支队,一百一十三人,全部到齐,请示下。” 作为南洋军官学校里最年长,也是陆军部一期班的班长,杨善德自然就成了支队的队长,这回他们不仅仅是支援xīn jiāng,而且还担负着运输队的职责,随军的人员、物资里都非常重要。 杨善德审视着每个人的脸,沉声道:“过了黄河,路途会更加艰险,大家必须按照原先指定的计划,宿营、放哨、行军都不能乱,人要保护好,那些箱子也不能有损伤……大家都是军官,要是自己都做不好,rì后还怎么带兵打仗,还有什么脸面跟随校长建功立业?” …………………………………… “…全体都有,上马,出发…目标…迪化…”梁华殿喊着口令… 百多名军官生“哗啦…啦”翻身上马,十多骑自动走在前面,其余则将马车队护在中间,沿着黄河向西而去….(如果各位手上有推荐票,请点击一下鼠标,支持一下,申签一直失败,很受打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工部铁路督查司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巴尔鲁克山”这个地名最近在报纸和民间舆论中比较火,京津沪穗这几个地方的老百姓们突然知道了一件事情:八年前朝廷与俄国人签了条约,把这块约一万六千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松江府的地方,借给了俄国人放牧… 但俄国人还不满足,还想继续向xīn jiāng省城迪化扩张,幸好被南洋新建陆军给打了回去,否则老毛子的哥萨克骑兵可能就已经占了xīn jiāng全境了,但俄国人居然倒打一耙,先向朝廷提出抗议了,要求赔地赔款,而朝廷居然又再次屈服…… 这一消息再次激起了民间的一片讨伐声,在běi jīng的各地士子们纷纷向总理衙门上书,要求朝廷拒绝俄国人的要求,呼吁增兵xīn jiāng,夺回巴尔鲁克山…领头的是个广东举人,叫康有为。 这让负责中俄谈判的庆郡王奕劻是焦头烂额。 “你倒是说说看,这事情到底是谁给捅出去的?”奕劻仰着身子,躺在书房的竹椅上,刮得铮亮的额头上盖了一块湿毛巾,明显有些cāo心过度样子。 对面坐着的军机大臣孙毓汶,见奕劻开口,赶忙回答道:“这事我已经派人打听过来,一开始是登载在英国人办的《申报》上…后来各家报纸就都转载了。” “不是那个《参考时报》么?”奕劻有些诧异。 孙毓汶一听就知道奕劻在指什么,便说道:“估计不是两江放的消息,毕竟他们离京城远的很,对谈判的内情不是很清楚...而且,刘坤一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至于林瑞么,正在西边防着俄国人,哪里有这份闲心。” “嗯,说的也是,湘系自中法一战后,便实力大损,现在好不容易建了支新军,不至于这么快跋扈起来,或许是天津那边?”奕劻在揣测。 见话题移到李鸿章身上,孙毓汶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在满清重臣和汉族督抚之间,孙毓汶还是很会把握分寸的。 “应该还有下文。”奕劻笃定地继续道,“上几次报纸掀起的巨浪都不是一次就结束了的。” 果然奕劻说的话应验了,各家报纸又开始了旧事重提,“早rì修建铁路”的呼声便又高涨起来,在京的士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上书,要求朝廷主持修建铁路干线,彻底解决边疆危机。 各地督抚们也很配合地上了折子,求朝廷统一规划,建设铁路干线。 “这一定是有人在幕后cāo纵,非要让我们难堪。”孙毓汶站在军机处东厢房内大声道。公鸡似的大嗓门,连门外的大内侍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声的,你就是喊破屋顶,也得想出个对策。” 礼亲王世铎瞄了一眼孙毓汶,有些不满地说道。 孙毓汶还未答话,老将军额勒和布却发话了:“我看,修铁路也不是坏事,那些个列强家里,不都有成千上万里的铁路么,大清要是有了铁路,起码往边疆调兵就方便了…” “可朝廷没那么多钱,不要说拿出大笔银子修路,现在就连每年的水师经费都给户部砍了下来,这几年各地灾荒不断,国库实在是穷。” 孙毓汶没好气地说道。 许久没没参与军国大事讨论的张之万,居然也发表起了意见:“既然朝廷没钱,那么就让各省各地募集资金,自行修建,朝廷只要派员督查,这样如何?” 自从皇帝亲政之后,张之万便一直陆续告假在家,但今天居然却出现在自己本该出现的位置上,着实让众人有些惊讶。 一定是湖广的张之洞授意,孙毓汶不禁有些恨恨地想到:这两兄弟,一个在中枢洞悉朝局,一个在地方,手握重权,二者相互配合,这些年占尽了便宜,笼络了大量的士子,已经隐约成为清流的代表,现在居然又赞同修铁路,这是再为那些士子们撑腰啊。 礼亲王世铎环视一眼屋内,说道:“我看张大人的提议不错,既然不用朝廷出钱,便可以试一试,就像李鸿章修唐胥铁路,南洋实业修建沪淞铁路一样,老佛爷不也没说什么么?我看就这么议定了,请老佛爷和皇上最后定夺好了。” 张之万微微颌首表示赞同,额勒和布也是点头同意,许庚身敲敲烟杆,也从鼻孔内重重地“嗯”了一声,孙毓汶见大家都同意,自己觉得有些别扭,便偏过脸,没有应话。 世铎见状,便叫了书吏进来,拟好了章程,便掀了帘子出门而去。 …………………………………………………… 二三rì后,经颐和园首肯,光绪朱批的折子便回到了军机处,上面只有一个字“准”…在建设铁路一事上,帝后两党居然是出奇的一致,军机处的众人不禁有些疑惑…坊间也是议论纷纷,六部大小官员都很奇怪… 但随着工部下属铁路司的成立,这一切便揭开了谜底。“上谕…兹任命赫德为工部铁路司总督察,负责督造各省铁路……恩准各省督抚自行募资修建铁路…”清廷终归准许地方修建铁路了… 总理衙门内,庆郡王奕劻笑容满面地冲一个络腮胡子,头顶微秃的白人,恭维道:“赫德先生,真是恭喜您了,这个差事可是不亚于总税务司的职位,对各省乃至全国的铁路修建握有生杀大权啊。” 但作为清廷客卿的英国人赫德却是一脸肃然,道:“总理大臣阁下,我是真的没想到皇帝陛下将这个职务交给了我这样一个外国人,因此,深感责任重大。不过因为我工作重心依然是在海关,所以我想挑选一位助手,代替我行使权力,这也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 奕劻听完,心里全是不屑,这个英国佬,满口的仁义道德,骨子里却都是为了银子。外人不知晓,我还能不知道?太后和皇上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快,那么出奇地一致,还不是因为英国公使朱尔典的拜访起了效果。 此刻,大清和俄国正处于战争的边缘,英国人正在居中调停,所以此时,朱尔典的任何话语都非常的有效,太后即使是对铁路再心有芥蒂,但此刻却不敢说上一个不字。朱尔典和赫德的背后便是渣打银行和汇丰银行,这个傻子都知道... 但上谕里说的很明白,各省自行募资,难道英国人肯定自己能在修铁路上插上一脚?奕劻虽然算是足够明白,但却只能猜出一半... “我想向你要一个人…”赫德说道。 “谁?”奕劻微微眯了眯眼睛,心说,我夹袋里的人虽然多,但能愿意作为你助手的却寥寥无几,谁不知道海关纪律严明,数十年没一丝一毫贪腐之风,哪个宗室子弟、官宦人家会愿意去给你当手下! “詹天佑!”赫德缓缓说出一个人名字。 “这…”奕劻摸摸额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人来,“留美幼童,现在天津的中国铁路公司做的哪个?”奕劻反问道。 “是的,就是他,詹天佑是个优秀的铁路工程师,我就需要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辅助我履行职责。”赫德点点头,说道“四年前,修建塘沽到天津的铁路,他的团队仅用七十多天就完成铺轨工程…在修建滦河铁路桥时,英、rì、德工程师们都不行,只有詹可以,所以我只看中了他…” “这些我都知道,但他是直隶总督李鸿章的部下,你应该找他要人去。”奕劻有些微恼,心道,说了半天,这人不在我手下,这个洋鬼子难道是犯糊涂,找错了人? “不,从政治架构和法理上来说,您是总理大臣,李鸿章是北洋通商大臣,他是你的部下,所以我必须先来找你…这是规则。”赫德一脸正s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模仿和创新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尽管大清与俄国在英国的调停下,就巴尔鲁克山的冲突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但xīn jiāng的局势却更加紧张,俄国人已经将巴尔鲁克山的牧民全部迁回境内,同时俄国塔什干总督抽调了一个哥萨克骑兵营,三个步兵营,集中于哈拉不拉… 在获知南洋新军撤回迪化之后,俄国步骑兵便放心大胆地在塔尔巴哈台与巴尔鲁克山接壤处,很是演习了几次,毕竟南洋新军刚到xīn jiāng便直接出手灭掉了一个哥萨克骑兵营,这让俄军很是紧张… 见到俄国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张旗鼓地放炮鸣枪,伊犁副都统,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镶白旗富勒铭额极为紧张,便赶紧向迪化、京城求援… …………………………………… 于是南洋新军的扩编步骤便愈加紧密起来,位于迪化南郊轮台大营不断地扩建,不过一个月,已经扩展了整整一倍,但仍嫌拥挤… 军中为数不多的,擅长骑术的陈光远被林瑞放了出去,让他以马术纯熟的南洋士兵为基础,再辅以一批哈萨克、索伦、锡伯、察哈尔、额鲁特贫苦牧民,组建了直属骑兵侦察营。 黄昏时分,梁华殿、龚建等一众年轻的军官生刚刚抵达轮台大营,便立即被山坡下的训练场吸引了,数百匹毛sè不一的骏马正在各自骑手的驾驭下进行队形训练,西斜的阳光照耀着,给人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骑手与坐骑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闪亮马刀,铮亮的皮靴,都让军官生们羡慕不已,等走到了近前,梁华殿等人才发现,领着数百骑兵训练居然是同班的陈光远。 见到不过早几个月到xīn jiāng的陈光远,已然成为一营之长,而且是最接近大帅直属高级军官,着实让刚刚抵达的梁华殿、杨善德等人羡慕不已… “…动作要快、准、狠…要利用马的速度,在接近敌人时,双腿用力,直起身体,用全身的力量朝前劈下去。”陈光远边对部下训斥,便做了一个示范,在收刀的时候,不经意间挽了一个刀花,在阳光的折shè下,分外耀眼,梁华殿不由地看痴了… 真他妈的帅,我一定要申请加入骑兵营,梁华殿暗暗说道:我同陈光远一样,都是北方人,又是一同入学,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亲自出营迎接的林瑞,见到一干军官生牵着马,愣愣地盯着练习场,便朗声笑道:“都别羡慕了,新建陆军现在不过才扩到九个营,五六千人…今后还会扩充,你们有的是机会。” 见到主帅领着营连主官出来迎接,军官生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单膝跪下,行礼:“请大帅安…” “都起来吧,今后就不必行跪礼了,行军礼便可。”林瑞温和地说道。 “遵令!…”南洋军官学校出来的人们显然对林瑞的标新立异已经习以为常。 …………………………………………………… “这是连发枪?”吴标打开军官生们一路护送来的木箱时,不由地惊叫起来,引得黄强、刘靖北等人立即围拢了过来。 “连发枪?”刘靖北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在南洋时,打西班牙人用过的。”吴标将一杆长枪从箱子里拿出,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满脸困惑地说道:“怎么又不完全是…好像护木有些不一样。” “这是军械厂仿制的,叫二式步枪,大都配有二十发弹夹,专门用来对付骑兵。”林瑞走近了,说道。 “大帅…”众人赶紧立正行礼,称呼也变得统一起来。 在巴尔鲁克山一战之后,陈桂章觉得用大帅称呼林瑞更为贴切,于是便首先改了口,见林瑞没有反对,于是大伙儿便统一了口径。 众人觉得,目前新军正在扩军,等第二批军官生下到连队,新兵训练完毕,届时单单能上阵杀敌便有九个营,再算上辎重、民夫等等,差不多就是近万人的军队了,林瑞已经可以配得上大帅这个称呼了… 林瑞微微点头示意,接过吴标手中的半自动,继续说道:“既然新武器到了,那么大家就得想想,怎样打才能对付老毛子的骑兵,他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下次就不那么轻易地再中埋伏,到时候免不了要面对面地硬抗,我们大部分是新兵,可不能吃了亏。” “这枪配上五十发弹鼓,我一分钟就可以全部打出去,还怕什么骑兵?”黄强一脸不屑。 刘靖北从木箱内又拿出一支二式步枪,仔细地查看着准星、扳机,又拉开枪栓,瞄了瞄枪膛,问道:“大帅,我能打几发试试么?” 林瑞也正好想看看自己军械厂仿制出的五六半究竟如何,便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靶场…” 靶场位于大营东侧的一处山谷凹地中,得知讯息的靶场守卫早就立好了几个木靶,等待着林瑞一行到来。 “啪…啪…啪…”刘靖北卧倒在地,连续地扣动扳机,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山谷中。 “好快的shè速…不用拉枪栓…”周围观看的几个参谋军官不由地惊叹,他们都是南洋军校在国内招录的,自然是第一次接触到半自动枪械。 刘靖北起身,连身上的尘土都懒得拍,就赶紧叫道:“拿靶子过来瞧瞧。”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一溜小跑,就拿来了枪靶,林瑞领着大家围上去一瞧,弹孔相当的密集,显然jīng度不错。 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刘靖北大笑地说道:“刚才我还觉得黄强是在说大话,现在一看,有了这半自动,再多的骑兵我也不怕,管它什么哥萨克、弟萨克呢…不过,既然能发明出半自动,那么连发的自动枪也应该能捣鼓出来。” …梁华殿突然说道:“我教官说过,淮军中有赛电枪,好像就是连发的,不过很是笨重,要四个人抬着才能走。” 林瑞有些吃惊,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机枪了么? ……………………………………………………. “这是单发阻铁,你看,枪机释放后,阻铁就会跳起……你扣着扳机,它也会跳起,这样就得重新扣一次扳机,才能击发第二发子弹,但是如果我们把阻铁和扳机连在一起,那会怎样?”徐华封对自家的侄子徐尚武说道。 “那么我只要扣着扳机,不松手,子弹就连续打出去了。” 徐尚武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对,正是这样,这和金陵制造局仿制的马克沁机枪有同样的效果,但我们的即将发明的机枪却是导气式的,而且口径小,重量也一定轻上不少…”徐华封眼睛里闪闪发亮。 ……………… 一个星期之后,一支摸样有些古怪的枪支摆放在了周开湖和杨衢云面前。 “这是…你用半自动改制的?”周开湖有些吃惊。眼前的这款枪的枪管显然比五六半要长一些,上面还镶有铁片…枪托更弯,扳机后方加了个握手,枪身下不但有个大大的弹鼓,而且还加装了支架。 “试试看…”徐华封对周开湖示意道。 “一百发的…”周开湖仔细地看了一下弹鼓,说道。随后便紧紧压住枪托,扣响了扳机,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枪声在江边的靶场响起,远处的木质靶标就像被电锯击中一般,木屑横飞… 不过数息时间,周开湖便打光了弹鼓中的子弹,他张大了嘴巴,看着远处被打的稀巴烂的靶子,有些惊愕:这是什么枪?” “机枪,轻机枪…二十秒钟,仅仅二十秒,便打出全部一百发子弹。”徐华封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自己发明的机枪。” ………… 周开湖抡了抡肩膀,摸摸发烫的枪管,说道:“还要改进,这枪管太烫了,时间长了会炸膛的…还有这后座力太大,我的肩膀有些痛。” “把这款枪械的图纸放入保险柜,立即保密。”杨衢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会通知白斯文,调集保卫处人手,加强军械厂的安全工作。” 第一百二十六章 勘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就在朝廷刚刚下诏宣布,准许各省修建铁路的第二rì,便立即有督抚响应。但首先站出来的既不是修唐胥铁路的李鸿章,也不是同意修建沪淞铁路的刘坤一,而是湖广总督张之洞。 湖广总督府在汉口、长沙都贴出告示,“…兹建立湖广铁路公司,拟修建汉口至长沙铁路…铁路获利甚多,然修建资金巨大,现招募商股,共一千万份,望鄂湘父老踊跃入股,早rì实现中华铁路之梦…” “官督商办!”陈若锦看着保卫处自汉口发来的电报说道,“张之洞打的好主意,这样一来,他的汉阳铁厂所产出的钢材就不愁没有销路,长汉铁路共八百多里,足够吃上几年了…” “可惜啊,促成朝廷准许修路,本是林大人的功劳…利用xīn jiāng的中俄冲突,在报纸上鼓吹修路,又在背后说动洛希尔,让英国人施压,这才有了各省自行修路,让湖广捡了个大便宜。”杨衢云不免有些愤愤。 “不能完全这么说。”陈若锦眨眨眼,笑着说道,“他张之洞既然愿意做这出头鸟,抢这风头,我们悄悄跟进便可,这样便可以少了许多阻碍,再说,张之万在朝中必然也是出了力的,他兄弟二人自是一体么。” “大人定下的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奏效了,下面该与各省督抚协商,优先修筑东西干线。”杨衢云说道,“得让李恩富去说动他的老同学詹天佑了…” ………………………………………………………… 朝廷准立工部铁路司,但铁路和火车在诸位军机大佬、六部主事以及王公大臣们眼里,就是个轰轰乱响的怪物,心中依旧存有深深疑虑。于是,铁路衙门在诏书中是成立了,但办公场所、人员经费却统统没了下文。 颐和园里丝竹之声不时响起,紫禁城内清流人物不断进出,铁路衙门成立的事情似乎已经被人淡忘了。这也难怪,朝廷不出钱,让各省自行修建…没油水,诸位大人又不待见,这样的衙门,谁会主动过问,又有谁想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但英国人赫德却当了真,不断地去军机处、总理衙门要房子、要银子、要人,最后是惊动了大内,不得已,由内务府拨了一处宅院,给予赫德作为铁路衙门的办公场所,户部的银子只给了三千两,吏部却是一个人也不给… 已是四品顶戴的詹天佑站在赫德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个破旧院落,不免有些唏嘘。 青砖的围墙上满是苔藓和枯萎的爬山虎,门洞内的蛛网上积了厚厚地灰尘,紧闭大门则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sè,门上的铜环早已消失不见,估计是被人撬去当铜钱了,只留下两个窟窿眼,看着阜成门外的人来车往… 赫德心中不由地一阵凄凉,大清好不容易成立了统筹全国铁路建设的zhèng fǔ机构,却被打发到了城外的木樨地,这处宅子大概是哪个没落抄家王公的别院,地方是足够大,但要修葺到能住人办公,可得费一番心思,三千两白银是远远不够的…看来要改变这个老大帝国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詹,你别担心,我会从海关的税银里拨出一部分,专门用于铁路司的修建和办公,算是小小地以权谋私…不久,我会要巡视各地海关,衙门的人只能靠你自己去想办法了。”赫德安慰自己的助手道。 “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的同学,南洋模范学校校长李恩富已经选了一些人来帮我,他们都是在南洋或者香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应该可以胜任。” “嗯,那就好,幸好中国足够大,人也足够多,还是有人愿意出来做一些事情的。” 赫德感到一丝欣慰。 ~~~~~~~~~~~~~~~~~~~~~~~~~~ “吐鲁番这地方,夏天的时候,热死人,现在则会冻死人。”张振勋裹着羊皮大衣,骑在马上,向着同样捂得严严实实,坐在一旁马车上的吴仰曾说道。马车的轱辘不时地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像是在回应着张振勋。 “但是真的很值得,鄯善以东一百五十里范围内,就发现了卜草湖、红台两个硝石矿,这两个矿加起来,粗略估计能有上千万吨储量,这绝对是惊人的发现。”吴仰曾内心激动地说道。 “我可不懂那么多,反正大帅让我护着你们走这么一遭,既然没白来,相比大帅也高兴的很,我回去和大帅交差时就轻松了许多。”张振勋指指散布在四周的数十名骑兵说道,显然他对什么钠硝石、磁铁矿之类的名词丝毫不感兴趣。 在南洋军官生的护送下,奉命前来xīn jiāng的吴仰曾等人,这一个多月来,在天山南北四处勘察,已经找到了不下十多处矿藏,其中的煤矿和铁矿还是露天或浅层埋藏的,这冶金矿业学家的眼里,这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此刻,见自己的发现完全打动不了张振勋,吴仰曾不由地一阵黯然,但随即眼珠子一转,说道:“张营长,有了煤矿铁矿,就可以炼钢,造枪炮,知道么?” 张振勋怔了怔,说道:“这个我知道,崇明岛上的军械厂不也有炼钢炉么,我可是特地去瞧过。” “但是有了枪炮,没子弹炮弹也不行,难道你拿着空枪去和老毛子拼命?”吴仰曾戏谑道。 “也是,难道这个什么钠硝石是造子弹的?”张振勋用手将自己的帽子又往下压了压,问道。 “当然,在美洲,为了争夺硝石,智利同玻利维亚、秘鲁可是整整打了五年…”说到这里,吴仰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调渐渐低了下去,“要是xīn jiāng发现硝石矿的消息传出去,被洋人知道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张振勋咧开嘴一笑,说到:“我说,这当然是好事了,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发现好东西,就是归咱自己的,要是有洋人想来抢,就得先过我老张这一关。”说完得意地拍拍肩头的步枪。 见吴仰曾有些不屑,张振勋继续道:“在南洋时候,我们就一百多人跟着大帅,先是打跑了西班牙人,又和英国人对着干,这才有了宿务的自治,现在建成了南洋新军,又有两江照拂,还怕什么?你对我老张没信心,那么大帅你总得信吧。” 