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始发站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将要到达什么地方 ******************************************************************* 昏暗的地铁候车厅里,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动着。他还是比较喜欢白天坐地铁的感觉,有爸爸带着他,既不用担心走丢,也不会遇到坏人。要说为什么的话,爸爸是一个jǐng察,坏人都怕jǐng察的,男孩自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现在,谁都不在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地铁的始发站,人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少得多。因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呐。 男孩轻轻蹭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也是看过恐怖片的,而且每一次都是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从捂住脸的手指缝中看着电视,这也算是一种怪癖吧? 有不少恐怖片中的情节,都是在这种yīn森的环境之下,突然就从不知哪里出现了可怕的东西。男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无神论者,反正他很怕,怕真的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毕竟,他才8岁。 还好,走了一段之后,灯光就明亮了许多。男孩稍微有些放心了,但是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在这样的地方,会出什么事呢? 男孩这样自我安慰着,缓缓地走着。 突然―― “喀拉拉――” “啊!” 踩到了不知谁丢下的易拉罐,男孩滑倒了。 “唔……” 膝盖好痛。 男孩没有哭,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地方,就算是哭了也没有人理睬,而且……他也不敢哭。 如果哭声引来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男孩爬起来,准备看看自己腿上有没有蹭破皮。 然后,他看见了―― 一双脚,就在他的面前。 “呜啊――!” 男孩惊叫一声,惊慌地向后面退去,却又跌在了地上。 等等……有脚的话…… 那双脚并不是像恐怖片中的鬼魂一样,惨白或是带着血sè,赤着脚或是穿着细长的高跟鞋。那是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脚,穿的也是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鞋子,男孩依稀记得自己乡下的nǎinǎi就是穿着这样的布鞋。 男孩的视线顺着这双脚朝上看过去。 蓝黑sè的裤子,破旧露着棉花的外套上打满了在这个年代已经很难见到的补丁,再往上,头上戴着一顶灰白棉帽的老人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他。 男孩看着老人的脸,老人也看着他。 有人把岁月比作刻刀,男孩在语文课上学过。他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否是一个形象的比喻,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位老人来说,他觉得这个拿刻刀的人――不管他是谁――对这位老人实在是太残酷了,那张脸就像是被雕刻过之后由于不满意而再次雕刻一遍的作品,然而这位雕刻者的技术又实在差劲的可以,他将老人的脸刻得如同乡下河沟断水那深深的纵横的裂纹一般,让男孩怀疑这位老人简直就像是真的被人拿刀子划过脸。 老人身旁那两个一看就知道是装什么的破袋子也让她的身份呼之yù出――捡破烂的。 男孩没有去考虑一位拾垃圾的老人是如何进入地铁站的。他只觉得,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 昏暗的地铁候车厅,四下无人,就连地铁站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有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和一个捡破烂的丑陋老人。 这不是恐怖片的惯有套路,但是对男孩来说,其恐怖程度却并不比恐怖片差劲多少。 听大人说过,拐卖小孩的人有很多种,拐卖小孩的方式也有很多种,而一个捡破烂的老人,谁能保证她不会什么“拍花子”呢? 但是老人却似乎并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她似乎很疲惫,那双浑浊的眼睛闭上再睁开,睁开再闭上,似乎对男孩并没有什么兴趣。 她对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男孩却感觉空气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冰冷在流动,这让他不太舒服。 这种时候,男孩倒有些希望这位老婆婆能跟他说两句话了。在这昏暗的地铁大厅中,仅有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却不说一句话,这气氛实在太诡异。 男孩有些忍不住了。 “……婆婆。” 他主动凑了过去。 老人没有答话。 “婆婆?”男孩又叫了一声。 “说吧,我听着呢……” 老人突然开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男孩又被吓了一跳,一时也没想到该说什么,只好讷讷地应了一声:“哦,哦……” 老人看他这个样子,却是懒懒地耷拉着眼皮,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你这小孩儿,到这儿来干嘛?你爹妈呢?” “我……那个……” 男孩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你迷路了?”老婆婆又问道。 “不是……”男孩缩了缩肩膀,“我……我要坐地铁……” “到这儿来的人都是要坐地铁。”老婆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要坐去哪?” 男孩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我怕我坐迷路了,我头一次一个人坐车……” 婆婆用昏黄的眼珠盯着他,片刻后,她才开口: “没事,没事。你要是走错了路啊,就原路回这儿来,婆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男孩的愣了一下。 “您……真的?” 老婆婆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 地铁开动的时候,男孩跪在座位上,趴在窗口朝外张望着。婆婆还是坐在那边的地上,就好像在那里生了根似的。只是她的头却转向了这个方向,那双眼睛分明直勾勾地看着男孩。 男孩朝她挥了挥手,婆婆没有回应。隔着窗子,男孩看不清婆婆脸上的表情,但男孩却分明感觉得到她露出的笑容。 地铁开动了。 透过窗户,男孩还能看见渐渐移动着的老婆婆的身影。尽管脏兮兮的,却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男孩却突然看不到她了! 她到哪里去了? 男孩还以为是什么把她挡住了,诧异地歪着身体再看时,地铁已经驶入了隧道。 第二节 去往何方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每一个人脸上都似乎弥漫着一种昏昏沉沉的死气,就好像这火车即将前往冥府之路一般。 ************************************************************************* 男孩并没有再试图去趴着窗户找到那位老婆婆。他在座位上转过身来,面向地铁的里边。地铁中的人并不多,毕竟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男孩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卡通电子表。 快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男孩不禁打了个寒战。 午夜十二点,在不少恐怖情节当中,这个时间点都有着特殊的含义。有些故事中说,凡在午夜十二点受冤而死的人,死后都将化为厉鬼,不得超生,为害人间。也有说,这是一rì开始之时,却也是世间至黑之时,此时鬼门关打开,yīn风邪气侵入人间,百鬼夜行。所有鬼怪诅咒也都在这一刻开始,实在是想不恐怖都不行。 男孩了解很多关于恐怖的事情,可偏偏他还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觉得神秘,越是神秘越是想要了解。就如同他此刻来这里的理由一样。 男孩蜷缩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们。 人确实不多,稀稀拉拉的分开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使得这车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这气息让男孩有些难受的感觉,他抱住自己身体的胳膊绞得更紧了,就像是想要把自己勒断一般。 男孩突然有一种感觉。他看着车厢中的每一个人,他们脸上无一不显出疲惫的姿态。但在男孩的眼中,那却不仅仅是疲累了。 就好像…… 男孩惊恐地想着。 就好像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弥漫着一股死气,仿佛即将前往的的黄泉之路一般。 想到这里,男孩只感觉身上有一股yīn风扫过,他全身都颤抖起来。 孩子们的身体,总是比大人要敏锐的多。据说人的儿童时期是最接近yīn界的时期,小孩子能够看到的“东西”,很多都是大人们看不到的,而当孩子变成大人之后,他们也就同样看不到了。 而外面那黑暗的隧道,其中又隐藏着什么?就算是说它是一张随时准备吞噬生命的大口也不为过。就在不久之前,它不还吞噬了一个人吗? 男孩又想起了那件事,他的颤抖已经止不住了。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他伸出援手。男孩这样想着,他们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来帮自己呢? 这时,男孩看见了―― 在他斜对面坐着的那个女孩儿,此刻,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 那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就算这么说可能还是保守了一点儿。那女孩儿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既不清秀也不靓丽,而且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大大的眼睛中闪着灵动的光芒。她也像男孩儿一样,用胳膊抱住身体坐着。 男孩儿和女孩儿,就这么对视着。 男孩儿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是本能地对那个女孩儿感觉亲近一些。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本能吧,比起和大人打交道,他们更喜欢和同龄的朋友交好。男孩觉得,此时在这充满了死寂气息的车厢之中,如果能有什么让他感觉放心一点的,那恐怕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男孩咽了口吐沫,就在那女孩儿的视线之中,缓缓地松开抱住身体的双臂,跳下座位,向着女孩子那边靠了过去。然后在女孩儿平静的目光之中,坐到了她的旁边。 只是…… 两人就这么坐着,相互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对不起……” 看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感觉有些尴尬的男孩儿先开了口,只是不知为何,一张嘴就要道歉。 “我……我感觉有点儿冷……” 男孩结结巴巴地说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话。 然而女孩儿却并没有介意。 “我也是。” 这样说了。 男孩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孩。 自己……没有被讨厌? 男孩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似乎就连那吹在身上的yīn凉的风也不再恐怖了。 “那个……你的名――” 男孩本想问一下这女孩子的名字,但是突然,映进他眼睛的那块红sè的印记却让他愣住了。 那是女孩上臂靠近肩膀处的一块印记,与女孩儿白皙的肤sè不同,那印记是赤红sè的,形状也并不规则,就如同吸在女孩手臂上的寄生虫一般,看起来十分可怕。 “这是什么――” 男孩失声叫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不礼貌的问题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儿不动声sè地稍微往下扯了扯短袖,试图把那难看的印记遮挡住,但是那袖子显然有些短了。当发现这只是做无用功之后,女孩儿便放弃了动作。 “胎记。” 她仍然没有生气,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啊?” “就是说,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了。” 女孩儿解释道。 “呃――那个我知道。” 男孩有些尴尬地说道。他只是条件反shè般地回答一声罢了,但是女孩子却似乎认为他不懂似的,这让他心里有一点儿被看不起的感觉。也许小孩子都是有点儿敏感又爱现的吧。 之后,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就像周围那些昏昏yù睡的大人一样。这女孩子似乎不太喜欢主动说话,但却并不反感男孩坐在她身边,只是男孩刚才先和她说话的时候才回答一声。然后又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但是男孩却是那种天生想要亲近别人的xìng格,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他讨厌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在始发站那里,他也就不会向那个看上去就令人生畏的拾荒老婆婆搭话了。 于是男孩试图再次挑起话题。 “那个……” 然而他只吐出两个字就停止了。要说为什么的话,此时在前面的车厢中,传来了激烈的吵闹声。 “怎么回事?!” “这人哪来的!” 所有人――包括那些大人们――的目光都朝着那边看过去,只是由于隔着车厢,这种做法只是徒劳而已。但是一个声音却仍然清楚却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要炸了……谁能……让这么多人……一起死……值了……” 没错,这声音明明清清楚楚,却又断断续续。那声音在这嘈杂声中仍然奇大无比,就像是用扩音喇叭喊出来的一般。然而却不知为何如此不连贯。 男孩听在耳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 那声音……那声音不像是被周围的噪音所淹没的,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发出来一样!或者说,那声音中间断续的部分,就如同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 要炸了?一起死? 男孩想要呼喊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火光在男孩的眼前闪过,接踵而来的剧烈的爆炸声、人们惊慌的呼喊声,但男孩的身体却已经被巨大的冲力抛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本想去抓住身旁女孩儿的手,但是却根本够不到。他也不知道哪一声惨叫是女孩儿发出的,事实上,他的眼前只剩下火焰与鲜血,还有残肢断臂,耳中也只有不断的轰鸣了。 下一瞬,男孩的后脑重重地撞到了什么硬物上。然后,他眼前一黑,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第三节 埋葬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这里已然静寂无声,如同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墓地一般。 ************************************************************************* 周围一片黑暗,yīn冷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盘旋着――并非流动,这里似乎已经被死气所包围,就连空气也凝固住了。 男孩儿自这黑暗之中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呃――” 还能发出声音都可说是幸事了,男孩的身上痛得要命,头也昏昏沉沉的。他试着动弹了一下,还好,虽然受伤不轻,但是似乎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只是他感觉身体下的瓦砾和土块硌得他背部实在不太舒服,于是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在这黑暗之中摸索着。 他在身体左侧似乎摸到了一堵墙,但却又并不是墙,那里凹凸不平,就好像是临时用一些破砖烂瓦堆叠起来的一般。男孩儿仔细地用手摸着,然后……他突然明白这是什么了! 他现在还在那地铁的隧道中,爆炸之后,恐怕就连隧道也发生了部分坍塌,他被埋在这里了。 不过还好…… 男孩心里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所处的位置再往旁边偏一点点,只怕就要被这些石块砸在下面,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吧? 不过,眼下的状况也绝不能用幸运两个字来概括。男孩的手上还带着一块荧光电子表,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坏掉。男孩儿试着按下了上面的荧光灯,立刻便有幽幽的绿光出现了。 呼……太好了…… 男孩儿把手表举到眼前,却发现那荧光中并没有出现他所熟悉的数字,而是一片空白! 真糟糕……看样子真的在撞击中坏掉了,恐怕也只剩下荧光功能了…… 男孩冷静地思考着。 但是没人知道,他其实很害怕,他怕得要命,不管是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还是空气中那股腐臭的气味都让他感觉无比心悸。只是他并没有哭,他比起同龄孩子要坚强太多了。这或许和他那位jǐng察父亲有关系,父亲常说“眼泪是流给人看的,不是流给老天看的”,所以哭了也没用。这里既没有人,也看不到天。 接下来怎么办?在这里等待救援吗? 他的心智也比同龄孩子要成熟得多,甚至比很多大孩子都要好上不少。而且他的知识积累也比普通孩子多很多,这和他平时极其喜欢读书有莫大的关系,当他那些青梅竹马的玩伴们都在嬉戏玩闹时,只有他喜欢一个人找块yīn凉的地方坐着,静静地阅读。 只是他虽然害怕,内心却出奇的镇定。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地铁站那一刻开始就似乎一直跟随着他的阵阵yīn风此时却不见了,也许是由于这里空气并不流通的缘故吧。他不再瑟瑟发抖,而是举起了他的荧光手表,照亮了周围一小块的环境。 “唔……” 他闷哼了一声。镇静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他的四周都已经被碎石块埋起来了,根本无路可逃,而他的身后则是隧道那冰冷的墙壁。这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绝境! 是的,恐怕就是绝境。再加上周围连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都没有…… 男孩突然又打了一个寒战。 那场大爆炸肯定死了不少人……也就是说,这里遍地都是死人,就连自己身边的瓦砾石块中也可能埋着…… 男孩想到这里,连忙把身体往后缩起来,虽然背后的墙壁冰冷得很,但是男孩却不在乎这个。他不怕别的,偏偏就是对这些恐怖故事中的东西很没辙,什么鬼魂、死人之类的……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吓人了!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男孩儿的胳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恐怖的环境之下遇到恐怖的事情,这样的刺激让男孩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同时拼命甩开那只抓住他的手。 “呜……” 一声痛呼响起,那声音似乎是男孩听到过的。 男孩儿停止了惨叫,不过却并没有放下心来,而是把仍然亮着荧光的手表对准那里照了起来。 在瓦砾堆上,有一只小小的手臂垂在那里。男孩顺着那条手臂看上去,却看到一张面孔!那散乱头发的缝隙间,一双眼睛正求助般地看着他。 是那个女孩! “喂……?” 男孩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帮……” “什么?” 女孩蠕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但是男孩却并没有听清楚。 “……帮帮我……好痛……” 女孩的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这么几个字。 “帮你?” 男孩把荧光手表向女孩的头上方照了过去。 一块比男孩身体还要大好多的石板就这么压在那里上面覆盖着好多的碎石块,而女孩的身体就挤在石板和隧道墙壁之间,虽然没有直接被石板压在身上,却也绝不会好受。 男孩“咕噜”咽了一口唾沫,试着朝那边爬了过去,然后伸出自己瘦弱的双手,放在那块大石板侧面,使劲想要把它推开。 “唔……唔……呃――” 但是对于他来说,那块石板显然太过沉重了,以他的力量想要做到把它挪开实在是不太可能。在几次用力失败之后,男孩只得放弃了。 “对……对不起,”他向女孩道歉,“我做不到……” 女孩眼中闪过绝望的神sè。 “别担心!”看到女孩这样子,男孩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但他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安慰她说,“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很快我们就可以得救了!” “但是……”女孩小声说道,“我……好难受,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来…… 男孩同情地看着女孩,被这么一块大石板挤着,当然会喘不过气来。相比之下,自己的情况简直好太多了。 没来由的,他突然说道: “没关系,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的!” 女孩没有说话,但是男孩却分明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男孩就这么在女孩身边坐了下来。 “我给你讲故事吧,你可千万别睡觉啊!我听爸爸说,要是有人遇难了,就绝对不能睡觉,不然的话一睡过去可就醒不过来了!哦对了,你知不知道‘遇难’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碰上了很坏的事情,就比方说我们现在这样……” 男孩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只是他并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节省体力也是必要的,不然的话,恐怕他根本坚持不到救援到来。 狭小的空间中,就只有男孩的话语声和女孩轻微的呼吸声,其它一切声音似乎都被阻隔在这个空间之外了。 不知过了多久―― “滋……滋……哧啦……” 男孩再一次睁开眼睛。 “糟糕!” 他小声叫道。刚才明明在给女孩讲故事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真是太差劲了!明明还告诫过女孩不能睡的! 男孩转过头去。他手上的手表荧光灯经过一段时间后自动关闭了,他只好把它重新打开。 女孩的眼睛是闭着的! 男孩吓了一跳,颤抖着伸手过去,想要试试女孩的鼻息,却听见了女孩细微的呼吸声。 “呼……” 男孩松了一口气,瘫坐下去。 “……滋啦……滋啦……” 男孩的耳旁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扒土似的。男孩jǐng觉地回身看过去,同时把荧光手表向那里照shè起来。 被光芒所照到的地方,出现了让男孩大吃一惊的东西。 一个洞口! 那之前还是瓦砾堆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而且…… 似乎有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男孩心里一阵狂喜!他在书上读到过,有风吹过来,也就是说,那里是有出口的! 男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洞口爬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去哪儿……” 是那个女孩。 男孩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我……我找人来救你!” “……你……说了会陪着我的……” 女孩的声音几近于哀求了。 “……别走……别丢下我……” 男孩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我……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说过这句话,他便蠕动着身体从那个洞口爬了出去,不再理会身后女孩的低低的哭泣声。 “呃――” 男孩终于从那洞口钻了出来,先是头,再是身体,最后是脚。他的荧光灯照亮了前面一小块的环境,还是遍地的石头,还有一些残骸――看上去像是那辆地铁的,事实上,如果他把灯光再照的远一些,他就可以看到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还好,他并没有这么做。 就在这时,在他的侧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男孩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想起:刚才那声音应该就是有人在挖洞,是这个人把他救出来的! 是救援人员吗? 男孩还是太过天真,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所谓“救援人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半坐在地上,把荧光灯朝着那个人影照了过去。 “谢谢……” 男孩的声音到这里就停止了,准确来说,是梗在了嗓子里! 因为,在荧光灯的照shè下,男孩看到的是―― 一张惨白的面孔! 而且,那张脸,那张脸居然―― 男孩吓得向后一倒,却连尖叫声都没办法发出。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那个人影朝着自己这里爬过来,荧光灯照亮了那朝男孩伸出来的只鲜血淋漓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怕就连男孩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他会有一天可以发出如此尖利的叫声。他不知哪里来了力气,飞快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地逃跑,路上不知被石块和铁轨绊倒了多少次,但是他却一步都不敢停下!他生怕只要他稍有停顿,后面那东西就会追上自己,然后……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了光亮! 男孩用尽力气向着那里跑去,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感觉这里有些熟悉。 这里是…… 男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下环顾。然后,他终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那个始发站!他就是从这里乘着地铁出发的! 只是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别说去进行搜救工作的救援人员了,就连普通的车站工作人员都没有……就像是――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不对……刚来的时候,这里是有一个人的…… 男孩缓缓地抬起头来,映入眼中的是一位拾荒老婆婆枯干如朽木一般的面容,那双浑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男孩虚弱的身体晃动了两下,却是微笑起来。 “……婆婆,您真的……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啊……” 男孩眼前一阵模糊,就这么栽倒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看到一双骨瘦如柴的手臂向自己伸了过来,耳旁传来一声幽幽的冰冷叹息。 “你走错了,孩子……” 第四节 夜永咲的早晨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从指间溜走的梦中记忆。 ************************************************************************* “呼啊——” 夜永咲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头顶有些脏兮兮的天花板,半天才回过神来。 又是……梦啊…… 他最后松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虽然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弄得他很是不舒服,他也没有立即想要起来。难得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这片刻的平静就先让他享受一下吧。 只是虽然已经清醒,那砰砰跳动的心脏还是没有立刻归于平静。他也依然小口吐着气,用右手手背挡住闭着的眼睛。窗帘是拉上的,但是外面的阳光却还是可以透进来,那种被光芒照到眼睛上的感觉也令他讨厌。是否该去买个布眼罩呢?他这样想着。 片刻之后,他那杂乱的思绪终于从大脑中清除出去。他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已经是第多少次做这个梦了呢? 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想不起来…… 夜永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如果从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就记录下来的话,之后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做过几次梦了吧?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应该也并没有在意——毕竟谁没有做过噩梦呢?直到某一天,当他发现自己不停地重复着做噩梦的时候,再去回想就已经来不及了。 梦里的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夜永咲用手捂着脑袋回忆着。 ……地铁站……爆炸……女孩……还有一张惨白的脸…… 夜永咲浑身打了个哆嗦。 不对……说是“惨白”,但这也只是人体的主观感觉而已,更何况只是梦中的记忆,并不深刻,也许只是“苍白”也说不定。但是那张脸……那张脸似乎有什么十分值得他去在意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有什么让自己感到惊恐的地方…… ……想不起来。 夜永咲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每一次都是这样。尽管已经做了不少次这样的梦,但是每一次在他醒来之后,那梦中的记忆都会快速地流逝,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的手上漏了下去,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一开始他还可以回忆起那个女孩的大致样子,但是现在……他却只能模模糊糊地记着,似乎梦里有一个女孩,仅此而已。 梦中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在地铁上?地铁上又发生了什么?等等……真的是在地铁上吗?自己是否坐了地铁?……现在就连这一点,夜永咲也无法确认了。 但奇怪的是,即便梦中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到了就连残渣都几乎无法找到的地步,但夜永咲的感觉却很清楚——他一直以来都在被这个噩梦所困扰着。是的,尽管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但是他可以确定,这些rì子以来纠缠着他的噩梦绝对是同一个!明明是无法证明的事情,可是他偏偏就是这样相信着。要说根据什么的完全没有,只是这样一种荒诞的想法。然而,他自己做的梦,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呢? 夜永咲缓缓地拉开窗帘,看了看屋子外面的景象。广场那边晨练的人和买早餐的人都还没有散去,看样子今天起床倒是挺早的,而且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感觉,大概是被吓得吧。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多做点噩梦还是有好处的。 他所租住的这间房子是一幢公寓的一楼,离市中心并不近,不过却也并不能算是偏远,只是这幢公寓从外面看上去已经相当的老旧了,不知道会不会作为下一个规划项目被铲平开发。不过那并不是夜永咲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反正这间房子也不是他的。 他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除了房东老太太之外,还有一位房客,在这么一小套公寓房里面实在是有点挤。只是老太太是个好心人,特意把客厅隔开一半给他做卧室。而他也很感激房东,每天房间的清扫工作都会主动包下,时不时还会给老太太带些吃喝回来,反正他的工作也算是挺清闲的。因此他和房东以及另一位室友的关系都很不错。后来老太太那位赚了大钱的商人儿子把老太太接走了,这房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再后来,那位室友也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夜永咲就一个人占了这间房子。 当然了,对他来说,这整套房子的租金虽然不多,却也挺让他吃力的,还好好心的老太太并不缺钱花,也没有为难他,只让他继续交以前的份额就可以。不过若是有新房客入住,他也不能反对。夜永咲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同意了。只要交一间卧房的租金就可以使用整套公寓房,这种好事情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上哪儿去找反对的理由?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独占着这一套房子,只是每半年才把租金给老太太打过去,水电费什么的自然是自己去交。他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让人省心,这大概也是老太太喜欢他的理由吧。 至于他的职业么……若说是“文学家”那也实在有些自夸的嫌疑,而且范围也太过宽泛,事实上他的工作也就是向杂志社供稿而已。比起作家,他倒更认为自己只能算个写手,写出一些故事来赚取生活费,这就是他的工作。 一开始,他的工作……不,那个时候应该还只能算是求职,他并不在网络上发表作品,而是向一些杂志社寄去自己的文章。他最喜欢的就是灵异作品,然而他的作品却又不和一般的灵异恐怖作品一样,充满了厉鬼杀人、冤魂索命之类的情节,他更喜欢写一些让灵异与现实相交融的作品,如同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 虽然是出于兴趣才走上这条路,但是做写手的rì子是很苦的,尤其是在没写出名气来之前。夜永咲那时投稿多数都被退回,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渐渐地写出了一些味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还是就连生活费都需要家里资助。也正因为如此,当他某一天收到【九州】杂志社的通知,希望聘请他成为专职供稿人的时候,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次恶作剧。 【九州】即便在程都这样的大城市中也可算是一家排的上名的杂志社了,其中心刊物就是与杂志社同名的《九州》,上面可说是什么都有。从国际新闻、军事理论到乡间杂谈、旅行指导,几乎是把所有能收录的东西都收了进去。其衍生刊物还有《九州漫画》、《九州科技》、《九州娱乐》、《九州影视》等等。而夜永咲供稿的则是周刊《九州异闻》,上面收录的都是些奇谈怪事,真实的也有,编纂的也有,总而言之就是一本灵异杂志。 但是夜永咲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九州】录用,起先他还并不相信,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打去了电话,结果在被证实自己果然被录用的一刻,他简直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从此以后至少有一份正经工作了!虽然不是铁饭碗,但在现代社会中,有人给你发工资就知足吧你! 从此以后,夜永咲就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每周向杂志社发一些故事,大概一到三篇不等。毕竟好故事不是每天都能想得到的,有灵感的时候一次xìng洋洋洒洒不知疲倦打一夜都可以,头脑空空的时候憋死了也想不出来。还好,夜永咲还是挺有创造力的,这份工作至少能让他生活不愁了。而且,前几天杂志社那边的主编先生给他通了电话,说要在杂志中增加一个栏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做一个编辑,夜永咲自然是满口答应!面谈时间就定在这个周rì下午了。 夜永咲的笔名也就是他的本名,虽然这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有很多人——包括几乎所有教过他的中文老师——都曾管他叫做“夜永关”,后来,他就已经习惯在老师看着花名册读到“夜永……这念什么?”的时候就在同学们的笑声中默默站起来了。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尽管他并不知道父亲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起名。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理解。一来,“咲”通“笑”,可以解释为父亲希望他永远开心快乐;二来,“咲”可拆为“口”和“关”,可能也有希望他少说话多做事的含义。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这种总做噩梦的情况可让他笑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窗帘全部拉开,现在已经没有睡意,干脆就起床了吧。至于噩梦的事情……改天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好了,也可能只是自己灵异小说写多了,所谓rì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夜永咲的小说中也经常出现噩梦缠身的情况,对此他有些担心,却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昨天打的那篇文章马上就可以收尾了,干脆一鼓作气拿下它吧。 夜永咲伸了个懒腰,这样想着。 然而一直看着窗户外面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敞开的房门外面,一个长发披肩的人影悄悄地出现了…… 第五节 来自多年以前的情书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夜永咲还没有搬到这里来,甚至都没有想过搬到这里来,这寄信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未来的他会住到这里呢? ********************************************************************** “喝呀——起床了!” 伴随着一声有jīng神的呼喊,夜永咲慌忙转过头来,却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砸在了脑袋上。 是一个放在椅子上的坐垫。 夜永咲抓着那坐垫,很是无奈地看着门口穿着绿sè制服的长发女孩儿,嘟哝了一句:“真是的……我明明都已经醒了啊……” “哦?真的呀!”女孩吐了吐舌头,走进房间,“我没看清,以为你还在睡懒觉呢!话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呀!不起床和没醒的xìng质一样恶劣!” “是,是。”夜永咲耸了耸肩,一掀被子就跳下了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背后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多么不舒服,看样子还是先去洗个澡比较好,床单也得晾一下了。 “早饭给你买好了,煎鸡蛋和豆浆,我看你冰箱里还有剩的三明治,不够吃的话再热热那个吧。”女孩毫不避讳地看着下身只穿着大裤衩的夜永咲,很有活力地说着。 “又是煎蛋啊……”夜永咲挠了挠头,“昨天我记得说过想吃包子了吧。” “有人给你买早餐怎么还那么多废话?”少女的眼角顿时吊了起来,双手叉腰,不满地数落着,“还没让你出钱呢!” “喂喂,光是上一次给你买的那条裤子就花了我半月份的收入,难道请我吃几顿早饭还不是应该的吗?”夜永咲笑着反驳道。 “你还说!那是你被人坑了!谁让你事先不告诉我的?要是我去讲讲价,说不定连一半的价钱都用不到!” 女孩“哼”了一声,拍了一下身上鼓鼓囊囊的包裹,说道:“我还在工作!你自己吃吧!” “中午买点儿茄子回来吧,我想吃红烧茄子了。”夜永咲腆着脸笑嘻嘻地跟在她后面说道。 女孩撅着嘴转过身来,凶巴巴地一伸手:“给钱!” 夜永咲咧着嘴挠挠头,却道:“我钱包在茶几上,你自己拿吧。话说今天没有给我的吗?” 他指了指女孩挎着的包裹。 “没有,我已经看过了。” 才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女孩脸上佯怒的表情就已不见,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以往这个时候都还在睡着的。”她好奇地问道。 “嗯……” 夜永咲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做噩梦的事情说出来。 自从上一次把连续几天做噩梦跟女孩说过之后,她就一直十分担心,整天愁眉不展的,还说要带夜永咲去看大夫,弄得夜永咲不得不骗她说已经好了。还好这做噩梦的时间一直没有准头,虽然也把他惊醒过不少次,不过有时是凌晨半夜,有时是午睡的时候,不然的话,若是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只怕女孩还要起疑呢。 不过……到那时只要跟她说是因为自己想要一个正常的作息时间,她也应该会相信吧。 夜永咲这样想着。 因为她就是一直这样对他的啊。 “喂喂喂!想什么呢?” 女孩略有些不满的声音和在夜永咲面前晃动着的手臂把他拉回到现实之中。 “啊,没事,昨天睡得早而已。” 夜永咲这样回答道,转身走进了卫生间。他还要把那件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顺便冲个澡,然后再把床单也洗洗晒上。今天天气还不错,从早晨就开始晒的话,估计到下午也就能干了。 不过在那之前,让早饭凉了可不好。不仅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也对不起买早餐的人。 冲过凉之后,夜永咲把床单扯下,扔进水盆里,就穿着裤衩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里,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食盒,里面就装着他热气腾腾的早饭。而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了,应该是已经去工作了。 “嗯?” 夜永咲伸手拿起钱包,打开一看,自己昨天刚去取的五张百元大钞和之前剩下的五十元绿票子还好端端地待在里面,一动不动。 唉……明明说让她拿的,连个让我花钱的机会都不给…… 夜永咲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上一次她好像说过看中了一个什么包,下回问问看能不能买给她吧……不过这一回一定得带着她去,不然买了东西还要被数落。 夜永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食盒,开始享受起女孩为自己准备的早餐。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花诗音,职业是邮递员,与夜永咲的关系么……想必各位也应该看出来了。没错!她就是夜永咲的初恋女孩加现任女友加内定的未来老婆!不然的话,还有哪个女孩子会一大早晨来叫他起床,为他准备早餐呢? 诗音并不能说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却也绝对谈不上丑,大概就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样子。身材也不是什么xìng感火辣的,但是该凸该翘也绝不马虎。用夜永咲自己的话来说,她就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不会觉得惊艳,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不过好好想想的话,还是蛮有看头的”。简而言之也就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不舒服,暂时不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太担心”,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上天对于每个人都是有补偿的,诗音的外表虽然谈不上美丽动人,xìng格却绝对很讨人喜。不认识她的时候,她是那种娇娇怯怯的,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保护yù,熟悉了之后,她就变成了活泼大方的个xìng。是的,活泼好动,但又绝不咄咄逼人。更难得的是她还能烧的一手好菜,这在现代女孩之中简直可说是稀有属xìng了!能拥有这样的女朋友,夜永咲不知道在心里偷偷乐了多少次。 至于她和夜永咲是怎么认识的呢?这还和他们的职业有些关系。 夜永咲刚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开始从事写手工作了,有些稿件投出去就石沉大海,也有一些编辑会给他回信,礼貌地退回他的稿件。而当他为《九州异闻》供稿,有些名气之后,收到的信件就更多了。有时候是杂志社寄来的样刊,有时候是一些热心读者的来信。而这个当邮递员的女孩子,就是负责这一片地方的送信工作的,而且这片地方也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负责。虽然夜永咲所在的这个地方还勉强算是个小区,但是却连个传达室都没有,送信的诗音也就只好一家一户地登门送信。而夜永咲也就因为这个,和她渐渐地熟识了。 不过,虽然说是熟识,但是却也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互相知道名字,每次见面会打个招呼而已,“哦,又是我的信?谢了!”、“不客气。”这个样子。直到某一天,夜永咲收到了一封看上去十分陈旧的信件。 “给我的?” 那时,夜永咲看着那封信,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这信封毫无疑问是现在的产品,但是却好像经历了不少年头一样,已经泛黄发干了,就好像只要放在手中一搓,它就会变成碎片一样。但上面的地址却没有错,名字也是“夜永咲”三个大字——夜永咲自己也认为除了自己之外恐怕没别人叫这个名字了。 把信件拿回屋里,夜永咲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信封,这上面没有写寄信人,还真是够神秘的。不过信封上的字迹非常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到底是谁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信拆了再说。 夜永咲小心地撕开封口,把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那信笺纸也是用的女孩子喜欢的类型,虽然也已经发黄了,不过还可以看出原本应该是粉sè的,背景里有个一箭穿心的图案。 而夜永咲只读了两行,就愣在了那里。 这、这是—— 尽管夜永咲这辈子一路走到现在二十出头了还没有跟人谈过恋爱,但是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这是一封情书! “我不知道还能够再见到你多少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可以肯定,至少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属于你的。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身上那种文雅的气息,喜欢你明明很细腻却故意装作大条的神经,喜欢你看我的目光,也喜欢你对我说话时的温柔。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再听你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如果这还不叫情书,那么夜永咲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陪老妈和妹妹看言情剧的经验都可以扔进垃圾桶里了! 越是往后读,夜永咲的鼻息就越发的粗重。这不能怪他,你能指望一个从来没有任何女孩对他表露过那方面好感的二十年处男有怎样的表现? 那么这封情书究竟是谁寄来的呢? 是自己的读者吗?不会啊……听这语气,这人明显是见过自己的,还可以说是挺熟悉的。那么是邻居?也不会……邻居中除了三十多岁的已婚大妈就只有还在上小学的小妹妹,应该也不会给自己寄这种东西。 最后,夜永咲看到了右下角的落款。 花诗音。 娟秀的字迹写着这样的名字。 “花诗音……花诗音……” 夜永咲默念了两遍这名字,却明显有种感觉,这名字他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里呢? 想了两秒钟后,夜永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那个一直负责给他送信的邮递员女孩的名字吗?她的胸牌上就写着呢!夜永咲每天都会看到的,又怎么可能会记错?! 夜永咲再次把目光投注到这封情书上。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再听你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这意思应该也就是说,如果我接受她的话,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多和她聊两句吗?是这个意思吧! 夜永咲把情书放在床头,却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花诗音……这名字虽然可能俗了点儿,但还是挺好听的!在嘴里多念几遍,怎么念怎么顺口! 而且……这样一想,她好像也挺漂亮的,白净的瓜子脸,长得非常秀气,嗯…… 不过人家可是个邮递员,虽然不知道工资多少,至少是个稳定的职业,可不像我…… 哎呀!反正情书是她寄过来的嘛!我担心什么啊?! 夜永咲在心里暗暗做下了决定。 巧的是,第二天就又有寄给夜永咲的信件送过来。他趁机问道:“啊,对了,昨天那封信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封看上去挺旧的……上面没写寄信人啊,你知道是从哪里寄过来的吗?”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可好,若情书真是这个女孩给自己的,那么此时问一个问题,也就是“多说几句话”了,女孩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这是一个恶作剧的话,他也不过是随便一问而已,不会让她生疑。 “那,你说昨天那封信啊……” 名叫花诗音的女孩可爱地把食指压在嘴唇上,边想边回答道:“那是我们昨天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的……有些信件找不到收信人,偏偏又没写寄信人,寄不出又退不了,就都堆在仓库里。我们这里每过一段时间清一次仓库,把信件再送一遍,看看有没有能送出去的。你那一封的话……我记得堆放在五年以前的那一摞。没错!应该是至少五年前的了!” 五年前?嘿嘿…… 夜永咲心里暗笑一声。这孩子,连说谎都不会。虽然那信件看上去挺旧,但是这在现在根本算不了什么,再新的纸泡泡红茶水也就变旧了。至于五年前?那更是个笑话!自己搬来这里才多长时间?五年前自己还在读高中呢!难道有人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将来会住进这一户? 夜永咲心中立刻就有底了。那封情书一定是这个女孩儿寄的无疑!只是突然听自己当面说起,有些害羞,所以就找了借口来掩饰而已。 夜永咲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自那以后,他便有意接近这个女孩儿,一来二去的,不久之后,两人就真的成为了情侣关系。 只是好笑的是,即便关系已经如此亲密了,后来夜永咲拿出那封情书的时候,诗音还是不承认那是自己送给他的,只是嘴硬地说笔迹的确很像,但是绝对不是自己写的! 夜永咲心想,那难道是有人故意撮合我们两个?而且这人偏偏和你的笔迹一模一样?嘿嘿……看样子这丫头那一次撒了谎,现在承认又不好意思,只好这样装下去了。 从那以后,夜永咲也不去提那封情书了,反正两人已经发展到这里了,那情书除了作个“初恋信物”之外,也没别的用处了。保存起来,以后哪天说不定还可以好好回味一下。 就这样,夜永咲得到了花诗音这么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儿作了女朋友。 第六节 疾病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也只有当发作的时候,她那一直充满了阳光的脸上才会浮现出苍白无力的痛苦表情。 ************************************************************************** “……然而这不是结束。是的,那面镜子还会一直留在那里,等待着诅咒下一个走过它身边的人。” “咔哒”一声,夜永咲弹了一下空格键,就算是把这篇文章打完了。然后打开【九州】杂志社的官网作者通道,把这篇刚刚完成的文章传了上去。 “呼——” 他又伸了一个懒腰。刚刚才把床单洗好晾上,现在就算想补觉都不行。当然他并不只一套床单,不过既然那一套很快就可以晒干也就没必要多占一套了。 这一天是周五,已经发了三篇文章,也就是最大限额了。就算多发几篇也只能留到下一期,毕竟杂志的版面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准备的。夜永咲才打算想想接下来干些什么,却听到客厅的门打开的声音响起,便知道自己的可爱诗音已经下班回来了。 唔……仅仅是洗套床单外加打几个字而已,居然都已经中午了。 夜永咲站起身来,顺便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钟,十二点过五分,时间过得真快啊。 诗音排的是早班,每天下午都有空。不过她并不住在这里,夜永咲也曾经想过让她也搬来一起住,不过这里距离她上班的邮局也实在太远了,而她现在租住的地方恰恰就处在中间,到哪边都很方便,所以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他给诗音配了一把这里的钥匙,方便她随时出入。当然了,夜永咲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在配钥匙之前已经和房东太太打过招呼了,得到了允许之后他才敢去做的。 夜永咲此时已经穿戴整齐,虽然还是居家的休闲服,不过至少也能见人了。总是像早晨起床那种样子会被骂邋遢的。 “下班了?”夜永咲迎出门来,正看见她换下鞋子,那身邮递员的制服想必是放在单位了,此时她也只穿着一件T恤和牛仔裤,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微微沁出细密的汗水。鞋架旁放着一个小袋,夜永咲走过去提起来,那是一袋茄子。 “你呀……我不是都说过拿我的钱了吗?我昨晚才刚取的。”夜永咲耸了耸肩膀。 诗音倒是毫不在意地眨了眨眼,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嘿嘿,反正你的钱早晚都是我的,早花晚花都一样。” 说着,她就夺过夜永咲手中的袋子,走进厨房。夜永咲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你的钱早晚都是我的”不就是相当于“你就是我的未来老公”一样吗?在小情侣的心里,不管什么话语都是甜蜜的。 夜永咲也一个人住了好长时间,厨房的功夫自然也有些,虽然比不上诗音,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反正现在事情也都做完了,当下就走进厨房,围上围裙给诗音帮起忙来。有句话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仅不累,而且速度还快得很,不出半个小时,一大盘红烧茄子外加一锅大米稀饭就熬好了。 “啊,对了。”诗音一边在餐桌上摆着碗筷,一边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后天下午我跟陆雨菁约了一起去百货那边逛逛,你有空也来吧,刚好可以帮我们拿东西。” “后天下午啊……”夜永咲想了一想,却道,“恐怕不行,我和【九州】的编辑约了见面的,就是上回给你说的那件事。” “啊,这样啊……你要进杂志社吗?” 