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啊――!”一声凄冽的惨叫从一间简陋的山崖茅屋里传了出来,几只在屋檐下夜宿的雀鸟惊恐而起,飞向七月里闷热的夜空。原本悬在天际的半弯月牙,也被这一声惨叫惊吓得躲进了乌蒙蒙的云层,微微的夜风里也裹挟出一种与七月天气大相径庭的寒冷。   茅屋里中央那张冰凉的石桌上,用白布条像杀猪样的绑着一个**着身子的少年,那声凄冽的惨叫就是从他喊出来的。他腿根之间的那条原本雄健的生命根儿随着那一声惨叫须臾间就没有了,一股热腾腾的鲜血像是将那少年一生的阳刚之气凝聚成一团,噗刺刺地喷射到刀子匠胡子拉叉的的脸上。   满脸血污的刀子匠一手执着把月牙形金铜尖刀,一手握着那块还在他手中乱颤的肉条蛋蛋,错愕地望着少年胯下那块血流不止的地方,执刀三十多年来,还从没有哪个挨刀的货敢把污秽的鲜血射在他脸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直到血流进了嘴角,他才“啊呀!”了一声,从错愕着回过身来,右手的月牙弯刀“咣当”落在地上。   “妈的!”他怒骂了一声,举起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不但没有揩干脸上的血污,反而将一张大脸抹得恐怖如刚吃过人血的恶魔。   刀子匠的徒弟将一个装着石灰的瓦盆端过来,刀子匠将那团乱颤的肉条蛋蛋扔在石灰盆中,溅起了一层灰扑扑的粉灰,徒弟呛的咳嗽了起来。Www。。com刀子匠抬手将扑在眼脸前的粉灰挥了挥,说:“快把猪苦胆端过来。”   “哦!”徒弟连忙将盛装两只猪苦胆的大碗递了过来。这猪苦胆虽然荤腥,但却有止血消炎杀菌的功效。   刀子匠将粘糊糊的猪苦胆“啪”地糊在那少年的下身,既准又狠地将一根麦桔杆儿插进去。然后略加包扎,对徒弟说:“来,把他解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师傅,他的身子还在发抖。”徒弟一边解着捆绑在少年身上的白布条,一边说,声音中也有几分颤抖。   “那一刀下去,是送他去鬼门关上走一遭啊,是死是活,全靠他的造化,那撕心裂肺的痛岂是一般的人能承受的!”   “咦,师傅,你看他这胸膛上……”   刀子匠俯身过来,似乎看不太清楚,又对徒弟道:“把灯盏举过来。Www。。com”   徒弟放下手中的半截白布条,把灯盏举了过来。   在少年的胸膛上有七颗痣,分布的形状有点像白斗七星。刀子匠愣了愣,嘀咕道:“难怪他那地方喷出的血充满了邪气,原来他――”   “怎么了?师傅?”见刀子匠愣在那里,徒弟疑问道。   “不可小觑了这个小子,他也许是你师傅这一生中的福星恩主啊!”刀子匠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在京城,有一些在宫中混得不错的太监,为感激刀子匠给自己骟了条生路出来,将刀子匠父母一般的孝敬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过自打他几年前从京城回到在这荒僻偏远的岭南流溪河域以后,他的一手好艺一把好刀就只能在猪狗牛羊身上施展。“这小子胸呈七星大痣,必是个能混出人样来主!”   “混出人样?连这胯下的阳物都只能在石灰盆子里乱颤一小会儿便偃旗息鼓了,还有个什么人样?”   “你太年轻,你不懂!”   师徒二人把那小子解开。Www。。com刀子匠弯腰要把石灰盆里那阳物儿端起来,却盯着地上那滩血渍移不开眼睛,这鲜血渍开的图案,看上去十分眼熟,他努力地回忆,是在哪里看到过这图形的?在哪里见过呢?哦,对了!当年他骟的一个人被送进长安隆庆坊五王子宅内当太监,有一次那太监拎着两瓶好酒到他这里来看自己风干的阳物时,两人对饮,得意间那太监乘着酒兴用酒水画出来来图形,其形状与这血渍一般无二,就连那五王子宅的耸峙楼阁,扶苏花木,都被凝于血渍中的血块凸显了出来,他再看看血渍,又看看昏迷的少年,眼中流露出惊奇的目光。Www。。com   “他还昏迷着。”徒弟见师父望着少年不说话,忙说。   “我知道,他是痛昏的,不碍事,”刀子匠站直身说:“来,把他扶起来在屋里慢慢缓行,不要停下来,也别把那麦桔儿弄松动了,否则等伤口好了,尿道不畅,他也是个死!”   两人将少年扶起来在屋中慢慢行走,那根麦桔管竖在原本应是**竖起的地方,与那少年堂堂六尺的身躯一比,显现出一种令人鼻酸的滑稽。Www。。com那少年的头毫无意识的随着这师徒二人的脚步左右晃动,一双赤条条的腿在地上划出两道浅浅的印迹。不一会儿,师徒俩头上就开始冒起汗珠。徒弟说:“师傅,歇会儿吧,好累!”   “师傅都没有说累你累什么?”刀子匠斥责道,“再累给我坚持着,等有人来替咱们的时候再歇。”   “师傅……”徒儿本想问师傅为什么对此人这么好,但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其实就是徒儿问出来,刀子匠如何回答,他不知为何要亲历亲为的搀扶这少年,按常例,这些是他徒弟干的活啊!他只从那七颗痣和一股喷在脸上的血认定这少年将来会是那个敢用酒水画出五王子宅地形图案的、不时从王府里拿点东西出来孝敬他的太监一样的人物――就算你打死他,他也想象不出他这神奇的一刀,竟然骟出了一个在十几年后权倾朝野、于整个大唐也算是举足轻重、于此后的世世代代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千古一宦。   看官也许要问,这少年是谁?他――便是见证了唐玄宗执政五十年的荣辱兴衰,发挥了一名正常的朝廷官员所不能和无法发挥的作用,从而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的高力士。   那滩血渍很快就被成王爷李千里命人清洗干净了,但它并没有失灭,它像一颗种子埋在高力士胸中,渐渐的凸显清晰,直到他晚年与孤独的唐玄宗一块住进了由五王子宅改建而成的南内庆兴宫,高力士才明白,原来上苍在他失去子孙根的那天,以血渍图案的方式,向他昭示了他辉煌腾达的鼎盛之地和他苍茫垂暮的悲凉之处……   此时,高力士挣扎在阴阳交界的去处,不知是否从眼前的死灭中苏醒过来……迷糊中。他感到自己整个人被燃烧的火焰吞蚀着,好热,好烫。朦胧中,似乎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冯力士!冯元一!我到底是冯力士、冯元一还是高力士?我到底是谁?我是谁?谁……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六尺之躯在缩小,在还原,还原到他还是婴儿的时候,还原到他还在母腹的时候,那时……那时啊…… 第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在唐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一钩弯月悬挂在岭南道潘州府浮云缓流的天际,在弯月之外,天空还疏疏落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宿。城南边二更天的梆子声敲碎了满街的静寂但却敲不碎白天的暑热,一股不易觉察的热浪依然从地面而起,悄悄地飘浮在小城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   “夫人,今天你的腿肿得更厉害了。” 在安荣巷刺史府内一间不算华丽但十分雅致的房中,刺史冯君衡一边替夫人打扇,一边说。冯夫人姓麦名采彤,是隋朝大将军麦铁杖的孙女儿,隋文帝开皇年间,冯君衡的祖父冯盎以战功卓著被封为汉阴太守,麦铁杖曾跟随冯盎共守汉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后隋炀帝进攻辽东,迁冯盎为左武卫大将军,冯盎请任麦铁杖为大将军跟随左右。隋亡后,冯盎自领岭南二十余州,号为总管,于唐武德五年率二十州降唐。贞观初年,奉皇命冯盎率麦铁杖等平定了岭南叛乱,被朝廷任命为高州总管,封越国公。在几十年的征战中,冯铁二人情同手足,麦铁杖对冯盎的为人及谋略极为钦佩,冯盎也因麦铁杖的忠厚与憨直而将其引为知己。每每斛酒,都深为未做成儿女亲家而痛悔。麦铁杖有了孙女采彤后,便将她许配了冯盎的孙子君衡。这采彤不但人长得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且饱读《列女传)《女诫》、《孝女经》、《女论语》等书,入岭南冯家成了君衡之妇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无一不为人之典范,平素以琴棋书画为娱,又把“立春鞭牛”、“寒食秋千”、“七夕停针”等汉风带入岭南俚人之中,让汉风和俚俗相互结合融化;对丈夫君衡更是百般依从,每日里相夫教子,贤德有加,与亲朋邻里皆和睦一气,从不曾让丈夫为家中琐事烦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君衡虽系岭南冯系贵族,却未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括三妻四妾于**,眼里心中只有采彤一人。故而,两人成婚二十余载,竟然连脸都未红过。   冯夫人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右手撑着房中的圆桌站了起来:“肿倒没有什么,只是这热是没法抵御的。”说着,她温柔的看了看丈夫,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拭了拭丈夫头上渗出的汗珠:“别总顾着给我打扇,瞧你热成什么样子了!再说,总这样,叫下人们看见了也有失你刺史老爷的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再高的身份,也不如我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来得可贵。”冯君衡从夫人手中接过绢帕,放在桌上。   冯夫人听丈夫如此一说,笑了笑说:“还能有‘再高的身份’?就你啊!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围着妻儿老小转,你看你哥他们……”   “唉,人各有志啊!”君衡是独子,冯夫人所说的他哥是他大伯智玳的儿子冯子游和冯子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子华承父职虽名为高州刺史,但却时常与高州豪族子弟斗鸡博鸟,几乎从来不管衙门的事;子游的性格豪爽,大有侠客欲拯救天下大难之志。冯盎去世后,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朝廷将过去的高州平分为高、恩、潘三州,朝廷令父亲智戣任高州刺史,还在长安入侍的大伯智玳为恩州刺史,子游为潘州刺史。朝廷之举,虽说是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但实际上却削弱了冯氏一族在岭南的势力,不过几年,冯氏便从原来的高、恩、潘三州退缩到潘恩二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去年君衡之父智戣病故时,朝廷将子游迁为恩州刺史,君衡则接替其职,授为潘州刺史。不过冯氏一族因受老庄思想影响,并不以权力地盘为意。那子游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改他那豪爽之气,因此,那些被朝廷贬官流放至此的流人大多愿与其交往,其中还有不少引子游为挚友。本来与人交往也不是坏事,可你道那些流人为谁?皆是唐室的宗室子弟,身体里流淌的是皇族的血,无论以什么罪名流放至此,朝廷都拿一只眼盯着,但凡有聚众之举,定会招谋反之嫌的啊!君衡时常为此忧虑,听冯夫人提起子游,他不免叹息了一声。   一阵山风扫过,一股凉意从窗棂边渗入房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夫人将丈夫手中的扇子取来放在桌上,疼爱的说了声:“你啊!”   冯君衡笑了笑,把冯夫人扶到床榻前,帮助她上了床前的榻凳。两人在床沿边坐下,夫人一手扶着丈夫,一手托着腰间,隆起的大肚子已经从上腹坠至下腹。   冯君衡伸手摸了摸冯夫人的肚子:“快生了吧?”   “据郎中推测,产期就在这一两天,今天早上,肚子就有点隐隐作痛,估计快了吧。”冯夫人虽然三十有五,但容貌娇好如故,也许因为有孕的缘故,两腮上起了一片淡褐色的孕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咱们已经有琎儿和珪儿,媛儿连外孙都给咱们添了,原是没有必要再受妊娠之苦的,可你偏偏执意去忍受这份辛苦!”冯君衡心疼地说。媛儿是他们的女儿,刚及笄时便嫁给了潘州商户吴家的二儿子,不到一年,就给他们添了小外孙——承林。   “儿子再多,也是咱们的儿子啊!送子观音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选中了咱们,巴巴儿地把他送了来,这是多大的喜庆啊!”麦氏抚摸着肚子,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她抬头朝丈夫望着。   冯君衡弯下腰来将夫人的一双脚抬起来放在床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夫人问:“媛儿那边有人过来吗?”   “怎么没有呢?今天上午还派下人过来问你该是什么时候生产,稳婆请好了没有。”冯君衡帮助夫人躺了下去,自己站在床前也开始宽衣。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稳婆请的是巷口的张稳婆——就是替承林接生的那个张妈,”冯君衡说:“张妈年纪大些,有经验。”   “哦……”冯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院子里的一片惊叫声打断,她猛然坐了起来。这一坐,她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但她手抚着肚子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冯君衡听到外面的惊叫声,略略怔了一下,朝夫人看了一眼。见夫人轻咬着嘴唇,忙问:“又痛了?”   “没什么,”似乎这一阵疼痛已经过去,冯夫人说:“相公,你去看看外面他们因何惊诧。”   “那夫人先请安歇,我去看看就回来。” 冯君衡说完,扶夫人躺下,将已解开腰带的布衫重新扎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君衡的随身侍仆冯寿和几个男女仆人,他们同时抬头望着天空,听到开门的“吱嘎”声,忙回头来看,见冯君衡从屋里走出来,争相指着天际对他说:“老爷……你看天上!”   冯君衡走下有檐台阶,来到院中,回首朝天上望去,向北的天空上有一尾星孛(“星孛”是古代人们对彗星的称呼),只见它带着一条长约两丈的扇形穗尾,由北而入,缓慢地穿过北斗七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心中惊讶,他记得儿时听先生说过,春秋时鲁文公十四年七月,鲁国曾发生星孛入于北斗的奇异之景,那一年,鲁国以弱制强,在长勺之战中大败齐军,当年出现的奇异星勃被鲁国人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祥瑞。今天出现的这星孛入斗,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仍是象征着祥瑞?他朝随侍的冯寿问:“冯寿,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老爷,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冯寿恭敬地回答道。   “哦,怎么连时间都不差多少呢?”君衡再朝星孛望去,那长长的扇尾发出明如白昼的光亮,星孛还在北斗七星中缓行,既像是爬坡,又像是沿着一条崎岖而坎坷的轨迹在天际间逆行。不知不觉中,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如果这星孛预示着祥瑞,那祥瑞预示的是什么呢?   “老爷说什么呢?”冯寿没有听清老爷嘀咕的话,问道。   “没什么,都回房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屋里夫人发出一声凄冽的叫声,君衡忙朝屋里奔去,几个奴仆跟在他的身后,也跑进了夫人的屋子。   屋子里,夫人双手捧着肚子,额上皱出两道深深的痛纹。见丈夫来了,她吃力地对丈夫说:“快,快,快去请张妈来,破水了,孩子可能要出来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继而又恍然道:“一定是刚才被外面的喧哗声惊吓了!”   冯君衡嘴里如此说,脸已经转望着冯寿。   “我马上去请!” 冯寿转而对几个女仆说:“你们也都去准备准备吧。”   女仆们也忙碌起来,搬桶盆器具的搬桶盆器具,熬参药、红糖、生姜的急忙到厨房去点燃柴火,准备草纸的忙着把草纸送至夫人的房中,铺在夫人的床上……   冯夫人时高时低的呻吟着,头上、身上、手上都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冯君衡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一只手掏出手绢,替夫人拭着额上的汗珠。经历了三个孩子的生产,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此时是在鬼门关上,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啊!   冯夫人紧紧地抓着冯君衡的手,又凄冽地惨叫了一声:“痛啊!痛死了!”   “张妈呢,怎么还没有来?” 君衡对夫人的疼痛感同身受,他急问道。自从有了媛儿琎儿,他就不想再让夫人受这样的罪了。 但夫人一心想让君衡儿女成群,故而又生了珪儿,现在又……。君衡扭不过她,也只得听其所愿。 第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寿带着张妈匆匆推门进来。   张妈进门来二话没说,就推开冯君衡道:“刺史老爷请先行回避,待奴家来侍候夫人。”   君衡握了握麦氏的手,柔声说:“夫人,我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叫她们来告诉我。”   冯夫人呻吟着,听张妈让丈夫出去,知道留他在此也帮不能自己,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丈夫的手,侧头目送着丈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妈朝候在一旁的丫环看了看,对冯君衡说:“刺史老爷,这几个丫环太年轻,着人去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帮帮忙吧。”   冯寿不等老爷发话,“蹬蹬”地跑了出去。Www。。com不一会儿,冯寿领着两个厨房里的粗使妇人过来了,君衡忙交在一边,给她们让出路来,对其中一个名叫桂枝的妇人说:“你们进去了一切都要听张妈的吩咐!”   “老爷放心吧!” 桂枝点点头说完此话,跟着冯寿进屋去了。这桂枝约莫三十五岁年纪,房之贝被请来做西席时,冯君衡派桂枝在侍候他的起居,后来,冯夫人发觉桂枝对房之贝心生情窦,对冯君衡讲了。夫妇俩觉得房之贝与桂枝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意将桂枝许配给房之贝,无奈房之贝执意不肯,后来桂枝嫁了出去,没想到嫁出去不几年,丈夫就死了。她重回府上,夫人将她分派在厨房里做事,平常她也抽空照顾房之贝,但房之贝却总是回避着桂枝,冯君衡问过他为何不接受桂枝,房之贝说自己不想受家庭的拖累。Www。。com   君衡在门口来回踱步以消减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冯寿见主人着急,也不敢走开,陪侍在一旁。   屋里不时传出冯夫人的呼喊声和张妈急切的声音:““放松……放松!……用力……再用力!”   君衡每听到夫人叫喊一声,就提高嗓门温柔地对夫人喊:“夫人,听张妈的话,努力一点,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的桂枝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对君衡说:“老爷,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夫人更紧张,她需要放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君衡点点头,踮起脚从桂枝的头顶朝屋里望。桂枝忙缩回头说:“老爷,你到外面去等着吧,女人生产的时候,男人是不能看的!”说完,她关上门。将君衡和冯寿留在被淡淡月光映出清亮的阶沿上。   冯夫人还在大声地呻吟、翻滚,似哭非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突然,屋里不知谁惊喜地说:“已经看见头发了!”   张妈对夫人说:“夫人,你再用一把力,用力,对,对,就是这样,再用力……”   夫人又惨烈地大叫了一声,夫人的叫声还未消蚀,又听得“哇”的一声,一个稚嫩而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来到了人世!”   这时,桂枝突然叫道:“夫人她……”   张妈正在用细麻线替婴儿缠扎着脐带,听桂枝的惊叫,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夫人的床榻前,见夫人双眼紧闭,头歪在枕头上,鼻翼不紧不慢的呼吸着,张妈捋捋自己的胸口,将一颗提在喉咙的心放还胸腔,她小声对桂枝说:“夫人是累了疲倦了,睡着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看你把我吓得!”   “我以为……”桂枝以为夫人死过去了,但她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别瞎想!你们去弄一盆热水来,再把夫人床上的草纸弄走,换上干净的垫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张妈的话让屋里屋外的冯君衡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桂枝打开房门,对君衡说:“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张妈说,老爷可以进来了看看了。”   君衡疾步朝夫人奔去。夫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听见丈夫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丈夫,虚弱的笑了笑。   “夫人辛苦了!”君衡上前一步把夫人抱在怀里,才发现夫人的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对桂枝道:“怎么还不给夫人换衣服?她的衣服早湿透了!”   桂枝将目光投向张妈,今天夫人的房中,张妈是主帅,她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马上换,马上换!” 张妈一叠声应着,将包裹好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一个妇人,和桂枝一起替夫人换了衣服。   君衡乘夫人换衣服的当儿,把新生的孩子接了过来。这孩子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满脸都是慈爱的陌生男子,似乎懂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不懂,看着看着,他微张着小嘴又哭闹了起来。别看君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对哭闹着的婴儿还是束手无策,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张妈:“这孩子是怎么了?”   张妈说:“挺好的,让他哭一会儿,再喂他些糖水。Www。。com”   这时,冯夫人的贴身丫环银铃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抬着热水的丫环。张妈从君衡手中接过孩子,命丫环们将热水倒进一只盆中,伸手探入水中拭了拭水温,开始替孩子擦拭血糊糊的身子。   冯君衡接过来银铃手中的红糖水,扶夫人坐起来喝了。   “咦,”小心翼翼地替孩子洗身子的张妈,先前还唱着什么“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等婴儿洗澡歌,这时有些奇怪的说:“刺史老爷,你来看,这孩子的胸前怎么有七颗黑褐色的痣?”   冯君衡走过去一看,顿时愣在那里――孩子胸前果然有七颗黑褐色的痣,这痣在孩子的胸前如北斗七星般分布成勺状,令君衡发愣的不是痣而是痣的分布,莫非今夜的北斗七星中暗显了这孩子的宿命?那么,那尾星孛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因缘?福兮?祸兮?   “把孩子给我!”他想更加仔细的辨认七星的奥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张妈奇怪地看着君衡,迟疑了一下,在湿漉漉的孩子身上裹了块薄褥,交给了他,叮嘱道:“小心点,别把水沾到脐带,弄湿了脐带问题就大了!”   “相公,把孩子抱过来妾身看看!”冯夫人弱声道。君衡似乎没有听见,把孩子抱在怀里,痴痴地望着。Www。。com   张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君衡道:“刺史老爷,这里的事妥贴了,小的要回去了!”   君衡还看着孩子,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神态安详的躺在君衡的臂弯,时不时的晃动着头,嘴里打着哈欠,小眼睛不住地朝四处张望。   “相公?”夫人叫道。   “哦?”冯君衡抬起头来看着夫人。   “张妈要走了!”   “哦,”君衡这才回过神来,“要走了?”   “这几天我会过来帮着照顾孩子,等洗过三朝后,母子才算真正的平安了!” 张妈垂手而立,点头道。Www。。com   君衡将孩子交给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孩子,他吩咐冯寿道:“你把张妈到帐房领赏银去――多赏一点!”   “谢刺史老爷!”张妈道谢着,又道:“刺史老爷,可再吩咐人到药铺里抓些黄花蒿、清风藤、桔皮、柚皮、艾草、枇杷叶等祛风解毒、舒筋活血的中草药,将药草煎汤来替孩子洗浴。”   “冯寿,你让张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也让丫环们记下来。”君衡对冯寿说。   “是!老爷!不过,此时才五更天气,帐房先生怕还在睡觉,不如小的先把张妈送回家去,明日再劳烦张妈过来领取赏银。”冯寿说。   君衡朝窗外看了看,亮堂的天空看上去已晨曦初露。   “那是星孛的光亮。”冯寿也朝窗外看了看,对天空的亮堂解释道。   “行,随便怎么都行,只要把张妈照顾好便是。”   早有丫环拎着灯笼过来交给冯寿,冯寿接过灯笼,看了看微亮的窗外说了句:“这样的天气,灯笼则不需要了。”说完,领着张妈下去了。   屋里,婴儿又啼哭起来。君衡疑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尿了。”夫人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孩子抱过来,我替他换换尿布。”   “你就别动了,这事让丫环们做吧!”   两个丫环走过来抱起婴儿,婴儿哭叫的声音更大了。夫人说:“来,还是给我吧。”   夫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解开襁褓,孩子突然没有了束缚,就像是没有了依靠,四肢并舞,咿咿呀呀地哼着。孩子果然尿了,夫人替他换了尿布,包裹他的时候,夫人抚摸着孩子胸前的痣,问君衡:“相公,你听说孩子身上有痣时怎么愣住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君衡摇头道,“你知道适才仆人们因何在院中喧哗?”   夫人摇着头。   “那是因为他们看见天上出现了拖着长尾的星孛,并且,这星孛竟然从北斗七星中缓缓穿过。那北斗七星,与咱们孩子胸前的痣的形状一般无二,”君衡略带几分忧郁地说:“咱们孩子的七痣与今天的天象如此近似,不知这孩子的命运……”   夫人道:“你啊!咱们的孩子血管里流着冯麦两家的血,你想想看,冯麦两家,哪一个男子不是铮铮的汉子?哪一个女儿不是貌美如花的?就连长得很一般的子游大哥,还娶了当朝宰相许敬宗的女儿呢。” 第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夫人说的也对,咱们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君衡说:“不过,夫人以后要对三个孩子多加管教,我不希望咱们的孩子像子游兄那样,恨不能向天下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富有——那年进京,仅金银就装了整整一船——太过招摇了些。《书?大禹谟》中有‘满招损、谦受益’之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相公近期读了不少的汉书!”冯夫人道。   君衡虽是汉族,但因久居岭南,自先祖冯宝娶冼夫人为妻之后,历代皆有与瑶人通婚的事例,到他这一代,连他自己也不知应该说自己是瑶人还是汉人,娶麦氏夫人后,在夫人的敦促下,倒真的读了不少的汉书。Www。。com见夫人如此说,他伸出手来在孩子的小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以后,这孩子就交由夫人教导了!”   “别‘这孩子、这孩子’的叫,相公,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名字?”之前,君衡曾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字,但现在看来都不怎么合适,想必,孩子胸前的北斗七星痣,当是独一无二的?想了想,君衡对夫人道:“就叫他元一吧!”   “也行,元琎、元珪、元一,叫着也顺口。”夫人没有问为何取这名字,只说道:“一儿,你现在有名字了,还不快对你爹笑笑!”   “他才多大啊,哪里就会笑了?再说,就算笑,也得先对着为了他九死一生的阿娘笑啊!”   然而元一没有笑,却咧开一张小嘴哭了起来。Www。。com冯夫人忙将他搂在胸前,对君衡嗔道:“看看你,把孩子吓哭了!”   冯君衡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或者他每一次啼哭都会是千古绝唱呢?”   “什么绝唱不绝唱的,听上去怪沉重的!”冯夫人清秀的脸上泛起几分淡淡的忧虑。   