这句话,说的吴仰曾眼睛一亮…是啊,这林瑞可真真是个官场上的异类,不但有生财之道,还有知兵之能,现在又着手xīn jiāng矿产的勘察,他未来还要走到哪一步,真是看不透,不过,自己只要能够一展所学,便已心满意足,政治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戈壁的天气是多变的,随着一阵北风吹来,天空已是铅云密布,开始飘起了雪花…慢慢地越下越大… 张振勋唿哨一声,四周的骑兵便围拢了过来,张振勋扯着嗓门道:“弟兄们,加快速度,赶回鄯善过夜,晚上老子请吃烤全羊……” “嗷…”周围一群骑士高兴地叫了起来。 张振勋看看自己的部下,哈萨克、索伦、锡伯、额鲁特、汉……心说,只要同甘共苦,祸福同享,管他那个部族的,都是自家兄弟。 第一百二十七章 联合调查团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光绪十七年十一月初,中俄终于就xīn jiāng事件达成一致,决定由英国驻喀什噶尔游历官乔治·马卡尔特尼会同xīn jiāng巡抚陶模、南洋新军督办林瑞、新任伊犁将军富勒铭额,以及俄国驻巴尔鲁克山民政官别列科夫男爵、塔什干军区扬诺夫上校,一起实地勘察冲突现场,调查真相,在调查结论出炉之前,中俄双方不得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见局势有了缓解,颐和园的小佛堂内连续响了数天的经文声,安徽的戏班又折返回了园子。 而就在此时,林瑞的请求扩充新军,以应边患的折子也到了京城,但是军机处居然给扣下了,太后和皇帝,哪边都不呈送。 “真是岂有此理,那群奴才为何不将折子呈进来?这不是欺君罔上么?”光绪愤愤地一边说,一边在养心殿内来回踱步。 翁同龢此时则眼观鼻、鼻观心地一言不发,等着光绪自己平抑心情。 过了好半天,脚步声终于停住了,只听见光绪略微失望地说道:“回想几位康、雍、乾三朝,国富民强,上下同心,虽然偶有边jǐng,但都是癣疖之患,派一大将前往便可,根本无需动摇国本...其时,四海来朝,何等泱泱大国之风范... ...可现在呢,藩国只剩下朝鲜一个,尚且有rì本虎视眈眈,颇有朝不保夕之感,外部列强窥伺,内有小人掣肘,这皇帝当的,真是没滋味。” 听完这些牢sāo话,翁同龢心知小皇帝又开始灰心了,便只得出言鼓励道:“皇上,自英国人用炮舰轰开国门,此后又经历长毛之乱,英法联军入侵,国家已是元气大伤...然而,幸得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一干人建练勇,办洋务,这才有了中兴之治... ...到了皇上亲政,本来可以刷新朝政,去除弊病,修兵甲、重工商,以振兴大清,与列强平起平坐,然可惜朝中政局cāo于非人之手,皇上有心无力罢了。” 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和,言语间已是将问题的矛头指向了慈禧,但顾及宫内眼线众多,依旧不敢呼其名罢了。 “林瑞的折子里说,新军损失惨重,伤亡过半,恐不能胜任镇守边疆重任,现在请扩充军力的折子又被压了下来,如何是好?”光绪将话题又转了回去。 对于这件事情,翁同龢自然是没办法的,因为此刻中俄刚刚达成协议,不管是帝党还是后党,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俄国人,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于是翁同龢沉吟一会儿,说道:“伊犁和塔城驻防有张俊的定远军,人数不下三千,喀什噶尔有董福祥的十营人马,这两支军队,虽然武器不如南洋新军,但胜在人数多,驻防时间久,熟悉地形气候,数年内,应该可保xīn jiāng万全,皇上不必着急 …皇上可密旨林瑞,可在xīn jiāng募兵,补充损失,等一段时rì后,再准其扩充。” “这会不会凉了大将的心?毕竟此前林瑞递给朕的密折里,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光绪犹豫不决地问道。 “…这…”翁同龢低吟半响,然后咬咬牙说道:“…江苏巡抚刚毅自去年任命,因故一直未能上任,一直是由黄彭年临时署理,不如改命林瑞署江苏巡抚,如何?” 对于像林瑞这种手握军权,却又不缺钱的主,这群臣二人,实在没什么其它手段,只有不断地封官许愿才能笼络得住,风雨飘摇之中的满清朝廷早已不复开国气象...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等西边事了,朕必须召见林瑞一次,朕的身边缺人啊。”光绪微微叹息道。 ~~~~~~~~~~~~~~~~~~~~~~ 朝廷的旨意通过电报传至西安,再往西就只能靠驿站的快马了,所以,直到十一月初,远在迪化的陶模和林瑞才接到电文。陶模随即便派人前往喀什噶尔,去请英国游历官乔治·马卡尔特尼…… 作为后世的小白领,林瑞骨子里是极为小资的,当初在南洋是朝不保夕,也是没法享受,待回到上海,又成天忙于各种杂务,根本无暇好好放松一下,如今,领军来到xīn jiāng,与俄国人狠狠地干了一仗后,反而闲了下来… …袁树勋负责移民屯田事宜,陈桂章则领着一帮年轻军官忙于训练新兵,扩充人马,上海那边则是陈若锦、欧阳定轩、杨衢云等人主持大局,赚钱、练兵、扩建新生产线,各方面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于是林瑞便趁着这冬rì里难得的空隙,开始了悠闲的生活。将原来的帆布帐篷换成了牛皮大帐,这样更能挡住北方吹来的寒风。 在林瑞的指挥下,辎重营在大帐附近挖了个坑,建了个半地下的土坯房子,里面放置了铁皮炉子,里面的煤块正烧的通红,滚热的烟气通过地下铺设的管道将整个大帐的地面烘的暖洋洋的… 林瑞只穿了一件衬衣,坐在椅子上看着定期来自上海来的公司文件,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jīng巧的咖啡炉,南洋咖啡特有的醇厚浓香已经弥漫了整个空间。这一套咖啡用具可是陈曦托杨善德等人带来的,让林瑞在遥远的xīn jiāng可以回味南洋的味道,不至于忘了自己。 就在林瑞觉得有些困倦,想躺下好好睡个午觉的时候,帐门突然被人掀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让只穿一件单衣林瑞不禁打了个寒战。 “谁呀?我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了,进来的时候动作轻一些,别把暖气给放出去。”林瑞一边嚷着一边起身望向门口。 来人径直走向林瑞,一边脱下身上的大麾,一边笑着说道:“原来威震天山南北的林大帅不但领军打仗厉害,这居家过rì子也能如此的惬意,看来我陶模这大半辈子真是白活了…”显然二人之间已经是非常熟络,连惯常的通禀都不需要了。 陶模边说着,边四处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我这儿就那么大,难道还能藏什么不成?”林瑞用力跺了跺地上的毛毡,奇怪地问道。 陶模这才反应过来,瞧了瞧地下,道:“我说么,原来是地龙,难怪既暖和又没烟气味,到底是江南富庶之地的官儿,会享受…” 林瑞听了,这才有点回过味来,便试探xìng问道:“是朝廷那边又有什么旨意?” “英国人参合进来了…朝廷已经明旨,由你、我还有伊犁副都统富勒铭额…啊!是新任伊犁将军…在英国人的主持下,和老毛子一起去勘察冲突现场,判定究竟是谁的过错。”陶模不无忧虑地说道。 林瑞将陶模按坐在椅子上,笑着道:“稍安勿躁,我当是什么要紧事情,不就是让英国人来支持谈判么?又不是朝廷派人来拿我们俩问罪,求媚于外…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勘察会商一事做不好,就会真的有人来问罪了…”陶模拖长了声音,说道。 “怎么说?”林瑞诧异道。 “这主持谈判的人是英国驻喀什噶尔游历官乔治·马卡尔特尼,汉族名字叫马继业,是个极难对付的人…”陶模便缓缓说道,“这人是中英混血,父亲是英国驻中国的领事,所以这个马继业深悉我国内情… …这人是去年从印度翻过雪山,来到喀什噶尔,在和田、莎车一带四处活动,绘制地图,别有所图…” “为什么不抓住他,难道因为他是英国人?即便是这样,那也可以把他给赶出去啊?”林瑞很是不解。 陶模叹息一声道:“我说这个人难以对付,就在于此,马继业在南疆处处按照大清的礼节和习俗行事,用筷子吃饭,用燕窝请客,打千作揖,甚至还会对着出殡的队伍跪拜…此外,还与那些清真寺的阿訇们关系良好,又能帮助那些缠回去大食国朝拜,所以,深得南疆缠回头人们的欢迎… …即便是南北疆的朝廷官员,大部分也对他非常欣赏,前伊犁将军长庚甚至一度与之结拜,所以我虽然多次想赶走此人,但一直未能成功,最后,朝廷还让他当上了英国在xīn jiāng的游历官,还差点在喀什噶尔建立领事馆…” “这么说,朝廷让对南疆虎视眈眈的英国,来调停对北疆垂涎yù滴的俄国?你莫不是怕这两家联手,一起来对付我们?”林瑞紧锁眉头,说道。 陶模没有出声,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林瑞看着大帐外的一处地方,悠悠地说道:“看来,我得让吴佩孚下手狠点,让那个斯莫上校多说出一些东西才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遭遇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十一月冬rì,来自乌拉尔山脉寒风带来了数场大雪,伊犁河谷便进入了封山期,此时从喀什噶尔至迪化便只能先沿着塔里木盆地的北缘,抵达博斯腾湖畔的喀喇沙尔,翻越天山山脉,经吐鲁番,翻越达坂,再跋涉数百里便能到达终点――迪化。 英国驻喀什噶尔游历官马继业便是沿着这条路线,行程两千多里,于十一月底才翻越天山,前往隶属吐鲁番的托克逊城。 从海拔数千米的高山上下来,马继业还觉得有些头晕不适,他骑在驴子上,双臂搂着毛驴脖颈,生怕自己摔在下山的路上。 前面带路的回人向导,见马继业如此辛苦,便转头说道:“尊敬的游历官,您为何不辞辛苦,在这个季节来到北疆,要知道,即便是本地人,冬天里也不会轻易翻越天山。” 立志要将南疆并入大英帝国版图的马继业,自然不会同一个向导说出心里话。所以嘴上只是敷衍道:“买买提,我要调停中俄之间的误会,避免两国之间发生更大的冲突…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到迪化。” 买买提刚刚想赞美马继业,突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是攥着缰绳,张着嘴立在那里,后面的毛驴一时没来得及躲闪,便撞在买买提身上。 马继业一时不妨,便从毛驴背上滑落下来,摔到了地上,北部被地上的砾石硌的生疼,“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带路的?”马继业开口训斥道。 当他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起身望向前方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的呆住了。 …………………………………… 数千个牛皮大帐如棋子般整齐地排列在天山脚下,在白sè雪原上分外明显。四周围着高大的木栅,每隔数百米便有一座高高的岗楼,帐篷之间的空地上不时有列队整齐的士兵走过,显然这是一座巨大的兵营。 “天爷,这是大军的营地…”买买提终于反应过来,惊叹道。 “废话!”马继业不满地嚷了一句。 旁边的几个廓尔喀保镖靠了过来,将马继业从地上扶起,其中一人关切地问道:“先生,还要不要继续前进?” 马继业望着前方,定了定神,说道:“当然,我们待会儿就去清军大营,我是大英帝国的官员,应该会得到最好的款待。” 于是,一行人顺山势而下,迤逦出了山谷。 在离军营数公里的地方,十几名骑兵挡住了去路。 “什么人?”领头的骑士立在马上呵斥道,身上厚实的皮袄和头上皮帽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其胯下的粟sè的伊犁马正用前蹄拨翻着积雪,想找出一丛秋rì的枯草,马鼻紧贴这地面,自鼻孔呼出的热气在干燥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形成淡淡的雾气,四处飘散。 马继业大量这眼前的骑兵,想找出一些标志xìng的记号,以对上脑中的资料… 但眼前的骑兵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本来微微垂下的步枪平端了起来,对着马继业一行,有些恼怒的喝道:“快点表明身份,否则老子开枪了。” “梁连长,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毙了他们,”旁边的骑兵策马靠近梁华殿,用手里的步枪比划着说道:“这骑驴子一看就不是汉人,倒有些像老毛子留下的杂种,肯定不是好东西。” 马继业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着自己,心中不禁惧怕起来,便赶紧说道:“我是英国驻xīn jiāng的游历官,请带我去见你们将军。”马继业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在xīn jiāng生活了两年多的他知道,杀人后将尸体扔在广袤无垠的荒野中,再没人能够发现…更何况听这几个士兵的口吻,这支军队对白人似乎抱有极强的敌意。 见自己的雇主遭到威胁,几个廓尔喀人抽出雪亮的弯刀,拥到马继业前面,黝黑的脸上,满是jǐng惕和敌意。 “快些退下,”马继业有些急了,这廓尔喀人怎么也不看看,这不是在面对几个不开眼的马匪,而是装备jīng良的军队,更何况,对方的大营就在附近。 梁华殿见到几个矮个子保镖抽出武器,丝毫没有畏惧,只是做了一个手势,骑兵们便收起步枪… 就在马继业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生涩冰冷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马继业抬头一看,面前的十多名骑兵们纷纷抽出了锋利狭长的马刀,几乎在同时驱马冲了过来。 在这极短的距离上,再好的马也是没办法提到急速的,但人的反应时间也是极为有限。几个廓尔喀人的弯刀刚刚举过头顶,一阵疾风便疾驰而来,慌忙抱头蹲下的马继业只听到叮咚的刀剑撞击之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声冷哼… 过了数息,沉重急促的马蹄声又再一次在耳边响起,马继业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腰带一紧,身体一轻,便被带离地面,随后又重重地被投掷在雪地上,在这一瞬间,马继业感到自己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全身的骨头似乎全部断了… “苏鲁克,你真是个好骑手,但是可别把这家伙给摔死了。”梁华殿大笑道。 “放心吧,连长,不会的,我只把他带离地面一点点罢了。”一个长手长脚的哈萨克小伙憨厚地说道。 马继业呻吟着,勉强张开眼,看着四周,只见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几个廓尔喀保镖已经被砍翻在地,殷红的血迹大都出现在肩头,几名骑士已经下了马,忙着用绳索捆绑着他们,应该不会有xìng命之忧……那个缠回向导趴在地上,全身正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而自己乘坐的毛驴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起来吧,英国游历官…”梁华殿双脚轻轻地磕了磕马肚子,行至马继业身边,不无戏谑地说道:“至多是擦伤,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我要抗议…”马继业勉强起身,抬头看着梁华殿说道:“你们居然敢如此对待大英帝国的官员。” “哦,非常抱歉。”梁华殿依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摸样,对于南洋军校生来说,大英帝国这个词一点也没有威慑力,“我的手下确实有些鲁莽,但你的随从居然敢在我的面前抽刀,这就实在太不应该了,所以得给你手下一个教训才行。” 说完也不再理马继业,只是打了个唿哨,两名骑兵疾驰而来,也不停马,便将马继业提了起来,其中一人一用力,便将其伏倒在自己身前,便向着大营方向而去。 这时,几个士兵向着梁华殿问道:“排长,这几个家伙怎么办?” 梁华殿看看几个上身已经捆成粽子的廓尔喀人,又看看那个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的向导,不由地厌恶地说道:“拴在马尾巴上,跟得上就走,跟不上就拖,我们回大营了…” ………………………………………… 不一会儿,十多名骑兵便在梁华殿的带领下,扬鞭策马,马蹄激起的雪雾中,隐约可见几个踉跄的人影… 许久之后,一个硕长的头颅从远处的一处凹地中探出,见四处无人,于是那头毛驴便踢踢踏踏地出现了,向着来时的山道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飞艇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来,给马先生来碗热乎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先让客人暖暖身子,真是一群丘八粗胚。”林瑞端坐在大帐正中的宽椅上,故意训斥手下的参谋们,言语间将“马”字咬的很重。 话音刚落,吴佩孚便立即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银碗上来,放到马继业的面前的桌上。 马继业靠近闻了闻,一股羊nǎi特有腥膻味道直入鼻腔,差点让他呕了出来… 林瑞见状,无声地笑了笑,说道:“马先生,我这大营里都是些丘八粗货,上马冲杀,下马劈柴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这服侍人就不行了,是和英国是没法比的…所以,我有件事情一直搞不太明白,您放弃英国舒适的生活,来这个荒凉之地干什么?” “这…”马继业心里一阵发堵,眼前的这位明显是不把自己刚才的抗议当会事,于是便强抑着怒火道:“林大人,我是英国zhèng fǔ的官员,是受大英帝国的派遣,负责xīn jiāng侨务,所以长期驻喀什是理所当然的,这正如您受朝廷的派遣,领军增援xīn jiāng一样。” “…只不过,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的部下会突然袭击我和我的随从,并且砍伤了他们?”马继业依旧不依不饶地质问道。 “因为他们拔刀了,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向中国的军队拔刀,所以我必须给他们个教训。”一旁静静站立的梁华殿突然出声道。 “是的,我同意部下的看法。”林瑞话语中不温不火,“说起来,这是你的错,马先生,你从喀什噶尔来,那里驻扎有董福祥董提督的十营人马,你为什么不请他派人护送你,却带了这几个不懂规矩的蛮夷?” 马继业头脑一阵发眩,眼睛的余光瞟见帐门处两个持枪而立的兵士,他有些明白了,在此时此地,无论如何也争辩不过林瑞的。于是只好暗暗长叹一口气,睁开眼,向着林瑞说道:“按察使大人,我为刚才的发生的不快表示道歉。” 林瑞呵呵一笑,心道,不给个下马威,还怎么进行联合调查。但面上却是开怀一笑,拍了拍手说道:“换咖啡…给马先生压压惊。” ……………………………………… 嗅着空气中略带苦涩的芬芳,马继业的肠胃微微蠕动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从离开印度,来到xīn jiāng,差不多两年时间没喝过正宗的咖啡的。 随着一杯醇厚的、散发着浓香咖啡下肚,马继业的脸上也变得松乏了许多,有参谋军官又递来一壶热牛nǎi,还有几块刚刚烤好的、及其jīng致的“托喀西”馕。 …“误会”既已解除,肚子也已经填满,马继业的脑子又活泛了起来,他看看歪靠在柔软毛皮上,表情及其惬意的林瑞,试探xìng问道:“林大人,您的军队不是驻扎在迪化么,怎么跑到百里以外的托克逊城呢?” “哦,我的部下都是四条腿的骑兵,这个地方驻防几天,那个地方驻防几天是很正常的...再说,xīn jiāng这么大,不经常到处溜达溜达,有些人会生出别样心思的。”说着,林瑞朝马继业努努嘴继续道,“或许,明年开chūn,我会去喀什噶尔住上几天…” 马继业心里咯噔一下,端着杯子手也不听使唤地晃动了一下,少许褐sè的液体溅了出来…林瑞心中微微一愣,心道,难道英国人真的在南疆有什么计划? ~~~~~~~~~~~~~~~~~~~~ 初冬的江浙,cháo湿又多雾,生在崇明岛的农民和渔夫自然是习惯了这种天气,但南洋实业公司下属各个企业却因此陷入了暂时的困境。 “怎么回事,铁矿石和煤炭都不够了?那高炉岂不是要停下来?快点发电报给上海那边,催一催南洋航运和招商局,让他们赶紧派火轮抢运原料…”负责钢铁机械综合工厂的徐华封不禁急了,一旦炼钢炉停下来,那么机械厂便没了钢材,这枪械和弹药的生产便也会停下,西北可是急需军火的… 这时,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赶到徐华封的办公室,当头便道:“怎么一连几天都没有船来南门港?我厂里的药品一盒都运不出去,洋人那边已经来了几封催货电报了。” 徐华封看看一脸焦急的徐建寅,苦笑道:“大哥,我的钢厂也都快停产了…江面大雾,已经四天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过江,万一搁浅或者撞上码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可怎么办,给租界的陈经理发电报,让他想想办法,花高价,起码雇上一艘船过来,否则真的就……”徐建寅望着外面,急促地说道。窗外,依旧雾气缭绕,正午时分,却不见丝毫的阳光。 ………………………………… 当天傍晚,正在南洋航运实习的海军部军官生罗文玉冒险cāo纵着一艘小马力货轮,靠上了南门码头。 回想着一路行来,越过能见度不过百米的辽阔江面,而后又靠目力紧贴江岸而行,罗文玉不由长嘘一声,能够在天黑前到达崇明岛,可真的算是幸运,否则天一黑,就只能顺流而下,听天由命了。 再获知抢运了部分生产原料上岛,又顺利运出部分药品和军火,终于让身在南洋实业大楼内的陈若锦松了一口气。 陈若锦走出门外,站在楼顶的天台,看看雾气渐散的天空,知道这场连续几天的大雾天气快要结束了,今天将会有更多的船只来往崇明岛和大陆之间,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仅仅是暂时而已… “怎么办?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陈若锦喃喃地问着自己。 “哥,你在想什么呢?”