诗音听了夜永咲拒绝,本来有点失望的样子,但马上又来了jīng神。 “进杂志社去做编辑的话,工资肯定比现在高吧?” “那还用说!”夜永咲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到时候让你买东西都不用讲价!对了,你们出去逛街还要拿点钱吗?直接把我的卡拿去吧。” “不用,我上个月工资还剩好多呢。”诗音摇摇头拒绝了。 “好吧,没钱了要记得要哦。” 夜永咲把围裙解下来,送回厨房,然后走进了卫生间。餐前要洗手,他以前一个人过也并不是特别注意这个,不过自从有了诗音之后,如果不好好遵守的话就会被打手背,也不许吃饭,现在也已经养成习惯了。 湿过水后,在手上倒了一些洗手液,夜永咲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算不上帅气,不过至少也能入得了眼。上一次去见岳父岳母的时候,被诗音强制着打扮了一下,效果还挺不错,现在已经得到了肯定,说明自己的未来还是挺有希望的。 说起来…… 夜永咲看着这面镜子。 自己刚刚完成的那篇文章,就是以镜子为主题的呢,名字就叫《镜中》。镜子不管是在恐怖片还是在悬疑片中都是经常用到的道具,可说是灵异的一个重要题材。大概是因为镜子是可以映照出现实的东西吧,有时人类难免会对自己周边的环境产生疑惑,而需要借助镜子来看清。如同在恐怖片中,镜子中突然出现的—— 一张惨白没有血sè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镜子中,直勾勾地看着夜永咲。 “哗啦——” 夜永咲惊得朝后退了一步,手中捧着的水溅了他一身。再去看那镜子,可是里面却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映出自己惊骇的面容 刚才……那是什么? 那张脸……看起来好熟悉,但是…… 夜永咲惊疑不定地看着镜子,微微喘着气,但是镜子中却再也没有出现什么。 幻觉吗?只是看错了吧……也许是的,自己刚刚写完一篇跟镜子有关的灵异文章,而且早晨又做了那样的怪梦,jīng神上出现一点波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夜永咲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换的衬衫,已经被溅起的水弄湿透了。真是丢人啊……自己明明是个灵异写手,却被镜子给吓到了,传出去还不要让人笑死? 夜永咲拿起毛巾擦干了手,下意识地回头再去看那镜子,镜子中只有空荡荡的的卫生间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那里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夜永咲面sè一变,立刻冲了过去! 诗音很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咳嗽着。夜永咲连忙扶着她,使劲在她背上拍了几下,一块菜靡从她喉头咳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呼——呼——” 诗音的脸sè苍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汗水从她头上滴落。夜永咲赶紧给她接了一杯水,轻轻送她喝了下去。 “怎么样了?” 夜永咲焦急地看着她。 诗音睁开眼睛,看着夜永咲那张因担忧而紧皱着的脸庞。 “我没事……”她有些虚弱地说道,“只是不小心噎住了而已……” “你先别说话,我给你拿药。”夜永咲说着,转过身从电视橱上把药箱取下来,在里面翻找着。 “我真的……” “别说了!万一真的发病了怎么办?!” 诗音才刚刚开口,就被夜永咲严厉地打断了。只能就这样看着他找出一个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并且吹凉了,注视着她吃下药去,才稍稍放心下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诗音放下杯子,低着头说道。 “笨丫头。”夜永咲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我愿意麻烦的,我就想这么一直照顾你。” 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静静地享受着这种温暖的气氛。 诗音的身体并不如一般人健康,甚至说,比一般人还要差好多。她得了一种病,治了好多年都没能治好,夜永咲第一次看到她发病的时候,慌得手脚都乱了,后来带她去了医院,才知道她原来一直就有这种病。医生说这叫什么“胸腔发育畸形”,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医学术语,听得夜永咲头都大了。不过他搞清楚了一件事情,这个女孩子的呼吸系统天生就不太正常,不能进行过量运动,一旦发病,就会喘不过气来,严重的话……无法呼吸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需要解释了。 那时从医院出来之后,诗音就躲着夜永咲,一直不和他见面,直到夜永咲找到了她的单位强硬地把她拉出来,她才在夜永咲的怀里哭了一场——她就连哭也不能太过用力,不然的话,一旦发病就又有的麻烦了。于是夜永咲就像那些赚泪肥皂剧中的男主角一样哄她,但他没说他不在乎,他的原话是“我会在意,但这不影响我爱你”。是的,如果他在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一点,说不定他还会有放弃的念头。但是他那时已经投入了很深的感情,他放不下,也做不到抛弃这个需要怜惜的女孩。更何况医生并没有说这种病绝对治不好,哪怕有万一的希望呢? 也正因为如此,诗音也才会这样死心塌地地爱着他。要知道,她就连上班都得慢悠悠地骑着电动车,不能玩太刺激的游戏,也不能跑得太快,几乎随时都需要有人照顾。而且……就连“那种事情”也不能做,接吻也不能太深入,所有这些都可以成为一个男人放弃她的理由,但是夜永咲没有,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喜欢她,照顾她。后来夜永咲去拜访未来老丈人的时候会那么顺利,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夜永咲只希望,有一天这个女孩儿可以真正作为一个正常人和他在一起,那样的生活就是完美的了。 第七节 失魂雨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是的,如果说聊斋中的那些山中jīng灵、蝶仙之类真的在现实中出现的话,夜永咲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 ************************************************************************ 周rì的下午—— 在拜托诗音帮自己稍稍打扮了一下之后,夜永咲便去赴约了。编辑和他约见的地点就在【九州】杂志社工作楼附近的一家名叫“白衣”的咖啡厅,地处商业街,当然是有些贵的地方,不过既然是对方请客,夜永咲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而诗音则按照约定好的,和她的一位名叫陆雨菁的同事一起去了百货商城。想来是没什么问题,那个女同事和诗音关系不错,应该也知道她身体的毛病,会注意照顾她的。 “白衣……” 夜永咲站在那家咖啡店的门口,抬头看着那并不华丽的大招牌,口中轻声念叨着。 这个名字并没有让夜永咲有什么高档的感觉。也许是他的职业习惯吧,一想到“白衣”,他的脑袋中就浮现了另一个词:女鬼。这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不过这个时间咖啡店里还没有几个人,也许是定价太高没人敢来?夜永咲做着无意义的猜测,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去。 “还没有几个人”这说法似乎不太对,准确说来,除了服务生之外,里面就只能看见一个女人。 是女人,不是女鬼。 夜永咲看过去的时候,她也正好把头转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夜永咲顿时感觉脸上一热,赶紧别过脸去。 毫无疑问,这是个美女,而且是个极有气质的美女。 尽管隔着窗子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夜永咲也可以肯定这一点。 刚才那匆匆的惊鸿一瞥只让夜永咲看到了一部分,这个女人大概也和他一般大,脑后梳着一束长长的马尾辫,不知是运动教练还是OL,大概正处于两者之间?白sè衬衫外面套着蓝sè帆布马甲,一双长腿包裹在休闲裤中,身材给人一种紧绷绷的质感。没错,这就是那种会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有“惊艳”感觉的女人。 尽管自己已经收回了目光,但是夜永咲不知怎么的,却总感觉那女人的视线还一直投在自己身上。 ……算了,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编辑大概在里面哪处看不到的地方,先进去再说吧。 夜永咲推开门,在一阵风铃声中走进了咖啡店。 奇怪…… 夜永咲环顾四周,从这里应该已经能看得见咖啡店的所有地方了,但是却仍然没有编辑的身影,还没有来吗?还是说暂时上厕所去了? 夜永咲微微转着头,却发现余光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晃动着。 他看了过去,却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朝他微微挥动着手臂,似乎是在招呼他过去。 叫我? 夜永咲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可以肯定!一般来说,若是有哪个男人见过她一面还会不认识的话,那也只能说明他有健忘症了……不,就算是有健忘症的男人恐怕也不会忘记这样有气质的美女吧? 但是夜永咲却并没有过去。那个女人或许是一个人太寂寞,想找个人来聊聊?不过夜永咲今天是为了工作的事情来的,如果他未来的上司此时突然出现,发现他和一个美女坐在一起聊天,恐怕会觉得他是一个失礼轻浮的男人;而如果现在过去陪她聊天,编辑大人一出现他就立即转移阵地的话,对那女子来说也不是有礼貌的表现。更何况,和女人一起吃东西——尤其是和不认识的美女一起,付钱的都是男人,而夜永咲并没有做好在这里挥霍金钱的准备。 但是那女人似乎稍稍有些不耐烦了,轻声喊了起来: “夜永咲先生?” “哎?!” 夜永咲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夜永咲疑惑地走了过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道:“那个,请问……” “抱歉,主编他临时有些事情,今天和你的面谈就由我负责了。我的名字叫黄璃,黄莺的黄,琉璃的璃。” 她微笑着说道,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夜永咲坐下。 “哦……哦。” 夜永咲缓缓地坐在她对面。 “那个……抱歉……” 夜永咲又开了口。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黄璃小姐,至少在他的印象中,编辑中并没有一个是叫黄璃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黄璃就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似的。 “我在编辑部的笔名叫做‘失魂雨’。”她这样说道。 “副主编?!” 这一次,夜永咲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虽然除了主编大人之外,他就没有见过其他的编辑,不过至少名字是听说过的。【失魂雨】这个名号是副主编的,他自然也知道,不过按照他的想法,那位副主编应该和主编一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或者是一个大妈,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看样子和自己一般大的美女。 “你要喝点什么?” 她依然带着那副迷人的笑容,而且那绝非客套的表现,而像是她真的从一开始就很欣赏夜永咲一样。 “嗯……” 夜永咲看着面前的点单,却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若是那个总是笑呵呵的主编大人在这儿,夜永咲会毫不犹豫地点上最便宜的那一种,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做那位主编都不会介意。但是在这么一个美女面前,他却有些顾虑了。点贵的吧……好像有些不太礼貌;点便宜的话,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或者是看不起她? 夜永咲的手指在那上面划了半分钟,也没能做下决定。 “嗯……我挺喜欢这一种的。” 就在这时,黄璃突然指着夜永咲面前的点单说道。 “新品,虽然是咖啡,但是有点儿浆果口味,感觉很不错,要不要试一下,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呢?” 帮大忙了! 听了她的提议,夜永咲便立刻做下了决定。服务员走过来记下了夜永咲的点单,便退回去做咖啡了。直到这个时候,夜永咲才抬起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名叫黄璃的女人。 她的皮肤真如珍珠一般,在白皙中泛着水润的光泽。画着淡淡的素妆,一颦一笑都给人以不可多得的美感。眉眼五官仿佛天工造物,细细雕琢而成,多一份则赘,少一分则贫。唇边点着一颗美人小痣,却并未破坏这美感,反而是使这美愈加的真实。毕竟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而这一点缀,却使得她不是天仙,胜似天仙。 端庄,典雅。 如果说之前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是“惊艳”的话,那么她此时给夜永咲的感觉就是这么四个字。无论是她那似乎每一步都计算的恰到好处的jīng巧动作,还是那流转的眼波,绝无一丝是故作媚态,素雅极致,彷如真正的古时千金一般。 第八节 偶遇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你真有意思,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当着我的面说他的女朋友比我更漂亮的。 ************************************************************************** 这个女人,真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代仙子。那份沉静与淡雅绝非一般人可以拥有的气质。 也因此,夜永咲没有把她和自己的女朋友诗音一样归为“女孩”,而是“女人”。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而是他认为这位黄璃小姐的身上早已没有那种孩童一样的天真,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俯瞰世间的女神,就是这样的感觉。 是的,尽管他们之间只说了几句话,应该还不了解,但是夜永咲心里偏偏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夜永咲的那杯咖啡也端上来之后,他们才又开口说起话来,说的自然也就是关于请夜永咲进入杂志社工作的事情。 黄璃特别说了这个“请”字,这让夜永咲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他并不认为仅凭自己那几篇文章就可以让编辑们对自己另眼相待,事实上,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文章和其他供稿人比起来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等而已。他想这或许只是她客气的说法。 “因为也会有一些新人向我们这里投稿嘛。”黄璃微笑着解释道,“新人创作作品的动力一般来说也就有那么几种,像夜先生这样为了兴趣而把写作当做职业的是一种,也有因为喜欢看这类作品而突发奇想要写些东西出来的。而后一类作者,他们在文章套路和文风多数都是描写他们喜欢的作者。” 夜永咲渐渐听出些味道来了。 “而夜先生作为我们杂志的主要供稿人之一,文风偏偏是独树一帜,虽然写的是灵异,但更多的是突出人心,这样一种以灵异为辅助的写法也受到了不少读者的追捧。所以说,最近已经有不少新人投稿,都是在模仿您的套路。当然了,把它们全部都归入到新人投稿区,与其它文章混杂起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我们商量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新开一个栏目,专门收录这样的新人作品。而且我们这本杂志随着销量上升,也考虑增加其它一些新版面,编辑一人要负责很多栏目,人手有些不够了。所以我们就想,如果夜先生有兴趣的话,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编辑部?您原本的供稿人身份也可以保持不变,这两方面的工作酬劳可以分开计算。” 这样啊…… 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而且夜永咲一开始对理由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编辑这份工作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至少这比单纯的写手收入要稳定的多,而且加上这个编辑身份,对自己作品的发表也是有利的。夜永咲不是傻子,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不用白不用。 “说实话,我非常有兴趣……不,应该说我非常愿意。” 夜永咲向来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这样的美女面前,你会感觉到所有的思想都会被她看穿,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坦白了说比较好。 果然,黄璃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夜永咲会这么说。 “可以给我具体讲述一下吗?栏目的名字,编辑工作的内容之类的……” “嗯,栏目的名字我们还在考虑之中,目前杂志社中暂定了两个名字:【九州异事奇谭】和【九州异闻笔记】。当然了,后面一个名字和杂志本名太近,为了不让读者觉得我们有偏重的嫌疑,目前最受认可的还是第一个。” “【九州异事奇谭】吗……” 夜永咲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就是他未来将要掌管的那一部分了。 “至于编辑的工作……” 黄璃轻啜了一口咖啡,然后将杯子放下,认真地给夜永咲讲述起来。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夜永咲才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他以前一直以为杂志社中都是一个人负责一个栏目,直到现在才知道,其实一个编辑要管理的事情有很多。比方说他即将要掌管的这个【九州异事奇谭】,他只需要负责审稿与收录,而插画则由美术编辑提供,誊录也有专门的誊录员,同时美编和誊录员还要负责其他栏目的插画与誊录。就像是电视台一样,一个主持人不止主持一个节目,一个节目也不能只有一个主持人,什么灯光、摄影、化妆都需要。直到了解了这些,夜永咲才对杂志社的工作稍稍有了底。 “那么……” 夜永咲再次开口,但是这一次,黄璃却伸手制止了他,小声说道:“虽然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是夜先生,外面有个女孩子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你呢,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 夜永咲猛一转头,通过玻璃和人行道上站着的那个女孩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诗音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安、猜疑,还有些可怜的意味。 没错,外面站着的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女朋友花诗音又能是谁?! 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也是夜永咲见过的,是诗音的那个同事,名字叫做陆雨菁的。但是她们不是在百货商城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来不及细想,夜永咲心里一转,立刻就打好了主意。 他朝着窗外的诗音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一旁的黄璃似乎有些感兴趣地在他和诗音之前来回看了几眼,脸上那微笑的表情却是一直没有变化。 诗音看到夜永咲朝自己招手,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太放心,和身旁的陆雨菁说了一句什么,就走进店里。 夜永咲心里可是明白得很。他之前出门的时候可和诗音说好了,要去见主编大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而此时却被诗音看到他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起愉快地喝咖啡,难保她心里不会乱想什么。她xìng子原本就柔柔弱弱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一点点强势。她还总认为她的身体拖累了自己,如果她误以为夜永咲已经厌恶了她,另寻新欢了,心情激荡之下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夜永咲不敢冒这个险。此时若是掩饰,她心里定然又会不舒服,怀疑自然也更加严重,还不如把她叫进来,三人当面说清楚。也许对黄璃来说这有些不太礼貌,但是权衡利弊之下,这却是当前最好的方法了。夜永咲可是十分清楚一个误会就可能拆掉一对夫妻这个真理的。 诗音走了过来,有些局促地看着夜永咲和黄璃两人。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杂志社的副主编黄璃小姐,今天主编临时有事,所以由她代替主编来和我见面。这是我的女朋友,花诗音。” 夜永咲站了起来,三言两语,不仅对诗音把事情给解释清楚了,还把关系也确认了。“这是我女朋友”——不仅是对黄璃说的,更是说给诗音听的。那意思也就是“不要多想,你才是我的正牌女友”。 果然,诗音听了他的介绍,嘴角微微上钩,脸上也红了起来,不过却是很开心的样子。黄璃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她也十分友好地回应了。 “你不是去百货商城了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夜永咲小声问道。 “商城那边这段时间装修,我们白过去了。反正和这边商业街离得也近,就顺便来逛一下。”诗音回答道。 “千万别累着了,要注意身体,你的药带着了吗?”夜永咲关心地说道。 “哎呀!带着了!你比女人还啰嗦呢!” 诗音朝他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我就先走了!雨菁还在等我呢!你们两位慢聊!” 说着,她向黄璃浅鞠一躬,便走了出去,只是脚步却明显比进来的时候轻盈许多。夜永咲朝外面的陆雨菁点点头,示意她帮忙照顾一下。诗音最后在窗户外面朝他挥了一下手,便拉着陆雨菁向商业街里面走过去了。 直到她们两人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夜永咲才把目光收回,重新坐了下来。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哪里。”黄璃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还说道,“女孩子难免会呷醋。是我的话,看到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心里也不会好受。您能当机立断,和她解释清楚,我觉得十分正确。” 夜永咲很想要问一句她有没有男朋友,他很好奇是哪一个被上天眷顾的男人会拥有她。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只在心里想想就好,问出来就太失礼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黄璃突然问到夜永咲的住址。 “在那里啊……” 黄璃稍稍皱了皱眉头,这可又让夜永咲看到了一次颦蹙之美,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在意。 “离杂志社稍微远了一点呢,你有什么交通工具吗?” “呃——没有。” 夜永咲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工作一直都是足不出户,要交通工具也没有用。偶尔和诗音一起出去的时候就骑着诗音的电动车,其他时候还真不需要。 “这样啊……如果要坐公交车的话至少要转三班吧。” 夜永咲点头默认了,之前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是转了三次车才到的。 黄璃闭上了眼睛,但立刻又睁开了。 “这样吧,我们可以帮你找一间离这边近一些的房子,你可以搬过来吗?” “哎?!” 夜永咲惊讶地应了一声,现在的编辑工作待遇都有这么好吗?还分配房子?! “西苑旧区那边有很多租房子的,其中有一位和我们杂志社有些关系,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一下。租金不会太高,离杂志社又近,也方便你上班,你觉得如何?” 果然没那么好的事情……还是要租房子啊…… 老实说,夜永咲觉得老太太的那套房子非常舒适,而且一个人住着两室一厅,房租却只有一间卧室的价钱,他实在不想搬走。不过杂志社的工作……唉,要不要找诗音商量看看呢? 诗音?! 夜永咲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嗯……那么请问一下,如果是我和女朋友一起搬过去呢?” 夜永咲抛出这个问题。他刚才突然想到,西苑旧区那边也刚好处于邮局和他原本住的那座小区的中间,如果能让诗音陪他一起的话,这可就划算多了。反正诗音也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如果两人住到一起…… “我可以帮你问问看。”黄璃点了点头,给出这样的答案。 十分钟后,该商量的事情也都商量完了,是时候告辞了。黄璃杯中的咖啡在一次续杯之后刚刚被她饮尽,夜永咲则还剩下半杯,他连忙端起来,不紧不慢地喝进口里。 黄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夜先生。” 她突然开了口,在夜永咲的目光中问出了一个他连想都没想过她会问的问题。 “你觉得……我和你女朋友,谁更漂亮一些?” 夜永咲呆呆地看着她,把嘴里的咖啡咽了下去。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夜永咲觉得这个初次见面的未来上司没有理由会对他这么一个没什么价值并且还有了女朋友的男人有什么想法。可以这么说,他认为如果她想要一个男朋友的话,随便暗示一下就绝对会有大把大把的男人愿意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哪怕是舔一口她的鞋子都是莫大的荣幸。但是她此时对自己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黄璃的目光仍然沉静地望着他,似乎是很认真地在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片刻之后—— “我觉得……诗音比较漂亮一些吧。” 当夜永咲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黄璃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她那即使皱眉也没有在脸上消去的微笑,此时却被惊讶的表情所代替。直到刚才,她似乎一直都在把谈话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所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只有这一次例外。 夜永咲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他并没有说谎,也没必要说谎,在这里说愚蠢的谎话得罪未来上司是不值得的。他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他是第一眼同时看到诗音和黄璃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黄璃漂亮。但是现在,诗音的笑容、诗音的俏丽、诗音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早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而黄璃虽然也凭借着天生的美丽优势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却远没有诗音那么深刻,因此他回答了是诗音。 但是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这位黄璃小姐不开心呢? 夜永咲心里有些没底。 黄璃惊讶的眼神在夜永咲身上扫了两遍,似乎想把他看个透彻似的。然后,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的语气也和刚才一般,温雅无波,就连和她面对面的夜永咲也没有发现她的眼神中那一丝多出来的不明意味。 