冯君衡上前将她母子二人搂在怀中道:“夫人把孩子给我,你躺下休息,一会天亮了,我着人把奶娘请来。Www。。com”   冯夫人顺从的将孩子交给丈夫,自己侧身躺下来。   冯君衡抱着元一在屋里缓缓踱步,却见小元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壁上的那幅《游春图》,便在《游春图》前站立下来。这《游春图》为前朝画师展子虔所画,方寸之间,将青山耸峙,江流无际,花团锦簇,湖光山色,永波粼粼,人物、佛寺点缀其间,远景、近景一同向中景聚拢,各处景物完整和谐,大有咫尺千里之势。当然,这画并非展子虔真迹,不过一仿真拓本而已,当年子游兄前往长安迎娶许夫人时带回来送给冯君衡时便与之说明,冯君衡因喜欢此画的青山叠翠、湖水融融里士人或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的悠闲以及熏风和煦,微波粼粼中仕女泛舟水上的婀娜多姿,故而将此画悬于房中。Www。。com他没有想到刚临世不过几个小时的元一也对此画情有独衷,是取其水天相接的广阔还是爱其咫尺千里之势?甚或是初生儿对陌生世界里接应不暇的景物的普通惊奇?   八月十五还没有过去,潘州刺史府的仆人们便为元一少爷的满月酒宴忙碌了起来。   按冯君衡夫妇的意思,本不打算置办这一场满月酒席,倒不是家中无银,只因朝廷贬谪岭南的皇族宗室姻亲甚多,这些人对朝廷是满腹的怨气,每每总想与岭南土著豪族混在一起,一来可以蹭些银两来补充朝廷配给的不足,二来还可暗图与豪族结为一气,待东山再起,以壮其声势。但朝廷哪能容此图谋不轨之事发生?对流来岭南的皇室宗亲,大多派有探子暗中监视,一旦有不轨之举,除当事人之外,凡与之有往来者必招来灭门之祸。   冯君衡平日里做事谨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处理府衙日常公事,基本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往。但元一出生后,远近的亲朋都送来了礼物,恩州的堂兄子游车载马拉地送来了金银饰物若干,高州的子华也不甘落后,浩浩荡荡的派人送来整整一船的绸缎布帛,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定要让新生的侄儿躺在富贵窝里长大。Www。。com其他亲朋自然也倾尽心力的送来了喜庆元一降世的厚礼。面对如山的礼物,冯君衡苦笑了一下:如此张扬,终不是好事——那子游子华二兄,还是不改当年的豪侠之气,诛不知,自爷爷冯盎去世之后,朝廷已开始不露声色的削弱冯氏在岭南的势力了,要不然,何以将高州一分为三,且现在子华在高州也只是一个虚职,冯氏的势力已由当年的二十州缩小到恩、潘二州了啊!为答谢亲朋们的贺喜,冯君衡也只得按当地习俗,为满月酒席奔忙起来,如此倒把那八月中秋的庆典冷落了下来。Www。。com   中秋之前,冯君衡与夫人在房中便拟好所请客人的名单,岭南冯氏一族,大都在所请之例,潘州的官僚豪绅等,也在所请之例。名单拟好之后,冯君衡着冯寿等人将请帖一一送往各处。冯府管家安排采办在乡下买回大筐的鸡蛋,让厨房里的厨娘们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赫红色的颜料涂抹在蛋壳上,而后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回鸡鸭鱼肉等大致可用数日的时令菜蔬鲜果和配料食材。接着,冯君衡又派人到街市买回灯笼花卉绉纱幔帘,把刺史府按节日庆典的格局布置起来。Www。。com   一切妥贴之后,管家请出冯君衡,不无得意地问:“老爷,你看这院内还缺什么?”   冯君衡让管家在前面带路,将冯府看视了一遍。冯府是一个传统的大宅,从广亮式宅门进去便是影壁,影壁后是一个阔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才是大宅的主体。主体为三进院三开间平行的布局,每座院落的正屋和门楼间均取三以居中为轴,天井四周屋檐下有回廊沟通整座小院。天井两侧各有厢房连接正屋和门楼间,形成围合,相邻两座院中间隔着一条极短的通道。前院的正房是客房,两厢则是府中管事、老爷夫发的贴切身随从等的居处,冯君衡夫妇住在中院,中院的两厢是孩子们的屋子,前后两院之间有一道横出的走道通向两个对称的小院,一个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一个小院是厨房,后院是家塾及家塾先生起居及孩子们习文练武的地方,家塾侧旁有一个圆拱门,门内是一个不大但精巧的花园,草亭、小桥、假山、树木典雅别致,花园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旁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与池塘相映成趣,给花园增添了无尽的灵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因为管家精心的布置,从花园到前院,无一不显现出喜,就连下人的小院门前也披挂着彩色的纱幔。   冯君衡在管家的陪同下将院子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中院天井的中央,左右前后的打量起来,整座院子灯红幔轻,飘渺有致,既不显奢侈,又不露寒碜,又不失刺史府的身份。冯君衡心中暗衬: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仆,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见冯君衡不说话,管家问道:“老爷,有什么不妥吗?”   “我正在想呢,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管家也在院中四下打量起来。俄尔,冯君衡笑道:“原来廊柱上少了两幅对联。冯寿,你去取来文房四宝来!”   “奴才到底是奴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管家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冯寿听到老爷吩咐,立马到冯君衡的书房中将文房四宝端了出来。   冯君衡在廊阶上的八仙桌上将纸铺定,挥笔题了一幅对联:   弄璋欣有喜出类依勔钊 星孛庆生辉拔萃书华年   横批是:光耀门楣   写完之后,冯君衡将对联托在手中端详了一会,此对联虽无精妙之处,但字词间暗合了元一降生那一晚出现的奇异天象,以及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接着,他又题了一幅:   冯府啼声响四平中秋推窗望满月 元一身健坐八稳七星开门请银盘   横批是:满月人生   在这一联中,冯君衡将自己的爱儿之意表露无迹,他希望儿子能四平八稳地健康成长,不必为吃为喝去奔命。   题完对联之后,冯君衡将对联交给冯寿,命他将对联悬于中院的廊柱上,又问:“怎么今天没有看见元琎、元珪呢?还在读书?”   冯寿说:“房先生早散学了,适才小的见二位少爷去夫人房中,也许是看小少爷去了。”   “哦,”冯君衡说:“你得空给跟随他俩的小厮说说,平常读书甚好,不过也别把武艺荒废了,在这蛮荒之地,学些防身之术是必要的。”   “是,老爷。”   “你在这里慢慢地侍弄着,发现哪里不相宜,就顺顺,我去夫人那里看看。”冯君衡对管家说。   “是,老爷!”管家应声道。   元琎、元珪果然在夫人的房中,此时,他娘仨正围在元一的摇篮边争相抚摸着他的渐渐白嫩的小脸蛋,元一半闭着眼睛,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元琎、元珪惊喜道:“阿娘,快看,弟弟会笑了呢!”   冯夫人伸手抚了抚元珪的脸蛋说:“傻孩子,弟弟一生下来就会笑了,只不过那不是对咱们笑,而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笑。”   “为什么呢?”元珪问道,元琎的一双眼睛也询问般的朝母亲望着。   “为什么呢?”冯夫人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他在向他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报平安啊,他告诉他们,成为咱冯家的儿子是很骄傲很幸福的,因此便时不时没来由的梦笑。”   冯君衡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冯夫人的讲话,便笑了起来:“看你怎么诱导孩子的!如此,将来孩子会接受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吗?”   见冯君衡进来,两个孩子忙叫了声:“阿爹!”   冯夫人说:“外面都打点好了?或许明天就会有客人过来了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哟,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冯君衡算了算时间,元一满月就在后天了。他把一双手伸进摇篮,将元一抱了起来:“来,来,阿爹抱抱!你看,你阿娘把你喂得真好,竟然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不少。”   “整整七斤八两呢!”。元琎道   冯君衡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是阿娘说的。”   “呵呵,原来如此。”   见父亲一脸慈爱,元琎又道:“阿爹,我想出去游学。”   “房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吗?”房先生姓房名之贝,是堂兄冯子华推荐来教孩子们读书的,刚进府那会,房先生不过三十余岁,可他却满腹经纶,工书善文,就算是去朝廷谋个翰林、宰相什么的,也应该游刃有余,却不知他为何不进官场,却愿屈居于冯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因为冯子华的关系,冯君衡没有问房先生的来处,看他的学富五车,想必是在朝中遭遇了什么不幸被贬来此地的饱学之士吧。自建唐以来,大多的被贬谪的官员皆放于岭南,岭南看上去虽为蛮荒偏远的不毛之地,有识之士却并不在少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房先生教的很好,只是孩儿想出去见见世面。”冯君衡将元一递给冯夫人,把元琎拉到身边,元琎的个子已经齐到父亲的耳际了,他朝夫人笑道:“夫人你瞧,不知不觉间,咱们的琎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束发年纪,哪里就长大了呢?”听元琎说要出去游学,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她的眼中,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她可不愿意孩子离她太远,就连给媛儿选择的夫家,与刺史府也不过就隔着两条巷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让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总藏在咱们的羽翼之下,永远也长大不的。”冯君衡说道。   见父亲口气松动,元珪也掺和道:“阿爹,我也要跟着哥哥去。”   冯夫人对丈夫嗔道:“你看,这不都来了!”   “珪儿还小,等你长到你哥那样年纪,或者我会答应你跟着你哥出去!琎儿,你想到哪里去?”冯君衡问道。   “到南海去,与二伯家的冯定哥他们一块去。”   “哦……”南海是岭南道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流人们最为集中的所在,那些被朝廷贬居岭南的文人志士,往往在南海附近设馆授徒,让孩子去那里学些经世之学也是一件好事。冯君衡说:“行,阿爹把这事记下了。过两天你子游大伯来了,我和他谋划谋划,既然要去,总得让你和冯定贤侄拜一个饱学之士吧。”   “阿爹真好!” 元琎听了,高兴极了,他转身将元珪抱了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继而一想,又问:“为何要与大伯商量?我是和二伯家的冯定一块去啊?”   “有些事,与你大伯商量商量没有坏处。他结识的人多,没准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呢。”冯君衡见元琎欣喜若狂的举动,皱了皱眉头,道:“琎儿,不可以忘乎所以,但凡男子于世,需得而勿喜,失而勿忧。怎么可以为一桩小事而失去形态呢!   元琎不好意思地垂手待立,听凭父亲的责训。   冯夫人半是解围地对元琎说:“琎儿,带弟弟到外面去玩吧,阿娘和阿爹有话要说呢。Www。。com”   元琎带着元珪懂事的退出了夫人的房间,到后院的练功房舞刀弄棍去了。冯君衡几年前就让两个儿子与当地的一个镖师学些拳棍上的功夫,如今他俩的功夫虽然不敢与高手过招,但舞起拳棍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冯君衡见儿子们出去了,开始逗弄着小元一。夫人问:“相公,你看元一像谁?”   冯君衡哈哈一笑道:“像我,你看那眉眼,五官,哪一点不像我?这般英俊,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元一,你说阿爹说得对吗?”   “看把你臭美的什么似的!”   “满月那天穿的衣服都做好了吗?”   “明天着丫环去问了问,裁缝说明天一早给送过来。”冯夫人把孩子交给丈夫,打开屋角的一只箱龛,从里面取出一叠孩子的衣物,对冯君衡说:“相公,你来看看,这是为元一准备的。”   冯君衡一件件仔细的观看,有绣花帽子,有漂亮的斗篷,有百纳的搭襟小衫,有镶着金边的虎头鞋子……冯君衡惊奇道:“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我偷空绣的。Www。。com”   “你啊,这些原可以让裁缝或者下人们做的事,你总揽在手上。”   “孩子穿着亲娘做的针线,感觉上会踏实温暖很多。”   “他那么小,懂什么啊?”冯君衡又问:“满月宴席上的菜品,夫人都看过了吗?”   “厨房的管事昨天就把菜单拿过来我看了,凉菜有木耳拌鸡丝、 荔枝肉、麻婆豆腐、凉拌碎椒木耳、水煮毛豆、 江南口水鸡……热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 鸡汤煮干丝、宫爆鸡丁、 干烧鱼翅、南塘河醋鱼、笋干炖排骨、 烧乳猪……嗨,我也记不全了,总之不会让咱元一觉得委屈。”   “呵呵,也不过满月而已,连笑都只能没来由地笑,不必那么看重。”   “元一虽小,可来的客人却不小啊,如果有半点疏忽,人家不说相公的闲话,倒说我不会料理家事,不能善待客人。”   “瞧你说的!这潘州城内,谁不说刺史夫人的贤惠、能干且学识渊博啊?”冯君衡嘀咕道:“再说,来的也就是几个亲朋至友、邻里乡亲,谁会计较那么多呢?”   “我会!”冯夫人嗔笑道。   冯君衡笑笑,不再和冯夫人斗嘴,只把那小元一抱在怀里,用胡须左扎扎,右扎扎。“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小儿”这话半点不假,元一在父亲的怀中,一双眼睛安适地望着父亲,冯君衡一高兴,将元一举过头顶,嘴上说:“夫人,咱元一以后肯定比他两个哥哥还……”他本待要说比两个哥哥更英俊,可是话还没说完,元一忽地撒出一泡尿,点滴不漏的对着冯君衡的脸冲了下来。