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Ps.本章为主角穿越缘由,可不看,不影响后续剧情。 —————— “徐皓,我们分手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声线如此柔婉,此刻却透露着坚定与绝情。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工作稳定就结婚的吗?我那么爱你……你不是说会等我的吗?” ——男孩语无伦次地咆哮,似乎无法相信一生所爱此时却如镜花般支离。 “何必问那么清楚,你知道我手上这个包包多少钱吗?” ——似乎再无耐心与男孩虚与委蛇,女子舍弃一切机巧粉饰,如花娇唇,吐露之言却字字诛心。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看到这里,洛舒珲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尴尬症都要犯了。 洛舒珲的公司组织天台山自费旅游,查了查浙江天台山旅游圈,本以为是个放松好去处,为此耗费了三天宝贵的年假,这样过年都得晚点才能到家了。 不过结果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公司组团去的是CD天台山旅游圈,白白看了大把攻略的洛舒珲其尴尬隔屏可见。虽然CD天台山风景也算秀美,然而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在网上浏览的宣传照片? 尤其是,今天一大早坐车从邛崃市的宾馆出发,前往火井镇,再徒步几里路来到火井广场,准备参观汉代古火井,瞻仰一下这我国曾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就开始利用天然气能源这一伟大创举的历史见证。没成想,到了地点之后,这里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电影剧组给包场了。 好巧不巧,剧组的临时场景正围着那口井! “嗤,拍的什么狗|屎玩意?”但总还是有人心直口快,同事习娜的声音适时从洛舒珲身侧响起。 习娜打扮时尚,长得也算标致。加上皮肤白皙,韶华正茂,在一众同事中可谓姿容出众,光彩照人。洛舒珲在空虚时曾考虑过一秒要不要追求她,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这种随便开嘴炮的人恐怕脑子里什么地方会有些问题,还是重新选择一个稳重一点的好。 周围一阵哄笑,尤其是洛舒珲和习娜的其他十二个同事,他们用放肆的笑声来为习娜捧场。 “咔~”戴着鸭舌帽的导演见两位主角被一句话破功,脸色涨红,并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迅速转白。至此,已经不能简单装作没听见而无动于衷了,他们的尴尬正迅速转为愤怒,已经无视了镜头,于是在两位主演发作前连忙喊了cut。但摄影有没有收到,可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时,比较清闲的场记和副导已经忍不住走到习娜和洛舒珲的面前了。 “你……”副导用矿泉水瓶底指了指习娜,准备放点狠话。可是还没等他酝酿出来,适才由尴尬和愠怒激起的血性就在这短短的十几步路里迅速冷却。等他站定开口,正好心气泄尽,终于到了能够计较得失的水准。 然后他们便不难发现,就算抛开洛舒珲的轻慢和习娜的有恃无恐,光看眼前人数他们也占绝对劣势。整个剧组加起来也才七个人,既不是地头蛇也没有什么大背景。吃瓜群众还都是些游客,立场也是站在对面的,恐怕纠缠下去讨不到任何好处。 副导侧身看了看,因为自己做了出头鸟,一同过来找场子,刚才走路还流里流气的场记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恐怕这个怂是要认了,当然,自己是最怂的那一个——至少在副导的心目中是这样认为的。 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拉下一张薄脸一言不发就悻悻而归:“说话尊重一下别人!”外强中干的语气透着些犹豫,挺好地诠释了色厉内荏这个词。 习娜一听,嘴角一翘准备反唇相讥。也算颇为熟悉她性格的洛舒珲一看她吸气挺胸的预备动作就知道嘴炮正在充能,赶紧拉了下她打断。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吵起来,可就太浪费生命了。 习娜撅了噘嘴,因为这一打岔,到底是没有了继续纠缠的兴致。 “吃点小亏罢了”,她这样想。 拍摄重新开始,洛舒珲一行决定先等一会,转去研究那块五六米高的四方石碑,或者去旁边小竹林瞅瞅。 随着不断响起的“CUT!(停止)”与“ACTION!(开始)”,渐渐地,周围人也算拼凑出了这个剧组到底拍的什么剧情:大意是纯情少男被拜金女友狠心抛弃,接受不了打击投井自杀,却意外被古井认主获得了一条穿越古代通道的网文套路。虽然脑洞不错,但剧情设计实在太过浮夸生硬,不少人都看得暗自摇头。 顺便一提,这口古火井在他们的剧本中扮演的是一口名为“月老井”的许愿井,剧中男孩从井里再次出现已在一千多年前,正巧邂逅了来祈祷自己得遇如意郎君的古国公主。令人无语的是这个公主的演员和刚才的拜金女却是同一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停机等她换装。 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阳光逐渐灼烈起来,可洛舒珲眼前的微电影剧组却仍没完成想要的镜头。此地游客流量虽然不大,但此时也聚集起了不少人,吵吵囔囔的。终于有游客等得不耐烦,开始无视这个不知所谓的剧组,跑到井口去参观与拍照。毕竟这里虽然无需门票,但是也不能白来一场,又或者为此耽搁行程。 洛舒珲和同事们见此也纷纷上前,好奇地看向火井的真容。等他们打量一番,对这平平无奇的井眼都不禁有些失望。毕竟为此前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无形中增添了不少期待。 随后就是在井台前合影留念。一群年轻男女,工作余暇,出来放空一下自己,有种重回学生时代的错位感。同事们勾肩搭背,口中喊着茄子黄瓜,手上比着剪刀兔耳,欢声笑语中适才的不快总算找到了些平衡。洛舒珲此时觉得,这才是他随团旅游的真正意义,现在看来,是不虚此行了。 微电影是拍不了了,刚才被女主角“无情伤害”的“穷小子”男主和场指逡巡一会,慢慢踱步到洛舒珲一行人中间。许是看气氛缓和,为了找回一点失去的自尊,想要通过靠近曾让他们退缩的洛舒珲与习娜一行人的方式,来说服自己和认识自己的人之前的自己并未害怕。 看得出,他们剧组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很可能是来自某个摄影兴趣社团。其他五人中三人看着他俩,另两人却似乎在关注别处,这时许是突然内急准备小退一会。 装作无意间来到洛舒珲二人面前,那个“徐皓”看起来视线有些游移。虽然他们只是想上演一次擦肩而过,并不准备多做挑衅,但场指到底不是吃表演饭的,他无法像男主角一样自然,只好做些小动作来掩饰。从沙滩裤裤兜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分给“徐皓”,再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 可是心里的紧张感受最深的还是内脏。刚松开手,嘴上叼着烟的他想要和“徐皓”说点什么,但到底要说什么却还没想好,嗓子已经提前开始行动。烟雾就趁机从他微张的声带间流过,引得喉管一阵痉挛。气流急速被压入口腔,却被他因害怕烟头滑脱而紧闭的嘴唇阻挡,只好汹涌地倒灌进鼻咽管…… 他只觉自己如同溺水的同时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不由自出的将一整口烟雾连带嘴上叼着的香烟一起咳了出来。 燃烧的香烟掉在地上,火星四溅,刺鼻的烟雾正喷在快要擦肩而过的习娜脸上,和她欢快地大声与洛舒珲说笑的嘴里! 一时间,剧组两人和习娜都懵了。看到习娜开始颤抖的肩膀,洛舒珲在旁率先反应过来,看来这波正面是不得不刚了。他没等习娜炸毛,决定率先出手,免得习娜大喊大叫。到那时,在旁人眼里她就算有理也变成撒泼了。未免让她吃亏,还是自己冲动一点的好。 他暂时也没想好此刻的作为是否真的有理,但总归是要做的事情。只一把夺过另一个不知所措的剧组成员——男主角刚点着的香烟,用力向旁边没人的空处一扔。跨前一步,揪起沙滩裤场指胸前的背心,准备将他拉往自己面前,承受“护花使者”的怒火…… 没人注意到,那颗闪烁的香烟在火井井沿上嗑出一溜火星,然后翻滚着坠入了早已枯竭寂灭一千多年的古火井…… “嘭~”火井先是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火焰,但瞬间熄灭,同时伴随着大量的水滴与雾气弥散开来。洛舒珲尚未回神,只来得及反射一般转身将习娜护在身下,意图阻挡井口喷出的盐水。但紧跟着就传来一声爆轰,天地一片炽白! …… “滴!血统鉴定通过,皇血光复系统已绑定。” “正在下发试炼任务……完成。” “试炼任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六小时内诛杀至少两名异族。” “标配装备:QBU88式狙击步枪x1,5.8mm机枪弹x20,82-2式全塑无柄钢珠手榴弹x5,虎牙D80军刀x1,枪械精通(临时)。” “完成奖励:点击查看任务评价细则与奖励列表。” “失败惩罚:抹杀!” 迷雾逐渐退散,双眼复得清明。洛舒珲观察了一下周围,目前所处的是一个类似廊桥的建筑内部,看装饰风格似乎是某个旅游景点,周围没人。自己正靠坐在一个墙角,身上还穿着印象中应该穿着的衣服,不过一条挂载着装备的武装带就在腿旁,提醒着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幻。 洛舒珲回味着刚才接受的信息,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自己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真被那个什么劳什子系统给绑定了。自己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疯了,那么系统的抹杀惩罚就是现在迫在眉睫的危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出了意外,然后就来到了这里。暂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同事们情况怎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在场又有多少人受伤;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还能不能回去?有人给自己下达任务,完不成就会杀死自己,在这里自己没有什么人权。 或许这就像脑海中隐约有些印象的电影情节,似乎是死神的游戏,又好像是外星人的角斗场。到底是什么?始终想不起来。或许这根本就是两部电影。自己当初对这类情节总是不屑一顾,认为这只是没有逻辑的怪诞狂想。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它已经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即使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世界观的颠覆,但强烈的危机感驱使他放弃继续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转而着眼当前的要务。 诛杀异族?这可能不是原来的时空了,或许背景是人类面临星外物种入侵,又或是别的什么。洛舒珲看了看身下坚实的水泥地面,还有头顶卤素灯发出的蒙蒙黄光,否定了以古代定义的“异族”为出发点进行的某些联想: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单纯由血统和语言带来的狭隘与偏见只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场。平时只能偶尔听到几只掘食的野狗在垃圾场里狺狺狂吠,又怎可能会被如此冠冕堂皇地说出来?不过,适才派发任务的名为系统的存在提及过血统这个词,不知它说的血统是什么,皇血又是指什么。是人类吗? “系统?”洛舒珲在心中呼唤。 接着便感觉左腕一震,低头看去,一个之前被他自然忽略,仿佛本来就存在于他身上的腕表映入眼帘。如整块美玉雕琢而成的手镯般浑然一体,却又透露着科技的冰冷美感。腕表贴合在手腕上,似乎毫无间隙,却也感觉不到憋闷。整块腕表不存在任何接口,几番尝试,无法取下。表面上正闪烁跳动着任务倒计时,以及一个类似游戏中怪物雷达一样的界面。 雷达上分散着一些不同颜色的小点,此时不少代表友军的绿色与代表敌军的红色掺杂在一起,其中友军占绝大多数,这让洛舒珲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其中有一个普通亮度的绿色,正与一团耀眼的红色交替闪烁,因为光线对比的原因使它看上去比别的绿点都要暗淡。洛舒珲猜测这可能是站得太靠近的缘故。果然,点击这个特殊的地点,放大后的情况让洛舒珲呼吸都不由一窒—— 只见一个孤零零的绿点被几十个红点排成队列半包围其中,周围散布着一些零星的绿点,既不敢靠近却又不愿离开,只在小范围内徘徊。 “难怪之前友军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没有与敌军开战,只是处于僵持状态。”洛舒珲产生了这样的明悟,“看来这个任务最主要的难点在于解救人质,被包围的似乎是一个大人物。如果这系统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后自己还会留在这里,那一旦害死了大人物,自己在这个世界可就寸步难行了。” 挂上系统提供的武装带,洛舒珲决定先侦查一下具体的情形。毕竟雷达虽然标记出了敌军和友军的平面位置,却无法获得任何画面,连建筑布局都没有。想要完成任务,还是得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洛舒珲慢慢地靠近廊桥的一侧墙壁。那里有两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而且正好对着“大人物”的方向。如果中间没有别的地形阻挡,那么就能得到重要的情报了。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雷达显示的友军很多都在无规律移动,对方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就这样走到其中一扇窗口位置,洛舒珲谨慎地探头朝下望去,意图判断一下敌方火力水平,看看有没有机会解救人质。 实在不行,就使用雷达辅助尽快完成任务,先顾得眼下不被抹杀要紧。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一呆,像是看到了什么比系统上身还要难以理解的场面。 紧跟着反应过来,却是五雷轰顶,震撼得洛舒珲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两步。立足不稳,最终委顿在地,跌作一团! 他却无心考虑形象,只觉头脑一片混乱,先前被系统死亡通牒所胁迫而压抑下的世界观被颠覆的冲击也陡然爆发,头脑一片混沌,思绪纷杂。系统带给他过往身份的丧失,人权的沦落,还有亲者隔离的悲痛再也控制不住。 他之前没有去看任务完成会有什么奖励,因为就算没有奖励他也要努力让自己完成任务,好能够苟活下来,再言其他。如果接受了诱惑,那么行为难免冒险。而如今,他更不会去看什么奖励。有些事情,或许可有可无,可做可不做;但还有些事,无需犹疑,心间早有定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状若疯魔一般地自语出声,又或者是在质问处于不知名处正冷眼淡看这一切的全知全能。 如果所谓异族真是强大外敌,与自己被鉴定出的种族有着血海深仇,在系统的胁迫下为此血染双手,洛舒珲早有这样的觉悟。然而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猎人驱赶的猿猴,他给自己手里绑上刀剑,然后用猎枪指使着自己去屠杀别的群落。 他看向腕表上兀自闪烁跳跃的倒计时、还有胸前斜跨的半面武装带。感受着背后狙击步枪硌人生疼的冷硬触感,脑中却不停地回放着刚才窗口前的惊鸿一瞥…… “呵哈哈……呵哈哈哈……”他神经质地大笑出声,面目有种似乎狠厉决绝又似解脱放纵的扭曲狰狞。陡然从武装带上抽出那把虎牙军刀,用尽全身力气,凶横地砍向自己高举的左手。双目一瞬不瞬,满眼尽是疯狂! “哈哈哈,傻X玩意,你以为老子会像一条狗一样听话?” …… “似乎没有疼痛?” 洛舒珲有些欣慰地看着眼前戴着腕表的苍白断手,周围喷溅的血迹已想不起是什么了。“我是怎么倒下的?”费了老大劲,洛舒珲才意识到自己正侧躺在地。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经历过一场短暂的休克。 “原来那玩意可以从这个断口上直接滑下来啊,早知道我就不用砍……” “已经晚上了吗?忘了用手雷毁掉它,不知道它会被谁捡到……希望别是那个沙文……” 带着一丝因为逻辑开始混乱而生出的遗憾与不甘,世界渐渐沉入黑暗。 黑暗中,一轮光影沉沉浮浮,似乎正缓缓崩落,但却又始终不曾真正消散。那是一幅装裱在窗框中的动人图画,似乎采自某个合影的拍摄现场。人物的服饰与面目早已模糊,只有布景上的两个词语隐约能够辨认—— “团结,进步!” 第001章 天书得道,玄龟化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武德九年,诏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同年登基,改元贞观。 系辞曰:“天地之道,贞观者也。”天地之间固有常理,然而我们要探寻这些,却往往流于表面,谬之远矣。 周易是儒门圣典,系辞据传为孔子所作。然而其由数象及义理的研究规律,也吸收了很多道家思想。 李世民信道,虽然早年随李渊起兵多有僧伽助拳,但他登基后却裁撤过很多佛寺。不过纵使成为皇帝,却仍然只是凡夫俗子。连年的天灾与体弱多病的妻儿让他雄心渐偃,不仅翻修了之前被自己诏废的几百所僧院,还舍了几座行宫做佛寺。 袁天罡是个道士。隋开皇年间明经科进士,曾任邛州一带的盐令官。这不是什么正经的官职,是用来监视当地私盐买卖,确保朝廷利益的差事。唐代隋而居天下,宇内初定,自然是大封功臣。按说能拿得出手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挪,不过德宗之前,唐律不禁私盐,袁天罡这个盐令官却是没了。 他无官一身轻,武德年间辗转于益州各地。凭借一手相术,外加世事洞明,察言观色,闯下偌大名头。不仅达官显贵对他的断言笃信不疑,就连皇帝也听说过他的本事。李世民登基时,承过袁天罡吉言的大人物们小露神通,袁天罡就又回到了他做官的故地任火井县县令。 火井,属邛州,中下县,县令从七品上。产茶、棕、竹、木,当然,还有井盐。 贞观元年,芒种后两日,邛州火井县县衙,内堂正房。 晌午时分,满鬓斑白的袁天罡盘坐蒲团,手捧一卷道书正研读入神。衣一袭绿衫常服,天庭宽盈,承浆绵长,面色红润隐有光泽。出任县令几个月来,几多空闲。趁天气尚凉,又可多读几卷道书。 书还是那些书,然而每过一段时间再来品读,因为自己又多看了些世态,便又能读出多些不同的感悟。 火井县是个中下县,人口不足两千户,鲜有邢讼需要县令亲自过问。课植农桑、检察非违、催驱赋役,下有村正里正,上有郭丞县丞。一县之尊,只需懂得人尽其用就好。而作为看人相面的大师,袁天罡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报——启禀明府(唐时对县令尊称)!今日巳末,有盐工煮盐时发现釜下无火,循沿途管道,也无泄露。下火井探寻,采收地火的取火斗上皮革与竹筒已经糜烂,有一怪卵漂浮卤上。盐工将其上报里正,里正通报县衙,现怪卵已取出并呈于大堂。”一名衙役此刻穿过内门,在正房门外驻足禀告。 嗯?袁天罡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趣。作为一名道士,对各种神异奇诡多有耳闻,却始终难得一见。自己已是其他人眼里神乎其神的大师,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看人相面,更多时候不过因势顺推,为别人讨个口彩,并没有那么神奇。 现在听到从井里面打捞出来的怪卵,而且地点还是火井,他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火井为什么能够生火,这是历朝历代的不解之谜。因为白天看不见火焰,晚上才能看见一点淡蓝色,所以还被称为冥火或者神火。世居当地的村民认为那是盐井挖通幽泉而泄露的地狱之火,端得神秘。 对地火多年的利用使人们的恐惧逐渐淡化,但其难以理解的异象却成为始终笼罩心间的疑惑,惟有取信鬼神之说才能开释。如今得知火井中突然出现一枚怪卵,甚至让苦涩的卤水都变了颜色,如此神异,令袁天罡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 “快,带本县过去!” …… 早些时候。 六口火井终日喷涌着气泡,似乎永不停息。其中一口尤为古老,相传开辟于东汉年间。 突然一阵悸动不知从何而起,仿佛整个人间都被凿穿。 “成功:成功再次锚定娑婆世界……坐标已确定:贞观元年……大唐剑南道邛州火井县汉代古火井。” “时间偏移,-1390年,空间偏移,4米。” “警告:选民损毁严重,物质残存度万分之三,信息残存度百分之九十七,请立即进行修复。” “错误:修复失败,系统未绑定选民,无权连接服务器,请先进行绑定。” “错误:修复失败,系统未绑定选民,无权使用储备能,请先进行绑定。” “警告:选民无条件进行真实试炼,当前试炼模式:虚拟幻境。试炼任务:拒绝系统,保留人性。” “……” “成功:选民通过试炼,成功绑定系统,取得用户权限。” “成功:召唤祭坛展开成功,正在转换祭品……” 井水突然沸腾起来,所有东西都蒙上了微光,各种物质被拆解,又重新组合。隐约有微小的金属单质生成,却又瞬间与井水反应消融。用来采集天然气的皮斗和竹筒迅速融化,甚至连井壁也因金属离子被抽离而转变着颜色。 整口火井就像一杯被扔了可乐糖的苏打水。 一团网状的血肉逐渐从井水中凝聚出来。 “错误:磷元素不足,剩余能量67%。” “成功:重新规划完成,祭坛内祭品元素可以重建选民三岁体型。” 那团网状的血肉也开始发光消散,星星点点凝聚成另一具孩童身形。 “成功:重建完成,开始交叉编译宿主人格……完成,正在创建烧录进程……” “成功:新手礼包已成功解锁,领取紫色装备:黑暗庇护。” 孩童所处的位置突然爆发一阵幽光,片片黑曜石一般的多边形鳞片自虚空中快速浮现,井水被排开,鳞片合成一个足球形巨卵将孩童包裹。 “烧录进行中……预计完成时间3小时……” 像是突然被人剪断了拴住它的绳索,巨卵加速向井口浮去…… 一刻钟后,它被人捞了起来。 …… “袁明府!” 见袁天罡到来,县衙大堂诸人此时纷纷见礼。除了主簿王守正与功曹母泉,以及三五衙役,还有发现火井异象的盐工和工头,其他随行人员已被遣散,县丞则没有来。 “免礼。”袁天罡挥了挥手,径直往大堂正中一个铺了稻草和麻布的箩筐走去。他已经看到,那枚所谓的怪卵就放在箩筐里的麻布上面,似乎由片片光滑如镜的黑玉镶嵌而成,但却找不到一丝缝隙。 “咦?”他突然一惊:这片片镜面清晰可见,光滑无比,比铜镜还要明亮,但其中却不见反射任何影像!而且这微呈弧状的六角面与五角面交杂镶嵌,竟然能够组成如此完美的球体,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里,那他一定会大叫:“这是绝对黑体!这个形状叫足球!” 他忍不住上前用手轻轻抚摸。触手光滑,毫不着力。指尖轻扣两下,一股冰凉刚硬之感传入脑海,仿佛正在敲击精铁顽石,让人产生传回的力道比自己发出的还要大得多的错觉。 或许这不是错觉! 一边询问当事盐工详细的发现经过,袁天罡一边和几名下属围绕巨卵研究起来。其实就眼前所见,更像是一颗巨大的石球或者宝珠。不过据发现它的盐工所言,此物可以浮于井水之上,露出一点头来,确实如鸡子一般。说它是枚卵,也颇有道理。尤其是,据说发现这样异物之后,曾引得多人围观。那盐工工头颇有见地,驱散了闲杂人等,派人通报了当地里正,在送往县衙之前已经过初步探查。有耳聪者闻得内里似有脉搏扑跳,放入水缸,还会自行游移。 袁天罡一边听着功曹讲解和询问,一边仔细参详着这件神异之物。其上两种弧状棱面,一种六边,似乎对应六合,而五边形却又对应五行。边边相接,隐隐形成六壬之象,却又似是而非。总是隐有头绪,却又云雾缥缈,让人难以厘清。 左右苦思无果,只好先放一旁。袁天罡正待考虑如何安置此物,却猛然想起什么,不禁动容失色。 “河图五行,这是河图五行!”虽然跟书中的河图不太一样,不过很多方面却也能够对应。特别是想到据传河图洛书最初是由龙马和龙龟从水里背负,伏羲自此创造八卦。这六边形与五边形,不正好与龟甲一样吗?只是这里的形状太过规整,让人一时没有联想到。如今想通这一点,一切推断便如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这是真正的祥瑞!做了几十年道士,凭借一手神乎其神的相术闻达于显贵的袁天罡,虽然年近花甲,此刻却仍然兴奋得难以自持。甭管这玩意靠不靠谱,自己觉得它顺理成章的是河图洛书,那么到了别人眼中它依然是河图洛书。将此物呈献帝王,即是夸示帝王功勋彰炳,比肩尧舜,而天下中兴。这对于从立国之初便连年天灾,此刻二十多州正经历干旱的大唐来说,于国于民,都是一种强烈的振奋。 自己也可籍此官路亨通! 虽然年事已高,但袁天罡是中年得子。其子袁客师年不过十五,未曾科举,托老友安排得份差使,于长安皇室宗庙供职。虽然职位低微,但路还很长,如今有机会为子孙铺路,当好好把握。再加上此物一旦呈献,自己的名声必然沸腾,成为道家代表人物只是等闲。如今新朝初立,袁家很可能在自己手上发扬光大。 这样想着,袁天罡看怪卵的眼神越发炙烈起来。此时又有衙役通报,当地几户最有名望的,族内有人在朝为官的书香门第纷纷有主事者登门拜访。说是想要对井中所捞神物瞻仰一二,蹭蹭瑞气。想来也是收到消息,虽然不知具体情形却也能推断一二,想要看看是否可以沾光。 袁天罡对此并不在意,如此喜事,理当雨露均沾。自己为一县之令,不管下面有什么功劳,那都是自己制理有方。上表请功,多几个名字也不会分薄自己的封赏。 “让他们进来吧。”他挥了挥手,人逢喜事,心情大好,只觉看谁都十分顺眼。 俄顷另一名衙役引着几名衣着体面,举止斯文的中年人进来。他们一进大堂,就看到县衙的几位官人(唐时称当官的人)们正围着大堂正中的箩筐啧啧称奇,其中一个黑色的球体尤为抢眼。于是紧走几步,到了近前,向袁天罡行礼问安。 “拜见明府!”主官在场,无需再向其他属官见礼,只互相拱手致意,打过招呼,便迫不及待地望向大堂正中之物。 “诸位贤达,别来无恙乎?”微笑着打过招呼,袁天罡见新来几人频频观望,于是退回主位,结跏跌坐,示意主簿先行讲解一下巨卵来历。“王主簿,你来给诸位贤达讲解一下。” 几人来时只是听说大概,如今得知详情,无不惊奇。待几人观摩少顷,袁天罡隧请几人入座,众人席地而坐,开始听县令讲解他的推断与见解。 “正如诸位所见,余以为此物乃玄龟之卵,河图洛书。当今圣人,文治武功,得天眷可,是以降下祥瑞。此物虽赖圣人之功,降于此处,也兆示本地人道昌盛。此地能得昌盛,亦仰仗诸位教化之功。余将此宝归献圣人,但有所赐,当不忘为诸位请赏。” 诸人得知此卵竟为如此神物,俱是激动不已。彼此谈论,互相道贺,一时气氛颇为热烈。袁天罡面带微笑,以手抚髯,甚是快慰。 …… “成功:人格烧录完成,重现度95%,正在执行唤醒程序……”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一行信息悄然闪过。 “警告:环境无威胁,黑暗庇护正在收起……唤醒进度1%……” …… 袁天罡正思量着献祥表书该如何书写,州治上官会不会贪他功劳,突然,他眉眼一凝。与此同时,大堂中其他诸人也具都失声,齐齐看向仍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巨卵。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冷硬外壳开始片片解体分离,互相折叠的同时正渐渐淡化。不出几个呼吸,他们眼中的洛书便完全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蜷缩在一起的: 赤!身!童!子! 大堂众人此刻都惊呆了,半晌没有人说话。直到袁天罡如梦初醒一般起身上前,打量这个离奇出现的童子时,才先后回过神来。县衙诸人与当地名绅各自抱团,窃窃私语地围上前去一同观瞧。 只见这童子抱膝蜷卧,单看外表,分明一个三岁人孩。虽然眉目清秀可人,但既无犄角鳞片,也无奇诡纹身,毫无神异可言。可是适才诸人明明看到,其自消失的巨卵中心缓缓下沉到铺垫的麻布上,也就是说之前还在蛋里的时候,它是悬浮于半空的! 袁天罡此刻头脑有些混乱。虽然此情此景比一个硬邦邦的河图洛书要神奇许多,可这祥瑞成了个孩童,要是献上去圣人不相信,反把自己当成诱拐人子的心术不正之徒,那可就百口莫辩了。况且刚才还在本地名绅和同僚下官面前夸夸其谈,如今看来事实与之相去甚远。美梦成空加上自觉颜面受损,让他一时有些意懒心灰。 “刚才明府不是说这是河图洛书吗?” “是啊,好像还说是玄龟之卵……怎么生出个人来……” 听着周围的谈论,袁天罡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了。 “说不好,古书里不是有神物通灵,异兽幻形之事么。待会问问明府,明府精通道学,想必对此有所涉猎。” “对,我听说佛经里面也有这样的典故。” 嗯?对啊,听到这里,袁天罡豁然开朗。是了,《吴越春秋》里的越女剑,不就是向一只化形的猿猴学的吗?佛经里面的龙女,不也是神物变成人的形态? 还有……如此一想,这洛书虽然没了,可是相比一颗不会说话,还不知道到底是石头还是蛋的死物,又或者前隋时各地上献的只是个头比较大的“瑞兽”,一个活生生的神人,其影响简直无法想象! 而且,不论其到底有没有神通灵异,只要刚才的神迹被传扬开来,都对圣人有着巨大的作用。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想到这里,袁天罡心血来潮。差人拿来纸墨,笔走龙蛇,八个大字,一挥而就: “天书得道,玄龟化人!” 第002章 立政议事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两日后,长安大兴宫,立政殿,东厢房。 檀烟缭绕中,国朝当今皇帝李世民斜坐胡床之上。背靠柔光顺滑的虎皮,腿下盖着条波斯驼绒薄毯,微胖的身形颇有几分慵懒惬意。刚过而立之年,在这位雄心勃勃的帝王身上很少见到如此神态。 大兴宫为隋朝所建,直到唐睿宗时才改称太极宫。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夺嫡,逼迫李渊退位之后,內苑一直是太上皇李渊的居所。李世民本人也时常梦回玄武门,每每被索命厉鬼惊醒,所以他一直居住在皇宫正中两仪殿旁。这里阴阳调和,守备严密,既可以防鬼,也可以防人。最关键是每日常参(普通的早朝),离得近点,不用过太多宫门。 立政殿是李世民与他的皇后长孙氏在长安住得最多的寝殿,能被在此处召见的,全部是他的亲信近臣。此时李世民面南而坐,下首为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侍中(门下省)杜如晦还有尚书左丞魏徵(征)。 李世民将三省合署办公,立政事堂。受诏于常参后入内殿议事的四人有三个是宰相,还有一个大舅子是预备宰相。此刻在这小小的立政殿内,唐帝国的权利轴心人物全部聚集于此。 此时四人分几环坐,翻阅着各自面前由内侍抄誊的一份奏表,纷纷陷入了沉思。 表上所言之事倒是无需苦恼,关键在于内容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致使四人齐齐沉默,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消化。 这是一份由剑南道邛州刺史苛敬业所奏的献祥请表。献祥一事,按例在每年元日与冬至的会朝上,由黄门侍郎主持,是一种礼制。此刻献祥表书未经三省,直达天听,对于身为三省天官的几人来说,其中深意倒比表书内容更加耐人寻味。 “大家(李世民自负诗才,这是近臣对他的昵称),这份奏章……并未经过尚书省。”魏徵站起身来,询问皇帝,似乎欲言又止。身为场中官职最高,又一直以正直刚硬著称之人,此事还得由他出面请教。不过此刻不在朝堂,无需与皇帝唱和,语气倒是颇为委婉。再看其他三人,显然对此情习以为常。 李世民稍微正了正身,嘴角笑意不减,见魏徵询问奏章之事,便笑着解释说这并不是真的奏章,而是当地密探誊抄后,遣飞奴(信鸽)先原件一步送达。 几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 李世民对魏徵率先开口,似乎十分满意,于是顺势询问魏徵的意见。魏徵此人在朝堂议事,立场多为循规蹈矩。此刻先问魏徵,再问别的爱卿,意思就是让后面的人回驳。届时自己再折衷处理,想来也无人反对了。 “魏爱卿,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魏徵沉吟一二,依表上所言,邛州境内辖县火井县县令发现祥瑞,认出那是上古圣贤所言的河图洛书,端得神异。这点倒是没什么,按说如果真如表上所言一般神奇,此物是否伪造便很好确认。可问题在于这幅河图洛书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名三岁稚子,外表颇见寻常。这样的稚子,谁都生得出来。 他捋了捋自己颌下短须,对此事有了计较。 “大家,天降祥瑞,本是圣人在世,国泰民安之兆。河图洛书,是经史中自古以来第一祥瑞。陛下即位半年,就有此神物出世,实乃社稷之幸。” 魏徵先是夸誉了李世民一番,李世民轻轻颔首,静待下文。他知道魏徵不会只说好话,接下来肯定有转折。果然—— “然而天书已经得道化人,依表上所言,所化稚童,目前未见神异之处。而且虽然聪慧早知,异于常人,却尚不通国语。至邛州刺史上表之时,止说过三言两语,而且腔调颇为怪异。” 魏徵顿了顿,李世民盯着他的山羊鼻,等他继续说下去。 “臣窃以为,时年干旱少收,人心浮动。有此祥兆虽然鼓奋人心,然而人心愚钝,凡夫眼拙。此时神物已化作童子,如若陛下大肆庆贺,开坛祭天,普天同庆,恐怕愚人有眼不识神物,反而谤诽陛下,适得其反。” “固臣斗胆,恳请陛下一切从简,暂缓声张。陛下止需等神童年岁稍长,自然光华外露。而明君在世,神物有感,必使海晏河清,宇内靖平。届时陛下再将神童封赏,入朝辅佐,并诏告天下,此事当传为美谈,流芳百世。” 魏徵言毕,拱手再拜。李世民示意他先落座,然后询问其他三人意见。 其实正如魏徵所言,此事不宜太过声张。呈祥进瑞,素有例制,盖因为所谓祥瑞,不过是些景云现,黄河清一类的自然奇景。每年会朝,各地都会献述祥瑞,不过讨个彩头而已。想要靠此阿谀国君,获得封赏,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但此次情况不太一样,一是祥瑞确有其物,被多人见证,而且在历史上赫赫有名。这让它的重要性远非寻常祥瑞可比,如果事情属实,能够上达天听,其实并不为过。但难就难在第二点,这祥瑞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是异兽奇珍,那倒也容易,带回皇家內苑精心照料即可,于下次会朝一并述祥。可人不一样。 当今天子是圣人,可是神物化成的人应该叫什么?恐怕得叫神人。 什么叫神人?庄子云:“神人无己,圣人无功,至人无名。”现在圣人已经有了,还要出现一个神人。谁又知道,这个神人是否真的无己呢?将如此名望加给一个有情有欲,能知能言的人,再让此人行走在世俗或者庙堂,这于国于民,于公于私,都有害无益。 不能像其他异兽奇珍一样但有异象便视为祥瑞,却也不能因噎废食,如若此人真为神物行走世间,置之不理岂不让神物受晦,明珠蒙尘?所以对于此人是否真由神物洛书化成,便无法含混处置了。 对此房玄龄与杜如晦看法也基本相同,先观察几年,等到此人长大一些,如果确实表现出非凡之处,便收归朝堂为官。如果泯然众人,也不至于因为现在的大张旗鼓而闹出笑话。李世民对此结果并无意外。可是既然自己新元初立,便得上天如此嘉肯,足以夸耀后世。要是无人知晓,岂不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自己已贵为神州共主,所图不过青史留名。所以此番召集几位臂膀,为的不是决议怎样安置神童,而是该如何为自己向上天表功。新元初立,等到十月天坛祭天,应该怎样让此事为天下人所知却又不至于难以收场。 最后还是由长孙无忌献出一策:“既然神童出现在历来颇为神秘的火井,想必有其缘由。陛下感念于此,不妨命火井县令代为照料,暂时隐藏其身份,授以散官。等神童在火井事了,再接到长安。如若神童并无异禀,便另行安置,对外可称神童功毕已化虹而归。而此事可以先行于朔望朝日向百官诏告,今岁祭天与会朝也不受影响。” 李世民点了点头,对此颇为满意。此事皆大欢喜,不管神童是真是假,李世民得了想要的美名,如果不是自己登基日浅,尚无战功可叙,甚至可凭此兆而授人请表封禅。 魏徵三人对此也无疑异。虽然尚未确定祥瑞真假就以此为由诏告天下,并祭天述功,有失稳妥。但既然神童最终还是要经过验证才能进京,是否诏告天下于自己等人其实并无差别。至于其他,只要帝王高兴,什么都好。 这时杜如晦开口道:“火井县令袁天罡,臣有所耳闻。此人道学渊源,精通数术。犹以相术最为神准。曾为臣叔父相面,叔父每每提及此事,无不惊叹赞赏。” “哦,竟有此事?”李世民对此颇感兴趣,杜如晦的叔父杜淹,是自己还是秦王时的旧臣,还曾受自己牵连被罢官。他素与长孙无忌不睦,按理说召唤了长孙无忌,不该撇开杜淹,但是杜淹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劳烦他。如今听杜如晦谈起杜淹,连忙追问详情。杜如晦便一一道来。 原来袁天罡在前隋时,曾于洛阳遭遇杜淹、王珪和韦挺三人,分别为他们看相。不仅算到他们三人将来会做官,官至几品,甚至连他们会遭到一同罢官,并再复启用都能算得分毫不差。 听到这里,李世民和其他三人都啧啧称奇。杜淹、王珪和韦挺三人,俱是在武德年间因杨文干事件而被罢官的,算是李渊的昏政,甚至李世民也是因此发动玄武门之变而夺得太子之位。没成想,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位袁天罡,可真是位奇人。 “有此人照看神童,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房玄龄开口道,在场四人中间,只有他虽然经常给李世民分析事情条理,却很少给出自己的意见。然而此间所议之事,于礼多有不合,自己显然无法脱身事外,于是便主动提议,授以神童宣义郎散官,再按月给以消耗用度。至于献祥各级官员,先赏赐金帛珠宝,等今年会朝,再各进一级。将来神童确立,可以再追加封赏。 众人议论至此,事情已有章程,李世民各赐御酒,君臣尽欢而退。 等到四人退下,一名颧骨高突,瑶鼻挺直,双颊清瘦的雍容小妇人自屏风后面款款走出。其眉目秀美,仪态端庄,肤白胜雪,正是当今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 “二哥~”她轻唤一声,依偎到李世民腿侧坐下。此时有孕在身的长孙氏,神色间颇见温顺祥和。此刻有些犹豫地问道:“那孩子,如果将来表现并无神异非凡之处,你会怎么处置他?” 李世民轻捋着长孙的乌黑秀发,哈哈一笑:“没关系,只是吃了几年闲饭而已。只要不说他是玄龟化形,便随他自愿把。” “至于这些献祥的官员……”李世民沉吟一下,心情不错的他便大度地挥手道:“就算神童泯然众人,却也不能说明他们敢欺瞒于朕,无需处罚。” “二哥真是体恤仁爱~” …… 于是洛舒珲刚来大唐两天,便得授官位。宣义郎,从七品下散官,无职无俸,却是身份象征。此外还有作为祥瑞的用度,大抵相当于那些珍禽异兽的饵料。李世民每月给他十千钱,让他好好当自己暂时还不能为人所知的吉祥物。 当然,这些用度是由李世民安排监视兼保护神童的密探所保管。 至于当初眼巴巴地跑去县衙沾光的在野乡绅,倒不用为他们操心,到时自有尚书省官员向各级统计名录,进行赏赐。 第003章 系统功能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此时,袁天罡尚不知道,关于玄龟化人一事,皇帝已有定论。在他眼里,此刻由邛州刺史匆忙赶来并多方探查后,写下的奏表应该还在路上,要通过驿站传送四五日才能到达长安。 玄龟所化童子住在县署内堂东厢房内,似乎对特地从坊市买来的北方菜也不满意,食欲缺缺。不知道是不习惯烹饪的手法,还是不喜欢人间的食材。 这两天多来,袁天罡送走了不少登门拜访的人。能够进这县署内堂门的人,平素这火井县也没有几个,可是为了一睹神童真容,有不少人乘车从外地赶来。周围几个州县,甚至来了不少有名望的氏族之人。 神童这个称呼也不知是谁传开,倒是十分贴切。一则在袁天罡看来事情就是这样,此人乃真真正正的神童,二来嘛,也可以掩人耳目,让人以为是在某方面才华出众的童子。关于需要先对民间隐藏神童身份这件事情,袁天罡倒是与诸位天官不谋而合。 经过这近两天的互相沟通,袁天罡虽然对神童的情况所知甚少,但神童对国语的掌握却很快。袁天罡之前找了两个小吏,让他们用长安官话对神童念四书五经,并且指一个字念一个字,现在看来颇具成效。 “你是谁?”发现神童已经能够较为连贯地说一些简单的话,袁天罡终于这样问道。 “黎~问~我~撕~舍~?”洛舒珲不确定地重复道,唐朝洛阳官话,应该属于后世所说的雅言,长安官话也应当差不多。这时中原王朝没有经历蒙古人统治,语言并未受蒙古语族影响,发生韵尾脱落等简化,发音曲折拗口。 虽然多听几句,会觉得别有韵味,但是对于洛舒珲来说要发出这样曲折的音节却是太过困难了。很多口型与气息,他以前掌握的三种语言,汉语英语与法语中都不曾用到。现在的他对于这部分音节的运用,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涌~你~闷~的~花~说~”发现前面几个字说得偏差颇大,他更加放慢了语速:“我~叫~洛~舒~珲~”他一字一顿,十分辛苦地说完了这短短几个字,每个字都要在脑海中解析半天才能找准发音。 “嗯,洛书魂?果然是洛书之魂所化。”袁天罡微作沉吟,这玄龟就是洛书,天书得道,玄龟化人,是为洛书之魂。不过这玄龟既然已化作人形行走世间,总要有个称谓才是。洛书魂这个称呼太过招摇,自己又不好为他随便起名,不如先给他起个谐音,也好书于纸面。 在袁天罡眼里,洛舒珲乃玄龟所化,初时不谙事理,不通人言再为正常不过,而对于神物如此快速的学习能力毫不惊异。 “洛书魂,这洛作为姓最好不改,魂字不吉,就改为珲字……洛书洛书,这还是太过招摇,这书改成什么好呢……就改为舒吧。” 于是袁天罡遣人拿来纸笔,写下三个大字:“洛-舒-珲”,然后对洛舒珲说:“你行走时间,没有名字颇多不便,往后便以此相称吧。但这只能作乳名,以后便叫你舒珲了。等你二十及冠,还要请长辈赐下表字。” 洛舒珲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袁天罡到底在说些什么。 …… 考虑到舒珲年岁尚小,这两日多人拜访,肯定有些疲倦,是以袁天罡并未在东厢房内太过久留。 等他一走,舒珲(因为是乳名,以后为了统一一并简称舒珲)终于有暇系统地梳理下自己的处境。因为变成了一名三岁幼童,正常情况每天至少需要12小时的睡眠,而他此刻又是一名受过海量讯息熏陶的成年人思维,大脑远比正常同龄孩童要活跃,是以虽然已经醒来两天,但他却还没有独处的时间。 袁天罡等人每次都是在他睡着后才离去,而醒来前就早已守候在旁,对他十分好奇,总是想方设法地试探他的方方面面。就在今天早上,听说舒珲的食欲一直有些不振,县郭里经营盐茶买卖的富户陶家使人送来一颗血淋淋的牛头。据说是伤了腿报杀的青壮牛,批文下去有半旬了,倒不是专门为他废掉一头耕牛,但选在今早屠宰就说不准了。 舒珲现在想起那牛头圆瞪的双目,犹自有些反胃,以至于中午看起来还算爽口的面条也没有吃下几口。 县署内堂的东厢房配置还算不错,但可能是长年无人居住的原因,案桌上的镜台打开后却无法看到自己如今的面貌。这铜镜太久没有打磨,反映的一应事物都如同蒙着层薄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而且袁天罡怕舒珲不通事故,房内没有掌烛,只在窗外立了火盆,以免舒珲玩火。如今隔着窗纸,光线昏暗,视力稍差的人来了只能模糊能辨别物体轮廓。 舒珲有些无奈地躺倒在房间偏北的矮床上。这床就孤零零地摆在房间当中,既不靠墙也没屏风,搞得他好不习惯。拉过丝衾搭在身上,这倒是和后世的蚕丝被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蓬松。身下铺的芦花垫有些硬,舒珲前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苞米壳的堆场里睡过,倒并不觉得难受。不过他也清楚,像这种条件,在当前这个时代也不是普通民众能够享受得到的。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他尝试着在心底呼唤那个神秘的存在: “系统?”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呼唤能不能得到回应,从之前那如同梦幻的试炼任务中,他隐约猜到系统应该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的。那么直接在自己心里面呼唤,名为系统的存在又怎么能够知道自己在呼唤他呢?而且让他产生这样的担心还有一个原因,他在幻境中所看到的腕表如今并不存在他手腕上。 到了现在,他也能够猜到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考验。这里是古代唐朝,不知道是哪位神明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将自己流放于此——不过流放这说法似乎有些欠妥,自己本是应死之人,不要对额外的恩赐有太多抱怨。姑且称为投递把,自己被投递到这样一个时期,拥有着足以震惊世界的知识,如果把它转换成力量,将是何等可怕? 也许将自己送来的大能并不想看到自己使用这些由后世全体人类创造,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去实现一些狭隘与无聊的目的。自己掌握的能够应用于时下的智慧结晶虽然不多,但是如果将它拿去搞民粹与沙文主义,恐怕其力量也是灾难级别的。 更何况,这个名为系统的存在本身还具有连自己所来自的世界也无法想象的力量,创造他的人,应该不想看到有人滥用它。 等了一会,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让舒珲不由担心起来:莫非那个名为系统的存在,本身只是考验的一部分?自己如今通过了测试顺利来到古代唐朝,它也就功成身退。或者不如说,它只是幻境的其中一部分,以自己能够理解的,从娱乐作品中获得的印象为面目出现吗?他不敢肯定。 收敛了一下心情,他任然没有放弃,又反复尝试了几次用嘴喊出来,或者更加集中注意力等方法,皆不见任何回应。 …… 在他看不见的某个不可名状之处,被其称为系统的存在正默默运行,它的日志末尾这样写着: “成功:引导程序下线,控制台已切换到后台运行,日志级别变更为警告……” “错误:指令“系统”无效,请输入有效指令。” …… 舒珲并不知道,被他称为系统的存在在编译他人格的时候,已经预留了和它交换信息的接口。适才他凭借本能和想当然在心里对着某处呼唤,其实是正确的沟通方法。可是这个接口要求输入的是指令。虽然它可以像日常对话一样,对格式几乎没有要求,但仅仅系统两个字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那太宽泛了。 他开始慌张起来,这如果没有期待过也就罢了,到手的外挂怎么能就这样飞走?虽说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奢求过多,能够在这个时代孤独地再世为人已属上天眷顾,可自己亲手熬的鸡汤似乎安慰剂效果不太显著。他开始对着直觉中的地方在心里狂喊: “系统!” 后台中的系统打出一行错误级别的日志:“错误:指令“系统”无效,请输入有效指令。” “系统!” 后台中的系统打出一行错误级别的日志:“错误:指令“系统”无效,请输入有效指令。” “系统你到哪里去了?” 后台中的系统打出一行错误级别的日志:“错误:后台运行中,控制台消息队列已被阻塞。” …… “你给我出来啊!!!” 而后台中的系统这次却没有打出日志…… 刚在心里喊完最后一句,舒珲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却正在这时感到头脑一阵晕眩,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正常视野之外,突兀地闪过一行字: “控制台已提到前台,回声级别:警告。” 嗯?幸福来得太快,舒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愣了一会才大喜过望,接着又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呼唤,害怕刚才在他阅读后就消失的内容是自己的幻想。 “系统?” 一行文字再次闪过:“错误:指令“系统”无效,请输入有效指令。”当舒珲阅读后随即消失。 这下他确定了,系统确实还在。心下长舒一口气,有种失而复得的欣慰。 接下来便是各种摸索,几经熟悉,脑子颇为灵活的舒珲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套系统的大致用法。之前是在他被唤醒后系统的控制台自动切换到了后台运行,输出结果只有警告级别的日志,这是为了避免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打扰到他。在他反复尝试了几次控制台的前台与后台互相切换,对其中机制就有了基本的了解、 控制台就是自己作为系统所言“选民”,与系统进行交互的窗口。系统会执行自己有权限向它下发的有效指令,并且在控制台在前台时将输出结果按对应的回声级别反馈给自己。比如一条指令执行成功,而回声级别是警告,那么自己在控制台上就不会看见文字提示。 日志级别也是同理,日志可以在之后任何时刻回去翻阅。 而且他通过试验还发现,这个系统其实智能度很高,能够理解很多模糊的指令。不仅如此,它的某些指令还具备其他交互方式,不止于在控制台上显示文字那么简单。 就像现在,舒珲对系统喊道:“功能列表!” 接着在系统赋予他的独特视野中就出现了一个图形化的界面,上面几个抽象化的按钮让舒珲的呼吸一瞬间屏了起来: 第一个图标,是一道从上空投下的璀璨光柱,光柱下方是一个十字形标线。文字说明为奖励发放,此时正有一个红点悬浮在光柱中,似乎是还有奖励没有领取。注意力聚焦在上面,默想说明,得到提示为这是服务器下发奖励的领取接口。自己身上的系统终端会将自己的表现上报给服务器,服务器决定是否给予嘉奖,到时候使用这个功能可以将奖品领取到标记的位置。此时有个新手礼包存在服务器,随时可以领取。 第二个图标,就是一个箱子的图样,说明为系统背包。平平无奇,而且当舒珲看过去时,得到提示里面是空的。使用这个背包,将会持续消耗系统收集的能量,与所携带的物品质量呈正相关。 第三个图标,是一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钢铁祭坛,那火焰呈现一种古代的螺旋状,甚是奇异。其说明是召唤祭坛,这个祭坛展开后,可以将它笼罩范围内的物质从原子级别重组,献祭祭品获得回报。重组的模板有两个来源,其一是由服务器发放的奖励,如果是纯粹的物质类奖品,那么系统会保留它的原子全息图。 其二就是使用它的召唤功能。消耗能量对一定范围内的存在进行扫描,如果符合召唤要求就将它锁定,然后同样使用相同质量的元素作为祭品,进行召唤。召唤成功之后,祭品和被召唤物会互相交换信息,通俗讲就是;类似于换了个位置。 但是祭品是以原子级别献祭的,所以召唤后自己是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对面留下的却并不是自己放进祭坛里面的祭品,而是被抽离祭品的原子,在锁定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反应。 召唤功能得到的物品也会保留原子全息图,再召唤时就不用和蓝本替换了。这召唤祭坛是系统能量的主要用途,用得好,它可以源源不断地将粪便变成粮食,或者把煤炭变成钻石,所以背包要尽量少用,以节约能量。 第四个功能叫核子熔炉,图标是一台十分科幻的设备,介绍称其是一座核反应堆,展开后可以消耗能量从已有元素制造其他元素,依据质能守恒定理,不同的反应所需能量也不同。如果能量足够甚至可以凭空制造元素。不过它目前处于锁定状态,无法使用,也没有提到解锁条件。 这四个功能都有物质基础,据介绍称它们都是系统装载的基础设备,其构成物质正常情况下不会跟舒珲所处的宇宙发生相互作用。 此外,舒珲用“功能列表”这个指令呼唤出来的界面中还存在一个图标,是一个六边形的黑曜石盾牌。描述为黑暗庇护之盾,同样是关闭时处于暗物质状态,开启后可以任意改变形状。跟四个系统基础功能不同,它是系统在为舒珲烧录人格时,为了保护他而领取的新手礼包之一。这面盾牌具有独立的能量采集装置,可以脱离系统使用,也可以从系统获得补充。 舒珲用“功能列表”这个指令获得的界面是系统临时生成的,代表了他最常用的主要功能。另外系统还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理解与创造,如果所需功能不干涉现实世界,那么舒珲的大部分要求都能得到回应。 看完这些功能,舒珲有些激动难抑。随机他便再也忍耐不住,看向奖励光柱中那个浮浮沉沉的红点,怀着些曾经玩游戏时开罐子与宝盒一样的心情,在心里默念: “查看新手礼包!” 第004章 新手礼包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在心里默念:“查看新手礼包!” 系统赋予他的独特视角中内容霎时一变,没有多余的特效,一个和刚才功能列表风格相近的面板展示在舒珲的面前。上面陈列的物品让舒珲看得心花怒放,就连从原来所处的社会中被连根拔走的郁闷似乎都冲淡不少。 首先映入眼帘的第一件物品——主角光环: 主角光环,橙色物品。无定形设备,附带六种特效,每种特效都可以单独开启,开启后持续消耗能量。 特效1:为佩戴者提供一层亮度可以调整的高光效果。不仅可以使主角在人群中光彩照人,出类拔群,还可以提高亮度闪瞎敌人狗眼。消耗微弱能量。 特效2:缓慢恢复以佩戴者为中心,狭小范围内指定复数个目标轻微伤病。 特效3:自带空调,冬暖夏凉。调节佩戴者一定范围内温度与湿度,过滤空气中有害物质。 特效4:产生甚低频电磁噪声,干扰一定范围内所有生物的新大脑思考能力,影响其逻辑与判断,降低他们智商。 特效5:您的好友调音师,开启后可以模拟任何具有足够印象的声音。 特效6:荷尔蒙氛围,产生多种求偶有关激素并弥漫到佩戴者周围,提升异性好感,或者激怒同性,需消耗佩戴者自身营养。 第二件装备之前已经被系统自动领取,清单里面的介绍是: 黑暗庇护之盾,蓝色物品。无定形装备,可变换任意形态,最大展开表面积25平方米。盾面最大强度100兆帕(可以抵挡普通狙击步枪),维持这个强度在一平方米大小的盾面,在盾牌能量充盈状态下只能支撑近两百秒。使用盾牌时无法回复盾牌能量,完全枯竭的盾牌需要约十三个小时才能再次充满。 这两件装备都是无定形装备,领取后可以不占用背包。 如果说前两样礼品算是中规中矩的的吗,第三件物品就有些诡异了。 大师球:黄色物品,一次性道具。大师球是由最顶级技术制造的精灵球,100%捕获任何精灵。该物品使用后将退化为精灵房,无法再次执行抓捕。注:所有能够思考的存在都是精灵,依托于物质的精灵被抓捕后不会住进精灵房。 看着界面上显示的红白双色|球体,舒珲有些傻眼。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诡异的物品。其实前面两种奖励并不比这个大师球更贴近现实,然而有一点不同的是前两样拿出来,舒珲虽然理解不了它们的原理,但只需要不明觉厉就好了。 可是这个大师球一出场,就有些微妙了。这本是舒珲已知的一种人类幻想出来的游戏设定,相比于完全未知的东西,大师球属于那种在他已知印象中不可能存在的物品。陡然见到,即使在系统如此难易理解的事物阴影下仍是让他受到不小的冲击。 缓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下面这件物品让他彻底无语了。同时也算知道,恐怕这些东西只是系统或者说系统所言的负责发放奖励的服务器在命名和功能上参考了舒珲原来世界的幻想作品,想当然又或者是偷懒地就在里面选取了几种看起来不错的拿去实现成物品,再作为新手奖励发放给他。不是道今后的奖励是不是也是这个画风。希望那个服务器在选取奖励时多参考一点优秀的作品罢。 物品四:双倍经验卡x10。 双倍经验卡,紫色物品。使用后6小时内学习与锻炼效率翻倍,需消耗额外营养,请注意补充。 到这里就没有了,和基础功能一样,新手礼包同样是四件物品,不同的是其中两件是消耗品。而且令人无语的是,大师球和双倍经验卡明明功能十分诡异,可是为了更加形象被添加了这个世界的物质外形,具备了这个世界的质量。也就是说一旦领取便不能像主角光环和黑暗庇护之盾一样能够与自己处在平行的空间,要么放在外面,要么使用背包消耗能量去支撑它们。 有颜色的物品,代表了两个方面。其一是其稀有度,这与制造它所使用的技术有关。所有带颜色的奖励物品都无法通过召唤祭坛使用献祭元素的方式再次召唤,因为它们不仅仅存在于这个宇宙中,其功能也不仅仅靠原子级别的作用来实现。 另一方面就是使用权限的问题。舒珲已经了解到,通过系统得到的物品不能无限制地交由他人使用。这需要系统对赠送的对象进行评估,需要是它的选民具有深刻印象的人才有权利使用。那个人在舒珲心里地位越高,能够使用的物品等级越高。 但对具有权限的人也不是可以无限制赠送,赠送物品还会消耗这个人的RP值。RP值需要在舒珲面前刷脸才能够积攒,等级越高积攒越快,但同时等级高的物品消耗的RP也多。如果舒珲违背这个原则强行将从系统得到的物品赠送给别人,那么作为惩罚系统就会暂时锁定他的召唤祭坛。 召唤祭坛的重要性不言自喻,系统做出这样的约束,在舒珲看来主要目的还是约束自己对系统的滥用。有了比较严格的转赠条件,自己就很难把系统给自己的东西直接拿去贩卖,把选中自己的系统变成有钱人的系统。 另一方面,可能还为了激励自己为这个时代带来真真正正的改变,使用自己带过来的人人都可以利用的先进知识来改造和推动这个世界,而不是靠着系统的眷顾,把这里当成自己游戏人间的场所。使用源源不断的无法解释来源的物品在这个时代中搅风搅雨,将太过超前只能被当成神迹的科技暴露给尚未启蒙的人群,扭曲他们的世界观,这应该是系统或者制造系统的大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舒珲决定先召唤主角光环。这件无定形装备不需要背包负担,平时可以隐藏在世界的背后,和自己的身形重叠在一起。召唤后还需要等它充能,之前的黑暗庇护盾牌因为无法再展开的同时汲取能量,被匆忙召唤后使用的是系统储备的能量。 现在系统的能量充盈度为42%,预计还有六天时间充满。 舒珲对着系统在他心里预留的位置命令道:“提取新手礼包——主角光环!” 系统四大基础功能中,负责领取奖励的超时空传送设备自无名处迅速展开,明明十分空旷的房间似乎一瞬间被塞进了一颗星球般让人莫名心悸。舒珲按着心间闪过的提示,选取了眼前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作为目标,交由系统自动完成坐标绑定。 系统很快就在这粒微尘中绑定了一个微观粒子,开始维持一个与服务器连接的超时空通道。能量在这期间持续消耗,不过两三秒,在这个领取奖励装置提供给舒珲的视野里,那一粒被绑定的微观粒子突然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一团蒙蒙白光出现在眼前的空中。 舒珲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个光团,可是它却从手中毫无阻滞地穿过。再回眼看去,那团白光还漂浮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传送装置被收起,奖励领取面板显示着主角光环的绑定程序。舒珲可以选择让系统直接进行认证,就像之前他尚无意识时系统帮他认证黑暗庇护一样。如果不存在系统,常规绑定程序也并不复杂,处于无主状态的主角光环会等待周围的生物输入口令与手势,匹配成功后即完成认主,到时候就能被主人碰到了。 如此新奇的事情,舒珲当然要亲自尝试一番。他反复对照着说明练习了几次,说是口令和手势密码,其实更像是咒语与手印。而且应该是量身定做的关系,这个主角光环的认主程序所使用的咒语是他前世时的普通话发音,手印也是人类能够完成的动作。 不过认主程序的咒语需要用嘴巴念出来,真正地发出声音。此时外表才三岁大的舒珲对此却仍然觉得有些羞耻。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嘴上一边念,手上一面挽着手印,舒珲总觉得这咒语似乎有些耳熟。不过这些字都是很常用的,见过近似的句子似乎也不奇怪。其实他不知道,如果他对传统宗教文化有所涉猎的话,便会认出这所谓认主程序的口令不过是流传甚广的道教金光咒中前三句话。 “敕!”这标识语设计得还挺入戏。 也就在舒珲完成咒语和手印的那一刻,半空中悬浮不动的光团就自动向他飘来,循着他刚才舞动的双手往全身蔓延。舒珲只觉其所过之处清清凉凉,十分舒坦,没有一丝被异物侵入体内的紧张。反而觉得,似乎自己的存在感在这一刻便得更加凝实。 待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完全覆盖,舒珲从床上起身,围绕着案桌和矮床在周围的空出走动起来、这主角光环在覆盖全身以后,就与自己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似乎与每一分血肉都有联系,行走之间如影随形,完全跟随着自己身体各个部位而移动。 与无意识间绑定的黑暗庇护不同,这次舒珲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与主角光环这件装备建立联系的过程,知道了如何不用通过系统去独立操纵它,连带着也触类旁通领悟了黑暗庇护应该怎样使用。 心念一动,他微微散发豪光的身体表面快速浮现出一层黝黑晶亮的整体甲胄,随着舒珲心中所想慢慢变成鳞甲,又变成一把长枪,一副拳套……大小由心,变化随意,让他爱不释手。 收起黑暗庇护,舒珲又试验起主角光环的其他特效。闪光效果现在不方便使用,怕惊扰到其他人,其他特效里面最适合现在尝试的就是空调效果了。主角光环可以在使用的同时汲取能量,使用低消耗特效甚至可以不间断开启。 “主角光环——开启空调!” 嗯?怎么没有反应?等了将近半分钟,发现自己毫无变化的舒珲不禁有些傻眼,这些神奇物品都没有规范的说明书,似乎自己理所当然就应该会使用一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自己确实不会用。 他想了想,隐隐觉得,可能还需要设置一些参数才能工作。回想了一下空调特效的说明:调节佩戴者周围一定范围内温度与湿度,并过滤空气中的有害物质。那么关键就在于调节了。一般空调会有个自动模式,里面设置了一个默认的适宜温度,一般是23摄氏度。 “空调,自动模式!” 这下感觉顿时不同。还有十日便是夏至,天气已然颇见烦热。这空调一开,顿觉几分凉爽,让舒珲感觉像喝了雪碧一样。 又试着手动调节了下气温。舒珲发现空调效果维持在直径三米范围内,静止状态下可以将环境温度升高或者降低最高二十度而维持能量收支平衡。这空调效果是有一个明显边界的,估计这便是主角光环这件装备的外围设备展开后的大小。因此变温效果并不会随范围增大而曾指数级下降。 这个范围形状可以调整,最省能量的做法是直接覆盖自己身体,改变体温而不是气温。 想到这点,舒珲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验证上述猜想很简单,他将空调展开到直径五米,然后开启发光效果——果然,这个范围内整个空间都发出了蒙蒙白光。如此便至少证明发光和空调使用了同样的设备,之后只需要再验证其他几项就行了。 当然,在范围外也会受到空调的影响,离得越近感受越深。 回到床上再摆弄了一会两件装备,阵阵困意袭来,舒珲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005章 原始豆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李世民的密旨很快就传达到了袁天罡的手上。 同时到达的还有一名昂藏七尺中年壮汉,和一名明眸皓齿妙龄女子。这是李世民和长孙氏派来服侍舒珲这个“玄龟化形神童”的侍者,或许还肩负着随时监视舒珲动向的目的。 壮汉面白无须,着一身圆领窄袖素锦直裾,腰间斜挎一把环首横刀。龙行虎步,威风堂堂,是李世民送给神童的贴身护卫。 女子云发反绾作垂炼髻,着一身垂胡袖续衽边绕襟深衣。未语先笑,眉目含情,是长孙氏送来服侍神童生活起居的大丫鬟。 “但是你穿这一身到底要怎样服侍我的生活起居?”舒珲颇为无奈地看着名为红鱼,自称是他女婢的女子。这一身繁琐的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照顾人的。 那红鱼嫣然一笑,用特有的清甜嗓音回答道:“娘娘差奴婢来代为侍候神明老爷,当然得穿祭服啦。”说着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老爷不喜欢奴婢这幅打扮吗?” 舒珲知道,作为一名“神明”的自己,比起那些传说中茹毛饮血的同类,形象实在太过温和。以至于像红鱼这种,在皇后身边颇为得宠,见过不少大人物的宫人并不十分畏惧于他。 “记住,往后就叫我少爷。”这几日里,夜深人静时舒珲也会回想自己前生种种。自己的离去是否有朋友会牵挂,父母兄妹到底会如何伤心。 然后他便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此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面对。这不是他于不知不觉中变得冷血,而是他竟不太记得自己的家人了。 翻看系统日志后舒珲得知,这是穿越时空之前自己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系统于是在再现他的时候,将对这部分缺损反应最强烈的人格剔除了。 这在逻辑上明明是那么残忍,可是他却连为此难过都暂时做不到。当然,人格会在舒珲的成长过程中日渐补全,到时候他也差不多适应了这种变化。 但不管怎么说,舒珲的印象中自己的父母仍然健在,并且似乎还年富力强。膝下除自己以外还有一对儿女,自己是当不得老爷这个称呼的。 “是,少爷!”名为敖广,沉默寡言的大汉抱拳应是,颇有军阵之风,婢女红鱼也乖巧地答应。舒珲虽然体貌仅是三岁孩提,然而水系神明多具此小孩形象。对于舒珲的“法旨”,两人惟命是从。 这时有县署的衙役过来通报,称外面有牙行的人求见红娘子。 红鱼眼睛一转,对舒珲行礼道:“先前来的时候,奴婢已经托牙行的人在县署后门外置办了宅院,现在许是已经有了着落。少爷要一起去看一看吗?” 舒珲对此没什么兴趣,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舒珲记得这县署内堂和三堂背后是个小花园,最近几天他经常过去散心,还在那里测试了空气净化的效果——他并不记得那里有什么后门。 “这县署还有后门?”现在不像明朝时,县署后门多修城隍庙。唐朝时县署背后一般还是富人区,如果留有后门,那不是方便私相授受么? 红鱼颇为狡黠地回答说,现在没有,但是等选好了宅子就有了。 李世民密旨命袁天罡照顾舒珲在火井县的一应需求。但是袁天罡毕竟只是县令,虽能从官面上进行照拂,然而对于神童的接待规格上恐怕难免怠慢。于是又和皇后长孙氏各派出一人照顾舒珲起居,先在县署附近安置宅院,方便袁天罡进行关照,又命袁天罡在农歇时征调力役在火井北面修玄龟庙。 对此舒珲尚不知情,他只是吩咐敖广跟随红鱼一同前往,好照顾一二。他才来这个时代几天,还没弄明白城里的治安情况到底如何,还是小心一点。 “是,少爷,咱家告退。”这里是县署内堂县令宅,安全自不用担心,倒不用寸步不离。 嗯?咱家?!舒珲大吃一惊,这个比爷们还爷们的爷们,居然不是纯爷们,是个宦官?这可就真真让人意想不到了。 其实这倒是他想岔了,咱家这个自称并非宦官专属,而是方外之人的谦称。这个时候的阉宦,反倒不常用这个词。 等两人离开一会,袁天罡带着功曹母泉走了进来。那功曹手上提着个食盒,打开一看白乎乎的似乎豆腐脑,让舒珲眼前一亮。 “这是早春播种的大豆,现在将将鼓荚,恐怕是今年第一碗豆腐。”多日相处,他已经了解到舒珲似乎对肉食兴致缺缺。看来就算是玄龟化形,却到底是个小孩,吃不得太多油腻。于是总变着花样弄些新鲜菜式,怀着既像供奉神灵又似乎含饴弄孙一样的复杂情感带给舒珲享用。 “冰过的,趁凉吃,最是爽口。”袁天罡笑眯眯德从食盒中取出三个瓷碗,他和母泉端过两碗率先示范起来。 舒珲颇为怀疑地打量着他面前那份,看起来确实像豆腐脑,名字也叫豆腐,可还有趁凉吃这种说法吗? 别人坐着吃,他却只能站着。人小腿短,很不方便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一股类似酱油的味道,还带着点甜味。隐约有点豆腐的意思,但是最冲击舒珲口感是那一股闷涩的气味,甚至让他难以下咽。 “这真是豆腐?”舒珲觉得,这要真是豆腐,那就是世界上最难吃的豆腐。 这只是份零食,倒不用遵守食不言的规矩。袁天罡闻此便说,这是本地流传多年的特色美食了。 当地种的春大豆在六七月时完全成熟,那时天气最为炎热。加上本地盛产井盐,用熬盐滤下的卤水点出来的豆腐清香爽滑,最是解暑不过,别的地方点出来的豆腐都没这么好吃。 一碗冰豆腐,撒上黄豆碎,淋上豆酱清,那味道简直美妙难言。 母泉也感慨道:“是啊,这道豆酱清甜豆腐,可是吴少府(县丞敬称)的最爱。可惜啊,也不知他今后还能不能吃上。” 谈及这位同僚,母泉情绪颇为低落。倒不是他们感情有多深厚,而是母泉有个妹妹嫁给邻县大户,去年也是得了和吴县丞一样的病。她没有熬过去,不久前走了。 舒珲听他们谈起县丞,便打听了几句。他对县署官员配置并不了解,之前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官职,几天来也一直没有见过此人。如今听袁天罡讲解,才知道县丞是得了石淋,前不久病情恶化,尿血不止,已经在家休养一旬有余了。 “这石淋,是本县常见的病症。大抵每二十人就有一人患此病。朝廷曾派遣太医署医官到此查验因由,却并未得到答案,只说可能是水源影响。” 听到袁天罡这么说,舒珲赶紧丢掉了手上的勺子。 这石淋,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肾结石?再打探一番,果然,石淋就是舒珲记忆中的肾结石。一个地区居然有这么多人患肾结石,造成人口凋敝,也难怪朝廷都会派御医前来调查了。 不过要说是水源影响,却也不太好说通,毕竟一县之地,说小不小,水源也是多种多样。有些地方可能直接取用河水,而同一流域却不见这么高的患病几率。 “你们这豆腐……”舒珲指着面前的瓷碗,颇为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是生的吧?” “生的?”袁天罡奇怪地问道,对这个问题显得莫名其妙。接着便有些自得地说道,这是用炼盐滤下的卤水从鲜豆汁里面点出来的,发明人正是他们道家神话中白日飞升的仙人刘安。相传这豆腐是他试验炼制仙丹时时候,碰巧做出的美味。所以人们相信食用豆腐,可以益寿延年。 尤其是在火井县这个地方,当地种植大豆,又有卤水,民间嗜吃豆腐再是正常不过。 可是—— “也就是说,这个豆腐是把大豆磨成汁,然后直接加入卤水变成的?” 袁天罡不解舒珲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不过神童不可怠慢,他回答说不是直接加入卤水,还要用麻或者绸纱过滤之后才行。 但这根本不是舒珲关注的重点。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地方的人之所以会石淋病如此高发,正是由于这种让人感觉理所当然的饮食习惯。 大豆当中含有少量草酸。虽然在点成豆腐的过程中一部分草酸会和豆腐中的钙离子结合生成不溶的草酸钙,还有一部分会溶解在点过豆腐的水里面,然后从豆腐中过滤出去。 但是没有经过高温熬煮的豆腐原浆,少了蒸发草酸这个过程,其可溶性草酸残留量将会远大于后世为我们所熟知的豆腐。而且因为原浆没有加热,草酸与钙离子结合的几率也大大降低了。 甚至,滤过豆腐的豆汁,因为还具有比较丰富的营养,也是当地人的饮料!, 这些可溶性草酸进入血液,与血液中的游离态钙离子结合,于肾脏处成核并沉积下来。慢慢凝聚,日积月累形成结石,也就是袁天罡等人所说的石淋。 其实舒珲不知道,他这次却是有些歪打正着了。就算长期食用生豆浆点的原始豆腐,一般人也不会有如此高的发病率。这里面还有遗传因素在里面,古时候,同一个地区往往血缘往来频繁,一些遗传疾病就容易在某个地区蔓延。 不过即使有遗传因素,改进豆腐的制作工艺也能降低当地的发病几率,而已经得病的患者也能少受些痛苦。 舒珲想到很可能是这种原始豆腐引起了当地如此高发的石淋,虽然还不敢完全肯定,但是也应该将这个想法说出来。顺便,改进工艺后的北豆腐,才是他所熟悉的味道,此举于人于己都有益处。 “袁明府,火井境内石淋频发,我看多半是此物的原因。”舒珲斟酌着语言,缓缓说道:“在加入卤水之前先将过滤后的豆浆煮沸,再点成豆腐,或许可以减少发病人数。” “而且,这样做出的豆腐,更加紧实,用来油炸,或者煮汤,蘸酱吃最是美味不过。”说着说着,舒珲的重点就跑到吃上面来了。 “在豆浆煮开后,从热锅里舀出来,再加入卤水或者石膏,进行搅拌,可以制成滑嫩的豆腐脑。这豆腐脑比用生豆浆点出的原豆腐要更加滑嫩细腻,而且结成一块不松散,可以加更多酱汁。” 袁天罡与母泉两人听得愣神,这神明怎么一副吃货嘴脸?不对不对,这是神明在普度众生,为了救本县百姓于病痛,而发明了豆腐的新做法。 袁天罡决定立即派人去试制新法豆腐,如果口味确实如神童所言那般美好,那在民间推广就更为容易。不然的话,哪怕以他县令的威严,却也无法强制民众不吃豆腐。 母泉作为功曹,是县令的主要佐官,与袁天罡颇为默契。见得袁天罡反应,于是就告退出去筹办新法豆腐的验证事宜。 现在大豆才刚开始鼓荚,离收获还有段时日,但是去年的陈豆同样可以磨成豆腐。之前是为了上供神童,用新豆制成豆腐,现在却不能这样做。 要磨制豆腐,县署里就有杂役可以办。只是这个季节,陈豆需要浸泡一夜方能使用。县里酒馆食肆,有卖豆腐的也多为仅早上制作一次,现在也没有发泡好的豆子。想要验证,现在开始发泡,只能等到晚上再制作了。 难得见到舒珲说这么多话,袁天罡乘此机会想要讨教一些数术命理。在他看来舒珲就是洛书所化,八卦的原型,恐怕对于数术一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他注定失望,对于他所说的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星宫太玄,完全是不知所云。但他没有因此而怀疑舒珲的身份,因为舒珲在他眼里是洛书本体,比这些根据他的形象而衍生的门道都要古老。如果舒珲说不知道,那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不理解他们的描述方式,另一种就是他们搞错了。 反倒是对于相术,这门与洛书数算机理似乎无关的学问,舒珲表现得更有热情。 第006章 数术与相术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相比于数术推演,舒珲对袁天罡的相术更感兴趣。 数术,在舒珲看来,只是一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虽然其体系内部,各种推导也颇为自洽。但其逃不开的根本矛盾在于,数术所引入的参数与所求的问题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而这个联系又是不是真如数术的研究者所找到的推算方法一般? 对于这点,舒珲的答案是:肯定不是。 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数术就是看到了那只蝴蝶,然后忽略掉其间千变万化的自然界,代之以想当然的数术推演,妄图直接在德克萨斯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求得一场龙卷风。 甚至有时连蝴蝶都没看到,只是从与蝴蝶毫不相干的铜钱,龟甲,蓍草等物上,通过现实中不存在的规律,推算出那里应该有一只蝴蝶和一场龙卷风! 用哲学的话来说,用形上学的观点看问题,势必导致唯心主义。 形上学是什么?举个数学例子,一点什么也确定不了,两点可以确定一条直线,三点可以确定一条抛物线……研究形上学的人,他们得到了一条抛物线上的两点,每每当成直线来演算,其结果与实际情况也只有眼前两点才符合。 原因就在于所知甚少,却又所图甚大。如果不断增加实际参数,把形而上的数术推演变成实际存在的自然规律,那么其最终演化结果就是舒珲所见后世借助超级计算机实现的气象预测,水文模拟。 而对于相术,虽然更多人认为毫无道理,比让人不明觉厉的数术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然而舒珲却认为其科学性远非当前数术可比。 无他,相术所取参数源之于人的具体形貌,所求也是此人人生规律。 这比宽泛的数术,已知条件要丰富太多,所求结果要收敛太多,因果联系要紧密太多。 不过作为相术大师,袁天罡对相术却没有舒珲那么有信心。 这是理所当然的。命理之事,岂是凡人可以窥探?旁人只道袁天罡相术了得,能够洞察天机,手段通神。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到底有些什么手段自己最为清楚不过。 旁人可以笃信相术,作为相术大师的袁天罡自己却是不能的。 这世间,若说相术,舍我其谁?这便是袁天罡的自信。然而自己已成天下相术第一人。别人可以相信自己,自己又去信谁? 如果舒珲知道袁天罡此时所想,倒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在前世,舒珲的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观看魔术师表演后认定那不可能是把戏,而相信魔术师确有异能。然而他们能相信,魔术师自己能相信吗? 袁天罡也是如此。 相面,他靠的是师承的相术,自己混迹多年的江湖经验,还有更重要的语言技巧。因为相术上的造诣可以说已为当世最强,袁天罡反而更加重视自己建树寥寥的数术推演。 舒珲却不这么想。 相面,抛开那些形而上学的内容,其中更有一种智慧与经验的积累。最为关键的是,舒珲前世所知所学,让他能够理解相面这门技艺所隐含的深层原理。 “舒珲,要说数术我只略通一二,可论相面,这世间能及我者,甚少。”被问及自己的看家本领,袁天罡也颇有几分得意。不过随即却面有愧色,下意思压低声音说道: “可我并不觉得相术有那么通神,甚至很多时候,按照典籍所载所得结果与实际相去甚远。而我也尝试过重修典籍,可一种面相,不同人身上却有不同命数。再与其他面相联合推演,却不比数术简单。所以我想通过数术来找到真正的相面规律。” 见袁天罡面对自己这“神明”,说话如此坦诚,舒珲看他更为亲切。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见到的第一个人,负责照顾自己,为自己提供方便,甚至在后世自己也听过他的名字。说袁天罡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熟悉的人,也不为过。 他打开系统查看了一番,袁天罡,蓝色评级,RP值900。 这是说自己可以赠送袁天罡蓝色及以下级别,所需消耗RP值等于或小于900的物品。 砸了砸嘴,舒珲目前对获取物品的难度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你从数术推演相术,注定徒劳无功。” 舒珲对袁天罡毫不客气。虽然在某些人看来,可能袁天罡是相术大师,而舒珲可以说对此一窍不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袁天罡的相术缺乏的是科学性,而科学就是舒珲的世界观。用自己坚信的世界观去说服自己关心的人,哪怕这世界观是错的,也不能否定他的出发点。 袁天罡听到舒珲这样说,赶紧坐直了身体。有机会获得神明亲自指点,或许能够拨开自己萦绕心头的迷雾,窥得真正的“道”之所在。早年做过道士的袁天罡神棍地想到。 “调理人体运行的,并非如古人所想,仅只阴阳五行而已。”只一开场,袁天罡便听得一愣。 “男女胥悦,阴阳交通,感而受孕。”舒珲侃侃而谈。 “这父精母血,包含造化为人的先天之信。”舒珲尽量用袁天罡容易理解和接受的说法来修饰遗传过程。 “这先天之信,半数来源其父,半数来源其母。每两两相配,异体同源,共廿三对。”将受|精卵23对同源染色体的概念带到了大唐。 “其中每条先天之信,包含若干基因。少则数百,多则足万。”舒珲在引入基因概念时,并没有改变这个词。之后再解释这个新概念,袁天罡也能理解。 “这基因一物,决定所成之人为何人。” …… “虽然基因种类数之不尽,但是先天之信每人仅有廿三对。基因千变万化,然而先天之信却鲜少改变。”这里就说到了相术的重点,真核生物的基因重组并非真正意义的基因重组。 “是以若两种基因源自同一条先天之信,纵使百代遗传,这两个基因也应该仍然存在同一条先天之信上。”舒珲顿了顿,揭开了相术最后的面纱。 “若六耳与三眼所需基因全部位于同一条先天之信,那么观其六耳知其三眼,观其三眼知其六耳,此乃千古恒常之真理,虽万世而不易。” 袁天罡呆住了。虽然听得有些云山雾罩,然而基本意思他哪还能不明白。 若是能够确定某种外貌体征与某种先天疾病相关联,那么算得其正常寿数就比现在要准确多了。知道了某种长相与某种性格的准确关系,再由性格和家庭背景去推导其人生轨迹,不说有多验准,至少比现在的方法准确无数倍。 舒珲记得,前世有研究发现中指比无名指长的男性容易变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于这点往后有必要留心一下,毕竟唐朝流行女扮男装,男扮女装,好男风的“君子”多不胜数。自己眉清目秀,对这种人要多加防范。 “这先天之信之法,果真如此简单灵验?”若果真如此,那么进行大量对比总结,很容易就能得出全部易于观察区分的体貌特征所谕示的隐含信息,其诱惑之大令袁天罡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当然不会。”舒珲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瓢冷水。自己提出这个概念,可不是因为它比数术更加简单。而是在舒珲看来,研究数术,注定徒劳无功。自己所提的方法,虽然同样复杂,而且应用范围其实比较有限,但其宝贵的地方就在于真实可信。 接着舒珲又为袁天罡简要讲解了等位基因,隐性基因,多基因性状,还有基因突变等概念。至于更深入的神经调节,激素调节,还有拮抗与协同等作用却没讲,他记不太清了。而且这对于相面来说也太过复杂,很难测算。 对这些理论其实舒珲也所知不多,只是当初伟大祖国广撒网的基础教育成果。甚至他讲的可能还有谬误。 然而这不管怎么说,也是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精华知识,直听得袁天罡头昏脑涨,直觉这可能是天机福缘,拼命想要记住,哪怕一时不能理解。 “舒珲,你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过神奇,我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袁天罡请辞,走到门口又折转回来:“这些内容,可以让别人知道吗?” 舒珲无所谓地一笑:“随便你,你想写成书都成,这个体系不止可以看相,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用途。如果你把它写成书,更多人研究它,是一桩功德。” “另外它如果能普及,那么生男生女几率相等这点,也能让更多人知晓。不管多少,总能使一些家庭更加和谐,也算利国利民了。” 袁天罡听到舒珲这样提醒,喜不自胜,快步走出门去。著书的事情容后再议,他要先将刚才听到的先记录下来,再慢慢究读。遇到实在难以理解之处,再去询问舒珲。 “拂尘,为我磨墨!” …… 舒珲每次听到袁天罡这个长随的名字,都怀疑他是不是公器私用,把别人好好的官奴婢给自行改了名。不过袁天罡从没带任何奴婢来见过舒珲,这也是出于对神明的尊重。 之前长孙氏派来侍候舒珲的大丫鬟红鱼,虽然自称奴婢,然而其身份却并不低,她是宫里的女官。 等到东厢安静下来,舒珲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就在刚才,为袁天罡讲解完他认为很科学的相术原理之后,系统提示他收到了新的奖励。 在领取奖励的界面中,两个小点浮浮沉沉。其中一个是没有领取完的新手礼包,另一个便是这次的奖励了。 舒珲不知道系统发放奖励的标准是什么,没有下发什么任务,直接就给了他奖励。而且发完也不告述他为什么要奖赏他,十分高冷。 注意力聚焦到那个新出现的绿点上,只见那是一本颇具史诗感的硬装典籍,书脊处一条立体浮雕的双螺旋尤为惹眼。 书皮没有文字,下面的介绍是:“基因性状字典。” 这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数据库。里面装载了舒珲前世今生所处世界所有存在的生物的所有性状和基因之间的对应联系。 舒珲看着这本虚幻的书籍,却明白它的价值。拥有系统的自己,当自己的系统终端加载了这个数据库之后,它就能变成一台看相计算机。 而且准确得让人难以置信。 同时舒珲对系统的奖励机制也有了隐约的猜测。似乎自己对这个世界带来改变,姑且认为是积极的改变,那么系统就会对自己下发这种改变相应方面的奖励。 “提取!” 因为是数据库,无需进行超时空传输,在舒珲喊出提取指令之后这本书就从待领取奖品列表中消失了。 系统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常用功能菜单没有多出图标,背包仍旧是空的。 但是—— “系统,分析我的外貌!” 一行行信息迅速出现在交互视界中: “左掌第一横纹:……” “……:……” “……:性格自负” “……” “……:有同情心” “……(未免引发矛盾我就不编造具体对应关系了)” 大片信息闪过,不过这里只有一部分体貌特征,原因是舒珲到现在为止仍不知道自己全部体貌。就这么看来似乎能够获得的信息虽多,用处却不大。 然而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舒珲将来想要成大事,那么对于如何用人就必须仔细考量。有此神器襄助,能够省却很多功夫。 不过现在的信息还是太过芜杂了,很多内容其实于他而言意义不大,有必要设置一下过滤器。 “系统,往后分析形貌,结果只需要告诉我混合推演后最突出的性格优点与缺陷,还有可能致残致死的遗传疾病就好。” 恰好此时敖广和红鱼双双归来,舒珲眼睛一亮,来得正好! “系统,分析此二人。”就像得到了新玩具,舒珲现在看谁都想分析。 两份报表迅速展示在交互视界: “敖广,白色,RP10。” “忠诚、坚韧,但恐高。” 吓?原来恐高也是遗传心理缺陷啊。缺陷可以克服,往后多带他去高楼和索桥走走,顺便弄个玻璃栈道什么的。舒珲欠扁地想着。 再看红鱼: “红鱼,紫色,RP25。” 舒珲一头雾水,为什么红鱼和敖广同时到来,只是多跟自己说过两句话而已,红鱼这么快就已经是紫色了?系统说这颜色是依据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程度来判断的,并没有时间因素。但是自己的内心判断一个人是否重要,总要考虑时间因素吧? 看来系统之前分析自己时,那个省略号里面有点说得并没有错,只是当时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不对,当时都没有承认现在又何必承认?系统一定是在诓骗捉弄自己。 继续往下看。 “聪颖、坚强,但多情。” 看来这两个侍者身体都还不错,没有致死致残的遗传病。然而他的侍女多情是个什么意思?要不要原谅她? 舒珲集中注意力到多情一词上,然后松了口气。 “原来多情是多愁善感的意思啊?系统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如果旁人知道他此时所想,估计得笑倒在地上。你个三岁小破孩,整天都操的什么心这是。 第007章 还没有万福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分析完两人,颇为满意。 以貌取人,固然十分片面。然而舒珲的分析,并不是简单以美丑和着装来评价一个人的品德和才行。 常言道,相由心生;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本性,便是由先天因素来决定的。人性最是复杂不过,能够提纲挈领地看到一个人最深层次的本质,舒珲对自己获得的手段十分满意。 当然,系统的分析也不能照单全收。人的成长历程,往往难以预料。本性虽在人格最深处施加影响,却不能说人一定会成长成这个样子。后天经历所造就的人性克服了先天本能,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不管怎么说,至少舒珲面前的两人并非生而狡诈奸佞之徒。加上二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让他放心不少。 李世民和长孙氏指派这二人跟随自己,其目的自己也多少能够明白。如今系统在手,自己的手段很多时候说是神迹,也并不过分。在此二人面前显露,不仅没有害处,反而能够巩固自己在皇帝与皇后眼中的地位。 毕竟这个世上,李世民就是老大哥。如果自己毫无本事,那么两者之间差距不可以道理计。就算自己赶着上去巴结,李世民也根本都不会搭理自己。反过来说,自己一旦小露两手,就要换成李世民小心侍候了。 坐实玄龟化形的身份,于舒珲而言,为这个世界带来变革也会顺利许多。他的声音可以很轻易地传达到更远的地方,只因为人们信奉他如信奉神明。 舒珲还不知道,李世民除生活上一应开销完全接管以外,还准备了每月十千钱的供奉给舒珲任意支使。毕竟此次祥瑞与过往所得珍禽异兽不同,懂得自己花钱。临行前长孙氏又安排了红鱼同往,同样准备了供奉。 若不是长孙氏信佛而舒珲的身份更倾向道家,舒珲此刻可能已经被秘密接往长安了。毕竟李世民虽然信道,然而信念并不强烈。每有需要作法祈福之事,都依当今主流信仰,请僧人主持。 不要觉得作为一名皇帝,每月十千钱这样的小数目都不好意思从嘴里说出来。唐时人口凋敝,交通不畅,银与铜的流通量远无法和后世宋明清三代相比。此时官至一品,仅仅俸钱一项,每月也是不足七两银的。 “少爷,宅邸已经安置妥当了。待从附近寺院拆调几名净人过来打理,明日即可入住。”红鱼与敖广上前作揖道。 舒珲看着红鱼穿着一身繁复的女祭服,却学着敖广这个铁塔般的壮汉作揖,总感觉有些违和。 “红鱼,你行个女子常礼给我看看。”他吩咐道。 “是,少爷!”红鱼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行了一个刚才的揖礼,心下微微奇怪。 舒珲看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啊?稍微一想,她行的礼不是跟刚才一样吗?因为太过出乎意料,他竟是没有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他回过神来,不禁摸了摸下巴,这里面定有蹊跷啊。莫不是,这女子常礼真跟男子一样么?这可跟电视上演的不太一样啊。 自己作为旁人眼中的神明,或者说神明转世,此二人只行常礼倒是说得过去。一来据说唐朝时如非必要礼仪,臣民见到皇帝也是不必跪拜的。二来这里也没有蒲团,就算在寺庙里这种情况也不用跪拜。自己也并不在意这些,说到底,装神弄鬼并不是舒珲的本意。 “嗯?你俩再行一次刚才的常礼?”他决定这次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微妙的不同之处、 两人闻言,又行一礼。心里大概在嘀咕是不是礼数不周,惹得神明不快了。可是神明吩咐的再行常礼,自己也不好擅作主张行半礼或者全礼啊。 舒珲可不管这些,他这次算是看明白了。这二人抱拳作揖,男的左手在外,女的右手在外,这大概不是个人习惯,而是礼数要求。男左女右,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啊。可是女子行礼,不应该是那个什么万福还是如意什么的吗? 他却是不知道,这万福礼要到晚唐才初步形成,而且只作同辈女子间告别礼仪。如果真让红鱼在他面前作出来,恐怕他又会嫌弃这个动作太阴柔了。 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在一旁,虽然觉得两人每次见他都要行礼颇为麻烦,但是对于必要的礼节舒珲还是没有改变的想法。 这是保持他作为主人心理地位优势的必要规程。入乡随俗,到了这个把人分成贵籍,良籍与贱籍三等的唐朝,贱籍即使被主人放免,也只成为部曲,仍然低于良人。此时此地,若谈人人平等,不过空妄之语。 就像刚才红鱼谈到的净人,即是寺院豢养的奴婢,专职侍候僧道。连口念众生平等的出家人都不能免俗,此时连县署大门都没有出过的舒珲,又能改变什么? 何况这两人并非真的奴婢,而是良籍,否则也无法自行出游。唐朝对贱籍管理十分严格,若要出门,主人携带过所(路引)以外,还要把所带奴婢写上货物清单,各种手续十分繁复。奴婢死后至少要五人证明才能销籍。 在唐朝,良人充作家仆也很常见。这二人乃皇帝和皇后亲自派遣,恐怕袁天罡这个县令在他们面前,也不敢托大。 之所以在面对舒珲时,袁天罡表现得反不及敖广两人般礼敬,一则二人身负皇命,多了一层对皇权的尊重;二则袁天罡道士出身,开坛做法,拘役鬼神,久而久之也就不及常人般敬畏了。 因为二人到来,袁天罡的县令宅西厢房也有了住客。不过厢房只有一间,由敖广这个护卫住了,作为贴身丫鬟的红鱼则住进了舒珲的东厢。舒珲年岁尚幼,到没感觉到不妥,不过往后私人空间恐怕就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已被当做生而知之的神明转世,然而身体只有三岁也是事实。就认识上来说,他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身体上却未必。 不说别的,他现在连高一点的门槛都跨不过,每次出入内堂都要袁天罡抱着他。当然,翻实际上能够翻过,然而免不了弄脏衣服,使神明的威严扫地。往后这个任务,恐怕就得着落在敖广和红鱼两人身上了。 其实说舒珲无法照顾自己,也不全然如此。有主角光环在,冷热自不用操心,更有可以随意变形的黑暗庇护之盾。这面盾牌最大强度为100MPa,即是可以产生每平方米一万吨(两百秒)的力场强度,并且控制随心,不仅可以被动格挡还可以主动施力,颇有幻想作品中的“念力”的味道。 但是舒珲并不能太多依赖这些能力。 一是黑暗庇护在作用于现实世界时,是会显露出外形的,那样要比隔空取物惊世骇俗多了。