陈曦那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天台,轻声问道。 “你来干什么?”陈若锦扭过身,看着自己妹妹,柔声道,“这里冬天那么冷,你这几天又感冒,万一…加重了怎么办?出阁前,我得照顾好你。” 陈曦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没关系,身上的裘皮大衣挺暖和的…我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西北过来的信件。” 陈若锦笑笑,说道:“在我办公室的书架上,有林大人专门写给你的,我没拆开过…” “是不是早就到了,忘了和我说?”陈曦嗔怪道。 “是今天一早刚刚到的,江宁至上海的船停航了几天,都是大雾给闹得,没一艘船敢冒险开出江面,岛上的厂子的生产也受了影响…”陈若锦解释道。 陈曦眨眨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前两天,我听谢缵泰说,他的飞艇快要试飞了,如果我们有了德国人的那种大飞艇,能装上很多货物,就是再大的雾气,也能飞过江面,不怕撞船,也不怕搁浅。” “飞艇?谢缵泰这小子真的搞成了?为了试验这东西,林大人可是拨了大把银子给他的。”陈若锦惊异地说道。 …………………………………………………… 大雾散去的第三天,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是初冬时节难得的好天气。 随着缆绳的解开,一艘约五十米长,直径十米的雪茄状飞行物缓缓从崇明金鳌山上升起,向着天空升去,艇身上鲜红的“南洋号”三个字清晰可见,谢缵泰领着两名助手正坐在飞艇下的吊舱中,紧张地为电动机合上开关。 杨衢云领着一群军官生在地面挥舞这红旗,为这艘飞艇做着导航。“嗡…嗡…嗡”,电机带动了舱尾的螺旋桨,为飞艇带来了足够的动力,硕长的艇身缓慢向西飞去。 军营里的士兵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谁都知道东边新建了一座工厂,但谁能想到,那个工厂居然是做会飞的机器。 在调整方向舵后,飞艇又转向西北,高度升到了三百多米,之后便绕着崇明县城开始转圈。县城内顿时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跑出家门,踮起脚尖看着天空中的飞行物,有些人不禁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对着飞艇不住地叩拜起来,嘴上还在念念有词… 这是飞艇第一次出现在中华大地上… 在打开放气阀门排氢后,飞艇便向着金鳌山东边的着陆场而去,在距离地面八十米的时候,丢下缆绳由地面拉降固定。 …………… 谢缵泰兴奋地走下吊舱,向着前来迎接的陈若锦等人走去,兴奋地说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杨衢云读着地面军官生们测得的数据,“试飞历时25分钟,飞行速度最高达每小时24公里…试飞成功!” 站在陈若锦身边的陈曦默默地看着飞艇,不禁有些出神…要是飞艇再大一些,速度再快一些,能飞去xīn jiāng该多好… 第一百三十章 围猎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托克逊的兵营内盘桓数rì之后,马继业便提出要前往迪化。林瑞欣然应允,而且作为调查团成员之一,林瑞自然提出与马继业同行。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博格达峰的皑皑白雪上时,整个军营便开始苏醒了,起床的号声在原野上飘荡,数千名士兵们穿戴整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列队,而后便是晨练,校场上喊声震天… 待到开早饭的时候,伙房的大师傅早就将一屉一屉热腾腾的肉馒头,以及大桶大桶的牛羊肉粥摆放到了伙房门口,饥肠辘辘的兵士们排着队,左手从筐里拣出两个海碗大小的肉馒头,右手的搪瓷碗呼啦一声,已经被倒上满满的肉粥,混合着小米、玉米以及牛羊肉的喷香顿时便充斥着鼻腔,让早就饥肠辘辘的胃很是蠕动了几下。 林瑞站在大帐门口,看着数千名吃着早饭,洋溢着满足神sè的部下,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于是林瑞自己也端起大碗,呼呼地喝了起来… 马继业踏着营帐间早已被踩得硬邦邦的积雪,来到大帐,见到满下巴都挂着粥渣的林瑞,便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与士兵吃着同样伙食的清军将领,而且据说此人还是生长在海外… “林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马继业走近林瑞,问道。 林瑞转过脸来,淡淡一笑,说道:“不急,今天上午我安排了一场围猎,得弄些活物回迪化,否则空着手回迪化见巡抚大人怎么行?” “围猎?”马继业有些纳闷,难道这清国从皇帝至将军都有相同的爱好? ……………………………………………… 随着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响起,近千名骑兵着装整齐,列队完毕,队伍之中,旗帜飘展。陈光远用脚跟的马刺轻轻地磕着马腹,驱动着坐骑来到林瑞面前,报告道:“启禀大帅,直属侦查营列队完毕,请示下…” “放猎物…”林瑞骑在黑sè骏马上纹丝不动,淡淡地命令道。 一旁的马继业有些纳闷,这冬季围猎,他也见过,比如董福祥的回马队每年都会进行几次,大都是两翼骑兵突出,将藏在灌木丛、河沟凹地等处的黄羊、野猪等驱赶出来,然后大队人马将猎物们往中心地带逼迫,待四面八方的骑兵围拢后,再集中shè杀… 但这围猎之前,放猎物倒是头一次听说,难道这林瑞准备了什么狮虎之类的猛兽?马继业暗自揣测。 不过数分钟后,马继业便明白了过来…六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他们大都拽拉着一只胳膊,脚步有些踉跄,是他从印度带来的,跟随两年多的廓尔喀保镖… “林大人,你这是想做什么?”马继业惊慌地叫了出来,本来他以为自己的这几个受了伤的随从被关上几天,自己再求求情,林瑞应该会放了他们,毕竟自己已经服了软,没必要和几个下等人过不去,但此时此刻,马继业感觉道一丝不妙。 “他们作为武士,已经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胳膊,那么就是便成了废人,更何况,我听说尼泊尔的廓尔喀人除了打仗,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我想让这几个人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给我的部下练练手,长长血xìng…”林瑞裂开嘴,朝着马继业狰狞地一笑。 马继业眼睛一阵发毛,他已经无法说些什么,只是麻木地看着几名士兵牵出数匹马,交给了廓尔喀人,并交代了几句,随后,几名廓尔喀随从朝马继业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说,便艰难地翻身上马,驱赶着坐骑向远处奔去… 大约数分钟后,陈光远见几个廓尔喀人已经远去,便大声喊道:“全体都有,以连为单位,展开搜索,抓到猎物最多者大帅有重赏,全连记功一次,生死不论…” 马继业听到最后一句话,脸sè已是发白,双手紧紧地抓着袖口,一言不发。 林瑞冷冷地看着马继业,轻轻说道:“数百年来,大英帝国的殖民者不就是这样对待原住民的么?这几个廓尔喀人胆敢在我国土地上拔刀相向,我这样处置已经算是极为人道了…” 近千名骑兵几乎同时驱动坐骑,向前方奔去,数千只马蹄击打在大地,如同战鼓般鸣响,盖过了周围的一切,马蹄掀起的雪粒随风飘散,在阳光的折shè下分外瑰丽… ………………………………………………………… 太阳缓缓升起,给冬rì的托克逊带来一丝温暖,北风掠过,刮起地上的浮雪,带至沟壑之中,让荒漠看上更为平整… 林瑞低头看了看怀表,大约计算了下时间,便问一旁的陈光远道:“大概还需多久?” 陈光远拿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远处,片刻之后回答道:“第三连已经回来了。” 果然,数分钟后,远处已是蹄声阵阵,当先一名骑兵正擎着一面红sè大旗疾驰而来。 “报…侦察营第三连共带回三人,其中只有一个活的。”当先的骑兵将大旗往地上一顿,骑在马上朝林瑞行了个礼,说道。 随后又有打着蓝sè旗帜的骑兵归来,此后又有紫sè…… 余下三个廓尔喀人被三个连队瓜分,有两个骑兵连空手而归… 林瑞看看两支垂头丧气的连队,大声道:“勇士们,抬起头来,这不过是一次演习,又不是真的输了,我等着你们的下一次表现…” 安慰完失败者,随后又对陈光远道:“三连的连长是谁?又是谁立下的功劳最大?” “是我,大帅!”梁华殿当即出列,“我是三连连长,这回抓住那三个兔崽子,都是苏鲁克领的队。” “好,”林瑞赞赏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军官生,说道,“单单你们一个连便捉了一半…你们是第一名,所以我将兑现我的承诺,你可用金线在那面红旗上秀上侦查三连…” “…至于苏鲁克…”林瑞看着那个被梁华殿叫出队列的,长手长脚的哈萨克小伙子,微笑着说道:“保荐你为南洋预备军官,等明年开chūn,便回内地读军校去,年轻人…不但要成为战场上的猎犬,更要成为蓝天上的雄鹰…” 苏鲁克跳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参军已经数月的他早就听说,这南洋军校便相当于皇帝的国子监,出来的至少都是七品顶戴,便是自己部族的头人见了都是要行礼的,这一赏赐自然比百匹骏马,千头牛羊更让人热血沸腾… “多谢大帅,长生天在上…小的愿意为成为大帅臂膀上的猎鹰,为您出生入死,在所不辞…”苏鲁克举起左手对天发誓道。 “为大帅出生入死…在所不辞…”“为大帅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所有骑兵都跟着呐喊起来,随后便是整个军营…近万条洪亮的嗓门同时发声,宏亮的声响直冲云霄… “前进,目标迪化!”林瑞顿时意气风发,“铛”地一声,抽出金sè的马刀,闪亮的刀尖直指北方,大声呼喊道。 “迪化…迪化……”骑兵们呐喊着,如同一股褐sè的洪流在马刀的指引下,向着目标奔涌而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勘察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林瑞率领上千骑兵,裹挟着马继业只一天时间便回到迪化,刚刚住进迪化的驿馆,马继业便病倒了,在冬rì里连续跋涉两千多里,又被林瑞揉搓了一番,便是铁人也是扛不住的。 xīn jiāng巡抚陶模听说此事之后,不免大惊,毕竟这马继业担负着中俄调停的重任,万一在迪化出了三长两短,那可就麻烦了。 等去完驿馆探望之后,向其他人打听了事情的原委后,陶模便急急地来到轮台大营寻林瑞。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林瑞正领着一帮军官,捉了一只两岁阿勒泰羯羊,宰杀剥皮,去头、蹄、内脏,用一头穿有大铁钉的木棍,将羊从头至尾穿上,羊脖子卡在铁钉上。再用蛋黄、盐水、姜黄、孜然粉、胡椒粉、上等白面粉等调成糊,将全羊抹上调好的糊汁,刚刚放入炽热的馕坑中,开始烘烤… 陶模便出现了,随即便拉着林瑞走到一边,埋怨道:“信之,你还有心情烤全羊…我前几rì已经同你说过,要防止英国人和俄国人勾结到一起,现在你倒好,行事怎能如此鲁莽,刚见面就把这马继业得罪了…接下来可怎么办?” 林瑞则丝毫不为所动,满不在乎地说道:“陶大人,洋人和咱们可不一样,咱中国人讲究礼义先行,凡事都会谦让三分,遇到问题往往都是商量着来,但这洋鬼子可不一样,他们一般先是衡量下各自的拳头,谁的拳头大够硬,那么便由谁说了算… …再说,谁让这个英国杂种正好撞入我的大营,还一付盛气凌人的架势,所以,我得从气势上彻底压倒他,然后么,再施以说教,方可见效。” 见林瑞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陶模将信将疑,只得无奈地说道:“只能如此了,只能等马继业的病好,我们再一同前往巴尔鲁克山,不过天气越来越冷,路上不太好走啊。” “这样正好,这天气不便与大军行动,那么老毛子也没办法在私下里做小动作,这实地勘察便能顺利一些。”林瑞笑道。 …陶模沉默半响,又问道:“你在托克逊又新立了军营?” “是的,”林瑞也不隐瞒,“入疆这么久,我手下的那帮军官们已经将天山北路走了个遍,根据反馈的情况来看,这托克逊城扼守南北疆交通要道,又是内地入疆前往迪化的必经之路,所以,这个要冲之地,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守是不行的,所以留了两个营头驻防在那里… …此外,我还准备派部分人马进驻哈密,以保后路畅通,七八月份领兵入疆,在经过甘肃之时,我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地方迟早会出乱子。” 见陶模脸sè大变,林瑞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是随口一说,你别在意,努…那只羊已经焖烤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大快朵颐再聊这些军国大事…” 于是,林瑞径直走到馕坑,揭盖观察,见到整个羊已成金黄sè,有用木棍轻轻捅了捅后腿,见里面的肉已呈白sè,便环视一眼周围垂涎yù滴的年轻军官们,大声笑骂道:“一群就知道吃的夯货,快些取出来,要不就烤糊了…” 众人轰然应道,忙不迭地上来帮手,个个脸上都是喜笑颜开… ~~~~~~~~~~~~~~~~~~~~~~~ 在迪化耽搁几天之后,马继业终于康复了。一场风寒而已,一个二十多岁的洋鬼子,应该能捱过去,林瑞说。 于是马继业、陶模、林瑞一行便离开迪化,冒着冬rì的酷寒,向着巴尔鲁克山前行,陈光远挑选了百多名jīng锐骑兵随行。 按照原先的约定,伊犁将军、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富勒铭额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中俄边界,而俄国人弗拉基米尔维奇.别列科夫男爵也应该出现在那里。 自迪化出发,沿天山一路西行,经昌吉、绥来、过奎屯河,改向西北,便是巴尔鲁克山了,尽管一路都是平原戈壁,但七八百里的路程,也是需要五六rì才能抵达的。 一路上,刚刚痊愈的马继业一直躲着林瑞,即使照面也绝不打招呼,陶模见到这种状况,一直忧虑不已。 终于在一天傍晚,队伍宿营之时,陶模找到林瑞,说道:“信之,这马继业似乎对我等抱有敌意,明rì便可与俄国人汇合,这勘察一事看来对我等已无必要,英俄两家必然联手,我看还是趁早写好奏折,说明原委,向朝廷请罪吧…署名时,把我的名字写在前面…”说话间,神情非常落寞。 林瑞伸出手来,拍拍陶模的手臂,安慰道:“这马继业现在何处,我去同他商量一二,看看这外交官的儿子是否懂得外交的真谛。” 陶模指了指一处已经搭建好的帐篷,等林瑞走出几步后,又赶紧嘱咐道:“啊,信之,你说话稍微客气些,可别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是个只能容纳五六人的牛皮帐篷,是陶模的亲兵刚刚搭建好的,为马继业和他的缠回向导准备的。 林瑞毫不客气地,直接挑开帘子入内,正在整理床铺的缠回向导买买提抬头一瞧,便赶紧磕头道:“拜见大帅,拜见大帅…”显然是被前几rì的经历吓坏了。 林瑞看都不看地上如同捣蒜般买买提,而是直接走向有些惊愕的马继业,正sè说道:“乔治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做一次长谈,一次关于公务的谈话。” 马继业微微沉默了一下,便示意买买提出去,等帐内只剩下林瑞和他两个人的时候,才请林瑞坐下,然后开口说道:“林大人想找我谈什么?” “马上就同俄国人汇合了,自然是聊聊俄国人…”林瑞笑道,眼神里全是狡黠的神sè。 “俄国人…你想说什么?”马继业疑惑地问道。 “自从我来到xīn jiāng,便对俄国人在中亚的扩张史产生了兴趣,按照你们的公元纪年,1865年…俄国成功占领塔什干…1866年,俄国征服锡尔河右岸并吞并了整个浩罕汗国…1868年,俄国哥萨克骑兵进入布哈拉,1873年,希瓦汗国屈服… …当然,大清亦在历次谈判中失去西北近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而巴尔鲁克山只是租借…”林瑞缓缓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马继业不无讥讽地说道,“有什么新的内容么?” 林瑞没有丝毫怒sè,只是继续道:“二十年前,左宗棠入疆平叛,说明大清对xīn jiāng的归属是绝对没有退让余地的,所以中俄在西北问题上不会有大的冲突和战争…不知道乔治先生对我的看法有没有异议?” 马继业的眼睛里透出赞赏的神sè,说道:“确实,中亚土地贫瘠,民族众多,俄国人自然不会在这块土地上树敌过多,毕竟吞并中亚诸国的时rì尚短,统治并不太稳固,而且俄国人的重心在欧洲的巴尔干…”作为英国在中亚地区的外交间谍,马继业自然对地区局势和国际形势都颇为了解。 “乔治先生果然是外交世家,确实厉害…”林瑞赞扬道,但随即又问道:“俄国打败瑞典,获得了波罗的海出海口…逼迫大清割让海参崴,获得了太平洋的出海口…在巴尔干挑起事端,是为了获得黑海的出海口,那么,征服中亚诸国又是为了什么呢?” 马继业目光闪动。 林瑞略微停顿一下,自己答道:“俄国人是想打通中亚通道,获得前往印度洋的港口…” 马继业的额头的青筋猛然一跳,是的,这正是英国真正所担心的。波罗的海通往大西洋的通道有瑞典、丹麦等国扼守通道,而黑海与地中海的海峡又掌握在土耳其的手中,至于海参崴,则有英国扶持下的rì本在防范。 但是,如果俄国人真的往南征服了阿富汗,只需再南进数百公里,便到了印度洋的海岸,到时,俄国人不但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不冻港,而且他们的舰队可以不受阻碍地直入大洋,切断大英帝国与亚洲殖民地的联系,直接威胁英国在印度斯坦的统治…… “长于西方世界的林大人果然与一般官员与众不同,但我很好奇,俄国人在中亚的扩张,以及他们的远景计划,你是怎么知道的?”马继业有些好奇的问道。 “上一次的冲突中,我俘虏了近百名哥萨克骑兵,其中有一位上校,因为某些原因,我没有据实上报,而是留下来,获得我想知道的信息,而现在,这个俄国上校对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林瑞微笑着,直视马继业。 “好的,你的筹码,我表示接受,但你想得到什么?”马继业故意装糊涂问道。 “与我联手,遏制俄国人在xīn jiāng北部的野心,这样也可以减轻你们在阿富汗的压力..”林瑞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巴尔鲁克山,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如果涉及其它问题,我得请示国内…”马继业谨慎地回答。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移交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巴尔鲁克山南麓,中方辖区一侧,伊犁将军富勒铭额率领张俊的定远军,约四五百人驻扎在一座山坡之上,而俄军则驻扎在一里之外,双方隔着一座山谷,遥遥相对。 定远军营地的后方便是当rì林瑞设伏的战场,尽管已经时隔多rì,但战场痕迹仍在,山坡上、岩石下到处都是shè击后留下的弹壳,遗弃的水壶、皮带。 最显眼的便是山谷入口处的一座硕大的土堆,那是林瑞率军撤退前,将数百具俄军尸体堆积在一起,又盖上浅浅的泥土,造就的简陋坟墓。 等林瑞一行赶到,中俄双方在边界的一座临时大帐内正式会晤之时,作为中间人的马继业直截了当地说了一句:“先生们,我想对于冲突地点处于中方辖区内,大家应该没有任何异议了吧?” “我等自然无异议。”陶模异样地看了林瑞一眼,欣然说道。 别列科夫男爵略略沉默了一下,也回答道:“无异议。” 老毛子倒也光棍,这么容易认错!林瑞思忖。 果然,别列科夫身边的一名俄军上校突然起身道:“根据我方调查,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我军的敌对行为。” “为什么这么说?”马继业反问,眼神里透出不解,“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越境所导致的冲突么?” “我们越境是有原因的,”俄国人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军是因为追击一股马匪,误入中方境内,但随即便遭到围攻,导致损失惨重,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清国一次有预谋的敌对行为。”俄军上校用手一指林瑞,断然说道。 “你是扬诺夫上校?”林瑞突然发问。 “是的,刚才我忘了介绍自己。”扬诺夫高傲地翘起下巴,目光斜视着林瑞,“你们这些鞑靼人只会偷袭,什么时候敢光明正大地打一次?” 林瑞不屑地说道:“偷走帕米尔乾隆皇帝记功碑的小偷,知道什么叫做光明正大?” “你…”扬诺夫面sè微红,有些恼怒道,“你有证据说是我偷走那块石碑的么?” “那么,你有证据说是我故意设下圈套,引你们上钩的么?”林瑞讥笑地说道。 ……………………………………… 于是,双方越说越激动,扬诺夫甚至拔出了腰刀,而林瑞也不示弱,直接从腰间掏出手枪,双方剑拔弩张… 马继业见状,便微咳一声,走到帐篷正中,伸开双臂,挡在中间说道:“各位,今天我是代表大英帝国前来调解你们之间的冲突,现在请双方军官退出,让民政官进行谈判,我想,这样才能比较顺利。” 林瑞与扬诺夫相互狠狠地对视一眼,便领着各自随从军官离开… 刚刚接替伊犁将军不久的富勒铭额也跟随林瑞一道离开谈判现场,二人并肩走回已方营帐。 “林大人,你来xīn jiāng时rì尚短,可能对俄国人不甚了解,我是真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富勒铭额低声说道。 林瑞转身看看这个矮矮墩墩的满族将领,说道:“老将军先是与左公一同,平定甘陕回乱,其后便一直留在xīn jiāng戍边多年,期间增设卡伦,整顿营制,招募索伦、锡伯、察哈尔、额鲁特各族兵卒,以补兵额空缺,才有了西北多年的安定…林某确实不如将军你。”言辞间甚为诚恳。 富勒铭额被说的满脸通红,显得很不自在,连连摇手道:“我是忝为将军位罢了,先后驻守塔尔巴哈台和伊犁,都只是谨守城池而已,从不敢主动迎战…哪里比得上林大人,略一出手便重创对方。” 