冯夫人忙上前几步,将元一接了下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一叠声地怨道:“这孩子,这孩子!”元一哇地一声哭将开来。   “别打他了,人都说童子尿有治疗头痛发热、肺痿咳嗽的功效。”冯君衡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说:“嗨,还有点咸味,不过并不臭,也没有其他怪味!”   冯夫人早已将元一放在小床上,从侧边的几上取过一张棉丝帕,替冯君衡擦拭起来。 第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八月二十二那天,晨曦微露,微风习习。   冯君衡从屋里出来,伸了伸懒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穿过后院,踱步到后花园,见满池青绿的荷叶在微风中不易觉察的拖曳着,将一股清香拂入鼻息,他顿觉身心舒畅起来。荷叶中,粉的白的花朵间或的挺立着,看上去格外的心怡。莲池旁的水榭中央,置放着一张红木雕花方桌,方桌四边,放着八张同质的雕花圆肚凳子,临水的栏杆旁,放着两张小几,几上的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刚采撷下来的荷花,花瓣上还挂着一些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娇嫩可爱,冯君衡忍不住占出一联: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庆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尽红尘春   从后花园出来,他在前面两进院里外转了转,见处处妥贴,又踱到厨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厨房里热气腾腾,蒸笼上飘出来的蒸汽,不但将厨房弄得云遮雾绕,从瓦楞缝漫出的白雾,也低低地沿着瓦屋面飘散开来,看上去像整个屋子都在蒸煮之中。他走进厨房,蒸汽中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见掌勺师及粗使仆人们忙碌着,灶堂前传来绕火的噼啪声,案板上传来剁肉的嗒嗒声以及冼菜的水缸边清亮的水声……   冯君衡忍不住在心头赞了一句:“看来冯府上下都是些勤勉之人!”   从厨房里出来,冯君衡迎面遇到冯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寿看见冯君衡将一双手背在身后,四平八稳地踱步,感觉到老爷的那份悠闲自在和受用,他说:“老爷好早,小的还说过一会儿到老爷房中去找老爷呢!”   “有事吗?”   冯寿摇头道:“现在没什么事,一会儿客人们来了,事就多了。”   “适才我去后花园看了,你找人在莲池小榭处摆上瓜果糕点,等大老爷、二老爷一行来了,把他们让进去赏荷花。”大老爷指的是大堂兄恩州刺史冯子游,二老爷是高州刺史冯子华。   “是,老爷。”   “你去忙吧,我随便走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顿的。”   “是。”冯寿对老爷躬了躬身,向厨房走去。   “等等!”   冯寿回过头来站定:“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门口有对联吗?”冯君衡问的是宅院大门。   “门口的对联是过端午的时候贴上去的。”   “哦,一会儿我去书房写一幅,你忙过了拿去贴在大门口。”   “是,老爷。”   冯君衡来到前院,院子里早已摆上了十几张四方八仙桌,依着夫人的意思,邻里乡亲,无论平素是否时常往来、不管有礼无礼,只要上了门,都是他们的客人。Www。。com因此奴仆们在中院前院都摆上桌子,中院用来接待至亲好友,前院用来招待邻里乡亲们。冯君衡绕过影壁墙,门房迎上来问道:“老爷要出门?需要备马吗?”   “哦,不,我只在这里看看。”冯君衡在门口站立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大门到安荣巷口,青石路面带着一种喜庆的希冀,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冯君衡平常除了公务,很少在大门边伫立,他也弄不清楚今天他为何来到大门口,更不知他来到门口是想关门呢还是在等着谁的到来,只是,他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那不安因何而来。少顷,他摇了摇头,回转身来,门房连忙过来将门关上。冯君衡吩咐道:“注意听着门外,有客人来,无论贫富,都不要怠慢了。”说完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冯君衡刚在书房坐下来,元琎、元珪就跑了进来。   冯君衡一看他俩,心里就乐了,他说:“珪儿,你来研墨,琎儿,你来写字,咱们写一幅对联挂大门口去。”   元珪忙站在书桌边,拾起砚台上放着的墨棒,将一旁放着的半盅清水倒入砚台就要磨墨。冯君衡说:“珪儿,你先别忙,你告诉我这墨是什么墨,砚是什么砚?”   元珪一脸茫然地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哥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元琎也对他摇摇头。   冯君衡说:“你们啊,只知道读书,古人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你们连如何利其器都不知道,如何写得出好字来?”   “房先生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也能写出好字来呢?” 元琎嘟囔着。   冯君衡在元琎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呵呵,这你们又不懂了,字写到一定程度,便可不拘一格,所以又有一句说‘善书者不择笔’,不过,你们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去磨练、钻研,比如这字吧,如果你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写不出好字的,至于这墨和砚台的制作,那又是另一门学问了——”   冯君衡拿起砚台,敲了敲,说:“你们看这砚台,看上去温润细腻,纹理清晰,完美无损,敲击它会发出玉德金声,听起来铿锵玲珑,墨磨出来,石滑不涩,发墨益毫,储墨不涸——这是产于歙州上等歙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君衡取过墨棒,又说:“瞧这墨,叫青墨,是徽墨的一种,它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古有‘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还有那纸……”   “阿爹,你又卖弄开了?”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走了进来,手中牵着一个三岁左右金包玉裹的男孩,她对孩子说:“小林儿,快来叫外公和大舅二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外公、大舅、二舅!”那小林儿名叫承林,听见母亲吩咐,他听话的叫了起来,接着朝外公跑了过来。   “呵,是媛儿来了,去看你阿娘了吗?”冯君衡抱起承林问。   “正说要去呢,却听见阿爹在教导弟弟们,于是我带着承林就过来了。”冯媛说道。   冯媛嫁给潘州富商吴家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吴家虽富,但与岭南大户冯家相比,还是要略逊一色。Www。。com自幼被父母宠爱的冯媛嫁入夫家后,公婆丈夫对她也疼爱有加,但她却没有半点娇纵,平日里帮着婆婆管理家事,处处谦让顺和,过门不到两年,就生了儿子承林,乐得公婆合不上嘴来。   “承林,阿爹来了吗?”冯君衡将承林抱在膝上。   “他和公公去南海做买卖去了,要过一程子才能回来,”冯媛代承林回道,又说“适才出门时,婆婆把送小弟弟的礼物带了过来。”   “都是自家至亲,送什么礼啊,不过时常走动走动,倒是好的。”冯君衡说道。   “姐,你把小林子留在这里,自己去看阿娘的小弟吧。Www。。com”元琎朝承林伸出双臂,“来,舅舅抱抱,怎么不时常过来玩呢?”   “阿娘不送我来。”小承林的口齿特别清楚。   “你不会自己跑着来啊!” 元珪说。   “二弟,不可以那样教承林的!”冯媛笑吟吟的对元珪道。   元珪对姐姐抱歉的吐了吐舌头,转头逗承林玩去了。   “阿爹,那我到阿娘房里去了。”   见冯媛就要离开书房,小承林从冯君衡的膝上溜下来,扯着冯媛的衣角叫了起来:“阿娘说带我去小舅舅啊!我要去看小舅舅!”   冯媛想了想,对父亲说:“我还是带承林去阿娘那里吧,阿爹和弟弟们在这里继续说话。”   冯君衡点点头,目送着冯媛母子走出书房,对元珪道:“阿爹刚才讲到哪里了?”   “阿爹刚才讲到青墨。”   “哦……今天时间不多,关于纸笔,以后有时间再讲吧!珪儿,研墨吧,”说着,他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上取来一张大红纸,“琎儿,来,把纸铺开,用镇纸压好。”   元琎、元珪忙碌起来。准备停当后,冯君衡将适才在莲池小榭中吟出的那一联念了出来,元琎提起笔来,煞有介事的书写着: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是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却红尘春   元琎写毕,冯君衡取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好!”   “横批是什么?” 元琎手里还拿着笔。   “横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琎儿,你来个横批?”   元琎若有所思的望着父亲,然后说:“‘合家同庆’好不好?”   “合家同庆”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应景,冯君衡笑道:“那就依了琎儿,来个合家同庆吧!”   这时,冯寿走了进来,对冯君衡道:“老爷,大老爷到了,依老爷吩咐,小的把他们领到莲池水榭处坐下了。”   “哦,这么早?”冯君衡朝元琎、元珪看了一眼,说:“琎儿、珪儿,你们俩随寿哥将这副对联挂在大门口,然后再到后花园来拜见大伯。”   “是,阿爹!”两个孩子跟着冯寿出了书房。冯君衡听他俩向冯寿打听着:“梧哥哥来了没有?”梧哥哥是冯子游的儿子,名叫冯梧,是这小哥俩崇拜的偶像。冯梧与冯媛同年,文治武功都小有造诣,如今在恩州已经成为冯子游的左右手。   “这两个孩子!现在的梧哥哥哪里还有时间陪他俩玩?孩子大了,是要学些齐家治国的本事了,如果琎儿真要出去游学,就让他去吧!” 冯君衡自忖着朝莲池水榭走去。 第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还没有走进后花园,就听见子游兄爽朗的说话声。他疾步来到水榭,见冯子游与三个衣着不十分华丽但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傲然的陌生男子聊得正欢,冯梧站立在一旁。冯君衡上前一步,朝冯子游拱了拱手道:“子游兄,别来无恙。”   “哈哈,君衡弟,恭喜你又添贵子,令咱冯家玉树联芬、棠棣联辉啊!”冯子游朗声笑道。   “谢子游兄吉言!”   “三叔好!”冯梧朝冯君衡鞠了一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子游兄,你看咱梧儿,越发地长得英俊了。”冯君衡拉着冯梧,对冯子游说:“和子游兄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冯子游朝冯梧看看,说:“空有一副好皮囊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啊!”   “冯梧贤侄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治武功,都颇肖乃父!”三个陌生客人中的一个赞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子游朝说话的人看了看,站起来对冯君衡说:“君衡弟,你看老哥,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带了几个人来。”   “不碍事,不碍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几位能到敝舍,是君衡之福,是犬儿之福!”冯君衡对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丫环道:“去泡一壶好茶过来!”   “哈哈,君衡弟府上的下人是训练有素的,哪会怠慢我等!茶早上了!”冯子游朝那两个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需要人侍候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的。Www。。com”   两个丫环一齐将目光低低地投向冯君衡,冯君衡对她俩说:“子游老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下去吧。”   待丫环们离开之后,冯子游拉过君衡,说:“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   他对那三个客人说:“这是我的三弟冯君衡!”   三个人站起来朝冯君衡躬了躬身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子游指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道:“这位是李枳,乃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元景的小公子。”   “李元景?”冯君衡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三十年前李元景因与高阳公主谋反,被朝廷诛杀,原以为覆巢之下当无完卵,没想到还有一小儿存活了下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连忙抱拳道:“李公子好!”   李枳朝冯君衡回礼道:“闻听君衡兄喜添娇儿,便跟着子游兄一起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冯子游又拉着年纪比李枳略小的汉子说:“这位是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的弟弟柴俊柴先生。”   “柴先生好!”冯君衡暗忖,柴俊不也是连坐高阳公主案流放到岭南来的么?这子游兄还没吸取徐敬业叛乱的教训——去年底徐敬业叛乱之初,曾派人过来联络冯子游,素来侠义的冯子游热情款待了他们,不过因冯子游不想涉足岭南之外的诸事,婉言拒绝了徐敬业的邀请,后来徐敬业怀恨在心,叛乱时,竟然以 “岭南冯子游谋反”兴兵讨伐为由。Www。。com那事虽然没有牵连到冯氏,但到底让当朝天后再次注意起岭南冯氏来。Www。。