夜永咲没有接话,她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曾经问过其他人类似的问题,但是你是第一个这么回答我的。有些人很诚实地回答我是我比较漂亮,当然也可能是讨好;也有些人比较圆滑,说我和他的女友各有各的美。” 夜永咲还是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听到“诚实”这个词,他稍稍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确实——” “我知道。”黄璃轻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想那应该也就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虽然让我有些惊讶,不过我也很欣赏你,即便你的女朋友不在身边,你还能这样维护她。”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让夜永咲感觉到似乎她的脸庞在发出光彩一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她这样说道。 “在你的女朋友之前。” 夜永咲低下头去。黄璃面前空杯中咖啡的余味和夜永咲杯中的咖啡味道混合在一起,却没有丝毫不一致的地方,证明他们喝的确实是同一种咖啡。 第九节 疑案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那声音并非是被周围的噪杂遮盖住了,而更像是……被什么吞噬掉了一般。 ************************************************************************* “我没意见啊。” 听了夜永咲的提议之后,诗音并没有多想,当即就回答道。 “不过,还要看租金合不合适才行。”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夜永咲的房子里,刚刚吃过晚饭,正坐在沙发上一起聊着天。 “这我知道。”夜永咲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一想起以后就可以和诗音住到一起,他心里的美劲儿就别提了。现在虽然他们每天都会在一起,每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就要让诗音回去,他也怕她走夜路不安全,只是诗音若是住在这里上班实在不太方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如果能一起搬到西苑旧区,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两人工作起来都方便得很,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起。而且,夜永咲也还有些担心诗音的病情,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就最好不过了。哪怕租金高了一些,大不了夜永咲一肩挑起来,反正他马上也就要有份正式工作了,而且既然是杂志社这边给他安排的,应该也不会太难为他。 “下个月一号你就可以来上班了,到时再给你介绍其他的同事。房子的事情我会尽快去问,一星期左右给你答复,好吗?” 那位昵称【失魂雨】的黄璃小姐在临走之前是这么说的,夜永咲自然是答应下来。一星期……也就是说他得在这一星期内做好搬家的准备,过两天就去房东太太家拜会一下吧,这段时间的租金和房门钥匙都得交还给她,还要感谢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给自己的方便。 夜永咲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搂住诗音。诗音便也像一只温顺的猫儿一样躺进他怀里。夜永咲一边用侧脸摩擦着她散发着香波气味的秀发,一边展望起两人的美好未来。 “啊呀!” 诗音突然捂着嘴叫了一声。夜永咲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诗音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电视里面。 夜永咲也把目光投过去,电视里面播放的是程都的晚间新闻,而现在里面的字幕正显示着:与十五年前地铁爆炸案疑犯相似者扬言炸掉地铁,jǐng方怀疑此系该疑犯子嗣蓄意报复。 夜永咲眯起了眼睛。 这件事情是昨天午夜发生的,有一个携带大量炸药的男子在地铁行驶过程中突然使用扬声器宣告,自己将要炸掉地铁,而在成功引起车内乘客的恐慌之后,他又在sāo乱中趁机逃走。根据地铁上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来看,jǐng方发现此人面貌和十五年前曾经死在自己制造的地铁爆炸案的疑犯惊人的相似。电视上还提供了两人的照片对比,的确是像到了极点。只是十五年前那个人在炸掉地铁的同时也把自己炸成了碎块,jǐng方在废墟中发现了他的部分残缺不全的尸体。 接下来,新闻中播放了当时地铁上监控拍下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那名手持喇叭状扬声器的男人站在那里朝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乘客高声喊叫着: “……老子就是……这辆车,我看……拦得住老子?!能……陪着老子……老子这辈子……”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却又异常清楚。 夜永咲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不知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那声音并非是断断续续的,而应该是完整的、连贯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没能发出声音,亦或者是……声音被什么吞噬掉了! 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夜永咲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奇怪,明明应该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为什么心里却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不安感呢? 夜永咲回想着刚才那从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声音。 好奇怪,难道是由于里面有一些不能公诸于众的内容而被jǐng方剪辑掉了吗?不过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把这段视频公布出来不是更好?那么为什么…… 此时,视频中的那个男人已经准备好点燃自己身上的管式炸药了,周围的乘客不约而同发出惊恐的尖叫。 然后—— 就在夜永咲眨了一下眼睛的瞬间,那视频中的男人居然突然不见了! 夜永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夜永咲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 仅仅是一眨眼睛的工夫,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回事?电视中似乎在说什么“jǐng方正在调查之中,怀疑该男人同伙采用了高级光学设备……”,但是夜永咲并没有注意去听。 怎么了?这种强烈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事情? ……想不起来。 夜永咲困扰地咬着嘴唇。 要不要和父亲联系一下呢?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不,还是算了,如果是连jǐng察都需要遮掩的东西,以他的xìng格自然也不会告诉我。 “喂,诗音,你刚才看清楚了吗?就是那个男人……” 夜永咲低声向身旁的诗音询问着,却并没有得到回答。 “诗音?” 夜永咲诧异地转过头去,却看见诗音正紧紧地闭着眼睛,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怎么了?!诗音!”夜永咲顿时慌了手脚,诗音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发病,他也没有见到她这个样子过,只好赶紧坐了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阿咲……好可怕……”诗音把身体缩在他的怀里,她双眼仍然紧紧地闭着,睫毛不住地颤抖,从口中轻轻吐着气,却似乎比平常的她更要让人怜惜三分。 “你害怕吗?那我们就不看了,这就换台!”夜永咲说着,拿起遥控器调到了下一个频道。诗音轻轻“嗯”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夜永咲发现她的眼中似乎有些许水光涌动。 他心疼地把她紧紧抱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这个,但是夜永咲却也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个女孩也许有些秘密,但他也不需要去了解,只要在她身旁好好保护着她就足够了。 五天之后—— 那位黄璃小姐很快就给夜永咲打来了电话。房子的事情已经都商量好了,房租也很合适,甚至比夜永咲想象的还要低一些。夜永咲自然是满口答应,当下便开始收拾起房子来。而诗音自然是要和他一起过去的,只不过她那边可以由同事帮忙收拾,也不用夜永咲过去帮忙。他们的新居虽然在西苑旧区,却是旧区中最新的一幢楼,处在公寓七层,而且有电梯,诗音也不需要爬楼了。而在搬家完毕的这天下午,夜永咲打算先去房东老太太那里拜访一下,顺便把钥匙交还给她。 来之前他就已经打过招呼了。房东老太太很热情地把他请进去,她的儿子、儿媳也都在。虽然在夜永咲看来,她的儿子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不过却十分有涵养,对夜永咲也是彬彬有礼,两人还算是谈得来。房东老太太原本还想挽留一下他,当知道他是由于工作问题迁居的时候,便也不再坚持。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很久了,夜永咲说话很让老人开心,两人一直聊到了晚上。老太太坚持让夜永咲留下吃饭,夜永咲也没怎么推辞,便给诗音挂了个电话,晚上就留在老太太家吃过再走。 夜永咲走进洗手间。吃饭前先洗手,在养成了习惯之后,若是哪一餐不洗手,反倒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只是有钱人家到底是有钱人家,水龙头都是高级节水型感应装置,洗手液也是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高级货。夜永咲犹豫了一下,还是挤出了一点,倒在手上冰冰凉凉的,搓了两下,用水冲起来也感觉很舒服。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享受到这样的生活呢? 夜永咲这样想着,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起来。 嗯——?! 就在这个时候,夜永咲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袭遍全身,甚至让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有什么在看着他! 夜永咲分明感觉到一束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冰冷刺骨,让夜永咲的汗毛顿时倒竖了起来。 是什么? 那束视线就这么集中在他的头顶上,而他此时是低着头洗手的,头顶正对着的自然是身前那一面镜子,也就是说…… 夜永咲微微转身,他不愿意去想那镜子中有什么在看自己。也许只是他多心了,但是……一般来说,这种时候转身走掉不就好了吗?只要不去看,只要不去看…… 反正这面镜子也不是他自己家里的,就算里面有什么东西,过了今天,也就和他无关了。不过老太太对他一直很好,出去之后和他们提醒一下吧……不过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不但没人相信,而且还会招人厌恶。算了,管它呢,自己又不亏心,想这些干什么…… 夜永咲身上依然发着抖,却是不敢抬头,转身朝门把手摸了过去。 不对…… 夜永咲的身体猛然顿住。 老太太一家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也没听说过出什么事。反而是自己,头一天来这里就有不对的事情发生,那东西真的是老太太家里的吗?还是说是自己…… 夜永咲又回想起自己一个星期之前在镜子中看到过的幻觉。 不可能!不可能的!只是幻觉而已!那里什么都没有!一定什么都没有! 夜永咲立即倒退一步,转过头去。 镜子中只有夜永咲一个人而已,哪有什么其他人的视线? “呼——呵呵……” 夜永咲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一定是自己最近做了那么多噩梦,偏偏还是写灵异小说的,jīng神有些过敏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就算有,也未必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啊。 夜永咲放下心来,冲掉手上的洗手液泡沫,甩了两下手,用客人用的毛巾擦干。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那里面依旧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脸而已。 夜永咲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手摸向门把。 等等—— 夜永咲突然停住了。 刚才镜子里的那张脸,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夜永咲睁大了眼睛,缓缓地转过头去。 镜子中,一张惨白毫无血sè的面孔,就这么瞪着空洞的眼睛,出现在夜永咲的脑袋本应该在的位置上。 第十节 无法回忆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明明脑海中应该是有这段记忆的,但他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就像是……就像是那段记忆原本就是上天强自塞给他的“设定”一般。 ************************************************************************** 昏暗的地铁站,夜永咲踏上一列地铁,却不知自己将要去往何方,又是去做些什么。地铁在隧道之中前进着,夜永咲似乎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又似乎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突如其来的火光把他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湮没了。他看到有人惊恐地尖叫着,然后被旋转着飞来的铁块砸成了一团烂肉;还有人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身旁碎裂的尖锐玻璃扎进了他的后颈。鲜血四处飞溅,夜永咲想要逃走,但是却一动也动不得,然后,他就被什么力量抛飞了起来……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中拼命跑动着,手上戴着的卡通荧光电子表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一路跌跌撞撞,不知绊倒了多少次。脚下的铁轨上堆满了碎石头和铁片,而在又一次绊倒的时候,他的荧光表所照shè的地方,赫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夜永咲的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也在嗡嗡地响动着,视线中的光源和人影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以致于当面前这人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他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在喊自己。 夜永咲使劲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有人正在一脸担忧地俯视着自己。 怎么了? “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咚’的一声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这里了。” 那个蹲在他身旁看着他的男人是老太太的儿子,此时看到夜永咲转醒过来,他一伸手就把夜永咲拉了起来。 “谢谢……” 夜永咲下意识咕哝了一声,却感觉脑子里面还是迷迷糊糊的。 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吗?但是却又那么真实,他应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为什么那种东西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而在那之前—— 夜永咲转过头去,再一次看向那面镜子。 没有什么恐怖的惨白脸孔,那里面只有他和老人的儿子两人而已。 我……到底是怎么了? 夜永咲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一时陷入了迷茫之中。 客人在自己的家里晕倒,主人自然十分关心。尤其是老太太,她和夜永咲相处了很长时间,担心当然也最重。夜永咲只好敷衍了一下,称是自己每天熬夜工作,负担过重,没有休息好而已。老人的儿子很有感触地劝夜永咲不要那么拼命,好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时便仿佛看到了一个后辈一般,一直鼓励着夜永咲。吃饭的时候,夜永咲虽然一直心神不宁的,也被这一家人当做是没有休息好,于是草草结束一餐,便劝他回去之后要早点休息。自此,夜永咲在老人那套旧房子中的生活,就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但是,夜永咲直到回到家里的时候,也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幻觉早已散去,那之后夜永咲再看着镜子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任何异常。诗音第二天还有工作,已经早早的睡下了。夜永咲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从口袋中翻出一盒烟来。 这是老人的儿子临走的时候塞给他的,说是可以让他放松一下,夜永咲当时也没推辞。看样子这是一盒好烟,有钱人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差了?只是夜永咲并不会吸烟。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父母不让他吸;后来搬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也不允许吸烟;再后来,他又认识了诗音,诗音呼吸系统有那种疾病,他就更不能吸烟了。时至今rì,他也没有尝过香烟是什么味道。 夜永咲家里也没有招待客人用的香烟,这也是为了诗音着想。此时他看着那盒香烟,有些出神。 能让jīng神放松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烟盒,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却到处找不到打火机。 他想了一想,笑了起来。 自己一直都不吸烟,家里哪有打火机啊。 “唉……” 夜永咲把嘴里的香烟取下,随手抛进垃圾桶里。反正没有打火机也点不着,总不能让他用液化气点烟吧? 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以前一直都好好的,最近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起了噩梦,还总是在镜子里面看见鬼脸,晕倒在地,再加上还看到了幻觉……如果那幻觉是在他晕倒以后出现的,那么也可以归到“噩梦”里去吧。 头痛啊…… 夜永咲躺倒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皱着眉头,静静地思考着。 是不是自己真的由于总是写灵异类作品写出了jīng神问题?如果过段时间还是一直做噩梦的话,那么就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 做下决定之后,夜永咲起身向卫生间走了过去。当然,在洗澡之前,他还是慎重地观察了一下镜子,一切正常之后才敢入浴。 但是第二天,夜永咲就推翻了自己“过段时间去看心理医生”的决定,他觉得自己最好立刻去找个心理医生! 是的,就在这天晚上,不知是不是由于白天幻觉的影响,他再一次做了那个噩梦!梦中的他登上了一列地铁,然后就是剧烈的爆炸,再然后就是在废墟中奔跑,和那一张惨白而又熟悉的面容,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尽管在醒来之后,他就把梦中的内容忘掉了大半,但那种恐怖的感觉却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掉的!诗音也是一个敏感的女孩,早晚会发现他的不对劲,他必须要在那之前把这个该死的噩梦从脑子中赶出去! 后天就是下月一rì,是他正式到编辑部那边上班的时间。夜永咲在这天下午就去想办法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准备明天就去他那里咨询一下。 整整一天,夜永咲一直没敢闭上眼睛,文章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写。反正这个星期的额定量也已经够了,在把总是做噩梦的事情解决之前,他真的不认为自己还有继续面对灵异小说的勇气。 而在诗音面前,他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恐怕也只有当这个女孩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够放下心来,不去想那些麻烦的事情。 又过了一天,这天晚上夜永咲倒是没做什么噩梦,可是他也不敢因此就放心下来。以前的时候这噩梦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但是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可就不太对劲了。 夜永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像《美丽心灵》里的那位约翰·纳什一样得了严重的妄想jīng神疾病。 当天下午,夜永咲就出现在一家心理咨询室里面。这真是糟糕透了,自从他在高中进行心理测试的时候进过一次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之后,他就再没有接近过这种地方。就算有心事,他也觉得比起告诉心理咨询师,给朋友说一下反而更好一些。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放下这些想法,既然来了,还是好好解决问题吧。 接待他的心理医生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大概三十多岁的大叔,有点儿秃顶,不过脸上一直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夜永咲并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让他放心的地方。他直接坐到医生对面的椅子上,不等医生发问就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这名心理医生也是很有耐心地听着,中途还给夜永咲递了一杯水。 夜永咲滔滔不绝地说着,从他一开始做噩梦一直讲到前天晚上的幻觉。直到他终于停止说话,那名医生才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请原谅,您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梦境是您在现实中见过的呢?比如说,您在某一次坐地铁的时候——”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地铁了,我讨厌坐地铁。”夜永咲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吗?可不可以说一下,您为什么讨厌地铁?” 为什么讨厌地铁? 夜永咲想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地铁呢? 没错,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地铁了,但是为什么……这种讨厌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不起来。 夜永咲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啊,您不用在意。这个话题我们之后再讨论。”那名医生看着夜永咲的样子,温和地说道,“那么我再提一个问题,您知道梦中的那个地铁站是哪一站吗?” “1号线的灵仙湖站。”夜永咲不假思索地答道。 然而,话刚说完的瞬间,他就愣住了。 1号线的灵仙湖站?这是始发站,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梦境中的那个地铁站就是这一个呢?他明明不记得梦里的事情啊!但是刚才……医生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连想也没想,好像脑子中立刻就跳出了这个答案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 夜永咲把左手放在头顶上,任由脑子转动着,却已经想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别急,别急。我们再来想一个问题。” 那名医生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似的,微笑着示意夜永咲暂时不要多想。 夜永咲点了点头,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心理医生还是有点儿能耐的,他决定听他说下去。 “嗯……您说您是写灵异小说的,是吗?”医生笑眯眯地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呢?” “唔……大学的时候吧,我记得我的第一篇作品叫作《荒野七rì谈》,曾经在校内的一本文学杂志上发表过的。” “嗯。”医生轻轻点头,继续问道,“可不可以向我讲述一下这篇作品的内容呢?” “啊,好的。” 夜永咲并不觉得把自己的作品讲给别人听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当一个写手了。 “嗯……就是……” 夜永咲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奇怪……应该记得住的,自己那时写了什么来着?明明是处女作,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再好好想想,那可是自己上大学时候的第一部作品……等等! 夜永咲低着头,瞪大了眼睛。 自己……自己的大学是哪里来着?是本省的一所高级工程学院吧?但是……叫什么名字来着?不可能的,谁会把自己的母校忘记呢?!还是说…… 夜永咲把双手食指插进自己已经一段时间没有理过的头发里。 自己真的上过大学吗? “啊,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的,已经说那么久的事情了,我们继续来说……” 医生看夜永咲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在为想不起那篇文章的内容而着急,却不知道夜永咲的思维已经跳到更离奇的地方去了。 再好好想想……先不去想大学,我的高中是在哪里上的来着?好像是东区一中?没错,但是……是在几班来着?为什么一个同学都想不起来?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参加了一个同学会吗?等等……我什么时候去参加过同学会了?!为什么想不起来? 医生那似乎有些担心的声音不知在多远的地方响起,但是夜永咲却没有理会。 远的不想,先想想近的。没错,自己之前还住在那位老太太的房子里,再往前……老太太还没搬走的时候,同屋里还有一个室友。但是……他叫什么来着?他长什么样子来着?他后来又去了哪里呢? …………我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室友吗?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除了这些天的记忆之外,把其他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净呢?!为什么自己脑子中明明有着这样的记忆,但是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为什么以前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 就好像…… 夜永咲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就好像,自己的所有记忆都只是别人强自灌注的设定而已,而真正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自己真正可以一点一滴回想起来的时间,却只有这短短的几天而已。