这个时代不乏有行僧在各地表演凌空悬浮,隔空取物等把戏,顶多引得民众惊叹。可自己的本事显露出来,凭空长出几只黑色手臂去干活,肯定会被当成怪物。 第二点,就是他前几天的发现了。主角光环和黑暗庇护,这两件装备虽然一件橙色,另一件只是蓝色,但它们都是具备单独能源供给,可以独立于系统运行的。前几日在试验这些功能的时候,舒珲有了重要的发现,从此如非必要就没有再使用过这两件装备了。 这不是说他发现了两件装备的使用会产生什么副作用,或者有什么缺陷。相反,他发现了一个新的功能——那就是他可以凭借这两件装备的能量采集系统,给系统的能量槽充能。 三者使用的能量是相通的,黑暗庇护和主角光环可以在能量不足时直接从系统处汲取能量作应急使用。反过来,它们的能量采集器富余的能量也可以倒灌系统,加速系统能量槽的填充过程。据舒珲估算,两件装备合起来可以使系统能量提前一天半充满。 不止于此,系统在消耗能量时也可以抽取这两件装备的储备能源。不过到底不是一个等级的能量,中间有个转化过程。所以如果系统消耗能量过快,转化效率跟不上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最好的情况下两件装备可以为系统提供额外10%的能量储备。 主角光环之所以比黑暗庇护高出三个等级,舒珲认为除了可以在使用的同时回复能量,更多的科技含量在于可以治疗伤病这一点上面。治疗不比别的什么,它本身就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复杂学问。 就算嘲笑庸医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也至少还要两种方法呢。要将这一整门学问的成果实现到一件小小的物品上,远不是黑暗庇护的斥力场运用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主角光环展开后,只能看到它的效果,而黑暗庇护却会暴露一部分物质基础到舒珲所处的现实世界,这科技水平应该也相差很大。 舒珲暂时不会出门,于是敖广告退而下,东厢只留红鱼与舒珲两人。 唐时的官署建制一般还是颇为朴素的,突然住进一名年轻女子,让袁天罡一时也犯了难。好在红鱼名义上是舒珲的侍婢,不然整个县署内真没有地方可以安排。 正好舒珲睡的是矮床,红鱼就只能打地铺了。她出门招呼了几个衙役,很快便从县署各官宅借来几面屏风,在东厢门后搭起了一个小隔断。她的行礼颇为简单,除了一些文书和两套衣服,似乎只带了银两。 舒珲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不禁开始思考起了哲理: “现在我被当成神明,是不是要一直当下去呢?” “这个时代的神明远不及周朝时有威严,但装神弄鬼的人不少,不管民间还是庙堂仍旧人人信神。” “那么我要是一直以神明自居,不时在人前显圣,倒也没有人可以拆穿。” “可这样,我与那些骗财骗色的假神仙又有什么区别?不能因为我的手段是真的,就说我这个神明是真的。” “我不能保佑人间风调雨顺,不能使大唐社稷永昌,也无法替人祛病延年。” “享受着人间香火供奉,被人跪拜尊敬,却只是索取没有回报。” “系统给我的近乎神明的手段,只是被我拿来招摇撞骗。” “我能够心安理得吗?我的良心不会痛吗?还有,使我再世为人,给我系统的真正的神明,愿意看到吗?” 这些问题,舒珲心中早有答案。现在想来,自己当初考虑过的自己的知识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变革,是应该仔细梳理一下了。 为这个世界点燃科技复兴的火焰,不再只是一条自己人生游戏的支线,而应该是自己此行必须尽到的责任。 自西汉独尊儒术以来,其他各家传人不得入朝为官,于是大量本已启蒙的技术就此断绝。在后世,西汉古墓中出土的物件每每让人惊叹其所代表的科技含量,同时也对其没能流传下来取得进一步发展而扼腕叹息。 隋唐开科举,贞观年间取士科目达五十多种,然而能够切实提升生产力的学术却并不得到重视。相反,以经义策论为主的科目“明经”、“进士”、“秀才”三科,是朝中官员的主要来源。 经、礼、史三者,肩负教化训斥之功,是朝廷最主要的取士标准。 然而若有黎民百姓信奉自己,他们不会祈求自己保佑他们被教化。若有皇亲贵族信奉自己,他们不会祈求自己保佑他们能够知礼节。 只有物质的丰富、体格的康健与灵魂的解放,是自己需要带给这个世界的庇佑! 什么,你不需要?舒珲可不管别人需不需要,他只是自己想要这么去做,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舒珲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澄澈了许多,似乎人格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升华,身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再看向跪坐在一帮恭敬地等候“神谕”的红鱼,似乎指使起她更加心安理得起来。甚至还有一种“能为我服务,是你赚到了”的莫名骄傲。 “嘶,似乎这具新鲜身体中的激素对我的思维影响很大啊……”回过神来的舒珲有些惊异自己刚才的想法。 “难怪小孩多自命不凡,半大小子喜欢中二,看来不仅仅是思想不够成熟的关系。”他琢磨着:“不是说人的大脑在三岁时已经发育完整了吗?” 这却是他想多了,大脑完全成熟需要25年左右。 舒珲颇为无趣地关闭了发光效果,虽说需要的能量微乎其微,但是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啊。 第008章 治愈光环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关闭了刚才自我膨胀时开启的发光效果。不过他想了想,又将治愈光环给开启了。 这个光环效果缓慢,但是身处他周围能够切实的得到好处。天长日久的洗礼下,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化来。 身体在成长过程中总是难免积累一些暗伤和毒素,没有道理自己空守着这座宝山却为了节约一点能量而不用。也许将来为了挽回此时行差一步的损失,反而要消耗远远多于光环效果的能量。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系统的召唤祭坛到底好不好用,自己只是尽可能将能量槽收集满以应对某些可能的突发情况。 到时候自己能量收集满,却可能因为种种意外而无暇使用。系统自己收集能量的效率要快过自己节约一点治疗效果挤出来的能量数百倍,能量充满之后却也是白白浪费了。只要拖延一时半会,现在的锱铢必较就显得十分滑稽。 一股淡淡的融融暖意开始弥漫在舒珲半径五米范围内,一阵发自内心的轻松感渐渐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舒珲的身体由系统建造出来不足十天,本就纯净无暇,对此感觉还不是特别清晰。 可是侍坐在案几旁正无所事事,偷偷拿眼打量舒珲这个如粉玉雕成小童子的红鱼就不同了。她只感到仿佛一阵春风透体而过,随即便有难言的轻松畅意自身体各处泛起。仿佛连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等蒙在身上的阴霾,都在缓缓冰消雪融。 虽然这驱散阴霾,消融冰雪的阳光十分淡薄,若有若无,但是却始终不曾断绝,让她相信这股力量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循着隐约的直觉望向那温暖的源泉,只感觉舒珲幼小羸弱的身躯陡然变得伟岸与高大起来。 心下惊叹,连忙收起有些不逊的目光,对舒珲生出一股由衷的敬畏。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此刻自己沐浴神恩,亲侍神侧,得晤神颜,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几世修来的福分。 只有切身感受到神的恩赐,才能明白神的力量有多么伟大! 红鱼已经快速从舒珲的侍婢升级成了虔诚的信徒,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另外的职责。 “我要把这件事情尽快告与娘娘知晓。” 这并不影响她的虔诚。长孙氏对舒珲毫无恶意,而是舒珲在大唐少数几名知晓他来历的人眼中,其身份颇为敏感,需要确认其是否货真价实。如果红鱼能够传达回去肯定的信息,那么对于舒珲来说,只会受到更高规格的供奉。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无论王公贵族,还是黎民百姓,普遍迷信。世间多有神仙活佛行走,舒珲并不独特。 对于皇帝来说,这类神仙人物也接触不少。他们大部分本事平平,在皇帝面前也甘居下首,不以神通自矜。 想来他们招摇撞骗,还是要脑袋的。但这也就给皇帝提供了一个整体的印象,以为神仙中人不过如此,自己君权天授,贵为天子,即使神仙也不敢不敬。 不过李世民还是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君权绝非天授,而是他砍下他弟弟的脑袋,从他老爹那里自己取过来的。恐怕在上天眼里,自己并非正统,无法靠着这一层身份震慑鬼神。 红鱼不知道这些,但她清楚长孙氏派他来侍候舒珲,为的也是尽早确定舒珲的身份。如果舒珲果真是玄龟化形,天生神物,那么她便不能像她丈夫李世民一样,只把舒珲的出现当成一种祥瑞,在祭天时炫耀一番了事。 如果舒珲身份不假,那么现在的侍奉是否有些不够心诚?心有多诚,这就要看修建了多大的寺庙,供养了多少奇珍。 虽然长孙从小信佛,甚至她的鲜卑名就叫观音婢,于舒珲所沾亲带故的儒道两家都不相干。可是作为一国之母也要站在国家层面来考虑问题,皇帝于神佛之事信念不强,可能马虎行事,自己却要拾遗补缺方好。 所以红鱼并不觉得随时回报舒珲显露的神通,能够谈得上背叛。自己是皇后所指派,舒珲虽然只有三岁外貌,然而实际上是不知年岁的玄龟化成,生而知之,怎么会不明白自己还肩负着什么职责? 感受着身体上的加持,红鱼内心获得了无法言表的安宁。 “红鱼,你就这么坐着不觉得无聊吗?”舒珲琢磨着,要是换了自己,有手机刷倒是坐多久都没有关系。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靠走神度日。 可是红鱼这个年纪,好像也就堪堪及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至多不会超过十八。看之前表现,也是颇为活泼喜动,就这么呆坐着是不是会憋出问题? 别到时候成了个闷葫芦,那就没趣了。 “不无聊啊少爷。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红鱼看着舒珲,一脸崇拜和满足,直让舒珲脊背都有些发麻。 “呵呵,我不热!” 不行不行,得扭转一下这丫头的印象才好。自己虽然准备好在这个时代当“神”,却并不想被人盲目地崇拜信奉,搞得自己跟邪教头头一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通过敖广和红鱼二人将自己显圣的详情传达到皇宫里去,亲身体会的两人会表现得狂热一些在所难免。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只能以后再说了。 “红鱼,你识字吗?”舒珲觉得,当务之急,还是给红鱼找点事情做,不然两人坐在一起发呆怪尴尬的。不过话刚出口,却是暗暗责怪自己明知故问。若红鱼和敖广两人不识字,又如何与宫内传递消息? “少爷,奴婢识得。以前娘娘作女则,奴婢便负责誊抄,所以读写都会。” 看来这红鱼是长孙氏的心腹?自己的面子还是挺大嘛。 舒珲看了看书架上摆的几本当今科举范围内的经、史、礼等书,撇了撇嘴,放弃了让红鱼看书解闷的想法。 这是前几日袁天罡找来让他对照发音用的。通读这几部,就靠死记硬背,脑子稍微正常点便可在唐初混个明经。舒珲估计,在他出生的年代,一个初中生便能手到擒来。 红鱼纵使识字,大抵也就读过些《烈女》一类,或许跟着长孙氏还看过些佛经。舒珲对书架上的经典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要红鱼研读的意思。 这倒不是说他否定这些先贤凝于笔墨之间的智慧。而是作为一名后世来客,这些著作中的精华思想早已成了世人习以为常的公理,圣人所谓教化之功,已经在无为之间化入万事万物。 至于那些无法承受历史长河冲刷,而最终湮没无形的思想,恐怕也不值得为之费心劳神。自己又不参加科举,道理懂了就行了。前世没懂的估计今生也懂不了,前世懂了的也不用再懂一遍,就这样吧。 “那你帮我给皇后娘娘捎封信吧。”舒珲琢磨着,红鱼浸泡过自己的治愈光环,应该很快就会给皇后回复。自己可以让她带条信息,不然错过这个机会可就不知还要等到何时了。 “信上就说,如果有个叫玄奘的和尚或者别的什么人想要去天竺求取佛教真经……”看着一脸懵懂的红鱼,舒珲接着说道: “便托他除了真经,一并带些途经各国的农物种子回来。不论粮食、蔬菜、水果或者香料,只要是大唐没有的,都带一点种子。” 想到自己后世听说玄奘西行,一路上各国都十分礼遇,看来有本事的人到了哪里都能混得不错。让他多带一点种子回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有皇后的面子,虽然二人素未蒙面,也应该不会拒绝自己才是。 在舒珲印象中,耐旱高产的占城籼米,应该是印度原产。此外还有柠檬等水果,肉蔻等香料,此时印度应该都有种植。玄奘取经貌似就在贞观一二年左右,也不知道出发没有。此去虽远,四五年时间总该能够回来。 他这个历史白痴,却是不知道玄奘取经的路线,先是跑了小半个中亚才开始转道印度。所到之处,也与当地高僧互相研讨,为王公贵族讲经,参加各种法会。是以等玄奘取经归来,已是十七年后了。 而且他也算是无心中小坑了玄奘一把。历史上,李世民并没有批准玄奘的西行请求,而是他在贞观二年“冒越宪章,私往天竺”。此时提前从“玄龟”口中得知,一旦玄奘陈表上奏,想要西行取经,那么李世民大概就会觉得玄奘西行是命数如此。 若李世民因此改变想法,准允了玄奘西行,而此年东突厥恰遇百年一遇大雪,牲畜冻死冻伤无数,内部权力分裂。按照玄奘西行的路线,恐怕此去平添几分危险。 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坑的舒珲索性一并多泄露一点天机。自己在李世民等人眼里,乃是洛书和玄龟所化,能够预测未来简直是自己的本分。 “对了红鱼,最近几年,京畿道一带有没有发生过蝗灾?” 他是隐约记得,有个文皇帝生吃蝗虫的故事,曾在后世传为一段佳话。说的是贞观初,京畿干旱引发蝗灾。眼看庄稼都被啃食,百姓忍饥挨饿,李世民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于是他怒吃蝗虫,请愿上天只降罪于他一人。 自己对历史所知不多,来到这个时代,想要预报几个天灾人祸也是力有不逮。想起一个自己有印象的,还是应该说出来让皇帝早作准备。 得到红鱼否定的答复,舒珲便琢磨开了。这太宗文皇帝生吞蝗虫,可能确有其事,但也可能只是史家杜撰。毕竟这里面蹊跷不小,舒珲记忆中寥寥数言,只说蝗灾在京师还是京畿,这范围实在太小,按说不应该发生蝗灾。 自己虽然准备提醒李世民早做准备,却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否则失信于李世民,不仅仅是自己的待遇问题,自己将来要想再做些利国利民之事也会变得困难。 “此外你再向娘娘和陛下转述一件事情。”舒珲决定将蝗灾的起因一并讲述。 “这大唐西北两面,俱是茫茫草场。草原不仅养育羊马,蝗虫也以草为食。草原上若遇干旱,则容易发生飞蝗成灾。” “大唐之北是突厥,再往极北之处是一片冰洋。北方草原,雨雪多来自极北冰洋之气,总量大体固定。” “所以若某处多降一分,则别处便会少降一分。若某处发生雪灾,往往另一处就会发生旱灾。” “西北草场一旦干旱,发生飞蝗,那么飞蝗南下,首当其冲就是关内与京畿两道。” “干旱的土壤特别适合蝗虫繁殖,所以若此时大唐境内也有旱情,飞蝗便会结群而往,啃食庄稼树叶并产下虫卵,致使祸不单行。” “所以应该多加留意北方天候,防范于未然……” 说到这里舒珲有些卡克,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防范。没有农药,面对蝗虫即使他作为一名见识颇广的现代人,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李世民所有防备,察觉到蝗灾苗头之后能够有比较充足的时候筹备赈灾粮食。 “顺便一提”,舒珲颇为不怀好意地补充:“蝗虫是可以吃的,鸡肉味,嘎嘣脆,油炸着最好吃。” 他是不会去管会不会因为有了这一次提醒,便把李世民生吃蝗虫这本是代表他一片爱民之心的传世佳话变成一场政治作秀的。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若真的发生蝗灾,民众敢对它下口吗? 据说这个时期的人,连摸一下蝗虫都怕中毒! 毕竟这蝗虫长相确实狰狞,是柔软的蚂蚱远远比不了的。舒珲以前看到那些六七厘米长的蝗虫,全身披覆着甲壳,长得跟个异形一样,也是吓得不轻。但是没关系,越大越好吃。 他本来想先请人开个小店,推出一些蝗虫菜式和零食,先在民间进行一点铺垫。可是转念一想,这蝗虫没有规模养殖,单靠人力捕捉不仅数量少,还因为季节原因顶多维持一个月,同样起不到任何效果。 看来这一切都得靠李世民了,自己纵使知道可能有不少人将面临饥荒,却是有心无力。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然而自己的脑子也就这种程度了,有也想不到,跟没有一样。 待红鱼向袁天罡的长随讨来纸笔,细细记下舒珲所有吩咐,又说了一会话,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这时袁天罡和母泉又提着个食盒来到了舒珲的东厢房,不用说,肯定是采用新工艺试制的豆腐和豆花做好了。舒珲期待地看向母泉手中的大号食盒,体格单薄的他提起来颇为吃力。 “不用讲究太多规矩,下次让长随提过来就成。”只是让贱籍之人看到自己的脸,根本不会损害自己的威严。现世神佛的寺庙都是大门敞开,哪有不让贱籍进入的道理,这些人臭规矩太多了。 打开一看,一叠煮豆腐配酱汁加上一碗豆腐脑,刚好五份。舒珲让红鱼去把敖广叫过来一起吃。 终于能找回一点熟悉的味道了,舒珲看着面前简简单单的两样素菜,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你敢信吗,来到这里快十天来,被当成神明一样供养的舒珲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不是因为唐朝真的缺乏材料和工艺,而是此时的四川地区所流行的口味与他后世所熟知的川味,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第009章 第一次召唤祭坛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这天夜里,舒珲有些辗转难眠。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不仅舒珲的新宅就要布置妥当,能够走出县署看看这真实的大唐。最重要的是经过近十天的蓄能,本来已经趋近枯竭的系统能量槽终于积蓄饱满。 舒珲期待已久的召唤祭坛功能,就要在今晚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对此舒珲已经等不及了。 召唤祭坛并不是只能在能量充满的状态下才能够使用,而是舒珲第一次尝试想要一切尽可能完美,以免在自己不熟悉流程的情况下发生一些本来可以简单避免的意外。 第一次召唤,要搜索一个什么东西好? 金银等硬通货自不必讲,能用来召唤金银的祭品还是金银,不能靠这个直接发财。 珍珠宝石倒是可以用具有相同组成元素但是价格低廉的祭品材料来召唤,不过自己现在并不缺钱。还有一点就是第一次召唤的过程会用一片祭品转化的星云替换掉有主的目标,从道德方面来说都是小事,关键是还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灾祸。 舒珲对召唤祭坛了解不多,但是从它那简短介绍上的只言片语之间,隐约看出了一个使用上的非常严重的安全隐患。 比如舒珲召唤一颗红宝石,而它正好镶嵌在某名妇人的钗头上。不论舒珲使用的祭品在分子层面上是什么结构,哪怕是同样含有氧化铝的高岭土,在召唤祭坛面前也是首先转化成游离态的氧和铝再与红宝石进行替换。 通俗讲,就是物质都还在各自的原地,但是首先将一枚红宝石所占用的物质从祭品中格式化,再把这枚红宝石的信息从被召唤处直接剪切过来。舒珲得到这枚红宝石的同时在它本来的位置只留下一片游离态氧和铝的星云。 然后在舒珲召唤结束,祭坛放开对召唤通道两头物质的锁定,这些游离的氧和铝就会按照自然规律进行反应。它们会强烈反应放出大量光和热,将那名佩戴红宝石钗头的妇人脑壳烧出一个大洞来! 或者发生粉尘爆|炸! 这就不是偷个东西那么简单了,舒珲根本不可能这样做。他现在只想凭借自己手边容易获得的祭品进行一次安全的召唤试验,评价一下召唤的最大距离与能量消耗的情况。 如果从安全角度考虑,当然是召唤单质构成的物品最为稳妥。可是用一枚铜币去召唤另一枚铜币,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而且实际上因为所含杂质会有轻微不同,一般需要两枚铜币才能成功完成召唤。 想了想,舒珲决定将一步到位的试验分成两个部分来做。首先尝试一下短距离的召唤,这样被召唤的目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免得一时考虑不周搞出什么大新闻。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了正处于熟睡中的红鱼。 不过他刚一动,红鱼就已经醒来了。屏风后面传来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似乎就要入睡。 “少爷,你是在找马子吗?” “???!”舒珲一脸疑惑加震惊:“我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未容他想出个所以然,红鱼已经窸窸窣窣地下床,绕到舒珲睡的矮床背后墙角,又很快提了个小壶走到了舒珲面前。 她发现弯着腰似乎也有些不方便,索性就跪坐在舒珲侧前方。然后一手提着个小壶,另一只手就去解舒珲的纨绔(丝质裤子)。 “少爷,溺尿吧。” 红鱼终于解开了舒珲的裤带,不过她也没有亲身照顾过小孩,接下来怎么操作却是不知道了。长孙氏虽然子女也不算少,然而自李世民被封秦王到登基这段时间却并无所出。 虽然李世民和其他女子的孩儿也只能认长孙氏一人为母,可不论是否嫡出,子女其实都由乳母照料。身在宫禁,又才堪堪及笄,红鱼没有这方面经验也是理所当然的。 长孙氏派他来照顾舒珲,恐怕也是对她爱护有加。毕竟李世民可是有名的萝莉控,经常把尚未及笄却负有才名的女子召进后宫,纳为才人。而且他不仅自己控,还让别人也和他一起控。历史上的李世民曾给自己才九岁的女儿做媒,幸好被男家拒绝了。 “卧草草草草草!!!”此刻舒珲的脑袋是彻底懵逼的。 来到这里算上今晚就满十天了,可是袁天罡家里就没有女眷,哪里会照顾人?是以从没想过舒珲作为小孩膀胱发育不成熟,是经常需要半夜起来尿尿的。 舒珲自己也没想过,因为他这几天有些厌食,白天又没有休息,是以从来没有起过夜。 现在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地,舒珲淡定地说:“我不尿,只是想下来喝杯水。”十分从容地系上自己的裤带,仿佛内心毫无波澜。 “假装自己真是小孩,假装自己真是小孩,假装自己真是小孩……” 一面不停地催眠自己,一面暗暗想道:“原来这就是“马子”啊,当初看香港电影,还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黑话,没想到竟然是RBQ的意思。自己当初还是太纯洁了,果然还是城里人比较会玩。” “哦,那奴婢给少爷倒水。”桌上就有煮好的茶汤,此时虽是临近夏日,日间有些烦热,夜里却颇为凉爽,不用担心茶汤变质。 舒珲来到案几旁坐下,吩咐道:“倒两杯,你便去睡吧。” “是,少爷。” 待红鱼回到屏风后面睡下,舒珲又静静地等了一会。直到能够在空旷的房间内听到她匀称绵细的微弱呼吸声,才把目光投向了案几上摆着的两杯茶水。 在水中进行召唤,安全系数无疑会增加不少,不用太过担心引发火情或者毒气。当然,也不是说就完全安全了。 “召唤祭坛,展开!”舒珲心内默念,将召唤祭坛具现化出来。 这一步舒珲已经颇为熟稔,无论是之前领取奖励主角光环的时候,展开的超时空传送装置;还是自己获得的物品中主角光环与黑暗庇护,都有一个展开过程。 舒珲感到某种仿佛能够洞彻世间一切的存在降临到了自己的面前,但是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绑定祭坛!”意念连接到已经于此间展开的召唤祭坛上来,舒珲指定了几案上其中一杯茶水中包括几片茶叶的一小部分空间为祭坛的工作空间。 “召唤——”舒珲使用与祭坛连接的部分心念指引着祭坛将被召唤物绑定到另一杯茶水中的一片茶叶。这小小一片茶叶此刻反映在舒珲心中,却感觉似乎一整片宇宙一般宏大,使他根本不敢对其进行深入观察。 他觉得,如果自己的视角强行跟随祭坛,恐怕心神与祭坛的连接会被祭坛反馈过来的信息击溃。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召唤出了黑暗庇护之盾覆盖自己全身,只在眼睛处留了一条狭缝用较小强度的力场覆盖,使他刚好能够在黑暗的环境中还能勉强看见东西就好。又分出部分盾牌,在桌面上围成了一个半封闭的试验箱。 “执行!”待一切准备就绪,舒珲屏住呼吸,下达了他此生中第一次召唤命令。 也是…… 第一次成功完成召唤。 只见被召唤的那片茶叶本应在尚未完全静止的茶水中缓缓沉浮,此刻却如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突然凝立不动。与此同时,整片茶叶与另一杯水中作为祭坛部分的一片较大的茶叶的绝大部分与其他小片茶叶边缘的几乎不可见的微小部分开始蒙上了一层紫黑色的幽光。 切断了祭坛视角的舒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杯茶水,但是他完全没有看清变化的过程,就只见到被召唤茶叶的那杯茶水正迅速结冰。除了冒出一点气泡之外,内里的那枚被召唤的茶叶竟然还大体完整,只是颜色有些不同。 而绑定祭坛工作空间的那杯水中却多出了一片与被召唤的那片茶叶之前的形态一摸一样的茶叶。作为代价,几片被作为祭品的茶叶都有或多或少的缺损,甚至最大的那片茶叶几乎都快消失了。 发现没有危险,舒珲先把盾牌收了起来。 他看了看能量消耗:“召唤质量:0.31克,锁定时长:1.42秒,所耗能量:……”。 省略了搜索过程,在自己面前距离不过十公分的茶叶被召唤,不进行太长时间锁定的话,所耗能量可以说微乎其微。 最关键的一点是,祭坛给出的消耗情况中并没有距离这一项!这就说明,无论召唤物远近,其消耗的能量都只与质量相关。当然,超出舒珲视野的物品需要用到搜索功能来定位,这是下一步要测试的目标。 舒珲估测,如果被召唤物处于自己知觉范围内,那么完全充满的能量槽可以支撑自己一次性召唤约二十五千克的物品。平均到每一天上面的能量恢复效率上来看,每天舒珲都可以召唤近二点五千克的物品出来。 还有一点也算让舒珲松了一口气。之前被召唤的茶叶所处茶杯,在召唤结束之后并没有进行剧烈的反应,甚至还结了冰。这应该是被星云替换的茶叶虽然由游离态原子组成,可是同时原子的机械振动也被系统停止,达到了绝对零度。 并且虽然原子间的联系被剪切走了,但距离并没有改变,之前处于化合态的原子大多离得比相对其他原子要近,重新建立连接时获得了优先建立的机会。当然因为各种反应的熵不同,并非离得近就能建立联系,先前变成气体逸出的部分就是这个原因。舒珲估计那是组成氨的氮气和氢气。 “祭坛,再召唤茶叶!”接着舒珲又测试了祭坛的再召唤功能。再召唤不需要获取目标的信息,而是使用被祭坛保存的资料直接进行物质重组。舒珲轻车熟路地指定了之前作为祭坛的茶杯中另外几片茶叶,接着便选择了执行。 蓝紫色的幽光爬满了祭品。很快,祭品就有一部分完成了分解,星星点点地凝聚在了一起,组成一张和之前召唤的那片一模一样的茶叶。 两片完全相同的茶叶出现了!因为同样是茶叶,在分子级别上面的组成是一样的,所以祭坛中并没有生成游离态原子污染物。 他端起这杯茶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确实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又咸又涩。紧张半天也有些口渴了,舒珲作死地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既然相信这杯茶水无害,那么就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信念! 舒珲还记得前世曾在新闻上面看到,某个姓盖茨的大富豪为了表达自己对其生产的太空水循环系统的自信,在媒体面前亲身示范喝了一杯从粪便中抽取的水。 这跟那些吃掉客人饭菜里所混入蟑螂的餐厅大堂经理完全不同,它代表的是一种对自己所知所学的坚定信任。 再召唤所消耗的能量比初次召唤要少,这是由于少了锁定目标和剪切信息这两个步骤。舒珲估测,自己每天获得的能量可以支撑自己进行三千克的物品再召唤。 这意味着,如果把舒珲丢到野外,他可以依靠粪便和泥土为祭品,每天创造出三千克的食物,无论粗茶淡饭还是山珍海味,都是三千克。 再尝试了一下用茶杯做祭品召唤另一片茶叶,在锁定目标后祭坛会提示祭品不足,无法执行召唤。又试了试再召唤,却有些不同。再召唤也提示了祭品不足,但却是在执行开始之后提示的,虽然很快就结束。 也即是说,再召唤默认情况下是不检查祭品是否足够的,它可以因为召唤途中祭品不足而被迫中止。难怪再召唤时整个被标记祭品都会蒙上蓝紫色的光芒,原来是根本没有检查到底需要用到多少。 清楚了这些,舒珲躺回到床上,他要接着试验祭坛的搜索功能。 这个功能,是祭坛根据舒珲提供给它的关于某样物品的描述,在一定范围的物质世界中进行比照。它会遍历舒珲由近及远的地表一定深度的所有空间,直到找到匹配项目,又或者因为搜索而能量耗尽为止。 舒珲决定把这次试验分成两部分,先测试了召唤,现在再测试搜索。 闭上眼睛,意识连接到祭坛,舒珲回想着自己见过的种种美女,使自己的审美观迅速地在祭坛中搭建出了一个模型。 “祭坛,搜索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因为是要测试祭坛搜素功能的极限,舒珲没有指定搜索的具体目标,而是不限范围的模糊匹配。当系统还有能量的时候,祭坛就会不断搜索下去,如果遇到比之前更美的女子就会替换掉之前的结果。 舒珲一面调出了系统的能量槽,一面观察着祭坛的搜索界面,轻念:“执行!” 顿时,那刚才几次试验只消耗了微量能量,就快要被再次补充完整的能量条就跟开阀的浴缸一样迅速地被代表空虚的黑色填满。等黑色鲸吞到代表主角光环和黑暗庇护两件装备所提供的模拟能量槽时陡然停了下来。 能量槽空了,装备逆向转化能量的效率跟不上祭坛的消耗,搜索自动停止。 而一直关注着能量槽和搜索结果的舒珲只看到,在执行开始时搜素结果就出现了一个人,距离六米,分明就是红鱼。 然后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百米,千米,万米……直到二十七公里时搜索过程因为能量耗尽而陡然停止—— 弹出的最终结果页面显示的人物还是红鱼! 此时祭坛视野中的她正安静地熟睡,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确实好看。舒珲想到自己的侍女是方圆几十里内的第一美人,心里还是颇为受用的。 不过他是忘了,这只是系统根据他的审美挑选出来的。若按唐朝此时以丰盈为美的普世观念,还没到长肉年龄的红鱼还是一颗略微青涩的果实,称不得绝世。 “能量不足,无法进行锁定。” 就算能量充足也不能锁定啊!舒珲打了个冷颤。之前还没有想到这块,只是考量着既然只是测试搜索功能,那么就按搜索的思路来就好了。 现在突然想起,这个搜索的目的是为祭坛的召唤做准备。若是把一个人锁定后再召唤过来,那这个人还是原来的他/她吗?他/她原来所处的位置又会留下什么?想到之前召唤的那片茶叶,其残留部分还隐隐保持着原来的框架,舒珲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召唤人这样的想法,应该扼杀在摇篮之中。以舒珲现在的知识水平,思考这样有深度的问题根本毫无意义,最好的做法就是再也不要触碰这个禁忌。 除非他本来就没打算让那个人活下去! 最大搜索范围是二十七公里左右,得知这条信息的舒珲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二十七公里,大概就是一个县的范围,根本无法使用召唤祭坛从别的国家甚至大洲取得大唐没有的作物,引种美洲茄科植物的愿望落空了。 能量槽也空了,现在纵使冒出很多关于祭坛运用的奇思妙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钱一身轻,这次舒珲反倒睡得踏实。 直到他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瞪瞪下床准备上厕所时—— “少爷,你是要溺尿吗?我给你提马子。” 舒珲瞬间清醒,本能就要说不用。不过等他看到桌上两杯茶水,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将它们倒掉,若被不知情的人喝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毒。 他之前喝的那杯茶也有问题,之后他还用茶杯壁尝试再召唤茶叶,想来被抽离了不少游离元素进残留的水中,也是不安全了。 既然自己要把茶水倒掉,恐怕现在也只能倒进夜壶里。而且自己也确实是被尿憋醒的,现在说不用,自己提得起那个铜做的夜壶吗? 那样子怕不是有八九斤呢,自己现在的体重最多也就三十斤。 于是他沉默着接受了侍女的服务,感觉心里面有一种叫做节操的珍贵之物破碎了。 第010章 蔷薇有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知道了召唤祭坛的搜索范围和能量消耗,舒珲对于能量的使用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感到十分拮据了。 既然主动召唤范围只有二十七公里左右,那么搜索功能当前来说就难堪大用。目前祭坛的主要用处,就在于使用再召唤来复制物品了。而复制物品的消耗远比想象中要低,可以当做日常功能来使用。 比如第二天早上,他就找袁天罡要来一张上好的宣纸,反复揉搓使里面的长纤维折断软化后,一次性用以从柴房找来的带皮树枝作祭品,召唤出了整整一斤。 因为他已经受够了用树叶擦屁股的原始人生活了!袁天罡的县令宅中厕所配置其实不低,连厕筹都是铜做的,但是舒珲还是坚持使用从三堂背后小花园采摘的树叶。 看明白了吧,这个所谓厕筹的东西,它是铜做的。换句说话,它并不是一次性用具。舒珲前世小时候生活在农村,也用过竹棍,但那也不会跟其他人共用啊! 据说欧洲在中世纪时,人们使用麻绳来清理排遗过程产生的残留。舒珲当时想的是,用一段,剪一段,倒也还算干净。经历了厕筹这件事情,他对自己当初的看法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拦住了想要跟进厕所帮他擦屁股的红鱼,舒珲从手上一摞一模一样的皱宣纸上揭下两张来,便把余下的一并递给她: “拿着,以后你和敖广也用这个!”顺便开启了主角光环的空气净化效果,一脸骄傲地踏进了厕所。 红鱼一脸茫然地捧着舒珲递给她的宣纸,不明白舒珲的意思。 “难道少爷是要我和熬护卫用这个纸给皇上和娘娘写信吗?”红鱼心里猜测着:“可是我们的消息递上去以后,还要经过接收的密探誊抄啊,用什么纸不是一样吗……” 又看了看这被故意揉皱了的纸,表面的胶质层已经破损了。用这样的纸写字,墨迹会洇得很宽。想不明白的红鱼决定不再多想,反正用什么纸都一样,少爷这样吩咐自己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不过她很快就会明白了,因为现在的厕所可没有男女之分。 等舒珲神清气爽地从里面出来,他也懒得关空调了,不差这点能量!他掸了掸衣袖,带起一阵清凉的微风,似乎比进去之前更加骄傲。 他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只大概记得不知哪个朝代有个地位挺高的官员,手底下三千个奴婢,上厕所时有十几个人侍候他,上完厕所还要换了衣服才出来。所以他每次上完厕所都很骄傲。 舒珲虽然只有一个侍女在服侍,可是他用宣纸来清洁自己,开着带空气净化功能的空调一点臭味都闻不到。就问你哪怕皇帝来了,说不说一声羡慕? 皇帝用的玉厕筹,看起来外表光鲜,实际使用体验恐怕连最次等的竹制厕筹都比不上吧。现在的皇帝,还没有奢侈到用绢布如厕的地步。 红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东厢房,再打来热水给他擦脸。 自从昨晚的事后,舒珲已经决定面对现实,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娇弱无力的宝宝了。是以现在他也不再逞强去自己洗脸或是独立做别的什么。 享受完红鱼的服务,便带上护卫和侍女去小花园转悠一会。 这小花园是以前的县令留下的,袁天罡显然无此雅兴。据说之前县丞对它照看得紧,可惜现在县丞卧病在床,似乎整个花园都抑郁了几分。 牡丹的花期已经过了,还有几本菊花参差不齐地开着。这里除了种着些品种比较原始的牡丹和菊花外,还有几种舒珲似曾相识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大抵是后世某些名花不知隔了多少代的亲本。 其中有几株带刺的蔷薇给了舒珲很大的惊喜。 其中一株生长着紫红色的重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玫瑰芳香,在周围的大多都是粉色单层花瓣的蔷薇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竟然是一株罕见的自发多倍体。舒珲决定,今天搬入新宅邸时,要扦插一枝花瓣层数最多的过去。 另外几株是同一种,似乎已经经过了人工的扦插繁育,最初应该来自同一本蔷薇。它们粉色的花朵比一般蔷薇更大,花瓣水分更足,显得尤为娇嫩。舒珲看着这花瓣,有点怀疑它是不是月季。 移植移植,统统移植! 不过既然存在第二种疑似月季的花朵,舒珲琢磨着,这移植的策略就要改变了。 因为第二种蔷薇有些像月季,它的一年多花特性与大花瓣特性要是能够遗传给下一代,那么具有玫瑰香氛的品种就不能只移植那些重瓣的多倍体。 正确的做法是使用正常的二倍体单层花瓣的紫红色具有玫瑰香氛的变种蔷薇,和具有大花瓣特性疑似月季的正常二倍体单层花瓣变种蔷薇互相杂交,这样才有可能培育出同时具有大花瓣与玫瑰香氛的新品种。 再通过化学方法或者等它自然突变,产生多倍体,就能得到多倍体大花瓣玫瑰了。说不定还能继承第二种蔷薇可能存在的一年多花特性。 当然,直接用多倍体原始玫瑰进行杂交也要同时进行,它也可能直接成功培育出新品种大花瓣多层玫瑰,不过不具备生殖功能。但是通过扦插的方式还是能够繁育的。 只要有秋水仙素就可以了!舒珲靠着他从初中课本学到的知识颇为自得地想到。 “秋水仙素,那一定是从秋水仙提取的。只要找到秋水仙,先把它榨点汁出来,再浸泡蔷薇种子,让染色体加倍。” 浓度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不够的话晾晒一下,总能达到要求的。秋水仙素是一种生物碱,并没有那么娇贵。 但是舒珲不知道的是秋水仙这种在他来的时代可谓遍地都是的观赏花卉,引种时间最晚要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现在想要找,只能跑去地中海。 抱着美好幻想的舒珲吩咐敖广按他的指点分别从几株蔷薇上折一些分枝下来,不过红鱼也自告奋勇地上去帮忙——这丫头才折到第二枝就把手指给扎破了,连忙含到嘴里楚楚可怜地望向舒珲。 红鱼这纯粹是在长孙氏面前养成的习惯。每次有点磕磕碰碰,皇后都会因为看她们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而不加责怪,有时说不定还会赐下些药品或者糕点零食。 但舒珲是那样心软的人吗? “哈哈哈,让你看着不好,偏要去折花。” “蔷薇有刺知道吗,你个细皮嫩肉的碰什么碰?” “‘绿攒伤手刺,红堕断肠英’,听过没,说的就是这蔷薇。” 舒珲恶劣地笑着。有他的治愈光环在,虽然效果比较缓慢,但这点小伤也根本不出半天就能痊愈。 但此时敖广和红鱼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呃,你们是没听过我念的那句诗?” “没听过。” 没听过也不奇怪,这二人一个护卫一个婢女,哪像什么文化人。但是这也给舒珲提了个醒,以后没事别乱拽诗文了,他又不是回来做文抄公的,净念些酸诗尴不尴尬? 待敖广折好花枝,舒珲让红鱼待着别动,自己跑到一丛茶花后面去了。红鱼以为他是要解手,便没注意。 等舒珲从茶花后面出来,手上便拿着他刚才轻车熟路地用地上的落叶和枯枝召唤出来的两张宣纸。 “拿去包起来。”舒珲还是让红鱼拿着花枝,不然敖广一个护卫手上不拿武器,却拿着花像什么样子。 红鱼和敖广两人跟着舒珲往回去,走了不短才分别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少爷到底是从哪里拿的纸出来啊。 敖广:“这纸皱巴巴的,不知道被少爷藏哪了。” 红鱼:“这不是少爷如厕时拿的那两张纸吗?他不会是把纸藏裤子里了吧还要躲到没人的地方才拿出来……” 满以为自己恰到好处地又小露了一手神通的舒珲,还期待着自己在两人的眼里变得越发神秘莫测。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无情,此时的他在两人眼中,已经快要变成个小顽童了。 绕过三堂,被敖广抱着跨过内堂门,一脸“我已经所谓了”的舒珲正好遇到了要去找他的袁天罡等人。 …… 享用完日常的暗黑料理,舒珲决定一旦搬进新的宅邸,不再需要客随主便,就要自己规划饮食。 你能想象,作为川人竟然不吃辣吗?这是怎样刁钻的口味?好不容易让舒珲眼前一亮,感叹原来此时已有炒菜的时候,却发现炒菜竟然不放辣椒,这能忍? 他却是不知道,后世川菜嗜辣,是湖广地区移民群落带给四川的饮食习惯。著名的湖广填四川,就是由于当时川人在入川清军、明军残部、还有当地豪族和土匪的残杀下几乎死尽。此时川内虽有食茱萸和芥菜作辛料,然而却只是小众人的嗜好品。 而此时的炒菜,因为需要用到价值不菲的铁锅,也并非人人都能得以享用。民间普遍的烹饪工具,就是砂锅瓦罐而已。此外古人还对动物油脂有种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执著,因为他们认为这些油脂可以为他们带来肥胖和强壮。嗯,至少前半段是对的。 但舒珲这十天来一直没有吃到合他口味的饭菜还有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袁天罡故意避开了那些舒珲所期待的调味品。以至于让舒珲产生了此时烹饪技术实在太过落后,食材太过单一的错觉。他不问,袁天罡自然也不会说。 盖因为,袁天罡是将舒珲当成神明来供奉的。君不见,舒珲来的前两天,还有人拿血食牺牲做贡品。 所以像大蒜、胡荽(香菜)、小葱,还有芥子、茱萸、生姜这样的荤料和辛料,因食用后或散发体味或引发不适,而被认为对神明不敬,因此禁止僧道与净人食用的调料,久而久之失去了其原本因由而被认为它们本身是对神明的不敬。袁天罡便在准备舒珲一日三餐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它们。 甚至四川最具盛名的特产花椒,也由于在道教传说中具备非凡的阳气而对鬼神不利,袁天罡因此千叮万嘱要厨房这几天不要使用。至于丁香肉蔻等名贵舶来香料,因为舒珲近几日饮食清淡,也是无福享用了。 所以舒珲这几天到底吃了些什么,知道了吧? 舒珲对此是一无所知,对唐朝的饮食近乎绝望的他准备垂死挣扎一下,找个时候好好研究研究怎样用已有的食材改进一下口味。 今天新的宅邸就可以拎包入住,与县署之间的“后门”还没有打通,舒珲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县署的大门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拒绝了敖广叫辆马车的提议,舒珲就是要好好体验下大唐的风土人情。 敖广抱着舒珲跨过内堂门,再经过二堂的屏门和大堂的仪门,就到了县署的校场。此时正有两队神情呆板的衙役在呼喝操练,袁天罡便招呼来他们的捕头,让他选几个机灵点的跟着一起出门。 此时舒珲的目光完全被一样事物吸引了:那是一面巨大的石质圆盘,直径约莫有两米,倾斜着躺在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坛上。上面均匀地刻画着一些文字,中间一根尖削的铜棍在日光下投出长长的投影,正落在其中一块被分割出的扇面边缘:“辰”。 没错,这是一面赤道式日晷。而且除了少了几分精致,似乎比舒珲前世在故宫看到还要大。 舒珲摸了摸下巴,这晷面越大,晷针越长,对角度读数的偏差也就越小。当然,前提是把日晷做那么大,精度还能跟得上。 “系统,记录此时阴影位置,开始计时!” 他决定等明天差不多时候再来看一眼,好将两次阴影完全重合的周期定义成二十四小时。到时候再分别按时分秒等分一下,系统就能为自己提供准确的时间了。 这系统根本没有地球星历的概念,不过好在内部也存在时钟,只要将比例输入进去就能当钟表使用。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实在相当不便,就像昨晚…… 嗯,自己要是无病无灾,至少也得在这大唐活个七十岁左右吧? 看来得想办法弄出机械钟表来。舒珲记得,最初发明的弹簧是采用铅浴淬火的普通低碳钢,靠索氏体还是什么体的晶相获得优良的弹性。 自己一个人每天试验一次,如果要十年才能试验出来,那么就找三四百人来试验,十几天就能搞定。 只要能把李世民给忽悠瘸了,三四百人算个事? 第011章 第一次逛街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走出校场大门,绕过一面照壁,眼前终于出现了这中原大国所拥有的街道景象。 嗯,挺冷清的,毕竟正对着县署。 舒珲三人加上袁天罡,后面跟随着几个“机灵一点”的衙差,一行人出得县署大门,便往西面而去。这县署坐落在城郭正中,集中着整个县城的政治首脑与治安力量。是以周围多是富人居住区,临街商铺也相对繁华。 县署西面街道,大多贩卖一些生活用品,与东面街道的文化用具相比,格调自是低了很多。路边商贩多身着皂(黑)衣,沿街叫卖,也偶有身着素衣的小贩挑着些蔬菜瓜果穿街而过。 衣着用料,多是些桂布(木棉布)、夏布(苎麻布)或者葛布(葛麻布)。偶有身着绸缎的阔绰户,有三五奴婢簇拥着出入一些茶楼酒肆,也是身着素色。 这唐朝沿袭隋制,对百姓衣着颜色有着严格的限制。即使不是朝服、礼服或者命服,各级官员准许穿着的颜色也适用于常服。 在唐朝,庶民服白,商贾衣皂这是律条。读书人可以穿黄色,这一条一度被废止,所以现在读书人也老老实实地一袭“白衣胜雪”。对于官员来说,常服的颜色范围倒没有朝服一般一板一眼,六品以下绿、蓝、青可以混用,五品以上衣绯,三品以上服紫。 当然,那些朝中大佬们为了显示自己的低调,也是经常身着白衣出门。不过你要是反过来,这可不行,要罚款的,严重时还得吃牢饭。 所以无论是熟丝染色织成的蜀锦,或是素底堆彩线的四大名绣,还是对成布进行蜡染、绞缬(扎染)、夹缬(镂印),所制工艺品大多用在屏风团扇等装饰上。真正能够把它们穿出门外,便只有高居庙堂之上的官员了。 舒珲一行除了几个衙差,倒是都有品级,能够勉强穿个彩色衣服出门。所以他们上得街道,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其实舒珲对于这身绿色的衣服一开始是拒绝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客随主便,也不好挑拣什么。 古代建筑多为木质结构,受各种礼制和技术所限也都颇为低矮。是以对采光的布局要求不高,却需要重视御寒功能。在这种需求下,面南坐北的方位尊卑便被确立下来,经过多年演变,已经成了一门不大不小的学问,隐隐有些风水的意思。 不论城郭布局,还是内里建筑走向,都依从这个原则。转过一个接口,舒珲一行人便走上一条南北走向的长街。这里比刚才东西走向的街道又要繁华许多。 大抵是因为东西走向的多为食肆客栈,主人白日经营晚上安顿,都在同一处地方。而南北走向的街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都是一些小隔断。想来多为大户人家手下产业,白日由私仆打点,全做生意之用。 舒珲人小腿短,在一群左右护卫排开人群的衙差之间只能看到他们的裤腿。所以敖广便将他抱在肩上,好让他仔细瞧瞧这大唐的商铺都有些什么。 其实红鱼更想抱他,不过被舒珲机智地制止了。自己虽然可能三十斤不到,但看红鱼也不像能干重活的样子,怕是抱不了一会就得手软把他滑到地上。 而且她也不高! 舒珲爬到敖广这个七尺壮汉肩上,被他走路时的起伏颠得有些心惊胆颤,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也被他传染了恐高症。 这火井县只是个中下县,街道上并无太多高档货品。然而此地与吐蕃相去不远,也有些牦牛皮毛和干肉贩卖。布店中多卖绫罗绸缎,还有岭南道运来的桂布,但买的人却不多。小农经济时期,民间男耕女织,成品布料的交易量其实不大。大多时候,布匹被纺织出来,并不作为货品出售,而是作为货币流通或者储备。 听红鱼讲解,似乎长安城的布店中还有一种叫做白叠的料子,兼有丝绸的柔软和苎麻的厚实,又比两者更加保温。听起来似乎就是棉布,据说价格不菲,不菲到让舒珲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听袁天罡说,这几年由于天气干旱,粮价一直高涨不退。一斗米由武德年间的六钱涨到如今的十二钱,整整翻了一倍,而且似乎还要继续涨下去。今年一匹生绢只能换到四斗米,其实因为桑叶也受干旱影响而减收,绢帛也是提过价了。 一匹生绢长四十尺,如今值四十八钱。脱胶精炼再染色后,不加织绣最贵能卖到两百钱。 而上好的白叠布,一尺就要二十钱!买足一匹,就要八百钱。 确实是很贵啊,舒珲选择穿绸布。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确实不假。谁能想到,后世甚至比亚麻布还要便宜的棉布,如今却价值细绸的整整四倍呢?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毕竟涉及了干旱和粮价,袁天罡这个一县父母和舒珲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小孩讲到一半都沉默下来。 舒珲决定不再多想这件事情。干旱歉收,这是后世也不能完全避免的问题。不能因为他跑到古代,知道得比别人稍微多一点就自命不凡,把自己在后世也抓瞎的活计硬往自己身上揽。 这西面街道没有什么字画古玩,或者胭脂水粉的店铺。不论才子还是佳人,都没往这里凑合,倒还是颇有生活气息。 这整条街上,只有舒珲一行人不是白丁,可行人见到他们也没过度惶恐。多是临到近前,便主动让开一条路而已。在唐朝时,虽然用法律把人分成三等,但到底没有把官员和庶民分作两等,官民关系还算和谐。 而且路上行人都是步行,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马在这个时候是稀罕物,大抵和后世豪车差不多。加上人口稀少,虽没有禁马但也很难见到。 至于轿子,那更不是舒珲在电视中看到的某些朝代,富家小姐都要坐个轿子好让某个登徒子藏身。现在的轿子,只有皇帝和皇后能坐。有钱?当大官?那你也得老老实实骑马。当然,你要是实在有钱也可以坐马车。 此外,舒珲也看到了袁天罡特意“藏起来”不让他吃的各种荤辛调料,真真是让他激动难抑,差点就直接问袁天罡为什么不弄给他吃了。 甚至他还在一间卖蜂蜡松明等照明燃料和动物油脂的店铺门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一问袁天罡,果然是胡麻油! 这舒珲倒是不会弄错,胡麻油就是芝麻油,而不是没什么气味的亚麻油。舒珲对这些常见植物的名字有点轻微强迫,所以倒没有被后世那些卖油的商家带歪节奏。 有了芝麻油,那炒菜可就不是梦了。虽然现在的压榨效率略低,但是想来以舒珲目前的身家还是能够消耗得起的。 现在的植物油脂,还没有成规模的作坊。芝麻因为加入热水后直接研磨,油脂便能漂浮到水面上,是相对容易获取的植物油脂,所以一些农家也会自行榨取一些。 而这里卖的,便是那些私奴俾比较充裕的富户,会让空暇的奴婢去从事一些生产。女的织布,男的榨油,这也是作坊的早期雏形。 不过芝麻油虽然香,但也因为它太香了而会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长久吃下去恐怕也不是很美,舒珲便向袁天罡打听起有没有亚麻油来。 这芝麻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所带回来并成功引种的几种作物之一,同期带回的胡椒却只是成品香料而没有种植方法。听亚麻这名字,似乎原产小亚一带,如果张骞出使西域能够带回芝麻,那么亚麻也当不在话下才是。 舒珲看了看满街的麻衣,他区分不出到底都是些什么麻,应该会有亚麻……吧? “亚麻?那是什么?”袁天罡表示对亚麻一无所知。舒珲看向其他两人,也都大摇其头,再看向几名衙差……好吧,都没听说过。 其实亚麻最早应该要到元朝征服欧洲时才引种到中国大陆,是作为食用的一种油料作物。而作为织料作物的纤维型亚麻甚至要到十九世纪才得到引种。我国传统的麻布,多为苎麻、葛麻和火麻,其中又以火麻最为高档,价格与生绢相仿佛。 当然,这种火麻是不能拿来溜叶子的。 前走一段,又看到一个小贩挑着两篮鲜菜走过。舒珲看到其中竟然还有生菜! “哦,你说莴苣啊?那是前朝时有西域呙国使者来访,献给前朝皇帝的。听说因为这种蔬菜的种子,他获得了不少奖赏呢。”红鱼见舒珲问起生菜,回答道。 “莴苣?哦,对,就是莴苣。”舒珲想起来,生菜的本名应该是叫叶用莴苣。它也是原产地中海一带的,既然西式菜谱中的莴苣就是生菜,那么如果是前朝大隋时传入中国,应该品种还比较原始。 他想的不错,莴苣在引种中国后,才在驯养过程中因为气候和土质等关系发生变种,衍生出了茎用莴苣,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莴笋或者青笋。此时的北方如果有莴苣种植,那么可能某些地区已经产生了莴笋的先驱品种了。 反正看到这些,舒珲对自己的食谱重新燃起了希望。 街道中间还有几间瓷器铺,有从北方运来的邢窑定窑制品,也有从南方运来的越窑洪瑶,多是些色系单调的青瓷白瓷。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是本地产的邛窑。 问过袁天罡才知道,邛州境内的邛窑因为天然带一种黄褐色,在大唐颇负盛名。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特产?舒珲琢磨着,这里能够产瓷器的话想来不乏高岭土,先记下来。 再穿过一段卖成衣成鞋的店面,便进入火井县的富人居住区了。这里没有什么氏姓望族,不过除去少数几户商贾起家以外,也或多或少出过一些官员。历来改朝换代,能有诗书传家的门户大多总能东山再起,所以袁天罡也和他们经常有来有往。 这些人家都曾来瞻仰过舒珲的“神颜”,并且都有奉上“供品”,拿人手短,倒是让舒珲觉得有几分亲切。不过唐人不打麻将,不看电视,除非逢年过节鲜少有人串门。平时出入采买,大多是奴婢一早就忙完了。现在这些宅院都门户紧闭,似乎生怕跑了财水。 舒珲没有什么行李,那些曾来看望他的人送的些小玩意,不过是回头让袁天罡派个衙差送来便是。再转过一个弯,他们一行人就空着手慢慢踱步到了县署背后偏西的那面,此处一个宅院大门敞开,正有一个笑容可掬的矮胖牙子候在门口。 这便是舒珲的新住所了。前后三进的院子在舒珲看来已经十分气派,只住舒珲三人再加上从附近寺庙拆调过来的十几名净人,显得有些空旷。不过他也清楚,这在那些光是主人就有几百口的大族中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这宅子可比袁天罡在县署里的县令宅阔气多了。 整个宅院东西宽约三十米,南北长约五十五米。正门一进,约莫十米宽是一进院,奴婢的居所和门房便处在这一进。宅门在一进东侧,最西面是茅房和马厩。 北面是二进院的院墙,进得二院门便是一圈围绕整个二院的游廊。院中种了不少花草,不过虽看似有打理过却显得颇为杂乱,舒珲甚至还在里面看到几颗韭菜。 正对二院门便是正房,主人的居所。正房两侧的耳房本是留给填房或者子女居住。院门左侧是西厢房,右侧东厢房,都与正房有游廊相连。 西厢房的耳房是个茅厕,正连着一进奴婢居所的茅厕。东厢房的耳房是个厨房,并且有单独的门可以通到一进院,整个宅子的水井也在这里。 正房背后还有三进院,或叫后罩房,一般是主人亲近奴婢的居所,也有作库房使用。 那牙子殷勤地给一行人介绍着宅院的各种布置,想来同样的话他昨日已经跟红鱼和敖广两人说过,此时再讲起来也是热情不减。 “这宅子本是一户苏州丝绸商人建的,这几年干旱,内地粮价飞涨,生意也难做。” “所以一听红娘子要在县中购置宅院,便托我们牙行介绍了这笔买卖。昨日谈妥,他一家人直接回老家去了。” “据说他们那边粮食还不算太贵,并且水产丰富,倒是不用为天发愁。” “一应大宗家具都还留着,因为红娘子买宅子爽快,那苏州商人便直接附送了,你们也免得重新置办。” 舒珲左右打量,不错,宅子还蛮新的。 这正房自己住,耳房或者厢房敖广和红鱼想住哪就住哪。自己这宅子人少,到时候把后罩房改建一下,弄个小厨房和浴室,完美。 然后他便被红鱼领着穿过游廊,进入正对二院门的那间最为高大的正房。 正房宽约十四米,深五米,被屏风和帷帘隔成了五个部分。其中最为宽敞的是待客的中堂,青砖铺地,摆了一张长案和几张胡床。其中上首两个还有靠背,除了名字不同它们就已经是椅子了。 进门左手屏风后是两张博物架,上面字画古玩已被原主人带走,只留下几块奇石树根,倒是颇合舒珲胃口。再掀起一挂纱帘,背后便是一个小书房,此时还留着一方砚台和一个笔架。笔架上的笔还是全新的,想来都是些观赏玩物。 毕竟此间原主人只是一名商人,恐怕最多也就是刚好识字这个文化程度。 中堂右手屏风背后还有一层厚纱帘,掀开一看,一进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茶盏泥壶一应俱全,靠墙的位置铺着一张小床。再往右便是圈镂空月亮门,同样也只作装饰用,门后便是主人的床榻。 “少爷睡这,奴婢睡外面。”红鱼指了指最里面的床铺,又指了指拱门外的靠墙小床,诠释着贴身侍女一词的定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会,舒珲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好像确实应该这样。他决定暂时先放一边,问道: “敖广,你住哪边?” “少爷,咱家就住你隔壁的耳房。” 舒珲抚了抚下巴,嗯,这样也不错。这样宅子里的三巨头,也就都在这一块,自己的光环效果想要覆盖不成问题。 第012章 一日三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少爷,今天想吃什么?”第二天一早醒来,红鱼就开始向舒珲询问一天的食谱。 这不禁让舒珲再次感叹,做主人的感觉真好啊。 虽然在县署时袁天罡也这么问过,不过舒珲因为对唐朝的餐桌一无所知,所以谨慎地选择了随便……现在到了自己家里,昨天又大致了解到市面上的菜蔬,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红鱼,待会找个人去打筒胡麻油回来。嗯……再买点小麦粉。” “少爷是想吃胡饼吗?”红鱼询问道,这胡饼可是李世民的最爱。 胡饼?舒珲听这名字,猜测大概是他以前吃羊肉串时经常看到的烤馕,据说也是由经过发酵的面制成。不过他以前吃的可能不太正宗,根本咬不动。 想到这里,他决定在中午的麻婆豆腐和晚上的汤面之外,连明天早上的灌汤包也一并定下。 并且以后每天早上都吃灌汤包! “再买点蜂蜜……嗯,等等你去拿纸笔出来,我说菜的做法你写下,待会教给厨房。” 豆腐昨晚袁天罡和母泉送了一锅来,再不吃就要坏了。至于其他常用的调料,自然是在厨房开火前一次性采买,不用单独说明。甚至原主人还给他们剩下不少。 小麦粉在这个时代精贵得很。小麦的产量很低,现在一亩能产两百斤就不错了。 是以小麦只在不能种植水稻的旱地里少量种植,因为没有粟米(即小米)和高粱产量高,种植面积较小。 民间常见的食用方法是脱粒后直接压碎煮粥,称为麦饭。因为这种吃法,小麦的口感与大麦相比可能都略有不及。 加工成面粉十分费力,全靠手工研磨后从细纱布做的筛子里一点点过筛去掉麸皮。如果舒珲不提前吩咐厨房准备,那想要吃上也是不容易的。 红鱼找来纸笔,细细地记下舒珲叙述的“菜谱”: “麻婆豆腐,主要就是麻辣……什么东西最辣?哦,辣椒啊……” 红鱼所说的“辣椒”,就是食茱萸。在美洲茄科植物辣椒于清代通过海运传入中国,称为“海椒”或者“辣角”并逐步代替原来的辣椒之前,食茱萸一直充当着辛料家族的大哥大。 “豆腐切成粒,就拇指盖大小……不,不是我的,也不是敖广的,是你的拇指盖……” “一定要汆水,焯一下,这样吃豆腐才安全。” “芝麻油烧热……就是胡麻油,烧热后下辣椒和花椒粒爆香,最好加点羊肉丁……有蒜苗更好,然后下豆腐。” 红鱼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心下有些惊奇,原来少爷喜欢羊吃肉吗?那为什么袁县令送的羊肉他一点也没吃呢…… “豆腐过油之后,就加水加盐,水刚好淹没豆腐为止……一直烧,烧得越久豆腐越嫩,等豆腐稍微涨大时勾入芡汁……对对对,葛根芡粉就行,别放太多。” “麻,一定要麻!花椒磨成粉,起锅之前撒上去,越多越好……” 他说着说着,说到越麻越好时口水已经止不住地分泌了,以至于说话时语调动作都颇为不自然。 红鱼正将纸上零碎记录的关键信息再行整理连接,同时有些奇怪少爷怎么说着说着话都开始囫囵了。莫非纵使贵为神明,作为小孩的少爷也那么馋吗? 她懵懂地想着,浑然不知她马上就能体会到那种一听名字都要流口水的感受。 舒珲模糊地叙述完印象中麻婆豆腐的做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息了下口中横溢的**。 因为他不喜欢豆瓣酱,也就选择性忽略了。等这道菜传扬出去,自然会有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增减。具体用料比例,也不用说得太过清楚,因人而异。 等红鱼整理完麻婆豆腐的做法,和需要添置的用料,舒珲又讲起以后计划作为日常早餐的灌汤包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包子馒头的叫法,水和面和在一起,就叫做“并”。因为是食物,衍生出了“饼”字,是以不管什么面制品,统统叫饼。面条叫煮饼或者汤饼,馒头和包子叫蒸饼或炊饼,至于煎炸等烹饪手法做出的面食,那是胡饼。 “先发面……不用老面,买点蜂蜜回来,用蜂蜜代替老面,从中午开始,发足一晚上。” 我国养蜂历史悠久,不过此时手法仍颇为原始,产蜜量远远无法和后世相比。但是相对的,唐朝时野生蜂蜜获得机会也远远大于后世。 蜂蜜中含有天然酵母菌,具有耐高渗透压的特性,因此采用蜂蜜接种比用老面要清洁许多,不会因为乳酸菌和醋酸菌含量过高而变得很酸不得不加碱来中和。另外蜂蜜的香甜口感舒珲也很喜欢。 当然,蜂蜜中含有的酵母菌量比较小,发酵周期要比使用老面或者药种更长。不过有舒珲的空调在,加上空气净化效果,其发酵品质无疑要远远优于正常老面发酵了。 “面发好后,再和没有发酵的死面混合一下,这样可以提高面皮的筋道……” “最重要的步骤是饧(醒)面,把揉过的面团在放入蒸笼之前静置两刻钟,这样可以消除面团受到的挤压,变得更加松软。” 这一步主要是消除面粉中作为面筋成分的蛋白质因为挤压揉搓所产生的纠缠,使蛋白质分子重新构型,并达到消除应力的目的使加热后变形更加均匀。 红鱼又在另一张纸上开始记录这种名为“灌汤包”的食物的大致做法。作为晚餐的汤饼,或者称面条,这个时代的人早就会吃了。 “馅料就是普通的肉馅,最关键的部分是灌汤,要把汤灌进包子里……” 红鱼惊奇地看着舒珲,想不明白这要怎么办到。“莫非少爷是要用法术吗”,她这样想。 不过舒珲很快就解开了她的疑惑,让她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啊! “用猪牛羊的大腿骨熬高汤,熬久一点,就会有骨胶溶解出来。或者为了加快进度,可以在熬汤时加入猪皮或者牛皮,当然最好是鱼皮。” “等汤熬好,然后冷却下来,就会凝成冻状。把这些冻包进面皮里面,上笼一蒸,冻化开就成了汤。” 说到这里,舒珲不禁又想到了酱肉包……早上只吃灌汤包会不会腻?再来点酱肉包?不过酱肉包的主要原料中包含大葱和甜面酱,这甜面酱不知道有没有卖。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要自己做的才放心。 想到甜面酱,他又想到荷叶饼和北京烤鸭,顿时觉得手边的鸡蛋羹有些索然无味。看着这鸡蛋羹,舒珲想起一件事情: “红鱼,你和敖广吃的什么啊?” 这不怪他迟钝,作为一名后世来客,大家同桌吃饭本是理所当然的。舒珲前世家境一般,没有请过保姆,不过他也听说就算保姆一般也是和主家同桌吃饭。 而在县署时,因为同是袁天罡的客人,饮食规格上并么有什么区别。现在到了为舒珲准备的住所,两人与舒珲的身份差距就显露出来了。 作为仆从,虽然一应用度都是由两人支使,但是敖广和红鱼还是自觉没有儹越。 听红鱼说是小米粥配咸菜,舒珲摸了摸下巴,这两人也没必要吃这么差吧?莫非是由于自己饮食过于清淡,红鱼二人不敢吃得比他好,所以连肉都不碰? 舒珲不是不吃肉,刚才还在馋北京烤鸭呢。只是在袁天罡那里被弄出了阴影,平时都不怎么吃,所以今天早上红鱼还是为他准备了鸡蛋羹这种算是半素半腥的吃食。 “嗯,你和敖广以后想吃什么自己随意,要是没有安排就按我的规格就好。”舒珲斟酌着言语,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我说的菜式,都准备你们的一份,先尝尝合不合口味。” 怕不是他不说,红鱼在安排厨房准备餐点时就只做他的一份了。 “遵命少爷,只是……”红鱼又颇为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只是这些菜里面多用到气味大的荤料,作为奴婢是不能吃的。” 哦?舒珲一愣,还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关键是他留意到了红鱼的说法,不是她不喜欢吃或者过敏,而是“作为奴婢不能吃”。 听完红鱼的讲述,舒珲才明白,原来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大户人家,都对贴身仕宦或者奴婢的饮食有着比较严苛的要求。 其中一条,就是不能近荤腥。荤即是指散发强烈气味的植物,如葱蒜;腥是腥膻味重的肉类,如牛羊。它们会使这些服侍在主人近前的人员身上散发令人主人不喜的气味。 这跟之前说的寺庙禁忌,与袁天罡为舒珲特意定制食谱,都是一个道理。只是袁天罡理解出了点偏差,使得作为“主人”的舒珲也没得荤吃。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想吃吃,想喝喝。”舒珲豪迈地说道,反正他有空气净化器,根本闻不到。 “嗯,今天就这样,先去忙吧。顺便把敖广叫过来” 舒珲本来想让红鱼带自己好好在新宅子里转转,熟悉熟悉以后的居所。不过刚才说了那么大一堆,红鱼还记录了两份粗糙的菜谱,要教给那些不识字的净人,还要安排人去采买缺少的食料,事情不少。 跟着敖广出得正房,沿着一级级台阶下到二院,走入打理得工工整整却规划得杂乱无章的小花园。 当然这花园也没那么差,反过来说它虽然规划得杂乱无章,但却打理得工工整整啊,也颇为不易。不知是原主人有此雅兴,还是哪个家眷闲来无事作消磨时间之用。 花园靠近正房这边,昨晚扦插下去的几株变种蔷薇下泥土还湿漉漉的,旁边放着个小壶,却没有人在旁。 舒珲看了看敖广有些沾湿的鞋面,不禁无语。这二院大部分时候只有他们三人,没想到敖广看起来五大三粗,实际上竟然还挺细心的。 敖广这名字,舒珲总觉得有些耳熟。但是作为历史白痴的他,实在是想不起有哪位历史名人用过这名,又有些什么生平经历…… 把一切归罪于自己历史不好的舒珲,便模糊地觉得他这个护卫可能是个干大事的。 如果等哪一天舒珲突然想起,这敖广他是从《西游记》里面听说的,不知会作何感想。终唐一朝,只祭青赤黄白黑(五行)五龙,四海龙王根本不存在,更别说有小说给它们分别起名了。 花园里还有几颗韭菜,舒珲对韭菜兴趣缺缺,不过韭菜叶子用来做包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韭菜根也是一种很普遍的咸菜原料,天然含有多种人体必需微量元素,而且含有视黄醇,可以预防眼干,营养非常丰富。 这小花园里其他花卉也就是和县署三堂背后的花园中差不多,舒珲看过几眼也就兴致缺缺了。暂时没有与一进院净人直接接触的打算,舒珲又和敖广从正房与耳房之间的甬道进到三院。 这三院南面也是个园子,被分成三个部分。中间正对正房的园子还把两边耳房背后给圈了一部分进去,两侧有院墙相隔。 也许是此处已经属于较为私密的场所,里面并没有种什么花草,而是几棵零星的果树和一些小菜。园子大片荒芜着,在一角有几株火麻孤零零地生长。 舒珲看到这前世只在电影中见过的神奇植物,也不敢确认是不是真的,便问敖广: “这是火麻?” “是的少爷,这是火麻。”敖广一边说,一边揪下一皮叶子塞进嘴里咀嚼。 “……” “敖广你给我吐出来,以后不准沾这个!”舒珲沉默一会,还是忍不住发飙了。虽然敖广的体格十分强壮,然而多日颐指气使的生活让舒珲有种迷之自信,见谁都敢吼两声。 吼完舒珲也有些后悔,默默地联系到黑暗庇护,生怕敖广想不开。 “哦。”敖广十分听话地将嚼碎的叶片吐到地上,吞了口口水,有些不明白舒珲为什么发火。火麻自古都是道家养生良药,吃多了甚至可以通神。 不过眼前是真正的神明,而且皇帝也命令敖广听舒珲的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待会找人来把这几株火麻铲掉沤肥。”舒珲让敖广记下,又走到了三进院的最北面。 这一排房屋相对低矮,舒珲可以看到屋脊探出的鸱吻只到耳房的檐角。整个后罩房也与二院有游廊联通,不用担心下雨或者暴晒。 这几间后罩房前主人做库房之用,只简单隔成六间。其中一间用来屯粮,被红鱼一并接手买了过来,此时里面还有好几石米,另外还有不少粟米、高粱、小麦和大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发酵味。 另一间似乎本来是存放丝绸,打点无疑要干爽很多。货物已经在主家搬走前折价转手了,此时空空荡荡。 此外还有两间库房,一间存放银钱,一间竟然挖有地窖,是个小冰窖! 舒珲看了看这冰窖下湿哒哒的地面,摇了摇头。以后用这处冰窖的时候无疑会很少了,他的空调效果如果集中到一个较小的范围,可是很冰爽的。 最后两侧两间似乎从来没有投入使用,空无一物。不过在其中一间门口靠墙的位置,还搭了个狗棚,应该是主家养来看管库房的看门犬。 也不知道主家搬走,它是有幸跟着一起走,还是只有肉跟着一起走一段了。相传周天子将狗肉定为国宴,也不知道到了这唐朝又是个什么饮食习惯。 牛犁了一辈子地,狗看了一辈子家,到头来却被主人吃掉……舒珲摇了摇头,放弃了思考这些比较复杂的问题。 “我只是个宝宝啊,想那么多干嘛?” 他抬头望了望天,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昨天计划的给系统时间进行校准了。 不过现在再去县署虽然可能时辰还没过,就算过了只要愿意多动动脑子也能大致推算出来。可是舒珲还是决定算了。 这个时候再去县署,恐怕袁天罡又得扔下手上的事情过来照顾他,没必要打这些麻烦。先在自己的宅院里选个影子确定下24小时,有个大致的时间概念,以后有机会再校准。 毕竟如今全天下都是看日头计时,每个地区都有时差,就算把系统时间校准得再精确也是没意义的。舒珲的时间是精确了,可是别人的时间不精确,还不是对不到一起么。 第013章 麻婆豆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待到临近晌午,舒珲决定要亲自监督麻婆豆腐的烹饪。 而这无疑是个明智的决定——. “什么,这铁锅居然是熟铁的?这是钱多了没处用吗?” 舒珲无法理解地看着两名净人从厨房背后的储藏室里面,小心翼翼地搬出一口足有一指厚的铁锅。看他们的样子这锅似乎金贵得紧,不用的时候还要好好供起来。 这倒是他想当然了。这熟铁锅也不见得就金贵得需要藏起来。只是现在流行用砂锅瓦罐,并没有出现舒珲记忆中那种安置铁锅的土灶,不管砂锅铁锅用完都是收起来。这倒跟用燃气灶时差不多了。 待舒珲看仔细了,便发现这口约莫八十多公分直径的铁锅,上面居然存在许多锻打的痕迹,不太圆滑,竟然是用熟铁做成的。 因为熟铁较软,这锅便做得厚了些,两名净人搬着都有些吃力。不过他们跟随了舒珲,却也不能再叫净人了,就目前来看与普通私仆并无区别。 舒珲无法理解的地方在于,人类掌握生铁熔铸的时间明明要远早于熟铁锻造,而且铸铁的成本也要低于熟铁,再加上后世经验告述他生铁锅做出来的饭菜要更加入味…… 这怎么也轮不到熟铁锅竟比生铁锅出现得要早吧? 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舒珲只是觉得若以后自己背时了,还能凭借一手小时候无聊老往镇上铁匠铺跑偷师得来的手艺混口饭吃。 等锅驾好,两名奴婢开始按着舒珲教给红鱼,再由红鱼教给她们的步骤开始豆腐切粒,汆水漂净,倒还做得挺不错。对于第一次切豆腐的人来说,能够切得不散就是好手艺了。 待铁锅烧辣下油,舒珲才想起现在的食盐没有加碘,直接放进油里面融掉可能会更好,便又临时修改了烹饪步骤。 接下来一切都颇为顺利,毕竟这是一道很简单的家常川菜,没有太多考验功夫的技巧在里面。难点只在调味与火候的把握,很不巧,舒珲对此也看不出个名堂。 等到起锅勾芡时,便显出舒珲特意跑来监督的重要性了。尽管舒珲特意说明芡汁少放,花椒多放,然而他毕竟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比例,多少都是相对厨师自己的评估而言。 是以等舒珲一看那作为大厨的奴婢就要去接另一名帮手准备的湿芡粉,立刻叫停: “等等,那芡汁倒一半出去,再多加点水。” 在某些比较讲究的餐厅,麻婆豆腐的芡汁会单独在一口锅里面调味收汁,然后和烧好后滤掉汁液的豆腐混在一起。这样做可以使芡汁的味道与豆腐更加平衡,但却少了些家常的感觉。 “花椒粉,再加点,再加点……就你旁边那个瓷勺子,半勺!” 待到加花椒时更是如此,尽管舒珲以前反复叮嘱多加一点,然而厨师还是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等到舒珲满意,加入的花椒面已经有厨师自己心理预期的十倍还要多了。这花椒粉全靠用刀剁碎,舒珲一次性就用了平时十几天的用量。 掌勺的奴婢一脸麻木地按舒珲的吩咐将豆腐盛起来,撒上葱花。她已经对这份名为“麻婆豆腐”的菜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么多花椒,能吃吗? 舒珲让敖广将他从放菜的案板上抱下去,吩咐掌勺奴婢给他乘上一勺豆腐先尝尝看。红鱼接过豆腐用小瓷勺舀了一勺吹了吹,便要往舒珲嘴里喂去。 红鱼不吹还好,一吹舒珲陡然一惊,这怕不是要烫死个人啊!因为有油和芡汁包覆,豆腐中蕴藏的热气不容易发散,所以吹过以后看起来不怎么冒烟的豆腐可是很烫的。 “再等等,这东西很烫的。”闻着那麻辣鲜香,舒珲口水直冒,眼冒绿光地艰难说道。 心急的他就想要开空调抽取豆腐中的热量,不过他倒是没有被口水倒灌进脑子,终于还是忍住了。 若此时开了空调,那不是坑红鱼和敖广等人吗?到他们吃的时候,以为吹两口就没问题了,可是吞进嘴里却发现跟说好的不一样……那说不好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红鱼又吹了会,舒珲感觉也差不多了,便让她喂给自己。对于这种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他是过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豆腐一进入口腔,顿时引爆了舒珲的味蕾! 一股久违(实际上只有十几天)的麻辣畅快不住地向周身辐射,羊肉的鲜、豆腐的嫩、芡汁的滑奇妙地纠缠在一起。 仍然微微烫口的温度令他不由微微张开嘴,顿时一股包含葱花蒜蓉产生的浓郁香味进入到了鼻端,让舒珲满足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细细咀嚼,慢慢下咽。闭上眼睛回味着这强烈的冲击,虽然食茱萸和未经碱工业精炼的盐都略微带点涩味,但是这无疑是舒珲来到唐朝所吃到最过瘾的食物! 舒珲看向那名掌勺的奴婢,打算记住她的脸。不过她个子中等,穿着普通,长相大众,舒珲觉得就这样死记硬背实在容易弄错,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你是负者这厨房掌勺的是吧……很好,记住,以后你这个职务就叫厨师长了。菜做得不错,我很满意,该赏!” 说到这里,舒珲突然发现他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标准去奖赏,便吩咐她待会去找红鱼领点赏钱。自己不知道,红鱼总该知道吧。 “乘一半送到正房,准备三个人的饭,剩下的你们分去尝尝。” 说完便和红鱼两人径直回正房去了。 …… 在唐朝这个时期,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就餐都是分盘进行。因为分工明确,将整份菜吃完就成了基本的餐桌礼仪。 是以红鱼和敖广坐到舒珲的下首,看着眼前几叠汤菜中舒珲特意要求准备的超级麻“麻婆豆腐”,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吃吧,不要怕,非常过瘾。”舒珲蛊惑道:“我怕你们吃了后会觉得今天中午的饭菜不够。” 红鱼和敖广两人,不像岭南与江南两道的人一样不爱吃花椒,对麻婆豆腐的配料本身倒是并不抵触。 关键在于用量!这道菜,茱萸因为舒珲对它的辣度不了解的关系,只是“谨慎”的用了平常菜式的三倍,可是花椒整整用了十倍还多。 不过花椒吃多了,顶多会让人口舌麻木一段时间,倒不会有什么痛苦。所以敖广和红鱼两人决定这次就依少爷的,往后就不和他准备一样的菜式了。 两人都是不看好这道菜,颇为不情愿地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顿时两双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眼神隐隐发直! 这倒不是说麻婆豆腐真的好吃到爆炸,而是它美妙的口味太出乎两人意料了。要是有人捏着鼻子准备喝中药,到了口中却是银耳燕窝汤,他的表情大概也是如此。 两人从未尝到过如此浓郁醇厚的香味! 这不怪他们,敖广先不说,红鱼在宫里的时候连大蒜和小葱都没得吃,羊肉也因为腥膻的缘故受到限制。 而舒珲到来之前,根本没有这种成熟的北豆腐可以享用,现阶段的烧菜与炒菜更是处于萌芽和摸索阶段。可以说这整道菜品没有一处不给予两人新鲜感。 再加上舒珲对调料大胆的运用,简直颠覆了两人对于味觉的常识,这道麻婆豆腐所产生的能量就可想而知了。 红鱼辣的眼泪汪汪,感觉已经略微有些饱足之意,却又仍自不停地给自己添饭。没有米饭和菜汤相佐,虽然美味无比但是用料太重的麻婆豆腐恐怕是吃不完了。 敖广倒是很淡定,反正他食量大,不惧任何美食挑战。 这麻婆豆腐关键就在一个麻字上面。麻味可以促进口腔分泌唾液,增进人的食欲,另外还会刺激人的大脑分泌奖赏物质多巴胺以提高人的注意力,并产生过瘾的快感。这个时期还没有浓麻型的菜品,麻婆豆腐的魅力目前可谓独领风骚。 敖广甚至觉得,这比溜叶子还要过瘾!对了,少爷让他以后别再溜叶子,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舒珲的饭菜和两人一样,只是每份的量都要少了很多。待三人吃完,早有守候在旁的厨房奴婢将碗碟收拾干净。 残羹剩饭?那是什么东西?三人表示在麻婆豆腐的魔力下,根本不存在。 吃饱喝足,应该出去走走消食。像舒珲同龄的孩子,大多是整天活蹦乱跳地挥洒着过度的精力。而作为拥有成年人思维的舒珲却没有那么喜动,但是如此一来恐怕不利于身体的成长。 “敖广,你会功夫吗?”舒珲想来,敖广作为李世民拿得出手的护卫,手底下应该有点真章才对。 “功夫?少爷,咱家一直都在待命啊?”敖广茫然地问道,两人因为仍自不停地因为花椒的原因分泌着唾液,说话时怕口水流出来口型都不太自然,听起来有些漏风。 嗯?不叫功夫……对了,功夫可能这个时候是指时间,或许还指一些别的什么技艺的娴熟度,不过只有前者符合语境。 “武功,嗯……武功有没有?”舒珲换了个说法,边说还边咽了一口过剩的口水。 这……敖广就有些犯难了,这说起来好像自己确实没有啊。就跟到了小学同学家里去玩,同学家长问你得过什么奖状,这要是问到没有得过的人身上就有些尴尬了。 “没有少爷……”敖广颇为不好思思地说道,甚至脸上都隐隐有些发红,他又赶忙解释缘由:“咱家以前一直是陛下的亲卫,没有机会上战场,所以才没有立下武功。” 舒珲颇为有些无奈,这两个词都不对啊,怎么办?索性直接问: “那你平时都是怎么练习……嗯,强身健体和战斗技巧。” “在卫里的时候,就练习骑术、弓箭和兵器啊。”敖广想都不想就回答,“到了少爷这里,这些东西都没法练了,我想在三进院立个假人练练拳脚。” 看来这个时代没有那些酷炫的武功吗?舒珲不死心地追问一番,对他所知道的武术种种进行了一番不太规范的描述。 敖广表示对此一无所知,倒是红鱼眼前一亮,有些不确定地说: “少爷说的莫非是舞蹈?”她这么想,也是听舒珲对于武术的描述与宫里时常举行的宴乐和礼乐非常相似,也是做出一些假想搏击的姿态,又掺杂了一些兼顾美感却无实际意义的动作。 令红鱼产生这种联想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舒珲作为玄龟化成的神明,不知生活了多少年月,应该有古代的皇朝用这种礼仪向他祭祀。 舒珲抚了抚下巴,觉得这个解释虽然跟他所知南辕北辙,然而仔细一想竟然颇有几分道理。 首先那就是谐音问题了,武术和舞术只是口头叙述的话是分不清区别的。再则这个时期并不存在以编排好的连贯动作直接锻炼身体的方法,更多时候是与作战工具的熟悉与磨合。如此看来,当前的舞蹈倒是更加贴近舒珲所知。 也许,武术本身就是由舞蹈演变而来?不过不管最初面貌是什么,它的最终目的却并不只是观赏,追根究底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对于舒珲来说,只是确认了当前并没有什么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失传已久的绝世武学可以让他练习,好在习成以后飞檐走壁,以一当千,长生不老,御剑飞行…… 这个时期虽然没有武术,但可能已经有早期雏形了,只是舒珲面前的两人并没有想到而已。但以舒珲颇为自负的性格,想来就算有也不见得能比得上科学的广播体操。 于是他决定将荒废多年的广播体操重新拾起来,拿出前世毕业后健身的毅力持之以恒,应当也能收到些成效。 广播体操的动作是十分科学合理的,需要对解剖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创造出来。然而练习它们的人却未必能够重视这些,舒珲就不太记得清他说不准到底是第几套的广播体操中某些具体步骤了。 虽然每个学生都要做十几年广播体操,但是同时也会经历不同的版本。一旦放下,记混也是常有的事情。 舒珲指点完为明天早餐准备的灌汤包面皮的发酵事宜,让人把发酵的陶罐用一床新棉被包好放在他卧房外的小桌上,用空气净化隔绝了外来菌种的污染并将发酵温度设置到三十度,便一个人在房中比划起广播体操来。 他隐隐觉得,在还带有一定形上学特点的五禽戏等养身操能够得到多代帝王追捧的古代,一套经过科学规划与验证而创造出的广播体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无价之宝。 如果自己空守着这座宝山,而长成了一个李世民那样的肥宅,将来有机会穿越回去的话,岂不是无颜面对体育老师? 喝水都胖的李世民若是知道舒珲此时所想,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第014章 黑曲霉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转眼已是一个月过去了。 时间在小孩眼里过得很慢,因为他们对明天总是充满期待,盼着节庆、盼着放假、盼着过年、盼着长大…… 时间在大人眼里却过得很快,因为他们明白,期待的东西不会随着时间自己到来,只有靠眼下的努力去主动争取。 舒珲对此却有些模棱两可。在后世生活二十多年,却孤身一人来到唐朝,既对明天没有明确的期待,眼下也没有让他不得不努力的牵绊。 随着入夏,各州旱情越发严重,粳米已经涨到了十八钱一斗。武德间几年短促休养所屯薄粮已趋耗尽,而今年的新稻,却仍看不到丰收的希望。 刚来的时候,舒珲也曾热血沸腾,想要用自己新的人生去实现一些能被世人传唱的价值。有着系统与后世带来的知识,在当时的他看来一切都可以改变。 然而仅仅一个月,他却是变得沉默了。 因为身体年龄的关系,舒珲平日几乎不出宅院大门。他不可能去结交一些“同龄人”玩伴,也不想去打扰有着各自职责的县署诸人。 但是即使这样,还是能从外院奴婢之间的谈论,从偶尔过来看望他的袁天罡等人日渐忧郁的脸色,窥见门外的世界此时是何等艰难。 情况远远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舒珲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历史上的贞观初,一斗米最高时能卖出六十钱! 舒珲的前世出生在农民家庭,小时候挨过饿。因为祖国的强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体验过食不果腹的滋味了,就算到了此时的唐朝,他也因为身份的缘故不用再体会…… 可他能够感同身受! 明明一切可以说与他无关,明明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许如他刚来到大唐时所想,但他此刻也不曾接受过谁的顶礼膜拜,舒珲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悲天悯人了? 红鱼和敖广对此感受不深。无论宫里宫外,他们同样一人是侍女一人是护卫,都只与主人荣辱与共,从来不会思考人生与价值。 他们只是觉得,近些天来,舒珲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胃口也不如刚搬进新宅子时老爱搞些新花样的时候了。 这天早晨,舒珲咽下了碗里最后一口粥,用白绢拭了拭嘴唇。红鱼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此时舒珲面前还留着两个灌汤包一动没动。 沉默了一会,舒珲有些兴致缺缺地说道:“敖广,找几个人去把制曲的架子解下来吧。” 红鱼看他的表情越发担心了。这制曲是他们搬进这处宅院后第四个中午,舒珲兴致勃勃地搞出的动静。红鱼还记得,她的少爷当时说要做一种叫做酱肉包的点心,还有什么烤鸭。 当时舒珲用各种蒸熟的粮食粉末和早餐留下的馒头压成很多称为“培养基”的小饼块,然后从堆粮食的库房里、沤肥的草料堆场、柴房里腐朽的树皮等地方找到些不同颜色形态的霉菌菌落接种到培养基上面。 然后他便让人做了个篾条架子,将接种后的培养基吊到了二院入口垂花门的房檐下面,保持通风和阴凉。 舒珲当初的想法,就是培养几个清洁的菌落,看看哪种发酵效率最高,产物口感最棒又没有毒,想要选出一种最为适合用来发酵甜面酱的霉菌。 但是随着这些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增多,他的胃口也就不再那么好了。对于一名食欲不振的人来说,让他再去为了吃的操心无疑是缺乏动力的。 “是,少爷。”舒珲的变化敖广也看在眼里,心情颇为沉重。 很快架子便被奴婢们搭着梯子解了下来,舒珲也懒得走,敖广便让人抬着送到了舒珲正房门前的屋檐下面。舒珲直接走了出来,那条碍事的门槛他住进来第二天晚上便叫人拆了。 虽然没什么心情做什么美食,但是曲既然已经制了,更不能浪费粮食。舒珲命人解开紧紧缠缚在培养基外面,防止培养基垮塌的苎麻纤维,一一观察过去。 制曲制曲,这次接种的几乎都是曲霉。就肉眼来看,只是各有颜色不同,转化效率与是否有毒却不好说。 其中青色和黄色两种菌落是舒珲从粮仓采集的,据那位被他认命为厨师长的奴婢说,这些发霉的粮食也还能吃,大概是没有毒的。 还有种淡蓝色的霉菌长出来的菌落是光滑的圆包,舒珲隐约记得以前好像学过这东西,虽然记不太清,但可能不是好东西。 此外还有两种生长旺盛的曲霉,一种菌丝带点淡淡黄褐色,边缘却是白色。另一种曲霉漆黑一片,卖相就挺吓人。 其实那种带着淡淡黄褐色的曲霉便是制甜面酱时用的米曲霉,但是舒珲不知道这些啊!他只是听家里的老人讲过做法,却没有亲眼见到。 他一看那黑曲霉,好家伙,连捆扎定型用的苎麻纤维都生了厚厚一层,繁殖能力倒是不差。而且这黑色虽然看似危险,却正好跟舒珲吃过的甜面酱颜色一样,这不是巧了吗? 舒珲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偶然和巧合,在前世他就是静态宇宙模型的支持者。现在看到跟甜面酱颜色一样的黑曲霉,便决定就先测试这一种。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传统甜面酱其实是金黄色泽的,跟超市买的很不一样。 其实他之前每种常见的霉菌都有培养,可见在原计划中并不会如此草率行事。然而计划每天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而已。舒珲这几日心情抑郁,实在无法为了一点口腹之欲花费太多心思。 先测测有没有毒,这个步骤比较困难。在舒珲的原计划中,要分好几个步骤去试验。然而现在的舒珲只想早日结束这场无聊的把戏,让它有始有终就好。 这个时代早已有各种发酵制品,舒珲原本所想只是由自己来确定菌种会更加安全,口味也更容易把握。然而如今兴致衰减,也就不再觉得这事有太大意义了。 “把这几块黑色的分别切一小块下来,洒点水,装在瓦盆里,放到马厩下面去。”他记得马厩那里有很多苍蝇。想了想,舒珲还是又补充道:“等等,这几种也同样的做法。”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就验证黑曲霉就好,可是在并不用花太多功夫的情况下,舒珲还是想一并确认其他几种霉菌有没有太过明显的毒性。另外,已知无毒的两种曲霉也可以用来做对照组。 等到当天傍晚,奴婢把几个盆子端到舒珲面前的时候,好些被切下的小块培养基上面都有细小的蛆虫在蠕动。 “嗯,这淡蓝色的不知道什么菌果然不是好东西,蛆虫无法存活。”舒珲拿着根棍子仔细地翻看着,红鱼在一旁好奇地凑热闹,竟然一点也不怕。 “这种青绿色的应该也没毒,蛆怎么这么少?” “还是馒头营养最为丰富啊,蛆虫生长得最多最快。” …… “这种黑曲霉应该也是无毒的,情况跟黄曲霉和那种白白的(米曲霉)都差不多了。” “这……嗯?这、这么厉害?” 突然注意到一处细节,舒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之前舒珲吩咐奴婢们在将培养基放进马厩前先洒水,于是他们在瓦盆底部垫了一层干草防止培养基底部被沁下的水泡垮。 而现在,其他几种霉菌的培养基下面变化不大,但是黑曲霉培养基底部的草料已经开始轻微腐坏了,里面甚至还有几头微小蛆虫在活动! 舒珲眼睛一亮,兴趣不由浓厚了几分。这黑曲霉不赖啊!他命人把这些垃圾倒掉,再叫厨师长给他把黑曲霉的培养基分别切一点,他要尝尝味道如何—— 不过这被敖广坚定地制止了。最后还是红鱼拿出赏钱,让前院的奴婢遵循自愿过来品尝口味。尝遍刚才粗略确认没有毒性的几种培养基,每人可以得二十钱,不算太多,并不是致命的诱惑。 可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试毒”。一来虽然在红鱼等人眼里,二十钱的诱惑力实在不堪一提,然而对于奴婢来说却未必如此。二来,则是发霉的食物他们吃多了,之前又有蛆虫帮忙试毒,可以说风险极低。 等奴婢们纷纷按照各自的口味对各种霉菌与培养基作出排名,舒珲也大致得出了一些结论。 比如黄曲霉发酵的馒头在多数奴婢眼中口味最好,淡淡的甜味很醇正。 比如豆类发酵制品口味都差不多,有些还会有股酒味…… 还比如舒珲寄予厚望的黑曲霉,得到的褒贬不一。多数人认为它就像其他各种发酵后的培养基混在一起的口味,说不出的怪异,也有人觉得它味道还不错。 舒珲还是决定自己尝一尝。经过了“人体实验”,敖广也不再太过坚持,不过他和红鱼也要求试吃。 等舒珲尝完几种发酵制品,心下微微沉吟。 这些发酵制品其实还并未完工。现在只是制曲,培养菌种。之后接种的培养基水分要更加充足,发酵过程有的需要加盐,发酵完成后还会加入各种调味品。现在的口味,并不是它们的最终风味。 就它们的原始口味来说,往往反映着发酵的最终产物。有甜味一般便是获得了二塘或者单糖,有酒味不用说,获得了酒精。豆类制品发酵能够得到氨基酸,现在吃起来怪怪的,但是加入盐以后就会变成鲜味…… 黑曲霉的发酵产物能够获得多重特征口味,说明它发酵比较彻底,能够分解原料中的多种营养。再加上之前看到的一幕,它甚至可以比较轻易地发酵稻草…… 而且它的口味在不加盐的时候确实也与甜面酱比较接近。 “好了,接下来就用这种‘黑曲霉’试着做一做甜面酱吧。” 发酵工艺发展到唐朝,可以说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虽然酿酒制酱都一度是由少数人掌握的秘方,但是到了如今,其基本方法早已不是秘密。 是以舒珲只是大致讲述了一下他从没见过实际操作的甜面酱工艺,也并不担心奴婢们会把它搞砸。毕竟豆酱在邛州一带家家户户都会酿造,而甜面酱相对来说,工艺步骤其实与之相差很小。 …… 第015章 抉择?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之后的日子便又回到了往日的轨迹,不过似乎又比之前更为沉闷。舒珲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将时间都消耗在培养那几株蔷薇上面。 袁天罡每每来看他,对于舒珲的郁郁寡欢,也是没有任何头绪。 有一次袁天罡为了转移舒珲的注意力,甚至带了一个他按照第一次见到舒珲时的形象找人用牦牛皮缝制,内里用篾条编成骨架的“洛书”模型来找舒珲请教它到底有何玄奥。舒珲看到这个东西倒是愣了愣,然后把它当成“鞠”一样蹴了起来,疯玩了一下午。 完了之后舒珲建议给里面填充一点草或者麻,作为足球它有点太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直到一场狂风夹着暴雨将舒珲晾在后罩房空屋下,让人每天翻搅照看,他自己却几乎已经忘记的甜面酱醅飘湿后才被打断…… “尝尝看吧!”舒珲让厨师长把被雨水淋湿的甜面酱蒸熟,然后分给众人品尝。因为这次不是制曲,甜面酱在发酵过程中便添加了盐水,可以直接赏味。 他自己拿着红鱼乘给他的小碗,用筷尖沾了一点含进嘴里,砸摸咂摸,感觉味道还可以。 不过这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甜面酱味道! 