com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可贼惦记着大不了失些财物,让天后惦记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祸从天降。冯家本已招风,冯君衡想,凡事还是谨言慎行好一些。   “叨扰了!”柴俊站起身来,朝冯君衡拱手道。三十年岭南的蛮烟瘴气,鴃舌鸟语并没有磨去他驰骋疆场的豪气,只是在豪气中添了几分凄凉意。   冯君衡正思量另一位三十五六年纪的公子,估计又是皇室宗族的那一个显亲,冯子游已然介绍道:“这位,是高阳公主的少公子房令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礼貌地朝房公子点了点头,想那高阳公主犯事之时,这房令弘不过像承林一般年纪,能熬过岭南的酷暑痍瘴,捱过蛮荒之地的艰难困苦活过来,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见冯子游向冯君衡介绍自己,房令弘站了起来,朝冯君衡抱拳一笑:“冯刺史,久仰久仰!” 到底是高阳公主的儿子,这房令弘虽然衣着不甚光鲜,但人却长得仪表堂堂,举手抬足皆有一股皇室风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朝房令弘笑了笑:“房公子请坐。”   让过客人,冯君衡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对房令弘说:“贵公子姓房,与我家先生同姓,呆会儿我叫来房先生问问,看你们是否同宗。”   “房先生?”冯子游疑问道。   “是,房先生,名之贝,前些年子华兄介绍到小弟这里来做了元琎、元珪的西席。”冯君衡回答道。   “哦!”冯子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冯寿又领来一拨儿人,冯君衡见他们进了后花园,忙对冯子游说:“子游兄,你陪几位先生公子坐着,我迎客人去。”   “都是什么人,怎的就到这后花园来了?”冯子游问道。   “应该不是外人。”冯君衡说罢迎了上去,冯君衡早已吩咐过下人,一应客人,皆安顿到中院和前院,被领到花园中来的人,肯定是至亲。   来人是冯子华一行,随行的下人们都被让到前院的偏厅休息去了。冯寿领着冯子华和他的两个儿子冯定、冯图走了进来。冯君衡迎上去道:“嫂子没有来?”   “小侄满月吉庆,她怎么可能不来,到弟媳妇房中看元一侄儿去了。”冯子华说。   冯君衡笑了:“让她妯娌们拉家常去,来,这边请,子游兄早在水榭边候着了。”   “子游兄已经来了?”冯子华说:“竟然比我还早?”   还没到转角,冯定、冯图便叫着梧兄奔向前去,冯梧也迎了过来,兄弟三人拥抱在一团,冯梧对冯寿说了声:“寿哥,一会去告诉元琎、元珪兄弟,我们在池边等他们。”说完,兄弟们在莲池边自寻了一处角落说话去了。   冯子游站起来,说:“子华弟怎么这才来啊?”   “还是大哥快!”兄弟俩抱在一起,然后冯子游将李枳等三人向冯子华一一做了介绍,大家寒暄过后,冯子华拉了一张靠椅在冯子游身边坐下来,外面等候的丫环见院中来了新客,跟上来添了茶水。见老爷们坐定,又续上新茶,给冯梧三兄弟送了过去。 第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子华见大家坐在一起并无多话,提议围着池塘观赏荷花。于是大家起身走出水榭,在荷池边的碎石小道散起步来。   冯君衡家的花园不过十丈见方大小,但却被他营造得荷池石山,亭台鸦轩,名花异卉一应俱全,是一个曲径幽深的极佳所在。不过这一行人并没有观看院内景致,冯子华与柴俊、李枳、房令弘走在前面,他很少说话,大都在听柴俊、李枳讲他们在岭南所遇到的种种不幸以及以后的种种打算,看他们说话的那份流利和从容,那些话不知在多少场合多少人面前讲述过。Www。。com   冯君衡与冯子游落在后面。   冯君衡说:“子游兄,以愚弟之见,最好还是不予这般人等过从甚密,子游兄想想,以天后武氏的女人之心,对流放于此地的皇室宗亲能放心吗?听人说,早在高宗皇帝登基之时,还是皇后的武氏就不时地派员在流放地暗中监视流人们的行踪,凡有异动之人,皆不得善终。”   “对这个事,愚兄倒有另一种见解,那天后不惜连自己的儿子都赐死他乡,心之狠毒,绝非人类。Www。。com我冯氏一族乃岭南大户,俚族人等皆尊愚兄为首酋,朝中对此事定有所闻,为防止冯氏强大起来,翦除冯氏只是迟早的问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那些皇族宗亲结为同盟……” 冯子游说。冯子游所说的天后赐死之子,指的章怀太子李贤, 武氏的第二个儿子。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继立为皇太子,后因谋逆罪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前,为防备废太子在外有所图谋,武氏派酷吏丘神勣赴巴州将李贤拘禁,李贤被逼自尽于巴州流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子游兄此言差矣!”冯君衡道:“几时见过胳膊扭过大腿的?那高阳公主的身份比咱们尊贵许多吧,不也被当朝逼得用一根绳子悬于梁上,不但送了自己的小命,皇室宗亲、房氏一族连座的不下上千人,连她两个幼小的孩子也被流放岭南——原来我还以为她的孩子经受不住岭南的蛮风瘴雨,没想到那房令弘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子游兄,咱们是不是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咱不害他们,不时暗中接济接济也是可以的,我最担心的是冯氏一族……”   “君衡,你放心吧,愚兄自有分寸!再说,有什么事愚兄自会担着的!”冯子游知道冯君衡的话有道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是他这一生也没怕过谁,永徽年间,高宗皇帝召他入京时,他竟然随身带着满满一船的金银,招摇之势令高宗皇帝也十分惊震,及至京城,高宗派御史许瓘前往了解他所带的金宝情况,许瓘到了驿站,傲慢地令冯子游出见。冯子游不但不出见,反率子弟数十人敲击铜鼓,将许瓘扣留,然后向高宗帝申奏其怠慢之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高宗得知后,速遣御史杨璟前往查究。杨璟奉命来到驿站,谦恭地与冯子游交结,查问许瓘之罪……不过那时年少气盛,换在现在,他定然不会那样处理与朝臣的关系了。但就算再给他五十年,他仍然改不了他那豪侠的气。   “子游兄误会了小弟的意思,我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惹事。”冯君衡说,冯君衡担心冯子游豪侠而不忌惮,稍不注意,必会招惹飞来横祸,以至满门抄斩。他说:“想必子游兄听说过岭南道都督路元睿以及左右十余人被昆仑人杀害的事吧?小弟担心朝廷抓不住正主,来找咱冯家的麻烦。”   “君衡,你想的太多了!”冯子游拍拍冯君衡的肩说,“路元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这些年来,他听任都督府下的官吏贪婪无厌,侵渔商船。有商贾将他府上的官吏告到道御史那里,那道御史畏于路元睿的蛮横,将此案交与路元睿自己来审理,那路元睿不惩官属,反将告状之胡商囚禁治罪,这才激怒了一旁听审的群胡,被一猛士用袖中藏剑刺死,他不知众怒难犯,不死他死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如今凶手可曾归案?”   “没有,听说一群胡人皆登舟入海,扬长而去。”   “如果道御史要将冯氏一族问成替羊罪,谁能奈何!”冯君衡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若追究下来,道御史总得想法推卸责任吧。   “你说欧阳举?有愚兄在,他敢吗?他就是敢冯氏一族也不可能替罪;有愚兄在,李枳一干人也不可能有危害朝廷的举措!须知,在咱们冯氏子孙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忠君效唐的血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子游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大有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之势。这一点冯子游说的不错,不论在岭南还是在长安,谁人不知当年若不是冯家兄弟的祖父冯盎拒不听反唐自立之说,带二十州投效大唐?要是他反唐自立,是否还有今天的大唐盛世谁也不知。   冯君衡沉默了。   这时,房之贝房先生从对面走起来,看到冯子华一行,侧身站立了下来,认出冯子华后,他对冯子华鞠了鞠身子:“冯二老爷!”   自从将房之贝介绍到潘州,冯子华虽与君衡时有往来,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房之贝,也没听君衡提起过,今日见房之贝仍在这里,不免有些诧异。见房先生和自己打招呼,冯子华对他施了一礼道:“房先生,还在刺史府做西席?”?”   “是,二老爷!”房之贝恭敬地回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元珪呢”   “今日府里宴席,孩子们放假了。”   “元琎、元珪不甚顽皮吧?”冯子华客气地问道。   “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一看就会,假以时日,进身科考,说不定还能夺得魁首呢。”房之贝不卑不亢,语气上客气中不着痕迹地带着几分感激之情。他当日从流所逃出,身无分文,一路乞讨来高州寻找自己的两个年幼侄儿,所谓人穷志短,行至高州后已与乞丐一般无二,一次行乞中与冯子华相遇,冯子华见他虽然落泊,但骨子里仍含着一股儒雅之气,便将他带回府中,交谈之间,发现衣衫褴褛的房先生竟然满腹经纶,大有经国济世之才,问他来历,他只说他姓房名之贝。冯子华也不便再多问。正好冯君衡托他为元琎请启蒙老师,便将这房之贝推荐给了冯君衡。   “那是先生教导得好!”冯子华知道房先生的才华,赞道。   在房之贝与冯子华说话的时候,站立在一旁的房令弘目不转睛的盯着房之贝。房之贝见这后生盯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他朝房令弘瞅了过去,眼角扫到了房令弘身后的李枳,他怔了怔,又多看了几眼:咦,怎么是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房之贝不知李枳的境况,不敢冒然上前相认,他发现那个男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转眼,心中有些惶惑,忙低下头侧过身,客气了几句,为冯子华一行让出路来。   冯子游与冯君衡跟了上来,见房之贝在此,冯君衡问:“先生也在此消遣?”   “早晨听元琎说后花园莲池的荷花就要凋残了,便想来此坐坐,没想到打扰了老爷一行了,还望老爷们恕罪。”   “那元琎呢里?”冯君衡心里悬着一线,怕李枳三人的身份被房先生识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寻元珪去了。”房之贝道。   冯君衡点点头。冯子游催促一行人继续往前,大家缓步前行,将房之贝丢在碎石小路边。转过北面回廊,来池心的凉亭里坐下来。大家天南地北的聊开了,只有房令弘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不时朝还在池边的房之贝望去。 第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池边,房之贝没有离开,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抬起头来,朝凉亭上茫然的望望,待再低头时,不免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那凉亭上的几个人都是小少爷满月酒的客人吧?房之贝想:那个三十多岁的小子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直盯得我浑身发毛,莫非他认得我?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自打到了冯君衡家中――当时冯君衡的父亲就任潘州刺史,冯君衡家在安荣巷背后的一条街巷里,后来冯君衡的父亲亡故,冯君衡承袭了刺史之职,才搬进现在的刺史府,房之贝因身为西席,也跟着搬了过来――除了偶尔去鉴江边沙滩上散散步,他很少出门,过去亲朋故人死的死,散的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小子……那小子暂且不去管他,但与他同行的李枳房之贝却是认得――不仅认得,那李枳还是他亡妻之弟,他的小舅子!他不知这些年这李枳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那李枳怎么就没认出自己来啊?或者,他认出了自己,但却因什么缘故不敢相认?就像自己,因逃离了自己的流放地,不也瞎造了个名字在冯府呆下来了吗?也许正因为此,他当时才没敢冒然上前与李枳相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那三十多岁的小子到底是谁呢?他那双眼睛令房之贝感到十分亲切,迷蒙的目光像是发出了一种震撼房之贝心灵的呼唤。房之贝心中十分困惑:他应该是我的亲人!但是怎么我为何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在我的亲人中,三十多岁年纪的会是谁呢?房之贝站起来弯腰在池塘里照了照,荷叶间隙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的老者,他伸手来在脸颊上摸了摸,水中的老者也朝苍老的脸颊上摸了摸,他叹息了一声,自觉得这模样与当日在京城时判若两人,昔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房家三公子的风韵在他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三十多年了啊,连小舅子李枳擦肩而过都未认出自己,更何况他人?可是,与李枳一道的那小子到底是谁?   “唉!”房之贝叹息着,认不出来也好啊,如果认出来了,他向自己问起他姐,让我如何开口?   前院的喧哗声时高时低地穿过刺史府高高的隔院廊庑传进花园,想来今天主人及公子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房之贝朝凉亭那边又望了望,他们仍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房之贝抬起脚步,从后门出来,沿鉴江漫无目的的逆水而行。   江面上微波轻泛,卷起的江浪不时在岸边拍击起银白的浪花。Www。。com岸边没有人迹,平常那些村妇们捣衣用的石板在浅水中时隐时现,一条破旧的渔船翻转个扣在荒凉的河滩上,船帮船舷都已开始朽蚀。房先生感叹着:自己这一身,与这条腐蚀的破船何等相像――既没有重新启航的可能,又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才最后灰飞烟灭,了此残身……   一股浓浓的悲哀随着江风袭上房之贝的心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猛烈的甩了甩头,像是甩开了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忧,他对自己说: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我还活着,当年流放此地能活下来的有多少?