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第十一节 唯一真实的人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是的,只有她。只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对于夜永咲来说才都是真实的。 ************************************************************************** 夜永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心理咨询室的,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路上走了多久;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坐到这马路旁的路沿石上,也不知道自己还打算坐到什么时候。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面一团混乱,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原本噩梦的事情现在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不过是几个噩梦而已,那种事情怎样都好了。而现在自己所发现的事情,这才是真正重要的。自己难道是得了健忘症?还是脑袋有问题?就算是得了健忘症,那么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还可以想到那些东西?现在他的记忆就如同是记在本子上的枯燥文字,他似乎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就好像有人把他过去的经历说给他听了一遍一样,但是他明明知道,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打个比方,你看见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湖泊,感觉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却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来过,这个叫做既视感。而夜永咲呢?他是可以肯定自己来过,但是却找不到与此有关的任何一点零星的记忆。就是这种可怕的感觉! 夜永咲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匆匆地从夜永咲身边走过,有的人瞥他一眼,好像他是一个社会闲散人员一样。夜永咲却不在乎这些,他有些羡慕这些人了,哪怕他们转眼就会将自己忘记,但是至少他们记得他们自己应该记得的东西,这就已经足够了。而自己呢?自己却连自己过去的生命耗费在了哪里都不知道。 眼下,夜永咲就连家也不敢回。即便他知道,现在诗音可能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就等着他回去了。但是他不敢,就连这个和他最亲近的女孩子,他都无法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他记得诗音送给他的那封情书,也记得他试探她时她因羞涩而说的谎话,但即便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一点也回想不起来。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从书本上读到的一样,明明知道是自己所经历的,但是遍寻脑海也找不到与此有关的任何记忆。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点点滴滴,则更是像泡影一样,连一点也无法记起。 就连……自己究竟是不是爱着诗音也…… 夜永咲浑身战栗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这想法太荒谬了,他当然是爱诗音的,哪怕以前的事情都是虚幻的,在他拥有记忆的这些天里,他和诗音也毫无疑问是相爱的。 只是…… 自己的情况,岂不是要比诗音的疾病更加严重吗? 夜永咲痛苦地拽着头发。 “夜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柔和悦耳的女声。 夜永咲慌张地抬起头来。 站在他身边,正俯瞰着夜永咲的这个女人,拥有着jīng致的面容,乌黑柔顺的秀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长长的马尾,却越过肩头垂到前胸,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sè衬衫,外面套着蓝sè的帆布马甲,松垮垮的腰带系着休闲裤,脚上是一双红白相间的休闲鞋。她就是有那种让男人痴迷,让女人艳羡的能力。她手中正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就在夜永咲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她还伸出灵巧的粉舌在nǎi油上轻轻舔了一下,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只有欣赏而不是魅惑。她不是那种会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媚人妖物,却如一个天仙一般,让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悦目,而生不出任何亵渎的想法。 她的名字,叫做黄璃。 “呃……黄小姐。” 夜永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碰到这位上司。虽然明天他正式上班的时候两人无疑会见面,但是他现在正一个人闷闷地坐在路边,像傻子一样拽着自己的头发,而这种样子却被自己的美女上司看到……这简直糟糕透了! 直到和黄璃对视了一秒之后,他才生出要站起来的想法。但是在那之前,黄璃直接坐在了他身边,似乎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被弄脏似的。 这让夜永咲有些不安起来了。 其一,弄脏了女人的衣服,这本身就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虽然不是夜永咲要求她坐下来的,但是如果夜永咲没有在这里的话,黄璃也一定不会坐下来,不管怎么想,夜永咲都要担一部分责任。 再者,像黄璃这样的女人,不管走在什么地方都是十分惹眼的,她甚至不需要穿什么暴露的衣服就可以得到极高的回头率。而现在,她却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随随便便就陪着夜永咲坐在路边。夜永咲突然感觉自己也成了周围人们注意的焦点,只是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说呢,偏偏就是那么不自然。夜永咲自己也知道,自己和黄璃现在这样的组合,实在是有些……不太搭配。 “那个,黄小姐?” 夜永咲颤着声音问道。 “差不多也该可以不这么叫了。” 黄璃似乎毫不在意周围人们的眼光似的,就这么看着夜永咲,微笑着说道。 “啊?” “就是说,反正我们也马上就是同事了。其他的编辑大伙儿也都对我直呼名字的,你也这么叫就好了。” 黄璃笑眯眯地解释着。 直呼……名字? 夜永咲知道自己只要稍稍转头,就可以和她的视线对上,但是这个女人偏偏就是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的侧脸看,让夜永咲甚至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黄……黄璃。” 夜永咲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 “嗯,这就对了!” 她似乎终于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似的,坐直了身体,又舔了一口nǎi油。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只要稍微放上一会儿,这冰激凌就会化掉,而她却仍然不紧不慢地吃着,就连融化的冰激凌已经要从甜筒边缘淌下来了都不去在意。 不知怎么的,真的喊出了这个名字之后,夜永咲反而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他没有侧身看她,而是继续目视前方,但黄璃和他挨的太近,一直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中。 夜永咲突然想到了。 他过去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就连他最爱的诗音也是……然而,坐在他身旁的这个女人,这个他在十天以前才刚刚认识的女人,他却可以清楚的想起关于她的一切记忆。只有她,此刻只有她是夜永咲脑海中唯一的真实。 不知为什么,夜永咲产生了一种依赖感,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她值得自己信任,其余的一切都只是虚幻而已。 这想法无疑是荒唐的,但它却偏偏深深地扎进了夜永咲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夜永咲从未因为什么事生出如此恐惧和空虚的感觉,也从未觉得自己需要被他人肯定。但此时此刻,他却十分希望这个女人能够和他说说话,让他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你有心事?” 黄璃开口问道。 夜永咲没有否认,以他现在的样子,傻子都看得出他正为什么而困扰着。 “不会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黄璃带着些调笑的口气继续问道。 “别乱说。”夜永咲耸了耸肩,“我只是……最近jīng神不太好而已。” “jīng神不好?” 黄璃又转头看了过来,目光中似乎有些好奇的意味。 “能跟我说说吗?” 明明是征询式的问话,但夜永咲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种不容反对的气氛,仿佛黄璃在开口问的时候就认为他一定会回答一样。 夜永咲觉得这不是可以和别人说起的事情,但是心中却偏偏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告诉她!告诉她!”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于这个自己唯一拥有关于其完整记忆的女人,夜永咲也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犹豫了一下之后,夜永咲开口了。 整个讲述的过程都是夜永咲一个人在说来说去,而黄璃始终没有打断过他的话,一直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听者,让夜永咲感觉她似乎把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到心里去了一样,而且相信自己,也真的在为自己着想。 夜永咲确实需要把心里的这些事情说出来,但是肯相信他的人又有几个呢?恐怕就连心理医生也只会认为他这是纯粹的健忘症和妄想症而已,真正能明白他的困扰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了。 太阳已经从天边完全沉了下去,而东方那即便在夏rì也稀稀疏疏的群星此时也已将天空遮盖住了大半。 “噩、梦?还有健、忘、症?” 当夜永咲终于说完之后,黄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么几个字,然后,她竖起一根食指,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你说,会不会是中邪了?” “中……中邪?!” 夜永咲古怪地看着她。他并没有指望黄璃能够把这个就连心理医生都无计可施的麻烦给解决掉,但也没想到她居然一开口就是这个。 中邪?她是不是当灵异杂志的编辑当久了,脑子不太好使了? 就连夜永咲自己,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和真正的灵异事件挂上钩,他只认为那是他的jīng神问题而已。 然而黄璃却继续语出惊人。 “就是啊……你想想看,你只能清楚地记得这些天以来的事情,而且还看到了鬼脸,还有做噩梦。一般来说这不就是中了邪的征兆吗?” 她很是郑重其事地说着,却让夜永咲有种想笑的冲动。 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没对她报什么期望。 夜永咲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 “我要先回去了。谢谢你,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我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尽管黄璃没能给他什么实际的建议,但是把话说出口之后,夜永咲确实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这种事情如果全都要他一个人来承担,那么这担子也未免太重了一些。 “不客气!”黄璃也随着他站起身来,脸上一直都挂着那副温柔的微笑,“你能把这些话说给我听,我也很开心。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放松一些,至少你现在是真实存在着的,我看得见你哦~~” 她俏皮地这么说着,夜永咲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而她的冰淇淋甜筒也终于化得差不多了,nǎi油顺着边缘流到她那白皙的素手手指上。她却还一点都不在意,一口把甜筒咬进嘴里,却在嘴角上沾了一些。 “今天也该回去了,不然你的女朋友恐怕要着急了!” 她朝夜永咲摆了摆手。 “那么,我们暂且再见吧!明天上班一定不要迟到哦!”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这女人真有意思。 夜永咲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脑中却在这么想着。 虽然都是一样的温柔和善,但是谈工作的时候是那种jīng明强干的样子,私下里却又有种小女人的气质。就好像能够随心所yù地融入周围环境似的,不管怎样都让人生不出恶感呐。 口袋中的手机传出了铃声,想来是诗音在催他回去了。 第十二节 我是蝴蝶,还是庄周?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那么,施主是yù以这世间为真,还是yù以那梦境为真?是yù留在这世间,还是yù去往那梦境呢? ************************************************************************ (ps:本书中不会出现什么做法驱鬼,收妖伏魔的情节,仅仅是普通人所遭遇的灵异事件,请放心阅读。) “明天下午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当黄璃站在夜永咲的办公桌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夜永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他就身处在《九州异闻》的编辑部中,而且已经是在这里工作的第五天了。编辑部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要辛苦的多,不过为了固定工资,累一点也都是值得的。还好编辑部的大伙儿还都是挺照顾他这个新人的,一开始就把他的工作分担了一部分,称等他熟悉了工作再说。而在这几天磨合下来,夜永咲也和同一编辑部的各位混熟了,对于自己的工作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正如黄璃所说,不管是那个和善的主编大人还是她这个温婉可人的副主编和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平时大家在一起也没有什么顾忌,都是直呼其名的。 而现在,夜永咲正在对着一堆稿件奋斗着,黄璃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出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啊?” 夜永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张着嘴巴疑惑地看着黄璃。 “就是说,明天,周六,下午,你,陪我,出去一下。”黄璃怕夜永咲理解不了似的,一词一顿地说道。 陪她……出去? 夜永咲左右看了一下,但是其他编辑们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 “怎么?你有别的安排?”黄璃歪头看着夜永咲问道。 “啊,那倒没有……”夜永咲挠了挠头,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但是……为什么?而且我们周六是不歇班的啊。” 虽然发出邀请的是黄璃这样一个大美女,要说夜永咲真的一点都不心动那是假的。不过心动并不代表就一定要有行动。老实说夜永咲并不打算赴约,他作为男人还是很本分的。毕竟他已经有诗音这个女朋友的,随随便便就接受别的女人的邀请的话,恐怕对于诗音也是十分不尊敬的行为。 但是黄璃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会帮你找解决的办法吗?”黄璃朝他眨了眨眼睛。 夜永咲皱起了眉头。 “你真的……” 他本想说“你真的在找啊”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你真的找到了啊?” “嗯!” 黄璃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工作的事情没有关系,少做半天也耽误不了什么,最多大不了我回来帮你做就是。明天中午你吃过饭就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稍微有点远,不过坐一个小时的车也就能到了。我不保证一定能够解决你的问题,但是你去了也绝对不会一无所获。” 不等夜永咲说出答应或是拒绝,她就已经走开了。 ……看她这种样子,难道真的有能够解决我问题的方法? 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夜永咲又做了两次噩梦,不过没再晕倒过,也没再在镜子里面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相比起来,他还是对自己那不完整的记忆更加担心一些。 而黄璃此时却突然这么说,并且说得这么肯定,虽然夜永咲没打算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心里却不由得隐隐地有些期待了。 第二天下午,夜永咲和黄璃坐上了一班巴士。 巴士上面人很少,夜永咲也不知道这是通往什么地方的,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黄璃上了这班车。此时巴士眼看要绕上一段山路,夜永咲心里不禁有些没底。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啊?”他向坐在身边的黄璃开口问道。 “一座寺庙。”黄璃就这么回答道。 “寺庙?” 夜永咲眉毛一挑。 “那非得绕到这里来做什么?程都不是有文殊院、石经寺吗?” 黄璃听他这话,却是轻声笑道:“文殊院里面那些和尚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不过……我要带你去见的人是有大能耐的,而且一定愿意帮你。” 和尚? 听她这话,夜永咲不禁有些失望了。 难道她还没有放弃那个想法,认为自己是中邪了不成?现在要带自己去找一个所谓“得道高僧”?夜永咲本还以为她那天只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而已,哪知她真是这么想的啊。 虽然夜永咲是灵异写手,现在也是灵异杂志的编辑,但他本身却对这些并没有什么认同感。在他看来,所谓灵异实际上也只是由人心衍生出来的产物而已,一切都是人类对于无法解释的现实的想象。当然,他也并没有“科学至上”的想法,只是,比起灵异,还是科学的解释更可信一些。 正如黄璃所说的,这辆巴士在开了一个小时左右之后,在一处长长的山道阶梯旁停下了,夜永咲便随着黄璃下了车。 “就是这里。” 黄璃指着那山道上矗立着的山门说道。 夜永咲抬起右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看了过去。那山门上有着三个大字,应该就是这间寺庙的名字,只是夜永咲只扫了一眼,就“噗嗤”一声乐了。 三清寺?! 夜永咲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寺里住的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啊?! 明明是寺庙,却用道家三清来做名,这……这也太扯了吧?! 夜永咲越发后悔跟着黄璃来到这里了。 只是黄璃似乎看出了夜永咲心中所想,缓缓地解释道:“据说多年前曾经有位高僧法号清远,在师兄弟中排行老三,因此被人戏称为三清禅师。他在此处弘扬佛法,感化了不少人,一些信徒便在此建了寺庙纪念他,所以就叫做三清寺。” “哦。”夜永咲随口应了一声。 黄璃却是先抬脚走了上去,并且示意夜永咲跟上。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那个无礼和尚。” 夜永咲撇了撇嘴,跟在她身后穿过了山门,在阶梯上爬了一阵之后,走进了这座其貌不扬的寺庙。 “噫?” 然而,就在踏过寺门的那一刹那间,夜永咲却突然有了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周却有数位罗汉护法,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虽然不知是什么经文,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回响在夜永咲的脑袋里。而且丝毫没有吵闹的感觉,却是让他的心头一阵清明,似乎可以把一切都放下,心无杂念地随着他们一起吟诵似的。 夜永咲回头看着那寺门。 那确实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寺门啊。 再回头时,黄璃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 “有什么感觉?” 她这样的问法,让夜永咲有种在想什么全都被看透了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好像……感觉心情很平静……” 不等他说完,黄璃就点了点头。 “没错,这寺中有一轮阵法,能够覆盖到整个寺庙,功用就是让人平心静气,头脑清明。” “罗汉安魂阵。”夜永咲喃喃道。 黄璃看着他,突然闪过一丝惊讶的目光。 “你知道?” “啊?不,不是……” 夜永咲拍了拍脑袋。 “应该是不知道啊,但是……刚才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么几个字。” 没错,这就像是那天心理医生问他问题的时候一样。他明明应该不记得什么,答案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下意识地就说出来了。 黄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淡淡一笑,说道:“走吧。” 夜永咲也不知道黄璃接下来要带他去哪里,去见谁,他只能跟在黄璃身后走着。偷偷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平时总是一脸微笑的黄璃此时却是面sè平静而肃然,就如同一个忠实的礼佛者一般。 再往前走似乎就是寺庙正殿,黄璃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和门口一个小沙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小沙弥手在胸前行个佛礼,略一点头,便走开了。黄璃回过头招呼了夜永咲一声,却是绕过大殿,从一侧门走过,到了寺庙后面。那园中有一石桌,黄璃也不客气,走过去施施然坐了下来,夜永咲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便也坐到了他旁边。 黄璃脸上仍然平淡,夜永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佛号却从夜永咲的身后响起。 “阿弥陀佛!胡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黄璃有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无礼和尚,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姓黄,不姓胡!” 那jīng神矍然的老僧就这么缓缓地走了过来,笑道:“这倒是贫僧的不是了,黄施主请勿见怪。” 黄璃哼了一声,夜永咲可从来没见过这个总是微笑着的女孩对谁如此不客气过。而且看样子这位僧人也是寺里有些地位的人物,黄璃却不起身施礼,弄得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坐着,还是先行个礼呢? 只是那老僧却并不在意,笑呵呵地在夜永咲对面坐了下去。 “这位想必就是黄施主所说的夜施主吧?贫僧乃是此间小庙僧人,法号无礼。” 夜永咲差点没忍住笑。 法号……无礼? 刚才听黄璃说“无礼和尚”,夜永咲却只当那是她对这位高僧有什么成见,故意这么说的,却没想到原来人家就真的叫“无礼”! 夜永咲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是终于没有笑出声。 只是那无礼和尚却是仍然面带笑容,说道:“施主可莫要忍着,纵使笑了也无伤大雅。” “没、没关系。”夜永咲摆摆手,“我不会笑的。” “哼!”黄璃冷笑一声,对夜永咲说道,“你还不知道他哪些师兄弟的法号呢,让他说给你听听。” 这一次,不等夜永咲开口,那位无礼和尚便先点头,开口道:“贫僧几位师兄弟,分别叫做无信、无义、无耻、无知、无德。” 夜永咲知道自己的脸上现在一定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 ……对不起我错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请允许我先笑一会儿吧。 夜永咲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心里难免好奇,问道:“为何……要这样叫呢?” “阿弥陀佛。”无礼和尚吟了一声,讲道,“无者,《杂阿含经》有云,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何所有故,何所起,何所系着,何所见我,令诸众生作如是见、如是说︰无施、无会、无说、无善趣恶趣业报、无此世他世、无母无父、无众生。又《大毗婆沙论》中所述,‘若执无过去,应无过去佛。若无过去佛,无出家受具。复次,若过去、未来非实有者,彼现在世应亦是无。观过去未来施设现在故,若无三世便无有为。若无有为,亦无无为。观有为法立无为故。若无有为无为,应无一切法。若无一切法,应无解脱出离涅盘。如是便成大邪见者。勿有斯过。故知实有过去未来。’至于礼、信、义、耻,便也无须贫僧多言。” 夜永咲听了个半懂不懂,反正这“无”和“礼”在佛教中都有些意思,所以就这么叫了。 “夜施主,”无礼和尚向着夜永咲略一点头,说道,“施主之事,贫僧已从黄施主处知晓一二,但恐还有疏漏之处,可否请夜施主仔细讲来?” 夜永咲犹豫了一下,看了黄璃一眼,她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本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方便讲与人听的,但是既然老和尚说他已经知晓一二,那么告诉他应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从刚才一进庙门开始,夜永咲就隐隐有了那种平心静气的感觉,不免对这位看似无奇的僧人也产生了些许好奇和尊敬之意,或许人家真是什么有本事的高僧呢? 当下,夜永咲也不再犹豫,便开口向无礼和尚讲述了起来。 这无礼和尚也和黄璃一样,是个极好的听者。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听他讲述,一言未发,直到夜永咲讲完,他才微微点头。 “大师,我是不是真的中什么邪了?”夜永咲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中邪?”无礼和尚轻笑一声,说道,“施主莫非以为自己被狐仙妖媚作怪?呵呵,且勿担心……” “无礼和尚,你到底是知道不知道啊?”黄璃很没礼貌地打断了无礼和尚的话。 “阿弥陀佛。请容贫僧再多问几句便可。” 无礼和尚示意黄璃稍安勿躁,又转头看着夜永咲,问道:“夜施主,施主可辩得这世间真假乎?” 辩得世间真假?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师此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不过夜永咲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是那么超脱凡人的人物。于是便摇了摇头,答道:“辩不得。” 无礼和尚微笑着,再次问道:“那么,施主可辩得这梦境真假乎?” 梦?梦当然是假的了! 夜永咲刚想这么说,却猛然一下子想起那天在心理医生那里,自己脱口而出的“灵仙湖站”。 如果梦境是假的,那么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灵仙湖站的呢? 夜永咲抬起头来,看着这位无礼大师。 “我辩不得。”