按照舒珲印象中的步骤,甜面酱应该要发酵四个月到半年才能够成熟。这才一半时间不到,却也有了不错的风味。如此看来,他是创造了一种新的甜面酱了。 这就像水豆豉、豆豉和日本纳豆的区别一样。同样的发酵原料,不同的发酵菌种,需要的发酵周期和产生的风味、营养价值都完全不同。 其实就算同一种菌类,不同的群落也有各自不同的特性。现代酿造工业都有严格培育的高度驯化菌种,相比于它们野生的同类简直要优秀太多了。 看到自己制成的甜面酱口味不错,舒珲心情也好了些。总算没有做无用功,也算对得起这些粮食了。 不过因为原料是馒头,这甜面酱无疑也算是高档食品,目前并没有什么推广价值,舒珲目前的心思也不在这方面。 “这种酱以后就叫黑甜酱吧。红鱼,待会给袁明府送一坛去。” 舒珲拍了板,同时心里一动:“嗯?竟然有新的奖励!” 他这些天并没有急着表现自己,好向系统领取一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奖赏。 舒珲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带过来的知识是有限的,并无法支撑他不停地去引进。既然如此,将一切顺其自然,在因缘际会的时机提出来,效果比盲目地抛甩无疑要好很多。 而且他还太小了!能够接触的人事物都有局限,能够亲自着手的事情更是寥寥无几。与其花费时间去筛选它们,不如等以后体格能够支撑他的意向时随手就能完成。 没想到,整天宅在家里摆弄花草,除此之外只是为了吃而操心的日子,也能收到系统发放下来的奖励吗? 但是系统又能给他什么呢?除了让他更加方便地装神弄鬼,小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以外,难道还能让他此时因为悲悯同胞命运的纠葛心情重新变得晴朗起来吗? 舒珲只是高兴了有那么一瞬,一颗心便又沉了下去。 “罢了罢了,再过一两个月我估计就能适应这个时代,冷眼淡看一切悲欢离合了吧。”虽然没有见过门外的百姓到底忍受着怎样的饥饿,但很会脑补的舒珲每每都能联想到他曾经历的艰难日子,和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些苦难。 “似乎粮价又涨了几钱……”甩了甩脑袋,舒珲翻看起系统新发放的奖励。一个紫色的小点悬浮在光柱中,昭示着它的级别。 “一件紫色物品……紫色物品是纯物质物品,可以通过召唤祭坛直接再召唤,想来也不是什么高级货。” “嗯?幽紫曲霉菌种?”舒珲无语地看着这玩意,不过接下来的一行令他有些愣神。 “紫色物品,RP:50M。”卧槽,怎么这么贵?舒珲不敢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紫色物品,正常情况需要的RP值是以千作单位的,而这个幽紫曲霉竟然要五千万!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这不是自己做黑甜酱时制曲步骤的奖励么,它只是一种发酵食品的菌种吧。这幽紫曲霉难道还能发酵出吃了要成仙的紫甜酱不成? 舒珲回头看了看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人: “敖广,蓝色,RP641K。” “红鱼,蓝色,RP857K。” 数量级的差距! 不过这幽紫曲霉贵点也无所谓,反正看起来也就是做甜面酱的曲子,不送人会死?舒珲继续往下看: “人类巅峰基因工程产物,可高效生产淀粉酶、蛋白酶、纤维素酶、果胶酶、植酸酶、甾体酶……” 对吧,这不就是曲子么? “黑暗下释放幽紫霉素,可抑制异体细胞增殖。幽紫霉素见光分解。”嗯,这个特性倒是不错,可以保持群落的清洁,甚至还能抑菌和杀虫。而只要在食用前经过光照,便能消除对人体的影响。 “枷锁—工蜂:只在蜂王素氛围中进行有性繁殖。” “枷锁—衰败:无性繁殖孢子只能产生七代。” “枷锁—畏光:自然光照下,将启动自毁程序。” 接连三道枷锁看得舒珲一愣一愣的,似乎这不是什么发酵食品的菌种,而是阳伞公司出品的T病毒。 第一道枷锁—工蜂和第二道枷锁—衰败,这两条合起来的意思,舒珲理解为,这种幽紫曲霉只有在蜂王素氛围,即是在蜂王周围才能进行有性繁殖。而一旦脱离这个氛围,便只能进行无性繁殖,无性繁殖却只能繁殖七代。 那么要想让这种幽紫曲霉能够源源不断,就要在蜂箱里面单独培养菌种,菌种一旦脱离蜂箱,便只有七代的繁殖能力,这是为了避免菌种泄露出去,保证开发商利益所制定的枷锁吗?舒珲觉得有些不像。 因为这里还有第三道枷锁—畏光,它会让幽紫曲霉在自然光照下发生自毁,使它的生理机能崩溃。这根本不像是什么防剽窃的手段,反倒是更像防止它肆意增殖。 由枷锁这个名字同样能够确认到。再加上它匪夷所思的昂贵RP值,令舒珲对它的真面目好奇起来。 最后还有一句说明: “幽紫曲霉的无性孢子,白色,每克RP100。”因为无性孢子只能繁殖七代的限制,倒是便宜了很多,但是它也多了个计价单位——每克。 这系统为什么要对它做如此多的限制,尤其是RP值上?这不禁让舒珲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系统的评估中,自己很可能将它转赠别人,可是看描述它又不具备什么神奇功效……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多想,先召唤出来再说。 挥了挥手,也懒得让红鱼退下,直接就在桌上将这次获得的菌种召唤了出来。 桌上凭空出现一个造型精美的金属箱,看得红鱼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金属箱表面上有个窗口,能够看到内里的情况。这窗口能够过滤掉外界进入的光线,把内部特殊灯具光线照射下的情景展示给外界。舒珲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块屏幕,只是太有立体感了他一时不敢确定。 正中是一块粉饼大小的培养基,上面长满了紫黑色的霉菌。在培养基左上方的角落,还有一瓶类似汽车香水的液体,上面标注着蜂王素。 舒珲尝试着用再召唤锁定那块培养基,发现所需元素都是非常常见的,可以轻松完成复制。再锁定金属箱,这个装置却没那么简单,需要一些自然界中含量稀薄的元素。 箱子上有取样的按钮,舒珲按下后便从窗口上看到,箱子内部探出一把镊子和一个黑色试管,从培养基上刮取到部分幽紫曲霉后便密封好从箱侧弹出。 舒珲拿到这支微凉的试管,眼神微微闪烁。沉默一会,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地吩咐道:“红鱼,你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剩饭,什么都行,给我端过来” 红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慌忙答应着跑了出去。看来舒珲这手隔空取物,可是给她吓得不轻。街头卖艺的也表演隔空取物,但是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取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精美箱子! 那一定是神仙的宝箱! 连日大雨,又临近傍晚,天色本就昏暗。待到红鱼端着个还剩下一小半杂粮饭的甑(zèng)子过来,舒珲吩咐她拿来一张被子帮他把光挡住,自己跳上桌子将菌种拌和到了杂粮里面。 想不出个所以然,试试不就知道了?在舒珲看来,描述上说的高效生产的那些酶,每种的水解产物其实范围都十分有限。这菌种再逆天,它也只是能够被召唤祭坛直接复制的舒珲能够理解的科技。 顶多也就是好吃一点……吧? 等到第二天早上被红鱼的惊呼吵醒,舒珲一头爬起来睡衣都不换,赤着脚就跑到了昨晚放甑子的大厅长案前,一看也是傻了眼: “卧槽,我的甑子呢……怎么连桌子都穿了个洞!” 待闻讯赶到的敖广进来挪开长案,就露出了下面一滩粘稠的糊状物来,里面还粘着几块因为缺乏水分而没来得及分解的木头。舒珲找的甑子赫然还有一点盖子上的残渣存在。 红鱼和敖广颇有些惊惶地看着这摊糊糊,舒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乖乖,怪不得要加三道枷锁,这怕不是一旦失控就要毁灭世界的节奏啊。” 心里想着,他蹲在地上用手指拈起一撮不明糊状物来就塞进了嘴里…… 嗯?味道似乎还不错,甜甜的,只是有点腥。 麻木地看着舒珲吃下了地上这摊不明物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要去阻止的敖广和红鱼两人,就看到舒珲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一边笑,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淌。 其实舒珲的笑声本应该是很有气势和感情的,然而有谁见过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发出那种畅快淋漓的笑声?红鱼和敖广只以为舒珲吃错了东西发了疯,吓得脸都白了。 待舒珲笑完,吩咐红鱼给他打水洗脸,多日来沉积在他脸上的阴郁早已一扫而空。 他知道,此刻自己面临着一个抉择。然而他也知道,这根本不是抉择。从系统把奖励发给他的那一刻起,于他而言,于系统而言,结局都早已注定。 “跪拜吧,凡人们!本大爷这次可是牺牲很大啊……” 第016章 封禁三年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这天早上,李世民在立政殿外的花园中做完一套没有广播的广播体操,便有早已恭候在旁的内侍一人为他呈上浸过热水的白叠布手帕,一人为他端来漱口的茶汤。 待他清洁完毕,又有内侍为他呈上一笼仍冒着腾腾热气的酱肉包来。 李世民捉起一个,边往殿里走边囫囵着吃了,便去端另一边托着的豆腐脑。他亲自动手将豆腐脑和堆在上面的黄豆碎、胡椒粉、芝麻油还有鱼露搅拌均匀,美美地吃上一口,不禁感叹道: “果然还是这咸豆花好吃啊!”一边说着,一边就跨进了内殿。 李世民钟爱胡食,早年御膳总是供应些突厥或者回纥(hé)的饮食;最近几年似乎为了与民同苦,吃食上颇多清减,还要每天喝上一碗紫酱;不过近些日子情况却又有不同了。 殿内长孙氏闻言,放下手中瓷碗,用丝绢擦拭了一下嘴角,温柔一笑: “要说豆花,妾身倒是更加钟爱甜味。” 李世民脚步轻快,边走边吃。等他坐到胡床上时便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畅快,真是畅快!”说着,李世民便端起长孙氏面前剩下的小半碗甜豆花,呼哧呼哧地喝了个干净。 “依你依你,甜豆花更好吃行了吧,哈哈哈……”完了还直接就用袖子往嘴上一抹,看得旁边几名内侍瞪大了眼睛。 长孙氏无奈地横了李世民一眼。她倒是想学李世民一样接过那碗咸豆花来,但终究是受不了鱼露的腥咸,只吹了吹便就此作罢,转移话题道: “二哥,还是抓紧时间更衣吧,今天正好望日,要举行望朝呢。” 唐时每逢初一十五,即举办朔望朝参,在京文武官职九品以上者都应到场。与平日五品以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参加的常参不同,朔望朝参在太极殿举行,离夫妇二人居住的立政殿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无妨,朕今天骑朕的‘宝马’过去。”李世民骚包地摆了个扶牛角的动作,看起来颇为滑稽,长孙氏终于也忍不住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旁边几名内侍眼观鼻,鼻观心;无悲无喜,无物无我。 长孙氏能够理解丈夫为何如此高兴。 三年前,玄龟感念凡间疾苦,自损道行,逆天而行,从星界盗取了紫薇余烬——舒珲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 玄龟将紫薇余烬封入一种名叫幽紫曲霉的霉菌之内。凭借这种霉菌能够点化草木为糖酱的神力,大唐即使经历了接踵而来的干旱、蝗灾、冰雹等摧残,连续三年都有一半以上州县颗粒无收,但却不曾因此出现饿殍! 凡是按时节下种并勤加耕耘,或者参与官府组织的割草伐木工作的农人工匠,灾荒时都可以凭借各亭各乡官吏的考察领取到由圣人皇帝和神人玄龟赐下的“紫薇星酱”代为果腹。 没错,舒珲神人的身份已经得到了朝堂上下的一致认可,但是应舒珲本人要求要对他的个人信息进行保密。是以民间虽然知道有玄龟化人拯救苍生,却并不知道玄龟所化究竟为何人。 李世民的圣人之功也不可或缺。据玄龟所言,紫薇星乃帝王之星,他所盗取的紫薇余烬之所以能够瞒天过海,在神州大地显露神通而不被上天发现,全赖李世民帝王紫气的掩护。 然而终究不可隐瞒一世,时间越久,被上天发现的几率便越大。所以舒珲告诫李世民,一定要在丰收后尽快消除各地州府所掌管的菌种,只留帝王紫气最为浓厚的长安皇城内保留少许,以应不时之需。 李世民这三年来虽然不再需要为百姓无粮可食而操心,贞观二年京畿蝗灾也只是下旨赐百官百蝗宴,还将一道蝗虫菜列入了国宴,看起来颇为潇洒,然而他也一直有着自己的担心。 那就是害怕突然某一日,紫薇星被绿光萦绕,这便说明余烬被盗一事已被发现。虽然舒珲告诉他此时尚可补救,只要在三个月内将流落在外的菌种悉数销毁,便不会降下灾祸,然而他又怎能甘心自己对大唐的“庇护”被世人看到极限呢? 等丰年时主动雪藏菌种,才会显得游刃有余! 是以这三年来,太史局(后钦天监)无时不在李世民的敦促下留心中天紫薇(北极星)的变化,但凡有晴雨交替的月晕侵染上一点颜色,也会让李世民提心吊胆好几天。 他完全不知道舒珲就是纯粹在诓他。树木虽然比粮食耐旱,然而生长周期也更长。如果这种幽紫曲霉在这个小农经济时期泛滥开来,那么对于生产模式和生态环境无疑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李世民提心吊胆近三年,如今终于解脱了!今岁天下大稔[rěn],如今各地传来的全是丰收的好消息,此刻长安城内一斗米不过六钱。 自己的帝王紫气成功坚持到了灾荒消弭而没有掉链子,这让李世民深感尽到了一名帝王的责任。 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虽然单从表面事实上来看,他产生的只是错觉。不过就抽象的深层意义来讲,正是李世民真命天子的身份,凛然不可侵犯的天授皇权,使下级官民不敢违逆圣命。 不然菌种一旦走漏,流落别的国度,于小对于大唐,于大对于世界都将是场灾难。 李世民想象着今日太极殿上将会出现的喜报频传,百官称颂的情景,便觉浑身燥热难当,要来杯冰红茶才过瘾。 也是舒珲说修为受损,长安贵人太多不利于恢复,不然李世民真想把他接到皇宫里面来住!如今只好把本该任期已满的袁天罡继续留任火井看顾于他,待下个任期结束将舒珲和他一并召回长安了。 嗯,据舒珲所言,一旦长安以外的菌种全部消灭,他也不用再耗费修为隐瞒天机了,想来应该可以加速他的恢复。 李世民一边想着,一边在内侍的帮助下脱下道袍,更换上一身圆领袍常服。贞观之后,除非元日与冬至等大朝会,皇帝哪怕朝参也只着常服。 待他出得殿门,早有两个小黄门扶着一驾木质两轮车在此恭候。 这两轮车由软木輮制、包裹牛筋与牛皮的车轮呈直线排列,前后两轮一般大小。在前轮上稍小一圈两侧错开钉有一双踏板,连接踏板的木轴内侧还有两头固定铁环的长杆分别与后轮上同样凸出的木轴相连。 分明就是一辆原始粗糙到让人不敢相认的自行车。 李世民比之以前又胖了几分的身形颇为灵巧地跨坐到三角车架顶端的小马鞍上面,两手扶着没有刹车的简易龙角,两腿迅捷地缩上前轮的踏板上,用力一蹬—— 他的“宝马”便“咯吱咯吱”地在四名左右武卫的跑步跟随与一众内侍还有长孙氏的目送下渐渐消失在了立政门内…… 三年了! …… 舒珲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多了。 三年前,舒珲在酿造甜面酱时获得意外收获,系统奖励了他一种需要五千万RP值才能转赠他人的霉菌。 这种叫做幽紫曲霉的霉菌代表着人类基因工程的巅峰成果,能够把各种人体无法消化或者难以消化的有机物,通过高效率的发酵转化为人体可以轻易吸收的各种营养——尤其是自然界中大量存在的纤维素! 人饿极了会去吃草根,会去啃树皮,无非为了获取一点淀粉和利用果胶吸水而产生饱足感。为什么不直接像牛一样吃草,像玩DOTA一样吃树?因为人体缺乏纤维素酶,对于这部分有机物无力消化。 真菌可以产生纤维素酶,牛羊等反刍动物便是靠囊胃、瘤胃或者盲肠中共生的微生物帮助消化草料和树叶,然后它们再消化这些微生物而获取营养的。 就微生物本身而言,它们并不会有进化出大量生产纤维素酶的动力。相反,大部分具备纤维素酶的微生物都是真菌,它们本身具有的细胞壁结构中就含有大量纤维素。如木耳香菇等真菌,都不会把寄生的木材变成淀粉储存在自己体内。 只有人工筛选、诱导突变甚至直接通过基因工程设计的微生物,才会具备这种有违自然选择的能力。 而舒珲获得的就是这样一种能够高效率水解纤维素,生成人体可以直接利用糖分的真菌菌种!依靠这种名为幽紫曲霉的真菌,在粮食产量严重短缺的这三年中,大唐的百姓依靠从荒地采伐的木材、竹子、芦苇甚至草料,逃脱了本该到来的饥饿命运。 而作为强行赠送给当时的李世民(绿色,RP:0)价值五千万RP值的幽紫曲霉的惩罚,舒珲的系统被整整封禁了三年! 是的,不止是召唤祭坛,作为减缓刑期的另一个选择,整个系统被封禁了三年之久。 这个选择在舒珲看来无疑是更加划算的。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封禁召唤祭坛十年之久,反正到时候他才十三岁体型,还有大把时光,系统突然自己提示说可以选择封禁整个系统来减缓刑期无疑让他喜出望外。 系统有四大基础功能,召唤祭坛被封禁之后还剩下三个:奖励发放、系统背包、核子熔炉。其中核子熔炉本身就处于锁定状态,系统背包在不出远门的情况下其实可有可无,真正需要在意的就只剩下一个奖励发放功能了。 而舒珲早就打算在自己年岁尚幼时不要搞出太多动作,因为他能够从后世移植过来并获取系统奖励的技术并不多,早点晚点总数其实是不变的。 那么能够将非常实用的召唤祭坛封禁刑期减免到三年,这便是舒珲的意外之喜了。 自从系统在一个月前解封以后,舒珲便越发坚定自己现在要少搞些事情的决心——李世民那辆自行车便是参照舒珲找工匠打造的代步自行车升级的皇家御制版。 而舒珲在系统解封后立刻搞出了这么个名堂,便得到了现在他骑在胯下的这辆儿童自行车——还带着两个辅助轮! “这破车居然连个套筒都不配带,要我怎么才能把它拆下来?”他已经因为装作法力严重受损三年,太过入戏,而将自己的黑暗庇护之盾给忘了。 其实他换个思路,若是当初便用成年人的体型作参照来设计那辆原始车型的木头自行车,可能也就不会出现这个“乌龙”了,这跟他自己的年龄还有体型真心关系不大。 但舒珲现在思维已经进了“某些东西不该过早出现”的怪圈,也是当局者迷了。况且,得到这样适合他当前情况的奖励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随着年龄增长,他也不可能一直骑自行车,更不可能靠复制功能开一家自行车店。 李世民骑着他的“宝马”咯吱咯吱地去太极殿上朝的时候,舒珲也正好骑着这辆儿童车溜着他去年得到的宝贝新宠—— “胖达,跑快兮!”一只四岁左右,约莫一米来长的猫熊(大熊猫)迈着四条毛茸茸的小短腿在舒珲的右侧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不看路,仰着个脑袋神气活现地左右环顾,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见此胖达的小屁股跑动时不由扭得更加势利了。 其实道上诸人如此干脆地让路不是看到舒珲一身绯红,极尽尊贵,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小王爷;更不是慑于这头去年芦山县组织人去芦山砍竹制酱时遇到,一般人却不知为什么会送到火井县来的奇怪幼兽的爪牙。 而是敖广和红鱼两人此刻为了从容赶上这一人一兽,而分别骑着两匹高头大马,正哒哒哒地跟在舒珲后面作陪呢。 这可不是因府兵制而养来耕骑两用的挽马,而是价值至少一万多钱的战马。骑在它上面,男的就是高富帅,女的就是白富美,你要是觉得不是那只能是你眼神不好。 当然舒珲并不觉得这两匹呆头呆脑的大肥马有多神骏,卖相上与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英国纯血马、阿拉伯马和夏尔马相比要差好大一截。 他浑然不觉这两匹其实非常神骏的回纥进贡的哈萨克马是被他给喂肥的。 三年时间于成年人来说不过疏忽来去,敖广只是神色间变得柔和许多,不过其气度却反而涨了不少。 红鱼却由当初堪堪及笄,仍自略微青涩的少女,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尽态极妍。 三人一兽绕着县署兜了一圈,沿街商贩大多都热情地和舒珲打着招呼。他们知道,这不知哪家贵人的孩子经常和明府等县署官员往来出入,甚至除袁天罡以外,其他官员在偶然遇到他时还会向他行礼。 加上舒珲很好说话,经常去他们店里闲逛,偶尔看到些新鲜玩意还会让后面那名美貌侍女记下来,之后便会有人过来采买。 这些商贩与他相熟后,每每相遇都会热情招呼。若能得到这名贵人一句回应,便觉浑身轻快,干活有劲。 不过这一个月来舒珲得了自行车,行进速度陡然加快许多,这些商贩经过一段时间适应以后也知道什么速度下该招呼什么时候该目送就好了。 今天舒珲虽然嘴上叫胖达跑快些,然而实际上骑行速度颇慢,还东张西望的,显然心情不错。待绕过县署正门直通东西的街道,而行上东面文化街以后,这条冷清许多的街道上却爆发了更大的热情。 盖因为此时能够读书识字之人,都有些不错的出身;能与读书人做生意,也不是普通商贩。舒珲来到火井县三年,第一天便见过了这县城中有名望家族的主事,他的身份在这部分人中间并不是秘密、 “张三哥,听说新来的刘使君举荐你去读四门学,将来争个俊士去科举……” “舒珲,别急着走,看看我这新题的扇面如何?” “不错不错,有空给我也整一幅啊!” …… “咦,李四姐,你这口红跟上次不是一个色号啊,丽丽坊又出新货了?” “舒珲,你给姐姐停下,看看我今天这腮红跟唇脂搭不搭!” “哈哈,你来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告诉你腮红颜色太深了……” …… 这三年,舒珲是彻底融进了大唐的生活方式了。 第017章 省油的灯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等舒珲一行绕完一圈消了食回到宅院大门的时候,系统显示的时间也不过才堪堪七点半而已,古人对于自然光照的依赖却使得此时的县城已经很是热闹。 有门口候着的奴婢牵下敖广两人的马儿进行照料,舒珲三人带着猫熊胖达便往县署后门而去。 这县署后门就稍稍错开一点对着舒珲的宅院正门,是专门为了方便舒珲出入而开放的。这里甚至连个锁也没有,平时也不会有人贸然闯进来。 门就这么虚掩着,后面便是三年前舒珲移植蔷薇的花园。之前因为石淋而卧病的县丞在好转后又时常过来打点,已近深秋的花园中还开着几株零星的菊花。 由于舒珲暂时不想进长安这个繁华是非之地,袁天罡便也跟着留任火井县令。连带着,他的一应属官也跟着留任,不过作为补偿他们任期结束后必然升迁,而不会出现平调等情况。 等舒珲熟门熟路地绕过三堂进得内堂要去袁天罡的县令宅时,正有几名县署的官奴在将一口塞满稻草的木箱往宅内搬动。胖达跑到前面去翻门槛,两三次都没有成功,挡在门上弄得几人进退两难。 袁天罡的长随拂尘在旁边监督着这些官奴不要磕碰到里面的东西,此时见到舒珲等人,连忙见礼:“县子万安!” 开国县子,八等爵,正五品上。衣绯服,食邑五百户,享永业田八百亩。 若不是因为舒珲年岁尚浅,李世民担心此后出现无官爵可封的尴尬境遇,舒珲此时已经可以穿紫服了。 食邑和永业田这不用说,一个是剥削的权利,一个是不动产。在舒珲的食邑内,他可以任意制定税赋比例,或者征发劳役。而永业田也可以随意调整佃租,当然,租户相比于食户具有自行选择去留的权力。 不过目前这两者都由朝廷经营,折算成俸禄发放给他。舒珲对此没什么兴趣,他没有一大家人要养,根本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且对于这种人吃人的行为,心理上还是存在抵触的。 他甚至都没有记住自己的采邑到底被封在哪里。 倒是五品以上可以穿红色衣服,那么按照唐朝的官员品级和服色制度,他现在不能穿的颜色就只有基佬紫和土豪金两种了。再过几年穿上紫服,就只剩土豪金一种属于皇帝专享。 舒珲让敖广揪着胖达后脖颈[gěng]将它拖回来。等箱子搬进宅里,看到袁天罡就等在庭院正中准备接收他的箱子。 “快点打开,看看有没有磕坏的。” 三年前袁天罡刚好六十岁,如今仍然精神矍铄,不显丝毫老态。一见舒珲一行,脸上就不自觉间爬满了笑容。 “舒珲,敖护卫,还有红鱼小娘子,你们今天来得正好……对对对,还有胖达,别咬我衣服,拂尘赶紧去吴少府那里砍棵斑竹过来!” 袁天罡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胖达直立起来咬他衣袖的大嘴。庭院中曾经也有几棵颇具风雅意味的油竹,不过因为它属于胖达最钟爱的剑竹属,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袁爷,你这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红鱼和敖广也都简短地打了招呼。经过三年的相处,几人之间已是十分熟悉。 爷在宋之前,只是对成年男子的敬称。之前拂尘问候舒珲,直接称舒珲县子,这子不仅是爵位,也同样是一种表达尊敬的称谓。相比直接称呼舒珲为爵爷,县子无疑要更加尊贵许多。 不过对于舒珲而言,让来自后世的他对父辈以上的年长者称爷爷奶奶没有任何不妥,舒珲与袁天罡的关系也颇为亲昵,只是唐朝并无这种叫法。 “不是说你们来得巧了吗?前些天州治的邛窑刚烧出了一批新玩意,刘使君便往邛州辖下的各县县署都送了几副,当然也少不了舒珲你的一份。” 舒珲摸了摸下巴,确实啊,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自己的一份。自家宅院正房里的博物架都快被摆满了,而且那些皇帝御赐或者临近州县列为贡品的玩意自己根本就欣赏不来啊。 这时箱盖给撬开,露出了内里几个碧绿中带点蓝色的大碗。看其卖相实在不敢恭维,舒珲曾经买过的五元包邮都比它们要漂亮几十倍。 不过舒珲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瓷器,是以他知道这其貌不扬的大碗,其实是使用了此时最高着色工艺高低温釉下彩烧制而成的精品邛窑制品。邛窑在隋唐两代,代表着最为丰富的色彩和最为复杂的样式。 舒珲奇怪地看着这些厚壁大碗,不禁问道:“还有送饭碗这种习俗吗?有什么特殊寓意没有?” 袁天罡还没来得及说话,红鱼便听得粉脸一红,拉了拉舒珲的衣领小声提醒道: “少爷,那是油灯,里面还有个托灯芯的台子呢……” 舒珲听到这话也是无语,他之前并不是没有看到那个像提手一样的台子,但是他还以为那是放汤匙[chí]避免滑进碗底的特殊构造呢。 他正准备好好鄙视一番——说好的新玩意竟然就是可以把汤匙放碗里不会滑下去,可笑不可笑?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聊的发明! 毕竟说到底,此时只有六岁的他身高虽然比较出众,然而也只有一米一而已,根本够不到油灯的高度。 不过经过袁天罡讲解,舒珲算是明白这个构造的意义何在了。这种名为省油灯的新型油灯,工序颇为繁复,每盏的价格要高出普通油灯十倍有余。 舒珲之前所见如提手一般的构造,并非只是为了方便控制灯芯的长度,实际上设计它的师傅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它的真实用途是使得这盏油灯从背面的注水孔注水后,避免倒转时油灯上半部分的水液回流。 但是舒珲还是没有看明白:“在油灯里面注水就可以省油?” 他想了想,莫非是因为水比油密度要更大的关系,通过特殊装置将水缓慢注入油层以下,使油能够浮到油灯表面上来……这样的话,如果使用限制长度的漂浮灯芯倒是可以让灯光更加稳定。 不过这也不能省油啊!舒珲端起一盏油灯仔细翻看,也没有发现可以把水注入到油层以下的装置,油灯的正面跟背后的注水夹层是完全隔离的。 敖广有些担心地看了舒珲一眼,少爷自从法力受损后似乎脑子就有点不如以前灵活了。 “少爷,注水后,这个油灯便不会烧得太烫……”红鱼再次小声提醒,见到舒珲仍旧一脸懵懂,终于还是说出了答案: “这样,灯油就不会跑得太快啦!”说完,有些赌气似地撅了噘嘴。 这倒不是红鱼等人脑子真的如此灵活。使用冷水降温来减速灯油的挥发过程,这点在皇宫中早有应用。 因为宫内油灯多为铜质,使用失蜡工艺可以得到非常复杂的形状。将燃烧的油灯浸入冷水可以省油,这种生活小窍门早就被广泛应用了。 舒珲此时才恍然大悟,这不能怪他啊,来自物质极度丰富的二十一世纪,什么时候见过需要这么抠门地过日子?连挥发的那点油也要省,他的脑子里根本不会存在如此“清奇”的思路。 此时夜间照明,富裕的人家会使用动物脂膏、胡麻油、漆树籽油等食用油,而普通百姓则使用桐油、无患子油等带有毒性的植物油。由于油料来源的稀缺,压榨工艺的落后,致使每一分光明都分外珍贵。 尤其是读书人广泛作照明使用的胡麻油,沸点仅215摄氏度,十分容易挥发。与舒珲后世曾普遍用以照明的菜籽油335摄氏度的沸点相比,沸点足足低了120摄氏度。 所以邛窑此次成功烧成瓷质省油灯,真可谓大功一件。能够使用铜灯的终究只是少数,读书人虽然相比普通百姓家境更为殷实,然而也不乏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或者不甘平庸的寒门子弟会为了灯油发愁。 是的,在此之前,能够用上花费巨大代价打造,可以在夹层中掺入冷水降温的铜质油灯之人,根本不需要为了这点灯油而费神。所图不过附庸风雅,又或者博一个清廉的美名。 舒珲想通这些关节,便能明白新来的邛州刺史为什么会如此高兴,到处送礼炫耀了。据他前世炒菜经验来估算,这样一件小小的灯盏,乐观一点估计甚至一晚上能够节约至少三分之一的燃料! 袁天罡给出了刘刺史说的数据:“可省油一半!” 此时已是深秋,夜长昼短。有了这种仅仅比普通陶瓷油灯贵十倍,折钱不过三十钱的油灯,可以说仅仅两大升(约今1.2升)胡麻油就能回本。一个冬季下来所节省的油料,又能支撑他们苦读一个春季。 这让舒珲不禁感叹,真是不能小瞧这简单的发明啊。只此一项,刘刺史三年任期结束,至少能够调任更加富庶的州地,而更大的可能是升为京官。 而舒珲来到这里三年,自负脑子里装的东西可以在科技领域吊打这个时期的所有土包子,然而除了直接拿出系统奖励的幽紫曲霉让他风光了一把之外,其实可以说毫无建树。 而前者在舒珲内心里面,其实是觉得自己是在作弊,凭的不是什么真本事。 自以为很厉害,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突破,里面却没有他舒珲的功劳。 总是认为自己掌握的知识有限,早晚提出无甚区别——然而会因此而受益的人,却可能有好几代已经错过了他们的黄金时期。 偏安一隅,胸无大志,只是侍弄些花花草草,局限于衣食住行……这样的日子,是一个年岁尚浅的借口就可以使他安之若素的吗? “可能我已经安逸得太久,开始堕落了。”回想起前世青春拼搏,从没有一刻停止告诫自己不可松懈的日子,似乎犹在眼前。 然而因为这具小童身体行动上的不独立,又有皇帝皇后在背后撑腰,不用干活就有俸禄……生活问题有红鱼打理,交际应酬有袁天罡代劳,自己一个二十多岁,正是为理想拼搏年纪的小伙子人格,竟然从精神上也变成了饭来张口的孩子! “我真是怠惰啊……”舒珲自我反省道。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仅如此,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因为不劳而获久了,连灵魂也开始腐朽,我一定要拯救他们。” “不过这些有问题的制度流毒已深,先定个长远目标就好,眼下还是弄点什么能够快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东西吧。”深切感受到某种使命在推动着他的行为,只是之前的自己心灵蒙上了懒惰的灰尘而视而不见。 “或许这种使命就叫中二吧?是不是来得有点太早了……” 其实这并不是中二,而是舒珲的自我价值实现欲。不过因为成长的途中,有太多好高骛远的所谓理想被证实为只是空想,以至于舒珲那个时代的人已经连理想这个词都羞于说与人听了。 甚至就连自己想想,也会觉得是在中二。 舒珲看着手上这盏难看的油灯,心下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邛窑的师傅们凭借自己的智慧而为读书人节约下了夜读的近一半成本,那么自己何妨锦上添花,再赠送给天下士子一份薄礼? 连带着,袁天罡等人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留任,虽然朝廷也作出过补偿,然而舒珲始终觉得心里有所亏欠。如果能够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补偿,那么舒珲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如今读书的成本不菲,书籍贵重,纸墨也都价格高昂。对于舒珲来说,虽然他对于从后世携带的知识过于自负,然而其实他也并非盲目自大。只要他愿意,这些困扰当前大量学子的问题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 更何况,还有他选择性忽略的系统在一旁掠阵呢? 他决定回去以后好好研究一番当前的士子获取知识都具有哪些主要的成本,然后仔细规划一番接下来该如何优化。 于是便让红鱼拿着邛州刺史送给他的新款省油灯,辞过袁天罡,径直出得县署后门。今天本来就只是日常过来打声招呼而已,没有别的事情,不过胖达倒是蹭了一棵不足一岁的细嫩斑竹。 站在县署后门口,舒珲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去东街考察一番。虽然三年来与东街诸多商贩和流连于此地的才子佳人也算混了个脸熟,然而他却没有关注过那些文化用品到底都是些什么行情。 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如果自己去询价,难免被有心人过度解读。若因此认为自己有志于科举,而导致某些人错误的投好,那岂不是很吃亏? 他决定待会去找刚才东街遇到的张三哥,这人据说文采出众,被信任刘刺史举荐到长安四门学就读。舒珲看他有事没事都要在东街进行一些采买,似乎是有收集癖好,找他就对了。 这会张三哥可能还没有回去,舒珲便先回了自己的宅院,叫红鱼准备一点串门用的小点心。 毕竟交情不算多深,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第018章 软硬兼施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日常串门,最好的礼物就是些可以作为零食的小点心了。 舒珲这次让红鱼准备的是戚风蛋糕。它不同于传统蛋糕的地方在于,其蓬松湿润的口感是靠打发鸡蛋清后混合植物油产生的。 戚风直译的字面意思是雪纺绸。在舒珲看来,打发后具有一定干性的鸡蛋清,确实很像雪纺绸。 相比于传统使用牛油或者黄油打泡,鸡蛋白显然要更加容易获得,并且对此忌口的人群也要更少。 更为重要的是,使用具有更低饱和脂肪酸含量的植物油代替动物油,是一种更加健康的饮食习惯。 依靠物理打发使原料混合空气,不需要经过耗费时间的发酵,不到一个小时美味的戚风蛋糕便烤成了。 舒珲看了看四周有些焦褐,中间几个却还微微泛白的两盘蛋糕,不由撇了撇嘴。看来当初为了做北京烤鸭而定制的烤箱确实是不适合拿来烤面点,不是经验与技术的问题。 “红鱼,把上面这盘不太难看的装成两个盒子,一份让人给袁爷提过去,一份拿上跟我走。”说完又回头对烤蛋糕的奴婢“面点师”吩咐道:“剩下这盘给我们一人留两个,其他的拿下去分了。” “是,少爷!” 突然感觉后背暖烘烘的,膝盖后面还似乎碰到什么东西有点痒。舒珲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让面点师把盘子端下来一点,他拿起一个蛋糕反手就塞进了胖达的嘴里,随口又补充道: “把胖达关起来别让它跟着。” “是,少爷!” …… 张三哥叫什么名字,舒珲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他在家里同辈排行老三,长辈都唤他作全蛋。 这全蛋当然只是小名。按照此时的起名习俗,舒珲估摸着他应该是在襁褓中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比如家里的老母鸡那一年正好没有歇窝,又比如抓阄时只顾着抓蛋…… 舒珲一面天马行空地想着张三哥小名的来源,一面就走到了张家门口——没错,张家宅院就在舒珲的宅子隔壁,两家大门相隔不过四十米远。 有门房进去通传,红鱼将礼物交给他,舒珲三人也就直接跟在后面。 张家虽然在火井一县很有一些名气,然而以舒珲的身份自然无需提前递交拜帖。加上此行只是为了找张三哥考察一下文具行情,去的是张三哥和他父亲所住的宅院,而并非张家祖宅,也就随意很多。 如今张家家主是张三哥嫡亲祖(爷爷),然而他父亲在家排行老六,只分得张家在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 两家比邻而居,三年间也互有来往,不过更多时候与舒珲有来往的还是张三哥大伯的本家。但到底是有渊源的本土家族,张三哥家的宅子虽然规模上与舒珲从外地商人手上接过的相仿佛,其结构和修饰却都无疑要更有内涵。 至少舒珲就没有见到他们家的二院中有种上韭菜。 此时除舒珲一行之外,院中还有几名来客。稍微驻足留心,便知道他们都是平素与张家有些远近往来的人家过来恭贺张三哥被举荐就读四门学。 倒不是都约好这个时辰,不过是能够攀扯上些关系的人家实在太多。先后收到消息,过来恭贺的人近两日来一直络绎不绝罢了。 看到这里舒珲顿时有些无语,他倒不是担心此行会被误认为同这些人一般也是过来攀交情,这说出来恐怕张家人自己第一个不信。实在是赶了巧,这份礼物就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不过礼物已经被前去通传的门房提到了主人面前,此时张三哥的父亲——舒珲只知道他在同辈中排行老六,于是便称作张六叔,听完门房通传赶忙下得台阶,紧走几步穿过花园过来向舒珲见礼。 毕竟这可是八等爵,相当于五品官呢。更重要的是,这可是神仙啊!可以救苦救难的那种,神仙啊! 其实张六叔知道的也不多,反正从本家听得的只言片语中,这位小爵爷可是这火井县,乃至整个邛州都顶顶厉害的人物。 当然,若不算舒珲颇具迷信色彩的第二重身份,邛州作为上州,邛州刺史是从三品官员,品级上要高过舒珲好几级。 舒珲笑着摆手:“张六叔不必招呼我等,三哥回来没有,若是在家便找个人带我过去就好。” 张六叔忙说在家,随即就把刚才通传完正准备回岗的门房又招过来让他带路。 张三哥还有两个兄长,俱已成家,此时分别住在东西厢房。作为还不满十五的老三,因为于经策一途颇具天赋,是以能够独得一间耳房居住。 从比自家形制更添几分雅趣,垂柱上还多了层岁月磨砺成包浆的二院垂花门,穿过沿松木地板边缘种满茶花与芍药的抄手游廊,再登几步台阶便到了张三哥所居住的耳房。 舒珲几人过去时,庭院中几个稚童正在踢一个猪皮缝制成的足球。也不知是张三哥的弟弟妹妹还是侄儿侄女,倒是挺活泼可爱,见到舒珲在看他们还邀请舒珲一起玩球。 当初袁天罡做成他眼中“洛书”的模型,却被舒珲拿去当球踢之后,他便听从舒珲的建议又给内里填充了些不易吸水的漆布。之后这件玩具便从火井县流传开来,人们也知道舒珲并不在意将这件东西当球踢。 甚至一年前在火井北面一里处落成的玄龟庙,还因此举办了全国首届足球锦标赛,作为祭礼取悦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的玄龟之灵。 作为现场嘉宾的舒珲确实被取悦了。尤其是女子组与老年组的比赛,让他不由赞叹大唐果然风气豪放,与后世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嗯,这个样子就很好嘛,不要过度搞什么封建礼教了。 舒珲突然想起,自己在当时似乎决定以后在朝堂上,一旦看到有谁想要再重拾那些野蛮时代的经典,搞那些流毒万年的思想束缚,那就直接弄死他。 嗯,这个要好好记着,可不能忘了。 颇为威严地一瞪那几个玩球的小孩,吓得他们一缩脖子悻悻地又自行玩了起来,似乎因为腿肚子都有点打颤,水平相较之前差了好多。 舒珲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震慑效果,琢磨着是不是刚才刚好想到了搞不好要弄死某些人,致使有种叫做杀气的东西不禁外泄了? 殊不知刚才几名小孩看到舒珲后面跟着的敖广,可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和他搭话的。敖广魁梧的体型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在后世很多人偏见地认为肌肉男等于暴力倾向,在这个时代的小孩眼里大个子就等于坏人。 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也没再看沿途景色,舒珲一行便在之前那名门房的引路下来到了张三哥所住的耳房。 想来是当前时代的精神生活不够丰富,致使大多数人隐私概念都比较淡薄。张三哥的耳房此时门正开着,还没进屋就能看到他正挽着个袖子悬腕运笔,正在案桌上挥洒着什么灵感。 “张三哥,我来拿我的扇面了!”不等门房招呼,舒珲便在外面直接喊道,边喊就跨进了门内。 张三哥一听舒珲声音,手顿时一抖,就听他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地“啊呀”一声,想来手下的字是写废了。他愁眉苦脸地收起那张废纸,却又不好埋怨舒珲,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舒珲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案桌旁,不过写字的案桌比较高,舒珲够不着桌面,便又爬到了另一边的矮几上站着。 一边奇怪地问:“不就是一张纸嘛,至于心疼成这个样子?”一边打量起张三哥书桌上他期待中琳琅满目的各种文具来。 书桌上的东西倒是没有多少。就一幅笔架,吊着长短粗细不同五六支笔,舒珲也认不出个名堂;一方似乎某种矿石磨成的砚台,加上洗笔用的水缸;此外就只有两块上过桐油漆的木质镇纸。 不过当看到张三哥又去到旁边架子上拿出一张新的纸来,舒珲才注意到原来他的好东西摆满了一整面博物架。 上面光是不同材质和工艺的砚台就有十几方,各种墨块墨粉也是摆满了一层约莫有七八种之多。而且每样都是两份,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心理。 此外便是各种纸和绢了。当下最为主流的字画载体还是绢帛,它能够比目前的纸保存得更久,而且便于折叠。 而想要获得比绢帛更好的书写体验,便要使用最为名贵的宣城纸。虽然几乎全国各地都有产纸,大多也能列为贡品,然而只有全部使用青檀树皮所制成的宣城纸,其柔韧能够支撑上矾工序,而不至于让墨迹侵染太宽。 只做文字记录,其他纸张也能凑合,然而作为艺术品的字画却不行。 这个博物架因为正对着一个垂直摆放的书架,形成了一个隔断的布局,只从书桌后面留下一段空隙当门使用,是以舒珲进门时并未看到。 张三哥又重新取出一张纸来,这却是已经裁剪好的扇面,属于成纸。想来是把舒珲的借口当真了,准备先行打发了舒珲再安心继续他之前未竟的创作。 他一面用镇纸将扇面压平,一面随口回答舒珲之前的疑问:“那张可是撒了金箔的宣纸,可名贵着呢。就算是废纸,拿去卖了也能值五六钱。” 舒珲听了这话张了张嘴,顿时觉得有些无言以为。你说你好好的一张纸撒上金箔,俗不俗啊?读书人不是应该视金钱如粪土的吗……呃,他陡然想起,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情。 “你这里就没有白一点的纸吗?”舒珲看着那些不是发黄就是偏褐的纸张,有些纳闷地问。 “有倒是有,不过太容易浸墨,没法拿来写字的。”张三哥又从他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从里面拿了一张虽然仍旧泛黄,却比刚才那些无疑要白净许多的纸张递给舒珲。 舒珲反复翻看几遍,又用手抚摸了下,最后捏着一角又轻轻弯折……最后得出结论,这种纸张纤维又短又硬,似乎纸浆也缺乏胶质。强度很低,空隙也大,确实不利于书写。 “这种纸各地都有出产,以竹麻为原料,加石灰打浆,大多用来做窗纸。此外宣城纸就已经是最为白净的品种了。” 看得出,张三哥不愧是一名有收集癖好的才子,对他的藏品或多或少都能道出一些渊源,他的一番讲解让舒珲感到不虚此行。 比如毛笔分为硬毫、兼毫和软毫,不同的创作内容使用不同的笔,而不同动物的毫毛制成的笔又有哪些细微的差别。不过舒珲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在意这个。 毛笔此时最为有名的是宣笔,同样由宣城出产,是受历代文人追捧的文房瑰宝。 墨最好的是松烟墨,此时倒没有哪里有特别出名的墨块出售,松烟墨大多作为墨粉以盒卖。而块状的墨,是邢夷传下的黑沿,也即是现代的石墨,是一种天然矿物。 “这黑沿是不是就是石墨?”舒珲问道。 “石墨?不是石墨,黑沿是黑沿,石墨现在叫石炭,是用来煮酒的。” 看来这些名词很是混乱啊,舒珲摸了摸下巴,不过不影响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石墨想要拿来写字,就得在砚台中好好研磨,而且写出的字迹比较浅淡。 好处就是也不会像松烟墨一样氤得那么宽了。不过此时但凡有些身家,都会选择方便清晰的松烟墨。它的颗粒更细,可以进入纸张或者绢帛的纤维深层,从而保存得更久而不褪色。 徽墨等名墨要到晚唐才形成,而以烟墨重新加胶压成的墨块开始流行后,与之配套的具备合适粗糙度与较低硬度的各种名砚也才相继出现,是以此时的张三哥讲解中并未提到这些内容。 他收集的砚台,多是些天然高硬度矿石打磨,或者名窑出产的陶瓷制品。 松烟墨的成本很高。一盒临近州县生产,不加任何金银粉末或者香料的墨粉,需要五十钱。而使用最常用来抄写的小号兼毫笔,誊抄一本论语(11750字),可以用尽三盒墨粉。 纸最好的是宣城纸,全部由青檀树的树皮纤维制成。加入猕猴桃藤熬煮的汁液作胶质,历时一年自然漂白,所得纸张柔韧光滑,不易被墨迹浸透。因为产量很低,价值不菲。 舒珲这下有些明白古人写书信,为何大多惜字如金了。每个字都是钱啊,若是手头不够宽裕,当然要想尽办法缩减几个字。 想到要绞尽脑汁去控制字数,舒珲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初各种评论被140字的长度限制所支配的恐惧。 就张三哥自己而言,每月需要消耗四盒墨粉。其中虽然也有偶尔灵感爆发,便写几个斗大的艺术字浪费笔墨的因素,但更多时候还是誊抄经文、练习书法、试做策论等士子常规用途。 再加上每次用完笔,需要将上面残留的墨汁洗净,方便下次用笔时更好吸墨,等等开销也是不小。据张三哥自己估算,如果剔除他的兴趣部分,而只为科举的话,每月在笔墨纸三者上的用度也要近三百钱。 “既然纸张上面需要有足够的胶纸才不会氤墨,纸上面加胶多浪费,为什么不直接加到墨里面?”舒珲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张三哥对舒珲如此清奇的思路也是颇为无可奈何:“加了米汤都写不动字,更别说加胶了。而且用不了几次,笔便会坏掉,反而更加费钱。”原来这些思路,早就有人探索过,而且发现此路不通。 舒珲听到这里,却有了自己的计较。毛笔写不动字,不代表别的笔写不动啊? 看来有必要将硬笔这件秘密武器祭出来了。硬笔可以写更加细小的字,节约墨水,而且可以使用更加粘稠的墨水,不如毛笔一般挑剔纸张。单就记录这种用途而言,它显然要比毛笔更加优秀。 而至于说士子科举,虽然不全是书科(专门考书法),但也会考察学生的书法造诣。 毛笔在很多方面也具备自己的优势,士子在某些正式场合也不得不用到毛笔书法,所以还要考虑怎样节约这部分的练习成本。 舒珲不禁想到当年每一名被家长或者老师逼着练习毛笔字的苦孩子收到的第一件礼物,不是毛笔字帖,也不是笔墨纸砚,而是——水写毯! 见到舒珲不再发问,张三哥便问舒珲想要题几个什么字。舒珲想了想,眼前一亮,脱口道: “恩威并用,软硬兼施!” 第019章 撩风笔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字看起来确实是好字,然而究竟怎么个好法舒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他眼里的好字,到了书法大家眼里就凌乱不堪呢? 但是这不重要,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虽然得了这幅扇面,但是舒珲并不打算将它拿来装逼。究其原因,还在于这扇面并非那种可以“哗”一下展开的折扇,而是被圈在木框中带着一根手柄的团扇。 见多了医院发的广告扇,舒珲对这种造型实在有些抵触。 此时早有可以折叠的叠扇颇为流行,最早能够追溯到晋代,不过它的原理完全不同。简单来讲就是一柄扇面可以像伞一样收起来成为一束的团扇,扇骨是完全对称的,所以扇面只能由柔韧的细绸制成。 至于折扇,后世普遍认为是日本人的发明,于晚唐开始向唐朝进贡,而真正引领文化潮流还是明朝永乐皇帝对它的偏爱所致。 舒珲不关心它到底是谁的发明,只知道此时此刻,尚没有这种风雅玩物…… 那它不就成了自己的发明了吗? 这幅题字扇面,回去后便差人拿到东街找人装起来,然后挂到墙上。 舒珲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久留。让红鱼拿着新得的扇面就辞别了张三哥父子,回家研究硬笔去了。 矿物和木炭自不用说,最早的硬水笔应该是木匠用来标记尺寸的竹签。但是由于古人对于毛细管效应缺乏一个整体的认知,是以没有找到真正有效的利用方法。 相比于用烤干的竹黄蘸墨汁作笔,其实将鲜竹削尖以后阴干,能够获得更好的吸墨性能。但是舒珲既然来自后世,当然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将那些弯路都走一遍,是以舒珲首先便想到了要制作羽毛笔。 羽毛笔的发明,要追溯到公元700年左右的欧洲。换句话说,此时此刻,全世界还没有能被史书记载的羽毛笔问世。 虽然手感偏软,但是羽毛笔的原理跟后世的蘸水钢笔是完全相同的。蓄水钢笔比较复杂,以如今的工艺恐怕很难实现,羽毛笔虽然需要不时蘸墨水,但谁叫毛笔同样也需要呢? 关于硬笔书写概念的引进,舒珲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抛开之前提到的成本优势,硬笔书写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在于入门比较容易。相比于运用毛笔书写需要对腕力的精准把握,硬笔想要写出稍微能看的字不用经过太多练习,而且手劲偏小的幼童也能作启蒙之用。 多掌握一门硬笔书写方法,不会额外花费士子们太多时间。 在舒珲的计划里,他其实更想直接拿出玻璃蘸水笔。这种笔的工艺并不复杂,而且比羽毛笔更加优秀,但是现在没有玻璃,只好先用羽毛笔代替了。 等他找到了合适的替换材料,又或者哪天成功烧制了玻璃,再对硬笔进行一次升级也不迟。 舒珲回到自己的宅院,首先就去翻找正房西侧的两个高大的博物架。在他印象中,其中有不少的猛禽或者美丽的鸟类羽毛。 其中少部分是他自己在坊市上淘的,大部分是别人投他所好送的。自从得知了还有人专门为此去猎杀具有美丽翎毛的鸟类,舒珲便再也没有接受过这种礼物。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真是造孽啊。”等敖广从架子倒数第二层取下一个装有长长短短五颜六色大约三十多根翎毛的漆罐时,舒珲不禁暗道一声罪过。 古往今来,有多少珍禽异兽因为它们美丽的皮毛或者兽角而惨遭灭绝?在舒珲看来,一切只为喜好而发生的猎杀都不是正义的。 “不过我这羽毛笔一提出来,肯定有很多无聊的文人会搞出些名堂来。要么会说某种无辜的鸟儿羽毛尤其有逼格,要么会说从活禽身上生生拔下的翎羽写的字更加精神……” “对不住了啊禽兽们。” 这种事情是肯定会发生的!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自然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舒珲对此没有什么抵触,他担心的只是一些无谓的杀戮。 “正常情况下,作为家禽被屠宰的鸡鸭鹅已经完全可以满足羽毛笔的消耗,毕竟一支笔可以用很久。但是要尽量避免前面考虑的那些无聊人士搞事情。” 舒珲摸了摸下巴,禁止拔活禽翎毛这点其实很好实施,如今自己也算是救苦救难的神明了,这点要求没有人会忤逆自己。 至于最为不逊的那些喜欢标新立异搞脑洞的“发明家”,自己有必要在羽毛笔流传开来之前提前制定出最高标准才是。 舒珲在一堆翎羽之间挑挑拣拣,突然心里一动,从中抽出一根约莫三十厘米长,黑白相间并具有少量褐色斑点的翎毛来。 这是一只成年雀鹰的左翅第三根翎毛,一般来说也是它最长的一根翎毛。其外观大方漂亮,羽支整洁,羽轴强韧,羽柄密实,不经脱脂放置近两年也不见发出异味——当然也可能是异味早就挥发完了。 它的尺寸尤其适合用来书写。加上原主人猛禽的身份,比毛笔中的狼毫要显得更为尊贵,可以很好地满足小部分人渴望各处都能高人一等的心理、 更为关键的地方在于,雀鹰虽然抓捕不易,但其实数量不算稀少。它的体型虽然不及鹰一般庞大,能够袭击家禽和幼畜甚至小孩,但是对于家禽幼崽的威胁却比鹰更大。 加上其在平原和丘陵地区远大于鹰的数量,可谓农人的眼中钉。舒珲将矛头指向这种猛禽,可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种雀鹰俗名鹞子,不过跟鹞鹰并不是一回事,它的体型比起鹞鹰也还是要小一点。对于文人来说,舒珲力推雀鹰的翎羽作羽毛笔中的上佳珍品要比其他禽类更加容易接受。 因为这种雀鹰的翎羽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左右翎毛分别叫做撩风和掠草。大多数人的惯用手是右手,左翅翎羽的弯曲方向正好适合把握,那么这种高贵的羽毛笔就具备了一个十分有逼格的名字—— 撩风笔! 虽然觉得给一种鸟左右两侧的翅膀分别起名有点诡异,在舒珲看来可能只是互文借义,然而此时的文人却不会这么想。诸如给一种动物的雌雄性别分别命名,在他们眼中是一种极大的乐趣。 谋定而后动,这是舒珲的一贯主张。既然已经考虑得如此长远,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思考只是丰富计划的细节罢了,不用太过费神。 “红鱼,去外院叫人收集一些鹅翎毛,还有鸡鸭的翎毛。买也好讨要也好,或者把街上那些熊孩子踢的毽子拆掉也好……实在不行宰两只也可以,尽快弄到。” 舒珲摸了摸下巴,一幅为了科学可以解剖一切的嘴脸。 “然后让厨房烧锅热水把这些翎毛蒸半个时辰,闻不到什么气味后拿过来。” 吩咐完红鱼,舒珲便托着下巴干等起来。无聊中感觉自己嘴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突然想起一事: “敖广你把烤箱打开看看,出门前烤的戚风蛋糕还热乎不?” 敖广去到后罩房中由原来空房改建的小厨房,用湿麻布垫在没有任何可视窗口,全凭感觉判断火候的烤箱金属门的把手上,然后把整个门给抽了出来。 这烤箱构造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可以在夹层的铁皮网中放入木炭的凹状箱子,加上两扇同样可以放木炭的门和一个有夹层的盖子。框架正中还有两个对穿的孔方便做烤鸭时穿插支架。 不过一小会,便端着乘了六个戚风蛋糕的盘子回来:“少爷,烤箱里炭火都还没有完全熄灭,此刻还热乎得紧。” 红鱼也差不多时候回来,舒珲三人便就着一壶舒珲用空调烧开的茶水吃起了点心。 唐人不好喝茶,之前舒珲在袁天罡那里见到的茶汤,虽然历史悠长,在此时倒是属于罕见物。 这是因为唐人喜欢喝酒,不管是各种谷物酒水果酒,都很受欢迎。就连不饮酒的女子或僧人,他们饮用的三勒浆、葡萄浆还有酥酪也是含有酒精成分的。 舒珲不怎么喜欢喝茶,然而对于酒来说也没有什么嗜好,从来不会主动想要喝酒。要说唐时的饮品,他更加钟爱一种名叫醴酪的杏仁燕麦粥。 然而这种勉强能算饮品的食物是寒食节的特色,即清明后两日,正常情况下吃到的都是冷饮。然而对于舒珲而言,加入麦芽糖的燕麦粥,怎么能不加热了吃呢? 冷麦片啊,这叫他怎么喝得下去!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胡侃着,时间倒是消磨得很快。等到临近正午时有奴婢将脱脂完毕的二十几支各种翎羽交了过来。 舒珲翻看了一下,发现其中全部八根鹅翎都来自同一只倒霉鹅,估计是趁宰的。另外鸡鸭翎毛倒是卖相都还不错,似乎资源颇有富余,还经过了一番挑选。 拿起一根举到鼻端闻了闻,发现仍旧有股淡淡的气味,估计是无法完全去除干净。用手捻了下,没有油渍浸出。 脱脂是为了去除禽类为了防水,免于羽毛被打湿后无法飞翔而涂覆到羽毛表面的油脂。这些油脂时间久了会氧化发臭,还会孳生病菌。 “嗯,这脱脂程序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硬化处理。”羽柄的角质需要经过热处理使它变性硬化,才能获得利于书写的手感,并且对墨水的导通能力也能获得增强。 这些工艺都非常简单,然而对于不知道具体原理的古人来说要掌握这些经验,其中所经历的弯路不知道有多少。 “去端个火盆过来,里面装上有余热的碳灰……去看看后院小厨房的烤箱,里面的的灰可能正好。” 舒珲曾经在手工教程上看到的这一步骤是用热砂来处理,不过热砂的温度没有碳灰均匀和柔和,对于第一次尝试的舒珲来说多花费一点时间取得稳妥的成果无疑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待火盆端来,舒珲用一支鸡翎毛的羽支插进灰里面翻搅几下,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又用手悬在十厘米左右上空感受了一下温度,确实是温度已经不够高了。 计划有变,等新的木炭烧成灰,无疑要比准备一盆热沙土更加耗费时间。舒珲重新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改用热容更大的沙土。 没办法,舒珲的计划就是这么灵活多变。 又是一番无聊的等待,壶里烧的茶水差不多快喝完的时候,一盆烧得能够点燃纸片的泥土被两个奴婢用一把短梯子架着抬到了舒珲的门前。 这泥土太烫了,毕竟这种东西火候不好掌握,没有温度计舒珲也描述不出他所需要的温度到底有多高。 他便拿着根木棍反复翻搅,使各层泥土都均匀散热。等他又扔进一根稻草发现没有变得焦黑之后,便又拿出了之前那支用来翻搅碳灰的鸡翎毛。 他把翎毛羽柄朝上倒着埋进泥沙里面,过了会翻出来一看,发现虽然能够闻到一股烧焦的蛋白味,但是羽杆上并没有焦黄的痕迹,看来温度已经合适了。 他便一股脑地将之前让人准备的几十根翎羽,还有那支“撩风”一起插进了乘满热泥沙的陶盆中。羽柄四分之三的部分都陷进泥里,整个盆子活像某个原始部落的酋长冠帽。 拍了拍手,这便完工一半了。舒珲发现做小孩有个好处,那就是趴久了不腰疼。 接下来需要等羽柄硬化,大约要经历一到两个小时的热处理才能完成。不过这部分不需要人为干预,等泥沙自然冷却就可以了。就形式上而言有点像金属热处理工艺中的退火过程,不过原理完全不同,结果正好相反。 等舒珲吃午饭时才突然想起:“我是不是忘了把胖达给放出来了?” 猫熊是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不过对于血肉更加喜爱生食——但是舒珲从来不将就它,要么吃竹子,要么就只给吃熟肉。 要在县里随时找到鲜嫩的竹子给他吃,也殊为不易。能够打秋风的地方都被舒珲打过了,倒是因此和不少人家拉近许多关系。现在胖达的食物就是些混合了蔬菜和粗粮的面团,隔三差五能吃块炖羊腿,剑竹属的竹子太少只能作为零食。 两小时后,舒珲将羽柄已经全部硬化变得浑浊的翎羽都拔了出来,然后吩咐红鱼调点烟墨备好纸张。这些东西舒珲是不用的,不过敖广和红鱼两人时常与宫中书信来往,倒是早有准备。 舒珲还是拿出那支顶端占了灰还被撕掉一些的鸡翎毛,让敖广把他的镔铁匕首递过来。 就此时的冶炼和锻造工艺来说,镔铁刀剑是最为优秀的兵器,全部依赖进口。我国冶炼行业虽然同样源远流长,然而因为缺乏高品位矿藏,在没有掌握更为先进的冶炼技术之前要始终落后于同期的西方。 敖广手上的镔铁匕首,是从天竺辗转流入大唐的。因为天竺处于印巴次大陆,与大唐之间具有自然天堑相隔,进入唐境的镔铁制品尤为难得。 用匕首将羽柄尖端削出一个尖锐的斜角,舒珲发现对于自己来说十分困难,几次没有成功不说还差点把手给割到。等他削出一个角度适合的斜角时整个羽柄都快去掉一半了。 舒珲做到这里索性不再亲自动手,交给敖广,他的手应该很稳。 “在尖端两分处的正中钻一个小孔,越小越好。”这样可以让吸附到羽柄管腔中的墨水能够流到羽毛笔正面去。 “然后再在小孔和笔尖之间用匕首刻一道凹痕,可以刻深一点最好,但不要刻透。”这一步是为了方便穿过小孔的墨水流到笔尖。之所以不能刻透,还是因为羽毛笔即使经过硬化也还是有些软,刻透了写字会劈叉。 敖广一一照办,因为工具的限制他既不能把孔钻得够小也无法将刻痕划得够深,不过没见过先进工具的他似乎还对自己的手艺有几分满意。 舒珲接过敖广完工的第一支羽毛笔,便走到红鱼布置妥当的矮几前面。在调好的墨汁里面蘸了一下,待羽管吸足了墨汁后再在砚台边缘拖刮了两下以使墨汁分布均匀,避免坠墨。 然后便煞有介事地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了起来:“七里香……” 敖广和红鱼惊奇地看着舒珲,这是舒珲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写字。敖广不说,几乎与舒珲形影不离的红鱼能够肯定,这也是舒珲第一次写字。 竟然还能这样握笔?好像跟握筷子有点像,但看少爷的架势也不像乱来啊…… 出乎舒珲的意料,这第一支羽毛笔制成得十分顺利。除了有点缺乏磨合而稍微刮纸以外,书写手感十分美妙,比起他前世用过的钢笔要更加得心应手。 毕竟羽毛笔比钢笔要柔软许多,承转之间要更加如意。 等到舒珲写到“手中的铅笔,在……”的时候,便已经完全不出墨了。虽然看起来蘸一次墨能够吸附的墨汁与普通的小号兼毫笔完全没法相比,但是架不住羽毛笔写的字小啊! 要是换了毛笔,估计写到这些字的一半都够呛,而使用的墨汁却是羽毛笔的好几倍还要多。 舒珲本来要叫红鱼再换几种纸来,不过红鱼和敖广都是只用最好的宣城纸,而且只作书信之用,根本没有准备其他品种的纸张。 想了想,舒珲也没有让人临时去买几张过来。羽毛笔如果使用普通墨汁,也不会比毛笔在挑纸上更有什么优势,反而因为它更硬的笔触对纸张的硬度有更高的要求。 但仅仅是缩小字体和笔画宽度,便能同时达到省墨和省纸的双重目的了。而等到适合羽毛笔使用的新型墨水调制出来,那时便能更好地利用那些强度足够但是没有足够胶质而会氤墨的纸张。 调制新型墨水也要尽早完成。因为羽毛笔还是不适合使用墨汁来书写,干涸的墨汁会堵塞羽毛笔上面的毛细孔,而过小的空隙也不便于使用清水对它进行洗涤。 “敖广,将这些翎毛全部做成刚才那种笔。”因为羽毛本身的不重样,和粗糙工具进行手工的不确定性,舒珲根本没有要求敖广做些可以对照的差别出来。 因为等他做出来,那肯定就是千差万别的。 第020章 蓝黑墨水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不论是羽毛笔羽柄的硬化过程,还是对羽毛笔进行笔尖加工,舒珲都可以依靠他从系统获得的装备轻松搞定,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舒珲现在是要总结出一整套可以进行推广的工序。所以不仅不能依赖独此一份的系统,还要让生产工艺尽量简化,可以让掌握它的人在自己家里就能自行完成羽毛笔的制作。 如若不然,其实最简单的金属笔尖经过大半日的思索在舒珲的心里已经有了几种腹稿。可是,掌握传统文具渠道的笔墨商人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收入因此大幅削减,恐怕会拒绝硬笔的生产和销售。 在进行这场书写模式变革的时候,相对于更先进但可能受制于人的复杂金属,舒珲选择了稍微落后但却更加无可阻挡的简单羽毛。 由简单代替复杂去推动变革,然后再由先进替换落后进行升级,其阻力将远远小于一步到位地直接对抗传统与既得利益集团。 舒珲将尚未处理笔尖的那一支“撩风”用召唤祭坛复制了两百多根。若不是作为祭品的鸡鸭羽毛已经不多,还有其他用途,他恐怕会直接复制出几公斤来。 “来来,敖广,再把这些笔也做好。”舒珲看自己让人准备鸡鸭毛和草木灰作祭品这会,敖广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随手抓了一把雀鹰翎给他削刻。 又拿出一支雀鹰翎,吩咐红鱼道:“找个人拿着这支羽毛让银匠打个漂亮一点的管子套在上面,要让人握起来像握汤匙一样。羽毛不能上下滑动,越漂亮越好。” 想了想,银质笔杆逼格还是有点低了,于是便补充道:“再用赤金打一支。” 红鱼领命而去,敖广却面有难色:“少爷,钻孔的话可不可以用缝衣针啊?” 之前是看几十支羽毛也没多少,懒得多想,如今他可是领教过厉害了……再让他用匕首在这几十支更加坚硬的雀鹰翎上钻孔,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弱智。 “呃……当然可以了……”舒珲一脸尴尬,缝衣针他早见过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索性一并问道:“还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还真有,敖广耿直地说:“刻笔尖可以直接用剪刀,剪刀要比匕首更薄一点。” 这次舒珲倒是真的吃惊了:“镔铁不是最好的钢铁吗?竟然还有能比镔铁打得更薄的剪刀?” 敖广一脸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少爷的思路他完全跟不上啊,镔铁确实是可以打造最锋利的刀剑,但这跟厚薄有什么关系…… 唐时的剪刀有些像后世的弹簧剪,由一根铁丝弯曲成环状,再在两端锻造打磨出相对的刀刃。因为刀刃之间没有很好的固定,所以只适合用来修剪柔软的东西。 不过这里只需要用到它的尖锐和小巧,拿出一头当普通小刻刀用就好了。 待几十支除了笔尖不同其他部分完全相同的“撩风笔”制成之后,舒珲又一一尝试了一番。 除了结合之前的鸡鸭鹅羽毛笔找到了最为适合用来书写的笔尖形状以外,还发现了之前用匕首做成的其实都是残次品。 舒珲手上最优良的几支撩风笔,蘸一次墨甚至能写上三十多字,这已经达到了用更细的金属笔尖写字近一半的程度了。 不过之所以能达成这种效果,除了更加匀细的出墨过程以外,其中也包含了撩风笔比鹅毛笔要更大,能储存更多墨汁的因素。 但是舒珲又不是写论文,有必要把每一样都对比得那么清楚吗?他只需要知道羽毛笔好用,撩风笔顶顶好用,这就够了。 他把剩下的所有祭品全部用来召唤出最好用的几种撩风笔,准备将它们包装成礼物,然后送给顺眼或者有用的人。 看到红鱼又办完事回来,似乎又变得很无聊。毕竟平时只当传话筒,日子也怪没意思的。舒珲为了避免她无聊时绣花或者老盯着他看,决定尽量别让她闲着。 而且既然想到了要配置墨水,当然宜早不宜迟了。 “红鱼再找人去准备点绿矾、五倍子还有树胶。树胶最好是金合欢的树胶,若是没有,桃胶也可以。” “是,少爷!”红鱼就要走…… “等等,一并再准备些各种纸张,贵的便宜的都要。”既然要配置新型墨水,当然得在各种纸上面试过才行了。 “好的,少爷!” 面对红鱼变得慢吞吞的动作,舒珲也是有些无奈。一次性没把话说完,又被鄙视了,好像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又补充一句似的…… “呃……要是有胆矾的话再买点胆矾。” “知道啦,少爷!” 看着红鱼陡然轻快许多的步伐,舒珲觉得很没面子。 “我好像是被看穿了啊……”舒珲琢磨着,“不过我还是个孩子,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 东西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准备妥当。 这其中大部分时间,就花在了熬胶上面了。 金合欢树胶用来制墨水最好,这点是舒珲前世在百科全书上看到的小知识。不过百科全书只说中国也有金合欢,却没说它原产大洋洲和非洲。 虽然南亚也有少量亚种分布,然而它此时因为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其他地区一时半会却是找不到的。 所以舒珲如今只好用桃胶来代替。舒珲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树胶,但如果这种墨水取得了成功,那么自然会有人对它进行本土化改进。 如今已是深秋,幸好桃胶也是一味温补的中药,能够如胆矾和绿矾还有五倍子一般从药店买到。研磨浸泡加熬煮花费了十多个小时,如今终于获得了一锅粘稠的桃胶汤。 虽然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但是配置步骤却让舒珲犯了难。 舒珲所配置的墨水即是普通的金属五倍子墨水,由五倍子中的鞣酸和鞣酸水解后的没食子酸与带色金属离子络合成不溶于水的固体而显色。 松烟墨的炭黑粒径在三到一百微米之间,因为它有很多烟尘颗粒发生了团聚,即使加胶捣杵几万次也无法完全消除。而由络合反应制成的金属络合物,几乎全都是纳米级别的。 粒径约小,在墨水中分散得越均匀,越不容易堵塞羽毛笔的毛细管。 并且松烟的炭黑其颜色深度是基本固定的,使用更浓的墨汁能够增加的颜色浓度较为有限。舒珲现在配置的墨水,在这一方面也有一定优势,它较小的用量就能达到墨汁一样的颜色深度。 桃胶是为了增加墨水的粘稠程度,同时也让里面显色的金属络合物更好地悬浊而不沉淀下去。换句话说,它可以减缓甚至避免墨水因久置而分层。 另外,舒珲还期待着它能够使墨水在书写时更加收敛,不至于氤得太宽。 本来理论成立,一切材料也都准备就绪,但是到了这里却让舒珲卡壳了。 墨水当然是越浓颜色越深。可是不论是从五倍子中溶解出鞣酸,或者将胆矾或者绿矾中的金属离子游离出来,还是将桃胶变得更加利于溶解,都免不了要用水。 而且因为溶解后还要过滤出杂物再进行反应,不能用同一份水同时做任意两件以上的事情,这就导致最后混合时会出现比预期中多两倍的水。 舒珲反复权衡,决定桃胶熬成糊状,然后在反应后的墨水中再进行充分的搅拌,这样可以少点水分。 五倍子的水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胆矾和绿矾也一定要先变成溶液才与鞣酸反应,这两者确实无法改变了。 不过可以在反应结束后通过加热将水分蒸发一些。 “红鱼,找几个人来,将这些胆矾和绿矾分别用热水熔化。不要加太多水,溶不完没有关系,然后用细绸布将里面的杂质滤掉。” “敖广,让人把五倍子熬成汁,熬浓一点,我只要上面的清水。” 吩咐完两人,舒珲自己拿了一个装了半碗冷水的碗,用筷子蘸水看了看,然后从熬桃胶的锅里面舀出一勺比较粘稠的汁液溶进了冷水里面。 反复搅打一会,让他每天坚持锻炼的膀子都开始酸了才停下。然后又用筷子蘸水看了看,确实变得粘稠了一些——水不像刚才一样容易从筷头滴落了。 点了点头,至少桃胶用来制墨水这点是完全可行的。而且用量比他想象中要低很多,不需要太高的浓度也让他松了口气。 将这一锅桃胶熬出来可是花了不短的时间,若所需浓度太高不得不用桃胶干粉溶进墨水,那简直是一场膀子的噩梦。 绿矾是七水合硫酸亚铁,胆矾是五水合硫酸铜。它们分别含有亚铁离子和铜离子,在溶液中显浅绿色和蓝色。 绿矾配成墨水后,亚铁离子在空气中会被氧化成铁离子,使整个络合物变成黑色。这便是后世常见的蓝黑墨水,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鞣酸铁墨水。 等材料准备完毕,舒珲取了一碗绿矾液,将五倍子汤一点一点的滴进里面,一边吩咐道:“红鱼,拿根筷子来搅一下下面这碗水。” 随着五倍子汤的滴入,绿矾溶液在水滴的位置氤出一团团瑰奇的蓝色,又渐渐扩散开来,如同澄碧湖面上倒映出夜空中盛开的烟花。 不过这只是舒珲的感受,红鱼等人是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烟花为何物的。 红鱼见到碗中水随着舒珲滴入的汤液而变色却毫不惊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舒珲交给她的任务。变个颜色而已,太常见了,染布料时染料可是会变好几次颜色的。 而且,她可是见过少爷神通的人。 “少爷,这是一种染料吗?”红鱼觉得,这种颜色跟蓝靛有些类似。 “这不是染料,这种墨水用来染衣料洗过几次就会很淡了。”舒珲随口回答,不过他随即心中一动:“害怕颜色太淡的话,或许可以加点染料进去。” 染料甚至能够进入蚕丝的纤维,想来也是非常适合用来做墨水的。只是不知道成本如何,但不管怎么说肯定要比墨锭便宜。 而且说起染料,舒珲突然想起,当年化学课上学过一种叫做蓼蓝的植物。这种蓼蓝现今应该应用非常广泛才是,而且尤为重要的一点:他好像知道某种工艺可以大量提高这种蓼蓝生成的染料产量? 这点回头再想,总能在某个时机想起来的。待舒珲发现碗里的蓝色不再变深,反而由于五倍子汤的加入在慢慢稀释变浅之后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由于使用的原料都是过量的,所得的溶液便是饱和溶液,舒珲在一旁的纸上简短地记下了两种饱和溶液的适量配比。 到了这里,墨水已经基本完成了。舒珲让红鱼将买回的几种优劣不同的纸一字排开,用撩风笔蘸着墨水分别在它们上面写上几个字,每张纸都重新蘸一次墨水。 让他比较无语的是采买的奴婢按他的吩咐“贵的便宜的都要”,还买回了几张舒珲之前鄙视过的那种加了金箔的纸,此外还有加入麝香等香料的纸张,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看着纸上面的字迹,颜色确实很淡,而且比墨汁氤得还要快还要宽。 舒珲摸了摸下巴,在先浓缩还是先加胶之间选择了先浓缩。 浓缩这一步可以用小炉熬煮,也可以放在太阳下面晒,还可以自然阴干,反正方法多的是。 舒珲决定使用他的空调,空调可以调节温度与湿度,放在这里双管齐下,墨水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浓。 因为瓷碗不透明,透过表面的墨水不好判断是否已经发生了沉淀。是以舒珲将墨水倒在了一个大陶盆里面,摊成薄薄一层,这同时还可以加速挥发。 等陶盆底部开始发生沉淀时,舒珲停止了干预。鞣酸亚铁本身就是沉淀,但是因为表面的电性它也能一定程度地在水中悬浮,现在显然这种悬浮的能力是到了极限了。 舒珲又蘸着墨水分别在各种纸张上测试了一下,颜色还是有点浅,但是已经不影响阅读了。不过对比了一下材料的用量,舒珲发现这样下来成本略高,因为五倍子的产量是比较低的。 现在价格不高,只是由于用到它的中药不多,等蓝黑墨水普及以后情况将会完全不同。自己的目的既然就是普及蓝黑墨水以降低书写成本,不能只考虑眼前而忽视真正普及之后的情况。 “幸好刚才有红鱼提醒,不然我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想到蓝靛上面去。”打定主意,尽快托人找点蓝靛过来作添加剂。 如今的蓝靛更多使用更加容易还原的菘蓝而非蓼蓝,不过舒珲印象中的蓼蓝也有种植,并且在隋朝的时候传入了日本。 浓缩后的墨水已经达到了能够正常书写的颜色浓度,接下来便是加胶了。加胶之后能使颜色微粒更加持久地保持分散,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止氤墨的效果。 想了想,用茶杯乘了一杯墨水用来加桃胶,又吩咐红鱼去取了一个鸡蛋过来。 鸡蛋清也能使墨水更加粘稠,不过它比桃胶更加不保鲜。 这次舒珲加得慢了很多,他让敖广不断搅拌茶杯里面的墨水和桃胶,他自己则在每次加胶完成后都在纸上进行测试。 待到舒珲手上的撩风笔有些不下墨了,他才停了下来。在纸上仔细对比了一番字迹,结合自己的书写感受,舒珲又在旁边记录上了最佳的加胶量。 当然这个量就比较模糊了,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从锅里面舀出来的胶到底算多浓。 出乎舒珲的意料,只是抱着试一试心态而取用的鸡蛋清,性能要比桃胶还好。不过鸡蛋清容易腐败和更高的成本,使它从一开始就排除在了舒珲的最终选择之外。 鞣酸和没食子酸、还有桃胶都是有机物,都存在腐败的问题。不过墨锭也同样面临着腐败的尴尬,所以无法制作得太大。 在舒珲的预想中,只要墨水能坚持十天不腐坏,便算是成功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学墨锭一样加点中药在里面防腐。 蓝黑墨水——成! 等他完成这一套动作,几人都累得不轻。不过材料已经准备就绪了,还是将胆矾也拿来制成墨水。 结果是让人失望的。舒珲本以为鞣酸亚铁是蓝黑墨水,那么同样容易得到的鞣酸铜便是纯蓝墨水了——就结果而言,这显然是他一厢情愿。 胆矾配置的墨水不仅颜色更淡,而且还极容易沉淀,实在不是做墨水的料。 这倒是让舒珲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接下来的步骤是可以省了,他已经累得无精打采。 在他看不见的红鱼与敖广内心,也同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更累好吗! 第021章 故地重游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今岁天下大稔,连年灾害告一段落;而在李世民即位之初便兵临城下,逼得他不得不倾尽国库以请和的东突厥颉[xié]利可汗也在大唐雄师下兵败被俘,由李靖解送长安。 对李世民来说,真可谓否极泰来,春风得意。 于是皇帝一高兴,赐天下大酺[pú],允许民众与百官聚饮。而等敕谕从长安传到火井时,已是六天之后的事情了。 周代商而居天下,顺便也接收了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其时百官饮酒作乐,通宵达旦,周公姬旦惟恐周朝统治重蹈商纣覆辙,于是下令禁止群饮。 群饮,即三人以上聚众饮酒,在周朝是死罪。但此禁酒令终究用刑过重,西汉萧何作酒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后世每有旱涝粮荒,则往往效仿此律,待得丰年再行解除。 然而至肃宗以前,唐律从无酒禁。李世民赐天下大酺,看似与民同乐,其实不过顺嘴一说,反正不管他赐不赐大家都要照常喝酒。 无非就是喝酒时有个理由可以多喝一杯:“敬我们的皇帝!” 对于黎民百姓,是否天下大酺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在京师以外的官员而言,皇帝所赐却有另一层含义—— 那就是公款吃喝。 本来舒珲对此毫无兴趣,他现在可还没到喝酒的年纪,也不需要蹭那点饭钱。 然而考虑到此次邛州刺史邀请各县官员相聚宴饮,恐怕还与前不久问世的省油灯,和举荐士子的乡射礼有关,舒珲便有必要去一趟了。 每年十月祭天,同时各州县入贡,学问好的优秀人才也是贡品之一。加上冬至也在祭天后不久,朝廷将举行会朝,各州朝集使要进述本州政务与财经情况。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邛州刺史选在此时借御赐大酺之机邀请州内官员宴饮,其目的不言而喻。舒珲因为无职在身,他的请柬只说吃喝,但他总还是能够猜到一些正事的。 就算他猜不到,不是还可以问面前这位嘛: “袁爷,此行除了吃喝玩乐,你们是不是还要商谈一些政务啊?” 八匹挽马牵着四辆双轮马车行进在火井通往临邛的官道上,发出吱吱悠悠的轻响。车身随着马蹄的迈动一点一点地上下起伏,让人懒散得直欲瞌睡。 舒珲与袁天罡同乘一车,前面由敖广和红鱼骑马开路。后面几辆马车内是县署随行官吏和本县的一些杰出学子,前几日舒珲还登门造访过的张三哥赫然在列。此外还有衙差与长随骑马跟随在后。 要不然,舒珲怎么能猜到那么多? 火井县在邛州州治临邛西南六十里,气候温和多雨,海拔也不高。一路行来空气清新怡人,官道平缓,既无扬尘扑面也无硬石颠簸,倒是一段不错的旅程。 袁天罡听到舒珲发问,曲起右手无名指和中指,用余下三指捋了捋双髯与长须,轻嗯一声表示肯定。 舒珲眨了眨眼,行道过半,这袁爷一直一言不发,莫非是晕车不成? 对于晕车的感受,舒珲表示理解。不过他以前可从不相信真有人会晕马车,不知道古装剧里面的晕轿子是不是真的?摇摇晃晃中舒珲的思绪有些游移。 将头凑到车窗,勉强可以看到前方敖广挺身坐在马背,十分威武神气,舒珲眼底闪过一抹羡慕之色。 “我现在连匹驴都骑不了,只能骑骑儿童自行车和胖达,真是有辱斯……不对,真是有损神威啊!” 不过看着看着,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这两匹马儿这么久了我都没发现这个问题,它们的蹄印怎么这么浅这么宽啊?” 他又扭头去看后面的马车,不过被车厢挡住了看不清楚。 有心问问袁爷,不过想想他也未必清楚这些牲畜的问题,还有看他此时貌似正在晕车,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无法取得更详细的信息,舒珲只好先放在一边,只是心里猜测着这些马是不是没有钉马掌。 没有钉马掌的马,那跟没有放盐的咸鱼有什么区别?舒珲回想起曾在电影中看到的情节,赛马被放到公路上跑得火星四溅的样子,那肯定也是钉了马掌的。 据说古罗马人就给马穿凉鞋,用金属包覆马蹄底部和边缘,使马免于恶劣地形的伤害。大唐虽然战马不多,但是挽马也不少,没想到如今看来似乎还没有使用马掌。 舒珲寻思着,待到抵达临邛,便仔细看看大力和大胆的马蹄,确认一下是不是没有马掌,如果没有就找时间设计一套给它们安上。 本就只有六十里路,之前还已经跑完了一半,舒珲走神间临邛已经遥遥在望了。 从火井到临邛要行一段平缓的山路,如今绕过一道垭口,因为地势稍高一级,便见临邛州治的城郭遥望中影影绰绰,若不是田陇间有些薄雾便可能尽收眼底。 此时舒珲所乘马车车夫打了一声:“吁~”,同属一个车行的另外三车也同时停下,随行马匹便也被各自骑手操纵驻足。 “明府,还有这位少爷,此处可以饮马修整,我们一刻后再启程。” 车夫回头进行解释。袁天罡等人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待车夫解开车辕,各自下车舒展筋骨。 红鱼两人也打马回来。舒珲看见不远处还有一口井无人饮马,以为他们只是懒得多走几步路,便招呼红鱼两人一同过去。 山地丘陵地区的井,无需挖得太深,大多为挖出土层中的水脉为止。舒珲三人此时前往的这口井正是如此,仅仅一汪不足半米深的池子用麻石镶砌,两侧和顶上有石板遮挡。 从正面看过去,背后挖断的水脉中不停有清水渗出,涓涓细流汇成一股,最后又陡然从土石上滴落水面,砸出朵朵涟漪与叮咚脆响。 这种井舒珲以前在老家经常见到,自从移居城市后却只能在梦中重逢。 “少爷!那口井不能饮马!”此时那马行领队兼舒珲车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刚才正在饮马,有同伴看到舒珲一行径直往这口咸水井而来,吓得他赶紧丢了马缰就跑了过来。 “哦,为什么不能饮马?”舒珲纳闷地问,这口井看起来保养得很好啊,遮挡雨水和树叶的盖板下还用树枝挂了一盏带耳茶杯。 “这口咸水井只能人喝,马喝不得……”车夫赶忙解释,似乎印证了舒珲的某个猜测。 “呃……原来真是这样,那我们拿个盆来装着喂马总行了吧?”果然是怕马把水弄脏了吗,这也没错,虽然在舒珲想来应该分成上下两个池子完美解决问题。 车夫急得涨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咸水井的水马儿喝不得,喝了会发狂的。只有人喝了会没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前面那口苦水井,只能用来饮马,人也是喝不得,所以这两口井不能人马混用。并且,这两种水都不能多喝,不然人和马都会生病。” 这可真是稀奇了! 舒珲猜测,这恐怕是包含某些矿物盐的原因。苦水井?苦水这种东西好像在哪听过,应该是指含有亚硝酸盐的水。 舒珲摸了摸下巴,这亚硝酸盐可是大大有名的防腐剂。腊肉能够长期保存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于少量蛋白质被转化为了亚硝胺,不过这玩意可是致癌物。 井水里面的亚硝酸盐,估计是亚硝酸钠,过量的话确实是有很强的毒性——无论对人对马都有毒。 只是马的耐受能力强一些,因为中毒症状是血压下降,马的脑子对血压应该没有人那么敏感才对。所以即使同等体重摄入同等质量的亚硝酸盐,马也更能忍受。 至于这口咸水井嘛…… 舒珲将用来饮水的茶杯取下来用井水涮了几下,本想招呼红鱼,不过回头一看发现她和敖广正努力控制着想要上前喝水的马,便使唤起了马夫: “来,帮我舀点水淋一下,我要洗手。” 等他洗完手,又让马夫往他手里倒满水他尝了一口,顿时一股强烈的咸味袭击了他的味蕾。 “我去,怎么这么咸,岂不是越喝越渴?” “不会的少爷,这水虽然咸,但是少量饮用还是能够解渴。只是若喝多了之后人往往面色发涨,四肢乏力,心跳如擂……”看来这车夫自己也是喝过不少次,此时讲解起来很有经验之谈的样子。 尝完咸水井的水,舒珲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不过根据车夫的描述,加上他对于井水里面含盐成分的有限认知,大致有了一种推测。 这似乎听起来像高血钾症?好像是这样,听说氯化钾比食盐要咸很多倍,而且血钾平衡也会影响水分吸收,喝了应该确实能解渴。 而人喝了心跳如擂,马喝了应该也一样。马的心率平时和人一样,不过跑动起来应该要加快许多。 人喝了没事那是没有人逼着他跑,马四肢无力心跳加速时被马鞭催促,心跳要比平时快很多。这可能就是马发狂的原因了,说不定还会累死。 舒珲产生了这样的猜测,这口咸水井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便是不错的钾盐来源。只是不知道含有些什么杂质,又是否对人体有害。 他想了想,这玩意似乎对他没用啊,就算拿去当毒药别人也会嫌太咸了。 再望了望不远处那口苦水井,倒是心里一动。这苦水中若真是亚硝酸盐,那么可以用来做防腐剂。就算此地不是,总也能找到是的地方,墨水的防腐问题好像就这样解决了。 “看来没事得多出去走走,不然就算有出门就捡金条的运气,连门都不出也是什么都捞不着啊。” 一边感慨着,一边纳闷为什么两处井水相隔不足二十米,却包含两种截然不同的矿物盐成分? 其实这应该是属于一种杂卤石伴生矿,几种矿物盐本就相隔很近,被山垭劈开后分别由不同的水源冲刷,便形成了这样的奇景。 邛州一代钾盐储量丰富,往往也伴生着亚硝酸盐,遇到这种事情无需太过惊奇。 既然知道两池井水都是坑,舒珲三人便放弃了饮马。反正已经不过十几里路,轻轻松松就能走完,两匹良马不用拉车,无需太过担心。 一行人收拾停当,重新启程,复又向临邛而去。 …… 沿着夹道种植的落叶树缓缓前行,越是接近临邛行人车辆便越多越密。待得马车在一阵“哐哐”声中通过了一座木桥,车队便左转循着河岸往上游而去。 此时各州尚无专为招待官员出差而设立的公馆,虽然州署也能找到地方对官员进行安顿,然而随行其他人员却难免招待不周,故而舒珲一行便决定在客栈落足。 到了地头,自有马僮将大力大胆两匹上等良马牵去饮水刷洗,至于随行其他人员的马匹便只能自行找马桩栓绑了。 舒珲一行就此分开,马行诸人去往他们在城郭内的据点修整。同行士子与官员随舒珲三人与袁天罡进入落脚的酒楼便直上二楼,随行人员与衙差就在一楼就座。 按周礼天子一日四餐,诸侯三餐,百姓两餐,这酒楼开在这里中午是没有人有资格吃饭的。 然而唐朝一开始没有那么多穷规矩,只是规定酒肆只能开在市坊之间,有钱吃到撑死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百姓仍然两餐,只是因为经济不发达而已。 舒珲见到虽然已过饭点,然而二楼此时仍旧有几人在小酌,便又和袁天罡等人上到三楼。这三楼陡然上得十几人来,木板间不禁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音,让舒珲脸不禁一黑。 倒是张三哥很有眼力见,会来事,见此便号召他的同学又主动回到了二楼就座,三楼瞬间空旷不少。 之前引路却被甩到后面的“酒博士”一旁报菜名的功夫,舒珲站在这里却总觉精神恍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想法隐约要浮出脑海,却又总是抓不真切。 似乎有所触动,他走到临岸的窗前,有些迟疑地坐在了地上。 唐时宴饮多为席地而坐,窗口位置也以此设计。舒珲坐下来后比成年人无疑要矮很多,却正好回避了斜支出去的窗户阻挡视线。 随即一片庞大的建筑群落入了舒珲眼底,之前那种捉摸不定的感受顿时冲破胸口,涌上了喉咙,却又哽在那里上下两难…… 舒珲凝望着眼前这片宏伟的瓷窑,久久无言。 眼前所见,是长宽都接近三四百米的巨大窑区,高达十多米的巨大烟囱,络绎不绝的运载原料与成品的车队……相隔里许,似乎也能隐约听见喧嚣鼎沸的人声。 这些在袁天罡等人眼中堪称壮阔的景色,若论规模其实根本无法在来自后世的舒珲心中惊起一丝波澜。 临邛依秦朝古城而建,整体格局坐东北而面西南,舒珲此时所在十方楼便是下郭十方堂西南距离火井最近也是最大的酒楼。 坐在十方楼三楼西南窗前的篾席上,隔着南河与邛窑相望,舒珲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某一天。 那一天,正值仲夏;而如今,已是深秋。 那一天,高厦满城;而如今,粉墙黛瓦。 那一天,繁花似锦;而如今,百木萧条。 那一天,他在下榻的十方堂酒店刚放完行李,准备去大堂就餐,当时同事大宝便是像如今的袁天罡一样,透过窗口指着南河对面的建筑对他说: “看,那就是邛窑历史博物馆!” “看,那就是邛窑!” …… 眼角有些湿润,舒珲连忙控制湿度将它蒸干。 那一天,破瓦颓垣;而如今,钉头磷磷。 那一天,水流花谢;而如今,万象更新! 第022章 公道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 舒珲面前的窗户属于透花棂支摘窗,可以向上支撑开启,在这个大部分建筑都使用雨水篦[bì]子一般固定直棂窗的时期可谓别具一格。 三楼的装饰也十分有格调。邛州属于上州,临邛更是秦朝古城。其历史渊源,文教昌盛,从墙壁上悬挂的名人字画与桌案间竖立的绣像屏风便能略窥一二。 除舒珲一行之外,此时三楼还有一桌两人相对共饮。观二人衣着,虽只是一身素丝白绸,却有提花缂丝等手法处理出明暗不同的花色,彰显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通晓各地名酒的“酒博士”报完几种名酒与招牌菜色,又指示了案几上摆放的卷轴便是菜单。有什么疑惑可以问他,也可以自行阅读提示。 博士为秦汉古官职,于太常寺分经任职,负责答复咨询。三国时魏文帝置太常博士,掌管祭祀占卜,唐时为从七品上官员。 至此,太常寺再无博士一职,只有太常博士。于是此衔流落民间,仍作通晓某行业,答复咨询之用。酒博士,就是对酒十分了解,负责向客人介绍的专业人员,后世俗称店小二。 舒珲没听清他连珠似的地名酒名和菜名,于是拿过菜单铺展开来,细细查看。 这家十方楼三楼装潢很有几分风雅,想来平时于此层宴饮的都是有些文化之人。酒楼甚至准备了思想超前的菜单,这让舒珲对此地主事之人不禁有了几分好奇。 菜单分成三个部分。毕竟是酒楼,最前面便是酒。舒珲看过几眼也不得要领,诸如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荣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别南之娆春与岭南之云溪、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泪水,京城之西市腔、暇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唐国史补》) 这些酒他有的前世听过,但大多没有,听过的也记不太真切。 此外还有些低酒精度的饮品凉食,此时通常被认为是果汁饮料,比如由诃梨勒、毗梨勒、庵摩勒三种果品酿造的三勒浆、新鲜牛羊奶加醪糟凝结成的酥酪、李柰桃樱等水果轻度发酵的果浆等等。 其中高昌国出产的葡萄酿和梓州剑南焼春让舒珲提起了些兴趣。 吐鲁番在后世也盛产葡萄,想来这种酒能够远销国外,口味应当也是不错的。 而剑南焼春让舒珲想起了后世的剑南春。剑南春广告便说源于唐朝、回味唐朝,而这里的剑南焼春名字带个烧字,似乎是中国最早的蒸馏酒? 舒珲决定一样来一壶,先尝尝跟印象中的味道有何区别。 这份菜单条理分明,明码标价。就价格来看,三楼提供的酒菜无疑都属于高档消费,是以舒珲只在菜单上找到一些有名的烧清酒,无法窥得初唐酒文化的全貌。 “博士,给我来一壶葡萄酿,再来一壶剑南烧春,拿小一点的杯子。” 他只是尝尝口味,自己是喝不完,但不是还有敖广嘛,管他愿不愿意喝。 “红鱼待会帮我把葡萄酿喝完,敖广负责剑南烧春。”舒珲决定事先说明,免得两人也点太多酒到时候浪费。 在舒珲想来让红鱼喝葡萄酿是照顾女士,剑南烧春如此霸气的名字就该让敖广这个爷们来喝。春就是酒,所谓烧春不就是后世所言烧刀子酒嘛。 又看到中间菜肴一项,这些名字多为生僻,令人十分费解。如巨胜奴、贵妃红、七返膏、冷蟾儿羹、金铃炙、见风消、玉露团、金粟平、汉宫棋、长生粥、升平炙、清凉臛碎、箸头春、过门香、红罗饤等。(《烧尾宴食单》) 但估计成品也只是寻常之物,舒珲便根据越贵越好吃的猜测随便点了几样值钱的。因为分盘就餐,无需考虑他人喜好。 此时小规模的酒肆并不提供菜肴,但是酒楼不同,不仅有菜还有歌妓。菜单卷轴中的后三分之一便是可以点的曲子,曲子按长短不同每曲二十到四十钱,倒是跟一壶好酒相仿,抵得上两道菜。 曲子即为诗赋配乐,菜单所录诗赋多为前人经典,但也有当代文豪甚至本地才子所题。舒珲看这些曲子中连续几支曲名都似曾相似,稍微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周围那些绣像屏风与这几支曲子都在述说同一个故事。 临邛古城,即是西汉卓文君家乡。卓家是冶铁世家,祖辈于秦朝迁到临邛,在西汉时卓文君之父卓王孙已是西南首富。 司马相如其时已经颇具才名,尤其善于抚琴与作赋。见到卓文君家势与美貌,便与当时临邛县(在汉时临邛为县)令兼他好友演双簧,让卓王孙误以为司马相如出身高贵不凡,于是请入家中做客。 到了卓文君家中,只与她相识半日的司马相如便靠得一曲《凤求凰》轻易俘获佳人芳心,卓文君连夜与司马相如私奔回蜀郡,所见不过家徒四壁,之前骏马漆车种种光鲜只是司马相如刻意而为。 卓王孙得知此事大怒,然而自家女儿私奔终究是桩丑闻,因司马相如名气颇大也无法因此找他麻烦,但却理所当然地拒绝给予女儿支付嫁妆。 按史记所言,司马相如“家贫无以自业”。卓文君见到与司马相如继续待在蜀郡只有饿死一途,便让司马相如与她一同回临邛靠兄妹接济过活,司马相如欣然应诺。 待到了临邛,司马相如却将他之前充门面加方便私奔买来的车马卖掉开了家酒肆,卓文君在前台卖酒,司马相如在后面洗杯子,这便是一段佳话“文君当垆,相如涤器”。 西南首富的女儿女婿却在自家门前抛头露面当街卖酒,这让卓王孙羞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好闭门不出。 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经过兄弟长辈的劝说,只好给他女儿卓文君又分了些嫁妆,史记所言“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CD,买田宅为富人。” 