哪天得空,去观山拜拜岭南道祖,祈求他保佑自己能这样与世无争的走到生命的最后,谁为皇帝谁被流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在冯府十几年了,有时候也想,与其苟且的活着,不如壮烈的一死。可是当日你就算选择了慨然赴死,你却是为谁而死?   他在江边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茫茫的江心,偶尔,有一条乌篷船顺江而下,荡起的浆声以一种悲凄的力量将他的说忆摇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往……   三十一年前……   那房之贝是太宗时一品贤相房玄龄的三儿子房遗则。房玄龄在世时,太宗皇帝所给房家的恩典已足得不能再足,太宗不仅委以房玄龄首席相位二十余载,还将自己的爱女高阳公主下嫁给他二儿子房遗爱为妻,并赐以房遗爱正三品散骑常侍之位。得了太宗皇帝的恩典,房玄龄并没有得意之色,身为宰相的房玄龄担心儿子们恃强凌人,做人骄侈,将古今圣贤家戒汇集一处,亲书于屏风上,分送于儿子房中,说:“如能留意上面的内容,足以保身成名。”可叹的是,儿子们尽管熟读了屏风上的家戒,但却并不引以为意。 第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玄龄活着时,家中还融融和和,父慈母爱儿孝顺,,一俟房玄龄仙逝,家中便呈现出破败的景象,先是太宗怜房家一族,让房遗直承袭其“梁国公”爵位和房家偌大门庭。高阳公主心中不平,便让房遗爱提出与哥哥分家,房遗直不肯分出家产,还拿出家长的身份将房遗爱痛骂了一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气之下,高阳公主到父亲唐太宗处告房遗直,说他常对皇帝口出怨言,心怀不轨。太宗命长孙无忌调查此事,发现是高阳公主任性胡为的诬告。太宗不禁大为恼怒,将高阳公主训了一顿并不准她再进宫中。房遗直害怕,自己写奏折要求将爵位让给房遗爱,唐太宗并没答应。太宗驾崩,高宗即位后,高阳公主又让遗爱与遗直相互诉讼分财产,房家兄弟因此遭到贬谪,房遗爱降职出任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剌史。房遗爱因高阳公主故,虽领房州刺史之职但仍留在京城,因任所在房州,故而在京城里就格外清闲,那段时间,房遗爱时常与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交往。薛万彻当时也被贬职宁州,因丹阳公主故没有前往就任,同病相怜的两人聚在一起,时常谈起贬滴之事,怨气冲天,薛万彻时常拿荆王李元景与太宗相比,又牵线将李元景的女儿给房遗则做了媳妇。房遗则当时不过二十来岁,与郡主成婚后也只在家中读书求识求智,很少过问岳父荆王的事情。房遗爱却因此与李元景、薛万彻,以及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过往甚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几人虽对朝里时有忿怼,常有“假如朝廷有变化,应当尊奉司徒荆王李元景为君王。”的议论,所谓‘朝廷变化’是指太宗皇帝驾崩。这些议论只不过是略抒胸怨,公子哥儿们无事可干时说说而已,几个人没有谁真想做什么改变唐朝命运的大事,也没有谁真能挑起大唐的重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却说那高阳公主,因恨房遗直害她被父皇下令不得进入皇宫,以至于父皇驾崩时都没有见上一面,又将那图谋罢免遗直官职、夺掉他的封爵念头提了起来,她让人去高宗皇帝处诬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房遗直为辩清白,便上书将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的罪状呈了上去,奏折中,房遗直列举了房遗爱与李元景、薛万彻等人的话语,并说:“为怕牵累到臣下的家门,所以举告。”高宗接到房遗直的奏折,吃了一惊,便下诏令长孙无忌审问其事。Www。。com长孙无忌本与房玄龄因立太子之事有隙,得到审理此事的诏令后,心中大快,想正好报当日房玄龄的一箭之仇了。不过,对付房玄龄这几个笨头笨脑的儿子他是游刃有余,他更想借此将太宗皇帝与随炀帝的女儿杨妃所生的儿子李恪置之死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太宗在时,常有立李恪为储君之心,而长孙元无忌却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妹妹的儿子李治推上帝位。太宗驾崩后,李治果然登上皇位,但李治与酷肖太宗的李恪相比,无论从体质还是从治国平天下来说都要要略逊一筹。因此,李恪活着一天,长孙无忌就不能心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得知房遗直诉其弟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之后,长孙无忌觉得是一个对付吴王李恪的约佳机会。那高阳公主自小与李恪兄妹情深,无论嫁与未嫁,只要李恪回京,他俩必成天厮守在一起,高阳公主谋反,李恪定难脱干系。但经过调查,没有一桩事情指向李恪,这让长孙无忌有些不甘,思量再三,他到天牢里找到房遗爱,对他说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就得检举吴王恪参与了这次谋反。贪生怕死的房遗爱为了自保,不仅把他的好友亲人全部出卖,还违心的称与李恪是自己谋反的同谋,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此案审结,长孙无忌将审事结果告诉高宗李治时,李治流泪说:“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高阳是朕的妹妹,想求他们不死,可以吗?”兵部尚书崔敦礼说:“亲情故然重要,可是大唐的社稷更为重要,对谋反之人都施以宽刑,以后谁还会为了在唐去出生入死?又如果面对大唐的臣子黎民?”   那一年二月初二,高宗诏令将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处斩,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并赐其自尽。二月初三,下诏令因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寺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均因与房遗爱交结串通而获罪,流放到岭表。其实,宇文节与李道宗与房遗爱案并无牵连,只因宇文节与房遗爱关系亲密,遗爱关在狱中时,宇文节为他开罪辩护,江夏王李道宗平时即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和睦,故而都有罪过。二月初六,高宗又下旨将与李恪同母的弟弟蜀王李废为平民,安置在巴州;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并罢黜房玄龄在太宗庙陪祭的殊荣。房氏一族包括高阳公主的两个儿子,全数流放岭南。吴王李恪的四个幼子也被流放到岭南。 第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遗则永远也忘不了宫中太监前来宣旨的那一天,原本欣欣的梁国公府瞬间变成了阎罗王的大殿,诺大的一个院落空空落落的跪伏着几个悲戚万分的罪人——大多仆人在房遗直上书高宗后便逃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忠仆主人想让他们走也太晚了——按圣旨诏示所有仆人与房氏一族同罪。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圣旨交给房遗则,轻声问道:“怎不见大公子房遗直?”   房遗则一脸茫然:“谁叫房遗直?”   太监摇晃着脑袋,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   房遗爱被斩,高阳公主悬梁自尽了,一双尚不懂事的孩子哭倒在母亲的遗体上……   房遗则把家中侥幸活着的女人和高阳公主的孩子们拢在一起,让妻子照看着孩子们,自己将房遗爱的尸体搬了回来,与高阳公主的尸体一起草草的寻了个无主的地埋了。Www。。com在玄武门外收殓房遗爱的遗体时,听路人说驸马薛万彻临刑前大声曾大声喊道:“薛万彻也算是个豪杰,留着为国家效力,岂不是更好吗?只因受房遗爱牵连就要被杀掉吗!”那阵势令刽子手心中惊惧,一刀砍其脖颈竟然未断,薛万彻对刽子手大怒道:“你怎么不用力!”刽子手更加慌张,连砍三次才将薛万彻的脑袋砍来滚在地上!又有人说吴王李恪临死的时候,悲愤地大骂道:“长孙无忌你擅弄威权,残害忠良,假如宗庙有灵,你会步我后尘,九族尽灭!” 其情其景,令人惨不忍睹!   房遗则默默地与带来的家仆收殓着曾经鲜活的二哥,他一直不明白,两个兄长为什么要为一点财产和那虚空的爵位争得你死我活,大哥房遗直为何要下狠手状告手足兄弟谋反,闹到如此田地,让九泉之下的父母情何以堪?他心中暗自叹息道:“不应该死的人太多了!”   这时,他看见薛万备也正来收敛薛万彻的尸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既给了对方的安慰,也算是彼此间的告别。   离家时,房遗则回首望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似乎父亲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母亲也在轻轻的呼唤着他,房遗则伸手抚摸着门前的石狮,无奈而伤感的将一汪眼泪吞下肚里,此一别,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了,不,也许永远也没有这个家了!在那凄风苦雨瘴气逼人的岭南,纵然能寻到一个容身之地,纵然能看见与京城同样的星星同样的月,也还是孤单的吧?   妻子上前来拉拉房遗则的衣袖说:“要不,还是去见见大哥吧?”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 房遗则侧过头来,痛苦的盯着妻子,房遗直在房遗爱夫妇被押入天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像一个卑鄙的幽灵从房遗则的眼前消失了。Www。。com   房遗则再次注目大门上悬着的那个匾额“梁国公”,他愤然的对妻子说:“记住,以后让咱们的儿孙要永远离开朝廷的纷争,永远不要回来。Www。。com”   “我们走吧!”妻子说。   “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房遗则问妻子。   “父王已亡,家都不在了,去看什么呢?不去了吧。”妻子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房遗则将房遗爱的两个孩子牵在手上,朝城门走去。一路上餐风露宿,还没有走到岭南,妻子却因不堪路途的苦寒病故了。草草掩埋了妻子,叔侄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岭南,才知道他们的流放地不在一处,两个孩子的流放地在高州,而房遗则的流放地却在交州。叔三人痛哭了一场,房遗则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此后,谁来照顾他俩啊!老天爷!分别时,房遗则告诉大侄儿说让他看好弟弟,他会想法回来找他们的。到了交州之后,房遗则想尽办法,也没能争得改放高州的诏令,直到遇到了同样流放交州的薛万备,在他的帮助下,房遗则才冒死逃离了交州。可是等他从交州逃来高州时,怎么也没找到两个侄儿……   此时,两个侄儿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房遗则——房之贝眼前,房之贝一双青筋暴露的老手捧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滴落在江边的沙地上。哭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四下里望了望,江岸上一片死寂。分手时,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经受住岭南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许……也许早已亡故了!“如果真的亡故了也许是好事,罪臣之子,活着也是受罪啊。”房之贝忧伤的泣道。   如果他们还活着,令昌应该有四十岁,令弘也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如果活着,他们依赖着么生活呢?但愿吧!房之贝望着滔滔的江水,吞下了涌上喉头的一汪苦水。   这时,岸边有人叫先生,房之贝回头一看,是元珪找来了。他站起来拍拍臀部的泥沙,迎了上去。冯家不但老爷夫人对他十分尊重,冯家的孩子也都十分懂事,对房之贝十分尊敬,看来,当年答应来潘州为西席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不管冯君衡怎么强调切勿张扬,小公子冯元一的满月酒依然办得十分热闹。前来贺喜的小到街头小贩,大到达官贵人,凡岭南道各州有些头脸的人都来了,平常冯府所在的安荣巷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冯府上下忙成一团,支应的支应,迎奉的迎奉,冯君衡将冯子游一干人等留在莲池水榭,领着大公子元琎谦躬地站立在府门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时至已时,几匹枣红大马奔至府门,一带刀侍卫从马上跳下,蹬蹬蹬跑是台阶,将一拜贴送给冯君衡,冯君衡看了拜贴,知岭南御道史欧阳举也前来向他道贺,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这欧阳道台不在他所请客人之例,怎的就来了?他问欧阳举侍卫:“欧阳大人现抵何处?”   侍卫回道:“大人已进潘州北门,正向冯大人处来,也许已经快到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走下台阶,站立在台阶下迎候着。不一会儿,欧阳举的车辇进了安荣巷,在冯君衡面前停下来。早有人从车后面取下车凳,欧阳举掀开车帘,见冯君衡候在那里,便朝他笑了笑,将一只手伸给侍从,在侍从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冯君衡正要上前招呼,欧阳举随身的侍从早将一份礼单递了上来。Www。。com冯寿上前一步接下礼单,侧身退到冯君衡身后。冯君衡上前几步,朝欧阳举躬身行了个见面礼:“不知欧阳大人光临,未及远迎,还望欧阳大人恕罪!”   欧阳举回礼道:“冯兄笑话了!闻说令小公子治满月喜酒,特来相贺!私下造访而非公务,迎与不迎,何罪之有!”   “这等小事,哪敢劳驾大人!”冯君衡连忙又朝欧阳举躬了躬身,把欧阳举让进府中:“大人,请!   冯寿和欧阳举的几个随从将车辇马匹和贺礼从偏门牵进院中,安顿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欧阳举一边走,一边问:“听说,子游兄也来了?”   “是,在后花园歇着呢,下官马上着人把他请出来。”冯君衡想,莫不是欧阳举只为子游兄来?或者听说子游兄与李枳等人交往?冯君衡猜度着。想想也不是,那子游兄素来豪侠,结交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怎可因这一两个人劳动欧阳举不辞辛劳的奔马而来?也许只是想与冯氏接交接交,以期借子游之力,谋求岭南地方的平静吧。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院中。Www。。com前院的桌旁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冯君衡一边向客人颇颇致意,一边将欧阳举让入中院的正房中坐定,早有丫环送上茶来。冯君衡对丫环说:“去后花园将大老爷请出来,告诉他欧阳大人来了。”   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冯君衡说:“欧阳大人,请用茶。Www。。com”   欧阳举端起茶碗,在嘴边碰了碰,说:“听人说小公子降生之时,星孛穿北斗而过,想来小公子乃大福之人。”   “大人如此一说,令下官诚怕诚恐,不过偶然碰巧而已。大福之说,他不过几斤的小儿,怎么承受得起。”冯君衡的语气有些黯然,区区一小儿降生,都传到了岭南道御史所驻的南海,冯家的其他事体,想必也在道御史的掌控之中,不过,以冯家几兄弟襟怀坦荡,倒也并无不可为人知的地方。Www。。com   “这位是……”欧阳举朝侍立一旁的元琎问道。   “这是犬子元琎。”冯君衡朝元琎道:“琎儿,给欧阳伯伯行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元琎上前几步,跪拜在欧阳举前面:“元琎给欧阳伯伯请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欧阳举打量着元琎,笑道:“冯兄,你们冯氏的男丁个个长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令本道台羡慕不已。怎么这般的好全落在冯氏一族了?”   “欧阳举此言,令下官惭愧不已,”冯君衡指着元琎道:“犬子不过徒有其表,实则愚笨至极。”   “冯兄也不必过谦,公子多大年纪?如若冯兄想让公子到南海谋个一官半职,在本道台力所能及之处,当行方便之门。”   欧阳举的这番话,让冯君衡想起当年大伯冯智玳被唐高祖李渊带回长安做人质的日子里,爷爷的那份思子之情,尽管大伯在京城也很得皇上的常识,但到底让爷爷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投鼠忌器,凡事皆不能任意施展。冯君衡觉得行前答应让元琎随冯梧到南海游历的想法有点欠妥,他说:“犬子不过十五年纪,暂时还没有要他出去游历的想法,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嘛,哈哈!”   元琎一听本已答应自己去南海的父亲突然改了念头,不满地叫了声:“阿爹……”   “琎儿,你去看看你大伯在做什么?告诉他阿爹和欧阳大人在中庭等他!”冯君衡打断元琎。   元琎沮丧地走了出去。冯君衡与欧阳举对视了一眼,两上人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冯君衡又哈哈一笑。欧阳举也附合的哈哈一笑。一时谁也无话,欧阳举站起来打量起两壁的山水工笔画来,冯君衡跟随其后,带着一种鉴赏的口吻,向欧阳举介绍起壁上的画品来。 第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却说那丫环到后花园向冯子游说欧阳大人来了,老爷请大老爷到前头去。冯子游笑了笑:“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凑热闹?不去!欧阳举有什么了不起?当然在长安,连宰相也不在我的话下。”   “哈哈,老兄,”冯子华道:“冯家今日不比往时啊!今日人家来替你小侄儿贺喜的,还是去见见吧。”   “不会因为咱们来的吧?”李枳问。   “怎么可能?”冯子游说:“上个月他曾致书于我,说是雷州一带有僚人集聚,怕生事端,请我去雷州看看,今天来此,只怕是以给元一侄儿贺喜之名,又来游说于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僚人怎么就生事端了呢?”房令弘问。   “也不过几户僚人在一起坐坐,哪里就能干什么大事?”冯子游说。“要说僚人,我冯氏便是僚人之巨族,我都还坐在这里喝满月酒,会有什么事端?”   “没准过不了多久,朝中上下又会把今天的满月酒夸张为僚人的谋反之聚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子华说。   “怎么可能?”   “如果高宗皇帝在,自然没有那种可能,可现在是什么年代?”李枳愤愤地说。   “也不必草木皆兵,想武皇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别的事,在这多事之秋,她要忙的是朝廷稳固啊。” 房令弘说。按说,武皇后本是房令弘的舅母,且与他房家的家破人亡并无多大干系,可是房令弘来到岭南后,生活得太辛苦太艰难了,因此他恨透了皇权,就算当朝者不是这个强悍霸道得连亲生儿女都要残杀的女人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恨,不过,他的态度比较淡定。   “今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冯子华说:“年不过半,改元三次,废两个皇帝,死一个太子……剩下的几个月还要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大哥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走吧,我陪你出去。”   冯子游想了想,站起身来,对李枳等三人说:“你们稍坐,我去去便回。”说罢,和冯子华一起向前面的院落走去。丫环也跟着他俩一块退出后花园,把李枳、房令弘、柴俊三人留在空旷的后花园。   李枳见房令弘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令弘,今天你是怎么了?”   房令弘朝李枳道:“表叔,刚才咱们散步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房先生,我总觉得很面熟,你注意了没有?”   李枳摇头道:“不过一胡子拉叉的老夫子罢了,没怎么注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看他像我三叔房遗则。”   “怎么可能?”李枳和柴俊异口同声说。李枳更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房遗则是他姐夫啊!他早已从房令弘口中得知姐姐病死在徒往岭南的路上,但在荒僻的流放之地,能见到姐夫,也是上苍对漂泊多年的他的一种安慰啊。李枳不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道:“你和你三叔分开的时候才多大?你能记住你姓房名令弘已经非常不错了。Www。。com”   “不,我记得!”房令弘坚持道:“自从母亲悬梁,父亲尸骨不全地被三叔拉回家来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虽不能说刻石以志,但可以说是铭刻在心的……当时,我们在南海分徒到两个地方,我记得他是去了交州,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喊着他一定会回来寻找我和哥哥。我们被徒往泉州,在采石厂里服劳役,直到哥哥累死在采石场……我想,三叔一定回来找过我们,他说话永远是算数的!” 说着说着,两行泪珠顺着房令弘的脸颊流淌下来。   也许房令弘的话让李枳、柴俊同时想起自己不幸的命运,一时大家默然,像是在为他们今天的命运默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再复返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良久,李枳既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房令弘,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忘掉过去吧!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表叔,你还是以为我看错了吗?”房令弘有点哽咽,“当日你姐病倒的时候,三叔的头发胡须像遭遇春雨的野草疯狂的生长,不过几天,就再也找不到他原来的潇洒,剩下的一脸仓皇,头发和胡须几乎和刚才看到的他一模一样,只是今天他梳理得要整齐一些,衣服也不像那时那么褴褛。Www。。com”   “你确定吗?”提起姐姐,李枳也悲从心生。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看是去白发苍苍,比姐夫年长十好几岁。   “我确定。”   “不管是不是他,一会在宴席之后,我们分头找找,只要他在这府上做西席,就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他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柴俊将目光投向莲池,过往的那些凄凉往事又袭上心来,他记起最后一次见房遗则是他哥柴令武和房遗爱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当时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痛彻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个老迈的房先生那样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相认,会不会让冯爷不高兴?”房令弘说的冯爷,是冯子游。十六年前他哥哥死的那天,恰好出外游猎的冯子游无意中踏入采石场,见他哭得伤心,心生怜悯,便向采石场主要了他,采石场主乃俚人中一族,曾因与瑶人戒斗,受恩于冯子游才得以脱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冯子游所请。冯子游将他带回府上详加询问,知道他是房玄龄之后,念房相爷佐政时曾在太宗皇帝面前为冯家周转了无数,又见他聪明机灵,便也不把他当下人,还将他送入冯氏私学里念书,鼓励他成为他祖父房玄龄那样学富五车的人。因此,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也正因为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刚才他才没敢上前与房先生相认。   “我们的身世他全知道,想必应该不会介意,再说,如果不知道房先生的来处,那冯君衡会收留他吗?”李枳说。   “说的也是,要不我们到前头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与房先生偶然相遇?”房令弘道。   “不可!知道咱们的身世而不以身世为意,是他们同情咱们,并不等于咱们不是待罪之身啊!如果欧阳举发现在潘州刺史府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流放之人,追究起来,既连累了冯氏兄弟,又将咱们自己重新送进地狱般的境地,房令弘,莫非你还想回采石场吗?”柴俊说。   “那……”房令弘犹豫了一下,说:“只好侍机而定了。” 第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之贝回到府上,满月酒宴已经开席了。他从后门刚走进院中,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桂枝。桂枝对房之贝腼腆一笑问:“先生又去江边了?”   桂枝初嫁之前,曾向房之贝吐露过对他的爱慕之情,房之贝鳏居多年,也喜欢桂枝的温和柔顺,但他因自己的带罪身份不想拖累桂枝,便婉言拒绝了桂枝的爱。后来桂枝新寡,又回到了冯府,房之贝心中对她便怀有深深的愧疚,仿佛是自己谋杀了她丈夫似的。Www。。com依冯君衡的意思是让桂枝仍然来侍候他起居饮食,但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习惯料理自己的起居,不需要再用他人。冯君衡见他态度坚决,也就只任夫人将桂枝安顿在厨房做事,虽然在厨房里做仆妇,但她总是在在房先生给孩子们授课时去帮助他打扫屋子,清洗换下来的衣服。Www。。com凡是房先生要的东西,她也是极尽心的。平日里,房之贝尽量躲避着桂枝,极少与桂枝正面相遇。此时见桂枝动问,房之贝回答道:“是。”两人擦肩而过,房之贝叫住桂枝说:“桂枝,叫厨房把我的饭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吧。别忘了来二斤烧酒!”   听了房先生的吩咐,桂枝点了点头朝厨房里走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房之贝则悄悄地回到住处,在房中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早晨凉着的茶水,见杯中倒映出他的脸孔,他对着杯着的脸孔嘲笑了一下:瞧我这德性,怎么像小偷似的!呵呵,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在做人吗?你还待怎样?像你过去那样随父兄指点江山?气惯长安?   桂枝两手空空地走过来,房之贝奇怪地问:“怎么?没饭吃了?”   “房先生,老爷吩咐,让你去中庭陪陪客人,那里为房先生设有座位呢。Www。。com”桂枝正选了一些饭菜准备给房先生端过来,上房却传下话来,让房先生去中庭陪客人一块用餐,因此她便空手过来,替上房传话。   “这……?” 房之贝面露为难之色道:“人家是府上贵客,而我却是……”   桂枝说:“老爷说,请先生务必前往呢。”   房之贝知道在冯君衡眼中,西席与贵客,孰贵孰贱在冯君衡的眼中与常人自是不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踌躇了一下,对桂枝说:“你先去,我换件衫子就去。”   桂枝偷偷笑了一下,房之贝疑惑地看着桂枝,桂枝忙解释道:“先生换来换去就那几件蓝衫灰褂,换与不换没什么吧?”   “桂枝,你懂什么,换,表示我对老爷的尊重,不换,就有点怠慢了,明白吗?”   桂枝迟疑了一下,要上前帮他换衣服,但想了想,又笑着转身离开了。   房先生来到中庭,冯君衡三兄弟陪着欧阳举在中庭最上首的八仙桌上饮酒,同桌的还有附近州府的刺史、都督,县以下的在两厩排好的桌子上,略有节制的对饮起来,平常看上去礼仪俱全的官员们几杯酒下肚,便闹腾着像车夫走卒一般,大家轮番向欧阳举进酒,把个欧阳举弄得晕晕乎乎,一个劲地坚持要冯君衡把小公子抱出来看看,大家也跟着欧阳举哄闹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架不住大家的劝说,只得命下人去请夫人把元一抱将出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侧头见房先生来了,忙朝他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夫人早已按当地风俗,把元一收拾得妥妥贴贴,自己也梳洗整齐地等候在房中,冯媛和子华娘子陪在北夫人身边。