林瑞听了,心里也有些佩服起这个镶白旗的满族汉子,看来虽然这八旗子弟大都荒唐纨绔,但还是有少数人依旧保持了其先祖的剽悍朴实。 于是,说话便也变得推心置腹起来:“俄国人在西北翻不起风浪,一则是顾及英国人的利益,不敢太过张扬,只可能会慢慢蚕食我们的土地… …二则,塔什干地区征服时rì尚短,各式宗教、部族混杂,对俄国并不太忠心,所以俄国人的大部分军队得弹压地方,不能全力对付我们… …这三么…我手里还有一张牌,俄国人不会在此刻翻脸…” 富勒铭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敬佩地看着林瑞说道:“难怪林大人年纪轻轻便已是三品大员,还能自领一军,确有过人之处…” ……………………………………………… 不多时,主持谈判的陶模便回来营地,刚刚挑起帘子,便大声说道:“这老毛子一开口便是要尸体,没想到这洋鬼子也讲究叶落归根…” “那他们对越境一事,有没有道歉?”林瑞问道。 “没有,他们强硬的很。”陶模面sè凝重,说道:“我刚刚提出,要求他们提前归还巴尔鲁克山,便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那么因为越境,造成双方冲突,导致我方伤亡,这赔偿金也是不愿意出的喽。”林瑞试探xìng问道。 “这个自然也是不会答应的。”陶模有些尴尬地答道,毕竟林瑞让提出的几个条件,俄方都拒绝了,他这个谈判代表似乎失职了。 “那…我们也不让他们运回尸体!”富勒铭额问道。 “不,让他们运,而且要帮助他们一起清点,我们要表现出人道的一面。”林瑞说道,“毕竟中华是泱泱五千年大国,不能同刚立国数百年的俄罗斯相比。” ……………………… 数十名俄军士兵,穿着厚重的大衣,在冬rì的阳光下,开始扒开那座巨大的坟墓。夏rì的xīn jiāng干燥而多风,冬天又极为寒冷,所以那些被埋在泥土下,已经数月之久的尸体大都还比较完整,只是多少呈现脱水的情形。 “两百八十八…两百八十九…两百九十…”别列科夫男爵在默数着装上大车的尸体数目,突然他发现眼前的大坑内已经空空如也。 “只有两百九十一具战死者的遗骸,其余的人呢?”别列科夫男爵有些疑惑地问挖掘的士兵,突然他明白了过来,还有近一百人还活着… ………………………… “我要求你们立刻释放我们幸存的军官和士兵,立刻…”扬诺夫咆哮着,挥舞着拳头,像极了凛冽寒风中四处猎食的北极熊,“你们隐瞒了战斗中有幸存者的事情。” “对不起,我们从不留俘虏,所以你说的那些人,应该是在战斗中逃走了,因为怕受到责罚,所以没有回到军营报道。”林瑞一本正经地回道。 “你在撒谎…哥萨克人绝不会做逃兵…”扬诺夫回击道。 林瑞看着别列科夫男爵摊开手,又耸耸肩,说道:“你们的上校并不适合谈判,最好让他回去单独待一会儿,然后您再回去仔细思考一下我们提出的条件,毕竟我们是在谈判。” 在用晚餐的时候,富勒铭额挪到林瑞旁边,小声地问道:“那些被俘虏的老毛子在不在你那里?” 林瑞淡淡地说道:“当然不会在我的大营里,我可不会浪费粮食和羊肉来喂那些白眼狼。” …………………………………………… 迪化近郊,一处叫六道湾的地方,低矮的小丘脚下有数个深邃的洞口,洞口外的平地上堆积着小山似的的黑sè煤块,洞口不时地有瘦高的身影拖着一筐煤块出现,在看守皮鞭和呵斥声中,人们卸掉货物,又缓缓进入洞口,不断重复… 小丘四周已经立起高高的土墙,土墙上不时有持枪巡逻的兵士经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铁路桥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在仔细甄别后,俄国人真的有些恼怒了,因为他们发现几乎所有的尸体上的外套都不见了,所以根本没法准确判定死者的身份,于是别列科夫男爵郑重地向马继业提出申诉。 但马继业却劝导道:“战争是残酷的,我们不能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更何况,你们一方在此次冲突中是负有主要责任的。” “我只是想弄清楚亚瑟・斯莫上校的生死。”别列科夫询问道,既然同为塔什干总督派驻巴尔鲁克山的官员,他有责任搞清楚这件事情。 “这个我不清楚。”马继业断然道,心想亚瑟・斯莫已经是我的了,傻瓜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将写一份调查报告,交由你们双方审核确认,然后我会通过外交邮件送至běi jīng,让更高级别的官员去解决,如何?”马继业坐在帐篷正中,对着分坐在两边的中俄双方官员说道…… 两天后,中俄双方官员都在马继业的报告上签了字,俄方承认了军队越境一事,但依旧强调是为了追击匪徒所致… …而因为俄方没有掌握任何证据,所以报告中,只提到有两百多俄军战死,其它事宜譬如塔什干地区骑兵指挥官亚瑟・斯莫上校的生死,以及近百名俄军士兵下落则没有被提及,而直接归入失踪名录。 ……………………………………………… 这份报告将由马继业亲自装入牛皮信袋,再封上火漆,并在封口处盖上印章。然后由中俄双方各自派一名官员,护送至běi jīng。 在办完所有手续之后,尽管扬诺夫上校依旧不死心,时常领着参谋军官在中方营地外溜达,但别列科夫男爵却命令手下收拾行装,准备回到哈拉不拉镇,这天气是越来越冷,没有人愿意在荒郊野外待上一个冬天。 在陶模亲兵的护送下,马继业带着缠回向导悄然返回迪化,再休整数rì后径直取原路,急急赶回喀什噶尔去了,在离开迪化之时,那支小小的队伍里还隐约多出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 尽管陶模和林瑞再三邀请,但富勒铭额执意要立即返回伊犁。 “这老将军倒是挺尽职的。”林瑞看着风雪中定远军艰难行走的身影,同陶模说道。 “富勒铭额自幼从军,在甘陕回乱波及xīn jiāng之时,富勒铭额正好前往乌里雅苏台乞援,然迪化城突然陷落,他全家都被乱军所杀…自这以后,他就越发勤勉,朝廷屡次招其进京,都请辞了,决意守护西陲,是满人中少有的汉子。”陶模说道。 听到甘陕回乱,林瑞身子不由地一僵,他放下门帘,回坐到原位,摊开桌上的地图,仔细地端详起来。 半响,陶模忽然听到林瑞说:“……若是甘陕再次生乱,那我们该如何处置?” “怎么?难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么?”陶模脸sè大变。因为他明白,一旦甘肃、宁夏发生动乱,那么就等于切断了xīn jiāng与内地的一切联系,到时候别说是粮食、军械等补给,就是朝廷的一封诏令都过不来…万一,那时俄国人再挑起事端,一切都无法收拾。 “不,我只是揣测。”林瑞抬起头,眼神里熠熠生光,“如果真的不幸言中呢?” 听到这只是林瑞的猜想,陶模总算是放下心来,轻轻松了口气,说道:“万一突生变故,朝廷必然会调集军队,自东而西,平息叛乱,而我们则应扼守哈密,同时弹压地方,以防有人响应。” 林瑞思考片刻说道:“我觉得应该出其不意,集中所有兵力,直插甘陕,迅速平息叛乱,最好是在动乱的消息传开之前就将其扼杀。”林瑞用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陶模突觉微悚,随即又释然道:“这样也好,但如何才能尽早获知消息呢?” 林瑞其实早就胸有成竹,白斯文的保卫处早就在西安、兰州等地秘密开设商号,以打探情报、传递消息。但这一切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而且这些秘密据点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绝不能公开化。 于是林瑞便说道:“我想在上海至迪化间各省城、各府县设立设立兵站,南洋新军的专属兵站,负责转运军需物资、人员,以及打探各地风土人情。” 陶模听了前几句时,还觉得有些道理,但听到最后这“打探各地风土人情”时,却猛然吓一跳,说道:“这设立兵站尚可,但搜集各地情况却已经逾越了臣子的本分,万一被人加以渲染,这可是谋逆大罪…” “那就上书朝廷,只说设立兵站一事,不提其它,有些事明面上不行,暗地里做总是没关系的。”林瑞毫不在意,已是决定了。 ~~~~~~~~~~~~~~~~~~~~~~ “轰隆…轰隆…”一阵阵沉闷的声响从崇明岛西北角的一处河汊传来,惊动了长江北汊两岸的居民。冬季在家闲来无事的人们,纷纷跑出家门,来到江滩上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一台巨大的机械正不时地喷出白汽,猛力地一下又一下地将一根粗大的钢桩打入地下,离得近的人甚至感觉到了大地的颤抖。 余积臣正蹲在滩边一丛枯萎的芦苇旁,盯着施工现场,嘴里的旱烟不时地喷出烟雾。这台蒸汽打桩机是他从德国人手里刚刚买来的,花了近五万两银子,专门用于在崇明岛这一类地质松软的区域,建造大型工程之用。今天是这机器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为即将建造的崇海铁路桥打下第一根钢桩。 “工业机器的力量是人力无法抗衡的,大约只要四五十下,这直径五十厘米的桶桩便会打到硬土层,如果换做人用铁锤一下下砸,估计一百年都无法完成。”一身普通工作装的詹天佑看着正在做zì yóu落体的蒸汽锤,向着身边的两位助手说道。 詹天佑在听说中国第一座铁路大桥将要开建时,便赶紧从京城赶来上海,同时也随便接收了同学李恩富推荐的两名助手,香港皇仁书院毕业的胡干芝与陆敬科。 “詹主事,在岸边的桥桩,可以用蒸汽锤…江中心的怎么办?”胡干芝好奇地问道。 “…水面施工,仍然是靠蒸汽锤,只不过这机器要搬到驳船上去,而且是紧紧连接的两艘驳船。”余积臣走近詹天佑,解释道,“只不过成本会增加罢了。” “怎么,余经理,最后还是租用英国人的驳船了?”詹天佑微笑着问道,“你不是说他们的价格过高么?” “不,是德国人的船,他们不仅提供船,还提供技术人员,支持我们。”余积臣有些得意地说道。 “为什么?”詹天佑有些吃惊,一旁的胡干芝与陆敬科更是如此,这几人与白人交往较多,当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这句西方谚语。 “为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听说远在xīn jiāng的林大人,给德国驻上海领事送了一份西域特产,然后德国洋行便倾力配合了。”余积臣挠挠头,回答道。 “什么礼物这么值钱?”詹天佑更糊涂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硝石的诱惑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这是南洋实业公司目前规划的干线铁路,上海至江宁,经合肥、徐州到开封,越潼关而至西安…这部分线路已经得到两江总督刘坤一、直隶总督李鸿章以及甘陕总督杨昌浚的支持,沿路各省士绅也已经纷纷表示会集资修路…” 在南洋实业公司三楼的宽大会客室内,陈若锦用一根细细的木棒指着墙上的一副铁路规划图,侃侃而谈。周围坐着的是德国驻上海领馆领事及商务参赞等人,此外,欧阳定轩与杨衢云也陪同在座。 “为此,我南洋实业公司已新立南洋铁路公司,专门从事铁路建设和运营事业,目前,我们已经同直隶总督李鸿章初步达成协议,共同修建上海至西安段之干线铁路。” “…但西安至兰州段,以及兰州至迪化段,因为地处偏僻,加之条件恶劣,线路过长,国内几乎没人愿意投资修建,所以,林大人的意思是寻求贵国的协助,来帮助我们完成最为复杂和艰难的工程。” 陈若锦认真地看着应邀而来的德国驻上海领事赫伯特,恳求道。 赫伯特的视线一直在办公室内的墙壁、地板甚至陈设上游移,过了好半天才说道:“陈先生刚才的话,我在林的信里都已经读过,你们的礼物确实非常贵重,甚至为德意志帝国展开了一副新的蓝图,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为崇海铁路桥的建设,提供了足够的支持,所以…” 赫伯特拖长了声音,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道:“我目前的权限仅限于此。” 陈若锦沉默了,根据他的估算,硝石矿的样本,德国人一定已经进行了分析,消息也一定已经传回了国内,但为何赫伯特仍然不为所动呢。 于是,陈若锦继续试探道:“是否贵方担心南洋实业公司的合作诚意?” “不,”赫伯特赶忙回道,“根据宿务的合作经验,林和他的团队是值得信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是为什么?”陈若锦看着德国人深蓝sè的瞳孔,诚恳地问道。 “…政局动荡…”赫伯特迟疑了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 原来如此,陈若锦恍然大悟,原来德国人是担心林瑞或者说湘系失势,让自己的前期投入打了水漂。 见话题已经展开,赫伯特咬咬牙,索xìng全部说了出来:“林的设想非常好,首先在崇明岛建设一座大型深水港,待沪新铁路建成,xīn jiāng的硝石便可以源源不断地运来,在南洋公司进行简单加工,然后自海路运回德国…” “…但是,这条铁路太长了,差不多四千公里,经过数十个城市…清国的内部有太多的派系,西北的叛乱又时有发生,xīn jiāng又被英俄两国觊觎多年,你们没有足够的军队来保卫它所以尽管硝石资源对于德国具有极强的诱惑力,但仍不足以让我们直接参与铁路的建设。” 听到德国人的话语,陈若锦与欧阳定轩、杨衢云目光略一交汇,三人同时微微点头,于是陈若锦一狠心,将底牌掀开:“抵押,南洋实业将通过抵押的方式,换取德国的合作。” “抵押?对于我们来说,南洋实业唯一有价值的便是药业公司,换句话说就是特效消炎药的配方,除此以外,其它的抵押物我们一概不接受。”德国商务参赞突然插话进来。 是的,南洋实业公司名下的企业,无论是钢铁厂或是军械厂,都是在德国技师参与指导下建设起来的,对于德国人来说,确实没有丝毫价值可言。林瑞和陈若锦深知这一点,所以便共同制定了这次谈判的策略。 “好的,我同意了。”陈若锦故作无奈地点点头,说道。 赫伯特开心极了,如果真的签署了协议,那么德国在中国投下的筹码,无论老天爷开大或者开小,都一定能够得到丰厚的回报。 ……………………………………… 只过了一个小时,双方便草拟好了协议… “…南洋实业公司将用消炎药的配方作为抵押,换取德国对南洋实业公司的全方位合作,合作内容包括: 一、南洋实业公司向德国派遣留学生,学习冶金、工程、造船、化工等科目,德方必须提供一切便利; 二、德国每年应提供不少于五十人的资深陆军军官,帮助训练南洋铁路公司保安队; 三、南洋实业公司将于德国克虏伯公司联合,在华建设火工品生产线。 四、双方将按照五五比例,投资建设西安至迪化段铁路干线,德方提供一切必要的技术支持… 五、双方合作建设崇明大型深水港 六………………………………………. 备注:在沪新铁路全线贯通后,南洋实业公司必须保证每年不低于五十万吨的开采量,并保证运抵崇明深水港… 如南洋实业公司出现违约,德国将立即获得消炎药的配方,同时南洋实业公司自动丧失该药的生产权。 本协定为机密文件,双方不得外泄。 ……………………………… “好了,内容大概就是这样,更细致的条款我们就交给专业人士去探讨吧。”赫伯特爽快地说道。 “嗯,好的,接下来,将由张康仁先生负责,他可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陈若锦点头同意,随即便起身,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白兰地,然后小心地打开瓶塞,轻轻地倒在两个高脚杯中,转身将其中一个半满的酒杯递给赫伯特,说道:“为了预祝未来合作顺利,我们先干了这杯…” 说完,两人便一饮而尽,周围顿时掌声一片… ~~~~~~~~~~~~~~~~~~~~~~~~~~~~ 随着冬天的来临,白斯文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情报传递遇到了难题。 南洋实业公司保卫处的信息传递,一向是按照轻重缓急来决定传递的方式,如涉及军事、政治等重大事项,一般是通过有线电报加的方式,虽然贵,但胜在快捷,而且保卫处有自己的一套密码本,没有信息泄露的危险… 但此时的中国,偏偏只有迪化、拉萨、库伦这三个重镇没有架设电报线,而林瑞却恰恰待在了迪化,冬天的xīn jiāng大风雪是常有的事,温度也经常降到零下二、三十度,进出xīn jiāng的路途变得十分艰险,原来快马只需七八天的路程,现在往往则需要十多天… 这消息一来一往,就差不多要一个月,这让白斯文越发的着急,所以在元旦的前一天,便拐进南洋模范学校侧后的小巷,进入一个僻静的院落,院门旁挂着技术研究所的铭牌,金属牌匾上没有一丝的锈蚀。 “永商,你上次提到的电报机,搞的怎么样了?”白斯文一进资料室,便急急地向黄永商发问。 黄永商放下手头在英文资料,定睛一看,便立即起身笑着说道:“白处长,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起来了?周超岳和一帮学生正在试验,要不我们去看看?” 白斯文一听,眼睛便是一亮,赶忙说道:“好啊,赶紧去看看,你这新发明,可是靠着我保卫处的投资才搞起来的。” 两人刚刚走到电气实验室门口,便听到周超岳的声音传了出来:“准备试验,一分钟后,我给电波发shè器通电,你们几个去隔壁房间,把检波器与电铃连上…” 话音刚落,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学生便急匆匆从白斯文身边走过,进入隔壁的一间屋子。 白斯文刚要开口,黄永商赶紧拉住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大约几十秒后,突然从隔壁房间传出一阵“滋…叮…滋…叮”的声音,几个学生顿时从隔壁屋子里跑了出来,欢呼道:“成功了,电铃响了…” 黄永商赶紧走进实验室,一把抱住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的周超岳,大声说道:“我们成功了?” 周超岳定了定神,说道:“是的,我们成功了。” 随后看见门口的白斯文,便立即说道:“白处长,我们会马上改进设备,进行第二次试验…第三次试验将会在租界和崇明岛之间开展…” 一阵风吹进这个僻静的小院,从资料室的窗户钻了进去,将靠窗桌子上的几份文件吹的哗哗作响,在书页翻动间,德文的标题《论在绝缘体中电过程引起的感应现象》…《论动电效应的传播速度》清晰可见,待翻至最后一页,海因里希・鲁道夫・赫兹的名字赫然在目…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天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圣旨…江苏按察使林瑞靖边有功,擢江苏巡抚,正二品,赏双眼花翎,黄马褂…即rì进京陛见…”刚刚过完chūn节,正月十五还没到,朝廷的旨意便已经到了迪化,其中除了晋升林瑞以外,新军中其余将领都有封赏,刘靖北、吴标等人直接越级,授了参将衔,就是陈光远这些新锐军官,也得了个五品守备… 瞅着传旨的年轻侍卫一脸苍白,脚步虚浮,就连刚才宣读诏书的声音都有气无力,林瑞便知道,这份诏书来的太急了些,估计是年前发出,这侍卫是在路上过的年,实在是有些辛苦。 宣旨的地方是在迪化巡抚衙门内,和轮台大营相比,这里自然是少不了下人和侍女的,等林瑞三呼万岁完毕,接了圣旨,便立即有人将紫禁城来的的御前侍卫扶至厢房休息。 林瑞刚刚起身,陶模便迈步走了过来,喜气洋洋地说道:“恭喜信之,三喜临门!” “三喜?”林瑞一怔,“哪里来的三喜?” “这一么,升官,督抚一方,督抚一方…”陶模掰着手指,笑眯眯道,“二则,进京陛见之后,你必然得回江苏上任,无需留在这苦寒之地捱冻,其三,听说去年你领兵进疆之前,可是许下话,要娶欧阳家的小姐为妻,对了,还有一个南洋富商的妹妹…” “这可是齐人之福啊,实在叫人羡慕。”陶模取笑道,“不知,我等有没有机会提前喝上一杯喜酒呢?” “这是必然的…必然的。”林瑞有些尴尬地说道,脸上显露出少有的不自然。 ………………………………………… 到了晚上,林瑞升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迪化城,大小官员、亲近的书办、笔贴式等好几十人蜂拥而至,上门给林瑞道喜。 不得已,林瑞只好借陶模府邸,在前后三进厢房内排了十多桌,招待这些同僚。毕竟来xīn jiāng做官的,大都没什么背景,或是因罪贬適,在xīn jiāng也是勤勤恳恳,没什么油水可捞,生活也是辛苦的很,所以叨唠一顿,林瑞觉得也是正常的。 既然大伙儿给面,说明已经认可了自己,所以林瑞左手酒壶,右手酒杯,挨个桌子劝酒,这屋敬完,又是那屋…幸好陶模的管家事先给酒壶里掺了水,否则林瑞必然已经倒下。要是换了旁人请客,估计是绝对不敢作假的,但此时林瑞已是二品大员,巡抚衔,谁也不敢真的上来验验这酒的真假. 酒过三巡,林瑞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陶模便小声笑道:“信之,我的属下都算是实诚人吧,没人戳穿你…” 林瑞刚要答话,便有一帮迪化府的官员过来敬酒,当头的一人举起酒杯说道:“林大人在巴尔鲁克山一战,让俄国人铩羽而归,至少可保五年平安…只是可惜林大人马上要回江南之地就任了。” 旁边一人赶紧打岔道:“林大人荣升巡抚,也是我等的荣幸,来来来,敬大人一杯,沾沾喜气。” 周围众人也赶紧上前,挨个说着喜庆话,争先恐后地与林瑞碰杯… 林瑞微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围人一片叫好声,待声音稍微平息之后,林瑞突然大声道:“林某虽**苏巡抚,但朝廷并未夺了我帮办xīn jiāng军务的差事,所以在进京陛见时,我会向皇上建言,荐贤者代署巡抚一职,我还继续练兵,办实业……在xīn jiāng办实业…” 周围人听了,一片寂静,在所有人眼里,xīn jiāng是极其贫苦之地,江南之繁华富庶自然是不能比的,即便是与黄河岸边,高山狭地里的兰州,也比迪化强上许多… …xīn jiāng的官员一般都是轮换的,至多五年,朝廷必然会将其调回内地,就这还是没背景没门路的,有关系有靠山的至多在这里带上半年六个月,混个资历便升官离开,没人愿意一直待在这个苦寒之地… 但是,如今这新**苏巡抚居然说要留在xīn jiāng,还要掏银子办实业,着实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见大伙儿都楞在那里,林瑞笑着说道:“怎么?你们不信?南洋铁路公司已经开始建设上海至迪化的铁路干线,到时候迪化城内的地皮可是要涨价了,你们若是谁兜里有钱,就赶紧买地吧…别到时候说我林某不关照你们发财。” 屋内的大小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修东西干线铁路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但谁也没把这茬当正经事儿,投资好几千万两,谁能出的起?只不过是有人闲来无事,瞎叨叨罢了,至多修几条短程的铁路,应应景,彰显某位督抚的政绩罢了… 而现在,居然会亲耳得到证实,而且是林瑞这个大金主投资建设,那么这件事便十有仈jiǔ会成功。 