他低声说道。 无礼和尚沉吟一下,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么,施主是yù以这世间为真,还是yù以那梦境为真?是yù留在这世间,还是yù前往那梦境?” 夜永咲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位大师在说些什么,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回答。 留在这世间,还是前往那梦境? 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到梦里去生活吗? 夜永咲愣愣地看着无礼和尚,还想再说些什么,无礼和尚却是吟了一句佛号,道:“何时施主若是想明白了,自去做便是。贫僧且先告退了。”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 “哎!”夜永咲也急忙站了起来,“大师,那我这健忘症和做噩梦的毛病——” “夜施主,此乃因果而已,待你何时消了那因,这果自然也再无从谈起。” 无礼大师说着,小行一礼,已然转身走去。只留夜永咲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消了那因,便无那果? 夜永咲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哎!无礼和尚!” 黄璃却是紧赶了两步,追上了那位无礼大师。 “我问你,你这寺中那个让人平心静气的阵法叫什么?”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夜永咲听见一般。 “阿弥陀佛,不可说,不可说。”无礼大师却是微笑着这样回答了。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罗汉安魂阵’!对不对?” 无礼大师哑然失笑:“施主既然已经知道,何必还要再问?” 无礼一收衣袖,便已走开。黄璃却也不再搭理他,转过头看着仍然站在那石桌旁,不知在想什么的夜永咲,嘴角却是浮出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原来如此……” 直到他们坐车回到程都,夜永咲都没有搞清楚无礼大师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和黄璃回家的路似乎有一段是相同的,两人在人行道上缓缓地走着,夜永咲突然开口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请个高僧给我做法事呢。” “别开玩笑了。”黄璃也笑了起来,“那个和尚可没有什么本事,只是眼睛比一般人亮了些,仅此而已。” “哦?”夜永咲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那你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黄璃却是没有立刻回答,顿了一下,才轻声开口。 “你知道庄周梦蝶吗?” “知道啊,”夜永咲点了点头,“小时候就听过了。” “那你说……究竟是庄周梦蝶呢,还是蝶梦庄周?” “当然是庄周梦蝶了。”夜永咲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么?”黄璃微微偏头,笑着说道,“那么,若是有一只蝴蝶梦见自己做了庄周,然后在醒来之时才又成了蝴蝶,这又有何不可?” 嗯? 夜永咲皱了皱眉头。 “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梦里的那个我其实才是真的?但是那不可能啊,我每次做的都是一样的梦,难道我的‘现实’每天都是一样的吗?” 黄璃却不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去。夜永咲也只得跟在她身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到了两人该分手的路口,黄璃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此时已到了下班高峰期,周围人cháo涌动。两人相互道别,便各自走上了回家的路。 “其实,真正重要的并非你是庄周,还是蝴蝶。而是你想做蝴蝶,还是想做庄周……” 黄璃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夜永咲猛然回头,却哪还能在人群之中找到她的身影? ……我是蝴蝶,还是庄周? 第十三节 失踪者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又是地铁……夜永咲现在只要看到“地铁”这两个字,就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 有了工作的夜永咲每天埋头在一大堆稿件之中,倒感觉时间比以前过得快了许多。只是那噩梦仍然没有停止,三天两头就会在夜永咲熟睡之时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不过自从从三清寺回来之后,夜永咲的心却平静了不少,就好像那个什么“罗汉安魂阵”就一直在他心中作用似的。 不过编辑的工作可比夜永咲想象的还要辛苦许多,黄璃当时和他说的是管理【九州异事奇谭】这么个栏目,可实际来了以后,他却发现远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是哪一个编辑都没有只管一个栏目的,他自然也是一样。每天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都要到这里帮帮忙,再去那边转两圈。这样一个月下来,他也基本上习惯了。现在,他也和其他那些拖稿作者一样学会偷懒了。今天也是他刚一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就立刻跑回家去,根本不给别人把活儿交给他的机会。 而现在,他就一个人坐在卧室里面,面前摆着一个装满了书本纸张的大箱子。 这是他那时搬家过来的时候装起来的,搬过来之后一直在收拾别的,就把这些扔在床底下。今天好不容易有空了,还是把里面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这里面有些是他曾经看过的杂七杂八的书,也有这两年的《九州异闻》样刊,还有一些是热心读者寄来的信件,甚至还有他写作收集的资料手稿。他都分类收拾起来,杂志书本各摆成一堆,信件和手稿放到抽屉里面,有条不紊。 哎?这东西怎么在这儿?! 在拿起一本旧书之后,夜永咲的眼睛突然锁定了那书本下压着的一封看上去又黄又旧的信封,却是心下一惊。顺手把那本书丢在一边,连忙拿起那信封,有些心疼地擦着表面。 这一封可不就是那时诗音交给他的情书么? 收拾的时候居然没有注意,就把它和这些破书烂本混到一起了,还好及时发现,不然万一哪天一不小心扔掉了,那自己还不得哭死?! 夜永咲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娟秀的字迹虽然现在也经常看得到,但是这份情书却可以给夜永咲带来最初并且或许也将是永久的感动。 “……我不知道还能够再见到你多少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可以肯定,至少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夜永咲轻轻念着这两句,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然后把它放回信封中,拉开书柜底层存放贵重物品的抽屉,把信封放了进去。 接下来,夜永咲捡起那本刚才被他丢在地上的笨重的旧书,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看了看封面。 《古今阵法详注》? 夜永咲皱起了眉头。 这是自己的书吗?自己什么时候看过这样的书了? 猛然间,夜永咲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罗汉安魂阵……” 夜永咲低声念叨着,打开了这本书。翻到目录上,把手指按在上面,仔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突然,一行小字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罗汉安魂阵……一百九十八页……” 居然真的有?! 夜永咲不禁啧啧称奇。莫非这本书也是他曾经仔细看过的,只是由于他的“健忘症”所以才不记得了? 他往前翻了几页。 出版rì期……是十多年前的啊,那个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吧? 他从头到尾翻过一遍,却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好暂且把它搁置在一旁,放在那一摞书本上面,继续收拾起其它的东西来。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夜永咲才把所有的这些书本纸张都整理出来,分类摆好。而箱子里也只有最后一张垫在底部防cháo的报纸了。 夜永咲并没有打算把它也拿出来,原想就这么把箱子推回床底下的,但是眼睛一瞄,却赫然看到了报纸版面上的那几个大字: “地铁神秘失踪案!” 地铁? 每天都要做关于地铁的噩梦,让夜永咲现在看到“地铁”两个字就敏感的不得了。他伸手把那张报纸从纸箱子里面掏了出来,就这么铺在地上仔细地看了起来。 “……地铁行驶过程中乘客神秘失踪,jǐng方表示案件仍在调查中……‘我们从未遇到像这样奇怪的事情,它几乎无法用科学来解释,就好像是那个人突然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负责该案件的一名夜jǐng官说。关于本案件的其他信息他无法透露……” ……夜jǐng官? 夜永咲眯起了眼睛。 是偶然吗?还是说…… 这篇报道就是讲的一名午夜十二点左右乘地铁归家的乘客在地铁行驶过程中就在座位上消失了。地铁上监控拍下了当时的画面,当时那人正坐着打盹,旁边另一个男乘客打算起身下车,就在他的身躯把后面那人遮住的一刹那,怪事发生了——后面那位乘客就在这一瞬间消失,简直就像是变魔术一般! 突然……消失? 夜永咲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场景,当时那个曾威胁说要炸掉地铁的男人也是在他眨眼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当时还说jǐng方怀疑其有同伙使用了高科技光学设备,但是现在看来的话…… 夜永咲继续往下看去,但这篇报道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再往下的内容是一篇小文章,讲一位拾荒的老人在地铁站中死去,只是不知是饿死还是病死,然后在无人认领尸体——这是当然的,她要么没有亲人,就算有,只怕她的亲戚也不会露面——的情况下被地铁站工作人员集资埋葬了。文章的作者慷慨激昂地批评了这种可怕的社会现实,说我们居然让一位无家可归的老人死在车站是一种多么丑陋而冷漠的行为…… 夜永咲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翻了过去。报纸的上面有当天的rì期—— 夜永咲的眼睛猛然瞪大。 这rì期……又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关于地铁的报纸,十五年前的地铁失踪案,十五年前的地铁爆炸案,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十五年前!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老天都不愿让夜永咲细想似的,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夜永咲伸手把它拿了起来,看了看来电。 是诗音的。 这丫头,这个时间早就应该回来了。夜永咲无奈地想着。她可能又陪着哪个同事去逛街了吧,真是的,那样的话就该早点打电话回来啊。 夜永咲按下了接通键。 “喂——” “喂!是诗音的男朋友吗?!” 电话那边急切的声音似乎不是诗音的——这是明摆着的,不然对方也不会这么说了。 夜永咲有些奇怪地回答着:“啊,是我,你是……?” “我是诗音的同事陆雨菁!诗音她突然发病了!现在在第二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你快点过来啊!” “啪嗒”一声,手机从夜永咲颤抖着的手中滑落。夜永咲的嘴巴就这么张着,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第十四节 手术费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你究竟想明白了没有? ************************************************************************ “你是病人的……” “我是她男朋友!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名戴着眼镜的男医生看上去有些为难,像夜永咲这样激动的病人家属他也接待过不少,但是能不能习惯就是另一回事了。 “请您先冷静一点。如您所见,病人的情况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了。但是……” 就好像医生不喜欢像夜永咲这样吵闹的人一样,夜永咲对这些总是吞吞吐吐不好好把话说清楚的医生也没什么好感。不过至少眼下,既然诗音是病人,那他就得听医生的。 “但是什么?” “嗯……病人的情况虽然稳定,但也不能就说是好转。事实上,我认为如果要进行手术的话,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从她的片子来看……” “等等!”夜永咲很没有礼貌地打断了医生的话,“抱歉,您说什么?什么叫‘最后一次机会’?” 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发怒了的公鸡,就连医生都不太想直视他的目光,那眼神就好像只要医生一言不对他就会把铁拳打到医生脸上一样。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答道: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不进行手术的话,以后万一再发病,治疗恐怕就很困难了……” 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夜永咲虽然心里很乱,却没有失去理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医生的意思。 如果这次不进行手术,再发病的话,只怕就没得医了! 如果夜永咲不好好控制一下自己情绪的话,他确实有可能当即发狂把医生暴打一顿,或者歇斯底里地尖叫“这不可能是真的!”只是他没有,从这一点上来看,医生选择了一个恰当的说话方式或许是对的。 “……手术费,要多少?” 夜永咲揪着头发,烦躁地问道。 “这个……” 医生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道:“而且,即便进行了手术,我们也无法保证患者可以痊愈,毕竟这样的病症——” “你们医生不就是尽最大可能要保证患者的安全吗?!考虑那些是你们的事情!我只问我可以做到的!说吧,估计要多少手术费?!” 直到这个时候,夜永咲还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火,只是他的嗓门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明显是超过了医院里“不要大声喧哗”的指标。 医生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了一个数字…… 片刻之后,夜永咲走进那间病房。诗音病床的旁边坐着她的那位名叫陆雨菁的同事,两人对视一眼,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病床上的诗音紧闭着双目,头发披散着,面sè憔悴,平时的美丽已经失了七分,而且即便昏迷着,脸上痛苦的神sè也遮掩不住。夜永咲看在眼里,心里好一阵疼痛。 “医生怎么说?” 那位陆雨菁小姐有些担心地问道。 夜永咲低着头,想了一下,才回答:“说是要进行一个小手术……对,小手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了,你跟她家里人联系了吗?” “嗯。”陆雨菁点点头,拿出诗音的手机,“我把她送到医院之后,是先跟你打电话说的——因为你就在本市,离得比较近。然后就给她家里通了话,说了她现在的情况,她母亲很着急,说要立即过来看她,不过恐怕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到。” “谢谢,麻烦你了。”夜永咲面sè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跟单位那边请过假了,明天她家里人来之前就由我在这里照顾她。你吃晚饭了吗?我去买点来,她要是醒了,也得吃点东西……” “啊,那我去吧。”陆雨菁说着,就要站起来,“你来陪她一会儿,她要是醒了,也会希望看见你在她身边的。” “哎,先别!” 夜永咲却是伸手制止了她,说道:“哦……我还得顺便取点钱,手术费什么的得给医院转了,还有之前的开销也是你帮忙垫的吧?还得取一点……诗音就先麻烦你了,好吗?” 陆雨菁听他这样说,也只好点了点头,重又坐了下去。 夜永咲又深深地看了病床上的诗音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啊,稍等一下!” 但陆雨菁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叫住了夜永咲。夜永咲回过头去,见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 “给我的?” 夜永咲接过信封,看见上面写的确实是自己的名字,只是地址却不是他现在住的地方,而是以前老太太那间旧房子的地址。 不知怎么的,夜永咲感觉这封信有点儿熟悉。 “嗯。”陆雨菁点点头,说道,“其实你来之前,诗音曾经醒过来一次,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她好像一直装在包里随身带着的……” 夜永咲看着那信封,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随身带着的信,却在她发病住院的时候交给自己……这种含义—— 不会的! 夜永咲连忙摇摇头,要把这种可怕的想法从脑子中甩掉。诗音不会有什么事的,她那么单纯可爱温柔善良,老天怎么会舍得把她从自己身边收走呢?! “谢谢,我知道了。” 夜永咲把那封信塞进怀里,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晚上,医院的楼梯空旷而黑暗,虽然安装了声控灯,但是夜永咲却也没心情跺跺脚把它打开。他不想乘电梯,这样也可以多消磨一些时间。事实上,他需要时间来考虑一些事情。 凭借自己这两年来的积蓄,就连手术费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够。诗音那里也不是什么高薪工作,自然也付不起这笔钱。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 夜永咲摸着楼梯扶手缓缓地走着。 诗音的家庭情况自己也知道,指望他们家付得起这笔钱还不如下跪去求医生比较有希望,只怕他们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到那么多。那么……自己家呢?如果回去求爸妈的话,或许…… 不可能。夜永咲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爸妈虽然对诗音也挺认同的,但也并没有到愿意为她付出这么多的程度。恐怕爸妈如果听说自己的女朋友患了这样的病,第一件事就是劝自己放弃她。而且这笔手术费,只怕也要把爸妈多年积蓄的棺材本花个jīng光,更别说小妹还在上大学,处处都需要钱,回家要钱肯定是要不来的。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夜永咲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口。他抬起头来,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脸上都各自带着各自的表情。那么自己呢?自己脸上此时又是怎样的表情?就算不照镜子,夜永咲也可以很容易想象得到。这可真是讽刺啊,就在今天下午,夜永咲还在为自己做完了工作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而喜不自禁,现在心里却是压了一团绝望的yīn云。明明只有几个小时而已,老天真是会将人的命运肆意摆布,像夜永咲这样无用的生命,恐怕也只有在大街上腐烂发臭的价值而已。 但是……但是诗音她是无辜的啊! 夜永咲把右手重重地打在脑袋上,狠狠地抓着头发撕扯起来。 诗音她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管是谁,她都会用微笑来对待。那么,为什么老天非要她接受这样的命运不可?!为什么非要是她?!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现在正陪在你女朋友身边呢,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狂?” 忽然,一个夜永咲没有想到过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 夜永咲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穿着清丽长裙的美丽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前。 是黄璃。 “你……你怎么……” 夜永咲呆呆地吐出这么几个字。 “我听说你请了假,说女朋友生病住院,要来陪护。刚好我就在这附近住,和她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就想过来看看。” 黄璃似乎已经猜到了夜永咲在想什么,十分流畅地说着。末了,问了一句: “你又有心事了?” 夜永咲好像也已经习惯总是在自己有麻烦的时候碰到黄璃了。 他并没有隐瞒手术费的事情,就好像,向黄璃倾诉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一样。 “这样啊,缺钱吗?” 黄璃听了之后,略一思虑,便微笑着说道:“我可以借你哦~~” “啊?!” 夜永咲只是把烦恼说出来而已,却并没有指望黄璃能像上一次一样帮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此时听见黄璃这么说,他简直又惊又喜! “谢谢!你可以借我多少呢?” 他激动地问道。 黄璃把一根如嫩葱儿般的手指点在唇上,答道:“全部。我可以帮你垫上所有的医药手术费,当然,以后你是要还的。不过我不急,我要太多钱也没什么用。” 夜永咲傻眼了。 而黄璃却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还催他道:“还不跟过来?” 夜永咲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黄璃走了起来,直到她真的把一笔巨款转到了夜永咲的账上,夜永咲一时都没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夜永咲颤着声音问道。 “我都说了,是要还的。”黄璃秀眉轻挑,却是又叹了一句,“……不过,恐怕就算是做了手术,也治不好她的病的。” 夜永咲还沉浸在黄璃带给他的惊讶之中,竟是一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黄璃眼见夜永咲这样,只是摇了摇头。明明说过是来看诗音的,这时却并不再走,而是折过身子,朝着医院大门走了过去。 夜永咲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有心喊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只想问你,想做庄周,还是想做蝴蝶,你究竟想清楚没有?” 耳旁,似有黄璃幽幽的声音响起。 第十五节 对不起,我迷路了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您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啊…… ************************************************************************* “是的,我已经把钱打到医院的账户上了!” 夜永咲坐在那名医生的办公室里,手中拿着一张银行的汇款单子。 “你们觉得什么进行手术合适呢?你是医生,我得听你的。” 那个男医生似乎并没有想到夜永咲能够这么快就凑到这样一笔巨款,但是银行的单子是不会有假的。而且他是一名医生,现在既然病人家属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只是他却并没有立刻作出答复,而是拿起他那副眼睛戴上,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张医学光片,递到夜永咲眼前。 “请您先看看这个,之前我在那边遇见您的时候并没有带去,也怕病人知道了之后会丧失信心。我想,您只要看一下就可以明白了……” 夜永咲疑惑地接过那张医学胶片,只看了一眼,瞳孔就骤然缩了起来。 “这个……是……”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就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是的,如您所见,这就是病人现在的情况。”医生用一根手指扶了扶眼睛的鼻梁架,“老实说,我虽然行医不过十多年,但看过的病例却也不少了,只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我说我有十成把握可以完成手术,只怕您也不会相信。” 夜永咲手中拿着那张医学光片,默然无语。 简直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身上一样,压得她身体都变了形,压得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看着那上面诗音畸形的骨骼,夜永咲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夜永咲的心里也无法平静。 诗音她……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那样的话,为什么每天还可以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开心?为什么还要那样照顾自己?明明不是应该由自己来照顾她的吗?! 医生说会尽力,但也只是听天命尽人事而已。手术应该很快就会进行,只是……这样的手术,真的能够成功吗? “……不过,恐怕就算是做了手术,也治不好她的病的。” 现在想来,黄璃那个时候的确是这么说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夜永咲已经无力去想了。他晃了晃脑袋,只希望自己能够更加清醒一些。 对了,诗音的那封信—— 夜永咲连忙从怀里掏出信封。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这信封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此刻也没有多想,匆匆忙忙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来看了一下。 “我不知道还能够再见到你多少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可以肯定,至少此时此刻,我的心是属于你的。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身上那种文雅的气息,喜欢你明明很细腻却故意装作大条的神经,喜欢你看我的目光,也喜欢你对我说话时的温柔。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再听你多说几句话就好了……” 这、这封信—— 夜永咲的手像刚才看那张医学光片的时候一样打着颤。 这封信,和诗音给他的那封情书,上面的内容居然一模一样! 难怪自己会觉得熟悉,自己今天下午才又翻到那封情书的啊!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相像的?如果仅仅是笔迹和内容一样的话也就罢了,但就连换行和落款位置都一模一样!夜永咲当初把那封情书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几乎就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一封信……如果再放上些年头,就和诗音当初寄给自己的那封情书分毫不差了! 这到底是…… 夜永咲心中有什么突然闪过,却没能抓住它。 去找诗音!现在就去! 夜永咲把那封信拿在手里,就这么朝着诗音所在的病房跑了过去。 当夜永咲推门进入诗音病房的时候,那位陆雨菁小姐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却并没有人在,而病床上的诗音却是转过头来看着夜永咲——她已经醒了。 “诗音……” 夜永咲才刚刚说出这两个字,诗音一眼看见夜永咲手里的信,却是嘟起了嘴巴。 “你已经看了啊?” “啊……”夜永咲点了点头。 “切……”诗音把头扭到一边,有点儿害羞地小声说道,“好丢人……” 然而夜永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她,而是侧身坐在了她的病床上。 “诗音,这封信是……” “嗯……”诗音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你一定会怪我吧?” “什么?” “我知道的,我的病是怎么样的。其实,很早以前就有医生告诉我,说我的病恐怕是治不好的……” “那种话怎么能——”夜永咲激动地吵了起来,诗音却是瞪了他一眼。他顿时一窒,也只好不再做声。 “但是我……我却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对我那么好,我也喜欢你,我怕、怕说了以后你就会离开我……” 诗音说着说着,泫然yù泣,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夜永咲连忙拿出纸巾替她擦了眼泪,她现在就连哭泣恐怕都会有危险,夜永咲只好温柔地哄着她,说自己并不在意。 “……所以,我才写了那个,早就已经写好了。”诗音看着夜永咲手中的那封信,说道,“我怕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然后……” “别乱说。”夜永咲用嘶哑的嗓音说着,趴下头去,与诗音的额头轻轻碰触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也一定会得救,一定的!” “呵……”诗音的口中传出甜美的吐息声,她笑了起来,“很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呢。” “嗯?” 诗音轻声开口,讲述起来。 “还记得那天我们看到那个关于地铁爆炸案的报道,我被吓着了吗?其实……十五年前的那次地铁爆炸案,是我亲身经历的。” “什么?” 夜永咲抬起头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时候啊……我被埋在一堆乱石砖块下面,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但是我身边有一个小男孩,他一直鼓励我,给我讲故事听,还说会一直陪着我。我小的时候是那种特别不爱说话的女孩,直到那一次以后,我也开始像他那样,变得喜欢和人聊天,对人温柔一些。原本他没有被压住,可以逃走的,但是他没有,他真的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救援人员把我们都救出去……” 诗音后来还说了什么,夜永咲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一直陪在你身边?没有逃走?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能没有逃走?! 夜永咲的脑子里突然犹如一团乱麻一样。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的心中就偏偏有个声音在重复着这两个字,不对! 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没错,那个男孩应该是逃走了的!他没有遵守和女孩的约定!明明是只顾着自己逃走了!就连回头都没有!更没有叫人来救那个女孩! 就是这样的! 夜永咲突然一把掀开诗音的被子,在她的惊呼声中扯开她的病号服,还不等她反抗,夜永咲就已然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那个浅浅的印记。 没错,虽然已经浅到了几乎注意不到的程度,但夜永咲还是一眼就在那个位置找到了它。 那淡粉sè的,拥有着不规则的形状,犹如寄生虫一般的印记。 “干什么啊!” 诗音红着脸把衣服拉好,一脸惊慌地看着夜永咲。 “这是什么?” “啊?” “我说你胳膊上的那个东西,那是什么?”夜永咲低声问道。 “……是胎记啦。” 诗音如实回答着,同时小心地注意着夜永咲的表情。 “是不是很难看?以前还要更难看的……后来做了些处理,就成了这样,一般看不出来的。” 难怪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夜永咲向后退了一步。 “你那一封的话……我记得堆放在五年以前的那一摞。没错!应该是至少五年前的了!” “那么,施主是yù以这世间为真,还是yù以那梦境为真?是yù留在这世间,还是yù前往那梦境?” “简直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身上一样,压得她身体都变了形,压得她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此乃因果而已,待你何时消了那因,这果自然也再无从谈起。” “其实,真正重要的并非你是庄周,还是蝴蝶。而是你想做蝴蝶,还是想做庄周……” ……蝴蝶,还是庄周? 是的,夜永咲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因都是由自己引起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果。而如果自己消了那因,这果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于此! 夜永咲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夜永咲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蝴蝶,还是庄周。但正如黄璃所说,那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如果他想要救这个他挚爱的女孩,他做不了蝴蝶,只能做庄周! 夜永咲沉默良久,一直到去帮诗音打热水的陆雨菁都已经回来了,他还在那里默默地站着。 “我要出去一下。” 最后,他俯下身子,对那病床上的女孩轻声开口了。 “放心好了,回来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诗音有些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我知道的。” 夜永咲点了点头,收起那封信,嘱咐陆雨菁好好照顾诗音,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夜永咲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的面前是1号线的地铁始发站,灵仙湖站。 他靠着墙走进地铁站里,却发现这里不知为何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包括车站的工作人员。 不知为何? “呵……”夜永咲轻声笑了起来。 并非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是的,就在那儿,在他梦中已经看惯了的地方,有一位老婆婆就坐在那里。她穿着一双布鞋,蓝黑sè的裤子,破旧露着棉花的外套上打满了在这个年代已经很难见到的补丁,再往上,头上戴着一顶灰白棉帽。老人枯干的面容上,一双皱着的正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他。 浑浊,却也慈祥的目光。 夜永咲露出了笑容,向那位老人走过去,蹲下了身体。 “婆婆,您真的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啊……” 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许久,夜永咲像他曾经的那个时候一样,畏怯着开口了。 “……对不起,我迷路了。” 尾声 十五年前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是的,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而夜永咲当初站在这里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 夜永咲在漆黑一片的隧道之中奔跑着,只有手机的微弱光芒可以照清楚前方一小段路。而不管他怎么跑,眼前却除了铁轨还是铁轨,一直都没有找到他希望看到的东西。 只是他却不敢停下,老婆婆刚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着:“要跑快一点,地铁快要来了……” 是的,地铁快要来了,而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到达那里的话,他就—— “呃——” 夜永咲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让正在奔跑的他根本来不及收回脚步,就这么“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啧……” 手机被扔出去好一段距离,上面的光芒闪了两下,突然就熄灭了。 夜永咲心里“咯噔”了一下。 现在,他可是真的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了。 胳膊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知道自己的手臂恐怕是被擦伤了,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注意那些。他向前爬行了一小段,朝着自己记忆中最后看到手机的地方摸索过去。 在这儿! 他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使劲按了两下,手机屏幕上重新出现了光亮,照亮了周围的环境,只是这光芒却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忽明忽暗,让夜永咲不得不担心了起来。 然而,他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更加令人在意的声音! 那是—— 夜永咲朝着隧道的那一边看了过去。在这巨大的响动传来的同时,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颤抖着。 然后,在他视线的尽头,那刺眼的光芒出现了! 是火车! 夜永咲此时哪还管得了什么手机的亮度?他几乎是“噌”的一声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往侧面逃过去,慌忙之中,脚下却又是一顿。然后,他的脸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不对!不是地面! 夜永咲猛然抬起头来,这触感让他明白了自己正趴在什么上面,是铁轨! 火车的轰鸣声已经近在耳旁,夜永咲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那辆庞然大物已经冲到了自己的眼前! 夜永咲用尽浑身力气从地面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拼命向后一跃—— 但这还是不行,恐怕还是躲不过…… 正当夜永咲这么绝望地想着的时候,突然,火车的声音和光亮、地面的颤动全部都消失了! 夜永咲“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那条隧道了。 是的,隧道虽然还是一样的隧道,但是这里—— 夜永咲手中光芒虽然闪闪烁烁却一直没有灭掉的手机此时正帮助他照shè着前方。所有的碎石烂铁在地上铺了一层,已然盖住了铁轨,而在这股焦灼气息之中,隐藏着的是—— 夜永咲吸了吸鼻子,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那是一股死气,是的,就像是地狱一般的死亡气息。 他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着,不仅要注意前方的道路,还要时刻盯着脚下。事实上,就在他经过一个乱石堆旁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 一只手从那些土块之中伸了出来,直直地指向他所在的地方! 是的,那毫无疑问是一具尸体!夜永咲可不觉得有人被那样埋着还能活下来。 而这里,尸体并不只有这一具。 刚才那一个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再往前走,夜永咲真希望自己的眼睛拥有过滤功能,可以不让他看见这些东西。 完整的尸体瞪着大眼睛不甘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这就已经够可怕的了,还有一些残肢断臂更是……夜永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人的一截肠子! “滋……” “呜啊——!” 左胳膊不知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一种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上面传了过来,夜永咲的惨叫声在漆黑的地铁隧道中回响着,却比没有声音的时候更加恐怖! 夜永咲忍着痛把手机照了上去,那是一截断了的钢筋。他的伤口似乎很深,就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已经开始流出了鲜血!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伤口处的剧烈疼痛却让他来不及多想,而且他现在正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该死……” 夜永咲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有停下,把伤口紧紧贴在举着手机的左臂下面,希望能够起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止血作用。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 在隧道的一侧,贴着隧道墙壁的地方,塌下来的石头砖块构筑成了一个密封的三角形。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夜永咲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 是的,这就是他的目的地。 夜永咲跪下身去,在那些石块上摸索了一通。然后,他把颤抖着的手伸了过去,开始挖起土来。 “啪嗒!” 夜永咲的手机一没拿紧,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摔到了地上,而这一次,它的光芒瞬间熄灭。不管夜永咲把它捡起来再怎么摆弄,它都没有再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光芒。 夜永咲只好无奈地把它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再一次把手伸到那石头堆上面,开始扒了起来。 “滋……滋……哧啦……” 沙土和碎石被他扒到地上,但他也不敢太用力,天知道这个三角形的石头堆能不能撑得住?万一它倒塌下来怎么办? 他小心地一点一点用着力气,从上往下,即便看不见,他也可以用手清楚地感觉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上却用不出力气,这样也好,让他有心使力都使不出来。或许是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弄得,那里太过疼痛,痛的他几乎都要麻木了。 那些石头一小点一小点被他扒了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伸手,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前方已经没有障碍的时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指尖也和手臂上一样,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他觉得自己的手指甲恐怕也已经脱落了一部分,现在两只手上一定都是鲜血淋漓。 但是,工作还没有结束。 “……滋啦……滋啦……” 他又扒了两下,这次,那些石头被他一股脑儿清了下来,他终于扒出了一个洞口! 夜永咲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不认为自己的体力有这么差,但是这一次,他偏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似乎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就连刚才这一点体力活动,都让他已经累坏了。 “……找人来救你……” 夜永咲突然停止了喘息,他好像听见了什么! 虽然没有一点光亮,夜永咲还是下意识地向着自己刚刚挖出一个洞口的地方看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荧光从那洞口里面shè了出来! 夜永咲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一个男孩儿从那洞口里面钻了出来,先是头,再是身体,最后是脚…… 然后,那荧光灯在地上扫了一遍。夜永咲咽了一口吐沫,下意识地向着男孩的方向爬着,伸出手去。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荧光灯立刻朝着夜永咲照了过来,夜永咲听到了一句轻微的“谢谢……”,然后—— 荧光灯照到了夜永咲的脸上!也照亮了夜永咲向着男孩伸出的鲜血淋漓的手臂! 夜永咲突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孩的惨叫声在这地铁隧道中显得格外响亮,而夜永咲就这么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尽管他看不见。而男孩却已经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逃走了! 是的,就是这样的…… “呵……” 夜永咲突然笑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了,那时自己为什么会逃跑。刚才他看见自己手臂的时候,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会有不对劲的感觉,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使不上力气。 因为那双手,那不是他的手。 或者说,那不是他已经习惯了的那双手。 夜永咲缓缓地把手伸到脸上,在自己的脸庞上摸索着。 这张脸上……没有胡子,上面的头发也是男孩儿们最常留的jīng神的短发。 这是一张……孩子的脸! 是了。夜永咲这么想着。他当然会逃走,因为他看见了一张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脸!那张脸在荧光灯的照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sè!而且和他一模一样!那两条血淋淋的手臂还伸了过去,似乎要抓住他似的…… 是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夜永咲的身体摇晃了两下。 然后他听见了,那低低的抽泣声。 该回去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 于是,他朝着那个洞口的方向爬了过去,摸索了两下之后,蠕动着钻进了那个洞里。 女孩儿的哭泣声并不大,但是那声音中的痛苦与失望却让夜永咲心中一痛。 “哭什么?” 他轻轻出了声。 女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被吓到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可能……”夜永咲躺在她身边,细声说着,“我说过会陪着你的……” 女孩的声音再一次哽咽起来。 “呜……我……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放心,放心……”夜永咲笑了起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而且我们也一定会得救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听了夜永咲的问题,女孩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她小声回答了。 “花诗音……” “诗音是吗,真好听。” 夜永咲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女孩儿在黑暗之中先是颤抖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头上滑动着。 “我说过的,只是出去一下,回来之后就会一直陪着你,我说话算话。” 夜永咲喃喃道。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一切! 某天的深夜时分,地铁一号线上发生了一起神秘的失踪案,而自己的父亲夜jǐng官当时就是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自然,他说的话上了报纸,而班上的一名男同学就因为这个和自己起了争执,因为那孩子嘲讽自己的父亲“明明是jǐng察,却说没法用科学来解释”。年少的夜永咲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呢?于是他和那名同学打赌,自己会在深夜时分独自乘上地铁,向他证明这里的确会发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然后,他就碰上了那起地铁爆炸事件…… 这隧道中的确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它使得那名乘客无缘无故消失,又将十五年后的那个地铁爆炸的疑犯送到了十五年前,还有自己…… 夜永咲想起刚刚逃走的那个男孩。 是的,他知道,那个直到此时还一无所知的男孩,他将会做一个漫长的梦,而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有纪念意义的一个梦。无论是庄周还是蝴蝶都不重要,因为那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其实,这十五年来,他一直都在这里,从未能够离开过这里一步! 在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名叫诗音的女孩都可以得救了。 而那个梦,到此也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半个月后—— 夜永咲站在大街上,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却并没有那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脑海里每一件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感觉真好! 他在医院里面躺了几天,其间那个和他打赌的男孩儿也来到医院愧疚地向他道了歉。只是那名女孩似乎比他出院要早一些,他没能再见到她,只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很好,虽然被压了那么久,却没有留下一丁点后遗症。 他并不担心,此刻那封信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抽屉里,再过几年,他就会把它寄出去。当然,它会由于找不到收信人而一直存放在邮局里面。但那也无所谓,等到某一天,会有一个名叫花诗音的邮递员女孩儿微笑着把那封信寄到自己的手里,而自己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追求她了。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夜永咲看了看自己手臂下面夹着的一本书,是他刚刚从一家大书店里面淘出来的,书的名字叫作《古今阵法详注》。 是的。 夜永咲嘴角上钩,天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快活的笑容。 首先,自己要过一个充足的十五年。 ************************************************************************ 《夜笔失魂录》其序——十五年完。 十五年 后记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第一节 开局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我倒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你们要不要玩? *************************************************************************** 程都市郊的那片灵秀山也终于被开发了,开发商花了大价钱在靠山处建造了“灵秀山庄”,但却并不是旅游住宿的地方,而是……有钱人的别墅。 这也难怪,灵秀山确实是成都周围空气最好的地方了――天气预报也是这么说的。那些赚够了钱、肥的流油的富人们自然也愿意到这里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好达成他们“长寿”的目标。至于离城里远了点儿?这倒完全不用担心!什么叫有钱人?你的私家车要是还没有一座房子贵也好意思出来显摆?! 但是有钱归有钱,有钱人也不一定都是没品的。有些人总爱“仇富”,认为他们之所以穷就是因为富人们抢夺了他们的财产!这倒是大可不必。有人说富人都有一个准则,就是“贫友不相认,旧爱换新颜”,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灵秀山庄上还就是有这么一座别墅,主人名字叫折任莎,目前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销售总监。她虽然才24岁,但是在事业上却有着相当的成就,她的上司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她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她待人却总是和和气气的,人又长得漂亮,人缘自然也很好。每天只要一步入公司,每走几步就有人和她打招呼,而她也总是微笑着一一回应,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而这一天,她的家里来了几位客人,而且是她自己请来的。 “呜哇~~这个、这个是水晶的吗?!” 一个女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拿起了桌上华丽的透明高脚杯,向着身旁穿着一身便装的折任莎好奇地问道。 女孩儿的名字叫做洛楠,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说出的话也非常孩子气。 “怎么可能?!”折任莎掩口轻笑起来,“我哪里用得起水晶的啊,这些都只是玻璃的而已。就算是我们老总也用不起水晶杯子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不然明天公司里就要怀疑我挪用公款了!” “我看呀,她是想找你讨个水晶杯子抵了她下个月的房租呢!”一旁一个OL打扮的女人调笑道。她是几人之中唯一一个戴着眼镜的,身上透着一股成熟和知xìng的气质。她的名字叫做张荦。 “才不是!”洛楠涨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威胁似的说道,“我才没有穷到连房租都交不起!不要瞧不起小学老师啊!” “以你的样子还真的很难把你跟‘老师’联系到一起。”张荦嘻嘻笑着说道,“被你带出来的学生只怕都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长不大。” 这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就整天吵来吵去,不过关系却也亲近的很。折任莎微笑着看她们斗嘴,一转头,却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李雅雯只是闷闷地喝着咖啡,一句话都不说,似乎很是疲倦的样子。她抹着很重的眼影,恐怕在来这里之前一直待在片场里呢。 “阿雯,今天工作很累吗?”折任莎关心地问道。 李雅雯扭过头看她一眼,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然而眼中的疲态却是消不去的。她放下杯子,略一耸肩,说道:“累不累的,反正每天也都是那样。东跑跑西跑跑,等个电话一等就是一天,我已经习惯了。” 折任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知道雅雯现在的工作是当模特,上一回她还在杂志上看到过她的广告。只是据她了解,雅雯在这一行中并不怎么吃香,如果说这里面真有一个人穷的连房租都交不起了的话,那恐怕就是她了。 折任莎还想说些话来安慰她,谁料雅雯却突然来了脾气,一口把咖啡喝光,摇晃着空杯子有些激动地说:“那些该死的婊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陪人上床上床上床!我哪里比她们差?!我可是在国际大赛上都拿过奖的!有什么比不过那些只会靠卖肉来赚钱的家伙?!该死的导演,该死的评委!一个个都是不长眼睛的混蛋!哼!” 她这么一番吵闹让周围的几人都愣住了,只是还不等她们说出劝解的话,李雅雯放下杯子,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反正我也看开了。再过两年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赚钱我是比不过那些人了,但是至少还能留下个清白身子。” 众人又是一阵默然,最后还是洛楠先开了口,安慰她说:“阿雯你别伤心,你说得对,现在这个圈子里面实在太乱了,不过她们那些女人,就算一时赚了点儿便宜,等被人家玩腻了,她们还是得哪儿凉快到哪儿呆着去。你跟她们不同,你可有真能耐,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欣赏你的。” 李雅雯感激地看她一眼,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小楠说得对。”折任莎也点了点头,温柔地看着李雅雯,“不要灰心,我也相信你迟早有出头的一天。