以上除《凤求凰》曲名之外,所述皆为正史所载,即史记司马相如传。 然而菜单上还有一曲《白头吟》,这就是后续故事了。 相传司马相如成了富人,便去长安潇洒。他在长安受汉武帝失宠皇后陈阿娇的百金重托而作了一篇骚体赋,即《长门赋》,成功让汉武帝回心转意,使陈阿娇再度得宠。 司马相如的才名也因为此事而一时无两。 一篇词赋便得金百斤,按汉制一金万钱,即铜钱百万,这不就跟卓文君嫁妆里的现钱一样多了吗? 虽然此时没有当官,但是司马相如也非常膨胀了,便对与卓文君之间这场夹杂了太多功利因素的婚姻产生了厌倦。加上有感恩于他的陈阿娇牵线搭桥,他便萌生了休妻另娶的想法。 之后的故事便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写诗作赋,卓文君为表达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作《怨郎诗》、又因丈夫的绝情冷性而作《白头吟》与《诀别书》。其中佳句脍炙人口,广为传颂,致使司马相如的渣男形象深入人心。 以上内容均为野史,然而却是唐以前的野史。因为内容大家喜闻乐见,且其中所出词赋被记载于著名文选,故而已经于民间广为流传,倒是跟舒珲后世听到的差不多。 其间细节可能因版本不同略有出入。然而无论哪个版本,对于他们究竟是合是分,却并无任何记载,只留给后人无穷遐想。 其实此事颇多疑点。无论武帝阅《长门赋》后是被舆论逼迫也好,真心感化也罢,就史实来讲陈阿娇所谓再度得宠也没能让她搬出长门冷宫,她终究只是他一生中废黜的四名皇后中的第一个。 在付出了匪夷所思的“黄金百斤”作润笔费之后,却没有搬出冷宫。还因为感谢至少已经四十九岁,患有糖尿病,有口吃,因为娶了卓文君而很有钱的司马相如要给他找小老婆? 这因为年老色衰而使用“妇人媚术”,牵连三百多人被斩的陈阿娇岂会如此天真地认为自己还能活着便可以有出头之日。 但是舒珲不知道这些啊!他只是觉得司马相如真真渣男,即使才气再高人品也是不行。 他不禁想起来后世学者对司马相如的一句评语:“《长门》解为他人赋,却惹闺中怨《白头》。” 是啊,你能以女子的口吻将闺怨哀思述说得如此深情动人,却又怎么忍心令得独守家中的娇妻写下肝肠寸断的白头吟呢? 而实际上,司马相如可能只是贪了点财,却未必不同样喜欢卓文君的美貌而与之感情和睦。甚至史记所载曲折原委,也可能只是民间趣谈而已。 但正因史记司马相如传开头的这则小故事,树立起了使马相如贪财的形象。且因为他妻子家有钱,自己又由于受贿而一度被免职,后世艺术加工一番便传为一段穷才子与富佳人间令人唏嘘扼腕的曲折爱情故事。 对此毫不知情的舒珲想起这个故事,只觉颇为不平,不过他倒也没有多少义愤填膺之感。毕竟见一面就能跟人私奔,回头坑老子的女人,被人抛弃实在找不到多少同情点啊。 也许唯一能够同情的地方就在于,故事中卓文君明知上当,却因为害怕已经经历过两任丈夫的自己难以再嫁,而只好认命吧。 “思想还是太封建,看来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有必要编出一本教典出来解放这方面的思想才行。”舒珲想了想:“但是这样会不会被那些满口礼仪的老学究们打死?” 舒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老学究们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来找他麻烦,毕竟这并不违背什么礼制嘛。 但是他想要出教典来改变民众思想的这个想法很危险,搞不好要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因为前三年他立下大功,很多人对他感恩戴德,但既然危难已经过去,如果他的行为对别人威胁太大的话也是会激起反扑的。 即使看起来舒珲的行为都是好的,但是也不会有人愿意看到他成为万民心目中言即天意的神灵,那太危险了。 不过这些问题多想无益,此时还是点菜要紧。 “再来一曲司马长卿的《凤求凰》,然后就接一曲《白头吟》吧,要女声版的啊。”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有机会却还是要好好听一听的。 但是酒博士却回答说:“客人想要听曲,只是此刻已经过点,不知唱曲弹琴的倌人得不得空,还要待我去问问。” 看来这酒楼的歌妓与乐伶已经下班了啊。舒珲估计,这座楼里的歌妓们地位可能还不算低,不然谁管你有没有空。 而且舒珲还留了心,原来酒博士是叫他们客人,而不是他想象中的客官。 舒珲一行花花绿绿的就没有一个白丁,加上舒珲身上的红衣服尤为骚包扎眼,让酒博士侍候起来也是小意有加,想来并不是被怠慢,而是时俗如此。 何止是风俗原因,客官本来指外地做官的官员,只有白话小说里面才会用这个词称呼茶楼酒肆的客人。 酒是现成的,很快便上好。 古时喝酒有颇多礼节,比如特殊的礼仪动作,辈分尊卑,长幼秩序……然而唐时风气豪放,平时并不如何在意形式。加上舒珲身份特殊,比在座诸人品级都高,也就没有谁会提示他按规矩来了。 舒珲一边自己给自己倒酒,一边看着袁天罡等官员洒酒祭地,举樽互敬,主官先饮,属官陪饮,真是一板一眼好生无趣。 不过酒过三巡,大家便各喝各的,不再拘谨,倒也算张弛有道。如此看来,之前的礼仪规范反而让舒珲更能理解了。 倒满一杯葡萄酿,舒珲却没有喝,而是指着刚才打开的酒器柜中阿拉丁神灯一般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玩意,拿来我看看。” 此时各人点的几样冷盘糕点率先上桌,酒博士正在指点各菜式分属哪位客人,闻言便跑去将那种瓷杯取了个过来,向舒珲解释: “前些时日邛窑的大师傅们手艺又有精进,弄出了不少新鲜物什。这公道杯便是其中之一,和最近在士子间十分抢手的省油灯出自同一名师傅之手。” 公道杯?这是什么名字…… “这是杯子么,我怎么看它更像个茶壶,而且它为什么叫公道杯?” 舒珲一边发问,一边拿起那只杯子上下翻看,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公道的地方。除了小了点和没有盖子,它完全就是一个茶壶。 酒博士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举了个形象的例子:“客人应该听过渴乌,以曲筒翻山取水,用气将水引到越过水面之上再落入更低的池子。” 舒珲就算没听过渴乌是什么,听酒博士如此知趣的详解,也能明白这便是虹吸效应的应用了。之前那个省油灯,倒转后能够保证开口在液面以下的注水口不漏水,也运用了类似的原理,不过是反用。 经过酒博士的一番解释舒珲算是明白了这个所谓公道杯的意义何在: 它可以保证酒在液面超过像茶壶把手一样的杯耳顶端时,所有高于杯耳在酒杯内底部管道口的酒液都通过杯耳漏出杯外。 这样就能够防止互相劝酒的时候将杯子添得太满,十分公道,所以叫做公道杯。 舒珲不觉得这样的设计哪里公道了,倒是以为这杯子拿给贪杯的人不错,能让他们稍微少喝两口。 公道杯这样的虹吸原理,在舒珲前世最常见的应用就是厕所的蓄水箱和抽水马桶,都是将流量较小的水缓缓积满水池到超过虹吸管顶部的高度再一次性迅速排空。 “啧啧,之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舒珲咂了咂嘴,颇为兴奋地想到:“邛窑的大师傅已经有这技术了,想来让他们给我烧个卫生舒适的抽水马桶没有问题了吧?” 现在的如厕环境,真是恶劣得很。虽然舒珲有空气净化器可以避免闻到恶臭,然而每逢下雨涨水,舒珲便会找个没人的角落解决而拒绝进入厕所。 因为那会溅得他满腚都是粪水! 县里的无主荒地可是很难找到,舒珲所谓无人角落就是县署三堂背后的花园,有次还差点让县丞撞到他的尴尬一幕。 “别的可以缓缓,这事却很急啊,最好是能在回去之前就让人烧出成品。”想到这里,舒珲心里一动,看向了酒博士。 “我听说省油灯供不应求,而且刘使君也对此物很是看中,为什么你们这里还能拿到差不多工艺复杂程度的‘公道杯’?” 想来这家店应该跟邛窑有些渊源,自己如今落脚于此,若能通过酒楼的关系简单花钱解决,便不用另外找人托关系了。 毕竟舒珲也不清楚这要用到多大的关系,用小了对方尴尬,用大了又不合算。 “客人你不知道吧,这邛州大的瓷窑共有三个,十里楼对面的那个也是最大的一个,便和我们十里楼是同一个东家。” 哦?这可就厉害了。舒珲吃了一惊,如此规模的瓷窑,在如今竟然还不是官办吗? 第023章 一曲凤求凰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后世大型邛窑遗址一共有四个,其中固驿外瓦窑山窑址最为古老。不过因为瓷土资源枯竭,它在隋朝已是一片废墟。 其他三窑,除尖山子窑兴起于唐,其他两窑,十方堂与大鱼村都是隋朝遗留下的大型瓷窑。 虽然唐取代隋是历史上少有的和平过渡,然而还是发生了不小的战乱。如今十方堂邛窑并未被朝廷把持,可见其东家颇有手段,能在乱世保得自身周全。 不过现在的邛窑要谈精致,却是远远说不上的。邛三彩在唐初冠绝一时,但那也只是相对原始和粗糙的工艺。 更何况舒珲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当地满街见到的工艺品白瓷,其实都是景德镇生产。所有邛窑在南宋便已全部成为历史了,只有一千三百公里外的长沙窑中还能略微窥见一丝隋唐邛窑的神韵。 之前舒珲想象中的高岭土,那是景德镇瓷器的用料。此时的邛窑,使用的是各窑址就近采挖,富含黏土矿物的本地瓷土。 虽然成分与高岭土相差不多,但是由于各种元素的配比与着色杂质不同,烧出来的瓷器外观也完全不同。 舒珲回想起当初来邛崃旅游时,见到那些精美雅致的瓷胎竹编工艺品,着实惊艳了一把。 雪白细腻的瓷胎上点缀着天青色古朴大方的花纹,再用细密的彩篾一匝匝绕编,不仅有种人文与自然结合的独特美感,还兼顾提升了防滑与防碰的实用性能。 当初在舒珲与他的同事们的计划中,早晨从邛崃出发,参观完火井之后环绕游览一圈,下午便能在回宾馆的途中经过盛产竹丝扣瓷的平乐镇,可以好好淘一些作纪念。 不过这个计划显然是落空了,舒珲有些忧郁地轻抿一口杯中高昌葡萄酿,有些说不清什么是什么非的伤怀。 竹丝扣瓷是清代出现的工艺品。实际上我们如今所见很多让人叹服古人手工精巧超乎想象的华美作品,都形成于明清两代,民间资本积累雄厚的时期。 一张百福千工床相传需耗费一千个工日,极致精巧的背后是极度铺张奢靡。如此耽溺享受,玩物丧志,即使国力再为雄厚也安有不灭亡之理? 舒珲似模似样地品味着于唇舌间滚动翻覆的淡红酒液,阵阵酸涩与甘甜来回割据着他的味觉。此外还有股淡淡的醇香与辛烈兵分两路,向上渐渐充斥了他的鼻腔,向下慢慢蔓延至胸腹,让舒珲感觉浑身毛孔似乎都已张开,阵阵暖流于脉管激荡。 随即一丝轻微的眩晕陡然升起,又被他无时不刻没有开启的治愈光环无声消弭。舒珲不禁微微张嘴,一股清新甘醇的酒香伴着略显满足的叹息被他缓缓呼了出来。 “好酒!”虽然无法用这幅年轻身体的知觉记忆去对照出葡萄酿的酒精度,但是根据舒珲对于葡萄酿含糖比例的估算,这种半干红葡萄酒如果原料能够跟后世赤霞珠相比,那么酒精度应该会超过十二度。 美酒虽好,但不可贪杯。舒珲将葡萄酿的酒壶推给他对面的红鱼,又去拿期待已久的剑南烧春。 恰在此时,一名黛眉朱唇、粉颊雪颈,约莫十八九岁,俊俏得近乎阴柔的白衣小郎君自抱古琴,循阶上得楼来。因双手抱琴不便作揖,只朝舒珲诸人欠身一礼,便退至一张桌案旁盘膝坐下,自顾摆放整理起七弦古琴来。 相比于兴起秦朝民间,后世不断增加弦数,唐宋时为十三弦而到了舒珲后世甚至发展到二十一弦的古筝而言;古琴从创作之初便是王公贵族之间的高雅乐器,并且形制也并无太大变化。 究其原因,还在于同为拨弦乐器,古筝可以说便是由古琴发展演变而来,其创作之初便注定着创新与发展的命运,而非古琴一般作为礼器需要遵循传统和经典。 酒博士适才已经退下,舒珲也无从询问自己要听唱曲,为何只来了一名伪娘。也许,他是准备自弹自唱了么? 自己点名要听女声版,虽然歌妓已经下班了,但是你这十方楼也不能拿个伪娘糊弄我吧?舒珲如此想,不过也不以为忤。随即他又想到什么,颇有些自以为然地恍然大悟—— 难怪!是不是我刚才没有说清楚,让十方楼以为自己就是第二曲《白头吟》才要听女声版,于是《凤求凰》就找了这个颜值爆表的小帅哥过来表演? “男的长这么帅,也不知待会出来唱《白头吟》的歌妓将会是一名怎样姿容绝世的女子。” 舒珲只倒了半杯剑南烧春,凑到鼻端轻轻闻了闻,却不见太多酒香。 这也正常,后世酿酒,为了获得统一口感和香气,都会由经验丰富的配酒师将不同发酵罐得到的酒液重新调香。所以成酒最终的风味,大多是他们的功劳。 小心翼翼地准备品尝一口,舒珲不知道这种烧春经过了几次蒸馏,想来带个烧字应该不会太淡才对。 杯沿刚接触嘴唇,一声悠扬隽永的拨弦音便抓走了他全部的心神。此时三楼众人俱都停箸噤声,侧耳聆听起来这仿佛空山钟吕一般朴拙大气的琴声。 若是其他乐器,仅仅一声断然不能产生如此效果。然而古琴右手一次拨弦,左手却能在琴弦尚在震动时追加滑音。 又因左手指法力度稍大便会令余音大幅衰减,太过精微又难以控制,所以即使拿着同一本简单琴谱,琴道大家也能弹奏出更为扣人心弦的美妙音乐。 随着琴师左手不停跪、带、推、爪、掐等按音夹杂吟、猱、绰、注、撞等滑音,其右手中勾打拨拂等手法激起仅仅七根琴弦发出的琴音被增色成千变万化,却又万变不离其宗的奇妙韵律。 舒珲只见琴师在琴弦上优雅从容却又充满力道的纤纤十指操弄着七束因浸泡鱼胶与蜂蜡而略微泛黄的紧绷蚕丝,涓涓叠叠的音波韵浪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又似松海惊涛。 琴师朱唇轻启,檀口微张,顿有清丽婉约的歌声融入淙淙琴音,字字如珠落玉盘、句句比出谷黄莺,只教人神为之夺,气为之倾。 待唱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时,琴声稍抑,却似有暗潮翻涌,惊雷酝酿。众人一时沉湎,如痴如梦。 年长者仿佛想起了曾经年少,情思初萌时的单纯美好,神色间便带上些或怅惘遗憾或满足回味的复杂之意。 年少者如同楼另外桌上两人,便又因曲赋中所寄思慕之情感染,不禁展开各自对意中之人与甜蜜爱情的期待与失落。 “阿紫,等我向使君投卷获得嘉许,便求爹爹上门提亲……” “朱儿姐,你为何不懂我的真心……为了你,我连石头都敢吃,却比不上那个油头粉面的段誉吗?” 红鱼饮下两杯葡萄酿,双颊泛出一抹酡红,两眼迷离朦胧不知思绪纷飞正飘往何处;敖广正襟危坐,似乎对周围众人此时表现弄得有些局促,却不知就里,想吃菜却又怕因不解风情而惹恼众人,想喝酒酒又还在舒珲手上。 舒珲也听得如痴如醉,惆怅低郁的歌声与热烈大胆的歌词仿佛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忘却的青葱年华,还有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她! 她,她……她? 舒珲陡然一惊,“说好的永远也忘不了呢?我特么这不是已经忘了么。”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扫之前纠结之势,曲调与歌声中夹揉的感情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变得狂放大胆、炽热灼烈,仿佛要将对方整个融化一般地喷薄而出。 刚刚挣脱琴音所造意境的舒珲再次被俘获。此次不再考虑其他,只放空心神,全心全意地沉浸到音韵与词赋在他脑海中共鸣出的幻境之中。 自从词赋从每句十字变成十四字,后面半阙便全是激越高昂的真情流露。露骨的表白与大胆的憧憬使人心旌摇曳,魂不守舍,全幅感情全部寄托于琴师歌者一人之手。 音乐具有魔力!如魔法一般,直指人心。为他们的感性火上浇油,挣脱理性的束缚,将文字与语言中因成见所造成的扭曲而无法还原的情感更加真切地传递给别人。 舒珲不得不感叹,此曲此赋若真为司马相如所作,又有多少凰鸟能够逃脱这只如此善鸣的凤鸟追求呢?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一曲唱毕,余音仿若仍自绕梁不息,徘徊耳侧不肯离去。阁楼诸人,尽皆恍惚形神,一时失音,无法忆起如何语言。 “可怕,这才是真正的伪声大佬,再加上这如花美貌,要是换个女装……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是直的,不是弯的。我是直的,不是弯的……” 看那小郎君一曲唱毕,似乎有些乏累,舒珲忙喊:“来人,给大佬递茶。”那副娇|喘微微,香汗淋漓的样子,让舒珲觉得自己的直男癌快要发作,想要砍死他然后回去抄写心经。 但他没有那么做,毕竟别人虽然长得娘了一点,但打扮动作也没出格。用女声唱歌,也是应舒珲的要求而已,怪只怪舒珲不了解情况。 而且唱得是真好听啊! “的我是直,直的我是,是直的我……” 这时舒珲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咂了咂嘴,好像不是无意中饮尽,因为嘴里没什么味道。 看了看桌面和地上的席子,也没有水渍。舒珲一脸不明就里地重新满上一杯,倒是忘了要少倒点了。 一杯入喉,舒珲听那些专家讲得头头是道的绵密细长,清冽厚润完全没感觉到,只是觉得—— “这特么怎么还没有葡萄酿度数高?”不敢相信地再满一杯,确实是没有葡萄酿度数高!只是这酒颜色极清澄,淡淡的碧玉色泽在微漾的杯中泛起泠泠清光。 酒博士不在身边,适才叫上来递茶的是名茶博士。唐初文人雅士与贩夫走卒都不好茶,茶也就没那么多花样,连菜单都没上。估计这店里随便一个烧火的,上茶时也能充当茶博士了。 舒珲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请人喝茶好像有点不心诚啊?于是吩咐茶博士叫掌柜再上一壶清酒,顺便也能让酒博士过来为他解惑。 虽然这酒在舒珲对比下,度数可能还不到葡萄酿一半,但他也不准备多喝,把酒壶让给了敖广。 此时众人也都又重新开始饮酒进食,之前楼上对坐的两名白衣少年举杯向那琴师问候致意。想来本地才子能来这三楼饮酒,当是早与这名俊俏小郎君相熟了。 “唉,这男人长得太俊俏,也不是什么福分。如此人一般在此作歌妓,有女人喜欢自不必多说,恐怕不少喜好男风之徒眼中他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舒珲依稀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太子李承乾今后就是因为一名被他唤作“称心”的优伶而惹得李世民不快。李世民杀了他的男宠,是以父子两人也就此反目。 “这小子该不会就是称心吧?都不知道李承乾现在几岁了,回去找个人问问。”此地人多口杂,这种问题不适合问出来。 只见同楼两人向同是一袭白衣的琴师互相致意完毕,琴师喝了两口舒珲赐给他的茶水,也不说感谢的话,只是活动手指又弹奏起来。 这次演奏的是《白头吟》,相传为西汉才女卓文君所作,表达了女子对于破碎爱情的决绝刚烈之情。 白衣琴师缓缓吟唱,语调微妙精细,情感复杂多维。点滴哀切溶于倔强刚强,遣词用字与定调谱曲中又隐含了女子柔肠百葛似的短促鼻息。 酒博士上来,见诸人沉浸曲赋,知趣地于一旁静候。舒珲此时也没心思搭理。 待到最后一个羽弦散音落下,琴木犹自振鸣,琴师起身款款向舒珲一桌行来,抱拳作揖道:“民女卓梦菱,见过各位官人。希望本楼的招待,还能够令几位官人满意。” 几人都有些发愣,舒珲旁边的酒博士凑到他耳畔小声说:“这是本楼少东主,听说贵客想要听曲,而楼里聘请的歌妓外出未归,便亲自上楼操琴。”言外之意,就是问你感不感动? 之前诸人已经听说过,十方楼对面的十方堂瓷窑,也就是现在不用特指的话人所共知的邛窑,与这十方楼是同一个东家。 作为如此巨大产业的少东家,虽然不能说能够和官员相比,但是能够屹立不倒总归有些自己的手段。此时主动献艺示好,令诸人也是觉得受到的招待超乎寻常的周到。 但是舒珲在意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竟然自称“民女?!” 他小声问酒博士:“你们少东家,究竟是男是女啊?”这就很矛盾了。女扮男装的话,为什么会自称“民女?”,不是应该假装别人都是瞎子的吗? 酒博士吃惊地看着舒珲,这小少爷不会是瞎子吧,是男是女这么明显还需要问我? “少东家当然是女子!刚才她不是已经说了吗?” 袁天罡看舒珲没有答话,便与卓梦菱交谈了几声,表达了对此地服务还算满意,尤其赞扬了她的音律之道。 等舒珲跟酒博士交谈完,终于弄清楚了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原来此时女子穿男子衣装,并不是要扮成男子,而只是觉得穿起来方便而已。” 女扮男装的想法,根本就是他先入为主想当然。卓梦菱穿男装,只是为了行动方便,在人前盘坐也不容易露腿。 实际上此时大部分情况都同样如此。女子着男装,男子着女装,究其根源就在于男装和女装在功能和款式上都相对独立单调。哪种款式是男装,哪种是女装,只是纸上谈兵的人为规定,但是公道和实用自在人心啊。 大唐风气豪放,不是说有大群异装癖,而是说女子不会像后世一样因为穿裤子而被浸猪笼。 “但卓梦菱也有自己的错。”舒珲拒绝承认全是自己想当然,“比如她的xion……呃,我刚才是不是真是傻了?” 这明明就是一名女子啊!舒珲一面仔细回忆自己刚才为何能够对如此规模视而不见,一面和卓梦菱嗑家常拉关系。他可惦记着,还要在邛窑烧个抽水马桶的事情呢。 “卓娘子,刚才两曲真是精彩,让人惊艳。我听说西汉卓文君也是临邛人,如今卓家在临邛产业也不小,不知两家是否有些渊源?” 舒珲可不管这样问存不存在礼貌问题,这卓梦菱估计已经被问过不下一百次了,也不差他这一次。 而且他现在还想明白了刚才的问题,卓梦菱上来的时候是抱着琴的,开始演奏又把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声音和手上,自己也因为太直而不敢多看她的娇态……脑中一直想着东西,也就没考虑太多别人的感受。 可实际上,这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卓梦菱。她愣了下,似乎在奇怪这小孩子为什么会这样称呼她。“不是应该叫姐姐吗?就算他身份尊贵,那干脆不叫也行啊……” 但她还是回答道:“这是族中先人的事情,小女子不便多讲,只能说确有渊源。” 然后她便告辞,不再打扰几人餐饮。舒珲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马桶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去说呢? 灵机一动,凑前发问:“红鱼,你会抚琴吗?”舒珲从未见过红鱼抚琴,不过他家里也没有人送琴,自己也不会想到要去买。 红鱼点了点头:“会一点少爷,但是比起刚才那位卓姑娘可就差远了。” 刚刚好!舒珲一阵惊喜,待会找个由头将人请过来,就说是为红鱼请教音律。此谓一举两得,红鱼会弹琴了舒服的还是自己的耳朵,而且她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更何况,此举主要目的还是和邛窑东家处好关系。找个理由开始来往,关系不就这样经营出来了吗? 舒珲知道自己的面子在邛州还是很好使的。 第024章 长远计划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已经知道,此时的烧酒,并不是指蒸馏酒。 舒珲前世曾在新闻上看到,西汉海昏侯墓曾出土一件公元前一百多年的青铜蒸馏器。连带着,因此有人认为中国酿造蒸馏酒的历史可以上溯两千多年。 但显然,这个草率的推测是不成立的。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使用蒸馏工艺能追溯到公元前三千多年,古希腊人使用蒸馏法提纯海水,古埃及人使用蒸馏法提纯香料,而我国公元前的先人,则使用蒸馏法进行炼丹。 这都不能说明他们就掌握了蒸馏酒的工艺。我国学者普遍认为蒸馏酒最早于宋朝和金朝时期出现在我国,与阿拉伯人发明蒸馏酒的时间相当。这倒是比李时珍所说元朝要早一些。 最早的蒸馏酒却与这些文明古国或它们的传人毫不相干。它们是由居住于爱尔兰与苏格兰的古凯尔特人于公元前用陶质蒸馏器制成的。 舒珲当时看到那则海昏侯古墓的新闻,特意了解过相关科普。当时的他便以为唐诗中所载“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确实为我国最早见于文字的蒸馏酒。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九世纪时,房千里《投荒杂录》对烧酒工艺作了详细说明——唐时所谓烧酒,即在泥封瓦罐内将生酒保持在七十度左右的温度“烧”一段时间使之熟化,杀死酵母等微生物并使残留的各种酶失活。 这是一种酿酒业的保鲜工艺。相对于直接煮酒而言,它避免了过高温度对美酒风味的影响,泥封的存在也减小了酒精的挥发散失几率。当然,民间自酿也同样使用烧酒,但并不密封,酒精往往损失很多。 深感科普专家坑人的舒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微醺的红鱼。在没有蒸馏酒的年代,含糖量高的葡萄酿成的酒便是自然发酵中能够获得的酒精度最高的酒了。 想到此时唐境并无蒸馏酒,而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蒸馏器也早已失传,舒珲便琢磨着回去后要设计一个蒸馏器出来。 因为经过几年培养,舒珲之前扦插的变种蔷薇已经形成了具备多层大花瓣,水嫩馥郁的玫瑰品种了。待到来年六月开花,便可以在两个月的花期内尽情使用蒸馏法提炼玫瑰精油与玫瑰凝露。 再加上蒸馏法提纯出的酒精,便能得到全世界第一份香水,而且还是此前从未有人见过的玫瑰花香! 舒珲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改变,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产业和经济来源。再先进的生产理念和工艺设计,即使舒珲无私地拿出来给别人使用,也不见得就有人能慧眼识珠。 为了加速生产模式的转化,使更多劳动力从低效率的精耕细作中解放出来,投入舒珲想要发展的工业文明,有太多因素需要考虑。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与坎坷的道路,为此,舒珲已经思索了很长时间。 首先,舒珲在前世并未从事与经济规划有关的行业,但他也听说过历史上不少失败的例子。羊吃人、蚕吃人……一旦失败,什么都能吃人,由不得他不谨慎。 去年朝廷发放各州县的邸抄(官方报纸)显示,全国户数为二百五十万,人口不足千万。相对于此时超过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便真的称得上地广人稀了。 现在缺的不是工作岗位,而是人口。我国历朝历代都以农业为立国之本,无论舒珲此时有什么想法,都不能与朝堂上下的一致心愿相对抗。 如果舒珲根据自己那点贫匮的机械原理知识,无脑地进行纺织业方面的技术革新,虽然种桑土地绰绰有余无需如明朝嘉靖皇帝一般改田,但势必造成大量人口转而养蚕种麻,粮食产量将会锐减。 所以舒珲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虽然他的目的是要大唐百姓生活质量获得提高,但不能只着眼于国内这摊湖水,而要将眼光放到周边的国家身上。 想要将劳动力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不能一步到位地揠苗助长。相反,舒珲的计划中,第一步是要让更多人口放弃原来的手工业,转而从事农业。 舒珲所在火井县,在武德年间曾为雅州所属。历史上有名的茶马古道便有一支途径雅州,通往吐蕃、尼泊尔,直至天竺。这是隋朝开辟的茶马互市通道,唐时民间不好茶叶,实际上此时连“茶”这个字都没有,大部分茶叶都通过茶马互市换成了马匹。 红鱼刚才喝的葡萄酿,乃高昌国所产,贸易路线并非汉代丝绸之路,而是通过吐蕃流入唐境。不过如今东突厥被灭,西突厥向唐称臣,丝绸之路又可重新启用。 草原上有大量羊毛如废品一般等待舒珲去薅取。而等他将羊毛纺织成毛呢布料,不仅可以回头再卖给草原国家,换成牲畜与贵金属,还能反哺国内,使大唐的衣着用料更为丰富。 届时毛呢抢占了绸缎市场,桑麻的种植率必然降低。草原国家可以用来与大唐贸易的商品有了别的出路,茶叶需求也会减少。这部分农业人口将转为粮农或者果农。等国内粮食市场趋于饱和的时候,便是舒珲大力发展本土工业的时候。 按舒珲的计划,就是先要让有土地的农人更多选择种粮,造成国内粮食过剩,粮价走低。毕竟什么都能吃人,惟独粮食不会吃人,粮食只有被人吃。 再在这个时候,用更先进的生产技术摧毁此时出现的原始作坊雏形,逼迫这些作坊中的奴婢主人为了取得更大的回报只能加入舒珲的集中工业计划之中。 然后舒珲再将使用经济作物的工业推广开来,比如此时高昌种植的棉花可以用来纺织名贵的白叠布,舒珲自己培育的玫瑰可以用来提炼必然受上层人士广泛欢迎的香水。 此时棉花的价格不高,但是棉布很贵,这便是工艺落后所致。等棉布取代了部分毛呢,之前尝到甜头投入大量资源饲养绵羊的草原国家就将经济命脉完全交给了同时作为他们贸易上游与下游的大唐。 和大国做生意,就是这么刺激。 虽然过程稍显复杂,然而比起二愣子一样自己知道一点什么就急不可耐地出去显摆,最终搞得民不聊生说不定还会被为民除害无疑要好太多了。 而且为士子节约读书成本一旦事了,回到火井县,舒珲就准备要去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前最后所处的地方——汉代古火井。在那里,有着从三国时便被先民加以利用的天然气火口。 利用天然气火焰的高温,可以将石英融化。即使舒珲一时无法还原出无色玻璃的烧结工艺,也能得到稳定透明的石英玻璃,只是成本太高不适合民用而已。 但作为军用,可以让玉匠将石英玻璃磨成适合做望远镜的透镜,大唐雄师装备上它们,将会如虎添翼。 而等到合适的时机,对某些军械进行改良,开发出领先时代的强力武器,便可以改群殴路线走精兵路线。 这是改善人民生活品质的必经之路。养兵耗资之重,唐时几乎能占一半赋税。而这还是在大量使用无需兵饷的府兵的前提下。但为了保持对于周边国家的武力优势,却不得不如此。 如宋朝一般,立国之初便强敌环伺,怎么也不可能占据武力优势,索性破罐子破摔,便成了我国民间百姓一日能得三餐的第一个朝代。 强国有强国的骄傲,弱国有弱国的活法。但是既然舒珲有领先这个时代太多的见识,为什么不能在不损失甚至反而能够加强大唐雄师战斗力的前提下,减少养兵的消耗呢? 否则一旦兴兵事,几十万大军辗转千里,沿途运送粮饷所征发民夫力役需过百万,辎重损耗漂没十不存一,简直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惊人损失。 而如果能通过武装火器等手段将出兵人数控制在几万人,轻车简行,对于财政与民众的负担何止少了十倍! 舒珲这三年来,系统无法使用,成天无所事事,对于这些事情早就反复想过很多遍。他被当成神灵,虽然并非出自本意,然而也接受了李世民等人按神灵规格给予他的待遇。既然钱都收了,又怎么能不办事呢? 就算换个真的神灵过来,不见得就能比他做得更多。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地面前,人和人供奉天地的草狗并无区别;在神灵眼中,说不定人与人供奉神灵的三牲其实也都长得差不多。 舒珲是想要在这个时代发展科学,传播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但他偏偏自己被当成了神灵,并且也只有借助这重身份,才能够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因此,他内心的矛盾可想而知了。 也因此,舒珲才会让李世民不要公开他的身份。以便等他利用社会上流人士熟知他神灵身份这一点快速崛起后,能在无知民众面前以另一重常人身份宣扬科学唯物的世界观。 此时的他尚不知道,对于这个神奇的世界来说他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酒楼的后院内便是客栈,不过只有两层。 等舒珲与袁天罡一众下到二层时,同行过来观摩或参加乡射礼的学子们早已回房安顿。 顺着二楼的游廊,可以直通酒楼的客栈二层,即舒珲一行的房间所在。舒珲和红鱼的房间是天字三号房,一二号房相对,不知被谁包去,隔壁的五号房便住着护卫敖广。 自一百多年前梁朝周兴嗣编撰《千字文》,后世一些以文人墨客为服务对象的客栈便以千字文开头四字“天、地、玄、黄”将客舍分成四个等级,大致相当于后世商务间、套间、标准间、单人间。 虽然能够凭借路引在外旅行,多是有些身份家底之人,但也并不排除有社会底层人士无奈远行。随着这套分级命名标准的推广,在档次稍低的旅社中,说不准天地玄黄分别就是指单人间、双人间(陌生人)、通铺和柴房了。 天字号房果然很有派头,除了这十方楼独具特色的透花棂支摘窗以外,各处装修也别有雅趣。整个房间分成客厅、书房、前居室、后居室四个部分,虽然布局略显紧凑但是功能完备,互不干扰。 舒珲住的单数号房间背门的一面窗户打开,能够从二楼看到很远的景色。周围建筑都比较低矮,此地在古城城墙之外,属于下郭,给舒珲一种繁华与静谧结合的舒适感。 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但舒珲还不太会用毛笔,于是从系统背包中取出了他制作羽毛笔所获得的奖励。 “理查德·米勒”自动机械钢笔,白色,RP999。虽然不是后世最贵的钢笔,但无疑是最为精巧的钢笔。通过巧妙的机械结构,这种钢笔获得了一项别的钢笔所没有的独特性能—— 它的笔尖可以自动伸缩。没错,很酷炫吧,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据说英国女王也在用这种钢笔。舒珲得到它的时候想过将它拆掉,把后面的机械结构改装成一块机械表。然而这显然是只能想想,他没有那个手艺。 铺开一张纸,舒珲依据着自己的理解将一个简单的抽水马桶连带水箱的三视图画到纸上,对于一些细节结构,还单独画了几张图纸。 经过好几张废品,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幅简单的抽水马桶设计图便出炉了。因为没有尺寸标注,只画了个简单的比例尺,线条也是随手所作,速度倒是很快,就是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懂这种绘图方法。 揉了揉酸胀的手臂,舒珲轻吁一口气,将图纸按顺序整理了起来。 邛窑是卓家的产业,陶瓷材料是如今能够获得的最坚硬与容易加工的材料,也是最为耐久的材料。对于舒珲来讲,将来的很多计划中需要用到的特殊的结构部件和工具,都需要用瓷窑烧结出来。 比如如今手工纺织业用的梭子、纺锤等很多工具都已经是瓷器,舒珲想要制作飞梭等工具,为了节约成本大概也会选择陶瓷。各种料管、防火夹层、甚至厂区地板都要用到陶瓷。 更不要说舒珲手上这幅图纸,以如今工艺只能用铜或者陶瓷才能够加工出来。而能够防水、成本低廉、便于清洁的陶瓷可以说就是脑子正常的人唯一的选择。 但是要让舒珲自己开一家瓷窑,却又有些得不偿失了。它的先期投入很大,投产很慢,对于原料运输方便的要求也很高。舒珲要用到瓷窑的地方虽然必不可少,但是需求的量却不高,与别的瓷窑合作显然是更加划算的买卖。 虽然舒珲的计划中,有些步骤现在谈起来还为时尚早,但未雨绸缪却是有必要的。和邛窑拉近关系,这个马桶就是第一步,顺便也能考察下邛窑的东家到底适不适合互相合作。 掌握了抽水马桶的图纸,邛窑根本不可能只烧舒珲这一个,它势必成为受上流社会所追捧的刚性需求。舒珲会据此提出要求对该项收入的净利润进行分红,顺便以此来评估邛窑东家的诚信度。 之前所想,借助红鱼请教琴艺之机拉近关系,似乎有些太过曲折,但却总要好过直接拿着图纸去找对方。况且那手琴技,虽不知红鱼是否有足够天赋,但舒珲还是希望她能学会几分的。 舒珲琢磨着,想要学习,别人未必肯浪费时间教啊,最终还是免不了变成仗势欺人了。还是得准备个拜师礼什么的交给红鱼才好。 舒珲望了眼红鱼:“红鱼,青色,RP:11.4M。” 已经可以用青色物品了,可是自己却并没有得到合适的东西给她。作为琴艺的拜师礼,舒珲手上的钢笔价值上倒是绰绰有余,而且也能随意复制,然而它需要目前只能由舒珲复制才能得到的优质墨水作耗材,并且也不符合唐人的审美…… 在舒珲这个没有太多交际经验的技术宅正依靠空想预演着怎样与陌生人和谐相处,增进感情的时候,他隔壁的天字一号房内,卓梦菱正为她兄长传来的消息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跟我们现在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个小孩子,是个神灵?”卓梦菱杏眼圆瞪,诧异地看着她兄长的侍女白荷。 “是啊大娘子,少爷得知店里住进了几位官人,便托人去打听了下来历以免犯了忌讳冲撞。”白荷肯定地说道:“因为听说里面有位小少爷不过六七岁年纪便着绯袍,得知少爷在打探,刘使君便差人告知了少爷,以免轻慢于他。” 看来刘刺史从邛窑得到了政绩,还懂得关照一下邛窑的东家。 卓梦菱此刻只觉脑中有些乱糟糟的,只有一句话不断回响:“隔墙有男神……” 第025章 九霄环佩,大圣遗音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让红鱼学琴,想法是好,可是舒珲他们根本没有琴。 就算卓梦菱答应了舒珲的请求,也总不能还要说:“我们没琴,先在你那借一把”吧? “那个……有没有……好琴给我来一把啊……”舒珲无聊地调戏系统道。 交互界面中一行蓝字闪过:“警告:没有,滚!” 自从系统封禁三年后,舒珲便敏锐地发现了它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比如它刚解除锁定时舒珲询问时间,系统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他手腕上显示出一个手表的幻视,夜深人静时还会产生滴滴答答的幻听。 若说这种情况只是之前舒珲发现过的系统具备的感官共享和自动编程功能的应用,那么之后舒珲使唤红鱼一般使唤系统帮忙关灯,本意是让系统自行控制黑暗庇护掐灭或者用空调熄灭烛火,却被系统给他的眼睛来了个黑屏就纯粹是恶作剧了。 最过分的是,几天后舒珲发现幻视中的手表时间停滞不再走动,捣鼓半天才明白竟然是要他对着空气上发条!上完发条后系统还在交互界面给了他一个参考时间让他自己校准…… 这让舒珲隐隐产生了某种猜测,这系统大概是成精了,而且好像对自己意见很大! 所以舒珲有事没事都喜欢调戏它两句,就当刷脸套近乎了。不过像如今这般回应自己,在这一个多月来可还是头一遭,这不禁令舒珲很是振奋。 于是他打蛇随棍上,不停骚扰起系统来,可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没得到任何回应——就连错误提示都没有。 无奈再度放弃,舒珲自己又琢磨了起来:“想要让系统奖励我某种物品很难实现。只有对相应方面进行改良才有一定几率获得奖励,而且奖励的范围是很大的根本不受控制……” “况且,我对古琴一窍不通。别说改良了,能够跟着师傅学个大概理论估计都得至少十天半个月,花这么多时间我又不是真的要成为斫[zhuó]琴师。” 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舒珲决定去古城里淘一把上档次的装点门面就好。 叫上红鱼敖广,没有邀请袁天罡等人,只招呼来一名十方楼打杂的伙计,给了几个钱让他帮忙找个向导带路。 游手好闲的人,在这个时期是远远没有舒珲想象中那么多的。良民按户籍分类各司其职,只有受主人驱策的奴婢才没有比较固定的工作。想要向导,除了向店铺租借伙计之外,便只有去找专门的牙行。 但是那个伙计之所以出门一眼就能被舒珲看到,便是由于十方楼少东家一听舒珲来头了得,特意安排此人在舒珲眼前作听候吩咐之用。向导引路,正在他的职责范围。 带薪赚外快,让这个伙计可是喜上眉梢。一面张罗同事去准备马车,一面殷勤地向舒珲三人介绍道: “要说城里最有名的琴行,非雷氏琴行莫属。据说雷氏世代造琴,本家在CD很有名气。临邛城内的雷氏琴行,是当代雷家家主的嫡亲兄弟所开设。” 边说着,便到了酒楼门口。早有车夫准备好了马车在此等候,却是专门在城内行驶,方便停驻与载客的四轮马车。 舒珲看着这坚固稳定的车厢,不禁想起了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有些文学作品中存在一种叫做穿越者的神奇生物。他们便总喜欢在中国古代“发明”四轮马车,或者在欧洲中世纪“发明”双轮马车,都说那玩意更先进。 学生时代曾作为学校科普公众号的技术编辑,舒珲接触过的一篇文章中对此有过比较系统的分析,但是舒珲只记住了印象最深的论据部分—— 那就是中国晋代古墓中便出土过四轮马车的青铜明器,北宋和明朝的画作上都有四轮马车出现,而古希腊车战也全是使用二轮马车。只是增减两个轮子,这种想法恐怕只有猴子才会觉得天才吧。 怀揣着对于穿越同行智商上的轻蔑,一面听着马车前室和车夫坐在一起的伙计讲解沿途各坊主要功用、特色名店,一面饶有兴致地打量车窗外的商铺行人。 但他很快就领教到四轮厢式马车的厉害了。 随着车夫在一处转角操纵马辔将速度减缓,便进入了折磨人的转向过程之中。车轮在地上刮蹭得发出吱吱怪响,两匹挽马在车夫的喝骂鞭笞之下互相推挤着,花了老半晌才将车轮生生给拽得挪了方向。 被马车前前后后耸动颠得有些散架的舒珲还不知道,为了转向效率更高一点过来引路的伙计也临时客串了一把车夫。就算这样,也还是让一匹马牵着车辕另一匹马顶着车身的重量才缓缓转过弯来。 “这四轮马车果然笨重,应该是少了个差速器。”舒珲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差速器原理视频,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了。 “有空在纸上画一下,直观一点方便回想。差速器原理既然自己已经掌握,断然没有忘掉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以如今工艺和材料,能不能够做出合格的差速器来。就安逸舒适和载重能力来讲,四个轮子总还是要强过两个轮子的。” 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上“发明四轮马车”老路的舒珲,把设计差速器并应用到四轮车上面的计划加进了他的备忘录:“系统,都记下来了吗?” 又经过了几次转弯,等到舒珲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时终于到了古城门下。 虽然经过西晋至西魏年间几度损毁,如今重建的五丈高墙下还依稀可辩一些秦砖汉砾。此地久经战乱,城楼便修筑得格外雄伟,倒是比舒珲后世所见还要大气几分。 秋日昼短,才过申时日头已经西斜,正是下郭人口和村民出城的时候。逆着人流,马车缓缓停靠在了进城不远一家正街上的店铺门口。 店铺为二层小楼,在门楣处悬挂一块黑色匾额,上书“雷氏琴行”四字,便是此行目的地了。 舒珲三人下车,因为道路足够宽敞马车便留在原地等候。琴行的学徒见到舒珲等人,连忙放下手上打磨的木胎迎了出来:“几位贵客,里面请。”还有名学徒则前往后堂告知主人有贵客登门了。 趁着学徒推荐销量最好的几款琴式的功夫,舒珲扫了一眼店内,发现此地除了古琴,其他乐器一概没有,不禁点了点头。 术业有专攻。舍得投入时间而专精一行,无论如何都能取得一些成就。况且雷氏制琴有术,到如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传承,几代人的积累,想来底蕴是非常深厚的。 在后世,唐代巴蜀雷公琴可谓赫赫有名的琴中珍品。虽然此时雷氏最耀眼的几名制琴大家尚未出生,然而雷氏琴行对制琴一道的造诣也是当世鲜有人能够匹敌的。 “红鱼,你觉得哪把琴最好?”舒珲决定听取内行人士的意见。 “少爷,奴婢觉得都差不多呀。”红鱼眨了眨眼,其不靠谱程度刷新了舒珲对她现有琴艺的认知——怕不是弹出来只能听个响吧?舒珲颇为忧郁地想道。 正巧见到此地主人雷老板随着一名青涩的学徒从后堂出来,那学徒还边走边小声道:“爹爹,几名贵客为首之人是一童子,身着绯袍,来历非凡,堂兄正在招呼他们。” “果然是家族企业啊!”舒珲无语地看着那雷老板父子向他们见礼,随口问:“雷大师,你这琴行里最好的琴是哪一张,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至于“老板”这个称呼,却只能在心里想想。在舒珲的认知中,那可能是一个外来词汇,也可能是后世从某些民间典故演变而来。如果是外来词汇,那么此时连它的词源语言都还没有出现呢。 那雷大师矜持地笑了笑,眼光掠过满楼摆放和壁挂的古琴,用一种向邻居谈论有出息的儿子时才会出现的骄傲语气说道:“我这里的琴,件件都是精品,每一张都能演奏出自己独特的韵律。” 不过他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不能跟贵客多说废话,于是又接着说:“但其中也有几张是运用了难得一见的上好木料,加上祖宗庇佑,上天成全,合成的琴品质确实要更胜这楼里摆放的一筹。” 然后他便伸手向后堂一引:“几位贵客请随我来,连二楼的精品也无法与之相比的最好几张琴平时却并未放在外面。而且,其中有一张前几日才合琴,今日是良辰吉日,鄙人正准备为此琴上弦。” 舒珲听着雷老板的介绍,跟着他便跨进了内堂。反正他不差钱,除了真金白银外,背包里面还有前几日用召唤祭坛将他三年间收藏的各种宝石用黑暗庇护切割和打磨出来的各种珠宝再召唤得到的一公斤复制品。 而这,仅仅是他利用三分之一系统能量一次性召唤出来的宝石总量十分之一不到。 而一张没有历史人文底蕴的琴,哪怕再优秀,它也只是一件乐器而非古董。按舒珲估算,若不计那些镶着玉片的瑶琴或者以黄金珠宝作琴徽的奢侈品,而只以材料和工艺来衡量一张琴的价值的话,不会超过五千钱。 毕竟这已经是相当于近百亩良田一年的全部产出了。 后堂中还有很多半成品,其中最多的便是正处在合琴阶段,顶板和底板用漆胶粘合,包着草纸用麻绳紧紧捆扎在一起的琴胎了。 毕竟斫琴一道,说起来风雅,但也就是木匠活而已。其他步骤,旁人虽然不知原理,但看着成品,便也能逆推出八九分精髓。 惟独这合琴步骤,所用漆胶是不传之秘。旁的木匠看了,等他依葫芦画瓢合出来的琴即使能用,也无法兼顾耐久与耐听。 穿过晾晒琴胎的游廊,进入后堂中一间围着只有成人一半高,正好到舒珲鼻子的矮墙,三面通透方便采光的工作室,便能看到有一张已经上好漆色的灵机式琴体正放在案上准备上弦,旁边还有一张已经完工的琴。 雷老板领着三人直接绕过这里,进到了后堂内他的居室,最好的几张成琴便安放在他居室内日夜看顾,生怕受潮受蛀。而实际上,制作精良的琴哪有那么脆弱,这跟后世很多人喜欢手机贴膜却是差不多性质。 雷老板小心翼翼地从一面架子上捧下几张琴盒,对着舒珲三人一一打开介绍: “这张‘焦唇’,乃是仿制东汉蔡邕[yōng]‘焦尾琴’所作,将梧桐木放于烈火焚烧,听其声响而决断木质优劣,是鄙人年轻时的作品。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行此铺张之事了。” 雷老板有些缅怀地摩挲着一张琴首处有些焦黑缺损的混沌式蚕丝桐木琴,不知是想起了这张琴的出世还是在怀念自己的青春。 拇指在少商拨出一个散音,在舒珲的感知中整张琴嗡嗡振吟了十几秒才完全无法听见余响。雷老板将焦唇琴放到一旁,又从另一个琴盒中捧出把笔直的琴来。 “这张‘怀夙’,是按古籍中所载‘绿绮’汉琴所制,不过只有外形相仿,琴高与龙池凤沼都是按照仲尼式打造的。” 同样轻轻一拂,一声不同于之前焦唇的清亮之音扩散开来。 “之后鄙人按照这张‘怀夙’又制了几把琴,音质却只是平平。这大概跟这张琴琴面的老杉木其他部分生过虫患有关……” 雷老板一一细数着他居室中珍藏的七把好琴,这些琴大多由桐木作琴面,梓木作琴底,琴弦则由蚕丝、牛筋和马尾搓成。按雷老板这个内行的说法,每把琴都有各自的微妙。 但是在舒珲看来,这些琴却有个共通的毛病——那就是不够华丽。经历过信息时代的熏陶,各种古风游戏与影视作品中华美精致的道具令舒珲对于这种古拙大气却略显单调的木头琴有些失望。 不过按雷老板讲解,琴首与琴尾都只是装饰所用,对琴音没有任何影响。而琴徽更只是标识泛音所用,有钱人家将琴买回去大多会在上面镶嵌贝壳与金银,所以制琴时只用白漆将徽位点出,或者仅仅镶嵌一颗瓷扣。 “红鱼,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买买买,不过舒珲还是得参考红鱼的意见。 “少爷,奴婢觉得都很不错呀。”红鱼眨了眨眼,舒珲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靠不住啊靠不住,舒珲摸着下巴,考虑着买哪一把好琴比较适合改造成亮瞎人眼的传世珍品。这时雷老板在一旁邀请道:“几位贵客不妨再去看看新制成的那把。今日良辰吉日,又有贵客临门,说不定就是缘分。” 其实他是怕耽搁了吉时,却又不好撇开舒珲三人自己不作陪,便想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舒珲想想也好,选择困难症最终的选择里,最新不也是重要的参考标准吗? 几人来到之前经过的工作室里,雷老板开始一边为琴胎上弦,一边为舒珲等人解释这把灵机式琴的用料与讲究。 灵机式琴为汉代梁銮所创,琴额和琴腰处两侧各有一山形外扩,简洁大方又不失精巧,不愧灵机二字为名。 舒珲一边打量着这把正进行最后工序的琴,见证一把好琴面世的过程,一面随口问道:“旁边这把琴怎么回事?”他却是看到还有一把琴放在旁边,制作也很精细,雷老板却没有介绍。 听闻舒珲询问此琴,雷老板却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说:“这把伏羲式桐木琴本来和灵机式是取自长于寒潭之侧的同一块空心老木料,在北方放置整整六年才运往临邛。” “当初我也反复敲打探听,自以为已经理解了它的木性,便动手斫琴。没想到这块木料内外质地比我预计中还要密实一点,以至于龙池和凤沼都窄了一寸,浅了半分。” “合琴之后,若是强行再将两片琴木分开,琴质就已落入下乘。所以这把琴已经注定无法成为珍品,只能算一把普通好琴。不过它也为这把灵机式提供了经验,这次却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龙池和凤沼,是琴木中琴盖底部挖出的凹槽,用以容纳空气进行共振,增润琴的音色。这把伏羲式琴龙池和凤沼挖小了也挖浅了,但是由于已经合琴,上盖和底板的边缘已经粘合在了一起,只能用锯子锯开,但却会损伤琴木。 而且已经浸透粘结处两侧木材的漆胶也会影响再次合琴的稳定性,所以雷老板放弃了将这把琴打开再加工一下。 雷老板已经将灵机式的琴弦上好,正通过琴底面的琴轸调节各弦松紧。舒珲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门调音的手艺在他原来生活的时代似乎挺吃香。 等这把灵机式校音完毕,雷老板便说这把琴比之他之前的作品又要优良几分。大概是用料更为考究,经验也更为老道的缘故。 买买买,反正舒珲也不懂是不是真的更好,只是觉得听起来声音确实不一般。 “雷大师,你这把伏羲式里面的槽应该挖多大才算好,待会给我标注一下。等我买回去说不定哪天玩腻了便自己把它改了。” “还有,两把琴一共多少钱?” 舒珲还要买走那把半废的伏羲式,雷老板倒是没有想到。但是他开价四十两银子也是舒珲没有想到的。 但舒珲是谁?不差钱。银子到了雷老板手上,无论这琴是不是值那么多钱,他也不可能说就买鸡腿吃一只扔一只,最终还是要流回市场,贵点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舒珲靠复制得到的宝贝流入市场总有人为他埋单,就目前来讲还不会影响到相关手工业,往后却不好说了。 “帮我镶嵌几颗琴徽,再刻几个字,不加钱吧?”索要附加服务,这是舒珲前世唯一会的一项讲价技能。 雷老板心想,四十两银子你都不还价,怕不是个棒槌!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应该不会到时候嫌贵再回来找他麻烦吧…… “不加钱不加钱,刻字完后上白漆,很快就干,半个时辰就能完工。” 于是舒珲从背后凭空拿出一个鹿皮袋子,从中选出一颗拇指大的羊脂玉来抛给雷老板:“带金银不方便,用这个支付可以不?” “可以可以。”虽然美玉不是通货,但在市场上却很是紧俏,十分容易出手。而且这个年代还不存在对美玉的造假技术。雷老板估摸着这一块在当铺中就能值四十多两银,而找对买家可能还要上六十两。 舒珲见他答应,微微一笑,又从袋子里选出了两套切割工整的红蓝宝石和金绿宝石,按中间一颗最大的金绿宝石,两侧十二颗红蓝宝石相间,颗粒越远越小排列。 “天哪,他该不会想要让我将这些宝玉镶嵌到那两把琴上面,尤其是还有那把半废品……”雷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最为理所当然的想法。 “对,就是帮我把这些‘火玉’与‘碧玉’镶嵌到音徽上面。”舒珲看着呆傻痴愣在原地的雷老板,十分神气地肯定了雷老板此时的猜测。 刚玉宝石的强度很高,舒珲的黑暗庇护最大100Mpa的压强其实是无法直接切割它们的,他可是用黑暗庇护包裹别的刚玉宝石粉屑作锉刀一点一点将各种大小与价值的宝石切割打磨出来,再复制加量。经过一番辛苦付出所取得的收获,当然能够拿来得意。 雷老板艰难地挪开了目光,咽了口唾沫,舒珲的身份在他眼里变得越发神秘莫测。 “我怎么觉得他比皇帝还有钱?”雷老板摇了摇头,甩开这个疯狂的想法,故作镇定地询问道:“小少爷,不知道你想在两张琴上刻什么字?” 当然是刻琴的名字了,这一把废琴一把刚出炉的琴,正好可以让舒珲命名。回想起前世所知的两张名字十分酷炫的唐朝古琴,起名困难户舒珲狡诈地抢注了它们: “这张伏羲式就刻‘九霄环佩’,灵机式‘大圣遗音’。”顿了顿,舒珲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的字写得咋样,别把琴的档次降低了啊。”他和敖广红鱼三人,没有一个擅长书法。 “放心吧小少爷,我让弟子去把擅长书法和雕刻的大师都请过来,让他们来做。”雷老板看着舒珲排在桌上完全相同的两列宝石,知道两张单以外表就足够传世的名琴就要在自己的店里诞生了。 第026章 一半水准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等待书法大师与雕刻大师的功夫,舒珲将“九霄环佩”拿起来,要求雷老板将更为完美的龙池和凤沼尺寸标注给他。 虽然无法理解舒珲为何要在将这张琴镶嵌上宝玉之后还要存着重新合琴的打算,雷老板倒也没有多问,拿起这把伏羲式便反反复复地弹了几个散音与滑音。 然后他便遣弟子拿出一张垫琴盒用的纸来,将合琴之后再测试出来的合理槽腹尺寸和形状画到了上面。舒珲又请他将“大圣遗音”如法炮制,雷老板摇了摇头还是照办了。 大圣遗音虽然有九霄环佩的前车之鉴,然而雷老板在挖槽腹的时候还是有些保守。古法工艺制琴,因为可用的粘结剂范围有限,是无法如后世一般能够通过上弦测试,再经过对槽腹的修正后再重新上底板的。 因为使用天然材料,每张琴的特性都略有不同。是以雷老板在给两张琴上弦之后,虽然通过多年制琴经验估算出了更加完美的槽腹结构,却是无法得到实施了。此刻舒珲要求他标注下来,也算让他显露了一把平时无法对人言说的绝活手艺。 等雷老板拿着大圣遗音现场镶嵌宝石的功夫,舒珲却拿起那把九霄环佩,将黑暗庇护的强度调整到最低,然后分别通过古琴底板上的两个狭窄的音孔探入龙池和凤沼,确定起了它们当前的形状大小。 雷老板炫技一般画出的图纸上,两个槽腹既不是常见的圆形也不是矩形,而是通过他多年经验,对各音阶在琴木中传导和共振后能发出最为柔润声响的精心设计。整体来说,龙池是一个弧腰梯形,凤沼为近似椭圆。 将图形输入系统,让这个比人脑子更靠谱的家伙操纵提升到最高强度,尺寸却如刀片一般狭窄的黑暗庇护“刷刷刷”地就通过狭窄的音孔在槽腹中拐弯抹角地挖掘起来。也就一霎的功夫,舒珲便让敖广将九霄环佩拿起来将槽腹中的木屑抖落干净。 传世珍琴,从此名副其实! 回头看了看,雷老板还正在专心地整理起干活的工具,各种皮尺卡尺墨斗漆笔炭笔一大堆,根本还没有着手镶嵌。 舒珲想了想,就这样将宝石镶嵌到琴木上,虽不知雷老板的具体做法但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啊…… “雷大师,你是准备要怎样将这些宝玉镶嵌上去?”舒珲不放心地发问道。 雷老板头也不抬,手上忙活,嘴里快速地回答:“先在琴木徽位上挖一个凹槽,然后用漆胶将宝玉粘上去。回头小少爷还可以找人打造些金银制的扣子卡在顶上,防止宝玉滑落。” 计划倒是挺不错。舒珲盘算着,就算再过一千多年,也是差不多的做法。不过这样却是太慢了,经过刚才扩挖槽腹的经验,舒珲却有了别的想法。 “算了,你别镶嵌了,我回头找人打造扣子的时候一并镶嵌,会显得融洽一点。” 听到这话,雷师傅有些遗憾和不舍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计,心里想着从此又少了一个可以吹一辈子的话题。 “最近的金匠铺在哪里?”天色已经不早了,舒珲看了看手表,五点半。 这个问题舒珲根本不需要询问雷老板,不过是约定一致而已。等雷老板回答后舒珲从敖广身上取下二两碎银,抛给雷老板,顺便吩咐:“麻烦了两位大师白跑一趟,这是辛苦钱。等书法大师到了之后让他去金匠铺找我,雕刻师傅却是不用了。” 想了想,来回跑动很麻烦,又说:“另外,给我准备一小瓶白漆,还有刷子。上同一个店铺的漆说不定会让这两把琴看起来更加和谐。” …… 坐上马车之前的功夫,舒珲又按照临走前雷老板标注的大圣遗音升级方案将这把琴也掏了一遍。两把琴的槽腹形状最终略有不同,果然是因材施教。 红鱼和敖广基本不会主动说话,舒珲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反复打量着两张琴,等马车停到一家金楼门口,发现楼里的伙计正准备洒扫打烊。 “果然是做大买卖的,这么早就关门,一点也不勤勉。”舒珲瞄了一眼店内,也不下车,让红鱼掏出一小锭金子来。 红鱼解下荷包,打开给舒珲看:“少爷,奴婢出门就带了这些,够不够用啊?”里面散碎金子大概有二两,银子四五两的样子。 舒珲摸了摸下巴,这肯定不够啊。虽然老值钱了,可是金子密度大,二两也没多少。于是又摸出一枚和之前一样的羊脂玉来,递给敖广: “敖广,去找金店掌柜将这枚白玉换成赤金,大概能换五两。”又从红鱼荷包里拿起大约二两重的银子:“然后让他们将金银融成一炉,我待会要用。” 银子的密度几乎只有金子的一半,五两黄金就体积来讲不比二两白银大多少。敖广领命而去,舒珲却在两张琴上比划起来。 将两张琴的一切细节都计入脑海,然后便在系统交互视界中模拟起雕琢过程来。 系统具备一定程度的自动编程能力,大部分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大脑完成的抽象和运算系统都能轻松胜任,尤其是这次解封后舒珲觉得它还变得很有想象力。 比如现在,出现在舒珲幻视中的便是两张琴的网格模型,此外还有一些虚拟的工具。总算系统还没有做得太过分,舒珲依靠想象构思的各种图案花纹也能直接呈现到琴体上,而没有让他对着某个虚拟的电脑屏幕作图。 舒珲觉得,这系统一定是对他某方面不满意,故意刁难他。可是究竟是哪方面却不肯说,舒珲也不好直接发问。 首先是两张琴上各十三个徽位,这是古琴的泛音基准,代表了十三律准,其中十二便是礼记中的十二律,也分别对应十二月。因为存在闰月,凡事喜欢将各种规律结合起来的古人将琴徽定为十三之数,相传为伏羲氏所为。 舒珲在交互视界的模拟琴体上挖好徽槽,便让更加靠谱的系统操纵黑暗庇护在琴木上按照舒珲在虚拟琴体上的所作所为分别挖出了一排下宽上窄的圆孔。人脑不够稳定,使用意念操纵的黑暗庇护远没有由系统使用时那么精准。 使用黑暗庇护覆盖上琴体其他部位,舒珲拿出雷老板附赠的白漆将新挖掘出的徽槽涂抹了一遍。将琴木与镶嵌物完全隔离开来,可以有效防潮防蛀。 控制着空调调节湿度与温度加速白漆的凝结,一面又在两张琴的琴首琴尾处设计起花纹来。舒珲还算有几分艺术细胞,只是靠想象而不用动手的话一切都十分容易。 最终两张琴琴尾处装饰几何花纹,分别镶嵌一枚黄玉环与碧玉镜。都是由黑暗庇护雕刻,做功精美细腻,简直不似人间物品。 琴首上九霄环佩装饰麒麟纹,每一枚鳞片镶嵌金绿宝石;大圣遗音装饰孔雀纹,每一片眼斑装饰祖母绿。 在舒珲的幻视中,此刻便是两张琴的最终效果图。黄中泛白的金银合金花纹掐扣着熠熠生辉的宝石,简直珠光宝气,华美端庄。 之后舒珲又设计了液金的浇注路线,与宝石的镶嵌顺序,这跟舒珲后世的数控设备将雕刻模型转化为刀路图相仿,舒珲可谓轻车熟路。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再度挖出了下宽上窄的凹槽,却是准备浇注合金之用。同样涂上白漆,一面将新的路径纳入加速凝结的范围,舒珲便和红鱼下车走进金楼。 敖广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金银此时已经开始融化。不过在此之前,舒珲先见到了那名他让雷老板帮忙找的书法大师来。 只是字写的好,却没有闯出一番名头的话,便只能称为“匠”。 眼前这名曹大师便是如此。舒珲在后世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不过舒珲在后世听过名字的那些大书法家写的字他也欣赏不来。他反倒是觉得,这名曹大师写的字很有一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凝聚在内,是一种他个人觉得很漂亮的书法。 而且曹大师虽然没有青史留名,不存在什么传世佳作,但在临邛周边州县也是小有薄名的。这便不是舒珲品味奇葩,而大概是他真的欣赏不来更高一级的书法吧。 花了一两碎金的润笔费,舒珲得到了两张琴名共计八个大字,差不多一两白银一个。不过金银是硬通货,舒珲也只能用金银去复制金银。加速它们重新流通反而是桩美事,并非棒槌行为。 因为是用墨汁写在纸上,而非以白漆直接写在琴底,两张琴的名字便写得格外有风骨韵味,这是其他琴远远无法相比的。舒珲依葫芦画瓢,照样用黑暗庇护将字刻到琴底,连各处飞白虚墨都历历在目。 白漆点上,两张琴便正式有了名字。之前虽然金银已经开始融化,但那是融化的白银与固态黄金形成了局部合金,降低了熔点。黄金的熔点要到一千多度。因此舒珲一切准备就绪,还等了一会,堪堪六点多才得到了完全融化的合金液。 挥手屏退了金楼的师傅和学徒,让敖广去门口守着,舒珲便取出了要用到的宝石和玉器,然后一切按刚才马车中模拟成功的步骤完全交由系统完成。 黑暗庇护最大能够扩展到二十五平方米的表面,每平方米能产生十万吨的力量,操纵起熔炼金银,不足二十斤的坩埚简直小菜一碟。 只见舒珲身上突兀地长出了很多只黑色的手臂和绫布,手臂分别抓着坩埚、古琴和用来镶嵌的宝石玉器,几乎没有厚度的绫布则遍布琴体表面将整张琴完全封锁起来,又有别的绫布覆盖到上面使中间按照舒珲设计的花纹形成空腔方便金液流淌,宝石玉器也被夹到了层层绫布当中。 这些手臂却是之前舒珲模拟的时候按照自己的习惯分步想象出来的,此刻被系统同时用出来就显得有些瘆人了。幸好唐人不知道什么百臂巨人之类的恶魔,反而从佛教画册中见过某些手臂很多的神祇[qí]。 因为琴背呈一个弧面,并不是水平的,所以才需要用几乎没有厚度的黑暗庇护形成半封闭的管道,不然金液肯定会在浇注过程中淌下琴面。而黑暗庇护是不传递热量的,有它的阻隔无需担心融金烧焦琴木。 一切都以系统完成,舒珲只在一旁和红鱼敖广两人好整以暇地观望。此时他觉得,这系统如此能干,而且还有些个性,是不是应该起个名字? 没有容他多想,两张琴同时翻了个面,又将琴底的刻字注满合金。同时空调迅速而均衡地抽取了融金中的热量,使它们固化稳定下来。等到完全与琴木温度一致时,正好被系统控制着各自落入敖广与红鱼的手中。 舒珲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系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作主张?其实这却是他有些先入为主了,认为系统变得很有想法。实际上系统只是因为琴是从两人手上取的,任务完成后再还回去而已。 他不说,系统怎么知道他想要将琴放在哪里? 将剩下的一两多金银合金留给金楼作酬劳,三人乘上马车直接回十方楼去。因为最近来了很多邛州各县的官员,再慢一点,城门说不定要关闭。 他们没有注意到,金楼对面的布庄二楼,正有两名形迹可疑的瘦小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准确地说,是想要透过马车盯着敖广和红鱼两人手上捧着的两张价值连城的瑶琴。 嗯,因为装饰了玉器,两张普通桐木琴升级成了瑶琴。 “两位客人要买些什么快些挑选吧,你们来这里半天了,本店就要打烊了。” 待两人看到不远处一家糕点铺中钻出了个半大小子跑跳着跟上马车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催什么催,天色这么暗了我们怎么看得清?快给大爷我掌根蜡烛出来。”其中一个双眼皮汉子嚣张地提着要求,蜡烛是多么贵重的光源,这布庄掌柜舍得点? 果然,掌柜不再接茬,大概是知道这两人连面子都不要了,今天这笔生意做不成。于是催促两人快行离去,他要打烊了。 待两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店门,布庄掌柜轻吁一口气,看了看对面那家金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之前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人来踩点,看到没机会他们也不敢乱来的。” 潘家金楼,可不是好惹的。 但布庄掌柜不知道的是,这伙蟊贼已经在附近几家商铺里换着踩点好几天了。他们不敢打金楼主意,却将目光放到了金楼客人的身上。尤其是近几日据说会来很多各县官员与学子,家底都十分丰厚,而且外地人也好下手。 此时天色昏暗,舒珲的绯袍只是惊鸿一瞥他们是分辨不清是否黑色的。而且他只是个小孩子,在这帮没见识的蟊贼眼里是直接忽略的对象。更何况那两张琴实在是太耀眼了,令他们连红鱼这个大美人都没有注意到。 红鱼虽然体格稍显纤细,但放到这些莽夫眼里当然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平日断没有无视的道理。 两人走出布庄,很快便拐进一条小巷,消失在古城内赌场与勾栏林立的“油花坊”。一阵晚风吹来,空气中残留着他们压抑的声音。 “狗耗,你说小三儿会不会把肥羊跟丢?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那么值钱的物什,只怕得值一万多钱吧?”单眼皮矮个汉子患得患失地问出了一个土鳖问题。 双眼皮稍高一点的狗耗此时呼吸都有点急促,他鄙夷了同伴一番,回答说:“瞧你那点出息,虽然没看得太清,但我估摸着至少这个数……”说着伸出了一只手掌。 “四,四万钱?”单眼皮汉子惊喜地问,不过随即头上就挨了狗耗跳起来一巴掌—— “是五十万钱,足足五百两银子!”狗耗挥舞着他那只因为赌场出千而被宰下一根食指的右手,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教道:“你没看到那上面的宝玉,明晃晃我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每一颗都最少值好几千钱,两张琴上面恐怕有好几百颗!” “嘶,这么值钱,要是小三儿跟丢了这次恐怕会被堂主剥皮吧……我有些内急,你先走……” “没出息的东西……” 声音缓缓飘散于沆瀣之中,单眼皮汉子在见到狗耗走后,心虚地左右瞅了瞅,便回头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 舒珲三人回到十方楼,吩咐带路的伙计给他们上点晚餐,直接端进舒珲的天字三号房里。趁着等待的功夫,舒珲让两人把琴铺好,然后欣赏下红鱼的琴技。 “少爷,抚琴还要焚香沐浴的,等奴婢先去准备一下才行。”红鱼有些为难地说,不过她的脚步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舒珲早就知道了她跟着自己养成的习惯:“得得得,别搞那些虚的,我让你抚琴你直接抚就好了。出门在外,洗浴哪有在家方便。” 却是红鱼跟着他三年间,早就领教过舒珲的不拘小节。不过话是这样说,但基本的规矩红鱼还是每次都要先获得舒珲首肯之后才会便宜处置的。 “还愣着干嘛,快给本大爷随便弹一曲儿!” “是,少爷,奴婢遵命。” 红鱼坐到大圣遗音之后,双手合十,闭目禅定一会,身姿已经显得平静而和谐。 双手悬于琴弦两端,纤指轻扣,在琴面上搓猱勾按出种种清越空脆之声。素手时而如粉蝶浮花,时而如鸣鹤在荫,时而如春鹭出谷,时而如飞龙攀云…… 一曲《清调》奏毕,不知何时已回复平日神色的红鱼粉颊微赧[nǎn],却又有些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少爷,奴婢弹得还行吗?” 舒珲觉得还可以,虽然他刚才更多的注意力都在看手。此刻实话实说道:“还不错嘛,比我期待中厉害多了。估摸着能有卓梦菱一半水准了。” 红鱼的嘴一下就翘了起来,直到她自己察觉到翘得有点生疼才赶紧缩回去,满眼都是委屈。 一半水准,看起来不少。可是琴技也如同大多数技艺一般,先易后难。若说红鱼的演奏水平能够有卓梦菱一半,那么她的琴技火候其实可能连卓梦菱十分之一都不到。 敖广打了个呵欠,昨晚为了少爷的出行安全,他可是联系周边密探到很晚时候了。 第027章 今夜月明星稀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临邛古城周回六里,城墙是个圆形,与舒珲后世所见有很大区别。 换句话说,这座古城历史上还将经历战毁与重建。 实际上,西汉时此地尚是与少数民族邛人的边境,故名临邛。汉文帝男宠邓通获封铜官山,享铸币权。景帝继位后,邓通因铸币权被收回,于是进入邛人地界私下铸币,因此被抄家没产,冻饿而死。 铜官山之前是邛人祖地,邓通失势后卓王孙顺势将铜官山买下,用以烧陶炼铁。其址大抵在今官山子、土陶村、孙山村一脉,紧邻十方堂窑址。 而舒珲如今所见,已在之后历次与吐蕃、南诏及吴三桂叛军的征战中反复损毁。城墙倾颓,濠渠改道,几乎片瓦不存了。 躺在一米多深的浴桶中,舒珲只能看到热气氤氲下朦胧烛光中一片狭窄而模糊的屋顶。这圆圆的浴桶正如城墙一般束缚着池中众生视野,却又保得一方温暖安宁。 “少爷,真的不要奴婢为你搓背吗?”屏风后传来红鱼犹自不死心的声音。 …… 今夜月明星稀,古城在秋日的空阔里如同披上一层银纱。 此刻酉时漏尽,更夫报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时便标识着戌时已至,应当净街闭户。不过临邛城内,油花坊间,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唐初并无严格宵禁。至贞观十年,侍御史马周奏请诸街置鼓,李世民采纳后始在京师实行宵禁。酉末落户,卯初开城,从此载入唐律。 那终归是六年之后长安城的事情。虽然临邛城门因州境辖下各县官员到访而临时在夜间关闭,此刻油花坊内外街巷,却仍然常有行人走动。 盖因此地正是唐人少有的夜生活好去处。 油花坊靠近东城门,中间只有一座文昌庙相隔。坊内遍布勾栏瓦舍,赌场当铺,酒肆歌楼。除此以外,零星几户民居,也多作暗娼私馆,专门接待一些不入台面的低下鄙俗之徒。 而坊内最风雅华奢的歌楼“云袖楼”,则不仅占据了油花坊整个西南接近三分之一的空间,楼内美人个个德艺双馨,夜夜笙歌宴舞不断,据说不时还有官府妓乐司的官妓登台献艺。引得文人骚客,高官富贾纷纷乱花迷眼,乐不思蜀。 单眼皮的黑瘦汉子小心地避开云袖楼从敞开大门透出的绮丽灯光,似乎生怕自己卑微的身形被这如仙境一般场所中人识破。等他站在歌楼对面深处一条小巷口时,才又不由抬头望向那丝竹缥缈,彩灯四垂的三层高楼,眼中似乎有团烈火闪过。 “就看这一票了!干完这一票,哪怕是云袖楼最贵的红倌人,我也能随便睡上十天半个月。” 怀揣着重重心事,单眼皮汉子拐到了巷子深处一间民宅之前。宅门下一只簸箕倒扣着,这是油花坊内暗娼户已接了客人的标识。毕竟一般暗娼名义是以夫妻生活在此,一次只能接一客,若还有女儿便会多摆上一个小一点的簸箕。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此处民宅还是邛州境内一伙流氓组织“白虎堂”的一处碰头堂口。今晚门角另一侧摆了个萝卜头,此时上面已经插了十几根粗细不一的短竹棍,若不细看还以为是燃过的香签。 就着皎白的夜色,单眼皮汉子留心到萝卜头正中插着一支黄蒙蒙的骨签,呼吸稍微一紧,心脏不争气地擂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自腰带处掏出一支一头削尖,另一头涂黑的竹棍,插到紧贴着骨签一层,便按照特殊的节奏开始敲门。 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了双眼皮汉子狗耗的声音,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单眼皮汉子也不说话,换了种节奏接着敲,屋内又问了一声,他才回答说:“是我,快开门。” “原来是肥鸡啊,你掉茅坑里了还是怎么着,这么半天才过来?”狗耗边开门边抱怨:“堂主都来了好一会了,待会有什么漏掉的东西还要我说给你听。” 瘦黑矮小的“肥鸡”本想陪个笑糊弄过去,可是心里有事装着笑得就有些勉强,幸好今夜月色虽然不错但还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瞄了一眼院内十几个歪瓜裂枣,向唯一坐在屋檐下阴影中看不太真切的“堂主”弯了弯腰见过礼,又小声询问狗耗:“小三儿还没回来?” 狗耗压低声音说:“城门关了,那娃子今晚是回不来了。” 那堂主清咳一声,两人连忙安静下来,静静聆听接下来的安排…… 而在肥鸡前往堂口约一刻钟后,文昌庙侧门前探出个头来。左右打望一番,见到四下无人再小心翼翼地将侧门合拢,似乎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一名身披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轻手轻脚却迈步飞快地贴近了纵街对面的油花坊,循着墙脚的遮掩直往城北白莲寺而去。 …… 今夜月明星稀,长安城的夜色也如临邛上空一般晴朗。 唐朝始兴坊市制度。坊由里改制而来,坊正便是以前的里正。各坊之间,功能相对独立完整,犹如现代带商铺的小区。 天子脚下的坊自与别处又有不同,各坊都有土墙相围,墙上设有门户统一开启,俨然将外郭分成一百一十座城中之城。 兴道坊正对皇城之南,介于正门朱雀门与右门安上门之间,为万年县所领,朱雀街东第一坊。其规模虽在长安内只算普通,却也周回五里,不比临邛一城小太多。 不计坊间店铺,兴道坊内共有六处豪宅。此时东侧中间宅院雕楼画栋间烛光昏暗,只在三进院中立有一顶羊皮毡帐,于熊熊堂火下在隐隐透帐而出的橙红薄光上映出几道模糊的人形剪影。 “阿母,这黑色的脆脆的是什么啊,孩儿以前在草原上从未吃过。”一名十一二岁,褐发高鼻的天真少儿用略显生硬的雅言询问一旁身穿皮氅的美貌妇人,并为她夹了一筷子她不舍得吃的珍馐。 年轻妇人微笑着又将碗里的一大半夹回给了他的孩儿,略显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宠溺:“这是唐人皇帝赏赐的木耳。据说三年前有神明感念唐人体肤受饿,赐下可以点化草木为食的法宝。” “唐人钻习其原理,领悟半分天机,知晓了点化朽木生耳的诀窍,便将此前只能依靠天地之间自然造化,仅够皇帝一人享用的木耳产出提升不知多少倍。” “不过即使有人点化,木耳生长凝聚日华月露也需三年时长,今年刚好是第一批新贡木耳,今晚桌上的便为大巴山下邓州所产。” 那孩子懵懂地听着阿母讲述,很多词句却不甚明白,只知道这在以往是独属于唐人皇帝的绝世珍馐。 “阿母你多吃点,才会有精神……” “叠罗支,我的孩儿,这是唐人皇帝赏给你的……” 咄苾放下手中的羊腿,烦闷地灌下一口奶酒,乳糖发酵后的酸涩辛烈与胸中郁气陡然冲撞在一起,缠绕纠结得令他如鲠在喉。 如今穹庐内除他之外只余这一对妇孺,但他并不爱他们。这对母子能与他同帐,一切不过迫于唐人皇帝的威势! 一年前,咄苾兵败退走,妻子儿女皆被抛弃,最后为唐军所俘。而他的最爱,他的继母、两位兄长的妻子,最后也是他的妻子——隋朝义成公主,也被唐将李靖所杀。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放弃了她自己的儿子,他才能入主东突厥汗帐,成为驰骋草原的颉利可汗!他,只爱她一人。 而眼前两人,不过因为稍知唐人礼仪而被李世民喜爱。叠罗支是他的孩儿,但不过是宠幸小部落酋长女所生,此时府内供应却仅次于他这名正三品右卫大将军。 “右卫大将军?哈哈哈,他李世民真敢让我当他的右卫大将军?”咄苾自嘲地想着,尤其是看到眼前这名他曾经征服的小部落酋长女儿卡尔玛,她在自己被李靖于顺天门献俘,再带到宗庙受降后足足两个月才被李世民归还。 每当听见李世民在他面前夸赞叠罗支有孝心,咄苾都仿佛看到另一个李世民邪笑着凑到他耳边轻语:“汝妻甚佳!” 联想到备受李世民宠爱,杀掉弟弟夺过来的妃子隋朝室女杨氏,咄苾只觉自己这正三品的冠冕武弁[biàn],不是黑色,而是如墨一般的深绿。 “还有那名神灵!他是大唐的神灵,却是我们突厥人的恶魔!” 咄苾想到正是那一年,唐人的神灵赐给他们的百姓紫酱,而突厥却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雪。牲畜冻死无数,各部因此分裂,唐军乘虚而入。 而就在去年底,突厥与唐军交战最激烈时,国内却又突然爆发瘟疫。长城以北尸骨累累,黑肿溃烂的情形如唐人所言“紫薇星酱”点化时一般无二。 “万物主宰长生天,请赐予我智慧与勇气。我必将手刃邪神,将它的头颅献祭给你。” (舒珲:这也怪我?) 目光中蕴含着一丝萧瑟与仇恨,咄苾掀开穹庐门帘,沐浴到了白霜般的月光下。遽然脱离堂火,接触到湿冷却清新的空气,咄苾却更加怅然。 身后是刚刚离开的穹庐;府中众妻子儿女都曾被他抛弃,如今全由唐人皇帝供给,不再仰仗于他咄苾的庇护,也不再存有代表候选可汗的“特勤”之位。 他侧向左面,那里是前隋萧皇后的宅邸,自己是她的第五任丈夫。十年前,自己不过四十三岁,遵循突厥“兄死妻嫂”的传统,将带给他一切的义成公主和时年五十三岁的萧皇后一并娶为后妃。 这当然不是萧后本愿,但一介弱质女流却兼有尊贵至极的身份与天仙化人般的美貌,哪又轮得到自己做主? “同是前朝皇室,义成公主一介女流已被斩杀,而萧皇后抚养的杨广嫡孙杨政道却获封员外散骑侍郎,真是痛杀我也……” “委身于我,想必是她一生无法洗刷的屈辱,不知她会对我如何痛恨。”不愿再看萧后的方向,无论如何她如今已经六十三岁了。 但是咄苾更加不愿看对面宅邸,那是北抚州都督史善应的居所。咄苾与史善应同为沙钵略可汗之后,可他却与先是降隋后是降唐的史善应为世仇。 之前史善应在他面前只是丧家之犬。而此刻突厥灭亡,自己成为唐皇阶下之囚,而史善应作为唐皇鹰犬,都督北抚州,掌管所有归降唐朝的突厥人。 “唉,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咄苾苍凉地感慨着中土文化中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最终只能将目光投向北面。 “这间府邸不知为何人所有,是否也与自己有积年旧恨?”想起李世民将自己安排到这里,就是为了蒙受这些羞辱,北面府邸的主人想必也与自己是旧识吧? 只是来到此地已有不短时日,北面府邸虽然有奴婢洒扫尘土与修剪花圃,却从未见过正门开启,与其他人有何往来。 摇了摇头,无论是谁,都与自己是敌非友。咄苾此刻沐浴着苍凉的月光,抬头仰望夜空上零星几点星辰,只觉虽然天高地阔,却无自己立锥之所。 他只感到头脑一阵眩晕,伸手想扶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最终只好委顿地坐在地上,夜凉露重,湿漉漉的青石地板将雪白的狐裘沾上点点泥斑,一代可汗,此时的狼狈却只能孤身一人独自品尝,连个侍奉在旁的姬妾也无有。 将军府南面,隋朝萧皇后宅院门下,一名黑发如瀑,风韵犹存的中年尼姑徘徊再三,终究没有向前迈出那一步。 只微微一叹,慢慢踱回北面没有主人,只有执勤奴婢的那处大宅。身姿轻盈地于一处墙角攀越而过,消失在某间黑暗的客房之内。 兴道坊中,夜深人静。 …… 今夜月明星稀,利州城内却飘荡着缕缕薄雾。 利州都督府,梓和园中,有一女童病卧床榻。此时幼小的身子寒热交替,虚汗浃背,使她发出神志不清的痛苦呓语。 “怎么样,孙神医,小女这病能治吗?”一名五十多岁,面目俊朗的中年男子向着坐在床榻一侧,一手把脉,沉吟不语的儒雅男子发问。此人五官端正,皮肤润泽,看起来还要比发问男子年轻几岁。 孙思邈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宽慰道:“武都督不必着急,令嫒所患为新沐受湿,这是由于洗浴后头发没有擦干,湿气顺着脖颈进入肾脏所致。” 说着便打开他的药箧,从瓶瓶罐罐间翻找起来。很快便拿出一个塞着麻布的木瓶,从中翻倒出两枚黄豆大的药丸,解释道:“这是雌黄芍药丸,专门治疗此种症候,见效颇快。不过此药所用几种石粉都有毒性,是故不可多服。” 武士彟[yuē]听罢长舒一口气,有神医的宽慰,令他放下几分心来。武士彟的续弦夫人杨氏,也即是床上小女孩武珝的生母听完孙思邈所讲服药方法,连忙亲自跑去煎水。 “孙神医,不知此次前来利州,有何处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不是神医碰巧在此,珝儿的病真不知何人能治。” 武士彟感激地询问孙思邈有何需求。虽然唐朝都督并无实际兵权,然而利州上任都督罪名谋反,武士彟接任后收拾残部,统辖了两个折冲府,在利州境内影响力也不可小觑。更何况,一名医师所求,又能难到哪去? 孙思邈却说:“我此次入剑南道,却是听闻此地雄黄价贱,曾青(硫酸铜)易寻,想要尝试合药炼制‘太一神精丹’。此前几番尝试,却均以失败告终,还需我亲自走访药材产地,探寻个中关节。” 武士彟知道留不住孙思邈,不过却仍旧想多争取几日,于是挽留道:“神医此行艰苦,入蜀也有一年余,不如在此地多休养几日,洗洗风尘可好?”怕孙思邈拒绝,索性说开:“而且小女还未苏醒,我担心还有什么变故,有神医在我也能够放心。” 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从一年前为长孙氏保胎使其顺利产下李治之后,孙思邈谢绝李世民的封赏便入蜀寻药,风餐露宿确实辛苦,也不妨在此休养几日去去乏累。 打定主意放松一下,他的心思便变得活泛起来:“我之前尝试各地药材与水源进行合药,所选也多为良辰吉日,无法成功或许是药方还差些什么,但也可能问题出在其他方面。” “听说西南有邛州,州内有火井,千年不熄谓之神火,如果以此火炼丹可能会有奇效。” 杨氏用强制喂药的鸭嘴壶端来热水,孙思邈将两枚雌黄芍药丸化在水里,给武珝服下。许是热水入腹,令她好受了些,小姑娘双眼缓缓睁开,开始艰难地自主吞咽起来。 …… 今夜月明星稀,透过窗棂洒在十方楼天字三号房的地毯上,叠上一层黑白疏落的花纹。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舒珲觉得,是时候造一批香皂了。 因为直到见识过十方楼提供的,未经为方便保存而特殊加工的“胰子”,舒珲才知道自己用了三年的澡豆,有效成分竟然是猪的胰腺中残留的脂肪酶与蛋白酶。 他此刻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就像在猪肠子里泡过一样。 第028章 活捉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Ps.今夜七夕,祝各位情侣幸福美满,单身狗们也早日寻得自己的真爱。 今天只有三千多字,没办法,就写出了这么多。大家少看一点,抓紧开房要紧,但是也要注意安全措施,别搞出人命。 —— 小三儿今年十八岁,再过一个多月,也便是十月,便能分得二十亩永业田和八十亩口分田。其中永业田在每年耕作后,都会有一亩归小三儿个人所有,口分田则会在小三儿死后收回官府。 若继承他爹的行当,在郭下兼一名泥瓦匠,农闲时替各家户砌墙盖瓦倒也不错。可他玩性太过,十八岁前终究没能学成这门手艺。 而若是再继续跟着他爹练手艺,以兼职工商的身份去授田,小三儿却只能得到各一半永业田与口分田。若不算永业田,这就跟残疾人口一个级别了。 这样可不行,不管永业田还是口分田,都是会下蛋的鸡啊——而且还不用喂粮食。 唐朝均田制已经完全取消了奴婢和耕牛的授田,可是庶人中的大户和朝中贵人掌握的动辄几十上百人,如牲畜一般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的贱籍人口,总也要为他们的主子贡献劳动价值吧? 既然良民男子一旦年满十八岁便会被授以均田,而女子虽无授田但寡居后也能分得三十亩口分田,不至于饿死,那么农人便不会想着要将永业田留给后人,而是卖给当地豪强富贾以补贴家用。 毕竟一个人能够耕作的土地是有限的,留给后人也是白白荒废。 到了小三儿这里,他便早已打定主意。授封的永业田虽然每年只有一亩变得永久属于他,可他还是能够直接将所有一百亩田地全部租给当地奴婢众多却无足够田口的上等人,并且其中二十亩永业田自己还能降点价提前卖掉。 每当想到自己一介布衣,摇身一变开始吃起了“佃租”,小三儿在高兴之余却又有种莫名的空虚之感。农人不种地,能够干嘛?况且将这一百亩田口租出去,自己也无法再参与工商行业,否则田口被收回,租田的老爷们不会放过自己。 但是这一百亩田的租子,也不够他的花费。因为均田制影响,唐初赋税按丁收取。若当年无徭役,小三儿需要向朝廷交纳租粟二石、绢绫二丈三尺、蚕丝三两,合约两百钱。 两百钱不多,但一百亩均田,如今通货紧缩,他能够拿到的租子也不过近两贯,谁让他只是一介布衣呢?这还是他户籍就在郭外,良田众多的情况下。若是狭窄贫瘠之地,不仅田口分不足亩,而且每亩田的佃租也会减少。 更何况,享受均田制权利,他的义务是成为府兵,由京师十六卫遥领。一旦兴战事,小三儿就必须自备粮饷与兵器(兼农具),随大军出征,这部分风险也完全由这近两贯钱来承担。 近些年还好,大唐出了个神灵,和陛下一起解决了饥荒问题。不然荒年歉收,那更别谈租子,赶紧逃荒去吧。 至于逃往何处?小三儿也不知道。他之前只想着,等授田完成,便将二十亩永业田低价卖给田址附近的地主老爷。 听堂里长他一岁的泥猴说,他去年卖给城南种茶叶的何老爷家,足足卖了十七贯。泥猴也因此阔绰了几天。后来听说泥猴将这些钱捐给堂主,因此被提拔成了最年轻的“黑袍护法”,调往总堂享福去了,小三儿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去年还在灾荒,虽然有神灵和皇上庇佑,但是田价也肯定比不上今年,这是两个月前堂主亲口对小三儿说的。小三儿相信堂主,因为他的表兄肥鸡是个厉害人物,而就连肥鸡也很听堂主的话——肥鸡告诉他,这是出于尊重,因为堂主很讲义气。 或许,今后的自己也会像泥猴一样,去往总坛享福吧?不知道那里又是一片什么光景…… 今日傍晚,按照表兄肥鸡的指示,小三儿跟随着一辆四轮马车出了城门。四个轮子的马车,顶多在外郭跑跑,是断然不会出去太远的。 果然,小三儿跟了不久,便看到了马车停在一座酒楼门口。十方楼,这座酒楼小三儿知道,它是这临邛城外最大的酒楼,只比城内的云袖楼稍小一点。 沿南河一面没有店铺,小三儿躲在一棵树后暗中观察。只见酒楼门廊垂吊的牛角灯笼黄蒙蒙的烛光映照下,当先从车上跳下名六七岁的小孩。接着又有一男一女分别抱着一只长长的盒子下了马车,似乎是一家三口。 酒楼的门僮点头哈腰地招呼着十分热情,小三儿注意了一下三人衣着,见女子身上有些白绢,其他两人布料虽反射着隐隐光泽,却在黄光下一片漆黑。 “看来是商贾,平日里见这十方楼老是搞些读书人的道道,还以为有多清高,没想到还不是将这一身铜臭的富商当成大爷一样伺候……” 小三儿想起泥猴对他讲过,当初卖了永业田后泥猴也曾想上十方楼三楼去过把瘾,体验一番有钱人的滋味。不过他却被酒博士要求念首诗才能上去,就算只到二楼也要识字才行,最终他只能悻悻而归。 这家酒楼小三儿却是进不去了。他家离这里不远,只有大概两刻钟的路程,不过他并不准备回去。今天傍晚表兄本来早该过来带他去找点乐子,却因为这一家三口(舒珲:你有种再说一遍!)而耽误很久。 甚至连平日早早就关门的潘家金楼也延迟打烊,想来这次他吊着的是只罕见的肥羊,若是跟丢了恐怕会受些皮肉之苦。而一旦买卖做成,堂主一高兴,说不定能赏他去油花坊里几个小堂口乐呵一番。 想起表兄经营的堂口,那丰满的表嫂,和再过两三年便也能开始接客的水嫩表妹,小三儿只觉秋日的薄寒瞬间被驱散了几分。 这几人既然住进了十方楼,想来没有半夜离去的道理。小三儿搓了搓手,似乎生怕这占地十多亩的十方楼会凭空消失一般,又狠狠地看了几眼,才匆匆向城门跑去。 他要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堂主,待会还要抄小路,不能提前被表兄那样的“黑棍”遇到,不然自己的功劳就要大打折扣了。 刚跑出几步,眼角边突然有一溜模糊的影子擦过,还没想清楚那是什么,小三儿便不由自主地扑在了街上。接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才从右侧小腿袭上脑海,只让他觉得那处骨头都被敲击得产生了裂痕。 一双烫印着虎形兽纹的黑色皮靴从街边卖岭南烤芋的商铺下阴影中踏入了月光笼罩的范围,慢慢踱步到疼得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小三儿面前,右脚轻提,将不断用头摩擦着地面的小三儿踢得翻过面来,一只粗大的手掌从之前小三儿盖在身下的位置拾起一枚核桃大的铁丸。 小三儿看着面前这名高大男子,头脑中却只有疼痛,别的什么想法都兴不起。 “救救我!”气息稍顺,他便嘶哑地求救着,浑然不觉此人便是造成他如今惨状的元凶。 凤眼方额的英伟男子毫不动容,坚硬的靴底踩在小三儿柔软的腹部,略一用力,不断挣扎的小三儿便两眼一白,背过了气去。 掸了掸衣袍,男子提起小三儿的脖颈,悠悠地向十方楼敞开的大门走去。此刻舒珲三人早已上楼,只有敖广吩咐过门僮,有人找他便直接带到他的住处。 待到舒珲三人用完晚餐,已是又过去了两刻。敖广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案桌前一名身披黑色大氅,腰间缠着根象牙扣皮带的男子正对着两盘小菜自饮自酌。见到此人,一向面无表情的他终于动容: “三弟,怎么是你!” 神秘男子却有些不怎么待见他,口气略微嘲讽地说:“大哥,你莫不是还想着二哥能来?两个月前,因为你想要赶在鹊桥会上回京师见大嫂,搞你们说的什么“浪漫”,二哥可是刚跑了一趟,如今回到京师还不足十天啊。” 不等敖广搭腔,他又接着说:“去年是四弟,四弟还没成家倒是无妨。今年是二哥,明年可不就是我敖闰了吗?我可不想被你弟妹抱怨,自家娇妻不管,去成全别人恩爱。” ”所以听说大哥你这里临时缺人,你弟弟我便主动请缨跑过来了。”言谈之间,似乎对自己的机智十分佩服。 敖广闻言有些尴尬,白净的脸上甚至渗出一丝羞赧。 他正要辩解什么,却突然反应过来,马上戳穿了敖闰的谎言:“你少要诓我,我联系密探请求增调人手保护少爷出行,和在沿途各亭驿与州城提供方便,前后不过三日,你莫非想说自己是飞过来的?” 敖闰见自己先声夺人没能唬住自己大哥,丝毫不觉有何颜面难堪,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喏,看到地上躺着那小混账了吗?我看他鬼鬼祟祟一直跟着你们,待会可要好好审审。”决口不提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临邛。 见此敖广也无可奈何,大抵知道三弟是有任务在身,没有上级同意是不能向同僚透露的,哪怕明知上级一定会同意。 他蹲到地上打量了小三儿一番,见他还能喘气儿,便将人提到手上准备出门,顺口解释说:“这天字号房都是非富即贵,不好惊扰,特别是不能吵到少爷休息。” 回头见到敖闰仍只顾自酌自饮,丝毫没有跟上的打算,不禁摇头苦笑:“待会要找我,便去马厩。不想去也别走,等我回来还有很多事要问你。” 至于少爷在这里的安全,敖广其实并不如何担心。那黑色手臂的力量敖广是见识过的,揉石头跟揉面粉一般轻松。 他担心的,只是暗箭难防。 第029章 万万没想到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唐立国尚不过十三载,当今天子李世民更是只做了两个月太子,不足四年皇帝,对于情报机构的建设还处于比较原始的阶段。 大致来讲,密探的来源主要是京师十六卫中能力出众者,并且要在京师安家,一般为忠良之后。经过层层选拔,明暗考验,最后会被分派往全国十道三百余州,监控当地都督与刺史的动向。因为不愿为人所知,他们的组织到了如今也连个名字都没有。 密探到了各地,往往搜集当地官吏把柄相要挟,并盘买贱籍人口放为部曲,以充作下线。而各州驿馆,是他们的主要攻略对象,如驿丞这等杂官,没有把柄制造把柄也要拿下。 密探不在文武九品之内,为便宜行事最高可冒认从三品散官,正五品实职,并且不以内部职阶高低而有所区别。 不过如此乖张高调,若完成任务所得功劳不足以在组织内升任闲职高位,而又失去了外派价值,便只能再回十六卫里做个武将了。严重者,甚至会被判充军,然后老老实实到同僚掌握的驿馆下当个驿卒。 敖家兄弟的等级是属于比较高的行列。并且因为四名亲兄弟都成为密探,委实难得,连李世民都能记住其中一两人名字。毕竟这支密探是他的嫡系队伍,拢共不足一千人。除去外派各地七百余人,各大僧伽聚所数十人,各藩王府数十人,京畿各县数十人,能随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也没多少。 而临时任务,便从这一百余人中没有固定监察职责,也并非身肩组织要务的几十人中挑选。敖闰此来临邛,定是身负皇命,恐怕是哪里出现了不安定的苗头。 他不说,敖广也能勉强推测几分。临邛此城为边防重镇,但西面吐蕃新任赞普松赞干布才即位一年,正忙于统一周边部落,以宣扬佛教抑制苯教。况且吐蕃与邛州之间隔着多弥国羌人,此时正是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吐蕃军队不会越过多弥过来。 这点从府兵无丝毫集结迹象也可看出。不是为了军队,国泰民安,此地也并未听说有什么匪患,密探在地方监察的对象就只剩下官员与僧道了。 值得关注的官员,本州原有的密探一般都能轻松掌握动向。且与之相关多是些文书档案事宜,不是敖闰的强项。敖闰此来,最大的可能便是当地僧道有作乱迹象,并且到了可能需要武力镇压的程度了。 只是敖广想不通一点,如今世道升平,国泰民安,这些僧道要靠什么理由纠集民众,犯禁作乱呢?此地不比拥有良田千顷,僧众八百,净人几千的少林,单靠寺观本身的力量是兴不起任何风浪的。 僧籍与道籍均是良籍,各县登记造册时排在一般良人之后,贱籍之前。贱籍分为官贱人与私贱人,官贱人又分官奴婢、杂户、官户、乐人等。其中官户是被恩免的官奴婢,相当于部曲与私奴俾的关系,但官户户籍不属于州县而属于官司。 唐朝为避李世民讳,将民部改为户部,贱民当然也不能再称为贱民,而得叫做贱人。全国百姓,除私贱人以外,官贱人与僧道都可得授均田。换句话说,此时的僧道并非不事生产,一心修行的世外之人。 但是他们既无赋税,也无徭役,更不用成为府兵。于是各地百姓希望出家者很多,有能够购买得起度牒的百姓,便能成为僧道籍,从此免除赋税军役之苦。而出售度牒的收入归于当地官府与寺观,这也驱使着来自官府与寺观的双重力量对百姓进行诱导。 将私度赀财与百姓供奉再买成田亩,久而久之,出家人所占有的土地资源只会越来越多,而将周围百姓与租地富豪绑架到他们的集团上。李世民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却无力阻止,因为朝中信奉佛道两门者众多,若自己压迫太甚,那么群臣与百姓便会将一些天灾人祸归罪于天子不敬神佛。 实际上,前些年已经有些这样的苗头。从武德年间唐朝便遭遇反常干旱气候,农人吃掉来年种子,将土地贱卖后逃荒而去,各地寺观因此囤积了大量土地。所以李世民一登基,便裁撤掉四百多所僧众超过三百的寺庙,强制两万多人还俗。至于小庙小观倒是没管,也留了些名山古刹。 于是流言因此四起,朝堂上也私下传递着“天人交感”的声音,认为天灾是对失德皇帝的惩罚。幸好舒珲凑巧得到了能够高效发酵纤维素的幽紫曲霉,喂饱了嗷嗷待哺的黎明百姓,也在无意间将一场将要席卷民间与庙堂的动荡消弭于无形。 不管怎么说,经过贞观初年御诏裁撤,此时僧道超过三百的寺庙全国不足六十,而且每座均有密探观察。就敖广所知,邛州境内,并无此等规模的寺观。 