但依旧有人用疑惑的语气道:“林大人号称陶朱公,修路的钱自然不成问题,但xīn jiāng人口稀少,土地贫瘠,又不像内地货物繁多,这本钱如何收的回?林大人不至于干蚀本的买卖吧。” “这个自然不会,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xīn jiāng可是到处都是矿藏,比如:煤矿、铁矿、铜矿、金矿…还有些矿藏更是大清国其它地方没有的,若是能运出去,这利润可是极大的…所以我要在这里建工厂…修铁路…”林瑞侃侃而谈,脸上毫无醉意。 …………………………… 在酒席快结束时,有几个年轻的官员走到林瑞身边告辞,其中领头的一人说道:“林大人,若是这铁路修起来,工厂建起来,那么我们几个都不走了,愿意在这里干一辈子…” 后面几人看着林瑞,郑重地点点头。 ~~~~~~~~~~~~~~~~~~~~~~~~ “如今我们在xīn jiāng共有九个营,这次我回京述职,你们大部分都必须留守,其中第一、二、三营及炮兵队组成第一团,留守轮台大营,刘靖北,你给我随时注意西北动向…”林瑞在大帐内召开全体军官会议,此刻正在发号施令。 “遵令…”刘靖北起身答道。 “…吴标,第二团由你率领,扼守托克逊城,看紧这条南北疆的交通要道…” “遵令…” “…第三团黄强前往哈密,并驻扎下来,保护好后路。” …… “陈光远,你从侦察营抽调三百人,并入张振勋的卫队,随我进京…散会” 一声令下,大小军官们纷纷离去,开始了新的忙碌,只有刘靖北、吴标、黄强等高级军官留了下来,因为都是林瑞的亲信,所以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大帅,你身边只带三百人,太少了…这路上不太平。”参谋长陈桂章劝说道。 刘靖北也说道:“大哥,要不我领一营兵,和你一起进京?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窝了一个冬天,实在太憋屈了…” “胡闹,你现在可是领着小两千人的团长,安心给我守着大营,小心出了岔子,罚你去做马夫…”林瑞脸一板,训斥道。 张振勋见刘靖北一脸无趣,便凑过去说道:“靖北,要不咱俩换换?我可不愿意去那个老什子紫禁城,太受拘束,还不如留在xīn jiāng…平时练练兵,得闲了,便带几个人进山打打猎,要么去哈萨克的部落挑几匹烈马回来调教调教,这才是男人的生活…” 刘靖北被张振勋这么一说,心情也好了起来,回头就是一拳,笑骂道:“少给我来这套,这次护着大哥上京,可得小心点,这路上的蟊贼到没什么,就怕到了京城有人使坏,记得约束手下,别给人抓住小辫子…” “对了,这喜酒咱是不是喝不到了?我还想看看新娘子呢?”刘靖北又嬉皮笑脸地问林瑞。 林瑞看看自己甫到上海便认下的契弟,便有些无奈,但看看周围众人都是一副跃跃yù试的表情,便只好说道:“进京之后,我会向皇上请求,到时候尽量把夫人一起接回xīn jiāng…” “还没成亲,就开始叫夫人了…”刘靖北酸溜溜地说道,“是两个都带啊,还是只带其中一个?小心后院着火…” “你小子,这次回去,我得请聂大人给你说一门亲事,你也二十多了,再不成家就快成野马了,得给你戴上马嚼子才行!”林瑞有些愤愤道。 大帐内一片笑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哈密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时至三月,天山上的积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山麓下的绿洲又听到潺潺流水声时,林瑞才领着张振勋、陈光远以及黄强的三团,共三千人马,沿着天山南麓一路东行… 此刻的南洋新军已增逾九个营,加上后勤、民夫已近万人,本来的轮台大营和托克逊大营事情就够多的了,但如今又要建哈密大营…部分人马要移驻,军需粮秣要跟上,自然事情是千头万绪,繁杂的很。 所以,虽说上谕里面让林瑞即刻进京,但林瑞不会真的当个甩手掌柜,散手不管自顾自地离开,对于林瑞这样有主见的主,谁会真的把圣旨当回事。 左手边是高耸入云的天山山脉,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林瑞骑在马上,前后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前行… 看着自己一手打造队伍装备jīng良、士气饱满,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两年未满,便有了近万虎贲,还建立了一份偌大基业,林瑞不禁豪气顿生,只要再给老子两年时间,定然可以改变这个老大国家的命运… 正浮想联翩的林瑞突然听到耳朵边传来一阵叹气声,不禁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旁左近的一匹黄鬃马上,那个叫齐布的御前侍卫,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林瑞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便问道:“你不必担心,这违背旨意是我,上头要怪罪也是我担着,你干嘛如此惴惴不安呢?” “林大人,你哪里知道在下的苦衷。”齐布赶紧拱手答道,随后便靠了过来,小声道“本来出京传旨是件美差,在京城里待得久了,谁都想出来透透气,顺便多认识些人,但侍卫处的同僚们一听说是来xīn jiāng,便个个缩了起来…我当rì正好当值,跑不了,便被内大臣抓了了正着,便来给您传旨了…” “…临行前,皇上曾再三叮嘱,要我尽量说服大人早rì进京,还夸您是当今赵子龙,智勇无双,可现在已经迟了近两个月,这下回京,皇上必然会怪罪我办事不力!” 林瑞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小皇帝到底是城府不深,连个比喻都不会,说自己是赵子龙,那么谁是刘备?若是皇帝将自己比作刘备,那么篡了这江山的又是谁?耐人寻味啊… 见林瑞不吭声,齐布眼珠子转了转,思量着刚才说的话应该很投林瑞的口胃,于是便又说道:“其实说到底,皇上对大人您是十分看中的,自您在南洋声名鹊起之时,皇上便经常命我等搜集各类报纸,以打探您的情况,这可是极少有的… …待到您回国,投入曾国荃的帐下,每次保荐的折子,皇上都没驳过…只是这提拔擢用之事,也不全是皇上说了算…” 说到这里,齐布显得有些尴尬,显然知道刚才说的有些过,便立即转移话题道:“其实,不但皇上看重您,就是我们这些侍卫平时聊天时,也经常提及您…” “哦,说我什么?”林瑞突然显得极有兴趣,于是便转头问道。他很想知道,在京城的中低官员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自然是羡慕的占了多数,说您在南洋只靠了几十人,便斗败了西班牙人…此后,居然敢不买英国人的账…南洋的那些华人居然那么齐心支持你,还有就是英国人那艘数一数二的铁甲舰,怎么就在那个节骨眼上沉了?所有啊,也有人您运道好,才有了今rì…” 林瑞一边听着这八旗子弟胡侃,一边回忆当初南洋时的光景,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些运气居多,大约自古英雄人物起于草莽之间时,大约也是实力与运气同兼…宿务…新加坡…陈曦… 想到这里,林瑞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笑意,这次回去两江,先把这婚姻大事给办了,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娶回家,先好好享受一番再说。 见林瑞有了笑容,齐布以为眼前的这位年青巡抚喜欢自己说的话,便越发地吐沫飞溅起来,将八旗子弟胡吹海侃的本事使到了极致“…不过呢,倒是有人替你惋惜,说您既能带兵打仗,也能办实业,赚银子,单单放在两江,有些委屈你了,起码也得召入京城,给个军机大臣当当,再不济,也得授个兵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什么的,让您彻彻底底地施展才华… …也有人提到,您要娶南洋商人妹子的事情,说您好歹也是台面上的人物,又是实授官身,怎么偏偏喜欢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甚至还要娶她做平妻?要是换做其他人,顶多给个妾室的身份…” “张振勋…今天中午吃的羊肉汤太咸了,找个僻静地方,给我沏壶茶,松乏松乏..”突然,林瑞大声冲后面队伍里嚷了一句,打断了齐布的唠叨… 几匹骏马闻声而出,斜刺里便冲出了队伍,去寻合适地方了… 林瑞一拍马也冲向前去,坐骑四蹄翻飞,带起一溜尘土,呛得齐布直咳嗽…过了半天,齐布才反应过来:中午时候,中军这儿就每人分了几块胡饼,没见到埋锅造饭,哪里来的羊肉汤?… ………………………………………………… 行军数rì之后,便有快马回报,说大约还有半rì行程就可抵达哈密,于是林瑞便率张振勋、陈光远等数百骑,脱离大队,向哈密方向疾驰而去。 本来齐布还想继续跟随林瑞,但拍马尾随着跑了几里路之后,便觉得全身骨架都快被颠散了,便赶紧放慢马速,等着后面的大队人马… 待到黄强领着第三团赶上来,见到齐布狼狈不堪的样子,便连连摇头,对手下的军官说道:“御前侍卫连马都骑不好,还怎么守护大内,八旗贵胄们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了几百年,这种荒唐事也该结束了…” ……………………… 林瑞领着人马狂奔了好一阵后,才慢慢降低速度,最后缓缓而行,不是因为前面已经可以隐约见到哈密城那低矮的土围墙,而是,林瑞已经见到不远处已经出现了大片开垦的农田,其间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仔细看看,是有人正驱赶着牛马在田间耕作,如果这几百匹马就这么冲将过去,踏坏了田地,毁了农人的成果,影响了屯垦,那可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传令给后面的黄强,让他们待会儿经过这里时,排成纵列,沿着道路前行,不许践踏农田…”林瑞朝着陈光远道。 正说着,前面有数个尘头出现,靠近一看,原来是几名从哈密城里出来迎接的骑兵,当先的正是护卫袁树勋的刘继祖。 刘继祖一见林瑞,便赶紧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道:“禀大帅,属下刘继祖遵袁大人令,前来迎接。” 林瑞坐在马上笑呵呵地说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别那么拘礼。” 等林瑞说完,刘继祖才起身笑着说道:“大帅爱兵如子,属下就等您这句了。” “你这兔崽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饶舌了?”林瑞用马鞭指着刘继祖,笑骂道,随即又问:“袁树勋最近在忙什么?督促chūn耕?” “前几rì是,”刘继祖回答道:“但昨天从甘肃那边又来了一批移民,袁大人正忙着安顿他们,这划分田地,发放种子耕牛,是件费神劳力的事情,估计这回得忙上好一阵子了。” “哦,现在这哈密有多少移民?”林瑞问道。 “去年入疆移民共有八千多人,都安排在了哈密四周屯垦,现在chūn耕都已经开始了…今年开chūn以来,已经过来三批移民,都是西安府、兰州府派人护送过来,可能今年甘陕chūn荒厉害,饥民甚多,所以这三批人总数差不多就有一万六七千…”刘继祖答得清清楚楚。 “这样啊…”林瑞思忖着,那哈密大概是已经没法安顿了,西北这里的土地承载力比较有限,得将这些人送至鄯善、吐鲁番、托克逊…甚至昌吉等地安置了…将来如果再多移民涌入,则必须向伊犁和塔城迁移,先固北疆,掌控资源…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纷争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黎明时分,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在这太阳将升未升之际,正是晨礼拜的最佳时间,数千人冒着严寒,聚集在河州府最大的清真寺――老华寺内,面向西站立,而后在阿訇的引导下,出袖手心向西,目视前方,右手放在左手上,置于脐下,眼观叩头处,齐声念道:主啊,赞你清净,赞你超绝,你的尊名好吉庆,你的尊大好玄高,除你之外,再无应受崇拜… 接着便是鞠躬,叩头,数千人膝盖同时着地,然后十指并拢,脸落地,俩叩头之后便站立…礼第二拜… 就在这极为庄重的时刻,忽然间,寺内一角有些微微sāo动,有人厉声呵斥道:“你们这几个循化来的异端,不许在这里玷污真主,快滚出去…” 循化来的人怎么混了进来,站在最前面,领头做礼拜的韩努力心中微微恼怒,但他仍然带领众人完成了第二拜后,才转身注视着出事的角落。 只见东南靠侧门的地方,自己的外甥,也是最得力,最强壮的手下腊月保,正领着十多个强壮的信徒,围着几个人,双方不断地吵闹着,期间还有几下推搡…于是,相互叫骂的声音便更响了。 有人想挤进些,看热闹,有人却是想出门回家,避开纷扰…数千人的现场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了,见到这样的状况,韩努力便大声喊道:“大家都站在原地别动,让开一条路,我来看看究竟是谁在捣乱?” 在虔诚的教徒心中,阿訇的话便是代表真主,对人们有着无比强大的约束力,于是片刻之后,现场便安静下来,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韩努力走近侧门,定眼一瞧,原来是循化穆萨的亲信韩文秀,于是便淡淡说道:“上次在苦水镇一别,已经大半年了,难道穆萨已经参透了教义?又开始四处蛊惑人心了?若是你们还不离开河州城,我就要请总兵汤彦和汤大人,把你们关进大牢。” 韩文秀却是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说道:“看来你们这些老顽固还真的迟钝,现在不单单是我进入河州城,便是穆萨头人现在大概也在东关寺内讲经呢…” 韩努力一听大惊,这东关寺是河州城的第二大清真寺,死对头穆萨居然来到自己的大本营传教,实在是让人颜面尽失,于是便冷冷地对腊月保几人说道:“把韩文秀他们绑了,所有人跟我来,去东关寺…” 于是,十多名汉子涌了上去,几下便将韩文秀等三人按到,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簇拥着出了寺门,向东而去… ………………………………………………… 刚刚结束礼拜的穆萨,正盘坐在前面,给厅内信众讲经,突然听到外面喧哗声大起,不由地眉头一皱,心里暗暗说道:终于来了。 于是便对信众说道:“大家在寺内要谨遵礼节,不许喧哗。”然后有朝身边的几个人说道:“陪我出去看看。” 穆萨带了几个人刚刚出了东关寺门口,迎面便碰上腊月保簇拥着五花大绑的韩文秀。 见到“新派”的头人穆萨出现在眼前,腊月保等人倒也不敢造次,比较对方是德高望重的阿訇,于是双方便僵持起来,直到后面的韩努力到来。 “你们好大胆子,居然赶来河州城传教…”韩努力一见面便大声呵斥穆萨道。 “有何不可?”穆萨冷笑道,“难道只许你们偷偷去循化,不许我来河州?”随后用手一指腊月保,说道:“就是他上个月在循化厅左近讲经,被我发现…是你们先坏了规矩。” 腊月保一昂首,傲慢地说道:“是我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异端,篡改教义,擅变礼仪,我是奉真主的旨意,去挽救那些迷途的羔羊,理所应当。” “你……”穆萨被激的一时语塞,只是指着腊月保说不出话来。 被绑着的韩文秀见自己这边落了下风,便咬了咬舌尖,然后“呸”的一口,将带血的吐沫喷到近在咫尺的腊月保脸上,一股血腥气顿时在空气中散播开来… “你这个王八蛋。”腊月保突然暴怒起来,也顾不上抹掉脸上的血污,径直冲到街边一间刚刚开门的羊肉店内,抢出一把剁肉刀,狞笑着逼近动弹不得的韩文秀… “我他妈的先割掉你一只耳朵,让你这个异端无法聆听真主的教诲,永堕地域…”说完,腊月保便揪起韩文秀的左耳,割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便被抛到空中,涌出的鲜血在初chūn冰冷的空气中泛着热气。 “居然敢伤人?这可是违背了教义的。”穆萨朝着对面的韩努力以及“老派”信众们吼叫了起来。 或许是知道自己做的过分,腊月保悄悄地退出人群…韩努力也觉得理亏,便对穆萨说道:“算了,既然已经给了你们一个教训,那么就容许你在这里再待上一个白天,如果今天做晚课的时候,你依然还停留在河州,我就请汤总兵出兵撵走你们,别到时候说我不客气…” “我们走……”韩努力对手下说道,随后前来兴师问罪的“老派”教徒们便四散开去。 ………………………………………………… “新派”的一众人等赶紧冲上前去,解开韩文秀三人身上绳索,有几个人已经寻来伤药,给韩文秀敷上。 见韩文秀这个心腹手下脸上苍白、左耳处血迹斑斑,甚是凄惨,穆萨心中极为恼火,便对韩文秀说道:“我们去找徐大人,他是四品道台,文臣说话总比武将管用…而且他一直是倾向我们循化厅的…” 随后,一行人便朝河州府衙走去,府衙的后院里,道台徐锡祺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未起身,正搂着自家光溜溜的小妾上下其手,不亦乐乎,怀中的人儿正在不断喘息:“老爷,这大清早的闹出动静,给下人听见,可不太好。” “什么不好?这chūn节刚过,老爷我便出来巡查河州府,是为勤政…在这**聚集之地为官,天天吃羊肉,喝羊汤,下面好着呢,不信你摸摸”徐锡祺yín笑道。随后,室内传出一阵娇声浪语,期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一盏茶之后,两腿有些发软,眼圈微微发黑的道台徐锡祺便在府衙的花厅内接见了穆萨等一众“新派”人物。 “居然动了刀械?”徐锡祺心中一惊,原先被搅了好事的满腔不满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见徐锡祺语气正如自己预料,穆萨便赶紧给韩文秀使了个眼sè。 韩文秀立即会意,跪倒在地便连忙前爬几步,抱住徐锡祺的腿,呜咽道:“…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韩努力等人居然敢在您巡视河州城时候,动刀伤人,这完全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而且,这韩努力还说了,他们有汤总兵撑腰,不怕任何人…” 徐锡祺一听,心中便腾地火起,一手撑着桌子便站起来说道:“汤彦和不过是个正二品的总兵,还没到将军衔,便这么跋扈,居然敢干涉民政,我倒是要向总督杨大人参他一本…” ~~~~~~~~~~~~~~~~~~~~~~~~~~~ 从河州发出的文书,到了兰州,再转去西安,经总督过目,批语之后又辗转回到河州徐锡祺的手里,已经是二月下旬,陕甘总督杨昌浚的批语是让西宁知府陈嘉绩和徐锡祺共同调解“新派”和“老派”之争。 等陈嘉绩从西宁赶来,徐锡祺便请河州总兵汤彦和到府衙议事。 三人寒暄之后,徐锡祺便拿出杨昌浚的亲笔批示给河州总兵汤彦和过目,汤彦和匆匆扫了一眼,便叹息一声,拱手道:“徐大人,你这是错怪我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汉人,回教内部的乌七八糟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懂,也不感兴趣… …只是我是河州总兵,担负镇守重任,而河州便是“老派”马永琳、韩努力的老巢,手下兵丁差不多有三成都是本地的回回,我不向着他们,怎么行?” 陈嘉绩和徐锡祺对望一眼,便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得罪之处,还请汤总兵见谅…” 汤彦和也就坡下驴,便回应道:“大人言重了,我是粗人一个,之前插手教务确有不对…不过现在总督大人既然发了话,那么本将就听从二位大人的决断。” “好…”徐锡祺一拍桌子,说道:“汤总兵真是快人快语…治理这回教之地,无非便是平衡二字,如今既然这‘老教’势头正旺,不如先就拿他们下手,震慑一下…你们意下如何?” 陈嘉绩点头道:“这是应有之意,先把那个伤人的腊月保捉来审讯…”眼光瞟向汤彦和,却见这位河州总兵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副坚决不参合的架势。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导火线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尽管心里有几分不同意,但汤彦和也是没法,便派了手下一个把总,领着几十人去老华寺捕人。 熟知“老派”内情的汤彦和知道,腊月保身边就那几个人,必然是不敢反抗的,捉来估计也就一炷香的功夫,所以也没太在意,便一直坐在府衙的花厅内,与陈嘉绩和徐锡祺二人喝茶聊天。 “诸位,听说了么?”徐锡祺有些神秘地说道,“那帮办xīn jiāng军务、按察使林瑞,已经接到圣旨,擢升为江苏巡抚了。” “啊,噗…”汤彦和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便喷了出来,然后便咳嗽便说道:“这算什么新闻,邸报都出来快一个月,这是旧闻…” 徐锡祺有些尴尬道:“我不是还没说完么,这林瑞接到旨意后,居然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动身离开xīn jiāng的意思…你们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陈嘉绩在西宁,与xīn jiāng往来较河州多一些,自然知道也多一些,于是便说道:“这不奇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南洋新军在xīn jiāng与老毛子干了一仗,又是议和又是勘察,这善后事情必然繁杂的很,如果林瑞匆忙进京,留下的乱摊子着了火,怎么办?估计会迟些动身罢了… “就是,这带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二位大人可是不知道,这大头兵啊就是些粗人,得赏罚并施,不听话的往死里整,这听话的有能事事冲在前面的,就得升官赏银子…xīn jiāng那地方可是比甘肃还要荒凉,在那里领军可难呐。”汤彦和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林瑞也算是官场中的异类,这才几天…便已经到了二品大员,还是实授,又是最最富庶的地儿,这一比较起来,我这官场内的二十年,算是白打混了…”徐锡祺不无羡慕地感叹道。 “得了吧,”汤彦和说道,“徐大人为官二十年,不算外面私自养着的,就是娶进门的差不多也有二十个了吧…” “…这次从兰州过来巡查地方,带的那位如夫人是不是刚刚娶进门的?瞧那水灵灵的样子,绝对没过十八…”汤彦和嬉皮笑脸道。 