而且……我们公司里面也经常会有这方面的需要,虽然我不是管这一块的,但是可以帮你留意一下,哪天要是有需要拍广告的,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李雅雯看着身边的几位好友,眼中流露出感动的神sè。 而这个时候,张荦却向着坐在洛楠身边一直都在捧着杂志看着的岳子纤说话了,口气自然是十分不满,不过却也没有多少恶意。 “子、纤、大、文、豪!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谁知岳子纤虽然眼睛一直没离开书本,回答的倒是快:“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当然阿雯的事情我也能帮上忙,不然在我的文章里多提她几句,你觉得怎么样?” 张荦还没开口说话,洛楠倒是连忙摇摇头,替李雅雯回答了。 “那还是不要了!你那些文章里面都是些厉鬼幽灵什么的,雅雯要是进去做个角sè,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我说的是在文章里面!” 这位岳子纤小姐,她的工作是为杂志社供稿,而且……她写的都是灵异类文章。 张荦从摆着杯子的茶几上探过身体,一把把岳子纤手中拿着的那本杂志抢了过来。岳子纤却只是愣了一下,倒也不恼,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梳理了一下自己长度刚好及肩的头发。 “《镜中》?”张荦看了一眼岳子纤刚刚看的那一页的标题,念了出来,下面的插画证明了这篇文章毫无疑问也是灵异题材的,而她再看一眼上面写着的作者名―― “夜永……什么?这是你崇拜的人吗?” “别开玩笑了!”岳子纤冷冷地说道,“让我崇拜?他还没那个资格!” “哦哦哦?”张荦瞥她一眼,却是故意大声拉着长腔说道,“是――吗?但是你可在这篇文章上面做了不少批注哦~~看看,‘杂乱无章,索然无味’……哎?” 岳子纤依然冷笑着看着她,但是张荦却是皱起了眉头。 “什么啊,难道这是你的仇人?”张荦看着那篇文章上面岳子纤用清秀的笔迹写下的批注,毫无例外都是批评这篇文章哪里哪里写的不好,让人一点阅读兴趣都没有。看上去岳子纤对这个姓夜的人怨念相当的深啊。 “哼,了解一下敌人的动态而已。”岳子纤也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这家伙是我的竞争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折任莎看着姐妹几个,却是眼神一黯,低声说道:“如果这个时候,方灵也在的话……” 话一出口,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岳子纤眼睛盯着咖啡杯,李雅雯抬头看着天花板,张荦的手指在杂志上无意识地滑动着,而洛楠也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算了吧。” 这种静寂像是默哀一样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最后还是洛楠先开了口。 “方灵她……我们大家也都很想她,但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莎莎你也不要再多想了。过段rì子就是她的忌rì了吧?凌梦洲也要回来了,我们大家一起去祭奠她,好不好?” 没有反对的声音,大家依旧沉默,只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此时,就连窗外的雨声也已经大得让人无法忽略了。 “啊!”张荦突然叫了起来,“糟糕,这不是都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吗?!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哎?!”洛楠也是一惊,“已经那么晚了?!坏了坏了!我明天早晨也有课啊!” “不用担心。” 折任莎温柔悦耳的声音又适时响起。 “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里睡吧,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也有两年没见了。我今天也不睡床了,大家一起打地铺,反正也有地暖,不冷的。好不好?” 就算她不说,今晚几人恐怕也没法走了。外面已经是深夜,而且下着大雨,开车在山路上走也怕会出危险,还不如等到明天早晨早点起来返回市里去。 “不过啊……今晚挺高兴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困呐。” 最是孩子气的洛楠说着,转头看向折任莎。 “莎莎你这里有扑克牌吧?我们来打牌好不好?抽鬼牌也行啊!” 不等折任莎回答,坐在她身旁的岳子纤却突然应了一句:“你想玩游戏?” “嗯?” 其余四人都看着岳子纤。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几人里面也就属她最文静,总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书,大家娱乐的时候她也基本没参与过,这次却是要说什么? 岳子纤轻咳一声,目光依次扫过在场的几人。 “我倒有一个挺有趣的游戏,你们要不要玩?” 第二节 第五人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刚才那一圈…… ****************************************************************************** “莎莎,你这里有没有很大很空旷,没有窗户的房间?”岳子纤问道。 “那样的房间……”折任莎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地下室行吗?里面倒是有堆着几个纸箱子,搬出来就可以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洛楠嘟哝着,“你不会是想玩什么灵异游戏吧?” “嘿嘿~~”张荦却是笑着看向洛楠,“怎么?你都当老师了还怕那些东西?” “我、我才不怕呢!” 洛楠又朝着张荦挥了挥拳头――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的招牌动作了。 “切,不管是什么游戏我都敢玩!倒是你,可别被吓哭了!” 她还示威似的加上一句。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张荦也毫不示弱。 “很好,三个参与者了。”岳子纤拍了拍手,眼睛看向最后没有表态的两人,“还有一个名额……莎莎,阿雯,你们两个谁来?” 李雅雯摆了摆手,刚说出“我有点儿累”几个字,却被身旁的折任莎推了一下。 “去吧,阿雯。”折任莎轻声说道,“陪她们玩玩,你也需要放松一下。” 李雅雯迟疑了一下,只得站起身来。几人在折任莎的指引下朝着地下室那边走过去。那地下室确如岳子纤所期望的那般,又大又空旷,四面没有窗户,只有头顶的一盏白炽灯,只要关掉它,这里面便是一片黑暗。而且这墙壁也完全垂直于地面,没有任何角度。刚好适合这个游戏。 是的,岳子纤把那个名字说出了口。 “四角游戏。” 四角游戏,又名四方降灵术,类似于笔仙碟仙,也是十分简单的招灵游戏。其规则是在大而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的黑暗房间里,四人各自站在一个角落,选定一人作为起始者按照规定好的方向向着下一个角落前进,然后拍打下一个角落所站的人的肩膀,之后代替他的位置,而那个被拍的人则继续向前走,同样是要到下一个角落去拍下一人的肩膀。如此类推,直到有一人走到无人的角落,就轻咳一声,然后越过墙角向下一个人处走过去。就这么一直循环。直到……直到屋子里不再响起咳嗽声。 是的,四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一直在走,另外三个人在角落待命。而如果没有人咳嗽,那也就是说,四个角落里面都有人。 或者说……这个房间里,有着第五个“人”。 做这个游戏的时间一般以凌晨零点到三点之间为宜,当然逢魔时刻也是可以的。需要注意的是――一旦真的在四角游戏中出了什么事,那么绝对不能擅自中断这个游戏,不然将会发生无法将第五个“人”送走的情况。这样的话,那个中断游戏者就会被无法离开的“第五人”缠身,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况……各位请去多看几部恐怖电影就明白了。 直到这个房间里再一次响起咳嗽声之前,游戏者都必须一直走下去,直到将多出来的一人送走为止。 而此时,就在这个地下室中,几人商量好了玩法。洛楠虽然和张荦逞强硬要来玩,小小的身体却一直在哆嗦,只怕心里早就有点后悔了。而游戏是不可以有旁观者的,折任莎就负责在她们站好位置之后出去帮她们关灯。 当房间中黑暗下来之后,确实是一点都看不见了。四人都不觉有点儿胆颤,不过几秒钟后,还是按照商量好的,踏出了第一步。 第一个走的人是张荦,她前面的人是洛楠。轻轻一下拍打声在黑暗的房间里面显得那么突兀,然后,又是脚步声响起。 这一次是洛楠在走,房间是矩形的,她走的是短边,自然比第一个走的张荦要快一些,几步就到了头,拍了一下前面的李雅雯,可以明显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 李雅雯的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可能是今天工作又累又不顺心的缘故。几秒钟后,她也走到了头,前面是游戏的最后一人,岳子纤。 毫无疑问的,岳子纤被拍打了一下。 李雅雯的手上戴着一枚装饰用的戒指,岳子纤穿的又薄,很容易就感觉出来了。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了起来。当然,她所到的角落之中是没有人的,轻轻一声咳嗽响起。 第一圈,结束了。 折任莎并没有留在地下室的门外面等着她们,她也不知道她们会玩游戏玩到几点,一直在外面等着确实有点犯傻。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回了客厅,即便周围没有人,她还是习惯这样。至于让那几个人在自己家里玩灵异游戏,她并不担心,反正自己也没有参加,不会有什么事。再说子纤难得和她提一次要求,她作为主人,又怎么好拒绝? 折任莎笑了一下,想起几人在大学时候的快乐时光。那个时候……确实是青chūn中最美妙的一段时光啊…… 自己、荦荦、子纤、小楠、阿雯,还有……方灵。 想到这个名字,折任莎又是心中一紧。 已经过去快三年了,方灵在地下也一定很寂寞吧。洛楠说的没错,凌梦洲过段rì子也该从国外回来了。他曾是方灵的男朋友,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他还和自己通过电话,想让自己召集一下方灵的其他几位室友,大家一起在方灵忌rì那天去祭奠一下。 折任莎坐到沙发上,却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却是一本杂志,正是刚才岳子纤看的那本。翻开的那一页上有着大大的标题《镜中》。折任莎心想反正无事,且看看岳子纤的这位同行写的东西如何。 而此时,地下室里―― 游戏已经进行到了第五圈,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然,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步骤,四个人依次走着,拍打前面人的肩膀,最后一人咳嗽一声,然后,新的一圈再度开始。 即便处在这样黑暗的房间中,在这样恐怖的氛围下,玩的又是灵异游戏,但是像这样无聊的游戏,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大家也就都腻味了吧? 洛楠无所事事地想着。她刚刚被后面的张荦拍了一下,走到下一个角落里面又拍了李雅雯的肩膀。 她一开始也许是最害怕的,不过毕竟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走了两圈没事之后也就冷静下来了,现在反而还有点儿犯困,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提议玩游戏了。不过既然已经玩起来了,也不好扰了大家的兴致。再过一会儿就提议撤了吧,虽然有点儿对不起岳子纤,不过她明天也是有工作的,睡得太晚可就不好了。 身后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洛楠都有些等不及让张荦拍自己一下了。 但是―― 张荦停在自己身后,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才把手颤抖着拍上自己的肩膀。 洛楠感觉到了张荦的手在发着抖,就连拍她的时候都是在她的肩膀上碰了好几下。 她冷了? 洛楠闪过这样的念头,脚下却是没有停顿,继续走了起来。 也是,张荦穿的OL装并不暖和,虽然现在气候不算冷,不过毕竟外面还下了雨呢,她会感觉冷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那样的话,子纤穿得那么薄,岂不是更冷? 洛楠刚刚想到这里,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脚步猛地一滞。 刚才……张荦拍了自己两下吧?这两下之间,似乎……并没有响起咳嗽声。 不、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会真的有“第五人”?!一定只是自己没听见而已!这是第几圈了?第八圈还是第九圈?下一个咳嗽的不是阿雯就是子纤,对,这回听仔细了! 洛楠下意识地把脚步放轻,身体却又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甚至比刚才张荦颤的还要激烈。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拍了一下前面李雅雯的肩膀,却听得李雅雯的喉咙“咕噜”一声,似乎干咽了一下。 洛楠的小心儿“咯噔”一声。 难道……真的没有咳嗽声?她也注意到了? 李雅雯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她仔细地听着,然后―― 没有咳嗽声。 轻轻的拍打声响起,下一个走的是岳子纤,岳子纤下一个是张荦,然后张荦下一个…… “啪”。 张荦那仍然颤抖着的手拍在洛楠的肩膀上。而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声音,却让胆小的洛楠几乎要吓晕过去! 第五个“人”,真的出现了! 第三节 作弊者 - 夜笔失魂录 - 蓝思尘 ()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到的是…… ***************************************************************************** 她们在黑暗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走着。这是第几圈?张荦已经不愿意再去记了。 身后那个一次又一次拍着她肩膀的,当然是岳子纤,而她拍的也是洛楠。洛楠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牛nǎi味,这让她每一次确认自己接近的是洛楠时都能感到无比安心。 那么……那个“第五人”应该就在洛楠、李雅雯和岳子纤之间咯? 张荦用颤抖着的手拍上洛楠的肩膀,她感觉得到洛楠小小的身体比她的手颤的还要厉害。她也想安慰一下洛楠,但是四角游戏的进行过程中是不可以说话的,原本如果没有出事的话,她还不太在乎这些,但是现在真的已经出了事情,如果打破规则的话……要承担的后果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洛楠已经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了,而她前面的李雅雯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原本就虚浮的脚步此时更加控制不住了,每走一步就要颤三分。而当她拍了一下前面的岳子纤时,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 拍的是人,她可以感觉得到。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为黑暗中突然消失的咳嗽声而感到恐惧的,至少有一个人例外。 岳子纤的步伐依旧轻巧,而如果此时打开灯的话,另外三人就会发现,她正在偷笑! 她面上挂着的那副得意的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然后沿着对角线走了起来。 对角线,是的,对角线。 她是四角游戏中的作弊者! 虽然是写灵异小说的人,但是她却并不敬畏鬼神,在这一点上,或许她和那个讨厌的同行夜永咲一样。 而她从一开始提议玩这个游戏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恶作剧的准备! 在旁人的印象之中,她总是那样恬淡,不喜合群,也对游戏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没有人知道,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总希望能和别人一起待着,这或许就是人的两面xìng吧。她并不认为仅仅只是一个游戏就真的能招来鬼魂,而且也没打算那么做。招出鬼魂?那实在太可怕了!就算是每天面对灵异文学的她也没有做好面对真正鬼魂的准备。不过,如果游戏中什么都不发生的话,四个人绕着房间走几个小时也未免太无聊了。因此……她就想到了这样的主意。 四角游戏几乎可说是最容易作弊的降灵游戏,因为每一个人都看不到什么,只有从声音来辨别。也就是说,只要把作弊的声音遮住,剩下的就不是问题了。 而且在四角游戏中作弊的话,四角游戏的规则也就被打破,自然也就不可能请来真正的鬼魂了,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于是岳子纤在第九圈开始,就朝着对角线走了过去。 是的,每四圈就是一环,而第九圈,她的正对面墙角就没有人了。但是她并没有到那里去,而是走向了对角线张荦的位置,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又趁张荦开始走的时候,脱掉鞋子,光着脚退回了上一个无人的墙角。 她的脚步原就轻盈,脱了鞋之后更是可以连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可以被其他人的脚步声遮盖住,只有当自己走的时候稍微踏重一点儿发出声音就好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恐怕游戏结束的时候她的脚就已经脏兮兮的了。不过她并不太在乎这些,好久没有和朋友们在一起了,玩也要快活一点儿才好。 下一圈,还是这样。 她先走到对角线那边,然后再缓缓退到上一个角落去。于是一连几圈,房间里面都再没有响起过咳嗽声。 又是一圈下来,岳子纤向对角线走过去,拍了一下张荦的肩膀。张荦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往前走去。 看样子她们是真的害怕了啊…… 岳子纤心里想着。 这是第几圈了呢?算下来的话,应该有十七八圈了吧。嗯……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不然万一真的把她们吓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嗯,这一次就不要退回去了,等下一个李雅雯咳嗽一声,就结束这个游戏吧。 终于打算结束恶作剧的岳子纤,肩膀被拍了一下,于是她继续朝前面走去。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对! 岳子纤脑中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在地上! 自己已经停止作弊了,那么刚才李雅雯就应该咳嗽一声结束游戏啊!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被人拍了一下? 岳子纤略略一想,嘴角却又勾了起来。 哼哼,原来如此。 看样子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作弊啊。 嘿嘿,真是天助我也。 岳子纤又冒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刚才自己没有退回去,李雅雯却也没有咳嗽,说明另一个作弊的人就是李雅雯!只是她今天看起来那么没jīng神,实际上却还是挺有点子的嘛!这样也好,下一圈自己就停止游戏,抓她个现行!然后把刚才自己作弊那几圈也推到李雅雯头上去,嘻嘻~~到时候看她争辩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岳子纤这样想着,拍了一下前面的张荦。 张荦走了起来,然后是轻轻的拍打声,接下来走的是洛楠,洛楠之后是李雅雯,李雅雯之后…… 又是轻轻的拍打声响起,但却让岳子纤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住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就算她像自己那样作弊了,到自己的时候也应该只拍了三下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响起第四下呢? 一只手拍上了岳子纤的肩膀,岳子纤背上一抖,下意识地向前走去。 刚才那只手是…… 那不是李雅雯的手,李雅雯手指上戴着一枚装饰戒指,很容易就可以感觉出来。 而张荦……岳子纤拍了一下前面的人,没错,这种OL装的触感,她刚才已经拍了很多次了。 洛楠呢?之前聊天的时候,她就坐在岳子纤旁边,她身上有一股牛nǎi的味道,离得近的话就可以闻出来的…… 那么……不是她们,拍了自己的,是谁? 岳子纤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眼睛,而身后,脚步声又渐渐地响起,岳子纤似乎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朝着自己逼近…… 一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之中朝着岳子纤伸了过来。 似乎没有找准位置似的,那只手拍在了岳子纤的后背上,岳子纤可以通过薄薄的衣服感觉到对方尖锐的指甲。 尖锐的指甲…… 张荦、洛楠、李雅雯,她们之中哪一个有尖指甲? 岳子纤一边走一边恐惧地想着。 没有的,就连折任莎也没有啊! 突然,岳子纤脑中有什么闪过,她想起来了……有一个人,是留着尖尖的指甲的。 然而那个人早已经…… 岳子纤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这般战栗过,这空旷的房间,此刻却寒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折任莎坐在沙发上,读着那个姓夜的人写出来的文章。 “原来如此……” 终于读完之后,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真正的杀人者不是镜鬼,却是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男人。不过善恶有报,他最后也死在了镜鬼的手上。写这故事的人……真是有些意思。” “吱呀——” 折任莎突然听到了开门声,似乎是地下室那边传来的,她们终于玩完了吗? 不,没有喧闹的声音,那脚步声很轻,看样子只是谁先出来一下吧。 脚步声在客厅门外响起,却并没有进来,而是朝着那一边走过去,想来出来的人是要去一下卫生间? 折任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虽然说自己对于灵异游戏也并没有多少恐惧感,但是像这样不遵守规则真的没问题吗? 算了,随她们玩去吧。 折任莎把目光放回手上捧的这本杂志上。 作者姓夜,夜永……什么。这个字她也不认识,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不会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 嗯?等等…… 折任莎突然想起来了,前一段时间的高中同学聚会上,有一个高中时期的好友曾经把她的男朋友介绍给折任莎认识,那个男人似乎就是写灵异小说的,名字叫做…… “夜永……‘笑’?” 折任莎看着那三个字的作者名,夜永咲。 这个字难道是念“笑”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 “……我也去一趟卫生间吧。” 刚才喝了些饮料,此时折任莎也感觉有点儿那个意思了,也不耽搁,起身打开客厅门,就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生间上安装的是毛玻璃门,但是此时透过玻璃却可以看到里面是漆黑一片的。 怎么了?折任莎想着。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往这边走的,难道是已经上完厕所回去了吗?那还真是够快的。 不过没有人也刚好,她不用等了。折任莎拉开卫生间的门,打开灯走了进去。 卫生间里面果然没有人。折任莎放下高级抽水马桶的坐垫,褪下裤子坐了上去。 不知道她们会玩到几点呢…… 折任莎这样想着。 大学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的rì子真的很开心。而毕业了之后却都各奔东西,好久没有联系了。只是幸运的是她们上的也都只是本地一所不怎么入流的大学,其实也都没有外面的人,大家都可以算作是老乡。毕业之后,自己交了好运,风生水起;洛楠经人介绍去做了老师,虽然上的不是师范学校,不过小学生嘛,稍微有点底子就可以教的;张荦在职场打拼;而李雅雯则是做了模特;岳子纤专职写灵异小说,为杂志供稿。 而如果方灵还在的话,她一定是自己这些人里面最优秀的吧? 折任莎想起自己那位惨死的室友,面上又是一黯。 明明是那么好的女生,为什么却会遭受那样的命运?学费被偷、被拍了那种照片还传到网上,再加上那些谣言……就算是自己,恐怕在这种压力之下也会想要跳楼吧? “唉……” 折任莎幽幽一叹,拿起身旁的卫生纸。 看样子最近真是太过努力了,腰背上都有些压力,改天也去健身房一趟舒展舒展身体吧。 折任莎揉了揉自己的背部,走到洗脸池前面,伸出手去,自动出水的水龙头就把清凉的自来水喷到她的手上。 弯腰的动作使得脑后披散的头发垂到前面来了,让她有点儿痒痒。她把头发撩了起来,然后在手上倒了一些洗手液。 唉……天意人意,有些事情,老天要它发生的,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如何凝视,消逝的往昔亦无法追回。那么,就将那些感情藏在心底便好。 折任莎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她冲干了手上的洗手液泡沫,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 感觉背上好沉……今天也确实有点儿累了,一会儿就直接休息吧。 折任莎再一次把垂到前面来的头发撩到了耳后,就去推卫生间的门。 等一下—— 折任莎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哪里不太对?! 折任莎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然后……她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自己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用夹子夹起来的,怎么可能会从脑后垂过来?! 背上好沉…… 折任莎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假如说,刚才确实有“人”来了这个卫生间,而且坐到马桶上方便。等自己进来后,也坐到马桶上,那个“人”就顺势趴在自己背后,自己起身的同时,也就是把那个“人”背了起来! 那么……那个人现在是在…… 折任莎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面。 镜子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她正弯着腰,用迷茫和恐惧的眼神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而她的背上—— 她的背上趴着一个穿着白sè睡袍的女人! 那女人有着和她极其相似的面容。她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部,从折任莎的脑后垂了下来。她的双手就搭在折任莎的肩膀上,上面留着尖尖的指甲。 她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折任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幢别墅。地下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四个女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们顺着这叫声一路找到卫生间,跑在最前面的张荦拉开了门—— 折任莎躺在卫生间的地上,她的眼睛因恐惧而瞪着,几乎都要裂开了!看见四个好朋友进来,她似乎找到了救星! “荦荦!” 她尖叫一声,颤抖着伸出手去。张荦连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莎莎?你怎么了?!” 四个女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焦急之sè。 折任莎把头贴在张荦的胸口,似乎好半天才从那惊吓之中回过神来。 “荦荦,你们刚才……有没有谁从地下室里面出来过,到过卫生间?” 此话一出,那四个女人同时瞪圆了眼睛。 岳子纤排在最后面,脸上的恐惧之情却是最重! 是的,她们之所以敢出来,就是因为地下室里面重又响起了咳嗽声!而即便如此,她们还没有放心,多走了几圈,每一圈都有咳嗽声,她们才终于敢结束了游戏。而就在这个时候,折任莎的惨叫声响起! 四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是那第五个“人”离开了地下室,来了卫生间的话……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滴一滴触动着几人脆弱的神经。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