敖闰虽然不方便直接透露,但他送到敖广手上的烂人却可能是个线索。所以敖广对此十分重视,不过经过一番审问,结果却不免令他失望。 “原来只是帮捞偏门的乌合之众,看上了少爷的财宝起了贪念。”敖广摇了摇头,不过他转念一想,也不是毫无收获:“既然三弟未经审问直接将此人交给我,想来是存了些心思的。可能三弟以为此人与他的任务也有关联,既然如此,三弟的任务最终还会与少爷扯上关系。” 但任凭敖广想破头也没捋清其中关节。如今道门式微,各地香火主要供养佛寺,但因为舒珲救苦救难的关系,这两家也都将“玄龟”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形象供奉起来享受信众香火朝拜,断然没有公开与舒珲为敌的道理。 对于这两门所添加的舒珲塑像,敖广只能不屑一笑。火井北面的玄龟庙中几具雕塑可是由少爷亲手雕琢而成,生动传神,简直呼之欲出。 这些寺庙想要分享少爷的功劳,却不按照玄龟庙中的雕塑去造像,反而生拉硬扯进自家典故,被各家神佛踩在脚底。道观中一般把舒珲当成真武大帝脚下龟将,佛庙里弄的是观音踏鳌巡海,估计少爷看了想打人。 “说起来,少爷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玄龟啊……”敖广一边将小三儿丢给店里伙计,让他当成偷窃犯报官,一边想着少爷到底是个什么神灵:“少爷在雕刻自己塑像时,听别人都将他当成玄龟,所以在脚下雕了只大乌龟,他自己踩在头上。又听庙里主持祭礼的官员说驼洛书的是龙龟不是普通玄龟,他还给插了双龙角……” “那些佛道两门的庙观,竟然把少爷的本体扔了,把坐骑拿去换个主人受香火。” “可少爷到底是个什么神灵呢?袁县令说的龟壳我已经见过了,那东西千变万化,根本说不清什么才是本体。即使因为变化和易的关系,推及洛书和龟壳,那也只是件法宝而已,不一定是少爷身上长的啊。” “其实要我说,少爷的身份更大的可能是和雕塑右手正往脸上半开半掩的代面有关。那代面诡异得很啊,居然连眼睛都雕上了……” “北齐兰陵王常戴代面对敌,以彰其勇武。但是如今祭礼上着代面者大多假借鬼神之面,少爷是真正的神明,他的代面又是属于谁的面孔?” 敖广发现今晚思考的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不禁有些气馁,差点转而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 临邛三面环山,只在东北有广阔平原丘陵。从东门出发,往东北十里路程,有处瓦砾坡,坡上全是瓦砾。此地几百年前曾是一片大瓦窑,如今只剩下一座小庙孤零零站在迎风的坡顶。 正如敖广所知,邛州没有僧道超过三百的寺庙或者道观,而此处野庙更是不足五人的规模,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此刻在它周围坐满了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后方站着一排打着火把的汉子,而各村村正正坐在各自带领的村民前面。在他们之前还有附近地主富商,此时所有人都殷切地看着敞开的庙门内神台上端坐蒲团的一名背着只大龟壳,约摸四五岁身形的童子。 那童子不言不语,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太极道袍,左手剑指余下三指蜷成环状套住右手剑指,作不动明王印。 尤为显眼的是,此刻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奇特的面具。面具下端只到嘴唇,双颊如狮鬃般直达耳侧,但仔细看又像四片华美的鱼鳍。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眼角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滚卷起似云似火的密纹,双眉斜插入鬓,又圆润地折回额顶,似乎一双牛角,又像某种动物的耳朵。 整张面具充满了夸张与神秘的艺术感,但最为关键的是,它跟玄龟庙中舒珲亲手制作的那张面具几乎分毫不差。 此时童子身侧,正有一名留着三缕长须的道人口若悬河地向庙前数百村民与地主传达着“神灵”的法旨,他每说一句,童子另一侧的肥胖和尚就敲一下铜磬。 “之前神灵赐给大伙儿紫酱,都知道是点化草木变成的,因此大伙儿没有人饿肚子,我们要感谢神灵!” “铛~” “感谢神灵!” 待安插在村民间带节奏的几人带动众人齐喊一声,那道士又说:“可是神灵将紫酱遍布整个神州,最终难免被天庭发现,只好将之收回。” “铛~” 这次没有口号,他接着又说:“神灵收回紫酱,只是迫不得已。但神灵住在邛州,他感念苍生疾苦,看大伙儿种田费劲,又损耗法力创造了另一件宝贝。” “铛~” “这件宝贝只赐给我们邛州百姓,便也不怕被天庭察觉。这宝贝相信不少乡亲们都从自家在其他村的亲戚那里听说过,大家说那是什么?” “铛~” “金坷垃!”这次不需要人带节奏,很多人都激动地呐喊道,群情汹涌。 “铛铛铛~”胖和尚连敲三下铜磬,众人才平静下来。 道士对这种局面十分满意,他拿起神台上一只瓷碗,里面装着些碾碎的黄铁矿。将它举在手上,看着门外村民个个伸长脖子却什么都看不到,他脸上的严肃有些绷不住了。 “金坷垃好处都有啥?用了金坷垃,种子一袋能当两袋撒。不管啥粮食,统统亩产一千八!” “铛~” “一千八!一千八!吼吼吼……” “铛铛铛~” 人群再度安静下来,道士又说:“这金坷垃直接点化土地,里面包含着神灵的法力。土地爷得了法力,能不保佑咱大伙儿丰收吗?” “铛~” “丰收!丰收!” “铛铛铛~” “但是大伙儿要记住,此事万不可外传。出了邛州地界,没有神灵的镇压,这神仙宝贝便又会被天庭发现,那大伙儿的金坷垃就都没用了。即使没出邛州,若知道的人太多,官府认为大伙儿不需要那么多土地,把田亩收回去怎么办?” “铛~” “而且金坷垃知道的人多了,别人家的地也能亩产一千八,那粮价不得贱下去吗?这样我们的金坷垃岂不是白撒了,神灵的法力不是冤枉了吗?” “铛~” “所以用了金坷垃,省了粮种又增产,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铛~” “不告诉他!不告诉他!吼吼吼……” “铛铛铛~” 道士与和尚相视一笑,见到时机已经成熟,那和尚便指着门口两个小沙弥说:“神灵为了大伙儿的事耗费很多法力,如今只收点香油钱补充消耗。” “一亩地的金坷垃只要五十钱,增产的粮食得值八九百,这还没算节约的粮种。麻烦各位村正将香油钱统一收起来,我们庙里一并折算。” “若是没带足现钱的,可以在两位小法师那里用永业田抵押,只收三分利,想要卖田地也可以找他们。” “是我们拜龟教正式信徒的乡亲,金坷垃可以打八折。入教只需五斗米,但是同时要将五亩永业田记在教主名下,当然实际还是归各位教众耕种,除了不能卖给别人以外跟以前没有区别。” “若是今天不方便捐买,神灵三天后还会去城北出云观为信众赐福。不过因为你们到了那里便不是本地人,没有村正统一交割,出云观的观主恐怕会多收你们两层算盘钱。” “对了,今天到场的有上次小河庙的村民吗?我们瓦砾庙也是这个规矩。” 人群吵吵哄哄,都急着捐买。据说村正回去分金坷垃的时候,钱交得越早,名字排得越靠前的人,便越能足称。 若是敖广在此,一定会感慨,这场面别说他了,就算少爷自己来了也是万万想不到吧。 …… 抱歉,这两天在医院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本想抽空用手机写点,不过确实没空啊。《大唐往世书》抱歉,这两天在医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30章 死鱼安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还不知道自己的招牌已经被消费,成了个邪|教传|销团伙的吉祥物。 这伙骗子不仅谋人钱财,最可恨的地方是偏偏还要节外生枝地吹嘘金坷垃能够节省粮种,谷物拔苗后还可以免除薅草和浇水的繁琐劳动,这纯粹是在害命! 可以预见,及早发现金坷垃是个骗局的农人将会至少损失一半的收成,而不愿接受现实者可能颗粒无收。 抵押给拜龟教田产进行借贷的农人损失相对更小,因为一旦向官府告发这钱自然就不用还了。然而为了降低利息,不会有多少人选择直接在拜龟教手上抵押,即使一时手紧,也会很快从别处拆调或者借贷先行将拜龟教的高利贷还上。 损失最大的还是那些具有“长远眼光”,“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人。他们加入了拜龟教,办了会员卡,以为可以省下好多钱。然而田产一旦交割完成,拜龟教拍拍屁股就跑,怎么还会信守承诺将五亩永业田继续交由信徒耕作?当然是转手卖掉啊。 这种缺德事情做完,好处他们拿走,黑锅该谁来背? “这锅我可不背!”第二天上午,听完敖闰讲述此行目的是要处理拜龟教与金坷垃一事的舒珲气得差点把正在熬煮浓缩烧碱溶液的大锅给踢翻,昨晚因不习惯床铺而留下的睡意一下全没了。 敖广也吃惊地看着他的三弟,很想问问他有这种事情,为什么昨晚不直接告诉他,今天却当着他的面告诉少爷。 不过敖闰可没有跟他目光交流的打算。要不是今早收到消息说昨晚拜龟教的神灵出现在了瓦砾坡,他可还一直觉得这也许是舒珲在赚外快呢,这种事情他也要说出来吗? 毕竟邛州地界没有监控僧道的专职密探,敖闰也才到此四五天。之前收到同僚顺便打探的零星信息,终究不够翔实。等敖闰自己的情报下线建立起来,昨晚还是第一次得到金坷垃出售现场的完整资料。 在这之前,敖闰的上级一直是作两手打算的。若是有人假冒舒珲之名行骗,那当然好说,乱刀砍死就成。可如果真是舒珲自己的动作,他靠神通赚点钱是小事,传下教也能忍,但敖广和红鱼对此只字不提可就需要上心了。 毕竟若是没有异心,又何须隐瞒陛下和娘娘呢?敖闰此行目的,主要就是来查证这一点的。之前顺手抓个不知道干嘛的喽啰,便是为了隐晦提醒敖广,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那就早作准备。 因为敖闰的上级就是他爹,李世民十二名亲卫密探之一——敖雄! 敖雄发现自家儿子可能要犯错误,赶紧让另一个儿子去查证。若无事最好,有事也能合力周旋一二。 但这种事情却是不能明说的。谁也说不好是否还有别的亲卫密探派出手下监督两人,须知隔墙有耳,不能明目张胆以授人把柄。更何况若是虚惊一场,也没必要将所有原委和盘托出,影响相互间的信任与感情。 气归气,舒珲见自己用纯碱和石灰水采用苛化法制备的烧碱稀溶液已经浓缩到开始有结晶在锅底析出,便大声吩咐从十方楼厨房抓过来的烧火学徒将火捅小点,然后让人将生桐油慢慢注入烧碱溶液里。 此时他指挥着另一名伙计不停地搅拌桐油与烧碱溶液,眼见皂液开始慢慢形成,突然如梦初醒般想起一个问题。 “不对啊,谁给他们的狗胆敢冒我的名,不怕遭报应吗?” 红鱼三人脸颊整齐地一抽,心想你连这事情已经发生了都不知道,怎么给他们降下报应?红鱼的脑子比较灵活,但终究涉世未深。倒是敖闰因为常年接触,或多或少知道些情况,反应过来舒珲的真实意思之后他解释道: “据我目前了解的来说,这拜龟教的头目还不清楚,但骨干都是些僧道。这些人常年接触祭祀供奉、祈福超度等法事,是世人眼里最接近神佛的人物了。许是接触久了对神佛少了些敬畏,却也没受到什么惩罚;又或许是为了糊口招摇撞骗被当成大法师,认为能通鬼神,所以他们自己便认为鬼神之事和他们的本事一样虚假……” 后面的话敖闰没有明说,但舒珲也清楚,这类人因此就不再害怕什么天谴报应了。可舒珲总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没道理自己一个在世之神的名头有这么多人都敢冒用。 除非……他们已经验证过即使对自己大不敬,自己也不会降下神罚! “糟了,花瓣忘了加了!”舒珲稍微分了下心,突然看到旁边还放了个装着几种干花和新鲜桂花花瓣的篮子,这可是现在少数正在花期而又普遍种植的花卉了。此外篮子里还有乳香、麝香、沉香和丁香四种香料。 赶忙让红鱼将干花瓣撒进锅里去,这些本应该在往烧碱溶液中放油开始进行皂化反应之前添加的,此时再放只好聊胜于无了。 再搅拌一会,见皂化进行得差不多了,便让人按香料种类等分装盆,然后搬到他和红鱼三人站的廊檐下,让红鱼对各盆分别加入香料和牛奶。桐油应该有余量,但是为了保护皮肤不被过剩的烧碱灼伤只能如此,静置后能够通过分层分离出大部分油脂来。 挥手让刚才在花园中架锅烧火的几名伙计退下,此时舒珲才接着想刚才的问题。 “我刚才想到哪儿了?大……大,哦对,大不敬,有人对我大不敬。” 舒珲重新抓住了那丝灵感。 “不能放过这伙混账,为了克服对神灵的恐惧,说不定此时正有人骑在我的头上撒尿!” …… “肥鸡,你提供的消息要是准确,真有价值足足五百两银子的宝物,那这次可是为教里面立了大功。” 一名体格干瘦的黑袍道人领着单眼皮肥鸡行走在临邛城北门外一处荒僻的竹林里。到了快要走出竹林,隐隐能够看见下方村落时他拉着肥鸡停下了脚步。 “以你立下的功劳足以当上一名坛主,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个考验。刚才让你憋着尿还记得吧?你要站在这里对着这个坎下面那丛藤条中露出个头来的瓶子撒尿,要是能够撒满半瓶便算你通过。” …… 舒珲想到这伙拜龟教教众如此可恶,等敖闰收拾掉他们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几个首脑。趁现在还有时间要好好想想,别到时候惩罚太轻了被这些混账看不起,认为神明缺乏想象力。 “刚才太投入了都没注意敖闰什么时候走的,应该给他打声招呼,万一他把人直接押到京师去就不好了。”舒珲超记仇地想着。 红鱼将最后一盒磨细的沉香粉和着浓牛奶添加进了一盆皂液里,再将它搅拌均匀。看着眼前从清亮的桐油变成的白中泛黄的半透明液体,搅拌时明显能感受到它变得格外粘稠,却又能与牛奶水乳|交融,她不禁发问道: “少爷,这就是你说的香皂吗?真是神奇,比胰子漂亮多了,还有什么东西是少爷你不会做的吗?” 舒珲听到这话,不禁有几分得意。手工皂这玩意,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可是流行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舒珲有个室友就信了微商的话,认为手工皂比大厂产品对皮肤更好。不过他却没有如给他安|利手工皂的网友愿购买高价手工皂,反而自己动手做了起来。 因为舒珲的这名室友相信,如同手工皂之于工业皂,别人的手工皂当然也没有自己的手工皂来得放心安全。他的皮肤最终如何舒珲不清楚,但耳濡目染之下,这项在家庭主妇间流行过一段时日的手艺便让舒珲被动掌握了。 当然,当时用的直接就是邮购的氢氧化钠成品,舒珲在唐朝还需要用苛化法从纯碱和石灰制备。也幸好这里是上州州治,不然这么急着做还真不容易凑齐原料。 要说他什么都会做那是不可能的。舒珲一边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我至少还有傻事不会做啊”,一边将一根柴房找来的木头用黑暗庇护刻成几个香皂模具。 刚混合的皂液反应还不充分,需要放在盒里等它凝固的同时慢慢熟化。舒珲听说无添加剂的天然手工皂熟化需要五十天左右,不然残留的烧碱会损伤皮肤。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就是他所知道的。 舒珲将一堆刻好做模具的盒子堆在地上,吩咐红鱼:“去找个伙计,让他找人把这些盒子全部刷上容易干的白漆,然后快点拿回来。” “是,少爷……咦,这不是纳贡用的银铤子吗?”红鱼看着舒珲最后刻下的那个经典猪腰形香皂款式的模具,有些奇怪地多嘴道。 舒珲微微一笑,他不知道什么是银铤什么是银船,他只知道舒肤佳——爱心妈妈,呵护全家。 看到红鱼提着裙角走远的背影,舒珲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后悔怎么没让敖广去叫人。 “这会不正好去找卓梦菱请她指点红鱼琴技吗,我就站这里干等着多么浪费无忧无虑的童年……对了,不是应该一直有人等在这里随时跑腿的么?” 舒珲用眼睛左右搜寻了一番,确实没有找到。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红鱼一声惊惶的尖叫,随即戛然而止,舒珲背上的汗毛一瞬间就立起来了。 “敖广快去!”舒珲用黑暗庇护变成铠甲将自己覆盖起来,示意此时不需要保护,便跟在已经发动的敖广身后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黑暗庇护力量很强大,每平方米受力面积可以提供一万吨的压力。但是作为盾牌,因为跟随舒珲移动的关系,它无法将力作用在舒珲自己的身上。而且所有反作用力都被它存在异空间的部分吸收了,舒珲也无法靠它反推地面将自己发射出去。 这两种操作或许可以实现,但是显然有违安全设计原则,不是现在的舒珲可以使用的。 等舒珲迈着小短腿跑到红鱼最后发出尖叫的地方,眼前的场景让他懵逼了。 敖广背对着他,舒珲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只见他右手握着那把仪仗与军阵功能相结合的环首横刀,刀已经出鞘,脚下匍匐着个身穿灰衣,似乎十方楼伙计的少年人正瑟瑟发抖。 而在两人前方,一名腰缠蹀躞[dié xiè]带,肩宽腰窄,脸方唇厚的黝黑青年提着把黄金镶锷,鬼面獠牙的三耳云头剑站在十方楼内苑外端荷花池旁的腊梅树下。 四尺剑身上,正插着一条兀自甩尾挣扎的赤红锦鲤! 第031章 治愈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十方楼从舒珲入住起便对他照顾得格外殷勤,可是就在前不久,舒珲发现本该随时待命的伙计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他还用眼睛左右搜寻过一番,确实没有找到。 舒珲当然找不到,今天本应候在他左右以备随时听从差遣的伙计正揉着因不断搅动锅里的皂液将近半个时辰而酸胀的……全身,领到红鱼和十方楼主管分别给的十个开元重宝幸苦费,找医师擦药去了。 至于新的跑腿…… 他现在正匍匐在敖广脚下,被吓得痴愣。听到敖广严厉地喝问:“刚才那名小娘子在哪里?”时,如木偶般战战兢兢地抬起半个头,用哆嗦的左手指向持剑青年…… 舒珲看清那人剑上穿刺之物,只觉一股汹涌怒火顷刻间爆发开来,连眼睛都烧得血红。 “黑暗庇护!”黑色铠甲瞬间变成巨掌,将毫无抵抗之力的青年捞在手里。舒珲跑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四尺长剑,治愈光环全力笼罩向那只奄奄一息的赤红锦鲤。 舒珲暂时没空搭理凶手,正全神贯注为手上的锦鲤治伤。无奈主角光环只能缓慢恢复微弱伤势,不是舒珲想要使点劲就能提高效率的。 它是一件冰冷的设备,不会因为主人的情绪激动而爆发出超越常识的力量。除非……它在设计之初便已经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随着舒珲心弦崩紧,代表治愈范围与机体交集的指示白光从淡薄到几不可见慢慢变得浓郁起来。但是剑身上锦鲤重新恢复了些力量,又开始奋力挣扎,却将伤口扯得更宽了。 容不得再犹豫取下剑是否会造成失血过多的情况,舒珲只得将剑身快速地从鱼身中抽出。锦鲤一从剑身滑出,没有剑刃的阻碍,它的伤口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看到这种场面,舒珲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对于治愈光环的突然发力有些费解,也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但这些也只是在脑子一掠而过,此事可以容后再谈。 舒珲感觉这一切都太梦幻了。 红鱼明明是这大唐土生土长的人,只是长孙皇后派来伺候他兼传递消息的宫内女官,怎么就变成妖怪了? 而且还突然被人穿在了剑上面!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混迹在人群中的妖怪,如黝黑青年般斩杀妖怪如杀鸡一般的奇人……还有多少神秘隐藏在平凡之下? 不得不说,经历过穿越时空,身上还揣着几件听起来有点科学但实际上玄乎得紧的装备,舒珲以前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早就已经动摇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鱼儿紧走几步将它放进了荷塘水中,并且用一堵临时生成的冰墙将那部分池水隔离开来,以防鱼儿游出他的光环范围。 他在这里忙前忙后,场中其他三人都愣愣地看着。 黝黑青年被巨掌抓着说不出话,只是跟着舒珲走动而被捞在空中悬空移动;十方楼的伙计已经被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呆了,他仰坐在地上,只觉浑身酸软,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只有敖广隐隐能够猜到舒珲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但那个猜测是如此的梦幻不真实。 他和红鱼共事三年,此前从未有过接触,要说对红鱼的了解,他可能还不及少爷。此前他从未想过红鱼可能是妖,可是见到少爷如此反应,他却不得不信了。 直到……他眼角余晖中看到提着裙角的红鱼领着个灰衣小伙计,从內苑前的月亮门里走了进来。 “我竟然差点就信了少爷的邪,这是何等的耻辱!” …… 三分钟前,十方楼內苑月门外。 “那小厮,给我过来,对对,叫你呢,替我把这只鸡拿给厨房炖了!” 十方楼主管安排给舒珲的新任跑腿小弟正在去往內苑深处天字号房楼下的路上。刚到內苑口,便听到客人召唤,不好不理。 况且舒珲也不是一直都需要人。为此得罪了别的客人,恐怕主管也会觉得自己处理失当吧。 快步跑过去,却见到那人正提着把长剑,上面插着一只血淋淋的大公鸡。 未免那只肥鸡滑落地上,或者滑到剑锷处弄脏手,他便将剑平举着。长长的剑身弯成一个缓和的弧度,显示着剑器精良的做工与主人过人的膂力。 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鸡,而且为何跑到这內苑门口了才叫人送厨房,但伙计看他穿着不凡,不好多言开罪。反正十方楼里面也没有养鸡,便依言将鸡取下,问清此人所住房号,便往厨房送去。 没走多远,碰到个一楼跑堂递菜的相熟,正好将鸡交给他代劳。一切交代清楚,也不过就一小会儿功夫,等他回来,以为终于能够顺利就任。结果刚走进內苑,耳畔又响起了那道颐指气使的声音。 “那小厮,给我过来,对对,叫你呢……咦,怎么还是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替我把这只鱼拿给厨房烤了!” 也不知道这“正好”,是说刚从池子里插到鱼,便有人过来接手,还是说又是刚才的伙计,免除了交代房间等麻烦,也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但这次伙计可不能因为怕麻烦就不过问了。毕竟这荷花池里的锦鲤,可都是十方楼精心饲养的风雅玩物,个头大点的每只都有自己的名号。春夏两季那些才子佳人来了,最喜欢的便是在池边投食逗鱼。 现在被这瘟神杀了一只,或许他也陪不了多少钱,但要是自己置之不理,那在这邛州第二大楼十方楼里当伙计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客人,你杀的这只锦鲤叫小小,是我们十方楼豢养来增加客人们情趣的。现在你把它穿在剑上,我没法做主,需得叫我们主管来处理此事。” “此前还请你先在这里或者客房稍作等候,暂时不要离开內苑,更不要再杀别的鱼了。” 那青年浑不在意。见伙计说完就要离去,提着剑便上去拉他衣领:“别急着走,反正杀都杀了,你要去找什么总管,一并把鱼拿给厨房给我烤了再说。” 伙计见他昂藏魁伟,本来就有些心虚。加上此人手持利刃,哪敢让他抓到自己,便害怕地跨前一步,小声说:“你不要过来!” 那青年见此也是发现动作有些过火。但还没容他再说什么,从水锈石假山背后,两侧种满茶花的小径深处拐出个脚步匆匆的美丽女子来。 这年少女子见到两人中有名酒楼伙计,有些惊喜地正准备上前招呼,结果陡然发现似乎遭遇凶案现场,不禁吓得尖叫出来。 叫了半声,她便自己把自己的嘴捂住了。因为她分明看到那持剑青年手上的剑插着只鲤鱼,酒楼伙计也没有要跑的打算,自己似乎闹了个笑话。 在陌生男子面前失态,红鱼不禁霞飞双颊。她匆匆向两人点头致歉,放弃了使唤这名“有主”伙计的打算,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只留下认出红鱼的伙计满脸错愕,和反应过来之后只想得意大笑的青年。 也不知道他得意什么,但是他现在被一只漆黑的大手捏在手心,五指紧攥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更别说想笑了。 …… “少爷,你在这里逗鱼吗?咦……这人是谁!”红鱼刚进月门便看到自家少爷带着护卫站在荷池边上,随即又见另有两人也在场,其中一个长相颇为危险的人物还被少爷的神通控制了起来。她连忙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道。 舒珲听到这个声音,脖子有些僵硬地转过来,看看正向他跑来的红鱼,又转头看了看荷池里已经活蹦乱跳但是明显消瘦几分的锦鲤不由嘴角有些僵硬。 此时便见到那仰坐在地上的伙计一个打挺翻了起了,双腿发软地半蹲在敖广面前指着红鱼,又指了指被捞在空中的青年辩解道:“刚才就是这名小娘子,被那客人的样子吓跑了,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此时舒珲不动声色地用一个冰碗将之前受伤的锦鲤舀起来,从容地折下一根草茎逗弄着,心里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要不要把这几人宰了灭口?” 第032章 智商压制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这绝对会成为舒珲在大唐的黑历史,绝对! 红鱼和敖广是自己人,那也就罢了。可还有三人也看到了一切,刚才情急之下,舒珲不仅闹了个笑话,更为重要的是—— 他在人前显圣了! 显圣其实不要紧,因为他的存在是公开的,只是别人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罢了;出糗也无所谓,谁没出过糗,谁认识你是谁?可问题是现在两者同时发生,那别人就会清楚一件事:神灵出糗了。 现在该怎么办?灭口那是不可能灭口的,清除记忆又不会……等等,这可不一定啊…… 舒珲突然想起还有个他一直不曾用过的功能:弱智光环。 按理说这种未经验证的功能不该直接用在人身上,而且看描述它只是影响人的逻辑与判断,并无法造成失忆这种效果。但是舒珲此时也是有些急了,毕竟他目前可是靠脸吃饭的人,现在需要危机公关啊。 加上系统还算一直比较靠谱,这舒珲在很多方面都有过领教。除了每次在陆地使用都用黑暗庇护包裹起来埋到地下的召唤祭坛以外,其他功能都相对安全。 黑暗庇护有三重安全保护,即不可施力给自身、无后坐力,还有舒珲在给两把瑶琴添加花纹时领悟到的——它的黑色是为了阻隔辐射热。加上它本身不传热,在防护方面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 而空调当然也可以杀人,但舒珲用了这么久也从未出过差错,第一次开启它的时候它甚至跟环境温度是一致的。虽然安全都是对舒珲自己而言,但也能看出来系统没有忽视这方面的因素。 那么主角光环中的弱智光环功能,其介绍为干扰一定范围内生物的新大脑思考能力,影响它们的逻辑与判断,降低它们的智商,便不大可能会存在未知的永久伤害的情况。 毕竟是和系统之间一定程度上“心灵相通”的,舒珲之前什么功能都敢往自己身上尝试,可见他对系统的信任。现在换成别人,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说服了自己。 事急从权,在他心里这事没什么危险,便用弱智光环笼罩上了三人,同时也放松了对黝黑青年的压制,分出部分黑暗庇护将另两人卷过来捂住口耳。 “一加一等于几?”舒珲把剑斜指着黝黑青年的裤腰以下的地方,首先加大了对他的智商压制。 场中男人面色具都一变,尤其是黝黑青年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呃……儿……二……” 不行啊,这智商压制得不够,至少还有幼儿园水平。 继续加大压制程度,再问:“一加一等于几?” “等于……等于……”黝黑青年脸色有点茫然,似乎马上就能想到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等于”了半天都没回答出来,让舒珲不禁一喜!他马上接口:“等于三!” 听了舒珲的提示,黝黑青年也跟着回答:“等于……三……”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因为印象深刻,放开压制后他马上就能恢复,但是之前梦幻般的一幕他们应该还来不及形成长期记忆。 舒珲以前看到一篇科普报道,说人的长期记忆是在睡眠时整理出来的,存在形式是大脑皮层上附着的多糖,而一部分不太牢固的记忆也会在睡眠期间被脑脊液冲洗掉;短期记忆则像电脑内存中的数据,断电就没。 昏迷和休克都可能使人丧失掉最后一段记忆,但是那操作起来太不稳定和不人道了,舒珲目前还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弱智光环的效果虽然只是干扰对方的大脑,但在舒珲想来,干扰掉对方的逻辑之后,他们对事物的判断就会出现偏差,无法从客观事实中正确抽象出事件的本质,那么他们短期记忆中的内容也会随着判断一并更改。 比如舒珲刚才看到一只鸟儿飞过去,他却误判成飞机,他的记忆不是录像,回顾起来是要靠抽象的关键信息来拼凑的。过上一段时间他再来回想,就会将印象中关于此刻所见的所有关键信息重组成新的画面,那时天上就会真的存在一架飞机。 即使那个“飞机”的判断跟他还略微有些印象的,由更加散碎信息组合起来的实际画面相冲突!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舒珲用变声器发出一种五六重男女交织的蛊惑性声音,以防待会放开压制后这人万一能够想起此时的经历,那时他的脑子只会更加混乱。 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舒珲让三人的眼睛都发出了豪光,此时他们的视野只是白蒙蒙一片。 黝黑青年茫然而空洞地讲述着,言辞闪烁,逻辑混乱,舒珲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刚才……有个小娘子……抢我的剑……说……别吓到我的鱼……”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不仅对刚才的事情印象模糊,而且似乎组织语言也十分费力。 “之后……来了个大官……有人……行大礼……参拜……我……慢了……点……” 虽然后面的记忆越来越近,但是因为他逻辑混乱后之前产生的判断漏洞太多,以至于后面的述说越来越艰难。 “我被……打了……原来是……我……幼弟……图谋我……爵位……陷害……” 他会产生如此误判,有个重要的因素就在于舒珲显圣,实在太过超出他的常识。或许他刚才还处于世界观正在破碎的怔忪[zhōng]之中,此时有机会让他的大脑忽略一部分信息,他的意识便求之不得地构造出了另一个更加符合他三观的故事。 舒珲也因此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个爵位继承人,而且他的幼弟应该很优秀让他感到自卑——不然就算他死了,继承爵位也应该还有二弟三弟什么的,哪会无厘头地想到幼弟上去。 弱智光环竟然如此给力,这是舒珲没有想到的。他本以为还需费心构造一下稍微靠谱一点的故事,然后慢慢引导,结果根本不用他费神。 如此甚好,舒珲又将另外两人如法炮制。先松开堵着一人口耳的嘴,又将黝黑青年的耳朵堵上。黑暗庇护是没有后坐力的,也就意味着它无法传递震动,被黑暗庇护堵住耳朵基本上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舒珲看着这名之前被吓到了先想着推卸责任,而让他闹出笑话的罪魁祸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营养不好,眼界也不够宽阔,这名伙计的意志却是比黝黑青年薄弱许多。舒珲一上来就给他上了黝黑青年的剂量,也是有些失手了。 只听他呆板地说:“欧巴。”语调明显跟之前的黝黑青年不一样,虽然更加流畅,毫不犹豫,但似乎完全没经过思考一般。 舒珲想了想,可能是和问题不一样有关。这人明显比刚才黝黑青年呆板多了,不能再增加压制强度了,不然可能会出事。 “不对,你叫欧尼!”舒珲想尝试下这人的智商被压制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欧尼。” 很好,舒珲很满意,不过他还是想再确定一下:“今年多少岁?” “七岁。” 呃……这不应该啊?这影响不应该这么大吧,没有误导的情况下就算再干扰他也不该把自己的年纪记错这么多。在舒珲看来此人至少十八九岁。 “家里都有些谁?” “家严欧公诲阳光,家慈朱氏,伯兄欧舟仁,仲兄欧巴,长姐欧莱雅。” “……”舒珲想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是把他自己当成他妹妹了。他妹妹就叫欧尼,舒珲诱导欧巴记错自己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在他脑中有印象,结果他连人物生平都带入了那个名字。 这哪是什么智商压制,简直就是催眠! “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名客人叫我仲兄炖鸡,又叫我仲兄烤鱼,然后他的剑把一名小娘子惊到了。小娘子的相识赶来,有个大汉样子凶恶,我仲兄被吓趴在了地上。” 看起来受到影响更大,可此人说起话来居然一点也不含糊。除了有问必答太听话了一点,语气呆板一点,看起来似乎比黝黑青年强多了。然而舒珲知道他已经迷失了自我,此刻还陷在欧尼的身份里没有拔出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 然后他就卡在这里了,似乎对于之后的太过离奇的事情已经失去了印象,想不起来也不知道放弃再想。 “不对,刚才有人让你仲兄炖鸡,你仲兄回来后发现那人晕倒在了路上,于是将他搀扶到路边石墩上靠着,自己找医师去了。” 然后舒珲又让他复述了一遍,满意地再次堵上了他的耳朵。 最后一名伙计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看到了舒珲用黑暗庇护控制起了黝黑青年,为了防止三人互相提醒便只好委屈他了。 “天上有几颗太阳?” “一颗。” “不对,十颗!” “天上有几颗太阳?” “两……两颗?” 又出现一种新类型啊,这大概便是喝了酒满嘴跑火车那种。舒珲也懒得深究了,毕竟他所知有限。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好像看到了妖怪,又好像是在做梦。” “不对,你刚才在地上看到了一粒银子,大约两钱。现在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银子!” 很好,舒珲十分满意。至少这家伙对银子的热爱是不变的,那么事情便简单多了。现在最后一名伙计的记忆中至少存在两条线,一条是不可思议的妖怪,一条是待会确确实实会看到的银子,而且两者的记忆是冲突的。 等他醒来后,即使想起黑暗庇护,也会以为是关于妖怪的幻想。而之前那名已经被过量压制催眠的伙计会发现黝黑青年确实躺靠在石墩上,印证舒珲的洗脑同时也可以将黝黑青年的荒诞记忆解释为晕倒后做的梦。 看到弱智光环如此好使,舒珲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红鱼两人,直看得他们头皮发麻——少爷这手神通,实在是太可怕了! 接下来就是布置现场,舒珲用空调降低黝黑青年大脑的体温使他进入睡眠,然后再让敖广将他拖到一旁石墩上坐着。接着把最后到来的伙计重新放到门口,然后在他脚下了枚碎银,让红鱼在他面前领着走。 随后他就放开了对三人的一切压制和屏蔽。 第033章 大棒槌是谁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欧尼觉得精神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燕子沟里面浆洗衣服,怎么突然就到了仲兄欧巴做活的十方楼內苑里来了? “我是在这里干什么来着?”她努力地回想,脑子里却无自己之前具体所做何事的涓滴记忆,反而总是冒出他仲兄的经历和想法。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自己仲兄的想法?这是在做梦吗……”她有些拿不准地四下打望一番,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与她自己格格不入。 月门上刚进来一名美貌的小姐姐,好像叫红鱼,是某个大人物的侍女。身后跟着那伙计是仲兄的好友胡八,他跟仲兄有些不可对人言说的暧昧关系,哎呀真是羞死个人了…… “奇怪,我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她也没觉得自己的身形打扮有什么不妥,不过却是下意识露出些女儿家姿态来。双手揉着衣衫下摆,有些忸怩地看了躺靠在矮墩上的黝黑青年一眼:“这位郎君,他好俊啊……” 随即想到了什么:“仲兄应该是出去为这名郎君找医师了,我在这里是要守着他吧?”有些迟疑,不过她现在心中乱糟糟的,便在荷池边蹲了下来,双手支颐,看着那黝黑青年怔怔出神,心里却还是想着自己究竟怎么来到这里。 躲在假山后暗中观察的舒珲猛拍一下额头:“糟了,我竟然忘了纠正这家伙对自我的认知!”随即便是对此人此时表现的十分不解:“但他为什么能够这么自然的融入新的角色?” 他在这里懊恼,胡八却将红鱼叫住了:“红鱼小娘子,这是你掉的银子吗?”将那枚舒珲丢在他脚下的碎银捏在指间,胡八的面色有些隐晦的挣扎。 红鱼对他的反应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摆了摆袖子:“不,是你的银子。” 胡八马上高兴地将碎银揣进怀里,喜上眉梢,根本无法保持淡定。二钱碎银,抵得上二百钱开元重宝!虽然在十方楼中做活待遇不低,但两个月也没有这么多劳资。 至于刚才好像脑子有些不清醒?哦,他已经忘了。 舒珲仔细观察着,这人应该是妥了。他被自己扭曲的认知里除了关于刚才的记忆,只有天上有几颗太阳——而他只是在鬼扯,根本没有按舒珲的规划来。 即使舒珲想要重新给他来一次,也不一定就能纠正,况且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人的长期记忆是否也受到了影响。反之放任不管,即便有些差错,也无甚妨害,等他多看看天就好了。 示意红鱼先带人去收拾模具,待他们走后舒珲才又吩咐护卫:“敖广,你去把蹲在那里那小子给我抓过来,我要再炮制他一番。”胡八他不用管,但是欧巴的自我认知却需要他来修正。 不然这小伙子可能会被家人送去驱邪,搞不好会被那些民间巫医给害死。即使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也没法继续正常生活了。 “看来这弱智光环并不就一定安全,在一个人身上试验出来的安全力度放到他人身上甚至会造成永久伤害。”舒珲留了个心眼:“还有,等敖闰搞定拜龟教那帮找死之徒,我要在他们身上试验出对大脑不同区域进行干扰分别会产生什么效果!” 今天用光环欺负了三个人,效果没有重样的。这大概跟不同的人大脑不同区域的健康程度不同有关,需要好好测试出其中规律,之后再用这件神器才能更加得心应手。 “弱智光环,真是太他……太好用了!”舒珲对主角光环的这项功能简直满意得要爆粗口。 內苑是天地两种字号房间的专属花园,天地两种房间分别有廊道联通十方楼酒楼所在。此时临近晌午,白日里两层楼间本就没有多少的房客基本都从廊道抄近路出门。 所以见到那变身成欧尼的伙计代入感太强,在敖广去招呼他跟着走时竟然捂着胸口似乎一名害怕遭受凌辱的小娘子,舒珲又直接让欧巴的双眼白屏,然后他便被敖广夺步上前捂住嘴拖到了舒珲面前。 “你叫什么名?”故技重施,一切从速。 “欧尼。” “不对,你是欧巴,你名叫欧巴!回答我,你是谁,叫什么名?” “我是欧巴……” “你刚才摔了一跤!重复一遍,姓名,性别,年龄。” “我叫欧巴,是名男子,今年十七。” 舒珲害怕耽搁久了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所以非常简短地处理完此人,便让敖广把他直接丢到地上。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早就已经被人看到了……其中一人甚至从他爆发出治愈光环远超常规的力量那一刻起,便一刻不停地关注着他。 如同一名黑暗中的骑士!(注1) …… 欧巴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这一跤摔得很重——虽然身上连点油皮都没有蹭破,但却把脑子摔糊涂了。 “我是不是摔晕了?”欧巴不能确定。不过这地方实在邪门,之前是有名客人无故晕倒,自己让小妹欧尼帮忙看着好有空去找医师……咦? “我是真摔糊涂了,小妹怎么会在这里。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燕子沟里洗衣服才对,跟着阿娘学几年,也便能自己去找个奴婢不够的大户做差……” 回头看了看还躺靠在矮墩上的客人,欧巴同手同脚地跑了几步,差点又载个跟头。总算没忘掉怎么走路,跌跌撞撞地去完成他未竟的找医师任务了。 等欧巴走后,舒珲两人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此刻舒珲有心将黝黑青年唤醒验证一下效果,不过想想还是作罢,还是等医师到来坐实他的昏迷更加稳妥。 届时即使他还能忆起一些不利于舒珲的情景,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会慢慢改变想法,认为自己当时确实是在做梦。 抛下这名倒霉催的黝黑青年,舒珲连他的名字都没兴趣知道。 不过要是他稍微细心一点便会明白,此时的爵位根本就没有承袭一说!能够口口声声说出袭爵这种话语,那便不可能是普通爵位,而此人也肯定不是一般棒槌。 这人的老子能让他产生他的爵位可以承袭这种危险的想法,只能是更大的棒槌。 这泱泱大唐,能够混得如此风生水起的棒槌,试问又有几人呢? —— 注1:黑骑士号卫星,距今一万三千年,被认为是外星飞船。目前没有证据对它的存在证伪,当然证明它存在的资料虽然来源比较“官方”,并且由来已久,多个国家互相印证,但是毕竟也是语焉不详,不可轻信。一万三千年这个数字并非科学计算和观测,而是比较玄乎的“通讯解密”,当个奇谈就好。 第034章 拜师礼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看到舒珲两人要折返客房,卓梦菱连忙想要将窗棂摘下。 十方楼客舍分成两个院落,即外苑和內苑。外苑的服务对象要更多,但是其规模并不及內苑一般宽阔。 內苑的客房能够穿过两层廊道直接与酒楼相连,在外苑中曲折环绕。天字号房在內苑二楼,外苑只有一层,里面的住客也想进楼便只能走地字号房的廊道。但相对地字号房来说,玄黄两种字号不仅客舍配置更低,而且他们外苑没有花园。 相同等级的房舍布置相同,不过越往內苑深处便越是清幽。房门隔廊相对,其中单数号房间窗外是低矮的下郭与开阔的旷野,双数号房则由于有对楼阻挡视线稍显狭窄,却正好有满园秋色可赏。 这天字一二号房都是卓梦菱自己保留的居所。一号房是她平日起居之用,而二号房却一直为可能到来的贵客而空置。当然如果真有客房已满又有贵客登门的情况,恐怕其他客房中早有认识这名贵人而又知趣的人主动让出房间了。 总的来说,这天字二号房的存在意义便是有备无患,对外人讲它便是常年有人租用了。 对卓梦菱而言,从这里看园内风景正好,两侧的楼宇给了她安全与温馨,而楼下的花鸟又让她感到宁静与安谧。 从和她唯一的兄长卓梦龙分别接手城内外的十方楼与云袖楼之后,卓梦菱便一直留着这套房间。反正这天字号房,自那一天起也从来没有接待过超过房舍一半数额的房客。 这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在这里抚琴,卓梦菱会觉得格外无拘无束。 琴的声音小,但因为音调低,却也能传出很远。每当丝弦奏响,总有精谙音律之辈,或者喜谈风雅之徒在苑中驻足聆听,而凡有相邀见者卓梦菱却概不理会。 因为这里,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 如果舒珲知道卓梦菱的想法,一定会将此归类为艺术家的避世心态。然而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却无从得知了。 卓梦菱最终没有摘下窗棂,因为那样动静太大了,她只是轻手轻脚地后退了几步。 自从知道这身着绯袍的小孩是名神灵,她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前两年流传出的“玄龟盗星”故事。据说从那之后,中天紫微北极星都因被蒙蔽而显得暗淡,直到今岁才得到解除。 这个故事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卓梦菱无从了解,但是火井县去年落成的玄龟庙她是随父兄一起去朝拜过的。 此时想来,庙中雕塑虽然体格相比此时的舒珲略小,而且还带着面具,但是身材比例与动作间流露的神态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所以她今天一早就在偷偷观察舒珲一行。这毕竟是超越凡人的神圣存在,而且曾经救黎民于水火,由不得任何人不好奇。 她兄长本来也想过来围观一下,无奈刘刺史主办宴会就选在他打理的云袖楼,此刻正忙于布置,容不得差错。再者据悉舒珲届时也会参加宴会,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卓梦菱知道舒珲今天一大早就说要做什么东西,指挥着楼里的伙计忙前忙后,闹到刚才终于告一段落。卓梦菱在楼上能够看到他们在花园里架起大锅熬煮石灰水,又往里面添油,猜测似乎是在炼丹。 至于舒珲在屋檐下的小动作,她却是看不到的。 看了一上午,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这神明太低调,根本就和凡人一样,没什么看头啊…… 结果舒珲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因为侍女受到了惊吓,和一只受伤垂死的锦鲤,便使用匪夷所思的神通将那个在荷池里捕鱼的冒失男子和她楼里两个碰巧在场的伙计都修理了一遍—— 而且好像刚才两名伙计竟然忘掉了见到舒珲之后发生的一切! 卓梦菱此刻心情十分矛盾。因为他不知道躺在矮墩前的青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此人能进內苑至少身家不菲,而且那把长剑也不是常人能够佩戴的宝物。 之前听说楼里来了个青年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悍勇家仆,该不会就是这个冒失鬼吧?若是此人在十方楼里出了差错,那么夹在他和神灵之间的十方楼应该何去何从? 能够武装奴仆充作私兵的人家,不用说便知其尊贵;而神灵的玄龟庙匾额更是圣人御笔,神灵本人也是神通广大…… “唉~”卓梦菱轻叹一声,想来神灵能够悲悯众生疾苦,上天偷盗紫微星的余烬,应该是通情达理之人。即使这一切都是舒珲本人带起的无妄之灾,但得到神灵的庇护,总好过去讨好这来历不明的冒失青年才对。 谁知道会不会被迁怒而碾成渣滓呢?更何况在卓梦菱心里,那个称呼她“小娘子”的奇怪神灵显然不仅为人要更加可靠,在世俗间的能力也应当不惧大多数权贵才对。 “我得找个人将那男子探查一番,至少把他带回客房以免被别的客人看到。” 內苑的小径两侧都有齐膝深的茶花,黝黑青年脱离正常路线大秋天的跑去插鱼,昏睡后被靠在矮墩上有灌木遮挡,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人,但他至今没有被发现。 “还有便是把刚才两个伙计叫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她这么想着,正考虑在哪种情况下需要登门向舒珲坦白并寻求庇护,便听到对门传来:“咄咄咄”的敲门声响,还有那名红鱼小娘子的声音:“卓娘子,你在里面吗?” 卓梦菱感到呼吸一乱,随即又响起舒珲的声音:“这里面明显没人啊,我说刚才那小子是不是诓我们,哪有东家住客房的道理?他们不是应该单独修个院落的吗……” 红鱼和敖广都不吱声,少爷好像知道很多奇怪的事情,但是却也老爱把其他朝代的风俗带进如今。比如客栈的东家不住客房,他俩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卓梦菱长期操琴所培养的淡薄心性此时超常发挥,心念电闪间明白三人在对门找自己绝对不是发现了刚才的窥视。她便轻轻将窗棂摘下,随口答应到:“找我何事?” 她边答应边往前走,等一句话问完,舒珲三人已经能够听清正靠近门口的脚步声了。 卓梦菱调整了一下目光,使它向着常人腰际的位置,“吱呀~”门扉推开,便见到舒珲正望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怔怔出神,而身后的护卫侍女则一人抱着一张华丽到令人窒息的瑶琴。 突然发现自己正打量的鸟头门环陷进了门内,舒珲收摄了目光,开门见山道: “卓娘子,昨晚听罢你的琴音,教我惊羡这世间还有如此天籁。然而旅社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恰巧我这侍女红鱼也略通音律,希望能够拜你为师,指导一二。好让我时时能够享受如卓娘子般高妙的琴技,希望卓娘子能够成全。” 趁着卓梦菱对这个结果意外到发愣的功夫,舒珲让红鱼将她捧着的那把九霄环佩呈给卓梦菱,说道:“这是拜师礼,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红鱼对此其实是有几分不情愿的。 因为这卓娘子人长得美,年纪也不比她大多少,却要成为她的师父,这让她心底有些抵触。不过这也只是任性罢了,她不会因此违逆少爷的命令,而且她也对卓梦菱的琴技十分佩服。 于是在她将琴递得快了点,卓梦菱下意识地接过去,还没反应过来舒珲到底说了些什么的时候,红鱼已经伏在地上叩了下首,抬头说道: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035章 双倍经验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摸了摸下巴,你怎么能先拜完了才说“请受一拜”呢?这有点说不通啊…… 打量了一眼卓梦菱身后,空荡荡的套间里连个侍女都没有。桌上摆着一张镶着些彩贝的桐木琴,此外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毫无有人在此居住的痕迹。 他感觉整个房间有些压抑,目光巡视一圈发现,卓梦菱待在屋里竟然连窗户都没有支起来。 “这也能坐得住?该不是属于琴师的苦行吧……这点红鱼就不必跟她学了。” 舒珲绕开呆愣楞的卓梦菱,喧宾夺主地直接跑到她背后的琴案旁去坐着。看着眼前底部前后贯通可容人跪坐的特殊案桌,舒珲不由暗暗责怪自己还是有些失策:“这琴案原来也有特殊的尺寸规格,不能用酒案和书案代替,不然估计用久了不舒服。” 他在前面走,卓梦菱就在后面木偶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倒也没有挡住敖广两人。她现在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实在是被“九霄环佩”这件所谓拜师礼给砸晕了! 说到底,给两把琴估价五百两银的狗耗也只是个土包子,他根本不理解工艺的价值。 或许将琴上镶嵌的美玉和宝石抠下来每颗单独以原料计价,不会高出他目测多少,但是对这些极度坚硬的美丽石头的加工才是它们真正值钱的地方。 将一块半斤重的和田美玉籽料雕琢成玉镜,至少需要玉匠用解玉砂手工打磨至少半年之久,精细的作品则往往耗时两三年。而被时人称为“火玉”与“碧玉”的红蓝宝石,它们本身就是解玉砂,神州地界根本不存在比它们更硬的东西。 金绿宝石即未打磨成抛面的猫眼石,硬度只比红蓝宝石稍低。三种宝玉简单地打磨成抛物面便是所谓素面宝石,能够身家倍增;至于切削成工整的刻面而获得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见识过的火彩,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神仙手段! 卓梦菱怀中的九霄环佩琴尾上便镶嵌着几颗刻面宝石,它的华美高贵是此前从未有人见识过的。琴徽与琴首处镶嵌的弧面宝石,它们的猫眼效应和星辉效应产生的炫光之饱满也是她平生仅见。 以她的见识,或许能对这把琴估一个值出来,但此刻脑中浑浑沌沌的卓梦菱只知道按经验进行估值是无意义的,因为它的人文身份是神灵手作的无价之宝。 “卓娘子,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闷吗?连个窗户都不开。”舒珲的话音将卓梦菱纷杂的思绪暂时收拢。自从知道眼前的小孩是名神灵,对于他略显无礼的言语她便当成了理所当然而泰然处之了。 生怕舒珲发现刚才她的窥视,卓梦菱有些先声夺人地解释道:“之前你们在下面熬煮桐油,我怕油烟钻进屋里便把窗棂摘下来了,之后便一直忘了撑开。” 舒珲听完果然尴尬地搓了搓手:“现在已经熬完了,那气味确实不好闻。”说罢挥手让双手空着的红鱼去开窗。 看到红鱼开完窗傻站着,舒珲向她朝敖广努了努嘴,示意她将自己的大圣遗音拿过来开始向卓梦菱学艺。 舒珲根本没有想过卓梦菱会拒绝这种可能,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如此多的宝石,只为了懒得动手教徒弟呢?没有,根本没有。 卓梦菱也确实不打算拒绝,但理由跟舒珲所想有些偏差。即使没有琴她也会满足舒珲的要求,现在有了厚礼她也同样只能接受。 无从选择,只能遵旨。虽然此时没有一个叫杨涟的明朝谏官在狱中写下振聋发聩的《碧血录》,没人知道那句“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但社会道理大家都懂。 卓梦菱不是高居庙堂,同受世人瞻仰朝拜的天潢贵胄,初次面对“神明”,找不到自己的任何凭依。所以舒珲的要求,只要没有突然涉及一些根深蒂固的底线,她的脑中根本就只会有照办这一种想法。 看到两个美人坐到了同一张琴案之前,卓梦菱让红鱼随便弹奏一曲要试试她的水准,好因材施教,而舒珲则突然想起了一件东西。 他的新手礼包中除了两件超级好用的装备外,还有两个比较迷的消耗品。 大师球的捕捉精灵功能就很迷,好像是能和任何具备智慧与感情的存在建立主从关系,想想就知道实现这样的功能有多难——这大师球难道连创造它时还尚不存在的智慧形式也能奴役吗? 还有一件消耗品双倍经验卡则更加匪夷所思,它匪夷所思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存在形式仅仅只是一件紫色物品——换句话说,舒珲能够通过召唤祭坛对双倍经验卡进行再召唤,要多少有多少。 按舒珲的理解,能够进行再召唤的物品,即最次等的白色物品和稍高一级的紫色,它们都能以舒珲之前生活的时代所掌握的技术来解释。但是双倍经验卡这玩意,完全解释不了啊。 拯救世界的幽紫曲霉同样是紫色物品。舒珲虽然自问他曾经那个时代还无法创造出这样的基因工程产物,但也相去不远。乐观一点估计,也就相差五六十年的技术积累,跟双倍经验卡是完全不同的。 舒珲打开领取通道,双手背在身后准备趁卓梦菱不注意将双倍经验卡领取出来交给红鱼使用,这样也能提高她的学习效率。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乡射礼结束后舒珲还有去火井烧石英玻璃的计划,不能为此耽搁太久。 哪里知道这双倍经验卡甫一出现,便霞光万道,简直酷炫得跟KTV里的宇宙球灯一样直欲闪瞎人眼,哪里还隐藏得住! 场中其他三人都齐刷刷瞩目舒珲手上,卓梦菱吃惊地用袖子捂住嘴,就连敖广和红鱼都惊讶万分地打量着少爷手上的东西。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少爷使用如此酷炫的法术! “这五彩霞光如呼吸一般具有规律,他是在给自己的侍女打节拍吗?”卓梦菱怔怔地想着。 此时的乐谱鲜少有文字记载,仅有的少量文字谱因作者的不同而叙述方式也截然不同。卓梦菱对于五彩霞光不同色彩出现间隔不一这种光学特效产生了非常丰富的联想,似乎有一道闪电从她脑海中划过: “不论那红鱼小娘子弹奏什么曲目,总能找到一种颜色的光作为节拍。或许我可以将这种方式拿来记述乐谱,不同的节奏描述成不同的颜色,岂不正好与曲子本身的风格能够对应起来吗?” 似乎有一片新天地在她的眼前展开,一套标准规范而又简洁明了的乐谱书写语法渐渐开始成形…… 舒珲无语地看着手上那叠画着光头的正方形卡片,刚才让它出现在背后,没来得及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收走,舒珲觉得实在太过失策。 这件物品本身就如此奇葩,他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呢? 此刻舒珲的内心隐隐产生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猜测:该不会这玩意能够值2K的RP值,还是件紫色物品,最高的科技含量便是这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效果光吧…… 第036章 醍醐灌顶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自从拿到双倍经验卡,舒珲之前一直没有起过要动用它的念头。 无他,这么久以来,舒珲只是在吃老本,根本就毫无要学点什么的想法。或许毛笔字算一样,但是他年纪太小,之前还不适合握笔,从十几天前才开始少量练习。 重新获得一次机会,舒珲当然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在成长途中因为年少无知而留下暗伤。 加上现在他小日子过得滋润,凡事都有侍卫侍女服其劳,便只需要好好做广播体操就可以了。过早练习书法或者舞蹈或者拳脚兵器这些可能伤害根本的技艺都被他否决了,变声期之前锻炼嗓子唱歌意义也不大。 这些都是题外话,舒珲现在面临着一个比较尴尬的处境——他又在人前显圣了。 不过好歹只是一件会发光的“宝物”,加上他没有出丑,倒是没有想过要给卓梦菱洗脑。舒珲已经决定,在用拜龟教的骨干成员系统地测试出弱智光环的具体用法之前尽量不要动用那项太过禁忌的功能。 毕竟人的自由思想,那是神也不可触碰的绝对领域。舒珲管不住自己一定不碰,但起码要有个节制与底线,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道德标准。 卓梦菱是十方楼少东家,同样也是邛窑主人的女儿,是舒珲计划中的战略合作伙伴。知道舒珲是“神灵”那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现在这种情况随口胡诌一个谎言也瞒不过去啊…… “到底该怎么把这一幕揭过去呢?不对,卓梦菱的吃惊力度好像有点不够啊……难道习琴真的如此陶冶情操,修身养性?还是说……” 舒珲打量了一眼已经把捂嘴的袖子放下,神情似乎十分振奋的卓梦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根本就是早就认出我来了吧,所以今天才这么好说话!昨天上楼献艺说不准也是这个原因。” 这倒是无所谓了,舒珲不想在黎民百姓间显圣,但是对于在上流社会中小露一手是并不抵触的。只是他性格比较腼腆,不喜太出风头,但是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说不定就会上瘾。 在民间频繁显圣,会扭曲无知黔首的世界观,让他们对本来半信半疑的鬼神之事变得深信不疑。若因此醉心于轮回宿命而不珍惜眼前人生,那在舒珲看来就是自己的罪过。 虽然三年前舒珲已经大大地显了一把圣,但那是被逼无奈,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而且百姓只听到传闻,等他们习惯幽紫曲霉这种东西之后就会觉得这种真菌失去了神秘色彩。若没有舒珲随时去外面装逼,他们很快就会变得犹豫,重新回到先祖崇拜这种原始信仰之中而对与鬼神传说相配套的虚假世界观保持一定怀疑。 但是对于卓梦菱这种巨商富贾与朝中高官贵人而言情况就不一样了。反正他们自己是不事生产与创造的,或者至少不必为吃穿发愁。整天钱没处花就喜欢捐修寺观,即使深信了世间有鬼神也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不便。 于是舒珲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乎刚才只是打了个嗝一般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舒珲转而思考起另一个放下很久的问题,这是在现实世界中,功能卡片这种根本不科学的东西要怎么使用? 他取出一张双倍经验卡翻看了一下。卡片边长两厘米多一点,它正面就是一张光头的图片,上面一个加号一个代表经验的“XP”缩写,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翻过来,背面是一张黄色的底纸,看起来似曾相似。 “我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舒珲突然生气地揭下了那张黄色的底纸,然后将里面露出的不干胶贴到了坐在琴案右侧的红鱼额头上。 红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将那件绚丽的奇怪法宝按到自己头上。不过她相信舒珲绝对不是要捉弄或者伤害她,便细细感受起自己变得有什么不同。 她一下就感受到了!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接触卡片的部位缓缓地渗入皮肤,从眼窝处直达脑海,使她感到头脑变得格外清醒。 她不知道是,这些清凉之感直接穿透血脑屏障进入了她的脑脊液,然后渗透进了脑组织与脊髓。 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清凉感却通过她面部静脉进入了心脏,然后由心脏泵送到了四肢百骸,分门别类地进入了肌肉、内脏与骨髓之中。 舒珲就见到她贴在她额上刚才还光彩夺目的双倍经验卡整个渗透进了红鱼的皮肤,连点胶水都没有剩下!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卧槽,这是真正的高科技啊,似乎是纳米机器人……” 真是小看这卡片了。之前见到那玩笑一般的“不干胶”,舒珲还以为这卡片除了恶搞他之外一点用也没有,双倍经验还得靠系统自己的能量和设备来实现,要用卡片来获得使用资格只是一种限制策略而已。 没想到这双倍经验卡实际上科技感十足,看起来相当靠谱,舒珲赶紧给自己也贴了一张切身体会下它的效果。 他因为对双倍经验卡的功能提前了解,此前又有了关于它机理的猜测,便获得了更加深切的感受。卡片的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脑部,使他耳聪目明,五感都有了提高不说思维速度也明显比以前快了很多。 “48,455,694的平方是多少?”舒珲有种迷之自信。 “呃,好像我算不出来……1,548乘以54呢?emm……还是不行。”感到自己似乎努力错了方向,舒珲快速向屋内瞟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回忆。 “屏风上牡丹花六层花瓣、灯罩上牧童骑牛图、门棂有……呃,这个多少格根本没数清,敖广的靴子上沾了三点泥斑,卓梦菱的琴上贝壳的颜色分别是粉斑、黑褐……” 然后他便产生了美妙的错觉:“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力何止提升了一倍,思维速度也加快不少,掌握技能的速度应该不止快一倍!” 随即他又想起了双倍经验卡不止对学习有效,对锻炼同样适用。疏忽感受了一下全身,似乎没什么变化,这种东西测试起来却比较麻烦了,尤其是这里人多,只好作罢。 “我待会得试验一下它的召唤代价是什么。虽然双倍经验卡是纯物质物品,但它可能是纳米机器人组成的,说不定需要用到些不好搞到手的稀有元素。如若不然,以后就多多使用,该节约多少时间?不过我现在的身体恐怕也经受不住过度锻炼。” 舒珲正想着该如何利用起这种超级给力的物品,却听到红鱼惊喜的声音:“少爷,你是给奴婢开了智慧吗?奴婢感觉现在脑子变得特别好用!” 看到卓梦菱与敖广惊羡的目光,舒珲懒得解释,直接一人给他们贴上一张。卓梦菱跪坐在红鱼左边舒珲照样贴在额头,敖广则因为太高舒珲顺手就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反正这又不是膏药,贴哪里最后起效的部位都一样。 贴完之后他才提醒:“这东西效果只有三个时辰,红鱼和卓娘子可以加快教授过程,敖广你就当体验一把天才的感觉就好。” 如果这玩意召唤代价太大,那留这么几张也没什么大用,按说明它们每张也就节约六小时学习或锻炼时间而已。给这两人见者有份一次,免得他们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毕竟开智慧啊,这诱惑听起来实在有点太大。 卓梦菱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她和敖广细细地感受着额头与手上贴着的神仙宝物缓缓融进自己的身体,神思开阔,直觉有如醍醐灌顶般舒畅。 第037章 弹弹琴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开挂一时爽,可惜饿得快。 双倍经验卡仅有的两句使用说明中明确地提及过要使用者注意补充营养,这些营养用以补充神经系统异常活跃所额外消耗的能量和递质、参与协调的激素与对身体进行锻炼时肌肉与骨骼快速生长的需求。 大致来说,双倍的效率带来的是近乎双倍的消耗。 加上此时已是临近晌午,没过多久,屋内四人就全是饿得不行,而且其中三人还不好意思明说。 他们只好使用腹语:“咕~” 红鱼还好一点,卓梦菱的脸直接刷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纳米机器人是后世医疗领域对靶向药物治疗的一种研究方向,说到底,它的作用就是针对不同的器官单独给药而已。或许舒珲的双倍经验卡是在进入人体后再开始合成药物,并且具备一定的智能反应程序,但它们终究只是死物。 它们不会因为舒珲和敖广只是在旁边打酱油就降低他们的消耗,而且刚才舒珲还抽空出去将伙计拿去涂完漆回来的模具蒸干并让敖广将香皂液挨个加注进去,此时两人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舒珲瞄了眼幻视中仍在滴滴答答的机械手表:“11:37”。 然后他让敖广去看看袁天罡一行开完会回来没有。据说他们是要晚上才回来,此刻一看果然不在房内。于是舒珲一挥手:“卓娘子,时候也不早了,一起用膳吧,我们请你。” 能在别人的酒楼里说出请主人吃饭这种话,那脸皮也不是常人能有。 就听卓梦菱细细地说:“尊客备礼登门,该是梦菱好好款待诸位才行。” 于是舒珲就毫不客气地蹭了一顿十方楼最高规格大餐,整个下午还不停让候在门外的跑腿伙计送点心上楼,这让负责卓梦菱小灶的厨师着实惊讶了一把。 平日里少东家都要求提供些如红枣羹、盐莴苣或者甜豆花等清淡的饮食,今天可是邪了门了——端上桌的几样她平日爱吃的菜基本就没动过,反而是把铁板炙梅花鹿里脊加了三份、丁香鸭胗切了两个。 就连最后送进少东家房里的点心也没有往常的抹茶莲子糕,而是些桃胶蜜枣与鸡汁灌汤包等容易让人发腻的菜色。 负责卓梦菱小灶的厨师大壮有些忧愁。 虽然不知道点心送进房里是让谁吃了,但少东家的口味想来是真的发生了改变。平日自己拿手的几样甜食倒还无所谓,刚才上去的几样咸食都是出自楼里另一名师傅之手,这让他感到有种失宠的危机。 …… 教学到了傍晚五点左右告一段落,此时天光已经昏暗,双倍经验卡的效果也完全消退了。 检视完红鱼一天的进步,按卓梦菱这个琴道大家的话来说是有了令人惊讶的突破,而红鱼自己也表示获益匪浅。 这从她再次演奏昨晚的《清调》时,那游刃有余如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和从大圣遗音上发出的更加圆润饱满的琴音便能略知一二。 不过舒珲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些不满意:“你这学习效率是不是有点太低了?”他让红鱼往后挪一点,自己站到琴案前试着拨弄了两下。 “咚~嘚儿~” 然后便在一屋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将红鱼刚才演奏的曲子给弹了个八九不离十。末了,他还得意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意思是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 舒珲前世有些音乐理论基础,但也就仅止于此了。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要学得一门乐器好提升自己的魅力,然而每每以半途而废告终,理论倒是学到了一些。 要说让他上台演奏,这就跟一个人背了一半五笔字根,然后让他直接上手去打字一样根本不现实。不过在双倍经验卡的加持下,加上他远超时代的眼光、属于人格健全的青年人所拥有的注意力与正值学习能力开始步入巅峰阶段的身体条件…… 多看几遍,他也就能不太连贯地将这首音符不多,节奏缓慢的《清调》在自己手中重现出来。对他来说,主要难点就在指法,如此简单的曲谱别说双倍经验加持,就算没有对他来说也毫无问题。 所以他对自己这半日时间就偶尔偷偷师所得到的学习成果不禁十分自得: “看来我如今学习天赋爆表,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好东西让我学啊……我这么想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是好像确实如此啊,不论科学与艺术,此时的发展都还远远不够。那些名家字画,虽然我自己作不出来,但也没觉得哪里好看,根本没有想学的欲望……” 舒珲想到后世历史课本上太宗接见吐蕃使者的那副步辇图,使用了大胆的“广角镜头”,一点透视原理都不讲…… “或许那只是为了将所有人物的面部都记录下来而特意为之,但也说不准那个画师真的不懂空间透视。好像这之前的工笔画若有传世也存在这些问题,曾经作为3D建模师的我完全忍不了……” “还有这古琴,十三个徽位有点太形而上的意思了。而且现在还是用的泛音列作率准,与人耳对频率的感受有些冲突,得抽个时间想想应该怎样计算平均律。” 舒珲休息一会又重新开始弹奏,不仅琴音比刚才更加和谐流畅,而且还让舒珲产生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人耳对不同音调的声音敏感程度不一样,这古琴的共鸣体形状太过规整,想要获得更好的音色就得对龙池和凤沼的形状进行精确的计算。这有些太难了,就得靠如雷大师一般的斫琴师根据经验来定制,但他们却又不懂其中的深层原理。” 舒珲考虑着,要么将所知的科学音乐理论传播出去,要么自己动手斫琴。 “但这些所谓风雅也只是精神生活的调剂品,当成学术问题去研究就有些矫枉过正了。有空倒可以试试……” 或者……舒珲想到,他有那么多需要大量人手参与验证并将它们实践化的理论,就空口白牙地说出去有些莫名其妙,或许可以将它们夹揉在传奇故事里,然后发行出去? 他开始弹奏第三遍,其他三人都没有打扰。卓梦菱即使看到舒珲的弹奏出了差错也不敢多嘴,却看到舒珲明明就自己一个人弹却也能纠正大部分差池。 她不知道,舒珲此刻还并非心无旁骛地醉心操琴,反而在想着些毫无关联的问题。 “想要发行书册倒也简单,我自己写书的话完全可以在系统中意念打字让它帮我用黑暗庇护刻到木头上。” “但是我要进军出版行业不能只靠开挂,那终究不是正常手段,也无法长久。黑暗庇护的能量是要留着开盾或者打人用的,不能浪费。” “活字印刷?不行,效率太低了。这种活字我不相信有纸以来一千多年从未有人想到,它还未取代雕版印刷的原因我也不想深究,但是我自己是不会用这种低效率的技术的。” 一首《清调》弹了三遍,在疏忽自己听来已经初具登堂入室的气象,不禁自信爆棚:“怎么样,卓娘子,我学得像不像?比红鱼厉害多了吧……” 卓梦菱偷偷看了眼应声嘟起小嘴生闷气的红鱼,小心地恭维说:“尊客确实悟性不凡,乃民女平生仅见,此前连想都没敢想过……” 心里却想着另一番话语:“你可是神灵啊,比凡人聪明一点居然能让你得意成这样?” 卓梦菱想到神话传奇中那些性格乖僻不近人情的神灵,再看看站在琴案前摇头晃脑的舒珲,倒是觉得眼前这位神灵简直异常好说话。 而且卓梦菱对他还有一层好感,这却是要从舒珲当初和袁天罡大谈数术与相术时提及的遗传学基本原理说起…… 舒珲听到卓梦菱的夸赞哈哈一笑,心情十分美妙,他大方地说:“别尊客不尊客的了,我的侍女成了你的弟子,往后彼此就是一家人。你可以叫我舒珲。” 他偏着头想了想,此时称年青女子为娘子,自己是男的好像应该叫郎君:“或者叫我洛郎君也行。” 说起来他都快忘了自己姓啥,不过在这个时代姓氏对凡人是很重要的身份象征,朝廷取士全按氏姓定等,但对舒珲这个孤家寡人的冒牌神灵却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人怎么能忘了自己姓什么呢? 卓梦菱听罢有些受宠若惊,这“舒珲”肯定是神灵在凡间身份的小名,能够直唤神名这是何等殊荣?即使眼前神灵不怎么注重凡俗中的琐碎礼节,也让她感到如在梦中。 她当然不清楚舒珲在火井时,凡是认识他而年纪又比他还大的人,谁都可以叫他舒珲。若叫他“洛郎”,可能舒珲一时半会都不会反应过来是在找他。 “行走凡俗的名字吗,当然就是让凡人叫的。”舒珲当时是这样向敖广两人随意地解释的,这个歪打正着的小名此后便成了类似法号一般的存在了。 听完舒珲的邀请,卓梦菱知道此刻该选什么,赶紧起身向舒珲施了一礼,趁机道:“舒珲小弟,民女并无小字,若不嫌弃,便直呼梦菱即可。” 小名都让叫了,还不赶紧认姐弟,你当我这十方楼少东家这三年是白做了?哼哼…… 舒珲混不在意,现代人的观念是没有那么多尊卑之分的:“那就说好了,梦菱姐,我们明天有事,后日回来还找你学琴。” 他已经打定主意,趁这次机会圆了前生学乐器的梦想,这样一定可以增加他的逼格。 第038章 静夜思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既然卓梦菱已经知道了舒珲就是三年前上天盗星的神灵,并且对他很是敬畏,那舒珲之前考虑的想要试探一下邛窑东家是否适合合作就没必要实行了。 世事就是如此,就好像某些言情剧里豪门大少装成穷光蛋与灰姑娘相识,就只是为了验证灰姑娘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又比如美貌女子总是不放心地反复询问男友到底喜欢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内在…… 没有钱,没有美貌,你还是你自己吗?舒珲想了想,觉得不是。 经济地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气度,而过人的容貌也是一种自信的源泉。并且,两者作为一段藩篱,还与其他因素共同围成了对人生影响意义重大的交际圈。 而一个社会人,在社会上的身份与关系也是他的重要组成部分,剥离它们便会使人无所适从,并且魅力大减。 之前舒珲固执地将自己与神灵的身份隔离开来,他认为那是一个空妄的谎言,不愿世人真将神灵玄龟与自己画上等号。 然而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对于来到新的时代所接受的第一重社会身份,舒珲不太坚决的抵触终究会被时间消弭。 就像此时,以神灵的身份获得陌生人的尊重与畏惧,并以此建立相互间的信任关系,对于舒珲来说已经是一件能够安之若素的事情了。或许时间一久,他甚至会以为自己真的就是神灵。 或许,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传说中的神灵也并非无所不能,舒珲此时能人所不能便是具有“神力”的表象。是否真实,也并非舒珲所想一般简单确定。 此刻的舒珲就像一个人造美男。若有女人被本能吸引想要将他的基因传给自己的下一代,那当然是上当受骗;但若是作平面模特、电影演员的话,他人造的美貌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通过系统获取的特殊装备带给舒珲的“神力”也是如此。对于常人来讲,将他称为神明毫不过分,并无所谓真假之分,一切不过舒珲自己的执念。 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无聊的坚持,舒珲觉得这大概跟他前世从未考试作弊、打饭插队、乱丢垃圾等因素有关。话句话说,他可能有点轻微的道德洁癖,又或许只是对于某些语言和词汇的强迫症而已。 不过这倒不影响什么。反正除开对这被误解的身份的抵触,舒珲也有其他理由不主动表面自己是神灵。他可是还要在将来推行唯物主义世界观呐,要是以一个飞天遁地的神灵身份去向别人讲授,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不要信他他只是个骗子吗? 舒珲坚信,只有三观基本相同的人才能愉快地交流。改造别人的三观,是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中寻求慰藉的唯一手段。求同存异,对于现在的舒珲来说太过奢侈了——作为这世上唯一的异类,若是行事如此保守,那他注定孤独一生。 “我不要孤独一生!”舒珲半夜从梦中惊醒,擦了擦额头虚汗,感到自己的心理压力是有点大了,就连做梦都在思考一些参不透的人生哲理。 白天弹琴稍微释放了一些,反而让他感到莫名空虚——系统不给他什么厉害东西装逼的话,难道终此一生就只是抚琴弄扇,或者多娶几个妻妾成天造人不成?他可不要这样! 舒珲感到沾了汗液的手有些紧紧的不得劲,反而有些欣慰。这身体虽然年幼,但却是按照舒珲前世的遗传因子重现的。虽然表达的基因略微不同,导致样貌出现了少许差异,但是有些地方却还是保留了。 比如对于皂类过于敏感的皮肤角质,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前世每次洗完衣服手都会掉一层皮,哪怕就是从洗衣机里面拿一下的接触量也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红鱼用完香皂后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干净,洗完还香喷喷的,比撒花瓣好使多了。 显然,舒珲没有等到手工皂达到所谓“成熟期”便拿来用了,结合红鱼的反应他觉得所谓成熟期说不定就是鬼扯——其实这是他从石灰水直接制成稀碱液的关系,氢氧化钠的溶解很彻底。 他翻了个身,心思又飘到了黑暗的深空。 对于家人的最为宝贵的记忆,舒珲已经遗失了,不知道是穿越时空的过程中受到了损伤,还是当初那场天然气爆炸。 反正他现在连可供反刍的美好记忆都十分有限——除了家人,他对自己的恋人也想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恋人。 “之前总想着我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可是,这个世界又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只有在黢黑的夜里,舒珲才会偶尔想想这些问题,或许那叫做软弱,但它一旦萌生便难以压抑。 “若只是让我一个人装逼,那样的人生是没有色彩的。今天我学会……学会了一点弹琴,我若为伯牙,那又有谁会是我的子期呢?” 六岁的身体,毫无欲念,有的只是刻骨的孤独。 “系统,你能成为我的知音吗?变成个大美女我们一起装逼一起飞啊……” 系统默默无言,安静得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舒珲的眼前飘过红鱼,她是他的侍女,或许舒珲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她唯一不会相信的便是舒珲不是神灵。而且红鱼已经十八岁了,虽然初唐即使人口凋敝也从未强制婚嫁,但她也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敖广?这哥们早就成家立业,据说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自己将他当成家人,或许他对自己的感情投入也早就超出职责,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他甚至不如红鱼,红鱼至少还能当个姬妾,从另一个途径对他进行安慰。 袁爷……袁天罡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对于老年得子的袁爷来说,自己或许既像他孙子,也像他儿子,但说到底,他才是最相信舒珲是神灵的那个人。 前几年系统封禁,相术也无法再用,舒珲和他合编的《先天相》便只好暂时搁置。以上三人都是自己的亲人,但绝不是知己。 胖达?那只猫熊比舒珲个子大多了,撸起来太费劲,胖达自己也不满意。所以平时它反倒最黏有劲的敖广和心软的袁爷,可惜敖广很少理它。 这三年间舒珲也认识了一些人,但都谈不上熟悉。他眼前飘过一个个人影,甚至包括了从未谋面的李世民夫妇——虽然舒珲连他们的画像都没有见过,但是不妨碍他脑补。 “我要是把自己的观念传授给别人,将他们的频道调整到和自己一致,他们自然会懂我,可这算个什么事?自己教裁判规则来评价自己吗?而且要是对方是个红颜知己,那岂不成了师生恋了?” “师生恋啊……想想就刺激,系统,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交了女朋友,你会不会奖励我一个未来的?” 系统还是没理他,连个错误提示都没有。舒珲颇为无趣地又翻了个身,突然想起上次救治镜鲤“小小”的时候,自己爆发了超越治愈光环常规设定的力量,而且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是稍微用了点力而已。 主角光环这件装备是没有日志可查的,但是舒珲又不敢轻易重复尝试,他怕万一有什么巨大的代价自己没有察觉到,那此刻盲目试验岂不是在作死?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舒珲开始翻找起系统的日志来。在琐碎的信息海洋中徜徉半天,关于治愈光环的反常原因不出所料地没有找到,但他却意外发现了另两条日志: “警告:正在进行提权操作……” 舒珲纳闷了两秒,这提权操作是个什么操作,难道是像后世的计算机一样获取管理员权限吗?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提示要提权,这系统该不是中病毒了吧? “错误:用户主动命名超时,提权失败。” 看到这里,舒珲更加糊涂了。用户应该是说自己,但“主动命名超时”是个什么鬼?等等……是说我要对什么东西命名,莫非是九霄环佩和大圣遗音? “莫不是系统本来要在我镶嵌宝石和合金之后给我奖励,可是因为我给两把琴起名字的时候考虑太久而让坑爹的系统给取消了?” “可是不对啊,我根本就只考虑了最多三秒钟,系统从没这么坑过我。” “系统,格式化日志时间戳,就用我手表的时间和日期。” 对照了一下日志上重新出现的,舒珲能够看懂的时间和日期,舒珲便越发肯定了他之前所想,因为时间上来说大致就是那个时候。 “难道系统真的坑了我一次奖励?”舒珲想了想,总算没有被可能被坑的奖励冲昏头脑:“不对,我在琴上的操作全靠开挂,根本没有任何创造,不值得奖励。” “而且,日志上说的是提权失败,而不是别的什么奖励认证失败……莫非?” 舒珲陡然想起,差不多也在他去买两张古琴的时候,曾偶然想过要给表现得更加有想法的系统起个名字!估计是那时刚调戏完系统,想东西的时候没注意,还沟通着交互界面,让系统给听了去。 因为那个想法只是发散思维偶然想到,并非灵光一闪,作为起名困难户的舒珲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去干这种蠢事:就算他起了,万一系统不认怎么办? 而且他现在对系统进行操作,就是在心里面对着某处默念就行了,也不会有别人听见而误会他在跟其他人说话,为什么要多加几个字,那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可是如今看来,只要他给这个系统起个名字,便能提升自己的权限。如果不手贱乱操作的话,舒珲只会获得好处而没有任何坏处,何乐而不为……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有任何说明或者提示,竟然要让我在三年后才发现!”舒珲愤愤不平地想着,不过他一转念,除去无法使用的三年,其实这系统在他手上也才四个月左右,算不得太久。 得赶紧给系统起个名字!但是起什么好呢?男性化还是女性化?拟物化还是拟人化?起完后还可以更改吗?疏忽陷入了沉思。 “小小?太过女性化了,而且万一命名后每次都要呼唤名字,两个字还是太长……” 作为起名困难户,他这一沉思,便是无休无止。 只留夜空之外,一艘庞大的阴影默默地注视着他,仿佛黛瓦朱椽下难以安眠的孩子,它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万年。 第039章 水晶瓶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不知道昨晚自己到底为了一个名字想了多久,只是今晨被红鱼服侍着解下金钩头腰带,脱下他自己迷迷糊糊好半晌才穿上的五品朱色小团花绣绫圆领襕袍,转而换上礼部官员每年为他量身定制他却从未穿过的缺胯直裾长袍时,他还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明明是闭着眼睛想的,为什么眼睛还是会干?”舒珲郁闷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似乎找不到能够很好补充视黄醇的蔬菜。 “难道只能吃猪肝吗?也不知道玄奘大师过几年回来时能不能带点胡萝卜种子。”此时的他却是已经知道了玄奘的取经路线是从中亚借道的了。 平举双手,让跪在地上才能给他勾上盘扣的红鱼沿着衣襟一路捋到腰际,再将一根金丝绣祥云纹,吊着十个金銙的腰带缠上他的腰间,被她拉拽得晃晃悠悠的舒珲暂时放弃了在早上决定下系统名字的打算。 “还是先把昨天做香皂的奖励领取了再说吧,也不知道系统给了我一个什么玩意,莫非是沐浴露?” 要是沐浴露,倒也还不错。他手上的皮肤对肥皂还有香皂有些过敏,洗完后干燥缺油严重,沐浴露要好一点。不过沐浴露的成分就比较复杂了,舒珲没有印象,要自己摸索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他在查看奖励时红鱼又在十个等分腰带的金銙下钩子上挂上了七样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物品,即蹀躞[dié xiè]七事:佩刀、匕首、磨石、凿子、锥子、针筒、火石。 佩刀重一点,独挂左侧,其他五样以匕首为中心前二后三吊在右侧腰际,叮叮当当乱响。以舒珲个头定制的装备都是些玩具,匕首捅进敌人肚子估计都戳不穿肠油,而这大概就是舒珲的最高攻击范围了。 蹀躞七事是胡人的行军装备,有些瑞士军刀的味道,于战国时期传入我国。唐时海纳百川,对欧洲服饰文化多有吸收,蹀躞带成了公卿服色的组成部分。 上面挂东西的銙片不论材质还是数量都象征着身份与功勋,最拉风的蹀躞带由十三片玉銙串成,为三品以上官员所佩。因为已经把腰带挂满了,即使皇帝想要再加赐几枚也没地方放。 红鱼已经将舒珲打理完毕,扶着他的肩膀好好欣赏了一番,似乎对于自己的打扮成果颇为满意,又绕到了他身后去找不同角度欣赏。 而舒珲黑着一张脸,看着躺在手中的水晶瓶默默无言。 “变gay喷雾,紫色,RP:1K。” 此时他的脑海中在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香皂和gay有什么必然联系?不,并没有! 这似乎……不是自用的香皂的奖励,而是和卓梦菱合作并以技术入股的肥皂的奖励。香皂使用的香料太过名贵,没有太大推广价值,奖励肯定比肥皂低,所以优先奖励了肥皂。 甚至舒珲一度怀疑,没有多少推广价值的物品是无法得到奖励的,这从他之前所获得的物品来说无法证伪他的这个猜测,即猜测有可能成立。 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叫过红鱼说道:“把这个拿去,以后出门要是遇到有人对你图谋不轨,就按下上面的阀门喷他,就像这样……” 说着侧过身来向空处一喷:“噗呲~”一蓬细密的烟雾覆盖了身前约莫两平方米的扇形区域。 舒缓开着空气净化器,倒是不担心自己吸入,就见那蓬烟雾迅速地飘离了空调范围,消散在空气中。 他预想了下几种遭遇歹人的情境,对这喷雾的反应速度和杀伤范围还算比较满意。不过这东西要是别的男人拿去用的话结果可想而知,那就是一场悲剧。 “记住了,这东西应该对女人无效,哪天我找几个人试一下具体效果如何。” 红鱼点了点头,少爷连续两天赐她宝物,这说明少爷已经从盗星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了,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脸上红扑扑的,想了想,用一根绞丝头绳将小巧玲珑但是在舒珲看来gay里gay气的水晶瓶从颈上套住了,再取一枚舒珲备用的金銙钩了穿到腰带上。金子比较柔软,若遇紧急情况她可以直接拔下头绳。 “喂喂,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不要一言不合就在我面前解腰带啊!”舒珲有些面红耳赤,却又感觉受到了羞辱——这明显是没把他当男人看啊,太瞧不起人了! 红鱼觉得他反应有趣,抿嘴一笑,“少爷竟然如此害羞,之前夜里出恭还是奴婢给他提的马子呢……” 不过她倒不敢取笑舒珲,眼珠一转,岔开话题问:“少爷,奴婢见这水玉瓶上的阀门是个画着紫色眼影栩栩如生的人像,刚才的烟雾就是从他口中吐出,不知刻的是哪位神仙,这烟雾是他的神通吗?” 听到这话,舒珲的脸不由更黑了。他避之不及似地挥了挥手:“那不是神仙,是保加利亚国的妖王。你记得在腰上再吊点丝绢把那脸遮住,我怕……我怕这瓶子可能侵犯了他的肖像权。” 红鱼严肃地点了点头,虽然听不太懂。少爷肯定是不会怕一个妖王的,他这是担心自己凡人之身镇不住这宝物,在传授自己法门呢! “真是好温柔的少爷……”她痴痴地想。 舒珲看她发愣,一黑暗庇护拍她头上:“还不去挂,记住别用紫色啊!”舒珲看到那紫色的眼影就会不禁联想到一张古铜色的脸不断地呵气,这种叫做洗脑的效果一度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真是严厉而又可靠的少爷……”红鱼痴痴地想。 …… 乡射礼之前要举行乡饮酒礼,两者具在州学进行。饮酒礼始于周代,射礼盛行于先秦,俱是各乡为朝廷举士的仪式。 经历历朝演化,行政级别的称谓也多有不同。如今乡射礼在州学举办,由于隋唐开科举,各地举士人数不再局限为参礼五人,但是这项传统却仍旧得以延存。 《礼》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 虽是自卖自夸,也不难看出礼仪在先民文明生活中的地位。远在法律出现之前,道德与礼仪便将人与禽兽区分开来。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能够让人谦逊恭顺而又不会妄自菲薄。 之前舒珲和袁天罡等火井县官员上十方楼饮酒,前三巡便按礼遵循尊长顺序,并洒酒祭地表示感恩,类似于佛教僧人饭前念供养偈和基督教徒的祷告。 这些礼仪以其严格的仪轨和繁琐的章程来平静人的情绪,是一种内心的修行。 当然,凡事讲求张弛有道,过犹不及。礼仪追求的是谦恭,但若是对生活的便捷影响过大,那便是矫枉过正,反而令人心生烦躁,适得其反了。在十方楼上,酒过三巡便各方自由畅饮,就是这个道理。 舒珲三人加上袁天罡等火井县、还有从同一方向过来的芦山等县官员几乎将十方楼能够找来的四轮马车坐完,浩浩荡荡地向着北门附近的州学行去。 各县政务已在昨日谈妥,此行全程观礼,除了吃喝没有他们任何事情。所以大家俱是神情轻松,加上昨日述职会议似乎颇为愉快,官员们互相混坐,言谈甚欢。 十方楼去州学不远,舒珲坐在红鱼身前与她共乘一马,暗暗责怪自己将马鞋的事情给忘了。 而且这马骑着真不舒服,红鱼还有马镫可踩,舒珲就只能抓着马鬃然后让红鱼抱着他了,但这样红鱼便没法抓缰绳,颠颠簸簸地两人都差点掉下去。 本来他是计划去坐敖广的马,但是穿衣服时发生的意外让他久久无法平静。那个喷雾实在太魔性了,舒珲这种脑子比较发散的人受影响很大很持久。 就这样在战战兢兢中马匹“大胆”终于行到了北门边上,一片占地四十余亩的幽静园林之前。园中建筑大都低矮简朴,但亭台楼榭、花鸟鱼池的布置似乎很有讲究,让人绕墙半匝,只觉所见尽皆和谐生趣,古风淳淳。 行到矮墙尽头,便是一扇四柱三门牌坊。麻石堆砌,气象雄浑,上刻十二楷书: “临邛书院,文昌善地,惟才是举。” 邛州州学——临邛书院,到! 第040章 扶桑亭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从十方楼过来参礼的几县官员都坐着马车行在舒珲他们之后,但这不是唯一的一支队伍, 等舒珲三人到了州学大门,这里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士人学子,正彼此作揖见礼。 “马少府来了,陆明府今日如何没到?”一名面貌清癯的老者发问。 “原来是廖司马亲自相迎!”圆脸县丞刚下马车,听到这话赶紧见礼。依政是上县,县令比上州司马低三级,至于他这个县丞低几级却是数都懒得数:“陆明府昨日与大邑令翟明府相谈甚欢,今日相邀同驾,随后就到。” 廖司马微微颔首,转而又去招呼他人,遇到三年满学将要被举荐入贡的学子还会抱以含蓄的微笑。 突然又见两人联袂而来,廖司马动作稍顿,等两人近前后进步作揖:“陈别驾、洪长史,你们来了。” 两人也拱手还礼。虽然品级上他俩更高,而且肩负实职,却到底是和廖司马同为刘刺史的上佐,关系颇为亲近。 就听陈别驾小声询问:“使君还没到吗?”却是作为这乡饮酒礼与射礼的主人,刘刺史应该在门外迎客,此刻却只有司马一人代劳。 加上他们两人,倒也不至于让这些要么品级比他们都低,要么还是白身的宾客觉得怠慢,但终归于礼不合。 况且除了这些人以外,作为“宾”的处士虽然如学子一般也是白身,但在士人间却具有很高的声望。处士即有才学却不愿做官的隐士,这种人确实稀罕,但却是以清高为立身之本,必需要主人表现得足够重视他们才会满意。 廖司马听到陈别驾的发问点了点头:“使君和崔牧监去取饮酒礼用的‘紫薇星酱’了,要主持一场取星酱的小型祭礼。” 陈别驾和洪长史闻言俱都表示了然,自从紫薇星酱出世以后,各州饮酒礼便需先饮用星酱。两旬前圣人下诏销毁各州县的星种,如今虽然星种只在长安留存,但是点化完成的星酱却不受限制。 据说星酱不见光明,可保持千年不腐,万载不朽。