徐锡祺老脸一红,正要辩解,便听到外面一阵惊呼… 一个戈什哈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头上的红缨帽都歪了,径直跑到汤彦和面,慌慌张张地说道:“…那回回…那个腊月保…拒捕,还…还伤了我们几个兄弟…现在军营里炸了锅,弟兄们正cāo家伙去老华寺,准备砸烂那个破庙…回队则堵着门口,双方对峙起来了…” 汤彦和腾地站了起来,向陈嘉绩和徐锡祺拱手道:“二位,我得出去弹压一下,那个腊月保我必然会给带回来,只不过要费些功夫了。” 说完,便急忙出门而去。 …………………………………………… 汤彦和在镇守河州多年,麾下各级营官都是他的心腹,这刚回到军营,一露面便镇住的场面,刚刚那些叫嚣着荡平清真寺的汉人兵丁们也不闹了,回队兵士也是刀回鞘,人回营。 但折伤了几个人手,这面子总是抹不开去的。汤彦和便招来心腹韩昌,质问道:“怎么搞得,去了几十个人,人没抓到不说,还被对方伤了,你这些年的兵是白练了...” “这不是我的错,”韩昌涨红了脸,争辩道:“是马安良手下马队里有人与腊月保相识,所以出手阻拦,这才被对方乘机……” 汤彦和一听是马安良,拳头便捏的紧紧的,恶狠狠地从牙缝内吐出几个字:“马…安…良…回马队…” “大人,”韩昌说道:“当年马占鳌接受招安,做了游击还说得过去,毕竟跟着左公还立下些许功劳,可这马安良只是仗着其长子的身份,便袭了这游击一职,继续领着回队,这就有些过分了,现在他居然敢不听大人命令,私下帮着犯人,这便过了…” “好了,别说了。”汤彦和手一挥,yīn沉沉地说道:“待会儿我叫马安良召集回队所有营官来我大帐议事,你便领着左营,全部出动,务必把腊月保给我抓回来,否则总督大人怪罪下来,谁也兜不起。” “喳…”韩昌当即跪下领命,随后便出门去了左营,悄悄集结队伍去了。 随后,汤彦和的戈什哈便去传令马安良,大帐议事…… 不久,韩昌便领着数百兵丁在老华寺后面的一座宅子里,堵住了腊月保,在付出三人死亡、五人受伤的代价后,韩昌终于见到了桀骜不驯的腊月保。 “你这个贱民,居然敢伤老子的人。”韩昌抽出腰刀,用刀背轻轻地拍着腊月保的脸。 生的三大五粗的腊月保一边骂着,一边拼命地晃动这身体,想挣脱开身上绳索,后面几个兵丁死命地按着,这才让这个**大汉没能得逞。 韩昌猛地挥动了腰刀,一记反拍,击打在腊月保的脸上,恶狠狠地骂道:“让你骂…”随后又是反手一记,将腊月保的两边槽牙全都打碎开来,鲜血混着唾液从嘴角流出… 但腊月保仍旧极为艰难地从喉咙里冒出一句:“汉…狗…” “cāo…”韩昌突然一股热血涌上脑门,老子十六岁从军,跟随左公征西,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战功,如今不过才是个游击衔,还得蹲在这苦寒之地吃沙子… 这些回回们每隔十几二十年便闹上一次,朝廷要费好大jīng力,剿抚并济,这才能弹压下去,为了笼络他们,这些回人的头便人一出生就有了官职,袭萌父职时也不用降级,种种恩赏都远超汉员… 凭什么?韩昌眼神里嫉妒、不甘等所有的情绪都燃烧起来,得给这些回回一个教训,否则以后还怎么与马安良的回队竞争?还怎么在这河州城内耀武扬威? “把腊月保和他的兄弟们,统统押上城楼,大人要公审。”韩昌大声命令道。 既然总兵大人想给回回们一个教训,不如让我直接代劳得了,韩昌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在亲兵的簇拥下沿着东关街,向城门走去。 数刻钟后,闻讯赶来的民众聚集在东城门下,仰头看着那一溜被五花大绑,吊在城垛下的腊月保等人,议论纷纷… 穆萨和韩文秀也挤在人群之中。韩文秀忍着左耳的剧痛,对穆萨说道:“阿訇爷,这‘老派’是过分了些,给了个教训就算了,可把那么多人吊在那里,算是什么事啊。” 穆萨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城楼上的清兵,心说,看来这些汉人要动真格的了,只是不知道是兰州的意思还是西安的命令。 见城墙下已经聚了近千百姓,韩昌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道:“腊月保等十一人,当街滋事伤人,其后在官军上门锁拿之时,又公然拘捕,杀伤多名官军,实属罪大恶极,现遵从上峰命令,枭首示众,即刻行刑…” 听完韩昌的话,下面的人群开始sāo动,因为这可不是秋季处决一两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上面可是捆着十多个壮小伙,即便这腊月保有罪,但其他人可不一定都得处死。 于是人群中便有人喊道:“…不能乱杀人…” 这一喊不要紧,人群聚集在一起,一旦有人先开口,便极容易形成群体意识,这话越说越乱了,于是又有人喊道:“…回人的事情回人自己决断,汉人不能插手…” “…河州城事务回人说了算…”有人开始煽动… “…汉人滚出去…汉人滚出河州…” 听到下面的人越说越过分,韩昌心中更为恼怒,于是对亲兵下令道:“开斩,老子要立威。” 于是随着这一声令下,城头上一片刀光闪过,热腾腾的鲜血四处飞溅,十一颗人头滚落城下… 围观的人群四散奔逃,有人大喊:“官军杀人啦……官军杀回回啦…” 穆萨却拉着韩文秀逆着人流,向着城外跑去。韩文秀边跑边问道:“阿訇爷,我们随身物品、还有牲口还丢在东关寺呢…不先回去拿了再走?” “拿个屁,没看见都乱套了么?官军砍了腊月保的脑袋,老派必然不会罢休,这河州城就快完蛋了,赶紧回循化,找马如彪马教主商量,该怎么应对吧。”穆萨喘着粗气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河湟回乱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yīn历三月初八,在韩努力的鼓动下,万余**青壮围攻循化厅城,揭开了河湟回乱的序幕。 道员徐锡祺、西宁知府陈嘉绩以及河州镇总兵汤彦和被困河州城,为防止城内**响应,徐锡祺下令将数万**不分“不分新老,统统迁出”,回队游击马安良也被强令派驻城外驻扎,抵御乱军。 见河州久攻不下,“老派”马永琳便率众在转向西北,逼近兰州。甘肃震动,陕甘总督杨昌浚令陕西巡抚魏光焘领军进剿,在进军兰州的途中,因无法分清“新派”、“老派”,加之陕西兵勇“肆行杀戳,所部弁兵,任意yín掳,惨不可言”,导致河湟地区大小教派停止纷争,联合抵抗… …短短十余rì,狄道马维翰、海原李昌发、化隆马成林、乐都冶主麻、西宁马大头、大通刘四伏、北大通刘辅等先后聚众响应,裹挟民众高达十多万人,甘、陕、青局面糜烂。 到了三月下旬,除甘州(张掖)、凉州(武威)、兰州等数个重要府城以外,其余县郡均已陷落,河州已经十多rì没有消息传出,魏光焘只能领兵谨守兰州,防止乱军向西安、银川蔓延。 一连几rì,兰州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官绅们纷纷上门,求见魏光焘,想巡抚大人关照一二,派些人马保护他们返回西安。 “你们想的美,本官从西安府就带了三千人马,一路上击溃数十股乱匪,堪堪才抵达兰州,这才得保省城不失,你们居然想着打这么丁点人马的主意?”签押房内魏光焘的声若洪钟,震得屋梁上尘土簌簌直落。 自回乱伊始,这筹措粮草,补齐兵员军械,再领军增援兰州,全是魏光焘在做,这么多事情压在一个人身上,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此刻面对这些私yù熏心的商人与官员,便开始大发雷霆。 但身后的主事孙仁玉却悄悄拉了拉衣袖,轻声道:“大人,这些人都是有些来头的,说话别太过了。” 听得孙仁玉的话,魏光焘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在这些面如土sè的大小官员、士绅富贾身上一一扫过,其中有兰州驻防旗营的佐领、有总督杨昌浚的小舅子、有京城某王府在兰州城商号的管事… 于是,魏光焘强忍着怒火,继续说道:“…你们要离城而去,我不阻拦,但兰州城是派不出一兵一卒的,原先城内的绿营是绝对派不上用场的,只能依靠我从西安带出的人马,还有刚刚征募的民夫,守城尚且不足,哪里能分兵出去呢。” 见到魏光焘为难,下面有人冷笑道:“若是说这局面糜烂至此,与魏大人驭下不严,烧杀掳掠,激起民愤有很大关系,所以即便我等出不得城,将来若有机会,定然要将这事情分说与府中得知。” 魏光焘一眼看去,说话的正是某位王爷的亲信…于是便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些威胁的话语,自然不会放在心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牛鬼蛇神,于是魏光焘便将袖子一甩,刚要发作。 孙仁玉轻咳一声,说话了:“诸位,千万别心急,要走也得等局势稍微平息一些,那些乱匪的气焰消落,微微回缩的时候,到了那时,路上也太平些,走的也安稳些。” “那要等到何时?”又有人问道,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 “等xīn jiāng援军…”孙仁玉镇定地说道。 听到xīn jiāng两个字,签押房内便静了下来,众人像是在洪水来临时,突然看到了一艘大船,希望的曙光出现了…… “…xīn jiāng的南洋军要过来?那就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连老毛子都敢打,对付这些乱民,还不是几天功夫就推平了?…”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似乎真的看到南洋新军来了甘肃,平了这场动乱。 半响,有人抱拳向魏光焘致歉道:“方才我等言语有所不敬,望大人见谅,我们已经决定,留在兰州城,与大人共进退…只是希望大人能催促南洋军早rì增援,好解这危局。” ~~~~~~~~~~~~~~~~~~~~~~~~ 白斯文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在这个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林瑞刚刚过嘉峪关之时,便已得知河州等地民变,于是率领张振勋、陈光远带着数百骑兵,一路疾行,直入甘州。 自清一代,这甘州府便是甘肃提督统军驻地,节制凉州、肃州、西宁、宁夏四镇总兵。这一时期,全国各地商人云集张掖(甘州),建立商帮会馆,如山西会馆、陕西会馆、直东(河北、山东)会馆、凉州会馆、镇蕃(民勤)会馆,两湖会馆、河南会馆。 各大商团贸易活动辐shèxīn jiāng、蒙古等西北广大地区,甘州成为河西商业中心和rì用杂品的中转批发市场。 清王朝在西部的历次军事行动,均以甘州为军事提调中心和后勤补给基地,而南洋新军则同样在这里建了兵站,和西北最大的军火库,为xīn jiāng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而领兵看守这里的,正是去年带着军官生增援xīn jiāng的杨善德。 “说说这里的情况。”林瑞一脸肃穆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杨善德问道。 初chūn时分,空气中已经有几分燥热,这牛皮大帐一周,也开了好几个窗户用来透气。林瑞谢绝了甘肃提督邓全忠的邀请入住提督府,而是选择在兵站旁的空地上搭起了行军帐篷。 “遵令,库房内存有一式步枪三千支,二式快枪两百支,子弹十五万发,炸药五吨……还有刚刚运抵的十架新式机…枪。”杨善德回道。 林瑞点点头,目光闪动,说道:“善德,你这里此前是大后方,真是辛苦你了…”听到上司的安慰,杨善德心中原有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不禁心中暗暗说道,做后勤与领兵打仗其实同样重要。 “但是,这里现在便是前线,所以你要继续给我看好家,绝对不容有失。”林瑞极其严肃地说道。 就在此时,甘陕总督杨昌浚的正式行文也到了甘州,提督邓全忠也听知趣,在略略浏览之后,便赶紧带着几个戈什哈赶来与林瑞商讨…… “这个…林大人,您有什么想法。”邓全忠小心翼翼地问林瑞,面对乱匪的浩大声势,这位甘肃最高的统兵官已经手足无措。 到了清末,这提督麾下可用兵丁其实实在有限的很,八旗在康熙年间平三藩之时就已经不堪使用,在剿灭长毛之时,绿营兵制的弊端也是暴露无疑,后来也是基本废弛。 后来,各省督抚们大都是仿效湘军营制,募集兵勇,这西北各营还是左宗棠征西时留下的老底子,过了近二十年,这些家底基本都已经耗光了,这些仿效湘军建立的营头大都人员不齐整,营官们个个吃空饷,再除去老弱病残,活脱脱就是绿营的翻版… 所以,此时邓全忠手下可用的兵丁其实少的很,号称十五个营头,估计能上阵打仗的绝不超过千五之数,所以听说林瑞刚刚到甘州,邓全忠便巴巴地来找林瑞讨主意。 “没接到总督大人的命令,可不能擅自行动,所以我准备借你宝地,待上一阵子,等你们平了回乱,我再继续进京陛见。”林瑞笑了笑,“而且我只带了几百人前来,怕是不够啊。” “啊,您不是来平叛的?”邓全忠失声道。 林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邓全忠以为自己是专门来平乱的,于是便对这位提督打趣道:“怎么?你指望我?这回,我只是路过而已…” 第一百四十章 乱匪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邓全忠见林瑞无动于衷,额头上便沁出汗珠,便赶紧招来亲随,拿过陕甘总督杨昌浚的紧急军令给林瑞过目。 面对这么大的动乱,杨昌浚是再昏庸,也知道这官军来的是越多越好,而放眼西北,能真正派上战阵的屈指可数。最近的自然是林瑞的南洋新军,此外还有镇守伊犁的定远军以及喀什噶尔的董家军。 所以,杨昌浚的调兵行文便以极快的速度到了兰州、甘州…迪化,令林瑞与董福祥各自领军火速东进,与甘州邓全忠部汇合,再同兰州魏光焘部密切配合,共同进剿… …同时着令张俊率定远军一部前往喀什,接替董福祥的防务… 林瑞翻看着这份十万火急的命令,渐渐地眉头蹙起。当前,西北能上战阵的就只有三支兵马,一是自己的南洋新军,二是董福祥的董字十营,还有么便是这张俊的定远军。 这董福祥与张俊都是同治年间被左宗棠招安的降将,这两人部下大都是甘肃人,差不多可以算做一体。 虽然三支军队名义上同出一脉,但林瑞也隐隐听陶模说过,自左宗棠逝去,朝廷对董福祥与张俊愈加拉拢,并不断封官许愿,双方私下来往密切…若不是西北局势一直吃紧,可能这两人早就被招入京城。 所以,林瑞早就有一统西北武力的想法,但一直苦于没有契机。而这次循化、河州叛乱,大概便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林瑞突然猛一抬头,冲着邓全忠道:“邓大人,林某确是路过,不过总督大人有令,所以这剿灭乱匪,义不容辞…只不过要若是等董福祥到来,估计这局面便已经糜烂的不可收拾,万一波及青海、银川甚至南疆等地,那么到时候来再多的兵也是没用的。” 邓全忠接口道:“那您的意思是?” “离这里最近的哈密有三营兵,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呢全部调来,到时再加上我这里的数百人马,两千余人,可以编成两个支队…交替掩护,直击西宁,封住乱匪西进的道路,然后再徐徐进击…”林瑞眼睛里闪着寒光。 “只两千人…这点人马哪里够。”邓全忠惊呼。 “够了,从甘州抵达西宁,一路上要翻越祁连山脉,大军反而行动不便,估计等我们平定西宁,董福祥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岂不是正好合击循化、河州?”林瑞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邓全忠眼睛都瞪圆了,心说,你带两千兵有去无回,可千万别扯上我。 “…至于邓大人,您到时候抽调少许jīng兵,替我护住后路便成。”林瑞见邓全忠面sè难看,便降低要求道。 于是,邓全忠经再三斟酌,才点点头同意了,只是临行前,要求林瑞提供部分军械。这甘州兵手里的枪炮实在太过老旧,装备的火器还是老旧的抬枪,邓全忠一直有心更换,却无钱购买,所以便借着这个契机,朝林瑞开了口。 “行,南洋军械厂出的一式步枪,先给你五百支…”林瑞手一挥,同意了。 见林瑞这么爽快,邓全忠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便颠颠地去选练人马了。 ~~~~~~~~~~~~~~~~~~~~~~~~~ 就在林瑞与邓全忠商讨进军事宜之时,西宁马大头正站在西宁城楼上犯愁,这西宁城他是攻下来了,但是城内实在没什么油水,在清点库房之后,马大头才发现若是没有进项,十天之后,这好不容易召集起来的数千人马,便会耗光所有的积蓄。 “抄几家大户?”但随即便摇摇头,自己起事便是依靠着那些财主、头人捐献的钱物、粮草,若是此刻拿这帮人开刀,那岂不是自己断了自己的根基? 往东,去循化?更是不行,自己冒险起事,可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的,哪里能随便屈居人下? 那么此刻的出路在哪里? 忽然,远处闪过一道金sè的光芒,让马大头眼睛一亮,那是西宁城外的塔尔寺大金瓦殿,贴满金箔的三层重檐歇山式金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当天晚上,其时,寺院各个院落的大门已经落钥,僧人们已经开始在自己jīng舍内开始自己的晚课,一切都显得极为平静。 随着一声巨响,塔尔寺的大门被撞开,一群手持长刀、鸟铳的乱匪叫嚣着,冲入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寺院,见屋就进,随后便是一阵乱翻,搅得整个庙内一地鸡毛,惊慌失措的黄教僧人们四散奔逃,在短暂的混乱后,便齐齐向大金瓦殿逃去。 作为回教徒,马大头自然是没有来过这里,对于这座占地600余亩,近9000间房屋的寺庙内的情形不甚熟悉。在没有一个僧人愿意领路的情况下,马大头只能领着一群亲信四处乱窜,寻找前往大金瓦殿的道路。 在兜了一个好大的圈之后,马大头终于来到了大金瓦殿的院落。刚刚踏入院内,便被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吓得怔住了,在数百名僧人的簇拥下,塔尔寺主持坚赞活佛站在大金瓦殿门口,迎候着马大头的到来。 火光映瞳下,僧人们沉默地分开一条路,坚赞活佛缓缓步向马大头,在距离数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随后缓缓说道:“施主前来本寺,是为何事?” “我…”马大头犹豫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这次擅入塔尔寺是个错误,如果真的如此前所想,要掠走殿内十多米高的大银塔,再揭了这金顶,恐怕会激起僧人和藏民们的愤怒,到时候只怕官军还没来,这西宁城便先乱了… 但是如果空手而归,那么还有什么脸面统领部下。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马大头狠狠地说道:“大喇嘛,我姓马,是西宁兵马大元帅,现在整个河湟地区,有百万人揭竿而起,这天已经是要变了,我们要在这里建立回教国,这次是请大喇嘛出一份力的。” 坚赞活佛自然听懂了马大头的意思,便说道:“元帅,我们是僧人,不愿参与这些纷争,若是你要金银粮草,可以自去库房搬远…” 说完便双手合十,开始默念《圣般若波罗蜜多金刚能断大乘经》,经历过甘陕回乱的坚赞心里明白,眼前的这帮人和二十多年前的白彦虎一样,是乱匪叛军… …二十多年前,朝廷正忙于平定长毛之乱,关中空虚,甘陕地区百万**趁机叛变,屠杀汉人,导致十县九空,其时朝廷根本无力西顾,这才导致甘陕局面糜烂…待到攻下天京,朝廷腾出手来,左公征西,一举平定甘陕,收复xīn jiāng,白彦虎等人也逃到境外… …经此一劫,甘陕地区的回回早已不复当年盛况,单就人口数量而言只有此前三成,而且大都聚居于河州、循化等地… 二十年前尚不能成事,现在则更不可能,看着马大头等人兴高采烈地地涌去库房,坚赞暗暗摇头,在他的眼里,这些**叛变首领的下场,要么是被官军处死要么就是被招安,是绝对不会成气候的。 ~~~~~~~~~~~~~~~~~~~~ 四月的江南早已是chūn风拂面、繁花似锦,但高耸入云的祁连山上却依旧是寒风凛冽、白雪皑皑。 在崇山峻岭之间,有一支队伍正全副武装、牵着骡马,艰难地跋涉前进,不时有人马脚下打滑,几yù跌落山涧,幸好前后都有人帮忙拉住,以致队伍行进越加小心谨慎。 “到最近的镇子,还有多久?”林瑞喘着粗气,问陈光远道。 “翻过冷龙岭,便到了青石嘴,那里属大通县,地势平坦,可以稍作休整,不过那里应该属于**聚集的地方…”陈光远从向导那里了解的十分详细。 “大通?”林瑞看着前方的山隘,坚定地说道:“那我们就先打通那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剿匪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北部祁连山麓群峰耸立,南部达板山高拔陡峻,青石嘴镇便坐落其间,扼守住北部通往西宁的山间要道。 陈光远带着一个侦察排趁夜潜行二十余里,来到镇子外,按照从向导那里得到的信息,这个青石嘴镇约有五六百人,沿街是一溜的商铺,大些的客栈起码有五六间,绝对是这个河谷的经济中心了。 在冰冷的星空下,青石嘴镇的身影就像一座巨大的怪兽,蹲在yīn暗处,悄无声息。只有借着微亮的天空,才可以勉强辨别出那些高矮不一的房屋。 “怎么一点灯光都没有?”陈光远招手叫来向导,低声问道。 羌族向导四十多岁,从十多岁便开始跟着商队走这条路,经过青石嘴镇的次数是数也数不过来,因为来往的太多,就不说街上那些店铺的老板,就是镇上通济客栈门前的那条狗都对他十分亲昵。 “怪了,以前我也有过摸黑赶路的时候,但这镇子外总是亮着两三盏风灯,给过了宿头的来往客商指路……难道是回回乱起,商路断了,连几个灯油钱也舍不得出了?”这个久经风霜的羌族汉子摸了摸脑袋,猜测地说道。 “不管了,”陈光远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大帅还在等我们的消息,麻振武…带上两个兄弟进镇子,实地侦察。” “是!”麻振武是南洋新军在xīn jiāng招募的第一批兵,已经训练了半年有余,此刻已经完全脱去了原先的散漫习xìng,取而代之的是纪律和干练。 随后麻振武几人便仔细地检查了下步枪,随后便悄悄地向镇口走去。 …青石嘴镇沿着古老的商道而建,宽可供两辆牛车并行的街道上静悄悄的,麻振武刚刚踏上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一不留神,靴底的马刺便划过石面,发出尖利而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 突然,一只模糊的白影从街面上窜过,溜进了隔壁的店铺,麻振武赶紧cāo起枪,却听到“喵呜”一声。麻振武定睛一瞧,一只白猫正蹲在店门口,而它的身后,商铺的门板却没有上齐,露出两尺来宽的空洞,黑黝黝地冲着大街。 麻振武微微一愣,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店铺不关门的?心中疑虑顿生,便冲着身后两个兵士招招手,随后三人便极有默契地靠了过去,一人持枪守着门口,两人一闪身便钻进了门洞。 