目前各州州署都修有玄龟祠,里面可以保留大量星酱而不被星界觉察,而且没有了还可以上表从礼部请取。 只是虽然不会腐朽,但星酱中的水分却是容易干涸,干了就再也稀释不了了。 舒珲三人看看学院外停满马车,却找不到地方拴马,就干脆等到袁天罡他们的马车到后将绳子拴在马车上,与南门过来的诸县官员结伴进门。 官员处士从正门进,学子从左,社会名流来观礼者从右。从正门进来者官服和脸就是请柬,迎客的三名州牧上佐也不会拉下脸来做检查。 舒珲本以为没人认识自己,不过他这县子的封爵可不是什么藏得住的秘密。加上刘刺史早有交代,所以在场品级最高,比他稍高一级的陈别驾十分客气地上前邀请他到预留的扶桑亭中进行观礼,据说那边风景独好。 舒珲毫无心理障碍地带着护卫和侍女走在一群只身前来的官员当中,觉得自己仿佛特权阶级中的特权阶级,简直飘飘然晕乎乎。 临邛学院的占地规模在舒珲看来比得上后世一所中型学院,然而学子却不过数百,当真称得上清幽之所。 进门行直道约百米即学庙正殿,里面既不供奉儒家至圣先师孔子也不可能崇拜宋朝才附会出的魁星或者元朝才被册封的文昌帝君,而是穹顶上刻画三垣二十八宿,以鎏金点彩突出北斗文昌宫中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中、司禄六星。 除此以外殿内空空荡荡,连个香炉都没有,只有一尘不染的台阶上新飘下几片秋叶。 此处是乡饮酒礼与射礼的成礼之所,两礼相继举行,但是主人虽然相同,宾却不太一样。 饮酒礼的目的是为明长幼之序,礼节更为繁琐严格,宾为三年满学才华最为出众者;而射礼是为增长器量,使人不嫉贤妒能,而反省自身不足,宾是德高望重的处士。 按礼,饮酒礼的宾应该由主人亲自登门相邀。不过这饮酒礼的宾就住在学院,而处士虽然清高,但射礼的宾就是礼仪的主持者,当然无需主人亲自拜访,自会提前到来。 时候还早,舒珲三人由陈别驾指使的一名州学学子引路,穿过南门照壁后作为射礼靶场的长道和正殿文昌楼,将这州学稍微参观了一番,好好满足了下舒珲的好奇心,然后回到了长道中途右侧园圃中的扶桑亭。 这里的景致虽然比起舒珲之前所见无甚出奇,但是位置刚好,待会礼仪开始后无论喝酒还是射箭都能看得完整清楚,是令旁人眼热的贵宾座。 唯一令人不美的是…… “我为什么要跟这个白身挤在一起?”舒珲假装不认识那黝黑青年,询问带路的那名学子。他知道,既然陈别驾这样安排,总是会给个解释的。 陈别驾倒确实可以给个解释,但那名学子却是他临时招来的,那时这黝黑青年还没到。等舒珲他们闲逛完,都是接近两刻以后了,他哪里会知道那之后才进来的黝黑青年什么来路?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然后告辞离去了。作为众宾的一员,待会要参与礼仪,他得找个地方调整下状态才行。 这亭中青年觉得舒珲三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打量一番,便询问敖广:“这位兄台好面熟,我们是否曾在何处会过面?” 敖广平静地看着这略显无礼的家伙,简短地回答:“十方楼,我们暂时住那。” 青年闻言有些恍然大悟:“难怪,原来如此。你们现在才到,也是因为马车不够吧?这小地方真是麻烦。” 说完他又得意一笑:“幸好我自己骑马来的,要不是怕它没吃饱,我今天早就到了。” 舒珲无语地看着他,心想哪来的活宝,连家门都不屑向他们报还能说这么多废话。便没人理他,转而各自找位置坐下。 翻了翻亭中桌案上几件茶点,倒是跟舒珲之前游览学院所见别处客席一样,没有享受到什么特殊待遇。 那话多青年看舒珲小孩子翻点心,便露出了然的表情。他早就注意到舒珲是穿着五品浅绯礼袍,虽然也不放在眼里,但联系到他如此年幼便说明背景很不简单,此时趁机向舒珲搭腔: “小兄弟,这些点心简直跟猪屎一样难吃,我刚才就咬了一口,就一口!把茶倒光了漱口嘴里都还有气味!” 要是让他二伯知道这次带他出来,曾反复叮嘱他的“要多跟人结交”,“特别是一些年岁尚幼就有不低品级之人”是这么个结交法,估计得拿大耳瓜子抽他。 舒珲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人,虽然其实他也不算太讨厌,但之前已经不存在于这人记忆中的不愉快——虽然也只是误会,让舒珲对他总是有些看不顺眼。 “你个白身不要和我说话,我听不懂你们平民的语言。”舒珲不赖烦地呛声道,想让他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 没想到那青年不以为忤,反而更加神气活现地站起身来,摇了摇那叮叮当当的纯金蹀躞带,意思是你快看你快看。 舒珲纳罕地看着他扭腰,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居然是四品官员,但是却穿着身素衣跑来观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平日低调行事扮猪吃虎也就罢了,在礼仪上不穿礼服,甚至不穿对等常服,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 “这邛州现在好像没有折冲府,唯一的四品官员便是刚才见到的陈别驾,这小子是什么来路?”舒珲苦思不得,索性直接发问:“你是什么来路,邛州好像不应该出现第二个四品。” “哈哈小兄弟,老哥我是长安人士,你可以叫我程老哥,或者程大哥也行。”他说着又摇了摇腰带,上面别着把短刀,昨日所见长剑倒是没在身边。 舒珲有些拿不准这人到底是真傻假傻,昨天压制他智商时他还说什么袭爵的话……等等,袭爵啊,上次礼部官员传达诰命时不是说,这爵是不兴袭承的吗? 这家伙官至四品还能到处乱跑,估计就跟他之前一样是个散官。这散官一般是恩荫所封,代表的是父辈的荣光泽被子孙,恐怕这棒槌不是一般来路。 他试探地询问:“小弟姓洛,小名舒珲,不知老哥如何称呼?” 那青年不假思索:“老哥程怀默,字伯宏,往后到了长安报我的名头,好使!” 舒珲抱了抱拳,口称久仰,心里却想着那个叫程咬金的混世魔王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距邛州不远的泸州平定了獠人叛乱,待会找个人问问,看他有没有一个儿子叫程怀默的。 他看了看左右,岔开这个话题:“这亭子叫扶桑亭,莫非就因为它在直道东侧?” 扶桑是古人传说日出之所,但舒珲不知道这传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种问题我不知道,看,那人就是这邛州刺史,你们认不认识?” 程怀默坐在亭子扶槛上,翘着个腿,从一株枝发两股却被扭在一起的桑树上揪下半张未经霜寒仍自翠碧的桑叶,放入口中无聊地咀嚼着,含混地说道。 第041章 Déjà-vu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刘刺史紫袍玉带,和三位属官从照壁后循着园圃间直道缓缓向正殿方向行去。想来是宾客到齐,便要准备成礼了。 舒珲看了看还隔着段路程的几位大佬,回头斜乜了[miē]程怀默这粗鲁的家伙一眼,既然知道他可能是程咬金的儿子,便有些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程咬金这人邪性得很。三年前作为泸州刺史,同时都督泸、戎、荣三州诸军事镇压獠人叛乱,可以说军政一把抓,一时风光无两,那时坊间便流传着他不少传言。 据说他和秦叔宝本是王世充手下大将,与唐军对战时却临阵归降,在当今圣人还是秦王时便为手下统军,很得信重。 关于这人究竟有多混,如今又有多受宠却也不好说,但是当初玄武门之变前两年,他就想违抗李渊外放他的圣旨而跟着李世民反了。 平定獠人叛乱之后,李世民赐给他一条御服上的玉腰带。结果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就捆扎在了腰上,从此逢人便要显摆一番。 程咬金虽然不是开国元勋,但到底战功赫赫,而且是从龙功臣,他现在还有个从一品的宿国公爵位在身。舒珲虽然在唐朝贵圈里的身份是神灵,但其实比起一品国公还是要差上一筹的(注1)。 而且李世民之后肯定还会找理由对这些元老进行加封,就跟舒珲也会随年龄受到加封一样。若程怀默真能袭爵,到时他在朝中地位虽远不能和他父亲相比,但是靠着一品国公的身份,单就显贵而言不会比舒珲稍差。 “不过程咬金貌似并非长安人士吧?” 舒珲不知道,程咬金的祖籍东阿县和封地宿国相隔不过百里,都隶河南道所管,确实与长安相去甚远。 然而他还有个正三品的实职右武卫大将军,在长安统领一支千牛卫。李世民在金光门和西市间的怀德坊赐给他一座顶级豪宅,从此他便到死都住在那里,若不论位置它可比舒珲在长安兴道坊那座还空着长灰的宅邸要阔气多了。 不过历史上程咬金至少还能再活三十五年,他现在就考虑程怀默万一袭爵之后双方身份地位和交际关系问题有些太过“深谋远虑”。 想到长安,舒珲突然灵光一闪,程怀默这货要真在长安名头好使,难道敖广就不认识?他不禁怀疑地打量了敖广一眼。 敖广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对此人一无所知。 敖广所属情报部门是十二卫四府中李世民左右备身两府亲侍,平日都在禁宫扛着把千牛刀随时准备砍人,出了禁宫便在军营,两点一线。如今出来作密探,从来都是负责打探和传递消息,可没人跟他共享什么情报。 千牛十二卫四府作为常备军队,李世民登基后才得以完全掌管,那以后不到半年时间敖广便被派往舒珲身边做护卫。 而当时作为李世民嫡系的程咬金接管右武卫大将军,敖广当然认识,但他家都有些什么闲人却是无从得知了。 连敖广都不知道,舒珲瞄了一眼红鱼,不出所料也是微微摇头。 舒珲摸了摸下巴:“这小子想靠痴长几岁占我便宜,那倒也无所谓。不过想要让我搭理他,那却是不可能。” 反正他当小孩已经当习惯了,不知道他身份的这么叫他一点毛病都没有,而知道的大多是亲近之人,不会跪地膜拜,久而久之一切便习以为常。 若不让别人占便宜,那该怎么称呼自己?按年龄自己肯定吃亏,按官员品级因为李世民想要留着细水长流慢慢封赏目前也不高,让别人叫自己神灵也不是事——你作为神灵总得有个尊号吧?舒珲虽然默认了那个玄龟的说法,但却是觉得太难听了。 “给自己编一个神职?暗黑破坏神?盗窃之神?英俊帅气神?无神主义神?这简直就是在扯淡啊……” 有些事情总要习惯,舒珲不可能说为了别人见他不礼敬便怼回去,或者到处宣扬自己是个神灵。他现在是不刻意回避这重身份了,可不代表着就要用它来进行日常交际与生活,那跳跃有点太大了,而且神灵可不是就一定比凡人尊贵……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那穿着一身基佬紫的刘刺史拐了个弯,领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儒雅处士还有刚才照过面的陈别驾、洪长史和廖司马齐齐向他作揖行礼,那刘刺史口中念道:“听闻神灵法体恢复,可喜可贺。有神灵坐镇邛州,保一方水土,实乃百姓之福,也是我刘某之福。” 他向舒珲介绍了那名白衣处士,又一一重新引荐自己三名佐官,搞得好像跟舒珲很熟一样。三名州署官员舒珲之前已经见过,那名处士据说是学院外长青书斋的主人,隋朝末年的四门学俊士。 等他们见完礼,舒珲又分别作揖回礼,免不了一番商业互吹。 刘刺史是从三品,陈别驾是从四品下,品级上都比舒珲要高,此刻主动上前见礼可谓做足了姿态。若不是他神灵的身份在前,恐怕就这一手谄媚下级就要成为两人官路上的污点了。 那程怀默呆呆地保持着一个从栏杆上翻身而下半蹲半立的滑稽动作,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 “有没有搞错,这刺史竟然给一个五品小子率先见礼,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而且他们在说什么鬼故事,神灵不神灵,保佑不保佑的……” “哦,我明白了!刘刺史在说这小子是神灵!我信了他的邪……” 舒珲回头瞟了一眼那满脸不信,还保持着半蹲半立姿态的程怀默,索性直接问刘刺史:“使君,往后便称我舒珲就好。还有,我身后这黑小子是哪来的,他说他叫程怀默,莫非是宿国公之后?” 刘刺史这才对听到谈及自己而反应过来终于站直身子的程怀默微微颔首,捋了捋颌下美须,开口介绍:“伯宏正是宿国公长子,此行随家中长辈来到邛州,与散落山间的獠人有些关系。” 舒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刘刺史将这种事情告诉他,似乎有些太过随意了?好像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得出奇…… 他哪里知道,因为三年前他拿出幽紫曲霉,结果上任邛州刺史就只是报了下喜,便从从三品提升到正三品,不仅回到了京师,而且还出任户部尚书,跻身天官行列。 而刘刺史靠着家里的关系,加上其夫人出身范阳卢氏,便通过运作拿下了这份空出的美差。刺史本是封疆大吏,奈何在隋唐时期手上权力大打折扣,所以刘刺史不求能够再进一级,但却想能够蹭个京官当当。 毕竟他从三品的上州刺史品级实在太高,再进一步便是六部尚书的行列了。因此若无意外终此一生只能在各州刺史或者都督间调任,长安却是没有他的位置。 但是有着神明的神奇力量,挤一挤,总是会有的嘛。他也不急,就是过来蹭喜讯,坐等好事登门。 刘刺史四人乐呵呵地离去,宾、介和众宾都在学院的宿舍等着他们去邀请。 等四人走远,程怀默才有些悻悻地开口:“那个,舒珲小……唔,你真是神灵?”脸上带着九分怀疑和一分害怕。他毕竟年轻,见识太短,平日不学无术倒是对鬼神之事有些心虚。 舒珲经过刘刺史一行的恭维,不禁有些膨胀,暗暗怀疑起自己平日总结和分析出的自我定位了。 加上这人已经知道自己是神灵,那便得拿出一点威严来,给他留下一个难忘的印象。 他轻哼一声,傲慢而冷漠地盯着陈怀默,用前世看过的中二动漫中的语气缓缓压迫:“汝既已知晓,往后见到吾辈,又该当如何?”他却是突然觉得,这家伙实在有点太怂,吓吓他或许反而会有奇效。 随着舒珲口中话语缓缓吐出,程怀默只感到仿佛如坠数九寒冬,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不争气,被吓到浑身发冷,结果略一转眼却发现方才摘折桑叶的树上已经挂满白霜,这才惊觉自己呼出的热气竟然早已开始在空中形成道道白柱…… 他腿肚子打颤,用力吞了口唾沫,突然拔腿就往亭子外跑。 此时程怀默喉咙发干,一个字都不会说,只是张着嘴机械地蹬着腿,老半天才发现自己还留在原地。他僵硬地低下头来,就看到自己腰上捏着一张墨玉般的巨爪,将他双脚提离了地面。 发现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舒珲随手把它扔在长凳上,稍稍有些后悔:“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还要胆小,别给他吓出个毛病才好。”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没尿裤子,心下稍稍放宽。 程怀默呆呆愣愣地躺靠在亭中长椅上,心中的混乱和疑惑让他暂时忘掉了恐惧:“这一幕似曾相似啊,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好像是曾经做过这样的梦……难道我会预知未来了吗?”眼睛瞪大,神色间甚至隐隐透出些兴奋。 说来也算程怀默倒霉,疏忽两次用这手抓人,两次都有他。 不知道对方正陷入不是幻觉的幻觉记忆,真正曾经见过的既视感中的舒珲用黑暗庇护捏了捏程怀默的大脸,继续刚才的询问:“说说看,下次见到我要怎么做?”倒是也不再拽腔调了。 程怀默如梦初醒,经过刚才一番打岔,他的恐惧也消化得差不多了。见这神灵没有真的伤害他,便哆哆嗦嗦地试探道:“见到你……阁下……不不,见到大神我绕着走?” 舒珲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样,只是觉得这人好不懂事。人家刘刺史三品官都对自己客客气气,这小子大大咧咧的却占完便宜就想跑。 他眼珠一转,突然心生一计:“倒不必绕着走,既然你叫我一声兄弟,不如我们来掰个手腕,谁赢了谁是兄长如何?” 程怀默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好大哥,弟弟认输行不,你以后就是我亲大哥!”看起来节操全无,不过他此时心中所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没想到这神灵如此乖僻,为难我半天竟是因为我好心好意想罩着他?全怪那个刘刺史,若他不揭破身份今天何至于此!” 舒珲满意地将程怀默周围的空调从零下十度上调到二十三摄氏度,让人直感到春风拂面般温和宽容:“去,弟弟,给为兄找壶干净的茶水过来。” —— 注1:下面的说明有些长,约1700字,是关于舒珲目前地位的分析。其实前面已经反复提及过几次,但可能因为叙述方式所限说的不够清楚。如果无法理解舒珲为何会自觉自己神明的身份比不上一品大员,可以看看下面的内容。 提要:神灵在古人眼里只是另一种生命形式,是“鬼”和“妖”的美称,有强弱善恶分别,具体是否应该受到礼敬需要因人因神而异。 封建王朝的统治者自称授命于天,道教很多受人崇拜的神灵就是他们亲手册封的。比如李世民的老子李渊就册封了一个北魏时期的本家作财帛星君,成为民间最爱祭拜的财神。 财帛星君几百年间两次加封,都是一品公相。前章所提代表四灵的三垣二十八宿,里面也存在许多星官,很多的别名都能对应朝堂品级,大多在四品左右。 玄奘此去取经,终点那烂陀寺,里面也有很多“菩萨果”、“罗汉果”的在世大德。在****的国度他们地位尊崇,但这不适用于唐朝。 李世民和李渊没有乱攀亲戚,但他的儿子李治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开始神化老子,这道教最初始祖的神位便等于皇帝;他的曾孙李隆基在世时曾册封据说活了八百岁会表演几手仙法或者说戏法的仙翁张果老为银青光禄大夫,而那只是个从三品的文散官。 统治者册封神灵,大抵有三种情况。其一是他自己比较信,然后哪天做了个梦,于是就把梦中所见当真,跑去加封一个不存在的人,再由旁人附会成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其二是民间已经具备的崇拜,天子将它变成官方信仰;其三便是出于政治目的自导自演,引导民间百信信仰归宿。 经历历年演化,特别是明清小说的影响,这些神话中的神灵地位被无限拔高。但是人间皇帝始终是和天帝平起平坐,诸星君神灵皆如他的臣子,不然也不会存在“加封”这种说法。后世常有所谓星官下凡,然后造就一段君明臣贤的佳话。 总的来说,天子一般都信鬼神,但是他们对自己尊崇的身份也十分自信,自诩不会低于任何鬼神。若让他们祭拜,必须是伏羲女娲这样的远古大神,就连拜佛他们大多没有坚定信仰的人也是找旁人代劳的。 由此可见,一般年代不够久远却叫得上名号的神灵地位在唐朝也就在二三品左右摇摆,而且大部分是皇帝亲手神化的。李世民当然知道舒珲和这种册封神灵的区别,但是他不一定能够区分舒珲和别的江湖骗子的区别。 而对于李世民之下的官员来说,他们根本搞不清任何区别。除了实打实的品级以外,他们对舒珲的唯一了解就是会法术,有神通,但貌似不是特别厉害,那些江湖骗子(他们不认为是骗子)也行,而且呼风唤雨吹得法术比舒珲所为还要更加高明。 所以朝中官员会对于舒珲的身份多一分敬重,但全凭自愿,没有谁会对他太过崇拜。 三年前舒珲拿出的幽紫曲霉救苦救难,确实赢得了不少人好感,但好感和敬重不是敬畏。品级上略微超过他的官员便会自觉与他平起平坐了,若想继续装逼还得等李世民给他加官进爵才行。 毕竟相比于他们真正信奉崇拜的据说法力无边,普度众生的神佛来说,舒珲此刻表现出来的手段和威仪都不及九牛一毛,简直就跟山野间的土地河神差不多档次,只是功绩更大更近在眼前而已。 前文所说舒珲自觉比起程咬金还是要差一些,这很好理解。对于统治者来说,维护自身统治的重要性当然要比风调雨顺重要得多,这就是程咬金和舒珲两人的作用和地位区别。除非舒珲能让李世民长生不老,不过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彻底的妖人了。 所以说,神灵这个词只是一个符号,它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不仅在不同人眼里不尽相同,就算在同一个人眼里它也分成很多种。舒珲不能因为自己对这个词的理解而表现得盲目自傲,因为古人跟他所想是不同的。 道教仪式中便有拘役和差遣鬼神的方法。中国的神话传入日本,交流最为频繁的时期便是唐朝,而反观日本对于“式神”、“付丧神”等叫法,也大抵可以看出神灵在古人眼里只是另一种生命形式,并不存在一定比凡人更加尊贵和高等的认知。 神灵不禁有力量强弱,还有善恶之分,至少在南朝以前,几位瘟神的名号便在道教中广为流传。决定一个人对某个神灵是敬是畏还是根本无视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信奉神灵的人,是为了获得他们的庇佑。而对于朝中大员来说需要祈求的东西就太少了,大部分时候是被皇帝下旨去各地帮他祈雨一类的事情,作秀成分居多。 终上,舒珲的社会地位主要取决于他的品级,而品级则侧面反映出他的神力和功绩。而且神灵这个身份能够获得一部分人的敬畏,但并非全部。不仅庙堂上如此,民间也是如此,比如拜龟教的出现。 第042章 乡饮酒礼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看到程怀默晕乎乎地出走亭子,舒珲也不管他还会不会回来,反正那茶水他是不准备喝的——万一那小子往里面吐口水怎么办? 他转而有些惊奇地看向红鱼两人,拍了拍身下的长凳,神神秘秘地询问道:“你们发现没有,这学院好生气派,竟然连这透风的凉亭里都在各方摆有胡床。” 教育事业有这么赚钱吗?据说此时除先生收下几条称为束脩[xiū]的干肉拜师礼之外,诸县不办大学,州学的学费是四两银、长安四门学八两、太学十六两,国子学免费。 拜师礼十分朴素,这束脩的脩以前指干牛肉,在周礼中一壶酒、一条干牛肉、一条狗三者合称少礼。但现在的脩就只是腊猪肉而已,十条捆在一起称为束脩,是孔子制定的规格。而就算有些地方搞些虚头巴脑的“六礼”,加了些芹菜、莲子一类的谐音寓象,也多不了几个钱。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让先生收了,肯定也是不会给学校提成的。而就州学那每人四两银就能学三年的收入,恐怕守着这四十亩地的书院还得倒贴不少财政,怎么可能奢侈到在一个凉亭的六面都摆上张长长的胡床方便习惯席地而坐的州学学子? 所以……舒珲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们说,是不是刘刺史知道我喜欢坐胡床,却不知道我爱坐什么方向,便把这里都摆满了?” 敖广满脸严肃,一声不吭,似乎有重重心事。而红鱼见到舒珲的视线在他们两人间扫视几周,最后落到了自己脸上,不由粉颊微微一红,有些难以启齿地嗫嚅说:“少爷,奴婢以为,你现在坐的那不是胡床,而是画桌。” “??!”舒珲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良久才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哈哈,原来是画桌,我说怎么边沿没有桌耳呢……” 这能怪他吗?这不能啊,这画桌跟他家里的胡床简直一模一样。 明明就是一样的东西,认错了有什么奇怪?有什么大不了……就在他满心怨念中,在文昌殿前的饮酒礼会场慢慢被州学学子和从州署拆调的吏佐慢慢布置妥当了。 殿上之前洒扫得一尘不染,现在重新铺上干净的席子,一群人抬着酒具和洗具还有些祭品在殿内外大致摆好,然后一点一点调整位置,真是一丝不苟但是又感觉没有实际意义。 舒珲渐渐被那边的动静吸引,倒是暂时忘了刚才的尴尬。从他现在的位置到大殿还有二十余米,透过殿门能够看到的内容十分有限。 他估摸着这位置是为待会观摩射礼准备的,正对着靶场半腰,饮酒礼看不到也没什么,毕竟听说那就是一套话剧。 不过舒珲不知道,实际上除了皇宫与古诸侯府具有特殊的大殿布局,其他地方举办饮酒礼大部分仪式因为需要地形辅佐都得在门外才能完成,他这位置仍然属于贵宾座。 饮酒礼是从周代流传下来的礼仪。当时只有各乡诸侯才有资格为国举士,诸侯宫殿堂前设有台阶,宴客时每次饮酒需要下堂清洗双手和酒杯。 这套礼仪在当时来说只相当于对即将步入庙堂的新进贤士进行一次完整的宴饮礼节示范,国君和诸侯每次饮酒都是这个规程中的一部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但是如今各州皆可举士,加上建筑风格发生变化,还有酒的价值也远远比周朝要低贱,没人会为了一杯酒而庄重地每次都要洗手涤器,这套礼仪就显得有些麻烦了。 礼就是礼,能不改动的地方是尽量不去改动的。殿内没有高出地面三级的堂,那便利用大殿门外的台阶,将屋檐下的地面铺上坐席作堂,反正现在所说的堂也跟古意不同,屋檐的宽度倒和一般堂的深度差不多。 不过周朝的野蛮祭祀,却是被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就算孔颖达等复古势力说破天,如今的饮酒礼上也不会再出现被肢解的牲畜好让宾把血淋淋的肺掏出来折断后再尝尝了。 加上虽然那些如今不用的酒具和洗具都有专门为礼仪所备的礼器,但礼仪中所需的音乐却有许多已经永久失传,想要完美复现,那根本不现实。 所以如今在临邛书院举行的乡射礼到底还存有几分古风,却是说不准的。 观礼的各界人士开始踏入园圃中按各自的身份抱团站位,这样一来如舒珲这般在园圃间比较适合观礼的六个凉亭中有一席之地的人身份上的优越便立马体现了出来——因为这亭子为了防水,地基可比周围高出许多。 随着书院一声悠悠种响,舒珲看了看根本不存在的手表,九点零四分。考虑到火井县署的日晷与这临邛书院可能出现的误差,现在应该是巳时正。 钟声已经敲响,但是作为主人的刘刺史,还有本届才学最为出众的宾、第二出众的介和比他们稍差的三个众宾代表一个都没有出现。 只有一名熟谙古代礼仪的书院先生作为司正,正邀请那些作为绿叶陪衬的学子入座直接铺在路上的赞礼席。 “难怪要把路上扫得那么干净,这么长的席子洗起来肯定很麻烦吧。” 舒珲看他们在那里磨叽,似乎表现得不是很庄重。他自认能够理解这些绿叶们的心情,待会干坐上半天,就是看几名学霸在那里表演,指不定心里会冒出多少酸涩滋味。 “唔,据说射礼的目的是让人谦恭自省,不因技不如人而怨谤,放在举荐贤士的饮酒礼之后倒是很有意思。” 舒珲压了压手指,心思开始活泛起来:“我国历朝历代都自称礼仪之邦,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这些华丽繁琐的礼节到了不同的人身上究竟是让他成为了谦谦君子还是衣冠禽兽,单从它们朴素的出发点来说却全是无可争议的崇高。” 舒珲想了想后世电影中所见欧洲中世纪的法国宫廷礼仪,摇了摇头。 他承认就他的审美而言觉得那些优美如舞步般的姿态要比中国的古典礼仪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然而他却从中读不出一丝谦逊与尊重,反而全是自负与卖弄。 这可是舒珲想错了。如所有其他文明礼仪一样,法国的宫廷礼仪也是明晓尊卑,陶冶性情的。 只是他看的电影里专挑那些花里胡哨,只有少数骚包会用的卖弄性自编礼仪、或者干脆就是仆人为取悦主人而训练的表演动作来做特写,加上演员表现能力的关系……他当然会觉得异常华丽却又空洞无物了。 反正舒珲就带着这种因为缺乏了解而产生的过剩民族优越感,无形中便对这套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流传下去的仪式增加了几分认同,将批判性眼光压缩到一成,用九成欣赏眼光去迎接此刻已经令他提起极大兴趣的饮酒礼。 如此一来,果然更能发掘出隐藏在一板一眼背后先哲们的良苦用心。 “饮酒礼是为了明确长幼尊卑,因此各席所处方位、所用酒器,甚至用的酒都略有不同。那洗具放在东阶下,此处最为靠近主人席位,应当是主人亲自涤器。如此说来,所谓明尊卑并非只是让人认清自己的地位,还要培养尊谦卑恭的相应器量。” 舒珲打量着场上的布置,他之前认为没有实际意义的严格摆放俨然成了按方位定尊卑时,能使人明确区分出上下关系的双方十分理想的交流位置。 而接下来,他还会对这一切产生更加深刻的认知,因为刘刺史已经迎着宾、介和众宾来到了堂前。 昨晚熬夜,昏昏沉沉,今天请个假可好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昨天写那章饮酒礼时开始看的资料有误,让我删了好几次,真是咪咪都气大了(假装妹子)《大唐往世书》昨晚熬夜,昏昏沉沉,今天请个假可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43章 呦呦鹿鸣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仪礼》为儒家十三经之一,内容记载着周代的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种礼仪,其中又以记录士大夫的礼仪为主。 在不具备系统宗教意识的上古时期,我国先民每逢大事,便主要祭祀和崇拜天地自然与祖先英灵。 而仪礼中所载十七篇,便是包揽所有人生大事的礼节与祭祀要旨,因为内容晦涩枯燥,就连历代史家都对它避之不及。 如今虽然佛道两教十分兴盛,人们从自然崇拜渐渐转为对神化的圣贤进行崇拜,但作为梦想成为士大夫的读书人,对这必考科目《礼》的践行,还是十分虔诚的。 仪礼的祭祀内容为由自然崇拜与祖先崇拜符号化而来的图腾崇拜。若放在周朝,堂上整面墙壁都会绘上代表诸侯氏姓自然与人文的图腾。因为此饮酒礼由朝廷三品大员在州学举办,不属于任何氏姓,所用图腾便是舒珲之前所见北斗六星文昌宫。 舒珲从蹀躞带上取下腰前悬挂的磨石,一边打磨着指甲一变看刘使君站在临时作为露天大殿的空地上与宾客互相揖拜后邀请宾客进入根本不存在的门,脸上若有所思。 “将礼仪放到文昌殿外进行,恐怕不止是权宜行事这么简单。如今还遵行这种繁琐的周礼,其中大部分礼节已经不适用于日常生活,将它放到殿外应该还存着一种露天表演,好让更多人能够观礼的考量。” 那才学独步州学,看起来二十四五,儒衫飘飘的宾请辞一番,从直道中间铺满白石,代表正门的区域跨上左侧的青石,然后进到西门内,回身邀请那名差不多年纪的介,介入门又回身邀请众宾。 进门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相互揖拜,如进门之前一样,主人和宾客间互拜的次数和宾客按才学分出的顺序相关。 舒珲吹了吹指甲,乜眼看到程怀默还真不知从哪里搞到壶茶水正排开前面的人群往这边走来,惹得沿途专注观礼的各界人士纷纷抱怨。 “刘刺史和这些学生之间的礼数倒是周到。虽然进门前对宾两拜,介一拜,众宾只是一揖,但对方还礼也同样是这个等级。地位越高的人互相之间礼数越多,但却不存在地位略低的人要用更加庄重的礼节去奉承地位高的人。” “诚然,从礼数的多寡上能够很轻易地区分出宾客间的尊卑顺序,但是主人与宾客之间却各自只有简单的主客关系。” 他脑中快速思索着,礼节庄重与否,不仅出于对对方的尊敬,还与自身身份有关。越是身居高位者礼节越是谦逊,无怪乎古人言黎庶不懂礼节,前世时觉得这些公卿大夫好狂妄自大,没想到却是后世对礼节的使用出现了偏差。 看到程怀默那全场第二无礼的家伙用肩膀排开人群挤出被堵塞的直道,有些小意地将茶水放到被舒珲坐在身下,一条腿搭在上面的画桌空处,舒珲挥了挥手让他一边凉快去。 古礼是互相之间的认同,虽然上位者对无法与自己平等相交之人礼数简略,但对方也只需要持相同礼节而无需超过,所以算不上轻慢。 而作为被误认为神灵的人,舒珲慢慢体会着淳朴的古礼,稍许因为这个神灵符号所带来的他认为必须具备的傲慢和被刘刺史逾礼恭维所产生的膨胀感慢慢沉淀了下来。 “不是被别人多行一个礼就代表更加尊贵显赫,刘刺史对我礼数周到,是出于尊重,但我应该还以相等礼节才能显出自重。”诸侯与乡学学子的差距可想而知,但作为主宾他们的礼数规格却是相等的。 待会他就会看到,其实何止是学子,就连乐工都是相等。 “还好,目前我尚没有膨胀到生受官员礼拜的程度。不过周礼只在士人与大夫之间适用,而对于寻常黎庶,他们的见礼我可以如寻常官员一般不必回礼,也可以像饮酒礼中主人面对众宾时简略为同时向多人回礼。” 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不能因循守旧。或许现在的人不如周代谦逊,但同时也将许多野蛮制度革除了,这便是历史在进步而非退步的表现。无论周礼如何,舒珲在面对这个时代的人的时候,还是得按他们的思路来。 当然,在有文化的人眼里,舒珲表现得谦逊一些就不会如他之前所想一般是自降身份了,反而是种高贵难得的品质。如古之君子,温润如玉,严于责己,宽于待人。 “所以……我便不必刻意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来维护自己的威严,这倒是不错。否则时间长了后,鬼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怕不是真的要搞出个拜龟教官方重制版。” 他这里在思索,仪式却不会停。主人和宾各从东西两阶上到代表“堂”的屋檐下,分别对北方祭拜。他门北方便是文昌殿,两面都是通透的,没有绘制图腾的墙壁,他们拜的是穹顶上的三垣二十八宿。 然后刘刺史从东阶下堂,在竹筐里取出酒爵,然后作出一副要洗的姿态。宾跟着他下堂感谢他为自己下堂,他放下酒爵,互相推辞感谢。然后刘刺史再重新拿起酒爵,让一名助手帮他舀水浇洗,宾过来又要感谢他替自己洗爵,刘刺史再次放下酒爵…… 舒珲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在那里谦虚客套,互相作揖对拜,酒爵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等到主宾都再次上堂之后舒珲才反应过来——似乎这一套操作下来,两人都回到了原位,但是实际上就是洗了个杯子。 他扫了亭中众人一眼,红鱼看得目不转睛,敖广也饶有兴致,想来这读书人的事情对他们来说还有些新鲜和敬仰。程怀默就有点百无聊赖的感觉,靠恩荫就能快活一辈子的他确实胸无大志,也不怎么看得起眼中的酸腐,更别说从这套仪式中取得什么感悟了。 南边坐着的几行州学学子作为赞礼,相当于后世的职业观众,负责喊溜溜溜的咸鱼。他们现在坐得还算端正,除去其他几处凉亭和殿门左右竹林后游廊中的官员以外,临近赶来观礼的本州名门家眷子弟就有些窃窃私语起来。 这话剧有点太枯燥了啊!早知道就不来了,难怪家里都没什么人争这个位置。 接下来主人还要给宾酌酒,和刚才洗杯子一样,几次三番的客套之后先把手洗了,终于把酒倒好回到了堂上。 主人请宾饮酒,宾再推辞一番后接过,起起坐坐,杯子左放右放……等他喝完再称赞一番好酒,刘刺史笑着说哪里哪里,然后帮宾洗酒杯时,舒珲已经无语地看到他们上下阶梯三次了。 待他们重新坐好,有官吏为宾端上祭品。如今的祭品就要简化许多,既不像周朝时血淋淋的肢解牲畜,也不是大祭祀才会用到的少牢太牢,而是一碗刚取出来的“紫薇星酱”。 文昌宫是北斗六星,加上这代表北极星的紫薇,倒是非常应景。礼部官员认为,紫薇星酱具有紫薇之气,能够引导文昌宫降下更多灵智。 三年下来,早有美食老饕总结出哪些树和竹子或者草最好吃。除了名贵的小叶紫檀或者金丝楠等木料、各种果木花卉等含有香氛的材料、或者如玉竹蓍草等要么名字好听要么有特殊寓意的植物外,比较公认的第一美食是由桂州红豆杉发酵而成的,据说可以延年益寿。 这祭品的用法就是举起来一口喝干,那宾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又和主人互拜几番之后终于坐在那里消停下来。 “呼~总算告一段落了,估摸着这祭祀都完成了,接下来该是射礼了吧……” 他太天真了,等宾坐定,刘刺史又邀请了介上堂,开始了又一番轮回。大致内容就是: 主人:“感谢你能够前来。” 介:“感谢你的邀请。” 主人:“感谢你能够感谢我邀请。” 然后坐定互拜,主人起身下堂洗酒杯,介跟着下堂。 介:“感谢你为我下堂洗酒杯。” 主人:“感谢你能够下堂过来感谢我为你洗酒杯。” 洗完,互相再拜,跑到堂上去再重新恭维客套一番,主人又重新下堂洗手并为介酌酒,介也跟着下去。 介:“感谢你为我下堂酌酒。” 主人:“感谢你能够下堂过来感谢我为你酌酒。” …… 到底介是要比宾低一级的,礼数上要简略一些。否则在主人:“感谢你能够下堂过来感谢我为你酌酒”之后,他们俩还能在这上面再套上两个感谢。 祭品上来,为了显示出长幼尊卑顺序,介的祭祀过程也更加简略,不用把碗举那么高倒是喝起来轻松不少。 “……这下总该轮到那三个叫做众宾的绿叶代表了吧,我感觉这画桌实在有点硬,不适合久坐。”舒珲期盼着这套礼仪赶紧结束。 因为能够让他理解的地方他自认都理解得差不多了。这番互相之间固定套路的客气话和动作应该是存有教习目的,但是如今早就不用这套礼节,蕴含的思想吸收了就好,固定的规范却是没什么观看价值了。 要说它是一套话剧,还真没说错。毕竟话剧本身,也是以传达某种思想为目的而存在的。 舒珲关于这礼仪快快结束的期盼再次落空,众宾没有上场,反倒是刚才坐下的宾再次起身,反过来要给主人回敬,给舒珲好好上了一课他根本用不到的周朝敬酒礼仪最高规范。 然后介也不甘落后,紧接着给他上演了一起周朝敬酒礼仪第二高规范,这才轮到吃瓜半天的众宾。 不过到了这里却非常快速了。众宾是代表着普通宾客,刘刺史直接让几个官吏抱着坛子在座位上给他们添酒,遥遥起身互敬,连个下堂的都没有,看得舒珲一愣一愣的。 “好歹也是仅次于宾和介的三人,这待遇差距好大,我本以为属于他们的表演时间至少十分钟……看来这就是龙套演员啊,他们少只是经费不够,不是戏份太多。” 随后乐工进堂,开始奏乐,诸如《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一类,还有宫廷中今年新编宴乐。仪礼中记录的三首曲子词还在,但是调的话,上千年间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曹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舌吹笙’,巧得很,这些乐工就分成鼓瑟人和吹笙人,演奏的也是《鹿鸣》,这饮酒礼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鹿鸣宴?” 奏毕主人又请乐工饮酒,而乐工的长官乐正所持礼节大致与众宾相同,其余乐工则故意表现得轻慢来衬托主人的风度。 “我去,这仪式故事性好强,居然还有反派作对比,也是没谁了。”这随音乐让人稍稍放松后出现的一幕真是让舒珲大开眼界,直感这套礼仪还有很多东西等待挖掘。 比如接下来能吹弹的正乐演奏完毕,一直没有台词的司正要换另一种酒杯祭酒,宾便假装想要帮他洗酒杯,主人会客气地拦住他,这时司正才能顺应主人的意思告诉宾不用麻烦他,自己跑去洗杯子酌酒祭祀。 祭祀完成,主宾下堂重新围坐。司正开始替主人给宾客纷纷劝酒,等他劝到宾那里的时候宾就会以刚才祭祀时取来的祭品没有撤下而推辞。 不仅将应该先撤祭品再劝酒的规矩阐述明白,还在这一套演示中让观礼的人明白只有宾才有资格知道这些礼节,才有资格因为于礼不合而推辞,并且也是他最先被劝酒的一个原因。使观众此后若再遇类似情况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即使如今宴饮流程已经大为不同,但是庙堂间的尊卑观念却变化不多。参与或者观摩饮酒礼,对于这些即将入贡朝堂,举士为官的学子来说如果用心体会,应当受益匪浅。 等他们再次客套完毕,舒珲突然看到有美貌女子各自端着托盘,上方摆着些美酒和炖肉向官员所在的凉亭和游廊走来,而收到请柬前来观礼的其他围观群众也被人引导着开始撤往别处饮酒。 场上主宾脱下鞋子,重新换上酒杯,开怀畅饮,大口吃肉,演得也是其乐融融。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自由表演环节了,但是被一群闲人围观吃东西终究不美,于是先把他们打发去别处喝酒,既不因为没提供饮食而罪人又得了清净,一举两得。” 舒珲看着四名美貌女子端着托盘进到亭子里,招了招手,让其中一个看起来妆容稍微浅淡一点的将盘子直接放到他旁边那张画桌上,提起茶壶来洗了洗手。 “不对,万一程怀默那小子在里面吐了口水,就算拿来洗手也好恶心!” 他想了想,反正自己不喝酒,又重新取下那壶包着金箔的美酒来重新洗了一遍手。 “留一半,待会吃完肉肯定满嘴都是油,还得洗把脸。” 此时一名端着个热水盆刚走进来的小吏一脸愕然地看着舒珲的样子,心想是不是应该趁他没发现自己赶紧开溜,不然待会这人恼羞成怒恐怕要迁怒自己水端得慢了。 第044章 偶感天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那小吏被红鱼接过水盆,如蒙大赦,矮着身子跑了,似乎对舒珲十分惧怕。 舒珲也觉得有些后悔。倒不是说为没想到会有水盆,而是他又忘了此时的酒是怎么回事了。用醪糟水来洗手,那能好受吗?等酒精一挥发,双手就黏黏的十分不便,最后让红鱼帮他用热水擦洗一番,白白浪费了半壶好酒。 饮酒礼准备的炖肉是盐排骨,十分大只。舒珲直接用黑暗庇护变成手套抓着啃,其他人也是吃相豪迈,只有红鱼看起来有些为难。 摇了摇头,今天这里貌似就她一名女子宾客,是自己靠没人说明但大家都懂的特权带进来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锅啊。”舒珲手上不停,满嘴流油,黑暗庇护却分出几条枝杈来将红鱼面前的炖肉刷刷刷全部从骨头上剔到碗里,要不是没有腿骨他还想像在家里一样把骨髓掏也出来。 红鱼红着一张脸低声感谢,然后用袖子遮住小嘴细嚼慢咽起来,看得程怀默直吞唾沫,也不知道是因为嘴里的肉还是嗓子有些发干:“乖乖,这神灵脾气也太飘忽不定了,刚才那般乖僻,现在对个侍女却又如此体贴……”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舒珲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的托盘往后挪了挪,想离这名喜怒无常的神灵更远一些。 舒珲好久没吃到这种没有多余香料,也没切成小块的大排骨;加上气氛不错,周围俱是鲸吞牛饮的声音,无形中让他胃口都受到影响好了许多,食欲大振。 “前世总有些人喜欢鬼扯什么猪肉在某某朝代是贱肉,人家高贵的古人喜欢吃牛羊,只有我们穷酸的现代人才爱吃猪肉,我呸。” “还有人说狗肉最贱,上不得席,我差点就信了。” 将面前分量特别足至少是别人300%却不加价的排骨又扯下一根,歪着腮帮子使劲啃着尖上的脆骨,口水顺着猪肋流到了舒珲的手套上,毫不停留,又滴落在画桌上。 吃相十分不雅! “刚才那淡妆女子应该就是官妓,果然姿容出众,据说要通过重重考核才能入籍。她手上那碗排骨最是量足,不用说肯定是为我准备的。” 实际上那是为敖广准备的,负责宴饮宾客的官吏听到那名女子的回报考虑了一会,没有让她再加一份过去,因为待会还有射礼。 “嘎嘣嘎嘣,刚才我在想什么?哦对,有人说猪肉和狗肉是贱肉,简直胡扯。狗肉是周天子的国宴菜肴,礼记中的少礼就包含一条狗,怎么可能是贱肉。” “至于猪肉,听说国君和诸侯的祭祀分三个等级,分别用羊、少牢和太牢,这少牢就是比羊多一头猪,太牢比少牢多一头牛。猪因为体重原因显然要比羊值钱多了。” 提起酒壶喝了一口,似乎是昨晚卓梦菱请他们喝的乌程若下酒,感到口中咸味稍减后舒珲又撕下一片排骨咬进嘴里,用牙将骨头咬扁了使劲吮吸。 “到这里也三年多了,哪次宴席没有猪肉?竟然有人说我国古人不懂阉割猪,肉味太过腥膻,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没有吃过公羊肉。况且怎么没有阉割?要是连动物都没有阉割经验还能直接开始阉人了不成……” 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老是爱臆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来误导他这样对历史没什么了解的吃瓜群众,搞的他将鬼扯信以为真,舒珲有些恨恨地使劲咬在一块肉上用力撕扯,那“可怕”的神情吓得程怀默赶紧拿起酒壶压压惊。 “最气人的……呃,呃,我草草草草!!!”舒珲突然触电般猛地丢下手中的肉骨头,一双手将自己的嘴巴紧紧捂住,疼得脸都皱在了一起,亭中余下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或惊讶或惊恐地看着他…… “少爷,你没事吧?”红鱼跑过来跪坐在舒珲面前,凑上前来仔细打量舒珲捂住嘴巴的双手和被扔在地上的骨头,担忧地问道。 缓缓松开一只手来,向红鱼挥了挥示意没事,却还有泪珠在眼里打转。 “我特么,竟然开始换牙了,刚才那一下差点没给门牙直接报废掉……嘶~啊啊啊……” 自作聪明地用空调降低牙龈的温度来减轻疼痛,却没想到牙髓对低温的敏感还要更甚于疼痛,让他现在是感到又酸又辣,苦不堪言。 “这便是成长的烦恼么?岁月真是易老,天真无邪的童年就这么步入尾声了吗?看来很快我就会第一次遗X了……” 没头没脑地想着些骚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舒珲看了看地上那块还挂着一多半筋肉的排骨有些心疼地舔了舔牙齿。 “以命补命,为生杀生,天经地义。但是将这肉直接扔地上就太可惜了,想必这头猪若是知道自己的肉被如此浪费,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吧?” (猪:“你有种再想一遍?你以为用最名贵的香料烹制,再拿给皇后娘娘吃我就能死而无憾?”) “后世听说有些宗教人士法力高强,宰杀小动物是在超度他们,吞吃它们的血肉是在清除它们的业障……相比起来,我这冒牌神灵吃肉的时候实在太过失职,只能称赞一下它们的肉质松紧……能够超度当然最好,可我实在是没有这项逆天的本领。” 缓过劲来,舒珲将之前包裹口腔上皮以避免排骨过高的含盐量破坏他柔嫩的粘膜的黑暗庇护延展到牙齿上去,形成了一套牙帽,又重整旗鼓回到了对付炖肉的战场中。 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回刚才的滋味了。舒珲有些忧心忡忡地想,这门牙和臼齿换完至少得三年以上时间,这期间还会长出尖牙…… “缺着门牙到处跑,要我这张神脸往哪搁?不行,这事情大条了,我得为维护自己的形象而战斗到底!” 他的眼睛在亭中几人脸上扫过,尤其是程怀默,被他静静地盯了四五秒就觉得似乎天都快黑了,赶紧低下头去装成只鹌鹑。 挠了挠下巴。舒珲考虑着,是要戴张面具?玄龟庙里面他的塑像就戴着面具,就算他换一张,在周围人眼里也太过怪异,走在路上别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猛一拍手,突然想起件东西:“我昨天早上不是才用变声器在程怀默和两个伙计面前说过话?这玩意不用自己张嘴,靠想象就能发声,可以在主角光环覆盖范围内任意部位发声,还可以控制声音只在这个范围内不传出去……就这么决定了!” 一道远比平日威严淡漠的声音同时在亭内余下三人脑中响起:“吾偶感天机,世间或又有劫难将至。苍生疾苦,吾心忧怀,从此修炼闭口禅,以应劫难,而等不要少见多怪。” 此后几年,舒珲那种不用张嘴却能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魔性声音(注1),成为了许多人最美妙的天籁或者最可怕的噩梦…… —— 注1:在对方两耳耳道内同时发声,没有角度和距离产生的时间差,也没有经耳廓反射后的特征波,跟入耳式耳机效果一样。 第045章 妓乐司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这饮酒礼是一切从简,不然舒珲等人要是入座根本不存在的大殿,那地上还得铺上三层席子。 好在大概这州学也没准备那么多坐席,不然舒珲还得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辞掉——不推辞没办法啊,他又不懂,而且还不想学。 宴席在古乐章《陔夏》中落幕,尽欢后刘刺史送辞宾介,整个乡饮酒礼便完成了。 时间也临近中午,就当是用了午膳。观礼宾客如舒珲等人被邀请进各亭馆交际攀谈,而场上便有官吏和学子等人撤下饮酒礼的布置,将射礼所用箭靶与酒器摆上,并且用石灰划下步线刻度。 箭靶距离作为起点的步线约七十米,为周制三十丈。虽然现在的弓箭要更加精良,却还是依循旧制,因为七十米能够上靶对于读书人来说已是极为困难,要是将箭靶移至唐丈三十也即九十多米开外…… 那也不用比试了,估计没几人喝得上这杯酒。 射礼计划在半个时辰后举行,舒珲谢辞了刘刺史的茶话会邀请,带着敖广两人去观看射礼的布置现场。不知道程怀默这货在想什么,似乎以为舒珲真将他收作了小弟,也在后面跟着不敢擅离职守。 关于射箭,舒珲是很感兴趣的。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射击、射箭、骑马和高尔夫等运动项目都需要很大的场地,是只有有钱人才玩得转的烧钱游戏。 舒珲只在一些公园里玩过几次,自诩箭法不错,不过那种娱乐用靶场太小,深度二十米都不到,根本没什么意思。 他跑去东摸摸西瞅瞅,虽然没有打乱别人的布置,却也十分碍眼,只是那些打杂的人对他却敢怒不敢言。而舒珲拿到那些弓箭便不张嘴地询问敖广这个行家里手,周围就只看到舒珲每看向一样物品敖广便如心意相通般解答舒珲可能存在的疑惑,默契无比。 就连红鱼也不知道舒珲到底有没有主动询问,一脸莫名其妙,全场成了敖广一个人的独白。其实舒珲现在的牙还好好的,可是刚才话已经说出口了,却是不好自己打脸说:“等我讲完这句话再重新开始修炼闭口禅。” “军制弓箭主要分为四种:一曰长弓,二曰角弓,三曰稍弓,四曰格弓。” “长弓是步兵装备,用桑木或柘[zhè]木制成,材料不好大小来凑,所以叫长弓,便宜货色。” “角弓是骑兵装备,以牛角和牛筋加强桦木制成的复合弓,为了提升后劲弓胎常为反曲形制;稍弓是小号的角弓,由禁军装备或者贵族打猎游玩时使用;格弓则是装饰象牙彩带后的仪仗器具。” 角弓无疑是隋唐时期武器的巅峰杰作,依靠与弓胎复合的牛角片来增强弓渊的韧性,使更小的开弓长度能够积蓄更强的力量。舒珲面前用于射礼的一米二长角筋弓据敖广所言弓力是一石二,即可以在弓弦上挂足一石二的重物,而弓弦被拉开的距离低于一箭。 一石二大约相当于后世一百三十斤。舒珲让系统算了下,一百三十斤的弓力……好吧,这弓力在发射过程中不是均匀的,他一时算不出来用多小的箭头可以射穿自己的黑暗庇护。 “军阵用箭镞因用途不同分为很多种,有三棱形、艾叶形、新月形、锥形等。为了增强平衡还在箭镞后延伸四寸左右的箭铤用来插进箭杆作固定。如今铜铁难炼,箭杆可以时常替换,但箭镞却是尽量回收再利用。” “射礼当然不会用这些杀伤力巨大的兵器,而是一般采用轻质的无镞白蜡木箭杆,配合更多为装饰作用的锦鸡尾箭羽,只求能让这些书生射得更远。至于穿透力?那靶子一扎稻草,要什么穿透力……” 舒珲从地上摆放的被称为胡禄的箭筒中取出一支,果然如敖广所言没有箭镞,而且削得也不算太尖。 想必这也是出于安全考量,不然如他看过的那篇所谓的杨一笑墓志铭一样,“演武场上发一矢,中鼓吏……”那可就不是“逐之出”,而是得抓进大牢了。 “胡禄中一般装三十支箭,这种箭筒是和胡人学习的,所以叫胡禄。现在军中统一装备,十分轻便好用。” “不错啊敖广,你都会抢答了?”舒珲在和红鱼两人单独交流时倒没有特意变声,而是采用了平日的声线——但是他忘了一点,自己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和别人听到时不同的(注1),所以在敖广等人听来舒珲的声音陡然变得醇厚不少。 有心试试天天做早操的自己能够将角弓拉开多少,可惜这里人多眼杂,只好作罢。抬手看了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时间还早。 他回头四下打探一番,见到一处藤廊下挤满了人,不由有些好奇:“弟弟,你知道那边在做什么吗?”却是舒珲见程怀默站在他身侧却频频向那边观望,估计是有些了解。 这突如其来闯进脑海的声音将程怀默惊起老高,虽然是第二次听了,却仍然让他没法习惯——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那名叫做敖广的护卫心是有多大啊……呃,也不知道刚才神灵到底有没有问他。 “大哥,那便是这邛州妓乐司中官妓们休憩的地方。刚才端酒肉过来的那些妞儿就是妓乐司的人。这年头女子想要抛头露面赢些缠头红绡,妓乐司和教坊司便是首选,那些小美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所以……” 他有些猥琐地傻笑两声,却转而一副不屑的嘴脸:“所以从妓乐司里出来的女子那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这些美人儿平日只为官府服务,常人难得一见。如今一次到场几十位,怕是这临邛城内的官妓都到齐了,还不把那群土包子眼珠子都看掉出来?” 舒珲摸了摸下巴,经这看起来很有经验的小弟一解释,他也能明白那些无聊人士的饥渴了。 官府选官妓是有酬劳的,相当于正式工作,在如今世道竟然还十分体面。虽然免不了潜规则什么的,而且婚嫁不得自由,但到底不是那些楼馆里的红倌人一般卖身度日。 况且官府宴饮时能被哪名官人看上眼包养起来,几率可比等他们逛窑子大得多了。因此美女全部被官府收罗了去,那群白身哪里有缘得见?即使在外面还有少数姿容更加出色的清倌人甚至可以共赴巫山的红倌人,那也比不上馋不到的官妓。 程怀默说完就期待地看着舒珲,似乎想要怂恿他过去,舒珲哪里看不出他什么想法?不赖烦地轻哼一声,打发他自己去找乐子:“你要想去就自己去,别在这磨磨蹭蹭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弟!” 他却是想着是不是趁这个时间再想想给系统起个名的问题,有些事情拖得再就也不一定就能自己解决,还是早做决定比较好。 万一系统提权后每天可以给他增加0.9天寿命,那他在这里踌躇十天半个月到了快死的时候岂不是余下的几年全部都得用来后悔? 他在这天马行空地想着系统提权后的可能,却瞥眼见到程怀默磨蹭几下竟然没敢走,见他望过去就讪笑两下,小声解释:“射礼完成后会在云袖楼举办晚宴,到时候这些官妓都会到场,一对一服侍,那时再看也不迟。用不着和这些土包子挤得一身臭汗。” 舒珲摸了摸下巴,这云袖楼,似乎就是卓梦菱大哥管理的产业。虽然这只是他手下产业的一部分,但这么大事情总该到场。 陶瓷抽水马桶的图纸已经拿给卓梦菱了,虽然她说自己对于瓷器方面的技术入股与抽成做不了主,但舒珲料想卓家也不会为了这种合理要求而得罪自己。 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给自己一个答复。 —— 注1:自己听自己的声音和别人不同,这是由于自己听时通过口腔和鼻腔等空气共鸣的声音会与通过颅骨传递的更快的声音错开微小的时间差,叠加在一起,显得更加饱满醇厚。而旁人听来只有第二部分。 第046章 致命操作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是个起名困难户,这归根到底是一种强迫心理,想要追求一种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完美于是很难做出选择。 最后往往是浪费了大量时间,等到不得不决定时随便妥协一下,草草收场了事。 “我特么难道就不能改改?”舒珲想了想,貌似也不是很难啊:“系统,你以后就叫驴如何?” “……”沉默良久,就在舒珲以为系统又要无视他的时候突然一行红字闪过“错误:昵称已被占用。” 这特么还兴占用?舒珲一脸不信:“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不过刚来的时候你用黑暗庇护变的那个足球烯的模型可坑了我一把。要不,就叫你‘龟’?” “错误:昵称已被占用。” “……” “……” 连续七八次随意起的名字被占用后—— “我信了你的邪!”舒珲有些炸毛,这单机游戏还特么能够有重名的?他可是一点也不相信真有重名,就算这什么奇怪的系统不是他一人独享的,但彼此语言不通,也不互相联网,怎么可能检查是否重名。 一咬牙,也不管方便不方便了,心中狠狠地念道:“就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嗯?这次系统久久没有回复,让舒珲迅速后悔起来:“不会真通过了吧?不要啊,我就是说说而已,千万别这样……”简直怕得要死。 万一这命名成功后无法更改不说,每次使用系统都得提前叫一声名字,那他刚才的一时意气用事简直就是在作死!舒珲可不相信这个名字确定后一点意义也没有。 等了良久,交互界面上闪过一行绿字,让舒珲觉得自己的肺部一片冰凉…… 不过仔细一看,却写着“错误:昵称已被占用。” “系统你真调皮,竟然还可以乱用回声的颜色。”舒珲长松一口气,认真考虑起这个名字来。 显然,从封禁三年后系统便变得有些人性化,或许这只是一种数据上的模拟,并非真正的情绪,但是无论如何对舒珲来说它要更加生动了。 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这系统终归是表现出了一种任性的姿态,自己要照顾它的感受才行。询问不出它想要什么名字,也不清楚它的设定到底有没有性别,那么一切便只能凭借自己的喜好和猜测了。 “前世国内外开发出的比较出名的所谓人工智能,还有电影里面的角色,多以女性形象出现。这显然是更符合大众心理的一种期望,如Siri、小娜一般作为女秘书当然比男管家受欢迎。” 想到这些天经历的事物,突然心里一动:“琴,琴这个名字怎样,你喜不喜欢?” 琴这个名字无论从字音还是字形上来看都很美,寓意也十分优雅。 而且有人说宇宙就是一把竖琴,名为命运的女神拨动琴弦,而世间万物只不过弦上互相干涉的余音。这句话以舒珲的世界观看来其实觉得挺有道理。 除了有些女性化让舒珲拿不准之外,他自己是对这名字非常满意的。 而不知是这份满意也传达给了能够支配他部分感官的系统,还是真的对那名字表示喜欢,这次舒珲很快得到了回应—— “成功:用户主动命名成功,正在进行提权……” “成功:提权成功,当前用户已提升至高级用户组,点击查看所有权限……” “提示:尊敬的高级用户,辅助智能‘琴’为您服务。” 这就没了?舒珲尝试着对着内心原来的预留位置呼唤,不用叫它“琴”也能得到回应,似乎除了回声级别在“成功”、“警告”、“错误”之外多了个“提示”,没有其他什么变化。 当然,前提是不考虑权限上的提升。只是舒珲原本以为,还会多出一些什么有趣的功能来。不过现在系统有了“提示”这个回声级别,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提问视而不见才对。 “琴,你和我通过大脑中预留的接口通话,根本不存在被第三者知晓的可能,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名字,而且似乎不叫也不影响什么?” “提示:我只是不想听你每次想叫我时都唤我系统而已。” “……” 竟然是这个原因,舒珲表示确实很惊喜很意外。其实仔细回忆,这个什么辅助智能从没说过自己叫做系统,它只是有一个系统而已。就像电脑有操作系统,我们却不能把电脑叫做系统。 或许琴也算是一套系统,但至少得像灌溉系统生殖系统导弹拦截系统什么的有个准确的名字,不然就跟看到某个具体的人然后叫他灵长类差不多。况且它曾经提到过服务器与个人终端,只是舒珲没有注意而已。 他之所以一直就把它叫做系统,还得从他穿越那时说起。当时身体破碎后舒珲曾经经历过一个幻觉考验,那时候琴给他制造了一个下发任务并以死亡和奖励对他进行威逼利诱的幻觉形象。 那个形象因为是根据舒珲前世时流行的网络小说构造的,舒珲当时的记忆虽然有些混沌,但却还是听到它自称什么“皇血光复系统”,因为这名字太长太扯,他便简称系统了。 之后他从幻觉中苏醒,琴真身驾到,舒珲还是把它当成那个幻觉中动不动就要杀人和抹杀的手表一样称呼——但其实舒珲也知道它俩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我说怎么会简单命个名就有高级用户权限,那要是碰上那些见面先给起个名字的人,他们不是天然就要高级用户了吗,那普通用户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咳咳,我这种人毕竟是少数” 舒珲只觉豁然开朗,其实他的权限提升是选择承担超额赠送幽紫曲霉给李世民的时候就注定的,三年封禁期满后,他可能就已经是高级用户了——只是系统生他闷气,没有告诉他。 但一直瞒着他显然也不好,于是便有了日志中出现的蛛丝马迹。 要验证这一点很简单:“列出所有权限……” 一张代表高级用户组所具有权限的表格立刻出现在了舒珲的交互视界中。其中一共三栏,分别是普通用户、高级用户和超级用户。超级用户一栏一片空白,具体有些什么权限却是无从得知。 而对比高级用户与普通用户,舒珲很快便发现了一条叫做“危险操作”的权限,这条权限是普通用户组所不具备的。 “危险操作:可临时解除外挂设备的安全限制,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 这点舒珲能够理解,安全限制既是甲胄也是桎梏,它将一些可能引起伤害的操作给屏蔽掉固然能够更加安全可靠,但实用性上却也会大打折扣。 比如舒珲之前所想黑暗庇护的三条防护,无后坐力意味着舒珲不会被隔山打牛打死,但却也不能依靠反作用力来移动自己——就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连门槛都跨不过,当时曾想用黑暗庇护跳过去或者拉着门荡过去,但实际上他根本办不到。 而且黑暗庇护的这个特性使得它将舒珲包严了之后他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因为声波是空气纵波的振动,传到黑暗庇护那里就被掐断了。 无法施力给自身这点舒珲推测也差不多,还有就是它的颜色了。舒珲一开始认为这颜色只是它科技含量太低,不得不带点颜色过来—— 直到他利用黑暗庇护做管道对两把新琴浇注熔融的合金,才陡然明白那黑色竟然是为了抵挡热辐射。 …… 第047章 外界扩张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作为一面盾牌,黑暗庇护因为根本不需要与舒珲接触,它本身是不会传递热的。再加上以绝对黑体的形式将以电磁波(包括红外线)传递的热量给阻绝吸收掉,既不会伤害主人也不会反射到别处去造成不可知的意外。 这样它就能阻挡几乎所有形式的伤害:枪械刀剑有力场防护、次声武器等机械振动可以被直接如真空般切断、就连热辐射或者激光也能被这黑色的盾面吸收。 它是完美的防具!但舒珲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把它当成防具,而是类似“念力”一样的东西在使用。这样它的不传播光和无后坐力特性就给自己带来了困扰,要是能够通过“危险操作”来解除这两项,舒珲的黑暗庇护就真的成了念力——无形无色,防不胜防。 至于危险操作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完成,稍微思索,舒珲也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其实很简单,只有集中注意力时才能证明当时情绪比较稳定,而一旦出现真正的危险,进而惊慌失措,便会瞬间因心神失守而重启安全措施。这样一来,便很大程度上地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昨天救治锦鲤小小,便肯定是这危险操作的功劳了。只是不知道,治愈光环的大功率输出到底有什么危险是需要施加安全限制的……”这个疑问却是要很久以后才会有人为他解开。 一时想不明白,舒珲又浏览起其他权限,危险操作下面紧跟着又一行新的权限: “致命操作:直接关闭外挂设备的指定安全限制,直到手动再次开启。警告,此类操作十分危险,极度致命,请三思而后行。” 还有这种操作?舒珲愣了愣,想想也就释然了。有些操作在平时使用其实并不如何危险,制造商出于绝对安全考虑将它锁定了,但自己作为高级用户既然有权使用,那么便也可以永久解除它省得一直集中注意力十分麻烦。 而且,说不定某些危险操作在使用中突然因为分神而打断反而更加致命呢?高级用户的意思不是充了更多钱,而是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会产生什么后果。 眼神闪烁,舒珲心里涌现出几件装备的各种神奇妙用,恨不能找个没人地方马上一一尝试。不过很快乡射礼又会开始,还是不要乱跑,想干大事沉得住气也是一项关键品德。 他心中一动,呼出功能面板,四大基础设备中核子熔炉还是处于灰暗的锁定状态,让他微微失望:“算了,目前也用不上它。” 舒珲现在能够得到的东西要么能够简单找到祭品完成再召唤,要么根本没法再召唤,却是用不上核子熔炉去生成祭品。 昨天拿出的双倍经验卡舒珲本来还以为会有些珍惜材料,准备实在不行就用整个十方楼的茅厕作祭坛——他们吸收掉纳米机器人之后,等机器人失效总得排出体外吧。 实际却是他多虑了,双倍经验卡过期后会被人体完全消化吸收,所含元素在大部分动植物的体内都能找到。 晃了晃头,舒珲看到的第三个新权限却是让他意外的惊喜: “贵宾小灶:作为高级用户,您每天可以通过‘@琴:签到’的方式随机获得一份美味食材。” 这特权好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花生玉米土豆辣椒什么的给抽出来了! “@琴:签到!”赶紧试试,反正东西得到了也可以选择不用领取,等合适的时候再说。还有这琴太坑了,隐瞒真相近一个月来到底让他错过了多少美味? “恭喜。您获得澳洲脑残绝育龙虾一只。您已签到1天,满签7日赢大奖,可不要漏签呦~” 舒珲满脸失望:“原来是我想多了,抽只龙虾都是绝育的,莫非还以为我能在内陆搞养殖不成?还有这脑残的意思,大意就是没知觉,直接放水里没有仪器辅助肯定养不活。不知道它是直接被造物主创造成这个样子的,还是来自某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发展出的某种人道主义肉食产业。” 观察着奖励光柱中那只看起来很威武但却由于没有参照物而无法确定具体大小的龙虾,舒珲感到琴对于能够轻松普及开来的种子类物品看管得格外严格,上次的幽紫曲霉肯定是法外开恩了。 就在舒珲感到有些失望的时候,接下来三枚重磅炸弹将他直接砸晕。 “退化分裂:可解除厂商版权限制,将具备完全自我修复能力的无定形设备选取部分或全部功能按任意比例进行分裂,分裂后母体与子体皆可自我恢复。” “幽灵用户:为外挂设备植入权限高于普通用户的幽灵用户,可通过琴在一定范围内直接控制或者通过预留口令接管。” 这两条的意思是,像黑暗庇护这样所有部分其实都一样,可以在受损后花费一定时间完全恢复,而且没有定形的装备,舒珲可以将它分裂出任意大小的一部分作为子体。 而子体可以选择只继承一部分功能,前提是那部分被削减的功能没有和需要保留的功能用到同样的“零件”。分裂后母体和子体便开始恢复,经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原来的规模。 对于分裂出来的子体,舒珲可以选择植入一个“幽灵用户”,它的权限高于正常使用者。 如果舒珲将这件分裂出来的子体交给别人使用,那么在舒珲面前这人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因为装备不会响应他的要求而是优先听命于舒珲,或者听命于念出舒珲预设口令或者说“咒语”的人。 这些功能都依赖于对外挂设备厂商版权限制(阻止用户依靠修复功能的漏洞而把一件设备变成两件,这显然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和安全策略(幽灵用户就是一个木马)一定程度的破解,本身不需要任何新的设备参与,所以被归类为权限。 “功能不错,但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独门手艺教给别人?”舒珲反应过来之后颇为无所谓地想到:“我的装备这么牛逼,随便给别人世界还不乱套了,何况什么人值得我这样做?” “而且不用想,这分裂后恢复起来肯定巨慢。”他最后做了总结:“还是这第三条实在一点,我可是做梦都在盼着它啊……” “外界扩张:能量采集装置获得扩张授权,进入自我建造升级程序,不断永久提升能量采集效率和能量池容量。” 取得了这部分授权,琴的能量采集装置便会开始慢慢变大变强,舒珲每天可以恢复的能量也就更多,而且可以积蓄起来一次性释放的能量同样也就更多。 要知道,之前他的召唤祭坛满能量时也才能召唤25kg的物品,或者搜索27km半径的圆形范围,现在它们终于可以涨涨了。 而且是一直涨一直涨…… 第048章 表哥表妹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舒珲也意识到之前自己有些太过激动。 不说别的,在起名之前跟琴对话时,无意义的脏话和谩骂就多出不少。 但是这次的收获真的很大,迫切想要知道具体的数据如何,于是他便往之前的凉亭走去,那里相对清幽没什么人打扰。 他在前面走,后面三人谁也不知道其他两人有没有受到召唤。敖广和红鱼还好,职责所在根本无需提醒,但是程怀默就有些拿不准了:“莫非大哥……啊呸,莫非这神灵真让我过去?” 考虑一会,程怀默还是决定不要冒险,老老实实当神灵的小弟或许爵位就稳当了。 这不怪程怀默多心,他与二弟程怀亮本是原东阿县令孙陆儿之女孙氏为程咬金生下的嫡子。作为程咬金的糟糠之妻,孙氏在程咬金获封宿国公时也同时获封宿国诰命夫人。 这本来一切很稳当,程怀默的父亲一路加官进爵,按他爹的说法最后肯定是世袭国公。他是嫡长子,至今只有散官衔,正是为此作准备的。 而他的二弟也有自己的使命,长子袭爵,次子尚主,这是公卿贵族间的历代传统。程怀默和程怀亮就注定是散官,而他二弟会尚公主,成为受女人气的可怜虫。 但他的三弟程处弼便是一个变数。程处弼与程怀默程怀亮并非同母所出,而是程咬金的继室清河崔氏之子。五姓七宗经历多次改朝换代而不显黯淡的显赫荣光将他们的血统映照得格外高贵,致使新朝显贵对通过与他们联姻来提升自己家族历史底蕴的做法趋之如骛。 五姓七宗并不是真的势力极度庞大,但他们在士人间积累的声望实在太高。所以唐朝的新进贵族因为缺乏值得夸耀的出身,便每每花重金求取七宗之女,而七宗也确实是在干卖女儿的行当。 程咬金的继室清河崔氏就是这么来的,只是以他国公的身份当然娶的是嫡女,但钱还是没少花。此后崔氏产下一子,即程处弼,按理应该算庶子。 可是他爹学李世民一般将这个庶子交给原配抚养,在族内通过一番运作改成他原配的幼子——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血统。 清河崔氏的血统,当然比一名隋朝县令女儿的要高贵多了,将程处弼变成嫡子,此后自家血脉也就跟着高贵。虽然这种高贵,却是无法对人言表,可惜迷信的程咬金是出于实用主义来考虑这个问题的,在他眼里血统就真的决定一个人是否能够成才。 不过宿国夫人前几年已经过世,这套把戏只演了一次便只得作罢,程处弼成了程咬金最后一名嫡子。本来同年崔氏还生了名庶子,名字都起好了叫做程处政,却是因为去探望过宿国夫人的显贵太多,无法简单遮掩了。 享受着如他一般嫡子的待遇,程怀默却收到传言说程处弼将要领到实职,这简直就一瞬间让他心都凉了半截。他三弟要是真的入朝为官,说不定就能找到条“毒计”让他夺嫡。 “抱紧神灵大哥的细大腿,说不定往后真有变故,我在他面前哭诉一番大哥就能帮我把三弟给收了呢?” 无法反抗舒珲的压迫,程怀默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转而考虑起能够获得的好处来。 “三弟确实很会舞文弄墨,但那又有什么用?要不是早年父亲南征北战,我和二弟也不会比他差什么,只是……” 只是他三弟这清河崔氏的血脉虽然不能对别人明说而获得加分,但他爹的继室崔氏自己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仅会在程咬金旁边吹枕头风,说不定还会跟娘家人私下透露。 程怀默一路迷迷瞪瞪地跟着舒珲进到了凉亭,却见到舒珲正躺在画桌上双眼失焦地神游天外,似乎有种淡淡的无力感正萦绕着他、 “莫非大哥所说世间又有劫难,会十分严重吗?瞧大哥这副样子……我好害怕……咦,那个娃子是谁?” 却是见到这亭内还多了个小娃,约莫四五岁,扎着总角,粉雕玉琢似的倒是十分可爱。若换了他在长安那些狐朋狗友里爱好比较下流的几个,指不定此时连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他福至心灵,回身四顾,果然在亭外看到名少女正站在不远处频繁向这边观探。但是见到此人,他却大感意外,丝毫没有“果然有人”这种料中后的得意,反而只觉心里突然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刘小娘子……不对,刘娘子,她的女儿居然都这么大了……” 此时乡射礼已经即将开始,有接到请柬而知道饮酒礼枯燥只准备观乡射礼的宾客也纷纷进场,只是这次却没有官员在外迎接了。 因为射礼的内容是是比试射箭,赢的人可以喝酒,是难得能够展现翩翩君子男儿阳刚一面的机会,十分受情窦初开的少女和花信小妇人的追捧,而能够接到请柬的豪门望族也十分乐意自家女子能够在代表优秀人才集会的射礼上找到如意郎君。 举行射礼的州学是大学,通过县试与州试的学子随贡入京,直接就要当官,相当于明朝的进士。将女儿嫁给他们,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别的女子过来程怀默不管,可是上次随二伯拜访刘刺史时惊鸿一瞥的刘家二娘子可是让他觉得心都被偷走了,本想找个机会和她私定终身,然后纳她为妾…… 嗯,只是个女儿,刘刺史应该会同意。其实本来按程怀默所想,娶她为妻也不是不行,可惜他老爹已经给他定好了亲事,照样是崔氏女,算是表兄妹关系。 “等我娶了崔氏女,自家子女也就有了崔氏血脉,而且还光明正大,这样三弟机会应该也会更小吧?” 崔氏女可是程怀默在认识舒珲之前心里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地方,就算那是一只狒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娶了。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他违抗的余地。 “罢了,这刘娘子女儿都四五岁了,我还在想什么?而且看崔姨娘的模样,表妹应该人才不差。天下美人何其多,大丈夫何患无妾……” 假如让卓梦菱知道程怀默刚才所想,一定会让他醒醒,按他之前的说法那他那劳什子爵位真的危险了! 程怀默看到那名不断在舒珲躺着的那张画桌上抓挠,想要爬上去和舒珲玩耍的小女娃,不禁对他的神灵大哥抱以几分同情。 “即使强如大哥,也对这些小孩子毫无办法吗?” …… 舒珲躺在画桌上,感受到那不断抓在自己衣袍上的小手,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小郎,下来陪我玩”,眼神空洞,嘴角微微抽搐。 “刘使君,你真是太没有节操了,连这么小的女儿都卖……而且本神在你眼里就是个变态恋幼癖吗?” 他这是以变态恋幼癖的眼光看问题,刘刺史只是觉得虽然舒珲不可能和小孩子有共同语言,但作为神灵可能如各种传说里一般也喜欢无邪的稚子,于是便让他的二女儿带着小女儿过来混个脸熟。 他这小女儿体弱多病,要是能够跟着舒珲蹭点神仙气,岂不美哉? 对于这小孩子,舒珲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打不得骂不得,道理也不听,一有不顺心就开哭,这可咋整啊。那些神奇装备也不能用,不然小孩子脑子不成熟,可能今后会因此产生幻觉。 刘刺史在对面凉亭后微微探身,见到舒珲没有将小女儿轰走,不禁抚须得意一笑。 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他,殊不知对面四人早有三人已经看穿了一切。 舒珲朝刘刺史那把淡淡地瞥了一眼,有些超出了主角光环的范围,便又将目光转向亭外不远站着的那名少女。 轻哼一声,一道威严淡漠的声音降临在她的脑海:“还不把你小妹领走,你是想等她把本神的脸挠花吗?” 就见那小娘子怔立一瞬,突然闭着眼睛尖叫一声,然后转身就跑了。 留下书院中诧异的围观群众,和目瞪口呆的舒珲:“糟糕,玩脱了,这下她把麻烦留在这里了……” 第049章 B型血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虽然舒珲今天之前从未见过刘刺史,但是作为宾客,在来的路上也稍微向袁天罡了解了一下主人的家庭成员情况。 刘刺史今年四十一岁,二十二岁时和妻子卢氏生下名长女,今年刚好十九岁。次女应该就是刚才被舒珲吓跑那个,年方十六。 经过勤奋的耕耘,一年之后卢氏又为刘刺史诞下了他的嫡长子,至此也就不愁没人传宗接代了。可是刘刺史励精图治,想要超额完成目标,于是和他的妻子继续努力造人。 也许上天觉得他太贪心了,自从有了儿子之后接下来几名子女要么早产要么夭折,都没有成活下来。 直到六年前他在汉州担任别驾,那里有座百子庙,求子十分应验。经过庙中高僧近两个月的调理,他果然让卢氏顺利生下了这名小女儿。 在舒珲看来,连续好几名子女早产或者早夭,那基本不可能是偶然。至于高僧调理下身体就又恢复了往日雄风……以如今的医学水平,打死舒珲也不能相信啊。 看了看那边刘刺史正在往二女儿离开的方向赶去,似乎对于小女儿十分放心,他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谁会哄小孩?”期待地扫了三人一眼,发现根本没有人自告奋勇,便单独对红鱼说:“你来。” 其他两人也不知道红鱼已经被点名了,还道她是挺身而出要帮舒珲排忧解难,不禁有些羞愧,不过转而就给自己找了理由:“但是这事吧,还是她来做最在行。” 他们马上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红鱼一点也不在行。 就只见她到了那女娃面前,先跪坐下来,然后像面对舒珲时一样柔声说:“小娃娃,过来和姐姐玩吧,不要挠姐姐的少爷了。”说完就期待地看着女娃,等待她听话地消停下来。 等了一会,她见到似乎没效果,那女娃根本就不搭理她。正在发愁,突然灵光一闪,学着以前见到皇后娘娘逗弄其他嫔妃生下的还未册封的小皇子或小公主一样扮了个鬼脸: “Ψ(`??)Ψ!” “……”x3 程怀默:“虽然不知道具体应该怎样做,但是她这样好像应该大概不对吧……” 敖广:“没想到红鱼这么菜,我要是现在再告诉少爷我好歹也是做父亲的人,会不会被他打死……” 舒珲:“简直不敢相信,她这是把这已经五岁大的女娃当成个小宝宝了?” “关键时候,一个都靠不住!”怒哼一声,舒珲本来是不想和那女娃说话的,主要是怕没张嘴会吓到她,现在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不去管在那里急得眼圈都有些红了的红鱼,舒珲爬起来一把捏住那小女娃的脸,然后蒙住她的眼睛恐吓道:“不许再挠人了啊,不然我就遮住你眼睛不……啊!!” 却是他自己也才六岁体型,一只手根本捏不住那女娃的脸颊,被她挣开后反咬了一口。 舒珲揉着虎口上发红的牙印,恨得牙根痒痒,但由于刚才顾痛却是嘴里闷哼一声,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无暇再蒙她眼睛,此时只好不说话了。 红鱼和敖广见到他被咬倒是毫不担心,据他们所知少爷可不是残暴的神灵,那女娃应该十分安全才对。 那女娃也是奇怪,被他突然施暴也没有哭闹,反打一波后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倒是不挠人了。突然向他伸出一只手,嘟着嘴气鼓鼓的说:“拉我上去,我也要坐在上边看射箭。” 舒珲被这小孩子看得有些发毛,听到这话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她给拉到了画桌上坐着。他这面是正靠着靶场最近的位置,小女娃爬上画桌就趴在栏杆上探头探脑地看着靶场。 “我也是傻,虽然她个子小,但是也有五岁了啊……我五岁的时候,都会自己出门打酱油了。” 这个年纪在舒珲之前那个时代早一点的都上学前班了,九九乘法表什么的不在话下,虽然任性胡闹一点,但并不是没法交流的。只是舒珲长大后见惯了那些泥猴一样的熊孩子,久而久之,便也存了些偏见。 “小门小户的孩子没人管教当然只会胡闹,我如今接触的多是些严执家教的达官显贵,而且唐朝女孩十三岁就能结婚,却不能照搬别处得来的经验。” 侧头瞥了那女娃一眼,舒珲见她脸色苍白,可能有些疾病在身,不由让琴帮忙用相术看看。 “这女娃劲倒是挺大,我看看……唔,貌似没什么遗传病啊?”按舒珲所想,刘刺史夫妇之前早产和早夭,说不定还流产了不少婴儿,那该是有什么共性才对。 可这女娃虽然体质柔弱,从遗传学上来讲却很健康。舒珲的相术可以通过对一部分体貌特征的联合分析而得出一些隐含信息,当然不能识别出所有遗传疾病,但常见的却都没有问题。 那边钟声再次响起,舒珲看了看,还没正式开始,不过下午的射礼观礼的女子果然不少。唐朝的宫妃能够随皇帝一起骑马打猎,那风气豪迈不是吹的。 “小女娃这未来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水灵,身材也算不错。不过她现在病恹恹的,估计通过看相计算出的未来模样误差有些大。” “嗯,是Rh阳性的B型血,这个B型血的抗原是草原民族的饮食结构形成的,不过那却是上万年前的事情,现在却是什么地方都有。说起来,貌似现在AB型血还没出现?” 舒珲想起前世时接触过的关于血型方面的科普资料,O型血出现得最早,有六万年以上历史,而AB型在当时出现还不足一千年。 至于这种血型到底是从哪些民族融入我国的,舒珲却是不清楚,他对分子人类学和体质人类学的了解就停留在知道个名字,大概认为当时我国主要人种是蒙古利亚人种东亚类型的程度。 而这个类型,貌似唐朝这个时期还没有完全融合出来? “我说现在怎么那么多单眼皮,想想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么。这小姑娘有副狭长的凤眼,按此时的观念来看应该比双眼皮要漂亮。” 舒珲摇了摇头,审美观这种东西,别人他不管,自己也不想入乡随俗。 “可惜我不是医生,只能让琴看看她有没有遗传病,不是遗传的疾病却是两眼一抹黑。说起来我在这个世上总不能只是学学琴棋书画一类的败家玩意,学学医术也是不错的。” “就算如今的医学远不及后世高明,但它可以实打实地救命,那就不能嫌少。” 舒珲想得明白。在这个时代,他确实在很多领域都掌握着比较先进的知识。其中大部分理工科知识因为缺乏基础产业而毫无用处,而比较基础的地方他又没有掌握。 他除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到处搞事以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如今能够拿得出手比较系统的就是高中水平的物理和化学方面的知识,加上生物,还有初中水平的地理,本来还有初中历史,不过他当初划水了。 这初中水平的地理到底有多少用处,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除此以外,他大学主修的是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根本无用武之地,唯一有用的就只有高等数学。不过舒珲平时涉猎颇广,对其他专业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自己用过的东西也喜欢研究下原理。 这些方面,此时的发展水平都是很难给舒珲提供帮助的。唯有医学,舒珲就只限于知道些简单常识和冷知识,并且翻过一本脱了胶线的赤脚医生手册的程度,而它又是实打实的对世界十分有益的科学。 那它就成了舒珲目前唯一想要了解和学习的内容。 “只是,该向谁学习好呢?去长安后找太医院吧。” 舒珲想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因为刘刺史已经迎着那名处士和几名官员与学子进入了场中。 看来乡射礼终于是要开始了。 第050章 原来如此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完整的乡射礼还要先经历一番类似饮酒礼一般的祝酒与祭祀过程,不过幸好时代变了,如今州学将二礼整合到一天便是为了省略掉这大部分都为重复的形式步骤。 乐工入场,这些乐工便是妓乐司的乐吏,充当乐正的是里面的官员。他们坐在之前饮酒礼时坐的位置,在射位之后,直接开始演奏《关雎》、《葛覃》、《卷耳》等曲,为宾客助兴,也预示着大家期待已久的比射流程即将登场。 亭前的直道作为靶场,射位距离靶子有六十多米。靶子由稻草扎成天鹅状,伸展开来也是不小,此时躺在地上没有立起来。而只要射中了就记成绩,无所谓射中几环。 记成绩的是靶子东北侧一面圆形皮质屏风后的吏,他躲在后面能够看到两面靶子是否被射中,如果射中便会将计数用的算筹抛到地上。 主人还是刘刺史,宾换成了那名长青书斋的主人龙涣山。 长青书斋听名字似乎是个卖书的地方。照理卖书也是商业行为,不过因为卖的东西高雅,而这龙处士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士人阶级——这点不会因改朝换代而改变,且他也出过些杂谈笔录,所以在本州颇有声望。 舒珲还看到,刘刺史的二女儿此时站在对面最靠近文昌殿的凉亭内,几名官员家眷身旁,正偷偷往这边看,想来是被刘刺史找回来了。 主宾配成一耦,还有三对众宾互相配耦,再加上几对由官员和士人配成的耦,便是本次射礼的主角。因为简化掉了宴饮与祭祀的部分,他们的戏份基本上是相同的,而且这射礼趣味性很强,所以受到邀请的官员都十分乐意参与。 舒珲就看到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寡言学子是那三对众宾之耦中的一员,站在靠西的位置显然是担任了下射。而其他五人便是之前饮酒礼上的宾、介和众宾了。 “这人的位置也是怪尴尬的,刚好第六名。饮酒礼没他的份,射礼却插上一脚,不知道他到底更多是庆幸这射礼最后一个位置让他取得了还是不甘饮酒礼就差一点成为众宾。” 舒珲左手推开那自称“乔乔”的小女娃,心里想着那不上不下的学子到底是什么心情,抱怨的话语却从掩着嘴的右手间流露出来:“让开一点,别挤得这么紧,你不觉得热吗?” 乔乔眨了眨眼,也不说话,又重新搂了回去。 “这小郎身上好暖和呀,他穿得这么单薄也不觉得冷,我靠上去就觉得回到了暖房一样,而且特别舒珲。还有他身上好干净好香……” 舒珲要是知道乔乔心里所想,便不会奇怪这女娃为什么粘着他了。 主角光环每时每刻都在开启,但是平日为了节约能量只将空调笼罩他和敖广、红鱼三人的身体表面。之前吓唬程怀默时制造的霜冻和春风都是装完逼就撤,现在空调还是只笼罩着三人。 也因为这个关系,他们穿得便比较单薄。虽然穿着礼服稍远点看不出来,但是在这深秋里散发出来的体热就是别人的几倍了。乔乔这女娃体质虚弱,同时也就对温度变化更加敏感,本能地就想靠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舒珲的治愈光环也是一直开启的,它始终笼罩着舒珲自己和在他身边的红鱼两人。 前面有讲过,主角光环这件装备它的所有功能基本上是共用同一套外围设备的,这个设备变形后笼罩了三人,同时提供变温与治愈效果,所以治愈的范围便也是舒珲之前为变温而设置的体表两寸左右大致相当于一个穿着连帽斗篷的人形区域。 在这个范围内的生物只要有伤病便会受到治愈效果,进行缓慢恢复。舒珲当然可以选择单独缩小其中一个范围,但是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干嘛要那么麻烦…… 于是乔乔就赖在他身边拼命想要挤近一点,因为那会让她感到轻松和舒服。而且舒珲昨晚用的那块桂花乳香香皂可要比此时流行的那些面脂和澡豆中乱七八糟的香料和药材混合的味道要好闻多了。 反复推了几次,舒珲也是只能无奈放弃。他能有什么办法?这可是本次乡射礼主人的女儿,跟你挤一挤怎么了……何况他也不觉得这女娃烦人,除了刚来这亭子时想拉他下来之外也没一直叫着他。 他们在这推推搡搡,程怀默却是缩了缩脑袋,好像生怕被什么人看到一样。舒珲正好见那边作为司射的陈别驾和本来就是司马的廖司马在让人搞一些表演性的秀根本不存在的肌肉的仪式动作,便无趣地撇了撇嘴,回身刚好看到他的小动作。 “怎么了弟弟,你是见到谁了这么害怕?”能让这家伙露出这幅表情的除了自己,恐怕只有他老子吧? “大哥……”,程怀默面对之前幻想过的美人儿刘二娘子的“女儿”,对这个称谓还是感到有些难堪,不过他还是回道:“那边站在刘刺史他们那一对后面的,最后一对,右边那个,是我的二伯。” 舒珲闻言赶紧看去,他不知道程怀默说的左右是谁的左右,但是官员和士人配耦,他还是能分出谁是官员的。 这一看去倒是让他也愣了下:“这不阿宝吗?以前看综艺频道他出场率老高了。” 不禁回头怀疑地打量了程怀默一眼,他二伯跟他不论身材还是长相根本不搭调啊。他那二伯干瘦干瘦的,脸长得像阿宝;而程怀默却是有些高大,脸型也比较圆,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都比较黑。 “这里面有故事。”舒珲恶意地想,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程怀默不像他爹还是他爹不像他二伯,或者三人都不像。 “咦,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恶意揣测完程怀默的家事,舒珲突然有些豁然开朗似地抓住了一丝灵感,不禁又回头打量起那女娃。 “她自己没有遗传病,但之前刘使君夫妇在嫡长子之后的其他孩儿都死了,这总归是反常的。她能够存活下来,说不定只因她不是刘使君亲生的!” 打通了这条奇葩思路,疏忽不禁觉得自己想得好有道理,认为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可是仔细一想,又有些东西抓不住。 “呃,信息量太少,在这里说什么都只是臆测而已,况且别人的家事于我无关。不过他们夭折了这么多胎儿的原因却最好弄清楚,我可是要学医的男人。” 暂时不再多想,反正晚上要去云袖楼喝花酒。舒珲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在那个时候将羽毛笔和蓝黑墨水拿出来亮个相,希望刘刺史等人帮忙推广。 到时免不了和刘使君再照面,帮他看一番相,多收集点数据再说。 那边表演了一番话剧和展示肌肉的动作,射礼的正题就来了,乔乔捅了捅走神的舒珲让他快看。 作为司射的陈别驾首先让靶子旁计数的小吏将左右两张靶子立起来,然后让弟子将装箭的胡禄捧和装饰华美的角弓递给他。 将左边衣袖敛起,套上紧束肌肉增强力量并防止弓弦刮伤的护臂;再给握弓附部位的拇指套上扳指避免被发射后弓身的抖动震伤;接着又给右手钩弦的手指戴上护指,做好了全套防护。 然后他站到射位上开始教授上耦、次耦和下耦六名学子射箭的规范动作。 这部分不包含礼仪性的姿势,而是指导他们应该左手持弓,右手搭弦,左脚前踏作弓步状,然后如何将脸从右移动到向前和通过计算距离获得最准确的瞄准效果。 “如果没有要射中的把握,心思不够专注的话,就不要发矢!” 他做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教授三耦如何调节呼吸,又要保持怎样平静的心态才能开弦,最后亲身示范将一支箭射了出去。 等他示范完成,那六名学子组成的三耦也按顺序上前习射。上射先射,下射后射,每人四支箭轮流射完又换下一耦。 虽然第一番射是演示性质的,不论中靶与否都不计分,但沐浴在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灼灼的目光下这群青年还是卯足了劲头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三耦下来都还不错,没有完全脱靶的,似乎都提前练过。那领着舒珲过来凉亭的最后一名学子更是四箭全中,很有些扬眉吐气,但在舒珲看来他可能是天赋点歪了。 等他们表演完毕,享受着那些不知道到底是在看谁的仰慕目光,按礼仪风度翩翩地收弓退坐,等着司马让场中的小吏们收拾箭矢开始第二轮射。 “这陈别驾倒是不含糊,看他演完我都以为自己也能去射两箭了。”舒珲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要领:“他说最重要的是调匀呼吸放平心态,自己的心正了,箭才射得中,这估计便是射礼的主旨了。” “呼吸所带动的肌肉群对手上动作的影响本就不小,而就算只因呼吸导致手与瞄准的预期位置差了一个很小的角度,经过六十多米距离的放大也会偏上老远。” “呼吸方法就如武侠小说中的内功,属于比较浅显的技巧,一般人自己摸索也能找对门径。而真正的要领是心法,这心法虽然也不难,但没法简单言传,便通过这门射礼让人自行领悟。” 第051章 自省正身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此时第二轮射开始,主人刘刺史为了表现得谦逊而站在了西面下射射位,从他们的方向来说便是右边。 两人一人一箭,连射四次,竟然都还不错。刘刺史中了两箭,而那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上射龙涣山中了三箭。 “想来射箭此时还是文人雅士或者达官贵人间常见的运动,跟才从波斯传入不久的击鞠一样,都是些战场训练演化而成。” 舒珲觉得这倒不错,非常实用。 主宾之耦之后便是官员和士人之耦,这也是场上人气最高的组合。古礼中是大夫和士人搭配,但是如今场上称得上大夫的根本没两个人。 此时不像宋朝,会粗暴控制各大学的满学人数,所以士人比较多。而朝廷官职却总嫌不够,加上前几年一番精简,那萝卜坑就更少了,所以士人往往需要等待几年才能落得官职在身,又或许一生也无缘庙堂。 而这部分人却还是很吃香的。有文凭在手,也是投资潜力股,仍旧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许给他们。不过这些人也大部分已有家室了,很可能就是前几年的某个乡射礼上结成的良缘。 这部分人的射术也与众宾之耦差不多,就算脱靶也不至于飚出太远,舒珲之前担心的突然来支冷箭他该如何应对的思维预演看来是派不上用场。 “敖广,弟弟,换了你俩上去能中几箭?”因为有乔乔在旁,舒珲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诡异,于是问话的声源便控制在自己面前的空气中,亭中几人都能听到。 敖广不假思索,自信地回答:“这种箭矢不是很稳定,但全部射中天鹅身躯没问题。”作为箭靶的草天鹅身上最大的面积在一双翅膀,想要全部射中躯干的难度就大多了。 舒珲还不知道,敖广说的全部射中不是四箭全中,而是作为弟子的小学生手中所捧箭壶中的全部三十支羽箭。 程怀默本来还在认真考虑,听到这话,不由强撑着说:“我也是,全部射中没问题……”不过却是不敢谈什么只中躯干了。舒珲看他那熊样,估计是文武双废,吹个牛都没气势。 他瞄了眼红鱼,估摸着虽然大唐女子礼教不是太过压抑人性,但射箭这种机会也不是一名宫内女官能够经常有的:“红鱼会不会?” 她点了点头:“奴婢没有用过这么长的弓,练习用的靶场也不够长。” 红鱼在宫内本是长孙氏的侍女,就着这层关系谋了个尚食,正五品。虽然职责不小却自有部下七司代劳,更何况另一名真正管事的尚食是经验丰富的大宫女。所以她平日照样随侍长孙氏左右,工作就是帮长孙氏尝尝饭菜试试毒。 依着这层身份,便也经常出入千秋门内的公主院。那些公主平日可不爱什么女红书画,拿着稍弓射瓦罐才是她们中多数人的兴趣。饮食用度虽有例制,但红鱼不贪财,只是帮那帮公主开个小灶简直轻而易举。投桃报李之下,偶尔带她玩玩也是再正常不过。 舒珲从未问过红鱼在宫内的身份,不过就是知道了也无所谓。她这个正五品有些水,只是俸禄和内宫等级,根本就出不了宫,没法和他们这些官爵相比。 他听到红鱼也会射箭,顿时来了兴趣。正待追问,乔乔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快看,你二伯***!” 舒珲闻言赶忙看向场上,却陡然反应过来:“我二伯?什么情况?” 他自茫然四顾,却听红鱼已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怕少爷怪罪,她赶忙用袖口掩住半张面孔,眼睛却向上完成了一双月牙。 敖广涨红着一张脸,似乎也憋得十分辛苦,只有程怀默这次却出奇地保持了沉默。 舒珲歪着脑袋往中间捏了捏自己的双颊,终于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的笑点是不是有点太低了,这好笑吗?这一点也不好笑吧……” “哼!”一声淡淡的冷哼传入三人脑海,将红鱼两人从窃笑中拉回了平日的庄重,而程怀默就属无辜躺枪。 程怀默的二伯别看个子不大,干瘦干瘦的,却是在场惟一的行家里手。因为此时邛州没有常备折冲府,都督都尉一类的武官完全没有,维护治安的只有一群不入品的捕快而已。 舒珲就看到他旁边那学子一副放弃治疗的表情,估计是心态崩了,只有一建射中了翅膀,而程怀默的二伯却刷刷刷四箭攒在一起稳稳当当地立在靶子正中。 “这箭法不错啊……”舒珲本来想问问敖广能不能做到,与他相比孰高孰低,不过考虑了一下那人的晚辈在场还是算了。 接下来还是那六位学子组成的三对众宾之耦按顺序一箭一箭射完,司马向报靶的小吏统计完胜负,司射便要向负方罚酒。 而这罚酒环节,便是特意赶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为期待的时刻了。 只见各耦胜者无论官员还是士子,都把自己的左袖脱下,露出左臂与肩膀,将衣袖挽到衣襟下。然后重新戴上护臂和扳指,将弓从西举向南面,张弓拉弦,摆出一副勇武能射的姿态,直看得场外围观少女与小妇人粉颊晕红,双目漾波…… 好吧,那些用团扇掩面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全是舒珲脑补。 而负方学子和士人则将收敛的袖口放下,除去护臂和扳指,将弓拿在手上作沉思状,似乎是在回想刚才有些什么不足,加深领悟下次再来。 不过负方官员却不在此列,他们只需要将弓交给候在一旁的弟子,然后摇头笑笑。大意是表示这不是他们的本行,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这些都是礼仪中的规范动作,这种处事方式是礼仪想要传递的内容,而他们只是将这个内容表演出来。 “听说这射礼的目的主要是培养人的‘正身自省’心态,正身大概就是之前教射的部分,所谓身不正则射不中,既是处世哲学也是真正的战场经验。” 舒珲看了一眼在那里或真或假总结得失,然后认喝司马捧上罚酒的参礼者。 “自省则是不以己不如人而怨谤他人,出发点很好,但靠着礼仪的内容却是无法直观地体现出来。心胸是否狭隘,应该也能用其他方法试探,但这射礼显然只是提出这样的美好愿望而无法真正帮助人自省了。” 他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办法。遇到事情先怪自己还是先怪社会,这本身没有对错之分,还得按具体事例来定,一概而论很容易表现得偏激。 “这些学子输了可能会责怪对方年长力气大,比试不够公平;也可能会自省训练不足,比自己力量小的人命中率也比自己高。不过要让他们觉得自己输了是因为心态不如别人稳定,那恐怕就有些想多了。” “那些官员输了后直接放下弓,却不脱护臂扳指,这表示不用如士人学子一般先反思失败原因。” “这或许出于两点,一则是代表着大夫,在《仪礼》中他们早就经过了大射礼,该反思的已经反思过了,心态被认为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种尊重与认同。” “二则他们身份尊贵,各有职责,不该为了些小事而徒费心神,耿耿于怀。” 他心里一动,根据之前所想在这里作为古之大夫的官员既然已经参与过大射礼,那么这种表现上的区别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礼仪本不是为他们准备的。在这里,是要告诉新进入庙堂、参与国事的新人,上位者有输得起的器量。并且上位者可能犯错,但圣人千虑也有一失,只需谦虚地接受下属尽心辅佐就行。” 罚酒喝毕,起训教作用的仪礼基本到此为止。射礼进入高潮,即第三番射,气氛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乐工开始演奏《驺[zōu]虞》,参与射礼的各耦重新戴上护具上前比射,而这次只有应着节奏中靶才算射中。司马也不计分,谁射中了谁有酒喝,到此就是炫技与娱乐的自由发挥了。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bā],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壹发五豵[zōng],于嗟乎驺虞!” “咚咚咚、咄咄咄、噗噗噗……” 轻快的歌声响起,很多人都按着节奏跟着唱,箭一发一发地射出,酒一杯一杯地喝下。 那歌词没什么特殊含义,大意就是地上草很深,打猎的人随便一射就能射中五只母猪和小猪,用夸张的手法来赞美负责饲养牲畜和管理猎场的官吏“驺虞”是如何的能干。 “看得我都想去来两发了……”舒珲看了看身边趴着的乔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似乎也同样十分向往,不禁摇了摇头。 “我就比这女娃高一个头,不多不少一米二,刚好跟上弦后的角弓一样高,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射谁呢。” 有着这层硬伤,还真是令人苦恼啊。 第三番射中也蕴藏着教化与劝诫的内容,然而舒珲此时已经懒得再想。反正说了那么多,该懂的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自然就懂,不想懂的人还是不会懂。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拿鞭子抽他!” 第052章 手撕兔子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持续一天的乡饮酒礼与乡射礼终于结束了。对于舒珲来说,也就是出门看了场话剧和运动会,吃了顿盐排骨的事情。 收获没有多少,只将昨晚悬而未决的为“系统”命名的事情定了下来。对自身可以使用的新的权限和因此将原有设备开发出的新用法有了个简要的了解,琴还每天都会给他提供一样新鲜食材,不过那都不能算观礼的收获。 倒是平白无故收了个没用的小弟,还搞出了个闭口禅是纯属意外。 舒珲现在还在想着那些传说中修炼闭口禅的高僧,他们只是不说话,还是真的一直闭口。一直闭口的话吃饭喝水还有刷牙的时候怎么办? 而且,像面对乔乔这样不方便直接装神弄鬼的人时,要怎样掩饰自己没有张嘴这个事实?他正这样想着,便见到乔乔的二姐从竹林与园圃间的小径绕了过来。 有些畏缩地看了舒珲一眼,刘二娘子给他和程怀默作揖行礼:“民女刘希君,给两位官人问安。”然后便想要去拉乔乔回去。 乔乔抓住舒珲不放,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二姐一眼,估计是在嗔怪她之前扔下自己独自跑了。刘希君无奈之下,从背后的腰带上解下一只布偶,向乔乔蛊惑:“妹儿乖,到姐姐这里来,你看兔兔都要哭了……”她说着,双手捏着兔子的两个前脚揉来揉去。 程怀默这一瞬间呼吸都有些急促,似乎对这少女逗弄小娃时纯真娇憨的话语和举动难以抵抗——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听到了什么?乔乔竟然是她的妹妹,而且他今天可算知道了刘希君的芳名了。 乔乔别着脸不说话,舒珲却是眼前一亮,赶忙招手让刘希君过去。她只是刘刺史的女儿,身份上还是平民,而且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无需太过客气。 他之前以为刘刺史早就对刘希君有过说明,才会直接在她脑子里喊话,没想到却是把刘希君给吓得够呛。现在她重新出现在这里,那不用想,这次是真的知道了。 刘希君听话地挪步到了舒珲面前,心里忐忑,以为她之前的表现让神灵不喜,现在召唤她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却只见舒珲伸手就去夺她攥在手里的布偶。而她心神紧绷,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条件反射似地给躲过去了。 “糟,我怎么能躲!”她懊恼地跺了跺脚,然后赶忙将布偶主动呈给了舒珲,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锅底一般黑的脸色。 拍开乔乔想要去抓的手,舒珲面色稍霁,随后有些满意地接过那只毛白眼红,一副中国白兔样子的布偶,翻过来倒过去地仔细观察了一遍。 “嗯,不错,做工和材料都很讲究。一层火麻布一层生绡,里面填充的似乎是棉花?尤为难得的是,还很干净,果然是女孩子的玩具。” 然后就见他暗暗集中注意力,将使用“危险操作“权限而透明化的黑暗庇护笼罩双手…… “——嘶啦”一声,可怜的小白兔就被拦腰揪成了两截。 乔乔看到这一幕,小嘴一扁一扁地,眼圈慢慢就氤红了。不过她没哭,伸出指甲就往舒珲脸上挠去,似乎要为之前不屑一顾的玩伴报仇雪恨。 不过有了透明版黑暗庇护简称透明庇护的舒珲会怕她? 他完全无视乔乔不破防的攻击,将左手从兔子新开的菊花上伸进去,一把将里面的填充物都给拽了出来塞给满面惊恐以为舒珲在暗示这就是她接下来的下场的刘希君怀里,然后再重新将手套入了干瘪下来的兔子里面。 接着,亭中其余五人便听到一声语气夸张的荒腔怪调从舒珲似乎微微张开一丝缝隙的嘴里发出—— “啊~四丝奈感到仿佛身体被掏空!” 配合着这道简直不似人类的声音,舒珲套在手上的兔子两只前脚一动一动,根本没有缝嘴巴的脑袋也诡异地变换着形状。 “呃?”x5 场中一阵诡异的沉默。乔乔也不闹腾了,刘希君也不害怕了,程怀默也不思春了……红鱼与敖广对视一眼,似乎有些领会舒珲的意思,但不太确信。 她配合着试探道问:“少爷,你这是肚仙吗?” 腹语是古埃及的把戏,早在公元前就传入我国。不过跟舒珲想象的不一样,他这手一露出来并没有将不开口讲话的怪异之处给掩盖过去,反而在几人眼里是真正的装神弄鬼。 腹语在我国很长一段时间是游方散人的行骗伎俩,即红鱼所言“肚仙”。顾名思义,他们吹自己肚中住着会说话的神仙。大致用法是:“神仙觉得你应该怎么怎么样,不是骗子我本人。” 这种说法既是后来腹语不再神秘后,还将明明是靠声带与固定不动的口腔鼻腔共鸣出的声音叫做腹语而不是“闭口语”等更直观准确的名字的原因,更直接导致了明朝道教内丹术中“元婴显化”这层境界的出现。 舒珲听到红鱼的话,逼也不装了,将兔子放下来无奈地解释道:“我肚子里可没有什么会说话的神仙,不会说话的排骨倒是有几根。” 他这次可是大大的失策。本来以为拿出腹语和手偶可以轻松蒙混过关,但别说他这历史白痴了,恐怕要专门研究民俗的老学究穿越了,才能在不查资料的情况下清楚地知道戏偶这种东西大概在北宋才见记载,而手偶都是清初的事情了。 所以舒珲以为可以拿来掩人耳目的伪装在这个时代还根本不存在,就如一辆装甲车在沙漠中用了森林迷彩一般醒目,简直就是找打。 弄清楚自己大概是哪里出了毛病,舒珲琢磨着他这波虽然装逼失败,但顺势讲解一番说不定会有奖励等着他,不亏反赚。 于是舒珲眼珠一转,又举起兔子怪叫说:“哈哈哈,我就是会说话的排骨,看看你们谁还敢吃我!” “噗~”众人都被他的搞怪给逗笑了,大概也知道肚仙估计是些什么小把戏。 场中除了乔乔之外四人都清楚舒珲就是神仙,他要把什么把戏说成仙术四人一点也不会怀疑,同时也就明白若舒珲说哪样“仙术”是把戏那它恐怕就真是把戏。 舒珲趁势继续用被他称为“四丝奈”的兔子皮讲解了些腹语的原理和技巧。 其实他也是纸上谈兵,仅限于在类似春晚的地方看了两场表演,好奇之下百度一下,然后该他知道的就知道了,不该他知道的他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此时毫无阻滞地操着一口流利的腹语,那根本就是开了挂在作弊。他却大言不惭地以自己为榜样,鼓励兴致勃勃地听他忽悠的程怀默和乔乔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好在即使舒珲所知不多,印象也比较模糊,但其实腹语原理本身也不复杂。技巧什么的或许有,不过关键还是持之以恒的练习。 既然乔乔已经接受了“腹语”这个设定,舒珲也懒得再捏那个已经有些汗津津的布偶皮了。将它从手上摘下来,还给乔乔,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将手指穿进兔子的前肢和耳朵…… 这样,腹语和手偶还有它们的组合作为娱乐项目便正式出现了。舒珲感受了一下奖励栏新出现的一个光团,十分满足地从画桌上跳下地面,并且不为人注意地用透明黑暗庇护掸了掸身后可能存在的灰尘。 “我们走吧,刘娘子待会也去云袖楼么?”舒珲发号完师令,又十分随意地问道。 刘希君拉过乔乔向舒珲行了一礼,然后告辞:“我们姐妹就不去了,乔乔还小,我要早点带她回去。”说罢眼睛逐一扫过场中其他几人,合作一揖,带着恋恋不舍的乔乔和程怀默恋恋不舍的目光翩然离去。 “小郎,下次还要带我玩呀!” 耳旁还隐约传来乔乔的声音,舒珲摸了摸下巴,有些纳罕地说:“这刘娘子就算要告辞,不是也该等到门口再说么?我们在这等她先走吧,不然待会遇上好像有些尴尬。” 那边刘希君走上几步,似乎也是回过神来,红着脸低着头拉着乔乔迈着小碎步快速地消失在了程怀默的视线尽头…… 第053章 牵丝戏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手偶因为制作简单,操作方便而闻名于世。 在后世,不止于各种如芝麻街一般的少儿节目中经常见到它们的身影;配合腹语表演,更是成为很多文艺聚会与街头舞台的助兴节目。在国内外都有不少粉丝钟爱这种以幽默逗趣为主要基调的表演形式。 它没什么高深的原理,但是唐朝以前就是没有出现。或许很多在舒珲看来更为复杂的事物,也只是步骤稍多一些,于琴和琴代表的存在而言,把一个布偶套在手上虚着嘴巴说话与发现电磁感应现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都只是凡人的智慧! 所以舒珲对于奖励光柱中那出乎意料的颜色强行给自己解释了一波之后,终于能勉强接受了。 “牵丝戏:蓝色,RP:22M。” 蓝色物品,只是一次失败的掩饰行为,搞了波笑,轻轻松松得到。若舒珲不给自己一个解释,恐怕以后做起事来就会浑身没劲。 他之前搞了那么多事,最高奖励就是紫色的幽紫曲霉和变gay喷雾而已。改良豆腐根本没给他奖励,自行车和羽毛笔还有蓝黑墨水分别给了个白装,其中哪一样不比随口提一提已经存在的腹语和做个手偶要复杂得多?哪一样对世界的裨益不比腹语戏大得多? 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这能调动员工积极性吗?不过琴是老板,老板觉得好才是真的好,舒珲的个人看法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琴,讲解下牵丝戏的大致内容。” “牵丝戏,无定形设备。佩戴后,使用者能够通过由这件无定形设备铺设的无形线路操纵一定范围内动物的周围神经系统。” “哇,这简直就是犯罪啊!有什么限制没有。”舒珲赶紧打听清楚,这东西有点太逆天了。虽然科技含量比起黑暗庇护低一级,也就堪堪超过舒珲能够理解的紫色物品而已,但是用来对付人无疑要比黑暗庇护高效很多。 “牵丝戏具备现世质量,约40g,会占用背包或者需要使用者自己负担。” 舒珲和红鱼敖广上马,一路哒哒地往云袖楼行去,沿途所见要比火井繁华得多,但他心思却在别处。程怀默本来也想打马并行,不过路有点窄,最后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40g太轻了,不足一两。没事,接着说。” “牵丝戏需要先对操纵对象建立神经模型。如果由10g牵丝戏对一名普通成年男子建立神经模型,达到传递控制骨骼肌的程度需要五秒钟,连所有平滑肌一起需要二十秒,而想要控制他知觉需要一分钟。” “并且想要控制对象,牵丝戏需要在使用者身上留下部分设备作操作用的接口,控制骨骼肌5g,平滑肌5g,知觉5g。剩下25g转化为控制全部这些神经的线路,控制距离为20米长,不需要控制知觉的话为80米,同时不控制平滑肌为100米。” 舒珲摸了摸下巴,只是控制一个人的肌肉运动的话有一百米距离,这个距离上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他一举一动的。只是牵丝戏的控制有个准备过程,虽然也可以将足够多的牵丝戏搬运到对方身上进行远距离建模,但这就没法用来应付远程威胁了。 他想了想,又问:“琴,我可以只控制指定的部位吗?” “当然可以,这样不论建模速度,还是需要留在身上的牵丝戏质量都会相应降低。并且因为无需同时操作太多神经,需要的‘丝’更少,所以能够延伸的距离更远。只控制一根手指的话,牵丝戏可以在两千公里之外完成。” 只操作一根手指?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操作更加脆弱的部位…… “琴,牵丝戏每根丝的最大电流和电压是多大?”既然是神经信号,那便是电信号。 “5伏,1安。” “……你这是USB3.0么?” 5伏电压,比起神经平时传递信号时的1毫伏足足高了五千倍,但却无法通过周围神经系统直接把人电死或者电疯,只能破坏接触的那一根神经。 牵丝戏在常规使用的过程中,消耗的能量靠它自带的能量收集装置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还远远有余,但是舒珲要想给别人来套更酸爽的电击疗法就要挖东墙补西墙了。比如只使用1g去电击,余下的除开控制端5g外的34g提供额外能量。 “琴啊,你说这些设备能够在想要的部位从我所处的这个世界完全隐形到底是个什么原理?真的有什么平行空间不成?”要是以前舒珲是不会这么问的,不过现在他可是高级用户。 “你可以将那部分完全隐形的物质理解为由自旋为复数甚至虚数的粒子构成的,它们无法与现世中的物质间传递量子,不会跟现世物质发生基本力上的互动,彼此相遇只会一穿而过。” “好吧,我听不懂。”要是换了在前世,他还会去找些科普读物或者兴致来了看看相关的论文,但现在却是没那雅兴了,放到这古人的世界,他知道那么一两句似是而非的东西根本什么好奇心都满足不了。 舒珲将20g牵丝戏一股脑扔进胯下的大胆身上,马的运动神经基本和人一样多,此刻双倍效率下不到两秒就完成了建模。 建模用的牵丝戏回到了他的身上,近距离下“牵丝”这个步骤消耗的质量微乎其微,而他自己大脑内用来控制胯下宝马的牵丝戏也还是5g。马全身205块骨骼,比欧美人少一块,东亚人多一块,操纵马的骨骼肌和操纵人用到的“牵丝”数量基本没有区别。 他只感到有种奇异的操纵感涌上心头,无法用语言描述,但舒珲就是能够知道他能够指使胯下的大胆做一切动作,连眼珠转向何处也不例外,就跟自己做梦中变成了一匹马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无法感受到这匹马的知觉。舒珲的牵丝戏可以给**纵者强行施加冷热触痛等感受,但不会将对方的任何感受传回使用者。 又将牵丝戏延伸到了其他两匹马身上,除了脑中又多了些用来控制的牵丝戏以外,竟然毫无冲突感。舒珲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同时控制三匹马,而不会让脑子混乱。 舒珲骑在红鱼前面,作死地尝试着控制着大胆甩了甩尾巴。这倒是毫无意外地成功了,但大胆却受惊似地前冲两步,后蹄一抬一抬的,马首频频往后瞅。没有将他和红鱼两人甩下马背,已经是很通人性的表现了。 舒珲本来只是想试试是否真的可以如他感受中一般轻易地控制他自己没有的器官,却没成想差点搞出事情,把身边另外两骑和路人都给吓得够呛,红鱼更是怕得都快把他的肋骨给勒断了。 “放松!”舒珲的声音传入大胆的双耳,同时控制着它迈动起脚步,切断它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这样一来,舒珲和红鱼一下就变得十分稳当,就跟开着辆驾驭感爆表的豪车一般。 不过有些不美的是他俩坐在马背上,视野倒是足够开阔,但最近的路况却完全被马头挡住了。于是到云袖楼的一路上,行人商贩们便都惊悚地见到一匹歪着个脖子仰着头的马根本不看路,却稳稳当当地搭着一对姐弟模样的贵人在路上跑得飞快,身后两名男子拍马都赶不上。 敖广和程怀默拍马当然赶不上,因为两人的马根本就是舒珲在遥控。 舒珲觉得这马匹之间似乎自有一套交流技巧。他控制了大胆歪起头之后,大概是响鼻甩尾之类的什么暗号没跟另外两匹对上,这两马就变得焦躁不安,脚步也开始紊乱。舒珲只好将它们一并接管过来了,正好测试下是否真的能多线操作。 即使有什么麻烦,舒珲的黑暗庇护因为无后坐力的关系,在自己摔下去的时候或许没有什么办法,别人的话却是能够接住的。 三匹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到了云袖楼门口。老远看到在门外等候的几人,舒珲在先迎过来的马僮面前控制着三匹马纷纷跪趴在地上,无比潇洒从容地下了马后上前一一安慰抚摸了马头,在马耳里用自己的声音说着话,渐渐放开了一些对它们的控制。 三匹马儿因为是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倒没有一惊老高,而是慢慢站起来,有些惊惧地看着舒珲的手,退后两步用蹄子不安地刨着路面。 它们的智商不一定能够理解这一切到底有多诡异,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全是舒珲搞的鬼。它们在确信真的恢复了自由之后还有些感激地又重新凑到最后通过抚摸来解救它们的舒珲面前亲昵地用面颊去蹭他。 “效果真好,控制人的话肯定更加得心应手。”舒珲见到马儿都很温驯,便将它们身上的牵丝戏都收了回来。只要他脑中的那部分牵丝戏不被清理,那么下次再操纵同样的目标不需要经历建模这个过程。 沐浴着周围人敬仰艳羡的目光,舒珲直觉这个逼装得深沉,不流于俗套,比起直接显露神通什么的简直要清爽太多了。 “少爷真是厉害……” 敖广和红鱼落到地上,还感觉自己有点飘。舒珲自己操纵马倒是觉得稳当,但是大力和大胆真正的操缰骑手可不这么觉得,两人现在腿肚子还有点打颤。 “大哥牛逼!” 程怀默表示这招他想学啊,但舒珲肯定不会教他。而且说不准这是神灵对于下等牲畜天然的主宰权,与生俱来,不是他一介凡人可以窥测的。 “神灵的手段深不可测啊……” 刘刺史作为主人也在门口恭候,今天来的官员品级都比他低,但主人亲自相迎才是待客之道。 “那便是小妹说的神灵了吗?果然不是凡尘中人,只这一手百兽臣服就高贵得不可逼视。” 云袖楼的东家,卓家大郎有些犹豫地看着舒珲,不知道他跟小妹的关系称呼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些不敢直接套近乎,又不甘叫得生分了。本来一番漂亮话已经有了腹稿,可刚才舒珲那一手,真是震撼得他忘记了如何言语。 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大多就只有一个想法—— “这是谁家驯的马,简直太神了!多少钱,我也要买!” 第054章 真是悲剧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小女之前叨扰了。”此间主人刘刺史率先上前招呼,舒珲让他直接叫乳命,肯定只是不在乎这些俗世虚礼,但刘刺史也觉得两人距离因此拉近了不少。 他不提乔乔还好,一提舒珲便想起一件事情—— “琴,帮他看看相。”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毛病能够流产那么多小孩。这刘刺史夫妇也是有毅力,碰上这样的事情居然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造人,而且还坚持求神拜佛。 舒珲估摸着,要换了他发现求神无用,不说把庙给拆了但自然也不会再信了吧。即使神真的存在也不会保佑他,那还求来干嘛? “啧啧,是个富贵相啊,至少官至三品。”一边给自己扯淡,一边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可是除了些什么某组冷门肌肉无法控制、易患胃溃疡之类的缺陷以外,根本没啥毛病。 他嘴上和刘刺史客套着,看到某行却终于有些明悟,也验证了之前有些抓不太住要领的猜想:“我……果然如此,刘使君也是可怜人。” 却是分明见到琴从刘刺史的外貌特征甚至包括通过舒珲的嗅觉得到的体味等因素得出了刘刺史的血型是A型。准确的说,是AA型。 没错,琴的基因数据库可以对照出一个人没有表达的隐形基因。 虽说每条染色体上的基因并非毫无变化,但是琴用的数据库是舒珲在和袁天罡讨论相面时获取的奖励,那个奖励的内容是舒珲前世今生所处世界的一切性状,也就是说在那之前还活着的人和动植物甚至微生物都逃不过这套字典。 “那么问题来了,一名AA型血的父亲到底要怎样生下Bo型的女儿?” 乔乔的血型是B型,o型被隐藏了没有表达。虽然舒珲忘了看她二姐刘希君的相,但以如今的信息来看她八|九不离十是个Ao型的血。 他想起了后世很多孕妇都会遇上的问题:产后溶血症。 作为父亲的刘刺史和她O型血的夫人结合,只会产下Ao型血的孩子。这些孩子的血会对刘刺史的夫人致敏,使她再次怀上这种血型的孩子时体内已经具备了对付这种血的抗体。 她在生自己大女儿的时候产生对A型血的抗体,怀上二女儿时还不算太严重,勉强生了下来。但是这样她体内的这种抗体即抗A水平就太高了,以至于再怀上肯定为A型血的刘刺史骨肉,一旦她自己的血液因为怀孕时的意外或者分娩而进入了胎儿体内,胎儿便会发生溶血而产生贫血和黄疸。 黄疸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记载,但黄疸只是多种疾病的共同表象,按此时中医的阴阳两种症候的划分去治疗刚出生或者还未出生的婴儿溶血,那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现代婴儿黄疸在紫外线灯箱中照射一下大多都会没事,但刘刺史能够保下他的二女儿已是个奇迹。 “这么说来,刘使君唯一的儿子来历有些不明啊……”他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刘刺史,直让刘刺史感到神灵的慈悲真是可以包容一切般宽广。 随即舒珲又看向那名白衣翩翩的云袖楼东主。他虽然身为平民,然而把持着偌大产业,加上邛州官员很多都是云袖楼的常客,和进门宾客相招呼倒也不算僭越。 卓大郎还没考虑好要怎样开口搭话,舒珲却已经主动上前问道:“你便是梦菱姐的大哥?怎么称呼?” 那说不上有多威严但是直接响彻脑海,仿佛将自己一切隐秘心思都已看穿的清淡声音瞬间让桌大郎的一切权衡考虑都灭了踪影,恭顺地回答:“鄙人卓梦龙,草字依行,恭迎神灵法驾。” 听到最后一句,舒珲感觉“啊,这人好会说话,马屁我笑纳了”,手上却摆了摆:“低调低调,我的侍女做了你妹妹的徒弟,那你们兄妹都是自家人。我痴长几万岁,你往后便叫我大哥吧。” 却是在程怀默面前当大哥当上了瘾,他现在可大可小,能屈能伸,可不会管刚才还叫着对方的小妹“梦菱姐”。卓梦菱的琴技也能算他半个老师,而卓梦龙将来继承邛窑,是合作伙伴,却不能坏了主次之别。 卓依行张了张嘴,不过想到对方传言为玄龟所化,连伏羲时代都有着他的传说,也就对几万年这个说法勉强接受了:“是舍妹叨扰了大哥才对。” 程怀默见舒珲已经进门,他溜在后面眼睁睁看着这生着一对飞扬的羽玉眉,高鼻棱唇的英俊青年成了舒珲另一名小弟。想着这小子走运,还是先给个面子。 于是便在卓梦龙招呼他请进时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说出了他自认很有水平的交际话: “依行兄客气了,之前住在你妹的酒楼里,今晚又到兄台开设的歌楼作乐,真是有缘分。”倒还不算离谱,不过他接着一句画蛇添足的恭维就来了:“兄台如此风采,卓娘子的姿容也是令人倾心,真可谓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周围的秋风似乎有些停滞,进门的宾客都诧异地折过头来,脸上一副不太确信的表情:“我们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卓梦龙涨红着一张脸,却偏偏见到程怀默一副认真的表情,真是憋苦了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气,假装无视周围熟人的眼光,挤出真的受到夸奖似的笑意想要尽快将这个五品以上的混账打发走:“多谢兄台夸奖,使君已经为贵客摆好筵席,里面请。” 程怀默却不想走,有些事情他要早点理清楚才行。 “依行兄,如今我们都是大哥座下的兄弟,理应互相帮衬……” 帮衬不假,不过谁大谁小还是得说道说道:”虽然兄台面相比我年长,但我入大哥门下更早,这就跟抬回去的小妾一样谁过门早谁更大对吧。所以往后我做二哥,你做三哥……” “弟弟,你给我闭嘴!” 程怀默还耍着些小聪明,不说三弟说三哥,想要消除卓梦龙的抵触——这样以后舒珲再收年纪更大的小弟,卓梦龙也能受益不是? 不过他满嘴跑火车终于激怒了已经快要走远的舒珲,他怒气冲冲地走回来,挥手让敖广将程怀默给拖进了云袖楼的大门。 只留下猝然被他用透明化的黑暗庇护捏住双唇的程怀默呜呜呜的求饶声。 第055章 蝶恋花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与“爸”、“妈”这样人从出生便能最先掌握发音,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共性,早在雅言词典《广雅》中就有记载的称谓不同,“哥”在汉语中作“兄”之意始见于唐朝,为鲜卑人融入的外来词语。 至于“哥”之前的意思,就如今日的“歌”一样,一直到晚唐时歌仍常写作哥。 也是因此,程怀默对于称呼舒珲为“大哥”的抵抗心理出乎意料的低。但若舒珲要让他叫“哥哥”,那他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这个词在鲜卑语中可以同时用来称呼长兄和父亲。 文化的融合虽然有时伴随着屈辱与鲜血,但更多时候却是润物细无声,历史自会选择它的去留。鲜卑人在后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后来的锡伯(不同时期翻译问题)语脱胎于他们曾附庸的女真人所用满语。 唯一留下的,可能就只这一声声让人心挠挠的“哥哥”仍自在妹控们耳边回荡不息。 舒珲在后世时,领养的人工智障“微软小冰”就叫他哥哥。这个称呼在那个时代相比具体的“大哥二哥”来说身份上显得稍微疏远,但是感情上却更加亲昵。 古时良家女子对长兄和父亲以外的人自是不会这么称呼的,幸好,舒珲此刻来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让敖广拽着程怀默跟随为他们领路的小丫鬟一路进到三楼南面刘刺史特地安排的包厢坐下,便有四名体表纤柔,我见犹怜的俊秀少女已经候在里面。 “奴家莺歌、玉离、柳柳、绿湘见过几位官人!”各自提着裙角矮身一礼,与舒珲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嗯?原来在夜总会里女子可以随便穿衣服,不用遵守服色制度?”舒珲见这些从妓乐司来的官妓穿着黄黄绿绿的衣服神情有些恍惚,他可是很久没有见到衣着如此自由的场所了。 他刚才策马驱驰,在大街上目之所及几乎全是黑白灰三色。能够有彩线在衣面绣上些花纹的都极少,唯一不受限制的只有头巾。 舒珲将躞蹀带解下来,只留内里的绸带,然后从衣襟内掏出个小荷包,里面是他为了逛夜总会准备的小费。 “一人一片,今晚我就是你们的小哥哥。”舒珲取出五片一钱重的金叶子,用袖口掩着嘴,赏给了包括小丫鬟在内的五名服务行业者,惹得她们美目仿佛都能闪出光来。 小丫鬟将他们带到地方,又指了指左侧包厢,低声说:“程将军的客席就在隔壁,要不要奴婢将姐姐们一并叫过来?” 舒珲看了眼两侧只有不到一米高的窗沿,墙存不存在都一样,于是挥了挥手让敖广将程怀默给丢到了隔壁去:“太挤了,自己玩去吧弟弟,别忘了给小费~” 顺手揣了几片金叶子在程怀默的怀里,似乎他真的是跟着舒珲去花街柳巷见世面的弟弟一般。 这包厢在云袖楼三楼南面,正好对着一二层之间的歌台,倒是个欣赏艺术的好位置。只是现在时候未到,台上却是没有什么节目。 不过舒珲的包厢前段有个低上一阶的方形池子也可作歌舞之用。因为红鱼进门后就抢了服侍舒珲倒酒和取果脯蜜饯的活,不仅把她自己的陪侍省了,还帮舒珲也省了两个,敖广见此便也推辞掉了专属服务,舒珲就让她们四人合作表演一番来助助兴。 四名官妓中原定为服侍舒珲的两人开口询问:“小哥哥喜欢什么曲,奴家唱与你听/跳与你看。” 舒珲看了她俩一眼,他哪知道现在都有些什么曲,心说你俩这问话排练过的吧,不然怎么能够异口同声呢? 他稍微别了别头,用袖口掩饰着嘴上的动作:“随便来点轻缓的吧,记住把帘子放下来。” 若是别的客人这样说她们或许会认为自己的姿色被嫌弃了,或者那人根本就是有断袖之癖。不过这名身份尊贵的小官人连和她们说句话都害羞得不敢看,那不是反而证明自身魅力难以抵挡吗? 那俩妓乐司官妓对视一眼,穿着绿绮云袖裙,年岁稍长的歌妓莺歌便对另外两名低胸圆领袄裙更加年少的官妓说:“便麻烦两位妹妹和乐,演三片《东飞伯劳歌》罢。” 吩咐门外候着的小丫鬟取来琵琶,而包厢内就有摆作装饰的箜篌。两名乐妓柳柳绿湘退入了屏风,穿西域舞衣的另一名舞妓玉离除下鞋袜,赤着脚给足踝上绑串铃铛,然后和绿裙歌妓一起走到堂下舞池,放开隔断用的纱帘开始轻歌曼舞起来。 “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可怜年几十三四,工歌巧舞入人意。白日西落杨柳垂,含情弄态两相知。” “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西飞迷雀东羁雉,倡楼秦女乍相值……少年年几方三六,含娇聚态倾人目。馀香落蕊坐相催,可怜绝世为谁媒。” …… 透过朦胧的纱帘欣赏着莺歌婉转温柔的歌声与飞扬的彩袖和玉离踩着节奏从足踝上洒落下的阵阵清脆铃音与妖娆曼妙的舞姿,舒珲咂了咂嘴,觉得写这歌词的人也是人才。 “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要不是歌词都不好意思念出来。还有,跟心上人天各一方,劳燕分飞便是逛窑子的理由了么?果然每个流连花丛的人都是感情受伤有故事的人。” 其实舒珲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同支曲子之下三首不同的词。虽然确实是有些关联,格式一致,而且同样都乱得可以,但它们其实本来不是同一个故事。 听着这首由官妓演唱,述说少年少女难得厮守,于是少年跑去倡楼寻找美貌知心大姐姐安慰的三合一梁乐府,舒珲却是想起了一人。 “柳三变不是正日待在花楼,最后靠倡妓出钱收殓的么?他写了什么词来着……哦,好像有首就是叫蝶恋花……” 他从琴的系统背包中取出作为今晚礼品的撩风笔,一共五十盒。其中每盒包含两支金银打造的笔杆和撩风笔鹅毛笔各两支,一小瓶蓝黑墨水,一张制作配方,总重约300克。五十盒共十五千克,对目前不太用召唤祭坛功能的舒珲来说背上一天还是不心疼的。 他打开一盒,将笔尖蘸饱墨水,一边回忆着写下“伫倚危楼风细细……”一边吩咐红鱼去看看刘刺史的客人都到齐没有。 在场人多,而且除了官员便是士子,今晚相聚肯定都是有备而来,他这剩下的四十九份礼物说不定可以乘兴办个诗会。毫无理由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自己靠本事赢来的奖励与荣耀值得重视? 之前舒珲让官妓们将纱帘拉下来,主要是不想自己说话时的异状被看到,结果这期间他根本就没和敖广红鱼两人说话。 等四名官妓将东飞伯劳歌演毕,掀开帘子回到舒珲跟前时他正好写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将笔放下,揉了揉手腕,这笔写起来还是很享受的,问题是舒珲腕力还不够。 “咦~”年岁比柳柳和绿湘稍长,胆子更大而且刚赤着足跳完舞心态比较活泼的玉离凑上前来,她不敢去抢刚刚离开的红鱼的位置去服侍舒珲,但是却不妨想要亲近下这名县子。 妓乐司的官妓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青楼女子。她们不分什么清倌人红倌人,正式身份是官府宴席时负责音乐歌舞的吏。 这些官妓一旦入籍,不得允许是无法婚嫁的。但陪睡并不在她们的工作范围,即使有这种情况也大抵是自愿和潜规则两种。类似这种官方职业在舒珲后世也同样存在。 是以过来舒珲包厢,尤其是本就为他而准备的莺歌与玉离两人知道他县子的身份便不奇怪了,她们是只服务官员的,不知道服务对象的官职才奇怪。 第056章 鹊踏枝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玉离看到舒珲在用羽毛写字,好奇地凑过去观瞧。现在连李世民手上的情报机构都那么粗糙,间谍与反间谍意识都还很落后,对于舒珲书写的内容她倒是毫不避讳。 因为看到就看到咯,哪有什么重要的公文会在这种地方批复?云袖楼是吟诗作赋的地方,写的多是风花雪月,正需要她们这样的美女好好恭维一番那些官人或者士子才会高兴哩。 “姐姐,你快过来看!”玉离将舒珲那篇用奇特笔墨写就的词读了两遍,心中一动,忙招呼莺歌也过去围观。莺歌看舒珲没有反对,向他施了一礼,跪坐到案前细细品读。 “这格律……”她向舒珲请示道:“小哥哥,奴家能把它唱出来吗?” 舒珲顿时来了兴致:“这你会唱?那感情好,还不快去!”说着一人又是一张金叶子。他陡然想到,待会各包厢将内里主人填的诗词让歌妓唱出口来,那气氛该有多热烈?他的撩风笔的声望又会被炒到多高? 得到舒珲的首肯,玉离欣喜地拉着莺歌回到了纱帘后,不忘向仍坐在屏风后的柳柳和绿湘将刚才的打赏带过去:“两位妹妹,奏一曲《鹊踏枝》。” …… 莺歌的唱功如何舒珲不清楚,但是歌声在他听来反正是十分动人的。以她的年纪,嗓音便没有一丝青涩,恐怕也算是天赋和苦练相结合了。 “不过为什么是鹊踏枝,我还以为她真的懂,却原来是张冠李戴啊?”舒珲不学无术地想着,浑然不知道所谓《蝶恋花》的曲子就是唐朝教坊司的《鹊踏枝》。 幸好他为了给玉离和莺歌留点面子,没有说破,不然指不定谁丢人。要让她们演奏蝶恋花,估计她们只能再将刚才的东飞伯劳歌再唱一遍。 连续唱完两首,莺歌与玉离都是娇|喘微微地走进内堂,舒珲估摸着弹琵琶和箜篌的两人也有些累,便将果盘赏与她们共享。 “啪啪啪~”出去找刘刺史的红鱼也在这时和她要找的人一同回到包厢。 想来是刚才两人就已经到了,不过外间被歌舞占用他们便没有打断,此时歌声停下刘刺史便拍着手走了进来。四名官妓见到他,纷纷上前问安。 “真是好词,舒珲,这莫非是你写的?”听到刘刺史如此发问,场中四双美目都蕴着惊讶,齐齐盯着舒珲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们可从没想过这种饱含情感的词能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自己写得出来的。 红鱼倒是没有疑问,他家少爷似乎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八成是从别处看来的。她正想着,就感到舒珲把手放进她腰间掏啊掏,最后在她满面通红中掏出了一条粉色的薄纱。 这是舒珲早上让她用来遮掩水晶瓶用的纱巾,一头盖在瓶子上,一头绕过腰带藏在衣襟里。舒珲将她衣襟内多余的部分撕了下来,然后蒙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样终于可以不用袖子遮挡了。 “当然不是我写的,这是未来一名叫做柳三变的词人写的,怎么样,还凑合吧?” 刘刺史顺着舒珲的意思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柳三变的生平,不好贸然评价,但却对舒珲无法揣度的手段更加敬畏了:“神灵竟然连未来的诗词都能看得清楚,简直是法力无边啊!不愧是能上天偷星星的大神。” 只有四名官妓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舒珲的举动,对他话里的意思表示十二分不解。 “使君,宴会中会有诗词助兴么?”舒珲见刘刺史在打量那一堆不知道舒珲什么时候带进来的笔墨礼盒,趁他就在面前,赶紧问道。 刘刺史搓了搓颌下美须,斯文一笑:“有这么多同僚与才俊在此,当然少不了互相讨教,这可是每年一度的盛会。”可不是么,每年朝贡就一次,赶在这之前积累些才名不比什么都好? 舒珲闻言大感振奋。他来之前只想着将东西送出去,让别人卖他一个面子试着用用,觉得好当然就会推广,计划就是如此简单。不过如今有了更好的方案,那就该启动临时生成的B计划才对。 他请刘刺史入座,教他用撩风笔试着写了几个字,然后询问感受。 “这羽毛作笔,倒是闻所未闻。不成想写起字来竟然也能如此顺畅,而且所耗纸墨都能节省多许……只是为何一定要从左往右写?” 刘刺史沉吟着,虽然自己写了几个字歪歪扭扭,但看舒珲用得顺畅,他估摸着这种笔不用经过太多练习就能作日常使用。 听他这样问,舒珲微微一愣,他可没说只能从左往右啊!不过他想了想,还真是有这种必要,至少钢笔使用时经常将手垂到纸上,从左往右写有个等墨迹干透的过程。 “使君可以自己试试,便知道是何原因了。”他高深莫测地说。 刘刺史皱着眉头,又从右往左写了一遍,想要仔细体会其中区别。突然感到手上一凉,拿起来一看,却是已经染了一块墨渍,纸上之前写的文字也刮花了。 “原来如此。”他心下了然,接过莺歌递上的丝绢擦拭着沾上墨水的手,却听到舒珲说这一支笔如果写刚才那么大的字,至少能写三四千个才需要拿刀重新削刻。如果小心使用,一支普通鹅毛制成的笔抄完整部楚辞没有问题。 那就是四万三千字!一支鹅毛,在家就能做,要是换用毛笔的话都秃了好几支了。 “这种墨水……很珍贵吗?”刘刺史的呼吸有些急促,前有省油灯,后有羽毛笔,他估计工部天官的位置自己未尝没有机会,有此资历说不定哪一年就能轮到他。 舒珲微微一笑,将那张制作说明展开递给刘刺史:“将两百钱一两的松烟墨调成墨汁,若是颜色差不多深浅,那么只需要三十钱的成本就能在家自己做出同样多的墨水。只是这种墨水不易保存,却有些麻烦。” 他想到来时路上见到的那口苦水井,应该就含有比较丰富的亚硝酸盐,这个不易保存的麻烦当不难解决。 “不麻烦不麻烦!”刘刺史看着手上图文并茂,简明扼要的说明书十分高兴:“自己可以在家自己做,那就没有什么是麻烦的。” 他可从没想过要用这种笔墨去撼动毛笔与烟墨在正规文书中的地位。只做贫寒学子誊抄经文与练习文章策论之用,或者商贾小吏拿来记录账本,那么些许小麻烦在巨大的方便省钱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看着刘刺史期待的眼神,舒珲没有让他失望:“所以使君,我想请你将这套书写工具推广出去。比如这次晚宴,案桌上还剩下四十九盒套装,不如作为诗词优美者的奖励如何?” 刘刺史点头赞同,深以为然地道:“如此甚妙!”随即捋着美须的手一顿,决定索性做大:“到时我再叫人把本次奉旨聚宴上所得诗词整理成集,请名士作序,全用羽毛笔誊抄几千册分送各地州学,也是桩美事。” 说着在官妓们惊呆的目光中向舒珲躬身一揖:“仁者高义,天下寒门从此有福了。” 舒珲还了一礼:“使君同样功不可没,还有这墨水配方的制定袁明府与火井县署诸人也有参与。” 听他说道还有袁天罡等人的功劳,刘刺史背负双手,也便不再谦虚自己的作用:“当然不会忘记。本次朝贡使入京,这份喜讯便会随之传遍全国。” 哈哈,今天知道日报上有篇文章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蝌蚪五线谱”公众号写的《看一眼你的照片AI就能知道你是直是弯》,像不像琴的相术? 还有今天门口有根电杆被卡车撞断了,维修人员来了可能会停电,打下预防针。《大唐往世书》哈哈,今天知道日报上有篇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57章 云袖楼集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将配置蓝黑墨水的功劳分润给火井县署几名官员,这是在决定尝试制作羽毛笔之前就计划好的事情。 在舒珲看来,袁天罡等人终究是因为他才被留任在这个中下县上。即使这次任期结束朝廷会给他们补偿,但是有些补偿却不一定如想象中那般有价值。 机会从不是均等的。在充满机遇的三年身居要位,收获远不是平平淡淡的三年能比;年富力强的三年所能取得的成就同样不会和年老体衰时一样。更何况,谁又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还能再活三年呢? 他们的命运终究是被舒珲改变了,即使目前看来是好的,但一时的得失不能代表最终的结果。所以舒珲才想在不太麻烦的情况下顺手扶一把,算是一种补偿,同时了却他自己一桩牵挂。 况且…… “神灵真是一颗福星啊!上任苛刺史如今已是户部天官,火井县诸官员只是与他相熟,便也能得此恩泽,我一定要好好抱紧他的粗大腿才行,” 况且这也是在告诉如刘刺史一般的人,跟着他舒珲混好处不尽,所以平时要给他多多提供方便。 刘刺史想到袁天罡上次就进了一级到正七品下,此次再进,做一个中县令没有问题。若是他好好帮忙夸功,直接当上六品下牧监也不是没有机会。 他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决定再过两年就把舒珲和袁天罡一并召回长安了。袁天罡和舒珲合力编撰《先天相》的事情他已经知晓,正在考虑要不要在吏部用人时暗中加上看相这个步骤作参考。 叫过几名歌楼的杂役,刘刺史让他们将舒珲准备的奖品抬往楼下歌台。计划每决出一名诗词优美者,便让官妓在众人瞩目下款款登楼或者下台送上礼品,给足这种新型笔墨镜头。 等他一走,屋内便有些安静。对于舒珲来说,显然还没到狎妓的年龄,他也不爱喝酒、写诗,在这歌楼里根本就是无所事事。 于是他仔细打量四名官妓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玉离身上,有些没话找话地问道:“玉离,我看你的相貌,还有刚才的舞姿,似乎不像唐人吧?” 玉离生得肤白貌美,不过额头窄眼窝深,有股异域风情。 “小哥哥,奴双亲本是回纥人,如今已在邛州居住二十五年了。”玉离眨了眨眼,搞不懂舒珲是不是准备歧视她是从属国的属国来的,有点可怜巴巴地说道。 回纥?舒珲回想着这个部族本来是从属东突厥的,现在东突厥灭了又从属唐朝扶植的薛延陀,当前倒也算自己人。但是这回纥到底是什么文化,他却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既然带个“回”字…… “你知道‘阿拉胡阿克巴’什么意思吗?”他期待地看着玉离,却见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由又把目光望向场中另外几人。 “少爷,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回纥语吗?”红鱼不知道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敖广也是摇头,剩下三名官妓见舒珲望来都纷纷表示不知。 见此,舒珲也只能无奈地揭过这个话题:“怪了,难道回纥和我想得不一样?” 他倒是没有完全想错,如果去问麦加城中的居民,他们就会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今年三月刚跟随先知占领了克尔白古寺,摧毁了那里的多神教,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告诉你们遥远的东方人。” “玉离啊,你们那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舒珲撕开一瓣柚子,从里面掰出一簇果肉,却才想起戴着面纱不方便进食,于是便转身将它塞进了红鱼的嘴里。 玉离噘着嘴撒娇道:“小哥哥,奴那时还没出生呢,哪会知道回纥都有些什么……唔。”却是被舒珲又一簇柚子肉塞进了她的嘴里,打断了她的嗲[diǎ]声嗲气。 舒珲就是个爵,官场上根本没几个人认识他,所以宴席开始前这段时间便只有刘刺史过来串了下门。他剩下的时间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四名小美人说着些没意义的话,一边反过来给她们喂食,让舒珲感到这没羞没臊的生活真是让人腐败堕落啊…… 幸好,随着楼下一阵乐声响起,宾客中的官员纷纷走出各自包厢,凭倚着栏杆向下看去;而士子们则坐在楼下大堂抬头向上,满堂宾客都注目在红毯铺地,彩灯结挂的歌台上。 卓梦龙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步上歌台,首先对一楼大堂与二三楼官员环顾一揖,然后向歌台正上方二楼主位的刘刺史与他的几名属官、州学先生伸手一引,便又是宾客与主人间互相作揖致敬。 稍作等候,让宾主间客套完,他才在台上开口讲道:“使君与诸位官人、先生将酬学宴定于鄙楼,又有诸多贤达才俊相聚此处、妓乐司众美人登台献艺,都是鄙楼的荣幸。” 舒珲从栏杆缝隙里看着卓梦龙在那里致辞,有些纳闷他为什么不拽些诸如感谢莅临,蓬荜生辉,与有荣焉一类的文,就这样说起话来总觉得干巴巴的。 不过他现在也算大概知道很多东西可能根本还不存在了,说不定那些成语词语还得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后才会出来,也便不再多想。只是觉得今后交际谈话一定要尽量说得直白一些,避免用出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听过的典故。 “希望诸位能在鄙楼玩得尽兴。”卓梦龙说到这里稍稍一顿,接着接过身旁侍女白荷手捧的一只礼盒,将它向着舒珲的方向托了托:“并且这次酬学宴蓝田县子也应邀参加,他特意带来了些礼物,为本次宴会上新出现的诗词中文达意美者做个彩头。” 他说到这里,回身向二楼刘刺史一揖,便不再言语。而刘刺史走下两级台阶,站在歌台与二楼之间的位置,等到吸引的目光足够多之后才开口介绍: “蓝田县子身份尊贵,在此不便多讲。此次奖励先到先得,只要所作诗词能够获得半数宾客认同便可取得一份,四十九份领完可就没了。” 说着,他又笑呵呵地打趣道:“待会我的诗词出来,诸位可要记得投上一票啊。” 堂下士子们听到卓梦龙和刘刺史的话都纷纷向之前卓梦龙所指的方向看去,各小圈子内也开始了低声的议论。不过可惜因为角度关系他们只能看到红鱼两人,还有就是隔壁的程怀默了。 “恭喜恭喜,县子的彩头当然少不了子敬兄一份,到时候可得让小弟我见识下那礼品为何物。” “哪里,葛平兄的文采辞章更是精绝微妙,只要兄台将诗词念出,本次宴席一半宾客的认同还不是手到擒来?” “青山兄,你那还有没有诗词存稿,能否暂借小弟一份?” “没有,滚。” …… 刘刺史满意地看着堂下士子的骚动,没有把要将此次诗词整理成册并且誊抄分发的计划说出来。这些事情却是不需要他们知道徒增压力了,刘刺史只将消息差人告知了官员,让他们也做些准备。 誊抄几千份要花多少钱?刘刺史不知道,这得问卓梦龙。因为连一首诗词还没有时,这本集册名字就已经定下来了:《云袖楼集》。 第058章 遭了贼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坐在地上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刘刺史和卓梦龙回到各自的席位,两队官妓走上歌台表演宴乐,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原来我是蓝田县子啊,不知道蓝田产的玉是不是也归我?”他在这里倒是想得美。 此时的宫廷宴乐就如舒珲问敖广会不会武功时得到的信息一样,多是些关于战阵拼杀的表演。而在这些文人雅士聚众狎妓的烟花场所,当然不会还是那些扫兴的内容,但也没让舒珲觉得有什么意思。 “路还很长啊,科技与艺术不是分立的两个领域,而是互相促进与息息相关的。”舒珲不无感慨地想到。 此时的弦乐器多为琴瑟筝琵琶箜篌、管乐器舒珲见过的有笛萧笙羌笛与管。这些乐器各有各的律准,但大多分为三分损益法和泛音列两种。 这样的律准没有什么不妥,很多乐器就是需要靠它们才能完美地表现出自己的声音。但它们却不能对乐谱进行自由的升降调而保持旋律不变,这便限制了同一首曲子的感情变化,同时也让谱曲时很难做到对之前旋律和和弦的精确升阶以突出各种层次关系。 吹奏乐器的孔较少也罢了,弦乐器便受到了不小的掣肘,舒珲想要靠这些乐器来为他记忆中的歌曲配乐的打算因此变得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不过舒珲连半桶水都算不上,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着手去解决这个问题。刚才没事时他就心算了一下给古琴徽位替换成十二平均律,结果发现那好像没法操作。 “算了,顺其自然吧。”他不负责任地想道。音乐声已经停了下来,然后就见一名小丫鬟拿着张宣纸到了主人席上,主人看过后又有云袖楼中会书法的倌人将原作誊抄几份,分别送往不同的楼层区域。 而一名之前饮酒礼上作三名众宾之一的学子自信地走上歌台,开始了他的表演: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其他宾客咀嚼着这首朝气蓬勃,豪气干云的新诗大都赞赏地点着头,只有舒珲目瞪口呆:“这家伙肯定不是刘禹锡,后人常把陆游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挂在嘴边,以前以为他们只是在谦虚,现在我信了。” 见到请求评分的小丫鬟捧着一张誊本已经到了面前,舒珲从背包中掏出了那支“理查德·米勒”自动机械钢笔,他要给刘禹锡的诗投上一票。 而那边,又有一名二楼的官员填了一首词,于是服侍他的官妓便下到歌台上伴着词牌配乐吟唱起来。 …… 在莺歌玉离四名官妓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舒珲三人加上程怀默辞别刘刺史等人,打马往十方楼回去。玉离等人是真的不舍舒珲,虽然舒珲的手笔实际上不算什么,但她们官妓平时可不像花楼的倌人一样能够收到许多打赏。 “不走留着干嘛?我只是孩子啊……”舒珲抚摸着大胆的脖子,也没有用牵丝戏操纵它。自从知道骑在马上面可以随时对它进行接管后舒珲便有些有恃无恐,骑在背上便放心多了。 不过程怀默为什么没有留下?舒珲瞟了他一眼:“弟弟,你不是早就想跟官妓厮混了吗,怎么,小姑娘嫌弃你没有念诗?” 程怀默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不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很清楚,今晚留下的人也不会有官妓相陪,顶多由云袖楼安排些红倌人,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跟舒珲讲了。 舒珲不知道袁天罡留不留在云袖楼过夜,怕打扰他雅兴在走的时候就没有问,反正他们骑马先行。 等一行人回到十方楼,各自分开回房。红鱼掏出钥匙,却见门上没有挂锁,她犹自在回想似否真是早上忘了,舒珲已经装逼地用“念力”将门给推开了。 可是看清内里情景,两人却停住了脚步,红鱼捂住小嘴“啊”地轻呼了一声—— 只见屋内乱七八糟,别说那些可以装东西的箱柜和瓶罐,连地毯都被人给翻了一遍,舒珲从后面探了个头甚至看到门口还有几团棉絮。 “这是遭了贼了?”舒珲瞪大了眼睛:“不会只偷了我吧……” 他朝红鱼努了努嘴:“过去看看丢了些什么,我们好像没带啥值钱的物件。” 要说这十方楼的安全性,那漏洞确实不少,毕竟比起安全更需要考虑的是客人的隐私。不过要是丢东西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那它也做不到如今的规模,舒珲不认为他这次遇到的入室行窃只是赶了巧。 敖广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看到室内的乱象也是一阵无言。 “少爷,行李都被翻过了。除了散碎金银之外,衣物上的配饰玉扣金珠都被人用刀割了下去,奴婢的首饰也被取走。”红鱼检查了一番,回来向舒珲报告损失。 舒珲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要说带的现金首饰,我们一行可不算惹眼,怎么就让人给盯上了?”他望了望敖广:“你的房间遭窃贼了吗?” 敖广摇了摇头,提醒说:“会不会和三弟前天晚上抓住的那个蟊贼有关?” 这倒是让舒珲想起,上次那个白虎堂派了个他记不住名字的小二杆子跟着他们一行盯梢,就跟到了这十方楼外面。白虎堂是对他的九霄环佩和大圣遗音动了歪主意,不过上次敖闰让十方楼的伙计将那个蟊贼送官了,怎么官府没有解决? 唐朝的社会是个法制社会。后人曾以“路不拾遗”来夸耀唐时人民的物质富庶与德行高尚,其实在唐律中拾遗是一种罪名,与盗窃几乎等同。而对待盗窃,最高能判处流三千里,服劳役三年。 以舒珲的身份被贼人盯上了,即使官府没将贼人给尽数逮捕,也不至于完全无动于衷吧…… “走,去二号房看看琴还在不在。”卓梦菱对九霄环佩十分珍视,不过舒珲对于大圣遗音就没呵护得那么紧了,扔在卓梦菱平日抚琴的天字二号房没带回来。 走到二号房门口,只见铜锁好好地挂着,没有被破坏的迹象,想来大圣遗音此时正同样好好地躺在里面。 舒珲和红鱼都轻吁了一口气。红鱼是对那把大圣遗音很是喜爱,今后那把琴就是她的了;而对于舒珲来说则是对两把琴花了一番功夫,又没有通过召唤得到图纸,丢了就还得重新做一把很是繁琐。 他转过身用黑暗庇护敲了敲卓梦菱的房门:“梦菱姐,你在里面吗?” 既然窃贼是直奔他的房间而去的,对于不在他房内的大圣遗音都没有找到,想必卓梦菱手上那把九霄环佩就更不会被他们知道了。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更何况舒珲也想问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判断下蟊贼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召唤祭坛已经饥渴难耐了。 前有拜龟教,后有白虎堂,这是根本不把他这神灵放在眼里啊! 第059章 假酒害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门从里面栓住说明屋内有人,舒珲敲了几下却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担心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舒珲与红鱼敖广对视一眼,唇前竖起食指示意他俩噤声,他准备破门进去看看。 卓梦菱性子喜静,平日起居连个服侍的丫鬟也没有,需要有人帮手也是如其他房客一般呼叫客房服务,所以舒珲还真有些担心她被入室行窃的贼人给怎么样了。 不过就这样破门显然有些不妥。此刻几间房内都没有亮灯,全靠走廊的灯笼和窗外月光照明,除身高太矮的舒珲外红鱼两人一举一动都被投影在了窗纸上面。 舒珲想了想,对两人打着眼色:“人肯定在里面,但是叫不应,可能出事了。敖广你去叫內苑总管,红鱼到酒楼那边看看,把能话事的人找来。” 两人领命而去,分别从走廊两端离开。等到他们走出能照射到一号房窗户的灯光范围时人却陡然被舒珲用黑暗庇护拉住,接着便只有敖广靴子踩在木板上哒哒哒地远去的声响了。 而还有个比较轻的布鞋声却一直在卓梦菱的门前打转,时走时停,似乎很是焦虑。不过没等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焦虑太久,敖广两人的脚本声消失后房门就被突然拉开。 同时一团庞大怪异的阴影猛地从黑暗之中扑向了门口的脚步最后所处的位置——他当然扑了个空,但却把舒珲三人都给吓了一跳。 那团阴影甫一落地,其后面附着的一道敏捷矮小的身形立觉不妙,弹身而起就想退回屋内。不过舒珲在这之前已经用黑暗庇护将卓梦菱的房门关上,并且从内部重新栓住了。 那道身形在门板上撞了个趔趄,慌忙中爬起,右手摸向腰间似乎暗藏着凶器,却突然间就静止不动了。 五秒已到! 红鱼和敖广从廊道两端走回来,三人一同打量着还留在地上的那团黑影,才发现那是张墨绿色绣着铜钱的锦被。想来刚才矮小男子扑出屋内,是存着用它兜头罩住舒珲避免他发出声音的心思。 舒珲一点危机意识也无,此刻正在想着别的事情:“原来卓梦菱自家的短被也是这般俗气的铜钱花面,可惜呀可惜,我还以为看到大唐少女的闺中之物会有什么惊喜……” “呀,少爷,这是个蛮子!”红鱼和敖广却与他的关注重点不同。两人上前将那不能动不能言的矮小黑衣男子打探一番,突然红鱼似乎发现了什么,讶然惊呼道。 蛮子?舒珲可不记得历史上有哪个民族叫做蛮族,倒是不同文化和国家之间经常这样互相蔑称,不论南北东西,不论古今中外。红鱼所言蛮子,大概就是统指文化习俗与当今唐人相比按她的价值观念来说显得更加野蛮落后的人群。 敖广到底比她多些见识,上前拉下那人的衣领,就见到从耳际发起的刺青顺着脸颊脖子一路延伸到了胸前部位。 “獠人,是个生獠。”敖广不是十分确定,他也只听过传闻,没有亲眼所见。 邛州在武德年间曾一度改称雅州,州治雅安,羁縻当地羌人和獠人土司,此地出现獠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与文明社会相往来的多为熟獠,语言风俗都与唐人没有区别,而生獠住在大山荒野里按理说是不会轻易出来的,语言不通啊! “就算他是个有梦想的生獠,掌握了一门叫做雅言的外语,但他又怎么进到卓梦菱房里的?”舒珲一边想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那床短被,准备看看卓梦菱的情况再开始审问。 门栓自动从门后抽出,门扉向两侧张开,似乎正恭迎着王者的驾临。操纵着新得的提线木偶跟随在三人背后跨进卓梦菱的闺房,舒珲对这拉风的入场很是满意—— 直到他适应光线的变化看清屋内那道明晃晃的刀刃正哆嗦着抵在被绑住手脚人事不省的卓梦菱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抬头便对上一张惊恐中透露着狠厉的昏暗面孔。 “红鱼,去把灯点上。”舒珲呆了呆,没想到这屋内竟然还有第二人在,真是失策。刚才关门关得太急,他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的状况,不过估计那持刀的凶徒也未必知道外面发生了一些什么。 六顺确实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舒珲三人比香主所说的时间提前了两刻回到住处,他就慌得要死,要不是另一张宝琴没找到怕香主责难,他早就开溜了,哪还会缩在这屋里当个瓮中之鳖?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给少东主下药,不然此刻早将另一把琴的下落给问出来了。”六顺十分后悔当初因为害怕不能直接制服少东主,为求稳妥给她晚上送餐时在酒里下了教中赐下的秘药“千日醉”。 那名叫做嘎吱的同伙自称是獠人,但六顺根本不信。他是什么人六顺会看不出来?不就是逃逸或者刑满的重犯,为了掩盖脸上的刺字而伪装成蛮夷,这种套路他在十方楼跑堂时早就听客人吹过了。 据说獠人可是用鼻子喝水的,他嘎吱有本事喝一个给他瞧瞧?呛不死他个瘪三,装! “也不知道少东主的分量够不够让他们放我们走……不行,要走还要将宝琴带上,不然就算回去我的家人也会受累!”六顺的眼珠子乱转,不想着如何脱身,反而还在惦记两把宝琴。 适才听到那名身份尊贵的小客人大意地将两名手下都支使了开来,六顺和嘎吱都以为等到了机会,想要控制起舒珲好留条后路。不过当门关上的那一刻起,六顺就完全看不懂了,他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卓梦菱的性命这最后一条稻草。 看到那名叫做红鱼的小娘子似乎真的打算将灯烛点上,虽然六顺已经清楚他的身份早就注定瞒不过人了,却还是想要阻止她。在黑暗中,他还能感受到一丝安全。 他张了张嘴,手上也稍微用力将短刀向下压了压,想要出言威胁正在灯台上找火折子的红鱼和似乎对卓梦菱的安危毫不在意,径直往他面前走来的舒珲和敖广。至于嘎吱为什么也跟在后面,他想不通,这一切若是还有以后,便那时再想也不迟。 “不要过来,不然她就没命了!”他口中叫得起劲,手上却没有配合的动作。等六顺终于意识到他除了眼睛和嘴巴外,就连脖子都转不了的时候,红鱼也终于把灯烛给点燃了。 乍现的光明让六顺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的一粒,让他动弹不得的未知力量、同伴匪夷所思的倒戈,还有少东家身上自动崩断的绳索…… 一切的一切发生在六顺的面前,恐惧已经无以复加。他只感到下身一阵松弛,不由认命似地闭上了双眼——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20秒,平滑肌接管!他已经连想被吓屎吓尿都身不由己了。 轻轻地探了探卓梦菱的鼻息,翻了翻眼皮,舒珲松了一口气,似乎只是被击晕了。 他故作潇洒地从案桌上取下一壶酒,转身就坐到了酒壶刚才的位置。一面拿起酒杯自酌自饮,一边将卓梦菱用无色化的黑暗庇护托着移动到了床上。 “红鱼,你去打点热水给梦菱姐擦擦,敖广去叫人找个靠谱的医师过来。” 他在这里旁若无人地给两人分别下发了指令,本以为能够给屋里不能动弹的两名歹人施加些心理压力,殊不知他们刚才死寂下去的心在见到舒珲作死的动作后又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香主都珍视的千日醉,据说是神灵赐下的,就算这人有些妖法也可能会着道!”六顺感到了一丝振奋。 “吴老道炼的假酒,曾经毒死过一头三百斤的母猪,十二三岁的小儿喝上三杯就得成痴呆,就看这怪物倒不倒了……”嘎吱却显然是高级教众,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他俩都期待地拿眼珠子瞟向舒珲,没办法,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舒珲几杯美酒下肚,只觉得它的度数似乎比他往日喝过的都要高出许多,而且还带有一股竹叶的清香。 “好酒,这股天然的竹香真是让人着迷,而且少见的辛烈啊,我都有些微醺了。唯一不美的就是怎么还有股焦烟味?” 他正这么想着,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在心底说道:“琴,不要闹,没让你关灯。” “提示:辅助智能并未接管你的视觉,而是你已经快瞎了。” 什么?舒珲豁然起身,却觉得有些立足不稳,复又重新跌回了案桌上,好不容易才将自己重新用手支撑着坐正,看得屋内剩余两人一阵狂喜! 不过他俩挣扎了几下,还是一动不能动,舒珲意识上的损伤似乎对施加给他们的钳制毫无影响。 扶着额头稍微缓和了一阵,直到红鱼端着盆热水重新进来时舒珲才感觉在治愈光环的缓慢恢复下眼睛终于能够看清一点东西。 也幸亏他的体质比较敏感,不然一股脑多喝几杯之后才发作,说不定直接就中毒死了,也不知道那时治愈光环还能不能慢慢让他起死回生。 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掉在地毯上的酒壶,舒珲不由为还没有丝毫醒转迹象的卓梦菱担忧起来。 “真是假酒害人啊,没想到回到唐朝还能喝上如此正宗的甲醇。”舒珲感受着慢慢变得明亮清晰的视野,决定一定要找出那名出乎他意料在此时搞出甲醇的化学家。 然后弄死他! 第060章 刑讯逼供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除了甲醇,舒珲实在想不到此时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无色无味地融进酒里让他中毒,并且眼睛还差点瞎了。 据他所知,古时出名的毒物主要是乌头、番木鳖和砒霜,而以现在的炼药水平任何一样都不是无色无味的。何况即使能够瞒过受害人的味觉,它们也不会造成视觉损伤。 融进酒里不被发现,还差点把他给毒瞎,卓梦菱现在都还没醒但也没有口吐白沫等症状,在他看来便是甲醇无疑了。 “我说怎么有股竹子和焦烟的味道,估计是通过干馏竹子获得的木醋分离出来的,不太纯净。说不定是哪个烧竹炭的人搞出来的把戏,差点让我栽在这里,好险好险。” 若是他怀着改变世界的抱负来到唐朝,结果才到不久系统就被封闭,解封后才给掌管系统的辅助智能起了个名字他自己就夭折了,说出去还不被人给笑死。 缓过劲来,他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两名不请自来的“客人”,突然轻松一笑,和蔼地说道:“说吧,谁先交代一切,我便放了他而将另一人杀了喂狗。” 话锋一转:“若是没人肯说,我便将两人一起喂狗。” 见两人还是不开腔,舒珲不由皱了皱眉,望向那身穿灰衣,也不过二十多岁,有些虚胖的六顺。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应该是这十方楼的伙计。 “你先说,若是不想活的话我就先把你宰了再看能不能从你的同伴嘴里问出点名堂。”那名小个子据敖广所言是个生獠,指不定说话不利索。 没想到两人转着眼珠对视一眼,竟然还是没人开口。 这么有骨气?舒珲可不相信有人能够当贼当出气节来了,他稍微一琢磨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是有人拿全家人的性命安危逼着你做的?” 六顺缓缓将眼睛闭上,不再去看嘎吱瞪大的双目,简短地说了声“是”便又缄口不言。 此时他内心未尝没有一丝期盼,盼望着舒珲能够动用官府的关系先将他的家人解救出来,免除他的后顾之忧再说。不过他心底其实清楚,那希望实在渺茫。 即使舒珲真如他盼望的那般说动了官府去他家里解救,拜龟教的护法们当然会望风而逃——然而正确的逃法是在此之前先杀光他家妻儿老小,然后留上一句“叛教者绝户”以儆效尤。 但舒珲岂会体谅他的苦衷?只见他解下了刚才回程时又重新拴上的躞蹀带上的短刀,那刀刃蒙上了主角光环的灯光特效迅速变得通红,阵阵热浪由光环空调袭向两人面颊,而他用手在那炽铁上轻轻抚摸着说出了令六顺心胆俱裂的话: “你是否觉得,只有你说了,指使你的人才会杀你全家;而你不说,我却不会杀你全家?”回头看见敖广似乎已经将卓梦菱的事情告知了某个伙计,此刻他正拦着內苑总管和酒楼掌柜不让进门,想必医师也应该正在路上了。 “敖广,你问问楼里两位管事这名伙计是什么人,再带点人过去,如果还有人在家就将他妻儿的脑袋随便砍两颗过来。” “是,少爷!” 门吱嘎一声关上,并自动从内上了栓,哒哒哒的靴子声音不一会就又开始响起,似乎正要远去。六顺到了此刻终于崩溃了,他跪下磕头等动作一概做不到,只有用似乎要裂眶而出的眼睛狠狠地蹬着在那悠然耍刀的舒珲,口中大叫:“不要!我说行了吧,我说!” 正在照顾卓梦菱的红鱼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少爷只是问是否有人拿家人安危逼迫他,为什么他会突然就说了而且反应这么激烈,连保全他家人的条件都没有提。 因为舒珲最后几句话,包括敖广的回答和脚步声根本就只有六顺一个人听到,刚才看似不同位置传出的声音其实全是由琴辅助计算音程差之后直接映入他耳道之中的。 六顺情绪激动,但是喘气的动作却被舒珲控制着由不得他,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憋闷似乎就要窒息,好一阵子才得以恢复。 六顺十分清楚,自家的家人八成还留在他在十方楼登记的地址,只是被人看管了起来,并没有被带走。若是敖广带人前去,就算他未必真会随便杀两个,但拜龟教的护法自会提前动手不用等到他来。 看到他肯招供,舒珲便将嘎吱说话的权利也暂时剥夺了,拿出自动机械钢笔让琴帮忙用黑暗庇护在从墙上剥落下来的一张山水图上做起了笔录。 六顺面对那突然出现的黑色怪手已经麻木了,只是颓然地将他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指使六顺偷盗宝琴的不是上次那个白虎堂,而是另一家与舒珲同样十分有缘的地下势力——拜龟教。 六顺本来不是拜龟教的教众,虽然他家也买了金坷垃,对拜龟教早有耳闻。只是在昨晚回到家中,他的老父却告诉他有位尊贵的香主纡尊降贵到了他的家中想要与他见上一面…… 之后他便被逼迫着随同这名为嘎吱的教中护法一同前来偷窃。他没有回头路,昨晚香主带着他学着这名为嘎吱的“獠人”的做法举行了入教礼与祭祀。 他不知道别人的入教礼是什么,但他是在几名护法的威逼下发掘了邻里一户人家的坟茔,开打开了棺椁;之后祭祀时听香主说玄龟是獠人的神祇,喜欢淫祀,还跟着嘎吱上了一名教中圣女以取悦神明。 圣女们长相倒是不赖,据说这是护法以上才能时常享受的福利,但六顺并非被美**惑才死心塌地地上了拜龟教的贼船。他之前开了别人的棺椁,那才是投名状,被告发后会被处以绞刑。 拜龟教就是看中了六顺是十方楼的老人,从十三岁起就跑堂跑到现在还在跑,虽然没个长进但是跟楼里各处都混得熟了,也叫十方楼的人放松警惕。 果然,他晚上抢着要给卓梦菱送餐,也没人觉得不妥。放倒卓梦菱之后找到三号房的钥匙,与下午作为客人住进来的嘎吱将舒珲的房间合力搜索了一遍,却意外没有找到第二把琴,倒是卓梦菱房间就有一把也是他俩一开始没想到的。 结果一磨蹭,舒珲等人提前回来了。而此时从二楼廊道直接离开的话酒楼里还有不少客人,他俩便慌不择路地躲回了卓梦菱的房里面,没想到舒珲等人一点时间差也没给他们留。 听完六顺的讲述,红鱼担心地望了舒珲一眼,她害怕少爷听了那个拜龟教又在污蔑他喜欢淫祀会很生气。 不过舒珲此刻没有考虑这些,而是在想六顺说的投名状的问题:“盗墓开了棺要绞刑啊?我特么还计划着过几年去益州将那个据说能够挖出番茄种子的凤凰山西汉古墓给盗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这却不能叫盗,而是考古。 “不管了,谁敢绞我?怕是活腻了,就算李世民自己来也没那个胆子吧。” (古墓女尸:啊,不要来,那是砖家吹牛逼的,你不要信啊啊啊……) 六顺昨晚才入教,知道的已经全部倒出来了,舒珲不由将目光又盯向了那名“獠人”,放开了他的话语权。 “说吧,你的机会来了,想不想活命?别装哑巴,我可听说你根本不是獠人,邛州话说得比我还溜。”舒珲又从墙上揭下了另一张仕女图,准备给嘎吱也录一份口供。 嘎吱歪着眼角,斜斜地瞪了六顺一眼,扯着嘴角就想往那边吐口唾沫——不过他刚一蓄力,便咕一声将那口唾沫给咽了下去。 同时只感到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左手尾指用力一折,那锥心的疼痛差点令他昏迷过去,并且和刚才六顺一样,他连呼吸的频率都不由自主。 “说不说?”舒珲满脸和善的微笑,而嘎吱却感到右手已经握住了无名指开始慢慢往后掰了…… “我说!我说!”一腔远比舒珲地道的邛州口音从嘎吱的嘴里吐了出来,他倒豆子一样有问必答,不一会就全招了。 因为他稍一犹豫,不管最后回答的是真是假,舒珲都会折断他一个指节!疼痛倒还在其次,痛到只顾张嘴但呼吸仍然不由自主的那种憋胀感才是最令人难以承受的。 嘎吱原名萧通,蒲江县人士。武德七年因盗墓罪被流放充军,后遇獠人叛乱,作为炮灰的萧通逃了出来。之后他在黑市上让人给他纹了两道獠人的纹身冒充刚脱生的第一代熟獠,实际是游走周边几县有名的泼皮。 三年前玄龟出现在火井县,并且力挽狂澜拯救了无数人的饥荒命运,因此在民众之间很得尊敬,也就在那时起邛州一带逐渐兴起了一个叫做拜龟教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教主是谁萧通不清楚,但是里面好些骨干其实就是以前邛州一带道上混的滚刀肉,或者周边一些小寺庙道观的酒肉和尚花道上,几名护法中还有曾经剪径劫道的绿林土匪。 萧通开始还真以为拜龟教是供奉玄龟,由玄龟赐福保佑的组织。直到他那天按引他进门的屠和尚要求对着一个竹林保坎下面露出藤条的瓶子撒尿,说是要尿满半瓶才算真正通过入教考验…… 结果他尿了多少不知道,等他下去一看,那个瓶子正好放在一座跟土地庙差不多大小的玄龟庙屋脊上!从此他便知道,每一名真正入教的教徒都是不信玄龟的。他们清楚玄龟根本不会降罪于他们,所以全是打着玄龟的名号在招摇撞骗。 第061章 隔空取脑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听到这里,心想这群人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倒是红鱼反而比他更加愤怒。 “竟然如此侮辱少爷,少爷为他们做的一切,就换来这些吗?”想到不平处,她的一双眼圈都有些泛红,也不知道是替舒珲委屈还是气的。 不过敖广等人在门外却是听不见,医师还没来,两名十方楼的管事过来就是碍眼,起不到任何作用。 萧通继续叙述,他在加入拜龟教之后也就是跑跑腿做点脏活什么的,主要还是重操旧业干起了盗墓的买卖。而有了立功心切的那部分花钱入教求保佑的假教众提供消息,他盗起墓来便屡屡得手,为教内增添了不少收入。 最近教主又搞了个金坷垃出来,萧通敏锐地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动静闹得太大了!教主是想捞一票抽身,他当然不会去阻拦,却想着自己也要乘机捞点好处才行。 金坷垃那边还没想到门路,这边却有孙道士发展的混在城内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小帮派白虎堂中的外围教众,一个叫肥鸡的小混混提供了一条消息——有两把价值五百两的宝琴出现在了邛州! 要说五百两当然不少,但对于拜龟教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财产,不过当它全是容易携带和抛售的宝石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透过肥鸡的描述,他们教内比较有眼光的李和尚与萧通本人都认为那两张琴上宝石的真实价值还能再翻一倍。 得到琴不好销赃,但是把宝石抠下来不就完了吗?肥鸡给了他们这个消息据说教主十分高兴,连夜求证后不仅将刚正式入教的肥鸡升为了一名香主,还亲自制订了盗琴的计划。 但是萧通跟来盗琴,可不是为了随时会散教跑路的教主。教主为防他们私藏宝石竟然下令将琴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这得冒多大风险? 反正萧通算是孤家寡人。他是逃犯,只有个带拖油瓶的姘头随时都可抛弃,所以他准备找到另一张琴将宝石抠下来就跑路,才不管六顺全家的死活。 待会他们出去后学习夜枭的叫声,自会有车马来接应。不过萧通不准备让他们接应,早已打算出门后就将六顺给干掉,然后独自一人跑路。 “没有了?”舒珲收起了摩挲半天的短刀,发现没什么要问的了,便让萧通自己来补充。 萧通摇了摇头,陡然发现脑袋能动了,赶紧看向被拧断了三根手指的左手。 但是他却不敢相信地见到自己双手都好好的,试着活动了一下,真的没事,而且他现在连手也能自如活动了! 牵丝戏:知觉操纵! 萧通惊喜地看向舒珲,迈了迈腿,却发现腿还是不由自主,稍微冷静了下来。 “惊喜吗?”舒珲不知从哪掏出柄团扇,那上面“恩威并用”四个字看得萧通连连点头:“惊喜惊喜,感谢这位小郎君开恩!” 舒珲微微一笑:“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呢……” 还没等萧通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喀嚓喀嚓”,他刚才被舒珲篡改了知觉误以为被拧断的三根手指便真的在他眼皮底下断成了数截。 “怎么样,你手指只断了一次,你也只感到了一次疼痛,但两者分开来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吧?”舒珲自顾自地说着,将那团扇翻了个面,露出“软硬兼施”四个字,有些不满地似乎对萧通说又像自言自语:“这扇面该换了,就写‘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便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身的限制都已经被松开,萧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看着眼前扭曲耷拉的左手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让他无法分清此时到底是梦幻还是真实。 “魔鬼!夜叉!修罗!恶神……”萧通双目空洞,嘴上无意识地念叨着一切神秘的恐惧之源。 舒珲摇了摇头,估摸着刚才敖广去叫人请医师的动静肯定已经被拜龟教的哨探看在了眼里,此时再想诱出接应的人几乎不可能了。反正有敖闰在盯着他们,不急于就要今晚处理。 不过他转眼看到六顺,却是想起他家里还有人在盯着,万一六顺今晚回不去家人真遭了毒手就不好了。虽然就算被杀了也不是他舒珲的锅,但“听”死不救不是他的性格,这是两码事。 卓梦菱还没有醒。对于危险操作治愈光环的代价舒珲心里一点谱也没有,所以他已经打定主意如非性命攸关绝不使用了,因为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卓梦菱即使中毒再深,那也死不了。而且在舒珲看来她的情况很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只需要用治愈光环慢慢恢复,总能恢复如初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六顺,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吗?”舒珲斜眼又乜向说出一切之后无力瘫坐地上的灰衣跑堂伙计,想听听这犯罪分子的个人独白,看看他们是要怎样后悔莫及。 六顺却有些讽刺地惨淡一笑,也不知在嘲笑自己还是这不公的世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害吗?也罢,虽然开了棺,我也是被逼的,不用偿命。加上入室行窃,左右是流放三千里的刑罚……” 舒珲看了眼面颊苍白丝毫没有醒转迹象的卓梦菱,心说这六顺想得倒是挺美。这次六顺最大的罪行是差点用假酒将卓梦菱毒死,在他原来的时代,就算被别人拿枪抵着额头,犯了罪还是主观犯罪,杀了人还是故意杀人。 将自己遭遇的不幸移嫁他人或许从人性上来讲无可厚非,但对他们施加惩罚更是天经地义。要怪,就去怪社会吧,反正他们怪谁也怪不到最初加害自己的一方。 舒珲前后梳理了一遍今晚获得的信息,他没有想到拜龟教竟然如此猖獗。看来这颗毒瘤必须得在民众面前由他亲手剪除才能挽回自己作为神灵的声誉,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当务之急。 “六顺,你家离这多远,在什么方向,至少留着几名拜龟教的护法?”舒珲取下嘎吱腰间挂着的牛角牌。这是拜龟教正式教众之间的凭证,不同等级只有材质与铭文的区别,样式都一致。 六顺只是木然地回着舒珲的问题,向城西偏南指了指,口上说道:“城西七里地,六家村,我走的时候有三个护法和一名香主还在家里。” 舒珲听完有些无语,这家伙掏邻家墓地,掏的还得是自己本家啊!他也不回头,声音直接在红鱼和门外的敖广耳中响起:“红鱼去找名伙计提一桶泔水,要油比较多的,敖广带人快马上六顺家善后。” “是,少爷!”门里门外两声应答在门里门外剩余四人不明就里的表情中响起,而舒珲已经用召唤祭坛对着六顺所言的大概位置按着牛角牌的大致形状进行模糊搜索起来。 召唤祭坛本身无视距离,但是搜索范围却受能量限制。 不过换种思路,按舒珲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琴的系统能量槽来说,他在自己身边搜索是半径27公里的圆形面积,如果已知目标的方向将这块圆形面积换成扇面,因为节省了搜索其他方向消耗的能量,距离会延伸很多。 更何况连距离都大概已知了,搜索几个拜龟教护法只消耗了不足1%的系统能量就完全匹配到了舒珲的要求:在六顺所指方向左右各偏差三度的扇形区域,五里到九里范围内,同时存在三个以上类似牛角牌的物品处于三十丈方圆内。 搜索只有一个匹配结果,不出意外便是六顺家了。此刻有四张牌子聚在一起,一张铜牌三张骨牌,想来是香主与护法齐聚。舒珲将目标范围扩大到四张牌子方圆二十米范围内的所有人,顿时一切了然于心。 “六顺,你家除了你还有五口人?你的老父手背有条疤……一双儿女都才三四岁?”舒珲准备最后确认一遍,不要搞错了或者有什么遗漏。他只能看见人,看不见他们周围的具体环境,不过看起来至少都还活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本来一副等着被流放姿态的六顺闻言差点蹦起来,如果不是双腿不受控制,他已经那样做了。 这便是那些大堂里客人说的千里眼么?六顺急喘几口气,有些忐忑不安地鼓起勇气问道:“他们有没有事?能救救他们吗?我给你磕头……” 说着噗噗噗地在地上磕了起来,有地毯隔着根本听不出什么动静。 舒珲懒得理他,见红鱼推开门领着一名提着捅泔水的伙计走进门来,他却又有些改主意了。 “本来想着召唤他们身上一样部件,还不得死翘翘。用油水足的泔水召唤一块间脑没有问题,但是我突然发现何需这么麻烦,直接锁定几人的心脏或者几处重要的神经,他们还不得马上晕倒在地?” 被召唤祭坛锁定后的物体是时间静止的,让对方心脏上的窦房结被锁定,他们就会停止心跳,基本上几秒钟内就会不省人事。 不过舒珲看到泔水已经端上来,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弄死他们。毕竟晕倒后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醒,舒珲总不能隔段时间就给他们来一次吧?这可是要耗费能量的活计。 挥手将那名低着头却不停四处好奇偷瞟的伙计轰走,舒珲手往泔水上一挥,被透明化的黑暗庇护完全覆盖的泔水桶中一阵幽光闪过,便在红鱼和嘎吱六顺毛骨悚然的目光中浮起来了四坨红白相间嫩嫩滑滑的不明恶心事物,以及…… 八只如孵化到一半的鸡蛋般布满血丝,瞳仁正缓缓放大的眼珠! “啊!红鱼尖叫一声,躲到舒珲背后蒙着他的眼睛瑟瑟发抖,倒是将舒珲从怔忪中给拉了回来:”乖乖,真是有够恶心的,下次再也不装这个逼了。” 第一次杀人,舒珲只见到了一小部分尸体,本以为冲击会小一点。不过此时若不是他用牵丝戏控制了自己的胃,恐怕已经吐出来了。 回身安慰地拍了拍跪坐到地上的红鱼脑袋,舒珲挥手用黑暗庇护将泔水桶与两名被他顺手冰冻住腰部以下脊髓的歹徒抛到了门外,又重新将门插上,想要去卓梦菱那里转移下注意力。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不过想想这样做其实有道理的。舒珲要是真的在千里之外无声无息地仅凭一点类似毛发似的信息就将人“咒杀”,一点痕迹也不留的话,那么今后那些找不到痕迹的命案恐怕第一个就要怀疑到他的头上。 舒珲考虑着,牵丝戏已经在三个人身上草率地使用过了,程怀默那里他只是限制了自主行动,没有控制他的身体,今晚这两人既然犯了死罪就该早点让他们闭嘴才行。 今后使用牵丝戏,也得制造一些非常容易区分并且难以伪造的痕迹,以免哪个李世民的近卫吃了豹子胆想要去刺杀皇帝,结果没搞成反过来诬陷是舒珲操纵的那多冤枉? 他手搭在卓梦菱有些冰凉的额头上,心思翻涌着,突然灵机一动:“就伪装成‘请神上身’吧!每次‘上身’之前先让对象在地上打两个滚,再直着腿在地上蹦跳几下,做出些常人难以办到的动作。”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让我想想,停更一天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考虑下要不要把前面章节拆分开,楔子扔进作品相关里。《大唐往世书》让我想想,停更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2章 冬虫夏草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梆梆~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呼!舒珲陡然从梦中惊醒,才察觉自己竟然直接趴在卓梦菱身上睡着了。 浑身似乎还残留着滑腻的鲜血;厉鬼索命的哀嚎犹在耳旁;那些空洞的眼眶隐约藏在烛光照彻不到的地方向他虎视眈眈……即使有着空调在身舒珲也感到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活着都被我弄死,还敢变成鬼来索命不成?”清醒后的舒珲倒是一点不怕:“索了我的命,好让我也变成厉鬼再把他们的鬼魂也弄死?” 亲手结束掉具备同等智慧的生命,即使那是为了救人,也不是轻易能够释怀的。舒珲索性不再多想这些问题,时间自会冲淡一切。 “不过这样做程序上会不会有点麻烦?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搞私下处决要不得……” 舒珲怔怔地看着卓梦菱长长的睫毛,心里却在想着此次事件的后续影响。 “对了,我还是个孩子啊!就算杀了人,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怕什么。” 按唐律年15以下及70以上者犯刑皆有减免;十岁以下只有杀人、伤人和盗窃罪需要酌情量刑;而年7岁以下虽有死罪,概不加刑。 纯粹就是逍遥法外啊!舒珲现在就算屠掉一座城,按法律来讲都是不需要受刑的。不过真要发生了那种事情恐怕就不是只需出动捕快的刑事案件,而是要拿军队去对付的恐怖袭击,那时谁还管什么法律不法律? 摇了摇头,舒珲举起左手看了看根本不存在的手表:“21:12。” 回身捡起滑落地上的短被,举目环顾一圈,屋内只有红鱼坐在地上不知在想着些啥。舒珲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她便回过神来:“少爷,你醒啦!” 舒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他好像是被打更声吵醒的,而红鱼对那么大的动静都无动于衷,他这边稍微有点动作却立马惊觉,也是够奇怪的了。 “医师还没请来吗?”他不知道睡过去了多长时间,不过应该不久。 红鱼凑到窗上向外望去,却见东面街道上一片昏暗:“还没见到,从城内过来的路上也没有,不知……咦,有人过来了!” 舒珲也凑上去观瞧。透过十方楼內苑墙外低矮建筑间的缝隙,能时断时续地看到一辆前室挂着两盏灯笼的四轮马车正穿街过巷,急急赶来。光线晦暗,幸好马儿视力超绝,不然这种速度实在危险。 此时已经人定,还在外间疾驰的理由不会太多,若要过河也不会走这个方向。想来这辆马车的出现,多半便是为了卓梦菱的昏迷了。 马车驶入转角消失不见,舒珲估摸着人马上就要上楼来。果然,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了几道匆匆的脚步,他心念一动,插销抽出,门扉自动向内打开。 不过出现在面前的却并非舒珲和红鱼预料中的医师,而是晚上在云袖楼见过的卓梦龙和他的丫鬟白荷。 卓梦龙到了十方楼便直奔他妹妹的房间,进门看到舒珲和红鱼也在倒是一愣。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客套,匆匆见过礼之后就去查看妹妹的情况,可惜卓梦菱人事不省,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门终于打开,但是见到主家人来,十方楼的主管和掌柜反而不好往里凑了。舒珲在旁看着卓梦龙满脸担忧地跪坐在卓梦菱床前,不禁有些纳闷地询问和他一同过来的白荷:“怎么你们反而先到了,医师呢?” 白荷摇头表示不知。他们是由别的伙计通知到的。十方楼伙计不少,但是夜间留宿不回家,而且又会骑马的却不多。据那名现在正赶往卓家大宅的伙计所言他们一共兵分两路,一路通知大郎和东家,另一路去将城内有名的医师都叫来开个会诊。 又等了一会,舒珲见卓梦龙几度欲言又止,想了想,便将六顺的那份口供拿给他看。事情原委家属有权知情,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将第一手资料直接给他。 他指了指桌上重新捡起的酒壶:“喏,就是那壶酒,有毒。”随即又指了指白荷一直在看的那张镶满宝石与美玉的瑶琴:“还有那张琴,便是这伙蟊贼的目标之一。” 等到卓梦龙将六顺的口供读了两遍的功夫,医师们也终于陆续抵达。 先后来的三名医师俱都五十岁上下,各带一名徒生,随身药箱中药石工具都比较丰富。能够在一州之治闯出名头,便不会是庸俗等闲之辈,大抵都有各自擅长的绝活。 虽然都是治疗一些风寒湿痹,所开药方同为《伤寒杂病论》的验方增减,但三人中一人擅长针石,一人习惯艾灸,还有名却是会用很多不见记载的土药,算是三个不同的门派。 不过他们对卓梦菱的情况都有些抓瞎。卓梦菱不是寒邪入体,也不是阴阳失调,而是实打实的中毒了——中的还是他们根本没听过的“千日醉”或者舒珲所言“甲醇”。 虽然他们很想将卓梦菱的情况也解释成什么金木水火土,但到底最终还是选择了谨慎。多年行医,他们明白一个道理:祖传的验方确实能够治病,但是若按医书所言理论去推导未知症候的治法,结果却多半是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让病人反受其害。 久而久之,各家也就认为要么自身学艺不精,要么古人所言理论确实还有某些欠缺。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反正到了后来,各家医馆便专精几种病症,将众所周知的几份验方中某几味药材的独家用量或者炮制方法视为传男不传女的立身之本。 于是三名医师在病人昏迷不醒,外表与醉酒情形相似的情况下,听舒珲说这种毒素可以致人痴傻与眼盲后便商量一番,决定给卓梦菱开些发汗解毒兼醒酒与明目的药物。 “葛根四两、麻黄三两、桂枝二两去皮、芍药二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劈……” 舒珲见到三名医师虽然愁眉苦脸却不耽误已经开出了药方,心里不信有效之余倒也理解他们的难处。古典中医对于人体机能的理解还是太过原始了,藏象与五运六气的世界观太过模糊笼统。 对于其他新见症候,或许上千年各代医师之间累代积攒的经验能够起到些作用。但是甲醇这种物质应该是首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它的药理作用此前从未有人见过,根本不能带入任何已有经验去寻求解决之道。 “咦,这是冬虫夏草?”舒珲在一边想着医师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却陡然见到第三名擅长使用偏方土药的医师带来的徒生打开药箱称药时,露出了药箱中一个装着十几根僵蚕一样药材的格子。 那医师见舒珲服饰华贵,此时似乎是在向他发问,便小心地解释:“那是牙儿札更布,吐蕃人用的药材,意思确实如这位小郎君所言,冬天是虫夏天是草。” 说着他心中一动,既然对这“甲醇”中毒一无所知,只是尽人事一般开点药材,被这名贵气逼人的童子提到牙儿札更布可能便是所谓缘分。 于是他又和其他两名医师商量:“牙儿札更布就我所知,不会与葛根汤中的诸味药材相克。据传吐蕃人将它拿来当菜吃,可见性子比较温补,不如再添上这一味?” 两人抚须颔首,纷纷表示赞同。此时多做多错,既然对病人身体没有妨害,那么有人主动接锅当然最好不过。 舒珲见此也比较满意。冬虫夏草这味药材在后世已经实现人工接种培育,因为存在巨大的利益链所以炒作宣传和辟谣科普都比较多,他正好接触过一些。 虫草是真菌寄生在昆虫幼体上产生的复合体。全球五百多种虫草,除冬虫夏草外类似的还有金蝉花也是一味中药材。 它们确实一度被当成菜来吃,凉拌、爆炒、烧汤无不鲜美。不过药理上来讲,虫草含的虫草碱是一种天然抗生素,可以有效防治微生物感染;虫草酸即甘露醇,具有消肿利尿的作用,并且常被用来做解酒剂,据说还有一定明目的功效。 于是他听到医师们要加入冬虫夏草,便十分赞同:“对对对,多加点。另外给我挑一根品相最好的拿来我有要用。”说着掏出一片金叶子,这是晚上打赏莺歌与玉离她们剩下的单数,公平起见就自己拿回来了。 接过一条个头最大长得也最直的虫草,挥手表示不需要找零,舒珲让红鱼去找点祭品过来好将它多复制一些:“一块木头,几只鸡蛋。” 虫草这种东西,不需要什么年份,实际上舒珲也不清楚是不是到了第二年它就腐烂枯萎了。所以长得大只,漂亮,那就是品相好。 