与外面比起来,屋内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刚刚走了两步,麻振武就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绊着,根本迈不开步子,在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后,麻振武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擦亮,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团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整间铺子…散落的货架,砸烂的柜台,扯烂的布匹,呈现在麻振武二人面前的是一间极其凌乱的铺子,地上阻碍麻振武的则是一具已经微微腐烂的尸体。 麻振武蹲下身子,忍着难闻的尸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是一具近五十岁的男尸,从衣着上看,应该是这个铺子的掌柜,头上、身上都有伤痕,看样子至少被人砍了十多刀。 “是汉人的尸体…去隔壁看看。”麻振武小声说道。 随后三人又悄悄地进入其它的几间商铺,都是死尸遍地,屋内值钱的物品均被洗劫一空,青石嘴镇已成鬼蜮。 …………………………………………………………… 听完麻振武的报告,陈光远便立即下令全排进镇子,并派通信兵回去报信。 等到天sè大亮的时候,林瑞领着四营人马进了青石嘴镇,陈光远领着搜索排早已经将整个镇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只猫狗以外,只找到了一个遍体鳞伤、半死不活的老头。 “老郭头,你怎么成这样了?”羌人向导突然惊呼着扑了上去,紧紧抓着老头的肩膀。 “啊…是你,蒲力?”老郭头强行睁开混浊的眼睛,努力地想辨认出来人。 蒲力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镇上的人怎么都死光了?” “回乱…快三十年了,回回又乱了。”老郭头喃喃道… …………… “都问清楚了么?”林瑞皱着眉,两道剑眉微微挑起,眼神里充满了愤懑与不满。 陈光远看着林瑞铁青的面sè,小声回道:“问清楚了,这里的**起事后,便洗掠了这个汉族聚居的镇子,他们的大本营应该在东边的门源镇,那里是回教徒的聚居地。” “连老人、小孩和女人都不放过,一群畜生。”张振勋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仇恨,“都清理过了,五百三十二具尸体,其中大半都是女人和孩子,有几个还在喝nǎi,就被活活摔死了,从衣服上看死的大都是汉人,也有部分是羌人、藏人、蒙人。” 第一次见到种族大屠杀的林瑞等人并不十分清楚,中东的原教旨主义早就传入了中国,自清代初期,甘肃的一些伊斯兰神职人员就从中东地区引入了一些较为激进和保守教义,到同治年间,较激进的教义已得到了广泛的传播,甚至一些阿訇在私下提出“圣战”的概念,极大地挑起了民族和宗教矛盾,直接导致了同治年间的**大叛乱。 但看到此情此景,哪怕是傻瓜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林瑞便厉声命令道:“邓全忠的甘州军到了没有?” 陈光远立即答道:“刚才探马回报,甘州军刚刚翻过祁连山,还有七十里…” “留下一个排,传我的口讯,让邓全忠守着青石嘴,南洋军立即出发,剿了门源镇…”林瑞翻身上马,眼神里闪着慑人的寒光:“…我记得中东的典籍有这么一句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那么就让我们用马刀和子弹来践行这句名言吧。” 上千名骑兵应声上马,抽出铮亮的马刀,数千把雪亮的利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片金属的森林,随着震耳yù聋的呼喊声不断起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 白承志刚刚吃完早饭,便上了土围子,替下站了半天哨的同伴,好轮流去灶头的火头军那里寻东西来填饱肚子。 这门源镇原先的土围子还是同治年间,起事的**大军夯起来的,当时为了防范官军,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足足堆了有三米多高…后来,左宗棠率领大军平了叛军,在官府的强制命令下,这三米高的土围子便被扒了。 但自今年三月扯旗起事,**们便又开始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夯土建墙。只不过此时的人力、物力都无法与三十年前相比,这次扯旗造反,队伍里连统一的号服都没有,大家伙儿只是在臂上缠上白布。 在屠了青石嘴后,大部分青壮都去了西宁,于是剩下的人也没了原先的热情,这土墙也只建了有一人来高,堪做壮胆而已。 这几天白承志夜里一直无法安睡,经常做噩梦吗,jīng神着实有些萎靡,前些rì子,庄里的青壮们在阿訇的唆使下,拿着鸟铳、长枪,跨上自家马匹,蜂拥而起,冲入了青石嘴镇,杀光了那里的异教徒… 但白承志一直心里觉得不安,尽管镇里的阿訇们却一直鼓动他们,用手中的刀枪来获取更多的尊严,向真主显示自己的忠诚。但是,白承志的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这么做是违背教义的… 那些自己亲见死去的男人、女人的面孔一直在白承志脑中浮现,特别是那个被自己活活摔死的嗷嗷待哺的婴儿,白承志心里开始懊悔,为什么当初自己脑子里那么狂热、暴虐… 初chūn的阳光洒落在高原上,一切显得是那么的温暖,远处的田野间已经隐隐见到绿sè,chūn天真的来了,白承志开始犯困,于是他将刀鞘搁在旁边的木架上,身体也微靠了上去,开始了假寐…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模模糊糊觉得耳边传来雨点敲打着窗棂的声音,又如同大地在沉闷的鼓声,如同,木架上的刀鞘也开始颤抖…… 白承志强行睁开眼,恍惚间只看见远远的有一片褐sè的cháo水迅速涌来,待到略近一些时,白承志才发现那是一片移动的刀林,数千名愤怒的骑兵高举着闪亮的长刀,高速冲来,势不可挡…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河谷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面对高速冲击而来的骑兵,白承志只来得及拿起刀鞘,在木架的铁钟上敲了三下,便翻身滚下了围墙,谁也没有勇气面对那如cháo水般涌来的马刀。 当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侯,人们根本没有在意,清晨的喧闹和倦懒让人迟钝。但随着急促的第二下、第三下……钟声响起,大部分人都听见了,那是“jǐng报”,有敌人袭击。 哪里来的敌人?人们彷徨的同时,纷纷猜测着。没听说官军进剿啊,西宁的马元帅还在,没有官军进攻河湟的消息,难不成这些官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大通河谷里的回回生力军大都去了西宁,剩下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男人,大伙儿都拖家带口的,自然是不愿意翻山越岭去西宁卖命,博一个未知的前途的。 当白承志喊出“有敌人的骑兵”的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cāo起刀枪,冲向围墙,想利用这唯一的简陋工事,抵挡住进攻,但人们惊恐的发现,一名骑兵已然纵马越过低矮的土墙,雪亮的马刀已经劈向离他最近的目标,在数年后,身在劳改营的白承志依然记得那令人恐惧一幕… …褐sè军服,压低的大檐帽,前蹄高高扬起的黑sè战马,雪亮的马刀,还有那一颗冲天而起的人头以及随之喷薄而出的猩红血液… 第一个策动坐骑,越过土围子的便是苏鲁克,这个哈萨克族贫民,自从加入南洋新军,从此便改变了命运,家里还清了欠头人的银两,父亲的肺病也治好了,还买了一群牛羊,甚至还有十多匹马,母亲和妹妹也不用再为头人做长工了…… …这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而自己却未在战场上立下任何功劳,心里是羞愧的要命,而且大帅还说会让自己去繁华富庶的江南,读兵书学带兵,这更让苏鲁克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立刻将这条命卖给大帅… 于是,苏鲁克便一马当先,用自幼养成的熟练地控制着坐骑,一个漂亮的跨栏动作,便冲入门源镇,极为自然地手起刀落,劈翻了一个蒙头冲来的回回,左手轻轻伸出,抓住了那颗即将坠落的头颅,顺手挂在了马脖子上。 “他就一个人”白承志见周围的人全部被震慑住了,躲在后面的他大声嚷道。 于是,周围刚刚有些退缩的人们便又围拢了上去,试图围攻这个大胆的官军。苏鲁克哪里会给这些乱匪机会,当即利用策马越过土墙的惯xìng,在空地上跑了一个弧线,手中马刀上下翻飞,逼迫着人们纷纷后退,相互践踏着… 有人反应过来,拖过一杆抬枪,正要shè向苏鲁克时,更多的骑兵越过土围,挥舞着马刀冲向混乱的人群。门源镇的人们此刻才会晤过来,来到大通河谷的是一支军队,而不是刚刚的那一个骑兵。 梁华殿率领骑兵连冲入镇内,大开杀戒,凡是手持武器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顿时门源镇内杀声震天,人头滚滚… 乘着混乱,白承志穿过小巷,扔掉手里的腰刀,撕掉臂上的布条,翻过东边的围墙,想着趁官军还没合围,先溜出城去,找个僻静的树林躲起来。 谁知,双脚刚刚落地,耳边便传来几声枪响,身边的土墙上顿时多出了几个圆孔,溅出的尘土迷住了白承志的眼睛,白承志顿时一个机灵,趴倒在地,再也不敢动弹。 远处,刚刚领着黄强、张振勋等人,围住镇子的林瑞用望远镜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死尸”,嘴角不禁微撇,下意识地说道:“刚刚开战,便有逃兵…一群乌合之众,再多的人又能成什么事!” ~~~~~~~~~~~~~~~~~~~ 这场围歼战只进行了半个钟头便结束了,在清点战果后,陈光远便立即出镇向林瑞禀报:“…歼敌三百五十一人,俘虏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一半多是女人和孩子,如何处置,请大帅示下…” 林瑞看了看太阳,时间已近正午,便冷冷地说道:“凡高过马车轮的统统处决,一个不留……” “杀俘?”陈光远有些犹豫,便近前小声劝道:“大帅?刚刚开战,就杀俘虏,传出去对大帅声誉?” “声誉?声誉和生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这些人屠光了青石嘴,哪个手上没有沾血?”林瑞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德国教官的话不可不听,但不可全信,尤其是那些所谓骑士的信条,绝不能信…那是白人捣鼓出来骗人的…” 一席话说得陈光远面红耳赤。 见部下有些尴尬,林瑞便又说道:“我们要赶去西宁…这么多俘虏,还得分兵看守,万一出现意外,后路出了问题,怎么办?若是交给邓全忠的甘州军,我会更不放心…权宜之计,迫不得已。” ……………………………… 正午刚过,门源镇外的河滩上便响起了凄长的号角声,一排排被反缚双手的乱匪被押送至河边,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排成一列的匪徒便被喝令跪倒在地,从军中选出的膀大腰圆的兵士们,走到他们身后,高高举起雪亮的马刀。 “杀!”监斩官从牙缝内迸出一个字。 一阵刀光闪过,数十匪徒身首分离,尸身栽倒在水边,污血溅红了冰冷的河水,向着下游缓缓流去… 随后又是一批人被推搡着来到河滩,有人试图反抗,想挣脱手上的绳索,随即就被一式步枪的刺刀捅入身体,于是再没人敢于反抗,只得认命地步前人的后尘。 …见门源镇的事情已经了结,林瑞便领着黄强。陈光远等人返回青石嘴。 “…大帅军令,宿营一晚,明天一早,进军西宁…”林瑞的命令在军营里层层下达,军官们便立即指挥各自属下扎起军帐,安排哨兵,埋锅造饭。 “是不是太急了些,我的那些兵这一路上就摔死几十个,刚刚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儿,总得休整一下吧?”邓全忠干搓着手,走进林瑞刚刚搭建的中军大帐,为难地说道。 邓全忠领着千余甘州兵刚刚到达青石嘴,连门源镇一战的尾巴都没抓住,只知道林瑞领着人剿了一个镇子,自己一点战功也没捞到,颇有些遗憾,于是便想着让自己部下好好休整一下,能跟上南洋军的脚步,在下一场战斗中能摇旗呐喊,捞取些功劳。 “你若是嫌累,可以留在青石嘴,帮我守着后路,保证来自甘州的供应源源不断,便算你大功一件。”林瑞调侃着这位姗姗来迟的甘州提督。 “这…我可以帮忙善后么,譬如门源的那些俘虏。” 邓全忠自己知自家事,也不反感,便顺着林瑞的话说到。 “不用了,那边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管束好你的手下,别生出一堆杂种。”林瑞意味深长地说到了。 “啊…”邓全忠半天才反应过来,“都杀了?…恩…杀的好…”此刻邓全忠看向林瑞的眼神都变了,眼前的这位二十多的年轻人可真是心狠手辣,一点也没犹豫,数百俘虏就这么砍了。 邓全忠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随左宗棠和刘松山平定甘陕回乱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似乎自己也是这么一路杀过去的,几乎是村村屠光,寨寨死绝,平定回乱之后,甘陕有多个州县几乎成为无人地带,过了二十多年还没恢复元气。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邓全忠暗暗叹息道,“等这场战事一了,自个儿就告老还乡吧。” …………………………………………………… 四月的深夜,崇山峻岭中温度极低,白承志身上裹着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物,哆哆嗦嗦走在上山的小道上,四周不时响起的猿啼虎啸,让白承志越发的恐惧起来。 他摸摸怀里的几个荞麦馍馍,心里暗道:别怪我,这个时候就顾不上你们了,我得赶去西宁给马元帅报信,汉人官军从北面过来了… 身后数里的河谷里,往rì热热闹闹的门源镇,一片漆黑,只偶尔听见某个窗洞里传来一两声低低的泣声,河滩上数百具尸体依旧,大滩大滩已经凝固的血液,在冰冷的月光下显出极为瘆人的黑褐sè…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宁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承志走了一夜,凭着土生土长,对地形极为熟悉的优势,终于在天亮时走出大山,来到西宁以北八十余里的塔尔镇,这里驻扎着一只小小的**马队,正在为西宁的大股人马征集粮草,领头的正是门源镇出去的年轻人。 当获知门源镇被官军围剿的消息,所有的匪徒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官军竟然会从北面过来,要知道,在夏天到来之前,是没有人愿意翻过绵延数十里的祁连山的。 更何况,根据西宁马元帅的消息,甘州军根本不足为虑,这些翻山越岭而来的数千jīng锐官军是从哪里来的?在疑惑之余,这些外出征粮的匪徒们自然不敢久留,于是便带着白承志急急赶回西宁,路上未敢有半点耽搁。 “…褐sè衣服,大沿帽…马刀…快枪?”马大头右手托着腮帮子,坐在豹皮大椅上,沉吟半响,才疑惑道:“这南洋军来的这么快?居然敢在大雪未化的时候,翻过大山,有胆识…” “他们可不同于一般的官军,马骑得好,枪法也准…”白承志回想着自己差点被乱枪打死的情景,便心有余悸地说道。 “就门源镇那几个人,能顶什么用?”马大头不屑地说道,“这官军一向欺软怕硬,这西宁城内聚拢了不下上万儿郎,我会怕他们区区几千人?我倒是要试试他们的斤两。” 白承志一听,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位自封的马元帅来。分坐在马大头左右的部将们受了自家头领的鼓动,也变得有些跃跃yù试起来。 其中一名年轻的,看上去颇为壮实的汉子便率先请命道:“元帅,周七十愿意带领部下弟兄,去会一会南洋官军,夺回青石嘴!” 马大头一听,脸上便露出极为欣慰的表情,夸奖道:“勇气可嘉,不愧是我河湟好男儿。” 见头领这么一说,马大头的左右部将们便再也坐不住了,便纷纷出言请战,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内,群情激奋,个个都不在将自北而来的林瑞放在眼里,好像南洋官军是个花架子,只要自己一出马,便会将林瑞赶回甘州去。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马大头志满意得地伸出双手,往下虚按了按,清清嗓子说道:“马维翰、李昌发、韩文秀,帮我们挡着南边的官军,但是我们得守着北面,幸好从甘州到西宁,便只有过青石嘴这一条路,所以,我们得牢牢守着这条路。” “…周七十、马显文、闵伏英听令…你们三人立即率本部人马,进驻塔尔镇,守住北川河谷,不许放过一兵一卒。”马大头命令道,“我将率领中军,随后跟进,将南洋官军赶回甘州。” “得令…”周七十、马显文、闵伏英三人立即应声道。 见三人领命转身离去的身影,马大头心中不禁黯然。这些没经历过二十多年前甘陕之乱的年轻人,哪里知道朝廷的厉害,当年数百万**揭竿而起,声势浩大,震动整个清廷,但朝廷大军一到,还不都是死的死、降的降,只有白彦虎那一支人马,历经九死一生才逃至境外… 这回河湟起事,不过是自己这些教派头人,借着官军枭首腊八保的契机,和朝廷做笔买卖,想捞个更大的官做做罢了,狄道马维翰、海原李昌发、化隆马成林这些人,那个不是打着抗清的旗号,私下里却盘算着招安的主意? 所以,周七十、马显文、闵伏英不过是自己派去试探南洋军实力的棋子,万一赢了,自己便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万一输了,自己便守着西宁城,等招安的使者上门,只不过价码低一些罢了… ~~~~~~~~~~~~~~~~~~~~ 当周七十、马显文等人率领两千多人,沿着北川河一路向西北而行,刚刚过了老爷山,远远看见塔尔镇的时候,陈光远已经领着先头部队率先进了镇子。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太阳将河谷一侧的山坡照的通亮,另一边却被大山的yīn影遮住,显得十分幽暗。 就在当先的几名回队骑兵快要进入镇子的时候,一排清脆的枪声响起,最前面的十多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周七十稍微愣了一下,就在这个当口,又是几次密集的枪声响起,队伍前面又倒下一片。 “庄子里有埋伏…”回队骑兵队伍里立即有人大叫起来,大部分人下意识地拨转马头便向后走,也有少数不要命的想借助马势冲入镇子。 看着混乱不堪的场面,周七十不禁有些害怕起来,谁也不知道村子里隐藏了多少敌人,于是便大骂道:“兔崽子们,撤退……统统撤退。” 但是这命令下的有些晚了,那些热血沸腾的、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已经冒着纷飞的子弹,冲入塔尔镇。 这个时候便显示出河湟叛军的战术素养是多么的低下,如果此刻周七十的命令是进攻,那么只要后续大队人马往庄子里一涌,大概陈光远就得领着一百多人的先头部队撤出来,而且是否能全身而退,还不得而知。 但回兵大队这么一撤,冲入镇子里那些年轻的回教匪徒们便直接对上了上百只黑洞洞的枪口。 在建筑物密集的村庄里,骑兵的高速度是施展不开的,就连挥舞马刀的时候,都要小心别先磕在旁边的泥墙上再弹回来,伤着自己。 而陈光远等人手中的半自动步枪便发挥了极大的效用,尤其是装了五十发、一百发弹鼓的士兵,此刻简直就如同杀神一般,只管朝着眼前的目标扣动扳机,管它是人是马,只要打中便成。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冲入塔尔镇的几十名回教骑兵便悉数被歼,只剩下几匹幸存的马匹孤独地矗立在某个路口,看着自己的主人死去……… 听见前面枪声大作,马显文、闵伏英也领着各自的部下,急匆匆赶来,但只是见到周七十的部下正在乱哄哄地后撤,拦都拦不住,也只好随着大队人马又往后退了数里。 “周七十,你是怎么搞的?几声枪响就把你吓成这样?”马显文骑在马上,看着极为狼狈的周七十说道。 “妈的,都是些胆小鬼,一听枪声,就往后缩,队伍一下子就被自己人冲垮了,那只能先撤回来,整顿好再说。”周七十无奈地辩解道……… “呜…呜…呜”青海回教特有的号角声回荡在河谷之中,回撤的回教骑兵们在塔尔镇外的河谷空地上开始重新整队,两千多骑兵列队在河谷之中,黑压压一片…数十名回教军官纷纷向河滩边某处空地集中,听候指令。 “听刚才的枪声,他们人不会太多…待会儿,我们正面散开,冲进去,只要进了镇子,我们人多的优势就能发挥出来。”因为周七十刚才吃了亏,没了威风,所以马显文便当起了临时的指挥官,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 矮小的闵伏英很是配合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厚背刀,yīn测测地说道:“待会儿谁要是往后退,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的…” 一阵风起,刮得众人脸上一阵悚然,周七十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随风开始飘扬的还有随军的阿訇的赞美:…以自己的生命和财物为真主而奋斗,那是好的.......他将赦宥你们的罪过,使你们进入乐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西宁(二)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太阳已近落山,远处河滩上,回教马队开始集结列队,陈光远不住地看着自己的后方,心里直嘀咕:大部队怎么还没上来… …要是对方骑兵真的不顾伤亡冲上来,就凭自己这里百多条枪,还真有可能挡不住,毕竟这河谷有四里多宽,骑兵速度快,把镇子一围,再齐齐往中间一冲,自己这百多人可能就得困死在这里… 麻振武正坐在一座土屋的窗口前,眼睛不时地瞅着数里外河滩上那黑压压的骑兵,手里却在不停地将一粒粒黄澄澄的子弹往弹夹里塞,身边已经放了六七个装满了的弹夹。 “这些不要命的白帽子,居然还想冲,老子的子弹可不是吃素的。”麻振武狠狠地说道。 坐在对面的苏鲁克刚刚擦拭完自己心爱的马刀,他手中的那柄马刀是林瑞特地叫人打制的,较军中制式马刀长三寸、刀背厚半指,更适合苏鲁克这样长手长脚的骑士在马上砍杀。 见麻振武自夸,苏鲁克也不甘示弱地说道:“呵呵,老麻,你的枪不是吃素的,那么我的马刀就更不是了…”此刻便长身而起,将手中马刀用力向下做了一个虚劈,锐利的刀锋划过,发出嗤啦的声音,似乎空气都被撕裂了一般。 见麻振武露出惊讶的表情,苏鲁克有些得意,就在还想自夸几句的时候,便听见对面河谷里有“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麻振武赶紧趴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见回教骑兵们纷纷翻身上马,调整马头,方向正是塔尔镇。 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传令兵一边在阵地旁穿过,一边大声提醒:“敌人要上来了,弟兄们准备…敌人上来了…敌人上来了…” 士兵们纷纷cāo起步枪,装好子弹,各自躲在掩体后,摒声息气地等待着。 远处,密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如同千百只鼓槌在敲打着大地,声音越来越近,屋顶的尘土开始震落…“为安拉而战…为安拉而战….”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麻振武端着步枪的手不由地开始抖动,苏鲁克放下长长的马刀,也cāo起一式步枪,面sè铁青… 直面着数千骑兵的全力冲击,直面着千百把挥舞的马刀,直面着千百人的喊杀声,即便是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会产生恐惧, 陈光远yīn沉着脸,看着回教骑兵们蜂拥而至,看来自己连同手下百十名弟兄是回不去,通信兵是早就派出,但大部队是否能及时赶到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只有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陈光远大声命令道:“目测四百米,zì yóu开火…” 随即,塔尔镇边缘的围墙、房屋后面闪过一阵细小的火光,南洋新军开火了,一瞬间,数百颗子弹呼啸着迎着高速而来的骑兵。 被子弹击中的士兵从马上摔落,乘着惯xìng向前滚去,马匹虽然失去了骑士,但依旧跟着大队向前狂奔,随着距离的拉近,跌落尘埃的回教骑兵越来越多,但双方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陈光远甚至可以看清对面骑兵脸上狂热的表情… “五十米…只有五十米,挡不住了…”陈光远心中默念道,心里不由地一阵惋惜,中军有十架新式机枪,先行出发之时,林瑞曾经问过自己,是否携带两挺,而自己觉得那玩艺太过笨重,所以谢绝了,此刻真是后悔莫及。 机枪,只要有两挺机枪,便可以封锁敌人进攻的扇面。陈光远想起了在甘州时,林瑞介绍那新式武器时候说过的话。 突然,后面有人大声喊道:“机枪…机枪,快抬机枪上来。” 陈光远回头一看,是梁华殿率领侦查营大部增援过来了,梁华殿命令道:“弟兄们,跟我上,顶住…机枪手动作快些…” 数百名生力军加入战局,顿时便改变了战场状况。本来已经接近房屋边缘的回教骑兵们被悉数击倒,冲锋路上滚落的骑士,受伤的马匹暂时阻碍了后续大队骑兵的冲击。回教骑兵的攻势略微受挫。 “怎么办?”周七十见前面受阻,不由地紧张起来。 “两翼散开,包抄过去!”马显文见状,随即命令道。闵伏英则紧紧伏在马背上,招呼着手下的骑兵:“跟我来,从河滩边突过去,包抄后路。” ………………………………… 就在回教骑兵们分为左右两股,想沿着山麓边沿包抄之时,突然一阵“哒…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在村庄两侧高速奔袭的骑兵们突然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纷纷堕落地面,血光飞溅,即便是那些战马也未能幸免,只能凭着惯xìng高速奔跑数十米后,也轰然倒下,人的哀嚎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不绝于耳,没有任何人能逾越… 一栋位于塔尔镇南缘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顶上,四架机枪正分别对着南北两个方向,shè手正聚jīng会神地瞄准着那些试图突破封锁的目标,随着右手食指的不停扣动,机枪口不断将高速飞行的弹丸shè向远处,而弹药手们则在装弹器的帮助下,不停地将子弹压入弹鼓。 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四架自动武器就发shè了两千多发子弹,打空了两个弹药箱。 “快…子弹,机枪需要子弹…”屋顶的弹药手往楼下怒吼道。 闻言而动的辎重兵,则快速地将弹药箱从马背上卸下,一箭三步向楼上冲去…… 在自动火器面前,骑兵对步兵的巨大优势此刻便显得荡然无存,见无法形成合围,回教骑兵们便在丢下数百具尸体之后,纷纷掉头逃走。 塔尔镇两侧的空地上,死伤遍地,躺在死尸堆中的伤兵们哭喊着,响彻旷野。 ……………………………………………………… 回教骑兵们刚刚撤回出发阵地,刚刚失去近三分之一同袍的他们惊魂未定,但很快便有眼尖的人发现,远处的塔尔镇后面,突然涌出众多骑兵。 “官军的骑兵冲过来啦….”随着一声惊恐的叫喊,人们纷纷朝塔尔镇方向看去。只见大群的骑兵,如同黄褐sè的cháo水般朝自己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在昏黄的天光下,回教士兵们很快便看到对方已经抽出雪亮的马刀,正高高举起,似乎正要向自己劈下。 在官军刚刚开始进攻时,周七十便回顾四周,试图找到马显文和闵伏英的踪影,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数次,依旧不见踪影,周七十估计那两人已经殁于阵中,于是心里一阵慌乱,知道再也无法抵挡官军的进攻。 此刻南洋骑兵的喊杀声已经极近,但军中仍旧没有人发令,此刻,乱哄哄的回教骑兵们才发现自己的首领统统不见了,就连中下层的军官也大都没了踪影。 于是,有人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们的血白流了…扯呼…” 千余回教骑兵便一哄而散,向着西宁城的方向狂奔。 在他们身后,南洋军正紧紧追赶,并不时地施放着冷枪… 苏鲁克右手高举着超出别人数寸的马刀,左手持鞭,抽打着坐骑,一边追边骂道:“狗rì的回匪,…有种别跑…咱们面对面杀个痛快”(工作原因,停更一周,请各位见谅........) 第一百四十五章 西宁(三)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四月十四傍晚,西宁**骑兵进攻塔尔镇受挫,大败而归,大将马显文、闵伏英战死,只周七十率三四百残兵逃回西宁,紧随其后的是如狼似虎的两千南洋骑兵,不过很快,追击的南洋军又撤回了塔尔镇,只是每rì派出一支jīng锐骑兵,不断地在西宁周围游荡,吓得驻扎在西宁周围大小村庄的回教叛军们纷纷撤回西宁城…… 随着连续几rì的和煦阳光,这个高原河谷的气温开始逐渐升高,塔尔镇内外,依旧一片忙碌景象,有忙着挖壕沟的,有找来各类石料、木料建掩体的… 然而,更多的士兵则牵着自己心爱的坐骑来到河边洗刷,从xīn jiāng一路跋涉数千里,又经历两场战斗,人和马都疲惫的很,所以便趁着正午气温较高的时候,好好放松一下。 清澈的河边,士兵们争相往自己马上泼水,随后便打起了水仗,一时间,人欢马腾,水珠四溅。见到此情此景,林瑞便也领着几个高级军官出了镇子,四处转悠起来。 “大帅,轮台大营和托克逊大营的援军已经到了甘州,你为何不让他们过祁连山,与我们汇合,一起进剿西宁?而是放着那三营jīng锐在甘州不动?”走着走着,黄强凑到林瑞身边小声问道。 “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两千多人是足够了,这里大都是河谷地形,再多的人也是施展不开的,甘州是我们的粮草军械重地,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那三营兵是绝对不能动的。”林瑞看着远处的雪山,缓缓说道。 黄强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大帅何时下令,进攻西宁?” “再让兄弟们休整几rì,等回匪们把所有人集中到西宁,我们正好将其一网打尽。”说着说着,林瑞已是站立不动,默默地看着西北的绵延群山出神。 ~~~~~~~~~~~~~~~~~ 甘州以西,百里外的高台县境内,一支三千余人的马队正在向东进发,整个队伍拉得很长,显得稀稀落落的,晌午的阳光照shè下来,将每个人的影子拖长,更是显得了无生气。 数匹快马迎着队伍而来,马蹄带起一溜尘土,沿途的兵士们都下意识地遮住口鼻,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当先的正是董提督的心腹――喀什总兵王钺安。 王钺安越过中军护卫,径直来到董福祥身边,悄声说道:“大人,甘州的南洋军不让我们进城…” 董福祥听到此言,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粗糙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瞳孔微微缩了缩,下颚的胡须略动了动,便说道:“不让进就不进,今晚赶到甘州城外宿营,你去各营转转,把所缺粮草物什列个清单,送入甘州,这补给总不能少我们的。” “喳…”王钺安先应了一声,随后便低声埋怨道:“南洋军甚是抠门,我们离开哈密之时,那袁树勋便只给了少许粮草,堪堪够抵达甘州的,多余的连一分一毫都讨不到,还亏那林瑞号称大清国的陶朱公呢…啊,呸!” 董福祥坐在马上,往左右扫视一眼,周围的亲卫便顿时四散开来,与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刚好听不见谈话。 “河湟大乱,马安良虽说是奉旨镇守河州,但毕竟是我董福祥身边出去的人,这次回乱,必然同他脱不了干系,再说,我军中尚有马海晏、马福禄两支回马队,人家有戒心也是正常的,林瑞可是湘系的后起之秀,曾老九和刘坤一看中的,我们以后还得靠这棵大树乘凉啊…”董福祥手握缰绳,淡淡说道。 “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这十营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经您一手调教,算得上是大清国少有的jīng锐,还用得着看别人脸sè?”王钺安显然不服气。 “我已经年过半百,再等数年,恐怕连马都骑不了了,到时候大不了带了这顶帽子,告老还乡,吃穿不愁。”董福祥用手指了指头上的珊瑚顶子,说道,“我回乡享福去了,你们怎么办?这队伍怎么办?到时,万一朝廷把这数千弟兄拆个七零八落,大家伙儿便都没个下场,所以,我得提前做做准备才行。” 一席话,说的王钺安惊愕不已,他们这些跟随董福祥许久的老人,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头上的这片树荫会消失不见。但这十营三千多人早已深深地烙上了董福祥的印记,哪里能够被轻易抹去。 随着中军的一声令下,三千余人的董军顿时加快了速度,蜿蜒数里的马队,激起无数烟尘,滚滚向甘州而去。 ~~~~~~~~~~~~~~~~~~~~~~~~~~ 一连十多rì,西宁城四周枪声阵阵,那是南洋军的骑兵在拔钉子,将周边的那些村镇肃清,为进攻西宁做准备,汉人和藏民们纷纷帮着南洋军引路,和搬运粮草补给,为人生地不熟的南洋军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塔尔镇的宁静,将麻振武从睡梦中惊醒,他扒开帐篷,将头探出去,向镇口方向看去,昏黄的马灯下,只见七八个身着褚红sè长袍的僧人在某个军官的引导下,沿着街道,向着指挥部方向而去。 麻振武对此有些迷惑,也不愿意多想,便缩回帐篷,盖上羊毛毡,继续睡觉,明天一早还要去“拔钉子”,要养足jīng神才行…………… “见过林大人…”当先的坚赞刚刚走入指挥部的院落,便对迎上来的林瑞微微躬身道。 林瑞赶紧笑眯眯地上前轻轻扶起这位位高权重的僧人,故作欣喜地说道:“活佛亲临此地,着实让我等受宠若惊,这塔尔镇也会感受到您圣洁的光辉。” 这一番话不但让坚赞和其随行的僧人们大为受用,也让一干南洋军官们颇为诧异,站在数米开外的张振勋就不免嘀咕开了:“白天时候,大帅还说过那些秃驴不事生产,只知道诵经念佛,耗费钱粮,纯属一帮废物,现在怎么又开始夸赞他们了?” 声音虽然小,但旁边的几个人还是听见了,身为参谋长的陈桂章用脚轻轻踢了踢张振勋,悄声说道:“少说几句,别给大帅听见了…” 但这提醒来的太迟,在与坚赞并肩走向会客室时,林瑞微微撇过一束严厉的目光,让张振勋心里一阵凛然,果然在进门时候,听到林瑞命令道:“张振勋,等我和活佛谈话结束,你负责护送回寺。” 于是,张振勋心中一阵懊悔,这要是走上一个来回,这一夜也就过去了,自个儿就甭想睡觉了…………… “活佛,此次前来,有何指教,只要林某做的到的,一定帮忙。”林瑞与坚赞二人分主宾坐下,待亲兵奉上清茶后,便问道。 坚赞微微一笑,回道:“林大人,多谢你保全了全寺僧众以及周边的数万信众…佛祖赐福…”说完便起身,从身后的僧人手里接过过一条洁白的哈达,平放在手中,恭敬地呈到林瑞的面前。 林瑞徐徐站起,略欠下身体,伸出双手欣然接受了坚赞的祝福,然后笑吟吟地说道:“叛乱未平,还望活佛安抚各方,大力支持官军平乱,我想佛祖也希望河湟地区早rì安定。” 坚赞颌首道:“这是自然…不过,我听说有少数信众受了蛊惑,也去了西宁,若是城破,林大人可否网开一面?”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林瑞心中不由地一紧,瞳孔微缩,脑子便回想起后世xīn jiāng、xī zàng的种种不安定因素,眼前回放起**、自残的画面。 林瑞将哈达转给亲兵,借机思忖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藏地佛教和汉地佛教虽然有密宗、显宗之分,修行方式也有所不同,但殊途同归,最后都是劝人抑恶扬善,修身养xìng……既然那些人追随乱匪,为祸地方,那么他们就已经不配为佛祖的信众,所以,在我眼里,无论是汉人、藏民或是回回,只要参与了叛乱,便是乱匪,国法之下,一视同仁…” 坚赞耳中听到林瑞此言,心中一阵凛然,口中也不在言语,只是心中暗施法号,提前为西宁城中那些乱匪们祈祷…超度… 第一百四十六章 西宁(四) - 复兴梦 - 西樵山夫 ()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杨善德就领着几个青年军官上了城墙。甘州的城墙并不高,最矮处只有三米多,军中身手矫健者不需任何绳索器械,徒手便能攀越,但城外的三千董家军却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不敢有半分逾越行为,除了每rì按时派大车进城拉口粮外,几乎每人出营。 龚建站在杨善德身后,向着城外望去,只见董军营中炊烟袅袅,一副风平浪静情景,于是心生感叹道:“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这董提督还真的能沉住气…不过这董家军倒也算是纪律严明,几天不出营,也没出什么乱子。” 杨善德没有做声,只是看着远处军营的中军大帐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才低低恨声道:“这董福祥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大帅的信已经送去有三天了,竟然还没回复,这老狐狸…” “他在等…”突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杨善德急忙回身,原来是袁树勋。便赶紧行礼道:“袁大人,您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在甘州住的不习惯?” “哪里的话,甘州可是比哈密好多了。”袁树勋淡淡一笑,说道,“只不过我受命前来甘州,一是要帮大帅守住这个大本营,二是劝说董福祥,这守城,有你们这群军官生还有这三营虎贲,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但要说动董福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说这董提督已经年老力衰,又算是湘系一脉,应该知进退才对。”杨善德眼角的余光瞟着城外,语气中带着不屑。 袁树勋迎着清冷的空气,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又搓了搓双手,才道:“他一个人告老还乡容易,可这数百名官弁,三千多人马,又是回汉混杂……难啊…” 众人不由地都将视线转向城外……… 随着天光渐亮,董军大营内也逐渐热闹起来,兵士们陆续走出营帐,来到热气腾腾的伙房排队领着吃食,马夫们则牵着马匹出了军营,直奔左近的一条小河,给马匹饮水,刷马。一时间,营地内外一片繁忙景象。 但董福祥的营帐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总兵王钺安,参将张铭新、马海晏等人环坐在董福祥的下首,个个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良久,董福祥长叹一声,道:“…看来董某是无法再东进半步,只能困于甘州城下了…” 总兵王钺安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吭声,参将张铭新却有些激动地开口道:“我等奉朝廷旨意,入甘陕剿灭匪患,他林瑞凭什么堵住去路?哼…哼…我猜想,大概是这姓林的想独自平了回乱,好包揽功绩…” 马海晏却摇摇头说道:“这南洋军也没明说不让我们过甘州,只不过借口粮草匮乏,不给足粮草,想拖延我们进兵罢了…至于说到想独自平乱,我想他们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马海晏是回人,说话中自是带了几分小心,说完的时候,还偷偷瞄了下董福祥的脸sè,见自家都督神sè未变,才放下心来。 “哼,自从过了哈密,我就觉得不对劲,军中粮草竟然刚刚只够我们走到甘州,想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连人马的口粮都算的清清楚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到了甘州,干脆就每rì定量,连一瓢麦子都不多给,这还不够胆大?”张铭新继续发着牢sāo… “…我们想进城自己购粮,可南洋军根本就不给进甘州城,说是后勤重地,禁止入内…派了十多股人马去周边乡下征调粮草,可人刚刚出了大营数里,就被南洋骑兵给挡了回来,说是河州乱起,为防地方百姓受人蛊惑响应,禁止四处扰民…这还不是摆明了想我们留在甘州,止步不前?”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王钺安突然冷冷地打断了张铭新。 “这…”张铭新一时语塞,侧过脸,透过撩开的帐门,甘州城上哨兵的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从翻越天山,经过托克逊大营时,董军上下便大为震惊。原先听说南洋新军与俄国人一番恶战,重创俄军,引起两国纷争,当时张铭新等一干人还觉得是不是林瑞自吹战绩,至于俄国人么,自然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讹诈朝廷而已。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南洋军第二团那整洁的制式军服,最新锐的快枪,严明的军纪,清一sè年轻的面孔…更让张铭新吃惊的是南洋新军的队列cāo练…统一的动作,整齐的方阵,震耳yù聋却又汇成一条嗓门的吼声… 大清朝的军队,无论是八旗还是绿营,又或者是后来的练勇,都没有退伍一说,只要入得军营,上了战阵,没死的,只要不犯军纪被赶出辕门,这辈子就是吃兵粮的命了,所以只要是立了许久的营头,都多少透出几分“迟暮”… “迟暮”,便没了年轻人的朝气,没了活力,没了激情,这战斗力便自然打了折扣,加上此刻各个营头的主将只信任自己的亲戚、乡党,手下的兵士也大都是来自各自家乡,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吃空饷、开小差,抽大烟,甚至偷偷养女人都司空见惯,即便是军中主帅有心整顿军纪,裁汰老弱,大都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风头一过,军营之中的情景便一如既往,依然如故。 尽管董军因为镇守西陲,几乎每年都会派人回甘陕一带招收新兵,但毕竟建营已经二十余年,暮气已生…看着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抛去上述种种因素不说,单单就军官和士兵平均二十来岁的年龄,就足够让张铭新、马海晏一众人等羡慕了… “形势比人强…长江后浪推前浪…”董福祥长叹一声,便掏出一封书信,慢慢地平放在书案上,说道:“这是甘陕总督杨大人写给我的,你们都看看”。 众人有些愕然,在座的当中以王钺安官阶最高,所以自然也是他第一个伸出手来,有些迟疑地展开,细细阅读起来…随后面sè颓然地递给张铭新…马海晏… “大人,这么说,我们今后必须得听林瑞的?”张铭新有些失落,“他不过是协办xīn jiāng军务,顶了个布政使的头衔,说不定哪天就回江南赴任去了,难道到时候还会带着我们,一起去逛逛上海滩那十里洋场?” “铭新老弟说的对,我们生于甘陕长于甘陕,在西北这块地方,行事如鱼得水,要是真的去了江南,恐怕…”王钺安没敢再说下去,只是将视线转向大帐外不时经过的兵士。 董福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说道:“到底是自家兄弟,大家想法都差不多,我现在就交个底,董某人能有今天,全赖当年左公提携,照常理来讲,应该遵从总督大人的意思,但如今形势已大不一样,三千余兄弟,再算上家眷,不下万人,总得考虑周全不是?…… “….既然南洋新军想独揽战功,那么就由他们去,”董福祥瞳孔紧锁,唇上有些花白的胡须微微翕动,“如果真的一战平定河湟,兄弟们有了这么厚实的靠山,董某告老还乡也无可厚非,可万一出了岔子,我们出头的机会就来了,说不定董字十营便成了甘军…” “钺安,你去趟甘州城,就说我董福祥病了……再叫李先生过来,我要给额勒和布中堂大人修书一封……”董福祥眼神中jīng光四shè,没了半点老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