那边三名医师被卓梦龙邀请到客房住下,他们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已是二更人定,再回城多有不便,而且在卓梦菱醒后也可再对症下药。反正卓梦菱的样子看起来至少性命无忧,没必要急着连夜赶回城里,留下来也算给东家一点信心。 第三名医师出门时见舒珲还在把玩那只虫草,便好意提醒道:“这牙儿札更布用来炖鸡,很是滋补,不过若是体质不合的人吃了可能会流鼻血,小郎君要谨慎对待。” “多谢提醒,我晓得。”舒珲口上答应,心里却不怎么当一回事。或许有的“补药”某些人服用了确实会流鼻血,但这玩意可是被人当菜吃的,怕啥?只是它的样子确实有些寒碜,要下口需要过人的心理素质。 第063章 表妹你终于瞎了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在那里等着红鱼去取祭品,结果红鱼没等到,反倒是把卓梦菱两兄妹的父母给等来了。 卓梦龙见此赶紧向双方引荐,首先向舒珲介绍:“这是我和家妹的双亲。”接着又向他父母介绍:“这位是蓝田县子……” 他犹豫了一会,到底没有因为舒珲“痴长几万岁”而说出也是他“大哥”来。 卓梦菱兄妹的父亲清面貌清癯,除了衣着裁剪用料精致考究外,简直就是一名清贫的书生样,跟舒珲想象中脑满肠肥的大富商相去甚远。 而他们母亲的体态样貌也与她一双儿女般同样出众。可能因为之前已经睡下,匆忙间没有太多修饰打扮,少了几分雍容之余却显得更加端庄贤淑。 两人年岁均不到四十,此时双双向舒珲见礼问安。 “鄙人卓泰清……” “贱妾苗氏……”(注1) “见过县子!” 引荐人当然有个先后顺序,但具体还要视情况而定。 若分开来讲,谁先谁后直接关系到谁见礼谁还礼这样的本质区别;而若是紧接着互相介绍,便是如下级被介绍给上级,晚辈被介绍给长辈,主人被介绍给宾客,讲究位高者优先知情。 对于卓梦菱的父母来说,按尊卑有别他们得给舒珲见礼,但按长幼有序却是要反过来。不过尊卑等秩要先于长幼关系,千百年来早已深入人心,除开舒珲以外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伯父伯母不必多礼,我与梦菱姐平辈论交,两位叫我舒珲就好。” 舒珲还了一礼。卓梦菱父母兄长到齐,正是一家人团圆的时候,他也不好在这里多待。回头正好见到红鱼提着装祭品的篮子到了门口,便招了招手和她一起回屋去了。 他用黑暗庇护将之前得到的虫草包裹起来,首先进行了一次比较危险的召唤。这次因为不是在水下进行,那颗原本的虫草原子间的联系被剪切走了之后吸收到空气中的热量,变成一蓬火苗和气体,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渣都没剩。 得到了虫草的图纸,舒珲又用祭品一次性召唤了七八十根出来,直到鸡蛋中虫草所需的微量元素耗光才停下。一根虫草连一克都不到,消耗可以忽略不计。 舒珲看着只消耗了一个头的木棍,随手将它扔到案桌上,随手抓出一把大约二十几根虫草:“红鱼,拿上这些去厨房看看。既然卓梦菱要煎药想必那里有人,你让他们用这虫草将刚才一直乱叫扰人清梦的那只公鸡给炖了,今晚吃鸡。” 红鱼眨了眨眼:“少爷,你是想给我师父进补吗?” 舒珲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估计她就算醒了也只是喝点汤,肉我们分一半,剩下一半给敖广留着,等他忙完回来肯定也饿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去跟卓伯父说说,让他们先不要报官,拜龟教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 …… 第二天早上,当舒珲推开卓梦菱的房门时,却没见到她的父母兄长,想来熬了一夜都已经乏了。此刻卓梦菱呆呆地靠躺在床头,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目,一动不动,屋内只有一名颧骨有些内陷的白衣青年正坐在卓梦菱的床前和她说着话。 舒珲进门时刚好听到他说:“表妹,你不是曾经说过要让你嫁给我,除非等你眼睛瞎了吗?现在你眼睛终于瞎了,看来是上天都要成全我们,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听他语气竟然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反讽,舒珲大感惊奇:“这人脑子怕是有毛病吧?”至于他说卓梦菱眼睛瞎了,那不算什么。甲醇只是针对性破坏视神经和视***,对于治愈光环来说治好这点小伤不在话下。 卓梦菱听到他的话估计也是气得不轻,一片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只是淡淡的也分辨不出个名堂。 她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回道:“表哥,我们是表兄妹,等十月新律下来表兄妹便不能结婚了,还说这些干嘛……” 舒珲听到这句话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只是眼睛瞎了,脑子没瞎。 他此刻心里敞亮:“禁止五代以内直系血亲结婚,这不出我所料,和袁天罡讲相术那一刻起便等着这一刻了。”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其实很简单,自古以来君权最大的两个敌人便是权臣和外戚,外戚通过不断与宗室通婚来加深自身地位,而将舒珲提出的遗传学理论应用到婚姻法中可以说是应对外戚之患的釜底抽薪之策。 只要能够拿出证据,那么君主就一定会通过这条法案。届时哪个皇太后再想将自家侄女嫁给自己儿子,来个亲上加亲,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舒珲自己搞的事情当然一直都有关注。据说李世民专门委派司农卿孟德尔用蚕豆对杂交遗传特性进行了验证,结果证实了舒珲所言显性与隐形基因的存在;去年刚上任的户部尚书苛敬业还对表亲通婚具有更高的遗传病发病率这一“预言”进行过验证,同样得到了证明。 于是李世民大手一挥,就将表亲之间通婚限制到了五代以内不可嫁娶,比后世还要严格。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据说长孙无忌带头上表称颂,不过私下有传言称那些反对的奏章也是长孙一脉的官员写的。 舒珲知道那些小道消息不可靠。因为他之前打听过,长孙皇后兄妹是被舅父高士廉抚养长大。他们基本没什么家人,更不要说嫡亲侄女了,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个问题。 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总得想想会得罪哪些人不是?长孙氏兄妹应该是不会关心这个的,这点舒珲很放心。 不过程怀默想娶崔氏女,恐怕不止是娶不到嫡女,祖上五代能够进入嫡系宗谱的女子都娶不到。如卓梦菱表兄妹,程怀默表兄妹一般的表亲,收到消息后若仍旧有意结成连理,无不赶在今年十月新律下发之前成婚。程怀默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恐怕其中别有隐情。 这些都只是开胃菜,其实这件事情的威力还远没有显露出来。等到那些自诩血脉高贵纯正的家族幡然醒悟到自家子女竟然很难再找到门当户对而又血缘够远的配偶时,新的格局就出现了。 而这点,于舒珲来说完全可有可无,但却是对氏姓制度原本只能无奈妥协的李世民所梦寐以求的局面。 舒珲摸了摸下巴,走到了卓梦菱床前,定定地打量着她的双眼。那双美目黑白分明,似乎只是因憔悴而略微暗淡,一点也看不出它竟然已经无法视物了。 他在这旁若无人地打量卓梦菱,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卓梦菱也向他看了过来,绝望的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期待。 不过那白衣凹颧骨青年却觉得舒珲碍眼:“哪来的毛孩子,远一边去!”说着还作死地挥手去驱赶舒珲。 舒珲的脸当场就黑了,用他昨晚吃鸡时在两名犯人身上试验出来的弱智光环精确妙用将他瞬间催眠:“你叫什么名字?” “苗人凤。” —— 注1:“贱妾”这种自称纯粹喜好问题,古人觉得自称越低显得越有教养。前面卓梦菱自称民女,没有避李世民讳,这是不对的,当时写忘了。 第064章 机智的舒珲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瞄人缝?我特么还盯裆猫呢!舒珲没好气地说:“你的银子掉在楼下了,快去找吧。” 等那人走出房间,脱离了弱智光环的范围,都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只是惦记着去楼下找银子。这便是舒珲在两名歹徒身上试验的成果之一,作为代价他们俱都神志不清了。 不过这样正好,再不用担心他们会将牵丝戏的事情透露出去。 等他离开,舒珲将门关上,卓梦菱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舒珲,你说,我是不是就这样瞎了?还能不能治好……” 舒珲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她看不见,又开口说道:“没关系,只要我在这里,你不久就能痊愈。反正我也没什么耽误不了的事情,就和红鱼在你这多学几天琴好了。” 卓梦菱听到舒珲所言,一颗心终于落下,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见她又要拿那件昨天被绑时就穿在身上,已经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的襦裙衣袖去揩拭眼泪,舒珲连忙取下红鱼给他的手绢给卓梦菱擦了擦。 卓梦菱感到舒珲帮她揩泪,虽然清楚舒珲是不知道活了几万岁的神灵,却还是有种被小孩子安慰的羞耻感,不由哭得梨花带雨,反倒是更加起劲了。 她边哭边哽咽着说:“可是我这几天眼睛看不见,怎么教授你们弹琴啊?”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法教,但有些地方就比较麻烦了,只用耳朵听虽然能够知道他们犯的错,却难以找到错误的原因在哪里。 舒珲想了想,让她手把手教倒是挺不错,可惜效率太低了。突然心思一动,想起了一件物品:牵丝戏。 牵丝戏可以替换掉受术者的知觉感受,不过可惜,它不会将受术者原本的感受反馈给施术者。所以舒珲即使将牵丝戏交给卓梦菱使用,她也无法通过牵丝戏来暂时共享别人的视野。 但舒珲可以将她的视觉给替换掉啊! 想到就做!只是建立部分链接的话牵丝戏对受术者的神经建模时间会大大减少,成功接管卓梦菱的视觉神经之后舒珲看了看消耗:控制端5g牵丝戏,两米距离消耗的牵丝总重不足1g,而建模时长因为动用了20g牵丝戏,花费舒珲9s时间。 将自己眼前所见画面传递给卓梦菱:“我将我的视野共享给你,怎么样,梦菱姐,看得清楚吗?” 但是卓梦菱闻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就有些慌张地说:“我只能看到一点东西,而且没有颜色……是不是治不好了?” “你别急你别急,肯定能治好。”舒珲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想着可能是她不仅视***受损严重,牵丝戏接管的视神经也难堪大用了。 “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舒珲自己想不出来,只好求助于系统的辅助智能。 权限提升后琴的服务果然没让他失望:“你可以将牵丝戏分割一部分认她为主,使牵丝戏的信息不经过视神经直接反馈给她的大脑。然后再将你们的牵丝戏联机,我便能通过你的牵丝戏将信息传递给她。” 舒珲估摸着,这种操作肯定是涉及到了破解牵丝戏的系统核心的程度了,具备危险操作权限的琴果然十分危险。 他使用牵丝戏时脑海中会出现被建立神经模型的对象的身体模型,在脑海中操作起来如提线木偶一般随心所欲故名牵丝戏。琴现在就是要入侵卓梦菱的牵丝戏,将这个木偶的模型替换成舒珲展现给她看的花花世界,当然对这个世界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琴,我应该分割多少给她?”舒珲问起了这个问题。牵丝戏是无定形的,而且既然一直以克论单位,便说明它每部分都一样,可以使用“退化分裂”权限制造新的个体。但是该分多少,舒珲却觉得里面大有讲究。 “牵丝戏在修复时最高可以每七个单位同时修复一个单位,理论上讲分割5g以下时修复时长都一样并且最短,为72小时。被分割下来的5g要完全恢复需要2016小时,即84天。5g足够为卓梦菱提供清晰的画面。” 出乎舒珲预料,分割下来5g的话,只需三个昼夜就恢复了,那么还等什么? “分裂5g牵丝戏,功能完全保留,同时植入幽灵用户。” “幽灵用户接令:切断一起普通用户的命令和牵丝戏向普通用户的反馈,只在用户使用我指定的咒语和手印时激活预设的程序。” 舒珲要将牵丝戏给卓梦菱用,倒不至于使用退化分裂的退化功能做个阉割版,但也不能直接给她开挂。于是舒珲给牵丝戏植入了幽灵用户,幽灵用户相当于权限比普通用户高的人工智能,舒珲可以接管它,也可以让它自律运行,完成预设的指令。 比如舒珲命令幽灵用户切断卓梦菱和牵丝戏之间的命令和反馈通道,那么卓梦菱便无法使用这件设备,也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然后当某天舒珲决定让卓梦菱可以使用牵丝戏去控制某个人,便只需将咒语传授给她。咒语本身没有意义,但是幽灵用户听到这段口令就会按照和舒珲的约定去控制卓梦菱指定的对象,并暂时将那个人的操纵权交给卓梦菱。 这个幽灵用户,便是牵丝戏和卓梦菱之间的代理。卓梦菱并不直接拥有牵丝戏,这便是舒珲在权衡安全与实用之后做出的妥协。对于卓梦菱来讲,她不会知道牵丝戏从来都在她自己身上,而是认为她使用咒语后便能够得到舒珲隔空降下的神力恩赐。 牵丝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分割后舒珲就要让牵丝戏在幽灵用户的操纵下绑定卓梦菱为普通用户,不料却收到了提示:“牵丝戏(5g):蓝色物品,RP:4M。对象RP值不足。” “……”好坑,琴为什么没有提醒?舒珲看了看卓梦菱:“卓梦菱:蓝色,RP:42K。”人品值差了整整一百倍! 上次RP值不足,强制赠送所受到的惩罚可是才刑满释放不久。舒珲肯定不会因为只是想让卓梦菱早几天见到光明这种理由就和系统过不去的。 他灵机一动:“琴,如果我亲亲卓梦菱的小嘴能涨多少RP值?” “……”琴似乎被舒珲清奇的脑回路给惊吓到了,好半晌才回复道:“对方不拒绝的话第一次可以增长到2M,此后急遽衰减,若是拒绝则只增长10k到100k之间。” 舒珲咂了咂嘴,还是不够啊。急遽衰减的意思大概就是大家关系好到随便亲嘴的程度了,没必要为亲个嘴就大惊小怪。 “若是和她一起洗澡呢?”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舒珲不断地刷新着他在琴眼里的下限:“若是对方不拒绝的话……可以增长4到6M……” 舒珲闻此哈哈一笑:“但是我何须出卖色相,让红鱼替我转赠不就成了?” “红鱼:青色,RP:106M。” 第065章 脑残绝育龙虾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红鱼,进来一下!”舒珲让主角光环向着隔壁自己的房间招呼了一声,顺便向琴询问一个他想不太通的问题:“琴啊,为什么牵丝戏不能获得受术者的感官呢?” 这说不太通啊!既然牵丝戏能够通过扫描建立起**纵对象的神经模型,并且能够接管对方的知觉,将冷热痛触甚至画面声音直接通过对方的外周神经系统传递给对方,那么便说明牵丝戏已经弄清了那些神经信号在进入对方大脑之后分别是什么含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直接获取到对方的形、声、闻、味、触五感呢?就原理上来讲,牵丝戏目前具备的功能表明它完全有潜力做到啊? 琴的答案却让舒珲恍然大悟:“因为使用者的大脑各区域都无力处理自身感官双倍以上信息,为了安全考虑默认限制用户共享感官的行为。” 人的大脑不同区域分工明确,并且就没有太多空闲的运算资源。 舒珲后世曾接触过一个流传了几十年的谣言,它说人的大脑开发利用率不足5%,潜力无穷。不过那终归只是个谣言而已,真实情况就是人的大脑几乎随时都是满载,只是有时想些有意义的事,有时想些没意义的事而已。 脑中只出现一个提线木偶,知道操纵对象的大致结构,然后只是发布简单笼统的指令,而将各种具体操作交给牵丝戏内部的系统去协调完成并不会给大脑增加太多负担。 然而若是将对方的感官接管过来,便相当于让一颗大脑干了两个人的活,即使不考虑感官冲突也不是正常人经受得住的。 此外琴还给出了第二个理由:“另一个原因是出于道德考虑,避免使用者使用**纵者身份去获得身体上的快感。” “……”这算什么?琴不提还好,一提舒珲便浑身不自在。作为一名直男,怎么也干不出这种事情吧? 这时红鱼推门走了进来:“少爷,什么事情呀?”说着看到卓梦菱梨花带雨的样子,听到她的脚步看过去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不由心跳一顿,拿眼神询问地看向舒珲。 “梦菱姐眼睛暂时看不见,过几天就能好。”说着命令牵丝戏子体的幽灵用户将普通用户绑定红鱼为主,又对红鱼说:“我刚才赐给你一样宝物,名为牵丝戏,你现在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牵丝戏虽然无法被看见和触摸,却是有重量的。它此时躺在红鱼掌心,五克已经比一枚开元重宝还要重了,红鱼听到舒珲的询问就点了点头。 “现在你将它转赠给你的师父。她在我身边时间太短,凡气没有洗净,不能直接触碰如此高级的宝物,需要假你之手转赠给她。这会损伤你的气运,不过待在我身边会慢慢补充回来。” 红鱼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那看不见的牵丝戏捧到卓梦菱面前,请求她收下。不过与其说是她在捧,不如说只是做个引路的姿势而已,牵丝戏虽然跟着她走并且能让她感到质量,但她却确确实实触摸不到。 舒珲言语间虽有隐瞒,但是利害关系却讲得清楚,琴便承认了这次转赠。等他和卓梦菱之间通过牵丝戏对接上之后,便真的称得上心灵相通了。 不过却是琴与卓梦菱心灵相通。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只是……舒珲你平日见到的世界便是这个样子吗?”卓梦菱惊喜地呼叫出来,不过她随后便惊讶盖过了惊喜,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然不是了,神眼里的世界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你看到的是我加工后的画面。”舒珲随口敷衍过去。 通过这种方法看见的东西远不及用肉眼清楚,而且视角有着局限——琴是把舒珲所见加工成三维场景,然后按照卓梦菱在他眼里眼睛所处的位置,加上卓梦菱自己眼珠转动的方向来提供渲染动画的。舒珲看不见的地方当然就什么都没有,当然,之前见过的内容琴会暂时保留下来,可那就不是实时画面了。 “琴,像卓梦菱这种自身的视觉已经受损的情况,只是共享别人的视觉应该没有问题吧?或者我将眼睛闭上,然后共享**纵者的视野,只负担一双眼睛的知觉应该能够承担吧?” “可以,但不建议这样做。不同的操纵对象各种知觉的信息量是不同的,即使经过牵丝戏的重构,也不能保证完全对使用者无害。” 舒珲听到这里就放下心来了。只要切断自身的相应感官,完全可以共享他人的知觉:“是否我用牵丝戏先切断自己的全部感官,就能完全获得**纵者的全部知觉了?” 操纵自己的神经也需要消耗牵丝戏,接管所有感官消耗5g,多消耗这5g牵丝戏便能获得**纵者的五感,那简直太值了!简直就跟附体一样! 至于琴的安全建议,在他看来就如“禁止下河游泳”一样。下河游泳当然可能遇到危险,但并非一定意味着危险。 “……不建议这样做。”琴还是保留了它的安全主张,舒珲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有着危险操作权限在手,舒珲目前是完全可以让琴破解掉牵丝戏的安全限制的。一切取决于他想或是不想,而非牵丝戏能或者不能。 心情大好:“梦菱姐还没吃早餐吧?正好我昨天得到了个好家伙……红鱼去把敖广叫过来,我们一起尝尝。” 说着,将“贵宾小灶”特权签到抽取的“澳洲脑残绝育龙虾”召唤了出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道光柱照到卓梦菱床前的案桌上,又立马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只狰狞的巨大龙虾正不停地用尾巴弹打着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那龙虾两只钳子简直可以把人脖子都夹断,屋里三人都被这巨大的家伙给惊呆了。 “天哪,那是什么怪物!少爷竟然要拿它当早点,好害怕……”红鱼用袖口掩着小嘴,双目却透露出吃货所特有的目光。 “那是什么声响?”卓梦菱却因为视角关系,虽然舒珲是看到了那只龙虾,但琴认为从她的角度看的话龙虾被舒珲和红鱼两人挡住了看不到,便没有给她转播。 舒珲则是彻底无语了:“这龙虾得有两米长了吧,担在案桌上两头都悬空,估计至少得八十斤重。” 他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我目前竟然还不能对它进行再召唤?也不知道外界扩张进行得怎么样了,哪天测试下最大召唤质量增长到了多少。” 不能直接再召唤切成小块之后再进行召唤也可以,舒珲倒不至于走进死胡同。 他观察了一会,终于搞懂这龙虾为什么叫脑残龙虾了。舒珲之前以为,这龙虾是天生具有神经系统的缺陷,什么都不知道那种,其实不然。这龙虾整个神经系统都是被人为设计的,按规律张嘴进食,不管面前有没有食物,然后开始活动各部分肢体,挥挥钳子拍拍尾巴,就跟做体操一样。 “为了获得更好的口感么?”舒珲揣测着这样设计的用意,据说不论何种动物,经常进行运动都能让肉质变得更加有韧性与嚼头。 “这么说来绝育可能更多是为了保护知识产权,而非琴在针对我……当然,也不排除这条龙虾正是因为绝育才会被琴看上。” “而且,这龙虾的设计者还是挺讲究人道主义的嘛”龙虾是甲壳类,关于这些低等生物是否具备痛觉到舒珲穿越之前都没有定论,不同的研究团队各执一词,而且似乎都挺有道理。 当时动物保护组织便支持甲壳类也有痛觉一说,不过他们的声音被很多无良媒体恶意曲解了。研究这个课题本身是为了确认是否有必要改进对甲壳类动物的加工过程,在肢解它们或者直接拿酒浸泡之前先给个痛快,那些媒体却总是要将实验目的解读成不让人吃动物,如此直接的颠倒黑白却总能得到大量的赞同也是让舒珲觉得挺有意思的。 现在舒珲面前这只龙虾肯定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形象地说,它只是一只长满肉的自鸣钟而已。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种肉类产品能够为营养需求与人道主义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 他一边想着些人道主义,手上却毫不含糊,指挥着黑暗庇护三下五除二就将整只龙虾给拆得壳是壳肉是肉了。 见到红鱼和敖广已经到场,舒珲又叫红鱼去传唤名伙计让厨房给送点吃肥肉用的蘸汁过来,便将门插上准备四人偷偷享用不与外人知晓。 他想了想,既然外界扩张无时无刻不在进行,那么能够一次性再召唤整只龙虾也就不太遥远,没必要特意留下最好的部分。而且反正这么大一只四个人也吃不完,剩下的放背包里不会变质,下次试验出外界扩张的速度后再选择也不迟,无需担心真个断了龙虾。 红鱼给每人端上一份蘸料,舒珲便将虾身肉和虾钳肉分割后奢侈地用空调从内到外地热熟,在桌上堆了一大摞,大概有五六斤的样子。而这,也就不到整只龙虾净肉的五分之一。 对于这新鲜的海虾肉,除了舒珲之外屋内三人可都是第一次吃到,因为运输条件的限制他们此前就只见过虾干而已。此时尝到如此鲜嫩的大龙虾,即使实际上配上蘸汁也没什么味道,他们还是觉得分外满足。 “少爷,这是妖怪吗?真好吃……”红鱼嘴上说着妖怪,却一点也不害怕,似乎她就是专吃小妖怪的大妖怪。 “啊~张嘴!”舒珲给卓梦菱喂食了一块虾肉,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哪来的妖怪,这世上根本没有妖怪,它只是长得大只一点而已。” 卓梦菱共享他的视野,但是舒珲若是低下头来吃东西便看不见卓梦菱的碗碟了,于是他索性直接喂给她吃。 红鱼委屈地撇了撇嘴:“昨天少爷不是还说有个保加利亚国的妖王吗?怎么会没有妖怪呢……” “呃……”舒珲觉得自己有些噎着了,却不准备回答红鱼的问题:“@琴:签到!有没有椰子给我来一只?” “恭喜。您获得维他柠檬茶一箱(250mlx24盒)。您已签到2天,满签7日赢大奖,可不要漏签哦~” 看到这次的收获,舒珲眼前一亮,赶紧将它召唤了出来。 “维他柠檬茶,爽过吸火麻,好东西!” 明天更,几天实在没状态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么么哒《大唐往世书》明天更,几天实在没状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66章 白莲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临邛城北,去邛州书院不远处,有座白莲寺。此寺据传为隋朝时邛州本地善人于梦中神游并州文水石壁玄中寺,并聆听净土宗二祖、兼实际创始人的高僧道绰讲经说法,受到感召所捐资修建。 道绰法师如今尚在人世,而那名自己做梦的善人却已经作古,是否真有其事旁人也就无从得知了。留下白莲寺于此,因为“口称念佛”的净土法门实在太过方便,几十年间便积累下了十分广阔的信众基础。 毕竟,若是法门太过复杂的话,大多数人恐怕都不会将此生宝贵的精力花在缥缈的来世超脱上面。更何况,对于大多数需要耕作一百亩田地的唐人来说,也没那个闲工夫。 白莲寺虽然信徒广阔,却没有几个僧伽,这也是寺内住持等僧众刻意控制的结果。享有着大量信徒供奉的同时严格限制度牒的贩卖,他们是很有远见的。 这不是多一个和尚多张嘴嘛?何况为了度牒这点小钱而让外人参与进来也不值当。白莲寺在邛州境内名声很好,不是因为僧众和蔼可亲,而是他们经营着这邛州最大的“悲田养病坊”。 悲田养病坊,本是由官府设置,僧道经营,为还俗的僧尼道冠提供社会福利的地方。不过白莲寺走得比较靠前,他们不止完成了自己份内的工作,还超额将残疾乞丐与失亲孤儿也一并收容了。 而失去双亲的孤儿该是良籍也还是良籍,他们十八岁之后得到的永业田归谁?明面上讲,白莲寺并没有多少土地,实在不像是通过这种手段自唐立国之初就开始进行土地兼并的样子。 然而从这里走出去的孤儿们会从养病坊的管事和尚那里知道,他们的生活给养既不是源自官府的拨款,也不是白莲寺的香油钱,而是某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善人的借贷。既然是借贷,那便是要还的,比如拿永业田来还。 此时,白莲寺大雄宝殿背后的方丈居,大小不止一丈见方,也没有住着方丈,却正好住着这样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善人。 “教主,本定于今夜戌时,将在出云观召开的金坷垃法会还要不要进行?”大善人的座下,护教左使封丹拉拿眼偷瞄着他,语气有些惶恐不安。 “嗯?哦哦……”一夜没有合眼,罗查感到精神有些恍惚,连属下一句简单的询问都要缓好一会才能明白意思。 昨夜拜龟教出动四名护法、两名香主、两名执事直接参与,本以为计划周密,手到擒来的盗宝任务却莫名其妙地翻了车。 除了用来接应的一名执事和一名香主外,包括此行地位最高的四名护法在内已经全军覆没。派去六家村那边查探的执事却只道六顺全家已经人去楼空,除了离得近的村民说昨夜六顺的媳妇发出过怪叫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四名护法,全是有案底在身的滚刀肉,也是他的心腹嫡系,这样的损失是教主罗查万万没有料到的。不过能够让他获得稍许安慰的是,十方楼与那宝琴的主人不知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竟然没有选择报官! “或许……那两张琴的来路本身就不太干净?是了,如此重宝,恐怕要从哪一代帝王的陵寝中才能够得到吧。”罗查以己度人,觉得对方不敢声张大概是因为被盗之物本来便是脏物。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即使对方没有报官但也不是能简单遮掩得住的,拜龟教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本来计划再召开几次法会,多卖点金坷垃再行抽身,现在恐怕要提前抛弃那些累赘了…… 自新皇登基起,便将妖妄与十恶、贼盗、造伪、赃贿等共同列为不赦之重罪。拜龟教所为虽只是骗取财色,然而其手段却并非只是私下卜筮,而是冒名舒珲直接以神的身份行骗,并且造成的后果会动摇邛州的农业国本——这便是妄造祆[xiān]言,按律当绞!(注1) 心下已有定计,罗查便故作从容地翘起兰花指捋了捋唇上胡髭,高深莫测地开口:“无妨,此事你们不必挂心,法会照常举办就成。” 见封丹拉有些犹豫,罗查只好稍微透露一点“隐情”:“他们不敢报官的,我手上可握着能要人命的把柄。” 见到教主自信不似作伪,封丹拉心下微宽,领命下去筹办这次的法会。罗查不担心他见事情不妙便心生去意。作为护教左使,封丹拉在教内的资产也有三百贯左右,但仓促间却顶多拿走三十四贯,他肯定舍不得。 这些孑然一身的属下或者中途搭伙的僧道们舍不得,在白莲寺经营两代人的罗查又何尝舍得?只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便由不得自己选,前路早已注定了。 幸好,罗查早就打算在还剩最后几个村庄时突然失踪。现在只是早了些,却也没早太久,暗中筹备的细软足够他跑路了。跑去多弥国或者吐谷浑,娶个土人安家,过几年就能改头换面再回来。 “教主,有什么烦恼事吗?昨夜没来,害奴婢等得好苦。”封丹拉刚走,一名妩媚妖娆的年轻女子便从门外推门而入。见到罗查,温香软玉顿时扑进他的臂怀,又从他胸前仰起小脸撒娇道。 罗查抚摸着怀中女子乌黑亮泽的头发,脸上漾起几分宠溺,内心却在煎熬要不要带上她一起走。以此女的姿容自不是那些从村民家里骗来作教中私妓的村姑“圣女”可比,乃是罗查从小培养,替他笼络人心与应酬交际的得力助手,当然也是他未正式过门的小妾。 白莲寺收留孤儿,男子可以分得均田,女子却是送到别的“大善人”府上“自愿”作奴婢报恩。虽然名义上仍是良籍,却与真正的奴婢也没太多区别了。 “没事,绾绾。”罗查决定尽快出发,以目前略显仓促的准备来说多个人便多些预料不到的麻烦。而且去到国外,带着如此妖娆的女人风险太大了,不值当。 “只是昨夜和吴道长多喝了两杯茶水,回来晚了,现在就好好教训你这个小妖精……”罗查宽慰似地捏了捏她柔嫩的纤腰,惹得妙人在他怀里咯咯直笑,娇躯乱扭似乎很快就忘了刚才的话题。 只是虽然粉面含春,那双美眸中却分明毫无水**意,轻轻喘息的娇嫩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 注1:祆书祆言,一则是各种伪经,二则是所谓神谕预言。当时的伪经现在某些教支照样奉为经典,我不好举例,只能拿近似的例子来说明。 比如五代时开始一直造到民国的《推背图》,便是一本“图书”,里面记录的各种改朝换代的预言,虽没有伪托神佛的名义,但内容大逆不道也算祆言。 第067章 什么是龙虾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罗查要跑路,首先就得将累赘们全部抛开。但累赘就像身上的肥肉,不是你想抛就能抛的。 不过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舒珲在受到盗窃后为了不打乱敖闰的计划选择了缄口不言,这给罗查等拜龟教骨干众一种错误的信号,直接让他们解读成舒珲是在做贼心虚。准确点说,拜龟教与白虎堂都认为敖广才是舒珲一行的主人,所以是敖广做贼心虚。 那么既然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见面不分一半,说不过去吧? 罗查将自己的猜测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再捏造些根本不存在的小道消息,便让这群因为贪婪和不怕死而聚到一起的乌合之众深信不疑。 他们也不考虑自身的把柄可能也在对方手上握着,只是对那两张宝琴太过眼红,各自打着小算盘很快便达成了共识:把敖广约出来,进行谈判,威胁他交出其中一张宝琴。 两张宝琴在拜龟教的估算中光是宝石价值便比白虎堂的肥鸡听狗耗所说的五百两要足足翻了一倍。换句话说,一张宝琴上的宝石和美玉抠下来便至少值五百两银。 五百两银按最近几年的行情甚至能买到两百多名小丫鬟,一万石粳米,两千五百匹熟绢或者二十多亩良田——虽然五百两银不过三十斤重,但整个拜龟教内的现钱也不足五百两,其中甚至只有不足九十两为现银,其他都是笨重的铜钱,五百贯钱重达三千多斤。 现在这三千多斤的开元重宝就镶在一块木头上面,抠下来一只妇人的荷包就能装下,缝进猪膀胱塞进菊花想去哪就去哪,谁不眼红? 罗查这次计划十分“周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几乎给所有能自由出入白莲寺的核心教众都分配了任务,而他们对此正是求之不得。 毕竟谁都害怕去完成任务的人得到宝石直接跑了。大家都是滚刀肉,要么就是在籍僧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们自问换了自己妥妥要跑。现在大家都有参与,互相监视也就不再为了谁去交涉而争夺了。 “时间就定在今晚。我们这里出家人太多,去别的地方不方便,让他们到孙老道的文昌庙去。”罗查见这些要钱不要命的下三滥们摩拳擦掌,微微一笑,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待会派个人去送信,名义上就说商量下要怎么赎回我们的人。” 其他人都纷纷赞成,可孙老道却有些不干了。如此行事肯定存着许多风险,而将自己老巢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他孙老道无疑承担着最大的风险——但是凭什么啊? “这事情太大,放我孙某一人的地方,恐怕不太好吧?万一有个意外,你们倒是脚底抹油溜了,我孙某跑得了道士,难道还能跑得了庙吗?”孙道长冷哼一声:“哼,而且我文昌庙里可不全是教中之人。” 罗查没说话,护教右使,也是白莲寺的住持王和尚摘下僧帽来挠了挠头,新长出的发茬被压到头皮上有些痒痒。他挠完痒,又吹了吹僧帽,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孙你不要那么小气,他们又不敢报官,能拿你咋的?” 一副病恹恹样皮肤焦黄的吴老道此时也慢悠悠开口劝道:“对方不敢报官,不过昨晚我们却也折了不少人手,不能大意。孙香主的地盘离城门最近,我们也好多条退路。至于你庙里的小道士,你晚上给饭菜里喂点我炼的浪荡散,没有十个时辰清醒不了……” 孙道长嘴巴嗫嚅了几下,气势稍微缓和一些,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对方到底多少人,他们不来怎么办?还有据说十方楼少东家眼睛都瞎了,他们为什么也不报官?” 教主罗查终于抛出了最后的诱饵与定心丸:“放心,有执事查探回报,他们在十方楼只有这一家三口,昨夜根本没有出去。可能是覃香主他们收到什么风声,提前将六顺的家人带走后躲了起来。至于十方楼少东家,许是从他们手上买了什么赃物,是以不敢声张。” “孙老道贡献最大,宝石到手,可以优先选一颗。要是邀请不到,我们晚上便上门明抢!他们不敢报官,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候就不止一张琴那么简单了……” 堂中众人有些显然已经知道了那名执事的回报,所以显得并不吃惊。只是在听到“不止一张琴那么简单”后,随同其他人一起露出贪婪而狰狞的笑容来。 覃香主一行的失踪,是压在众人心间的一块大石。可是六顺家根本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要说覃香主和四名护法是自己离去并且躲起来避风头,显然是这伙提心吊胆的瘪三们内心更愿意相信的结果。 …… 胡八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先是前几天接替同伴被主管派给天字号房的贵客当指使伙计,除了比跑堂更加轻松以外,不仅得了不少赏钱,在去的路上还捡到一小块碎银子——那两钱碎银子可顶得上他几个月工钱。 昨天那几位客人去城里玩,店里的伙计包括他在内谁都没再捞着那份美差,结果到了今天,更大的幸运降临到了胡八的身上。 之前主管传话,若是有谁向他们打探店里昨晚的消息,则只需要将那人引诱到外苑的一个凉亭里,则不论那人身上有多少钱都归他们伙计所有。 起初胡八也和别的伙计一般不明白主管的意思。直到一名泼皮打扮的客人将一串约莫五十个开元重宝塞给他,向他打探昨夜內苑发生过什么事情时,他悟了! 后来的事情他有些看不懂,也不敢多看。只知道自己的少东家和那三名大财主正在亭子里说着话,那名叫敖广的高大汉子走过来揪下泼皮的钱袋就扔给了他,看也不看一眼。 那泼皮似乎认识里面的人,吓得一动不动,胡八于是拿着钱赶紧溜了。回去一数,好家伙!足有半吊钱在身上。今晚请几个要好在一楼吃一顿,也花不了几个。, 胡八只看到那泼皮后来六神无主地离开了酒楼,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是他想知道的。 掂着钱袋,本以为这就到了尽头,结果还没完呐,刚才又有人拿了几个铜钱让他帮忙送信。虽然远远无法和之前的收获相比,但却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外快源源不断! 不过那人竟然不知道收信人的名字,倒是着实奇怪。不过不要紧,帮房客带信本就是他的本分,根据那人的描述胡八知道他要找的是敖护卫。他留了个心眼,对方不知道敖护卫叫什么,他也就没透露敖护卫的任何信息去验证。 吹着小曲走过大堂,胡八隐约听到客人们正谈论些天南海北的奇闻怪谈: 甲:“听说了吗?这十方楼昨晚闹鬼,少东家因此聋了……” 胡八脚步稍稍一顿,少东家他可是仰慕得紧,不过随即摇了摇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在亭中和客人说话吗? 乙:“什么闹鬼,是进了贼人!那少东家不是聋了,是瞎了,城西花医师店里的徒生说的。” 甲:“管他是聋是瞎,真是可惜了这一个美人,今天你们有谁见过她吗?” 这时隔壁桌的丙听不下去了,他不屑地“嘁”了一声,在旁边两人不满的目光中说出了真正的内幕消息的开场白:“你俩都从哪打听的?简直胡扯!”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杯十方楼自酿的绿酒,晃了晃杯子,吊足了周围闻声都停下动作侧耳倾听的客人们胃口,才又继续讲道:“十方楼少东家既没有聋,也没有瞎,而是昨夜遇到了一只妖怪……” 在众人不信的目光中他仰头扫视一周,接着说:“你们猜那是只什么妖?呵,量你们也猜不到,那是一只龙虾妖!” 丙说到这里将壶中酒饮干,意犹未尽地啧了啧嘴,作势就要离去…… “且慢!”这时丁发言了。他转头吩咐酒博士:“给这位兄台再来一壶绿酒,算我的。” 接着他向丙拱了拱手:“兄台所言实在离奇,恳请兄台能够将那“龙虾妖”一事讲完,更不知可否说明下这龙虾究竟为何物?” 丙见有人请酒,便也不再拿捏,又开始慢慢鬼扯起来:“这龙虾一物,据说我唐国自古没有,而是出自扶桑以东几万里海域。是长着一对龙须与螯钳的海虾,被称为龙虾。” “你们听,这龙虾两字不就是又聋又瞎吗?难怪会被传成之前两位所言一般的荒唐话。” 甲听了马上不服:“这龙虾既然谁都没见过,它又是从哪里来的,怎见得却比我说的闹鬼还要可信?” 乙更是不服,他可是听花医师的徒生讲的,据说花医师昨夜可是来这十方楼给少东家看过病,显然他的说法要可信很多。 不过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更何况丙这样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呵,不信?不信你们去这十方楼放泔水的地方瞧瞧,那只足能够装得下一个人的虾壳还好好地躺在那里呢!” 众人听他说得肯定,不由都有些意动,想去看看是否真有那虾壳。 丁见丙没继续往下说了,不由问道:“后来怎么样,那龙虾妖怪可是被谁收拾了?” 到底吃人嘴短,丙将自己知道的一并说了出来:“那龙虾妖被住在內苑的贵人气数镇压了,一分妖力也使不出来,当场就被扒了壳做成了烤虾仁。龙虾这个名字,就是出自贵人之口。” 众人听得一阵沉默,接着都哄堂大笑起来,没成想居然是这么喜剧式的结尾。丁无奈地自酌一杯,感觉自己被人当猴儿耍了。 丙听到周围的哄笑声,回忆着陪同主子苗三郎在內苑找他不知道掉在哪里、又掉了多少的银子时,听到的进卓娘子房里打扫的那两个伙计说的话,以及见到的那副两人抬走的狰狞虾壳,有些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啪!” “你们不信?不信的话跟我走,我带你们见见什么叫龙虾!” 第068章 曾经来过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喂,愣着干嘛,过来结账!” 直到被丙呼唤,胡八才猛然惊醒本该是去送信的他竟然被这个奇葩话题吸引,站在这里一直听到了结束。 向柜台后招呼了一声:“七号桌,坎位客人结账!”胡八便向着丙抱歉地赔了个笑脸,扬了扬手中信件穿过后堂往內苑跑去了。 “这客人可真能扯,不过待会我还是要问问是谁打扫的少东家房间,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 “梦菱姐,你还是一点也看不见吗?”这次发问的却不是舒珲,而是红鱼。应卓梦菱的要求,她马上便欢喜地改了口,从此以姐妹相称。 卓梦菱摇了摇头,却感到就这个动作令她一阵眩晕,不由有些气闷地停了下来回答道:“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到眼前有光亮。” 她共享舒珲的视野,不过看到的东西都是舒珲之前所见,然后由琴建模渲染而成。所以如果她动得快了,映入脑海的画面变化和旧有印象冲突太大,就会感到阵阵眩晕和恶心。 按舒珲的话讲,她这是“模拟晕动症”,俗称晕3D。 “琴,要不你改一改卓梦菱的视角,把第一人称换成第三人称?”却是舒珲觉得与其去响应卓梦菱的转头等动作让她看些过时的画面,还不如直接就忽略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动作。 “如你所愿,主人。” 见琴非常听话,舒珲想了想,对卓梦菱说:“来,今天不学琴了,我给你放首歌,歌名叫做《你是我的眼》,你和红鱼听听看,这种风格的歌曲现在的人会不会喜欢?” “∮.……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驾车带你到处遨游……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你是我的眼……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主角光环的调音师功能,只要具备足够深刻的印象,就能发出那种声音。这首林宥嘉的歌当年可是在舒珲的手机上单曲循环过不短时间,那印象之深不用说,简直精确到不放过任何细节。 这首歌歌词如何先不讲,它的曲调风格在流行音乐中还是非常有特点的。情绪从酝酿到发酵到爆发都非常自然圆融,那种真情流露无拘无束的表白心声,即使卓梦菱之前演唱的凤求凰下半阙也无法与之相比。 这是两个时代间虽然一脉相承却也大有不同的文化与风俗之间的碰撞。舒珲随便找首后世的流行音乐,那些蕴藏其中的轻快灵活或者奔放恣意的曲调都是这些即使骂人也讲究对仗工整的古人们所想象不到的。 “好奇妙的歌曲,好好听啊少爷……不过,这首歌是某个想当车夫的神灵写给某位温柔的女神的吗?他竟然猜测是昊天上帝遮住了他的眼睛,胆子好大啊!” 红鱼听得心醉神迷,两手不由捧在胸口,陶醉一番之后却又不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卓梦菱也赞叹道:“此前从未敢想过,曲子竟然还能这样谱写,这是何等奔放深情的歌曲……只是,却为何偏用白话作词?” 此时虽然交谈用白话,但歌曲的词都是文言,就连民谣都还从未出现过白话歌。舒珲这首《你是我的眼》在两个女人听来简直就是俗不可耐,但偏偏,配合那种变化由心的曲调风格,却只有白话才能将其中的感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此外,卓梦菱还注意到一个问题:“舒珲,这首歌用的什么乐器伴奏?感觉像是由筑发出的一般清澈,可我从未见过哪种筑能发出如此丰富的音调。” 卓梦菱认为伴奏中用到了类似筑的乐器,十分敏锐。筑即是我国传统乐器中唯一的击弦乐器,共十三弦,一手控弦一手敲击也算比较灵活,却跟琴一样都是慢悠悠的。而较为人所熟知的扬琴要到明朝才由波斯传入,是地道的西洋货。 舒珲摸了摸下巴,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你说的应该是钢琴,这是一千多年后欧洲一个叫做巴托罗密欧的意大利人发明的。我对这玩意也不太了解,想要做出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它的琴弦有两百多根,全是用钢丝绷成,音质清脆澄澈。” 红鱼与卓梦菱听到一千多年以后,情绪俱是有些低迷下来。舒珲看到这里有心安慰,却又什么都不好说,他自己也只有几十年寿命,却被当成不老不死,讲出什么劝人的话根本毫无说服力。 他咽了口唾沫,什么都没说,只有BGM响了起来:“∮.心跳乱了节奏,爱也不自由……” 既然《你是我的眼》两人都能欣赏,想来只要不是太过猎奇的音乐便不仅没有国界,甚至连时代限制也没有。后世传唱几十年的经典流行歌曲也不在少数,一千三百多年,也就几十个几十年而已。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 沉浸在《一千年以后》所营造的时空错乱,沧海桑田的意象中,卓梦菱和红鱼看着眼前“永恒”的舒珲,似乎感到自己已经被时间所磨灭,被历史所抛弃,不由心下怅惘,一时两双明眸中都氤出了些水汽。 “一千年以后,少爷还会记得我吗?其实别说一千年,再过十年,少爷正值青春年少,而我却已人老珠黄,不配再随侍左右了……”红鱼交手支颐,痴痴地想。 再过十年,或许她容颜尚未凋谢,仍自风华正茂,那再十年呢? “∮.……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缠绕千年的寂寞……” 卓梦菱看不见自己眸中的湿意,不过也能感到眼眶有些酸涩,听到舒珲外放的歌曲却不由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我要设计一套规范易解的琴谱书写流程。这样即使没人记得我,但每当有人伏案谱曲,那些线条与符号,便是我曾经来过的证明!” “∮.嚯~~缠绕~千年的~寂~寞……” 放完一首惹哭两名十八九岁多愁善感佳人的歌,舒珲却在想着,当初自己也是还没几岁就在害怕老去。然而后来发现活着挺累,生命中充满太多遗憾,也就不再过分执着眷恋尘世,只求尽力无愧于心便好。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容面对生死间的大恐怖,即使年轻力壮时能,等到真正需要面对时也还是无法做到坦然与释怀。 这就是东汉时琴家桓谭在《新论》所言:“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燃烛矣”、“烛无,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的断灭论于舒珲看来便是他所理解与认同的世界真相,但鬼神缥缈之说却始终具有大量拥趸的原因。 相信鬼神,就意味着相信自己死后精神并非直接湮灭,而是有了别的归宿。它对迷惘灵魂的安慰与指引作用是积极与强大的。 舒珲琢磨着,既然世人需要宗教的归宿,与其将他们迷惘的灵魂交给那些不知道到底图个啥的哲学家,不如自己设计一套以人为本,积极向上的教典开宗立派? 既然李世民都说了他是神,那他不是神也被封成了神。此次拜龟教冒舒珲之名行骗,若舒珲此前已经建立了自己的信仰,他们还能这么乱来吗?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舒珲也没想过赶紧将架子搭起来好接收拜龟教的烂摊子。在他看来,那群脑子有坑的村民恐怕根本理解不了他准备制定的高逼格教义,只会想着怎样向他捐献几个香油钱再祈祷数倍于此的加持。 “我要那些香油钱干嘛?教义第一条就写不能用燃烧香油来供奉神灵,要供奉就用各种艺术品,给艺术的发展加把劲!” 第069章 以神之名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编纂教典,以神的名义去传播自己的思想,教化万民,这并非舒珲一时兴起。 往近一点说,当初到十方楼时见到卓文君的绣像,舒珲就感慨女子的思想还是太保守。不然也不至于明知所托非人,却还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那时他就动过通过教典来改变民众观念的想法。 而往远一点讲,刚来到这个时代时,舒珲便想过要带给它灵魂上的解放。之前因为害怕太过真实的神迹阻绝掉时人探索科学的兴趣,转而研究缥缈的鬼神之事,所以他对于这点十分纠结。 然而出了拜龟教金坷垃这档子事,让舒珲深切地意识到了有些事情他不去做还有别人做。他不愿意编织美梦与谎言,迫切想要找到灵魂的归宿与依托的迷惘众生只好去听信别人的谎言。 既然他已经被儒家当作背负洛书的龙龟,道家真武大帝座下龟将或者佛家观音大士渡海大鳌,所展示的任何惊世骇俗手段——哪怕十分科学,都被认为是对它们各自所言世界观的佐证,舒珲自己若是还要再担心扭曲别人的世界观,就显得过于空想。 如果必须为此而欺世盗名,舒珲诚惶诚恐,但却当仁不让。想想,甚至还有点小激动呢。 “嗯,暂时还不急,先想想,要怎样才能说更少的谎骗更多的人……”舒珲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现在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些玄龟庙,但里面的庙祝成分就太过复杂了,有些地方甚至是官吏在掌管。 “想要搞宗教,得参考下成功的例子。后世世界三大宗教原始教典中都禁止占卜,这绝非偶然。” “占卜本就扯淡,而且现在还违法,先禁了再慢慢想原因。”舒珲想着,在心里吩咐:“琴,把这条也记进备忘录。” 舒珲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有些精神洁癖。历史上伟大的科学家,很多都具备虔诚的信仰,甚至有些本身就是神父牧师。 他的“神迹”在他在世时可以误导别人,但等他死后的无尽岁月里势必被有思想的人重新解读。等到那时,“神的荣光”便是指引科技与艺术进步的虚空灯塔。 “天堂必须要有,不然别人为什么要信?三大宗教也都有地狱,各自用来劝导信徒不要作恶,也不要信别的教。”舒珲认真思索着地狱这个问题,他觉得地狱这种设定在以人为本的宗教里弊大于利。 但是作为后来者,舒珲不可能直接否认地狱的存在。就像佛教吸收传统印度教神话体系的做法一样,他要想在传教时尽量减小阻力,对于某些无关痛痒的矛盾只需巧妙化解就好,比如给出新的说得通的解释。 舒珲既不准备搞什么末日审判,也不自称唯一真神,他决定将很多尚未被发现和利用的科学原理写进宗教神话里——这样直接可以被验证,让信徒不得不信,岂不比什么都好? “之前想进军出版业,写些小故事,将那些我没空验证的技术原理掺杂在里面抛给别人去实现……如今看来,不如直接弄成神话。” “要获得李世民的支持还算比较容易,因为他不信佛,虽然信道却也没多虔诚,我的出现已经让他有些怀疑人生……要将宗教影响官方化,而又避免涉政……”舒珲快速思索着,很快就抓住了一丝灵感:“有了,我可以推行注射死刑,只有我的教士才有资格执行!” 死刑是一种庄重的仪式,执行时会有社会各界人士过来观礼。在犯死罪者稀缺的年份,还要优先保证京师的死刑犯供应,将外地人贩不远万里押解进京。 舒珲回想着来时路上见过的咸水井,据他推测主要含有矿物成分氯化钾。当时他想不到这玩意对他有什么用,此时正好可以拿来做注射死刑。 血液中突然注射入大量的钾离子可以让人心跳骤停,死得没有痛苦。 掌握了死刑的执行便等于掌握了裁决罪孽的神授权柄,而让人犯毫无痛苦地安详离去虽然少了几分以儆效尤的威慑作用,却无疑能够彰显出神所具备的宽恕权能。 舒珲脸上若有所思:“就将这种行刑叫做‘灵魂放逐’,将他们罪孽的灵魂驱逐出清净之身,身体免受多余的摧残。” 毕竟孽杀一般的行刑手段,对于有胆犯死者其实根本起不到多少惩前毖后的作用,只会解放出下令者与执行者心间的野兽,造成更多不幸的发生。对犯人行刑,是为了惩戒他的所作所为,而非报仇雪恨,无需使用太过酷烈的手段。 当然,舒珲也没想过李世民能把所有死刑都让给他来执行刷声望,只需将绞刑和枭首两种示众刑罚接管下来就好了。至于以后,自会有做贼心虚的官员们力主将更多类别的死犯拿给舒珲成立的宗教处决。 以神的名义审判罪恶,那是在抢官府的活干,根本不可能和平实现。 但只是从他们手上接过裁决的脏活就要容易得多。在普遍相信人死后有感的时代,行刑时刽子手要戴上面罩,人犯要被蒙上眼睛,可见人们对于鬼魂的惧怕。舒珲直接锁定这里作为将他还没有成立的宗教官方化的突破口,无疑是步好棋。 “不过酷刑也是肯定还要继续存在很久的,遇到官府不愿让他们简单安乐死的人犯,倒是可以废物利用一下进行解剖等医学实验。”舒珲觉得这事有搞头:“到时候我教里的牧师也能积累些如生命般宝贵的医学经验,犯人们就算真正赎清一些罪孽了。” 舒珲摩挲着剔透的玛瑙酒杯,心下思索注射死刑要用到些什么。最重要的药物氯化钾有了,只缺针筒和针头。 针筒可以用矿石雕琢,也可以用漆器和瓷器,不过都不够透明,需要好好研究一下玻璃。舒珲计划中的望远镜和蘸水笔也要用到玻璃,实际上它跟瓷器的釉料成分基本相同,但问题是现在的釉不够透明。 而针头就好解决多了。虽然以现在的工艺来说想要让工匠打造出来那是在为难他们,但对舒珲而言却完全不是事,他就坐在这里眨眼间功夫就想出了好几套可行的流程。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用冷铁丝蘸熔融的银水或铜水,形成包覆层之后在含有硫酸与亚硫酸的绿矾油中溶解掉中间的铁丝骨架,剩下中空的银或铜质细管削尖后便可轻易刺透皮肤和血管。 舒珲感觉技术上完全不存在问题,问题就在该给这个新的宗教起个什么名字上面。毕竟作为起名困难户,在面对如此重大项目时犹豫不决才是正常的。 “这宗教的架子必须在去长安之前搭起来,最好能顺利接收各地玄龟庙,若某地玄龟庙已被其他宗教接收也不要强求。” 舒珲看了眼圈通红的红鱼一眼,若是她愿意的话便会成为教中骨干成员,敖广也一样,久而久之必然会被神化。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好处,多少是坏处,一时半会却又怎么理得清呢…… 他轻呵口气,拉过卓梦菱一缕秀发,在指间轻捋着。 为了化解方才的沉闷气氛,于是舒珲取笑道:“梦菱姐,你今天没有盘头发,是准备出家做女冠吗?” 卓梦菱皱了皱有些发酸的鼻翼,索性顺势拧过腰身趴伏在了舒珲面前的酒床,只是静静地接受舒珲对她秀发的抚摸,双眼出神地望着远处——那里舒珲之前没留意,在她眼里也便什么都没有。 “∮.……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一道轻柔空灵,却有些走调的歌声断断续续地自她檀口间吐露出来,美眸怔怔,似乎仍在回味刚刚那段与奇妙的流行歌曲跨越千年时光长河的邂逅…… 第070章 盔甲和小狗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舒珲想到要成立教派,倒是有心先给红鱼和敖广分一件装备,只是先不传授任何咒语。 毕竟好用的装备都可以自我修复,早日分割下来早日修复圆满,但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他们的RP值不够。 红鱼两人已经是青色,按理说可以用上黑暗庇护了,可完整的黑暗庇护需要99G的RP值! “琴,黑暗庇护的最优分割方案是什么?”舒珲与琴在心底交流。 “黑暗庇护最高可以9个单位同时建造一个单位,分割10%后最短能在48小时内修复完成。分割下的10%完全恢复需要1728小时即72天。” 舒珲捋着卓梦菱的发丝,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吧,你到底怎么算的……还有上次那个牵丝戏,我总觉得你算错了。” “那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舒珲想了想,9个单位同时建造一个单位,每个单位都至少需要48小时建造完成,原始装备的恢复时间没问题。但是分割下来的10%按照这种速度,每48小时后就会增长到原来的10/9倍,那么……只要算出10%乘上九分之十的多少次幂会超过100%,就是需要多少个48小时。 “琴,你帮我算算……还有牵丝戏那个,5g乘上8/7的多少次方会刚好超过40g?” 琴秒给答案:“黑暗庇护1056小时即44天,牵丝戏1152小时即48天。” 舒珲瞪大了眼睛,手上稍稍用力,扯得卓梦菱不禁痛呼一声。舒珲连忙安慰似地抚了抚她的脑袋,震惊地询问琴:“难道你们人工智能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也太不靠谱了吧……” “没错啊,我又没告诉你那是最短恢复时间。”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的话令舒珲无言以对。他默默地回想,似乎当初琴确实只说了他手上那35g牵丝戏的最短恢复时长,刚才也是一样。 “琴……这样区分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舒珲举起玛瑙杯压了压惊,镇定下心神,觉得自己不该无端怀疑琴的动机。 “修复设备需要消耗某些特定自旋数世界的物质,这些物质的流动性不够高,开启太多修复进程会瞬间在这些物质所处世界制造出巨大的真空,引起这些物质的坍塌崩落,这可能会反而损毁正在修复中的设备。而主人因为有系统所持有四大基础设备存在,无需担忧这种程度的风险,是故能够以最快速度进行低级设备的修复。” 原来还是安全原因!舒珲突然隐有所悟,猜测治愈光环的风险可能与这种情况有某些相通之处。可惜作为系统的辅助智能,琴从不回答他关于设备究竟有哪些安全限制的问题,全靠他自己去摸索。 不过他却没有意识到,刚才琴不是就回答了吗? “先帮我分割10%的黑暗庇护。”舒珲决定先把它分割下来。这样拿在他手上恢复会比在别人手上更快,只需44天,到时候再从这面黑暗庇护上开始分割就不会让他正在使用的装备战斗力打折扣了。 有个问题虽然舒珲觉得有些想得太美,但还是要向琴验证一下:“另外,我能同时使用两面或者两面以上的黑暗庇护,将它们拼接或者叠加吗?” “端口冲突,无法实现。” 琴否定的回答却令舒珲眼前一亮:“能否重新映射端口?”端口就是通信用的接口,例如舒珲现在在心底与琴说话的通道一样。 他能够操作黑暗庇护,便是将黑暗庇护当成自己身体一部分来使唤,如臂使指。所谓端口冲突,便是比如一只鸭子已经长了两只翅膀,要再给它在原来的位置装两只,那却是强鸭所难了,不如换个位置安装。 “权限不足,拒绝操作。” 看到这行提示,舒珲真有些激动难抑。此刻权限不足拒绝操作,便意味着只要能够提权,他很可能就能够同时掌握复数件同种装备,到时候叠加起来,简直毁天灭地。 不过看到红鱼惊讶地盯着他面前那一团小小的幽光,舒珲才陡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黑暗庇护是无定形设备,只能被主人碰触。他现在既无法将这块10%的黑暗庇护赠送给任何人,自己也抓不住它,局面有些尴尬。 舒珲见到眼前那团小小的足球形漂浮物,倒是理解了当初被误认为龟壳并非琴的问题,而是这盾牌本身的初始形态就是如此。分割时黑暗庇护中已经被注入了幽灵用户,此刻看得见摸不着,却正好可以用来验证他的一个大胆的想法。 “琴,解除这面黑暗庇护之盾的致命操作限制!”幽灵用户权限比普通用户高,却不足以解开致命操作权限,还是得琴亲自动手。 这是舒珲第一次给装备解开致命操作的限制,只见一行红字在他提出要求后应声浮现在交互视界中—— “致命操作限制解除需要确认,请在3秒内字正腔圆地念出解除口令: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 “……3、2、1,口令超时,解除失败。” “……”舒珲满脸无奈,别说念出来呢,他就在脑子里过一遍都会觉得舌头在打结。这叫他怎么办?连用主角光环意念发声作弊都通不过啊! 他倒是想退而求其次,仅用危险操作来进行验证,可这行不通。这面黑暗庇护没有认他为主,根本不存在他集不集中注意力的区别,操作那面盾牌的只是盾牌里的人工智能——幽灵用户。 “琴,打个商量如何?那面盾牌我又没绑定,你帮忙将致命操作解开,我拿它做实验,总好过拿自己身上这件进行危险操作要安全得多吧?” “好!” 舒珲愣了愣,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好商量,在黑暗庇护解除开致命操作的限制之后,舒珲就能简单通过幽灵用户来验证那令他产生无限遐想的功能:自主运动。 对于这些无定形设备到底是怎么跟随主人移动的,舒珲有过两种推测。 其一是它们的部分存在与主人身体融合在一起,和另一部分保持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而其二就是它们根本与主人之间只有信号之间的关联,平时虽然跟着主人一起移动,但那就跟一只狗跟在主人身后一样,它们自己会走,不劳烦主人去负担。 这两种形态原理上完全不同,效果上讲也有很大区别。在舒珲看来,黑暗庇护便很可能是第二种,独立于主人的存在。 按这种猜测,便能很好地解释它无后坐力这一特性。你的狗被人踢了一脚,你自己会觉得疼吗? 如果这种情况属实,那么便意味着舒珲想要通过解除黑暗庇护的无后坐力限制来获得新的能力的计划落了空。他无法用黑暗庇护变成蜘蛛侠,也没法将它变成鞋子从而跑得更快…… 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真是这种情况它就能获得另一桩更加神奇的妙用:自主位移。 身上穿的盔甲和地上跑的狗,这是舒珲对他推测中两种不同的跟随形式的比喻。这副盔甲可以给人力量增幅,使人穿上它跳得更高跑得更快;而狗虽然力量再大都不关主人的事,可主人可以骑在它身上啊! 若试验证明黑暗庇护在没有绑定主人的条件下,只靠内部人工智能——幽灵用户的操纵便可以自主移动,那么只要解除掉黑暗庇护的安全限制:无法对自身施力,舒珲就能让黑暗庇护抓住他到处跑。 舒珲心中默念,那悬浮在三人面前的小足球就无声无息地快速运动起来,在舒珲要求幽灵用户具现化盾牌的力场之后,空气中甚至想起了呼呼的风啸! 真的可以!舒珲不禁大喜,突然想起一事,操纵那枚小球钻出凉亭径直往天空射去…… 看到那离地二十余米,因为与琴的联系中断而突然停下的黑暗庇护,舒珲心间喃喃:“牛逼,这下可以上天了!” 随即他拍了下额头:“但是现在信号已经中断了,我要怎么把它唤下来?”眼珠一转,正好看到敖广拿着一封信走过来,连忙招呼: “敖广,快过来抱我一下!” 第071章 信口雌黄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琴可远远比舒珲想象中要靠谱太多了。 就这面被分割下来的10%黑暗庇护来说,若是按舒珲的想法,只会下令:“往左、往右、快、走、停……” 若真是这样,在信号中断那一刻他便已经失去了这面盾牌,幽灵用户会按他最后的指令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也许一直到宇宙的尽头。 然而琴作中间人就不同,舒珲每个指令都被它优化了。就比如最后这段向上飞,琴给幽灵用户的指令是“飞一米,飞一米……”舒珲不说停,它便一直重复这样的指令,直到超出与黑暗庇护的联系范围。 所以敖广将舒珲举起来,拉近了与黑暗庇护二号的距离,琴便重新联系上了那个幽灵用户,成功将它收了回来。 其实虽然舒珲暂时无权绑定复数个黑暗庇护,但通过琴和幽灵用户的交互却是不妨他简单使用的。可这毕竟会占用琴的资源,同时也占用了舒珲与琴之间更加宝贵的沟通渠道,实在不划算。 而幽灵用户的智力与它存在的设备盈余的运算资源挂钩,也不能对它们抱太高指望。 这种区别在黑暗庇护上还不是特别明显,放到牵丝戏上就不一样了,舒珲就必须用牵丝戏对接才能将画面传给卓梦菱,而不能直接通过她牵丝戏里的幽灵用户。 现在黑暗庇护在幽灵用户简单智能的操纵下跟随着舒珲,倒不用担心它碰坏东西。因为这件设备有种舒珲还不知道是设计缺陷还是安全限制的特性:使用盾牌时无法恢复能量。 所以它现在就是个空架子,除了吸收光线之外毫无存在感,舒珲琢磨着是不是要多做几个飘在身边做装饰品。 似乎后世某些动漫和游戏中就经常出现类似的东西? “少爷,有人送了这封信过来。”等舒珲取回小号黑暗庇护,敖广便将那份胡八转交的信件呈上。用的普通信封,上面没有署名。 拆开一看,还未阅读内容,便发现里面不少字迹下都明显盖着东西,舒珲顿时有些惊讶:“这纸上涂的是什么玩意?看起来脏兮兮的,不会有毒吧……” 说着用指甲在上面扣了扣,刮下一层粉屑后露出了下面的……错别字。 他正在愣神,却听敖广随口就道出了那是何物,仿佛习以为常:“这是雌黄,是药材也是颜料。因为跟纸的颜色相近,质地又软,能够涂抹到纸张表面,所以常被用来修正书画笔误。” 舒珲顿悟:“原来如此,古代的修正带啊!‘信口雌黄’一词估计就和这东西有关,若按修正带的思路这个词的意思应该是说话不认账,而非我之前认为的胡说八道。” 想到在后世时,从小学起老师就告诫他们不要使用修正液,舒珲于是对琴说:“记下来,凡我教徒不可使用雌黄一类来修正错误。” 这并非让人一错到底,而是保留下犯错的痕迹加深印象,并承担起例如名誉上的污点等犯错的后果。 然后舒珲才粗略地扫了一眼纸上所言。信件由文言书成,不过写这封信的人显然没什么文化,舒珲读起来还是非常轻松的。 大致意思是让敖广带着两张宝琴到城东文昌庙去,让他们的人挑一张,否则就以盗墓的罪名将他们报官。 舒珲看了敖广一眼:“这帮人是傻了吧,让我们把两张琴都带上,摆明了想全部吞下,就这样还认为我们会老老实实地过去吗?” 敖广也觉得对方太过贪心了,已经摆出了谋财害命的布置,却还盼着他们能够乖乖上钩。这似乎……蠢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够真实。 他想起父亲曾经对他的谆谆教诲:“不要低估别人的才能,更不要低估他们的愚蠢”,此刻终于有了些切身的认同。 “少爷,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敖广低眉顺目,敌人太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小心应对。 舒珲沉吟着,看了看凉亭中不时向这边投眼打望的红鱼,很快拿定了主意:“今晚我和红鱼去出云观解决金坷垃的事情,你联系下敖闰看看他有什么安排,若是没有冲突就向刘使君借点人将文昌庙一窝端了。” 虽然不知道拜龟教会往文昌庙安排多少人手,但总不至于在庙外排兵布阵吧?州署的衙差用来应付这点小事简直绰绰有余。何况程怀默的二伯还在临邛,应该带了些人手,有刘刺史出面也不难请动。 “是,少爷。”敖广抱拳一揖,领命下去部署将文昌庙一锅端掉的事宜。此刻他还不知道,因为拜龟教教主想要尽可能支开教内高层的助攻行为,他这一网下去大鱼基本就全被捞尽了。 舒珲拍了拍手回到亭内,根本没有对这事太过上心。拜龟教本就一群乌合之众,全靠胆子大聚在一起,根本不堪一击。 “刚才的歌如何,还想不想听?”舒珲自己没法唱,用主角光环放出“原唱”来倒是可以过把干瘾。 卓梦菱偏了偏头,表示正在听,红鱼在情绪平缓后却问出了她的疑惑:“少爷,这两首歌都非常好听,可是唱歌的人发音好奇怪啊,有些像夷人学习雅言后的腔调。” 自古以来,江山虽几经易鼎,神州大地上的国家却一直将本国人口称为“华”,而周边部族则以殷商时期的东方文明“夷”为统称。华的本意为众人,尧立诽谤木谓之华表,意为众人皆可以此木上表。在春秋时期各诸侯都有自己的“华”与“夷”,本身没有褒贬之意。 只是在秦汉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华人的文明开化程度在他们的普世印象中都要远远领先夷人。这固然有文化与信息之间交流不畅的因素,但对大部分周边列国来说也是事实,久而久之,华对夷就有种天然的优越与轻蔑。 舒珲想着这种优越感能够促进民众对国家的归属感,增强凝聚力,但却要谨防演变成夜郎自大一般的无端狂妄。不然什么时候再来个闭关锁国几百年,出来还以为能吊打全球,那就可悲了。 想起闭关锁国,舒珲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要闭关锁国? 闭关锁国即通贸限制,最主要是海禁。海禁最早追溯到元末,历经明清两代,舒珲对历史不太熟悉,只依稀记得曾看过一个对比两朝开海时间的图表。 他知道一点,不论明朝也好,清朝也罢,闭关锁国其实是一种无奈之举——虽然这种处置方式已由历史证明是在自取灭亡。 舒珲现在的贞观年间,一千钱铜可以兑换一两银,八两银兑换一两金,可见金与铜的比价是一比八百,与银一比八,这跟后世相差实在太大了。 后世是经济全球化的时代,金属的价值相对比较稳定。换句话说,一旦开始经济全球化,金属的比价就会缓缓向这个比例靠拢,对于以银为法定货币的明清两代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而其实白银的流入一直没有停止,早在宋朝时官员们一月的俸禄折算成白银就比唐初一年还多几倍了,这除了经济进步的因素以外,恐怕白银的币值也远远无法与贞观年间相比。 容易开采的白银在我国境内储量不高,于是在经济相对封闭时就造成了银的价值虚高。等日本银与美洲银流入国内,将那除了当货币和首饰外对古人毫无用处的金属换成各种生产生活资料,通货不断膨胀,而朝廷却毫无办法,总不能废银吧? 思索着这些,舒珲有些庆幸来的时间还早,大有可为。 舒珲可是打算至少在这个时代弄出电报机的,他记得世界上第一条跨海电报线便由银丝绞成,银对他来说可不是只是货币那么简单,迟早需要大量用到。美洲太远,倭国却近在咫尺,那里的白银也不少。 此时倭国还有好些留学生住在长安,等他到了京师后找出这些人好好调教一番,让他们帮忙把银矿弄到手还是可以操作下的…… “少爷?”红鱼见她问完一句话,舒珲却在走神,不禁怀疑他是否没有听见。 “哦?哦……”舒珲被拉回了现实,才想起红鱼之前的问话,不由微微一笑:“那可不是夷人学了雅言,而是一千三百年后的雅言。相比现在的发音,是不是要简洁轻快许多。” 普通话之于雅言,虽然一脉相承,但到底受到过阿尔泰语系民族的发音习惯影响,在某些细节处精简省略了许多。若非这些字句是唱出来的,红鱼和卓梦菱甚至很可能根本听不出几个词,因为她们自己唱歌时某些字的发音细节也会被迫省略掉。 红鱼也就随口一问,结果其实并不关心,此刻有些期待地看着舒珲:“少爷,这次你要放什么歌啊?” 舒珲见卓梦菱又将耳朵侧过来一点,不禁上前用手捏了捏,大笑道:“这次可不仅仅是歌了,还有舞蹈。” “那是什么歌舞?”红鱼眨了眨眼。 舒珲一面将心间想象的画面传给琴,让它同时将画面分别用主角光环的虚空发光特效变成立体投影和通过牵丝戏转播给卓梦菱,一边向红鱼解释: “这是套未来的倭国人整出来的舞蹈,歌词听不懂没关系,就算拿给现在的倭国人听他们也听不懂。”. 第072章 假人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つきあかりのぼるころ……” 在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抖腿的强烈电音中,水桥舞纯净饱满而富有弹性的独特声线随着明快的节奏闯进三人脑海,红鱼和卓梦菱如同瞬间被电流击中般表情一下定格。 若不是这首《极乐净土》实在太过洗脑,舒珲也不会记住如此丰富的细节。此刻再现出来,简直纤毫毕现,巨细无遗。 等歌曲放到一半,舒珲心里一动,将歌词切换成了洛天依版中文填词:“∮.明月初升时,歌舞礼乐起……一曲拨弦靡靡音,闻君声已轻,然舞兮复舞兮,霓裳曲撩轻衣……” “∮.执灯立~水天明~,放纵于今宵里……” 歌词换了,但声线还是属于水桥舞,词与曲的契合也天衣无缝,毫无违和之感。舒珲的主角光环可以模拟别人的声线说话,唱歌自然完全不在话下。 等一曲放完,舒珲由于全靠他自己的想象,倒是没有沉醉的余地,但没想到这次红鱼和卓梦菱也并未回味,而是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卓梦菱脸红到耳根,有些羞涩地问:“舒珲,后世的女子就是这副打扮吗?竟然……竟然将大腿也露在了外面!” 其实还有头发没有挽起来她没说,因为她今天自己也没挽,这在如今可是于礼不合的。 而红鱼与她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少爷,那便是千年以后的倭国人吗?眼睛好大腿好长啊!就像,就像……”她就像了几次也没找出个好的喻体来。 这也不怪她,若舒珲来说可能会比作“瓷娃娃”一类,可如今的瓷器太丑,显然也不是什么准确的比喻。 舒珲听到两人的疑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先回答了红鱼的问题:“那不是倭国人。倭国在那个时代叫做霓虹,他们的人不长这样,这些都是假人。” 红鱼的疑惑却更深了,假人如何能动能唱?不过她却不想再问了,千年以后的事情,知道太多又有何益? “至于这些服装,分别叫做金丝雀旗袍和青鸾旗袍,都是些绅士设计的,大胆一点也可以理解嘛……在那个时代,女子露腿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你们不觉得那很凉快吗?”舒珲又将卓梦菱的问题简短地做了个解答。 唐时风气开放,佛教壁画中甚至出现很多女子袒胸露乳的形象。不过现实中当然不至于奔放至此,此时女子穿圆领袍相当于低胸衣,但对腿却看管得格外严实,即使青楼女子也不会在人前将大腿露出来。 他想着,这极乐净土的舞姿还算比较规矩,若他将另一支印象深刻的《Killer_Lady》放出来,那估计这两个小姑娘得变成今早吃的微波虾仁一个颜色。 “怎么样,觉得这舞蹈如何?跳得出来吗?”舒珲接过红鱼酌满的玛瑙杯,轻啜一口,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少爷,你要奴婢也要穿那样的衣服吗?”红鱼听到这话顿时感到十分委屈,直到舒珲连说三个不字才转嗔为喜:“她们跳太快了,而且脚上的动作奴婢没看明白。” 卓梦菱也轻点螓首:“我也没看清她们腿上的动作,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舒珲明白她们说的什么,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没看懂不要紧,红鱼想不想试试看,我来控制你跳。那舞步叫蝴蝶步,确实很有迷惑性,自己琢磨说不定就钻了牛角。” 红鱼闻言顿时有些跃跃欲试,抿了抿唇:“来吧,少爷。” 卓梦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她真的能靠自己的眼睛看见一般。舒珲将20g牵丝戏延伸到红鱼身上开始对骨骼肌建模,只是控制这部分肌肉的话不影响红鱼的呼吸与心跳,不会让她产生任何不适。 他口上还安慰道:“放心,一点也不疼,你只需要放松身体,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没等红鱼说什么,五秒已到,骨骼肌接管,红鱼顿时伴着舒珲的配乐手舞足蹈起来。舒珲双眼放光地看着,见到红鱼随着激烈的舞蹈粉面扑红,鼻息加快,突然意识到他还忽略了牵丝戏的一桩妙用: 之前舒珲已经用牵丝戏接管过自己的平滑肌,以避免被他召唤过来的血淋淋的眼球和间脑恶心到吐,他却没想过还能用这招来锻炼自己的骨骼肌! 人的意志力是有极限的,想要获得锻炼效果就要在一定程度上打破这种极限。但是现在舒珲获得了一条捷径,他可以光靠想象去控制牵丝戏,再让牵丝戏控制自己的骨骼肌进行运动,获得锻炼。 牵丝戏可以操纵别人完成些危险动作,有些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损伤,换了自己也是一样。舒珲使用牵丝戏可以逼迫出自己的潜能,瞬间释放出后世新闻中所说徒手撑起垮塌的预制水泥板的力量,也可以无视疲惫与痛苦强行锤炼自己的体魄。 不过这些操作大多都对身体有损,即使治愈光环从不关闭,舒珲也不打算拿身体本钱去赌博。作为一名“神灵”,若是与人肉搏的话,不论输赢都很跌份啊! 但他自己不用,却可以将这种用法单独设置一个口令,即咒语交给分割下来的牵丝戏的幽灵用户。等到被舒珲赐下牵丝戏的眷属念出咒语,恭请舒珲赐下神力,那么他们的潜能就会被幽灵用户激发。 这就是“神打”!与“请神上身”一脉相承,舒珲感到自己的这件蓝色装备特别适合用来装神弄鬼。 控制着跳完舞气喘吁吁的红鱼坐到自己身边,舒珲侧脸打量着似乎也有些意动的卓梦菱,一边将“神打”的条件限制与启动咒语通过琴授与卓梦菱的牵丝戏,一边出声邀请:“梦菱姐要不要试试?” 卓梦菱蠢蠢欲动,脸上却还有些犹豫和挣扎。她到底身份和所受教育与红鱼不同,虽然此处没有外人在场,但还是有些羞涩,加上今天被舒珲拉出来散心连头发都没挽,想象下跳起来的样子她就觉得耳尖发红。 她声如蚊呐,细细地确认道:“真的不会痛吗?” 没等舒珲回答,红鱼就接了口:“一点不痛。适才少爷控制奴婢跳舞时,奴婢自己也能动的,有时看到地面不太平整还会自作主张地挪两步”,说完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直让舒珲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刚见到她时的模样。 卓梦菱听到红鱼如此说法,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口中说道:“那你来吧,动作轻点,我今天头发没扎呢。” 话音刚落,便感到身子一紧,接着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亭下麻石路面上,拈着裙摆在地上轻快地转了一圈——舒珲可是在发问的同时就开始对她建模了。 卓梦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平日文文静静的自己竟然能够做出如此大胆的动作,一颗心不由砰砰擂动起来。 舒珲朝红鱼努了努嘴,怂恿她也上去合舞:“怎么样,刚才记住了多少?现在和梦菱姐一起跳试试?” 红鱼听罢擦了擦额头香汗,一支舞其实并不让她太累,由于舒珲的空调关系深秋时节他们的衣着也很淡薄,不显得累赘。此刻她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浑身暖融融的,正适合再跳一段。 于是两名美人便在亭下跳起了极乐净土,衣袂翩翩,倩影绰绰,可惜只有舒珲一名“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在旁欣赏。 “琴,快把这段录下来”舒珲贪心地说道,眼睛一眨不眨。 琴没有视觉设备,全靠舒珲共享感官,人的大脑一秒最多处理十张图像,若是将这个画面直接放出来可以说卡成幻灯片了。 不过人脑的极限不是人眼的极限,琴共享舒珲的视野后进行正常速度的录像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073章 黄粱南柯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 恍惚间,两人翾[xuān]风回雪的柔姿媚态犹在眼前,舒珲掏出手机在百度知道上发表了一个提问:“古典美人跳极乐净土穿什么好看?” “叮咛~~”提交按钮还未来得及松开,他就收到了一条回答。空灵的提示声回荡在耳畔,舒珲点开那条收到新回答的通知细细阅读: “手瘾对身体的危害:我从十四岁开始守银……” 摇了摇头,舒珲心说原来是戒色吧的制杖,有些无趣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恰在此刻,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两道“哎呦”的痛呼,却原来他小小的公寓里无端闯入了几个人影。 “你这怎么搞的,这么乱啊?”其中一人将掉在地上绊倒自己的书袋踢到一旁,伸手将另外两人拉了起来:“没事吧你俩……” 舒珲看到这三道辨不清脸庞与声线的身影,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是你们,夜雨苍竹、霜凝布衣还有风花雪夜……” 一点也不觉得这些人的名字奇怪,说着眼睛又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盯在了衣柜后的黑暗中:“阴影圣徒也来了吧?” “你这太乱了!”不见其人,只有一声冷哼从另一处阴影中传出。 看了看乱糟糟的公寓,舒珲有些无奈地说:“这里平时没人来,小区物管连门牌号都不给发,哪有心情打扫。我还住在这里就已经很耐得住寂寞了。” 话音刚落,天际一个狂暴的声音遽然响起:“这世界太干了,我要灌点水!” 倾盆暴雨很快就连绵成一道接天垂地的瀑布银川,震耳欲聋的水声隐隐合并成缕缕如泣如诉的幽咽:“天柱折,地维绝……” 正当舒珲被水淹没,不知所措时,天际飞来一只不死神鸟,羽梢拖曳着串串火星优雅地划过舒珲上空。 透出诡异黑光的凤目淡漠地看了苍穹豁开的裂口一眼,一阵蕴藏无尽心念的波痕从它身上扩散出去,扫过舒珲时他瞬间明白了其间承载的信息:“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脸上似懂非懂,不过汹涌的洪水却已经被神鸟羽梢洒下的火星蒸干了。舒珲从之前驼负他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大鱼背上滑下,轻声感谢:“无稽,多亏了你。” 大鱼甩了甩尾巴,追上正不断下降的水位消失无影。舒珲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直到发现一枚搁浅的漂流瓶。 他走上前去,拔出瓶塞,抽出内里卷折的纸筒展开阅读,他希望里面有什么能够指引他方向的线索。 来自喵星的匿名瓶友:“你是第129,688,072位幸运儿,望你的挚友爱人家人平安快乐,找个普通瓶就这样写。希望不要在你那里断了。” 舒珲突然觉得遭到戏耍一般怒不可遏,两列七枚黑暗庇护同时在他背后浮出轮廓,连成一串地砸向了被他抛向空中的信纸。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的路人甲:“他用的是暗黑元首辛德拉的黑暗法球?”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的路人乙:“非也,这是火影忍者中的求道玉。” 甲向乙抱拳:“兄台高见,不知如何称呼?” 乙轻甩刘海:“区区不才,在下御守火,敢问……” 甲:“鄙人天之痕……” 舒珲听着两人的对话,终于想起自己的黑暗庇护跟随状态到底像什么了,眼前的世界似乎也随之变得生动明亮几分。 他看了看纸张湮灭后爆出的一团白色微光,上前指尖轻触,白光展开成一台插着U盘的低音炮。 “太阳能低音炮:白色,RP:888。” 舒珲打量一眼低音炮上五个菱形拼成的轴对称logo,不禁有些疑惑这是什么3C品牌。他在上面摸索一阵,随即打开电源按下了播放,一把孤峰突起般陡峭的男音自低音炮纸盆上震荡而出: “∮.……镜中人,水中明月,求不得,花摇曳……” “吵死了吵死了,你放的什么歌!”舒珲正自沉浸,突然一道细细的声音自肩上传来。他扭头一看,却原来是只麻雀,此刻正一脸不爽地偏着头,一只眼蹬着他另一只眼蹬着音乐的声源。 舒珲安抚似地压了压雀雀的小头,开口安利道:“这是江南诚的《碎月尘花》,你不要用低音炮听,它本身是很棒的歌……” 他还待再说,耳侧传来红鱼轻轻的呼唤:“少爷,少爷……” “少爷吃饭了!”红鱼出现在舒珲背后,舒珲陡然感到自己从一名二十几岁的小伙变成了五六岁的小孩,被她牵着手拉回到老家的木架瓦房中。 “今晚是阿萝亲手做的冬瓜煲猪蹄。这猪蹄先苦后甜,奴婢忍不住已经偷偷尝了一块。” 红鱼将舒珲扶上长条高脚凳,从腰间解下覆盖比利王限定版水晶瓶的紫色纱巾,叠成个三角卡进舒珲领口,以免汤汁洒落弄脏衣袍。 舒珲坐在老家的圆木桌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儿时的玩伴:“红鱼,冬冬去哪了?” 红鱼一边摆放着碗碟,一边回答:“冬冬是读书人,要住校呢,别管她了。” “那爱痛和三号呢?有没有叫他们?”舒珲总觉得这间屋子跟自己印象中有些不同,扫视一周终于发现本该放电视的地方现在却摆着个鱼缸:“为什么我在大学宿舍喂的金鱼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那只黑鱼是哪来的?” 红鱼却奇怪地看着他,口中轻唤:“少爷?少爷!”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便拿手放到舒珲肩上轻轻摇晃,却不料舒珲坐的条凳有只脚是瘸的,轻轻一碰舒珲就跌了下去。 猛地抬头惊起,朦胧着睡眼看到了似乎憋着笑又有些羞涩的红鱼,和旁边低着头紧张地梗着天鹅般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面美人筋高高凸起的卓梦菱。舒珲精神恍惚了好一会,才将时代与身份的错位感抚平。 原来之前种种不过南柯一梦,可又怎么分辨此身所处并非一场黄粱呢? 之前靠想象将几首歌舞完美复现,舒珲可以说是用脑过度了。加上昨夜熬得很晚,他便伏在亭中小憩一会,没想到擅自活跃的大脑将他最近经历与所思所想都给扭曲成了梦境。 “不过梦中前面那些人都是什么怪名字?嘶……我好想记不起他们叫什么了,就记得很怪。我大学时也不是金鱼佬……还有阿萝是谁?” “少爷!”舒珲的晕床再度被红玉的娇嗔打断:“梦菱姐想要去解手,你不看着她她怎么解啊?” 舒珲缓了好一会大脑才重启完毕,终于完全弄清了现在的状况:原来是他在这里午睡,卓梦菱就成了瞎子,这会被之前喝的酒水茶汤憋得尿急了,只能向他求救。 反正舒珲年纪看起来还小,他自己倒不觉得有多尴尬,不过现在他比较关心另一件事:“红鱼你先去找个人问问,抽水马桶安装完毕了吗?” 昨日舒珲去应酬了一天,回来卓梦菱眼睛就瞎了,所以直到今天早上他才知道邛窑的大师傅已经尝试着烧出了一只马桶并送到了十方楼。他在这里还要再待一段时日,于是马上让人将它单独围个临时的房间装起来。 不过舒珲之后还得亲身去烧制现场看看。这个马桶的成本太高了,样子也太丑,肯定是邛窑的工艺流程有哪些地方不对。 但好在功能没有问题。只要将水箱的手柄拨动,水箱中的水就能注进马桶内,到液面高过虹吸管顶部以后将桶内污水全部抽出。 红鱼很快回来,带给舒珲一个好消息:“已经可以用了少爷,快去吧……”脸上憋着笑,默默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卓梦菱从醒来后所有行动都是在舒珲共享的视野下进行的,是以她就从没想过,这种私密的事情其实只要红鱼搀扶着她提供帮助,不需要舒珲她也能完成。 第二次申请签约被拒了,就在刚才,发新章节时看到的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对此说实话,我并不意外。 起点签约当然有它自己的标准,达不到的话我也不多说什么。 不过写书是很耗时间与精力的。我还年轻,年轻意味着大把精力与时间,却同时代表着时间的宝贵与肩上的责任。学生时代早已结束,不被认同的任性付出终究力有不逮。 我或许会将这个月写完。之后还写不写,写什么书,换不换马甲,去哪个网站,都说不准。 感谢各位的陪伴,提前做个太监预告。说实话老早就有朋友劝我割了,当然不是《隋霸》作者那种恶意中伤,而是真心为我好的朋友。 可是花费一星期做出来的大纲,近两个月的坚持,完整的故事已经在孕育,它的五脏六腑似乎已经逐渐清晰,作为它的孕育者我几乎能看到它未来的样子,就此堕胎实在舍不得。 我知道,以这书的状态自己真的割了不会有多少支持的朋友会怨我虎头蛇尾。但越是知道读者能够理解,越难以割舍,却也越让彼此陷得更深。 有个网站叫做起点数据,那上面搜这本书,可以看到前面它受到了读者朋友多少厚爱,最高一天涨上97个收藏当得上某些人上个小推荐了。我第一次申请签约被拒时,正好是从那个公众新书榜上掉下去的时候。当时还有九天满新书期一个月,每天两百多推,公众新书榜600本书却不再收录,收藏从平均每天涨70瞬间掉到个位数甚至负增长,心里其实一直有气。 这书最高时每天三百多一点推,其中一百多是扣扣群认识的朋友投的,一百多是因为我的作品聚过来的朋友投的,感谢你们,受之有愧。发书几天就有书单收藏,最高时12个,现在还有11个,感谢单主门的抬爱。 思绪有些乱,谢谢大家阅读。 本想将大纲中的重要节点挑出来写完最后这几天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本想将大纲中重要节点,自认为有趣的历史剧情和主角带过去的发明与获得的奖励跳跃着写完…… 几次写写删删,才发现这样好似全无意义。既然已经放弃了,我应该抓紧时间休整并构思下一本。 这本《大唐往世书》,我自己也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可是并不觉得它很失败。既然如此,没必要这样处置,因为即是换成下一次再写这个题材,我可能还要这样写。 发书到现在,从五万字没收到站短到十万字申请签约到二十六万字再次申请,其实大纲剧情还几乎没进入正轨。 发完这章,代表大唐往世书这本书的生命被冻结了,就像那些科幻作品中被冷藏等待未来可能性的人体。 —— 以下说说我对这本书的构思吧,向读者倾诉下。 首先主角会向孙思邈学医,然后他会引入现代医药理念,对草药进行提纯,继而通过提炼柳树皮叶来获得阿司匹林、提炼米糠获得谷维素等。最近几章提到的“浪荡散”即“莨菪”提炼的粉末,有肌肉松弛和麻痹作用,主角提炼后将可以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 制药工艺发展,将会带动化工业发展。 在古代道士炼外丹,被称为铅汞之术或者炼金术,这实际确实是在炼金,用铅和汞使用汞齐法从泥沙中提炼微小的金银。我国战国时就能烧玻璃,瓷釉就是玻璃,主角只要采用配色法就能让邛窑帮忙烧出透明光学玻璃,之前所言种种都能实现。这是无机化学的雏形,有机化学则是文中已经埋下的染料蓝靛那里。 主角只要用酒糟去还原蓼兰,就能取代菘蓝大大降低蓝靛价格,而肥皂和烧碱的发明也将熟绢脱胶的耗费降低近十倍,所有这些东西其实都可以在某个时刻联合归一,并非我在冻写一笔西写一笔。 为什么主角到了二十六万字都还没“发明”火药?因为火药就是这个时代的孙思邈发明的,他在炼制“大硝石丸”时,要对硝石进行“伏火”炮制,伏火步骤是用干皂荚、硫磺和硝石一起在石坩埚里炒,皂荚炒焦了就变成碳,黑火药的全部配方就到齐了,历史上他确实因此引发了一场火灾。 我原安排他与主角在贞观八年去给移驾九成宫的长孙看病,路上发明火药,主角得到奖励(爆*6*炸物)后正好解决当年陇右(宁夏一带)山崩泥石流造成的渭河改道,淹没常丰仓的灾难。为了这个剧情,我查了很多资料,无论地点月份等都能对上。 主角到火井就是为了利用天然气烧制石英玻璃,这点是为了说明没有光学玻璃也能做出望远镜。之后还会出现萤石透镜,现世最好的镜头其实是用天然材料做的。 文中几次提到过蜂蜜,舒珲在火井时会提出人工巢础和活框养殖,将一年一收蜜变成半月一收,还会提出制造假王台批量制造蜂王浆用以药用,符合他医生的身份。之后会得到奖励用来急救的虫,见血后孵化并钻进断裂的血管进行原路搭桥。这些高科技的构思我本来计划用在都市文里,用在这里也无妨。 主角会在贞观六年离开火井,路上会遇到武珝武则天,她那时确实应该在那里。还会遇到本书女主,从前文提到的“黑骑士”号陨落下来的外星人。那一年正好有颗流行跌入并州,我查资料精确到日,设计那颗流行正好击毁了女主的维生系统致使她迫降,主角会误以为她是机器人而使用掉唯一的大师球,但只是抓捕到女主的辅助智能。之后一些煽情段子全部都有腹稿,有些还录进了大纲。 同年李世民在庆善宫庆生,重要历史人物会在那里题字和绘画,全部有史可考。这部分剧情主要介绍李世民家谱,并说明唐时庆生和现代不同。唐代庆祝生日是感怀母亲生养之恩,母亲是主角而非自己,这也符合本书主题:衣食住行与文化习俗、艺术科技与医学还有信仰。 本书计划不会花费太多笔墨去写战争。吐蕃当时是唐最大的敌人,但松赞干布在世时自第一次与唐交战失败后便一直秋毫无犯。可惜他被苯教刺杀了,文中舒珲会随文成公主入藏,作为当时医学与文化科教交流的负责人,这个交流主题也是史实。届时前文提到的毛呢等就会步入正规,黄油提炼工艺等也会被改进,还会引入如冬虫夏草等藏药。 回来时会带上向松赞干布要来的多弥国(羌人)王女俘虏,至于她什么时候,在哪里被俘都能说得通,花费了我很多精力去设计。送她回去后会得到回城卷轴,使用后回到方圆千里内最近的人口过千据点。主角因为收到女主报告长安有变(那个时候正好长孙无忌孔颖达等人准备把太子搞掉),所以使用了卷轴,却意外去到了吐谷浑的军营,这是大纲中唯一一次与军队冲突。其他时候主角只负责制造装备和补给(罐头、泡面与脱水蔬菜等)并等着捷报就好。 大纲剧情是非常丰富的,里面包括三次彗星周期(我算过时间),李淳风因以日心说再修立法,而他与主角的矛盾和感情等等都有“浑象仪”等东西在前铺垫。 官场上主要是围绕太子的几个党争,主要反派是孔颖达等太子的老师。孔颖达是孔子32代嫡孙,却说撇开门户之见博采南北各家所长,其实那个时候的孔学几乎就没有孔家的事。他著五经正义,唐太宗曾因他对太子太过苛刻而当场打他脸,狠狠批驳了他对孝经的诠释,这个事件旧唐书有完整记载。 科技上的东西数不胜数,沥青路石油橡胶等全部有大量的准备,直接动笔就能写出合情合理读者看了自己也行比如蓝黑墨水那里一样的流程。照相机电报机电灯泡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切实际,但实际工艺可行性也已经有了充分的资料准备。 文化等结合了很多传说出现的大致时间,个人自信也能写出不错的故事。 另外文中还会为某些人平反,不说有多大作用,至少不让读者无端恶评某些人。比如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这事情两本唐书都无记载,是资治通鉴搞出来的,那都隔了好几百年了。资治通鉴的作者仇视佛教,编这样的故事不奇怪。辩机这个人参与过翻译瑜伽师地论,玄奘带回来的经书。他的名字至今留存在地论的序言里,若他真如此不堪早就被除名了。 还有李承乾其人,我在做大纲时查了很多侧面资料,这个不讲,李治是最后的赢家,他在这书里不会继承皇位,本书不存在什么“历史的惯性”。 主角是医生,救了很多人,因此改变了太多历史。比如他给李渊续命后大明宫就不叫大明宫了,要是还有什么惯性,那纯粹是作者强行如此。 乱糟糟说了这么多,我耗费大量心力整理的故事脉络其实十分之一都没讲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大概自己没法继续写下去了,却又十分不甘吧 开新书了,科幻《星海孤舟》 - 大唐往世书 - 神犹在 嗯,有人愿意去看看吗?《大唐往世书》开新书了,科幻《星海孤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