一听冯君衡让夫人出去,夫人抱着元一在冯媛和子华媳妇的陪同下来到中庭,大家争相抱过元一,都夸他生得如天奎星下凡,大有其祖冯盎之气。把个夫人乐得合不上嘴来。欧阳举带着一腔酒气口拈一诗道:   点浓胸臆咿呀语,舒展俊眉不夜天;   绵绣前程憧旖旎,流光缱绻十余年。   众官拍手叫好,拾掇着冯君衡将此诗书出来。冯君衡也觉此诗还算勉强,果然命人取来纸笔,亲手将其用隶书工整地书写下来,正待落款,冯寿进来示意有事秉承。   “剩下的请房先生来吧!” 冯君衡将笔交给房之贝说。然后问冯寿:“有什么事?”   冯寿报说:“刚才门外有一僧人前来造访,门房因受了凡来者皆可进席的吩咐,让他在前院入席,可是他却并不入席,要求见老爷。”   “哦?我怎么忘记还应该为僧人们备一桌酒菜?”冯君衡想了想说:“你去让厨房为他备一桌素席――也许还有别的僧侣到府上化缘,一并请入席中,不得怠慢。”   “回老爷,小人已经吩咐厨房为他置办素席,但他只求见见老爷。”   “是个什么样的僧人啊?”冯君衡朝席上的其他人看了看,困惑道。   “他的衣衫有点破烂,鞋履已经透出了大脚趾,但看上去神情怡然,颇有几分入道神仙的样子。”冯寿回道。   “僧人就僧人,还什么入道神仙?”冯君衡既尊佛也重道,他见冯寿将二者混在一起,不免笑道。如果佛道果能合而为一,也算是一桩大好的美事,可惜……   “老爷……”   冯子游见冯君衡与冯寿在那里嘀咕,喊道:“君衡,房先生已经写好了,你过来,老在那里叨叨什么?”   “冯寿,你去把他请进来,要恭恭敬敬地请!” 第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吩咐完了,朝冯子游走过去,对冯子游说:“冯寿说外面有一位僧人要求见见小弟。”   “把他叫进来,我们大家都见见他若何?”   冯君衡捋了捋头发:“已经让冯寿去请了!”   这时冯子华从怀里掏出一根艳红的绳子,上面缀着一把黄灿灿精巧绝伦的麒麟送子长命锁,锁面的麒麟摇头摆尾细腻传神,麒麟背上的神仙面露喜色神采飞扬,他把长命锁挂在元一的小脖子上说:“元一,子华伯伯送你一把长命锁,愿它能庇护元一消灾避邪,永葆平安!”   冯夫人代元一连声谢过,正要抱着孩子到前院答谢宾客,那僧人一身素服手持禅杖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投去,这僧人虽然不似冯寿所说的入道神仙般模样,但鹤发童颜,眉宇间果然流露出些微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他慈眉善目地对大家点点头,念诵了几句阿弥陀佛。随着他的念诵,似乎有一股轻逸的香烛之气在院中飘散开来。Www。。com   冯君衡趋前几步,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尊了一声“师父!”   那僧人回答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朗州龙兴寺济空是也。”   “今天小儿满月,能得济空师父光临,可见佛菩萨无处不在关照众生,现厨房已置办了素席,请济空师父先行用膳,稍后愚自有供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客套道。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并非为了化缘,是来结缘的。Www。。com”   “此话怎讲?”   “闻说贵府在星孛之夜得一麟儿,可否抱来贫僧一会?”济空面呈悲色,欲言又止。   “哦?”冯君衡迟疑了一下,回头寻找夫人。Www。。com冯夫人抱着元一站在远远的廊柱下注视着冯君衡,冯君衡对她点点头,她款步走上前来,唱了声阿弥陀佛,冯君衡将元一接了过去,递给了济空师傅。   那元一被济空抱在怀中,望着济空突然绽开一笑。冯君衡心里暗道:元一自落地以来,每每笑来,皆是微闭着双眼,将嘴角扯向一边莫名其妙的笑笑,从未对包括他母亲在内的任何人谁笑过,莫非他与佛家有甚渊源?   “别来无恙!”济空也还之一笑,用拂尘在元一头上拂拂,口中念念道:“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切记,切记!”   虽则济空念声甚小,但堂前之人皆已听到。冯子游悄声问冯子华:“他念的什么意思?”   冯子华答非所问地说:“那情景好像他与小元一是故人。”   小元一听罢济空的念词,先是一怔,俄尔莞然又是一笑。济空唱了句阿弥陀佛,对冯君衡说:“贫僧唐突,可否让贫僧瞧瞧贵小公子胸前的七星痣?”   冯君衡与冯夫人对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冯夫人让冯媛抱着元一,她打开元一的襁褓,解开元一的搭襟小衫,小元一白白的小胸脯上,果然七星勺状分布。济空将大手放在元一胸前,对着元一低低的念了句“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然后将元一交还冯夫人,又道:“既已无恙,贫僧自去。”   小元一在冯夫人怀里突然大哭起来。   济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对金环,怅然道:“小儿啼哭,可是惦记着这一对俗物?予你罢!予你罢!贫道在寺中候你圆满归来!好自为之罢!”说完,将那对黄灿灿的金环放于元一的襁褓之中,抚着元一的脸对冯夫人说:“贵公子胸藏大志,切不可以俗儿待之,可延请文武良师导之,将必光耀祖宗,锦衣而行。”   冯夫人忙问:“可否指点良师由何处觅得?”   济空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房之贝身上,他说:“文师已居府上,武师嘛――秋风吹南海,千里共如何。”   说完,济空转身而去。 第十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五节   冯君衡似乎从济空的言语中听出点玄机,但又不甚明了,他连叫了几声济空师父:“师父刚才说是哪里的出家?”   “朗州沅水西……”济空头也没回。   冯君衡自忖道:朗州在何地?这个名字好陌生。他又追了出去,冯子游、冯子华也追了过去,那济空并未留步,只唱出一谒:   五岭之南蜇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十载生变各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Www。。com   云天雨露渥恩浩,死生筹谋心膂同。   半世帷幄佐圣驾,一朝贬谪徒巫忡。   千里难酬相知志,龙兴叹绝路途穷。   魂随维摩清凉地,君臣究竟俗缘终!   唱毕,济空把冯氏三兄弟及众亲朋留在院中,扬长而去。冯夫人对身边的丫环说:“快告诉老爷,布施!布施!”   这时,冯君衡也想起此事,他转回身来,寻找冯寿,冯寿熟知老爷的举止,忙走到冯君衡面前:“老爷,小的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速去帐房取些银两,追上师父,请他收做寺中供养。”   冯寿领命而去。   这里冯夫人叫道:“老爷,你快来看。”   冯君衡看冯夫人手里拿着那一对金环,他从夫人手中接过金环,见金环上各携四个小字,一只是“四相迁流”几个小字,另一只是 “众生无常”。   冯君衡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念毕,他举目将座上的人看了一遍,希望有人能给他解解这八个字与小儿元一有什么关系。满座宾客七嘴八舌,有的说不过是那僧人的随身之物,与冯家小公子并无干系,有的说,不过是佛门之物,携一句佛家的字词也很平常。Www。。com冯君衡笑笑,叫了声房先生道:“先生作何解释?”   可转头去寻房之贝,房之贝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将金环交给夫人,说:“好好收起来吧。” 然后端起酒杯,混入觥筹交错之中。   原来房之贝一直认真地观看济空的一言一行,知道这僧人言语其中隐含着一种玄机,后来见济空告辞而去,他也站了起来,待要追上济空询问一二,又觉毫无道理,见冯寿追了出去,便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假如有缘,日后自有相见之日,假如他的言语中暗含什么预示,时间到了自然会显现出来。Www。。com他也没有再坐回去,看冯家宾客均在议论济空,便悄悄地退出中庭,借着几分酒兴,朝后花园而去。   冯子游道:“这济空哪里是为布施而来?听他之言,似含有无限禅机。”   “前两句我懂,”冯子华说:“五岭之南骑二马,二马为冯,不就是咱们家吗?潘州星孛降阿翁,定是指的咱小元一。Www。。com”   “元一不过降生一月而已,怎会以阿翁相称?”冯子游问道。   冯君衡沉默不语,三人退回宴席之上坐定。   因为那济空的来到,宴席上的气氛较之前冷了几分。冯君衡复又举起酒杯,与冯夫人一起向众人敬酒,宴席又活跃起来。大家都说冯家小公子胸有大志,冯家必会因此而厚承皇恩,更有人说没准会像其祖洗夫人一样举起大旗,维护一方的平安。Www。。com   那洗夫人乃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母,她的家族“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15岁时她就成为部落酋长,是岭南历史上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当时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刺史冯融为官岭南,可谓是他乡羁旅,在岭南一带因人地两疏故而号令不行。冯融便想用联婚的方法,以求笼络岭南人中的上层人物。他亲自登山向当时的大族冼氏求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少年的女酋长洗英见其意诚,便与答应与冯融之子冯宝结成秦晋,从此,俚人异族相继接受冯融的约束,冯宝任高凉太守时,冼夫人使协助他处理政务,政令有序,无人敢违,俚汉皆得以安居乐业。别人将元一比做洗夫人本是对冯氏一门的认可,如今,虽然冯子游仍为岭南大族的酋长,但朝廷对岭南冯氏早有分而散之的举措,一贯低调的冯君衡听众人之夸赞之词,心想怎敢受用如此夸赞?他连忙制止道:“犬子不过一襁褓小儿,怎可与先祖母相提并论,望各位仁兄切勿枉言才是。Www。。com”   欧阳举说:“君衡兄也不必自谦,冯家公子,个个了得。”   冯子华说:“御史大人差矣,犬子们皆无甚才学,日后还望御史大人替我等多****才是。”   冯子游把盏对众位道:“别去议论那些无聊至极的话了,来,喝酒,喝酒!”说完,他仰头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继而将空酒杯倾向大家,“来,喝,喝干!”   大家推杯举盏,有几个率先行开了酒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夫人与冯媛将元一抱回房去了。   从午时开始的酒席还在继续。欧阳举见未时已过,举杯与冯家三兄弟对饮了三盅之后起身告辞,说要赶回南海。酒过之后,冯家三兄弟和众官员将他送至大门,临上车时,他将冯子游拉到一边,提起路元睿被杀之事,恳请冯子游说:“劳烦子游兄代为稳定俚人僚族,路元睿之事朝廷正派员追究,可千万别在这时闹出别的什么乱子来。”   冯子游笑道:“欧阳大人以为咱岭南之土著皆是蛮不讲理之人?须知,唐初的安定,还是岭南土著上下一致维护统一的结果啊!”   “那是那是,谁不知是冯盎冯大人果断决策平叛错乱,促进了汉越民族的大融合,在大混乱的南北朝之后华夏方能归于一统呢?只是,我担心有人借路元睿之事滋生事端,令朝廷责我统率一方不力之罪。”欧阳举连连点头,他心中暗道: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冯子游才是真正的岭南道御史啊!   冯子游说:“路元睿手下的那些人也太张狂而不知王法了,如今四海通商,邻邦大小国对大唐无不敬仰,那些昆仑人远涉崇山峻岭,渡过浩瀚海洋,来到南海做生意、做奴婢,也真不容易。如果他当时能律责自己手下的那帮人,也不至于……”   冯子游说的也是事实,但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希望欧阳举大人能让朝廷派来的官员及奴才们有所节制,当地人也罢,昆仑人也罢,大家都是上苍的子民,理应平等相待才是。不过,对朝廷官员的期望素来不敢太甚,只求其不来干涉自己的交游,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足矣。   欧阳举走后,邻州邻县的官员们也陆续离去,冯府的酒席宴上,只剩下本州的百姓豪绅。冯君衡让冯府家奴们好生侍候,自已言说不胜酒力,与冯子游兄弟二人向花园莲池畔的水榭而来。 第十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六节   房令弘与李枳、柴俊没有到前院去参加酒宴,冯君衡命人为他们单独备了一桌酒席。此时,酒至兴头,便唱合起来,那房令弘率先一句:“昨夜秋风入岭南,聊问家国几时还?”   李枳说:“我来合――月照关山荒冢处,萋萋草色可御寒。”   柴俊:“岭暗秋惊草,月冷只藏弓。”   李枳:“平生无一愿,唯求恩爱同。”   房令弘:“表兄,你要和谁恩爱同?”   “到如今,什么富贵荣华我皆不想了,只求能得一红颜知已相伴终生足矣――只是,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于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啊!”李枳道。Www。。com   “如此,枳兄是有可望之地了?是谁?”柴俊问。   “三十白骨归青冢,一腔忧郁绕观山。莫道烟柳皆是梦,黄泉上下尽长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枳叹道:“待罪之人,自身衣食尚不能足,哪有闲厘去置可望之地?”   “皇室宗亲穷途于此的,怕是只有我们这一干人等了。”   “谁说得清,如果下世为人,断不能生于帝王家,”李枳想起这些年来的漂泊,神情惆怅地说,“如果你我皆生于平常百姓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都如此几十年了,安心在这里呆着吧,有你、我、房老弟作伴,胜似京城无数。”柴俊说的不差,如果此时大赦,让大家都回京城,无亲可投无友可靠,沿街乞讨也未可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岭南生活了三十年,任什么样的恶劣环环境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何必还回京城去过那种低眉顺眼,见谁都得躬身的日子。   “这位先生说得甚是。”房之贝从酒宴上出来,胡乱就走到花园,原以为冯子游带来的三位客人被安顿在酒宴上,却不料三人却在这里,房之贝见诺大的花园就只他三个,便赞了声。   三人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因之前有房令弘的话,李枳认真打量起这个房先生来,房令弘暗道:这不正是自己想去打听的人吗?没想到老天把他送了过来。Www。。com房之弘心中激动,忙站立了起来。   “这不是府上的房先生吗?”柴俊也打量着房之贝,他客气道:“房先生请坐。”   房令弘已取来酒杯,提起酒壶将杯中注满清酒,双手递予房之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房之贝的目光并没有投向他,而是将李枳死死地盯着,李枳感觉到那目光似乎要将他身上的服饰全部扒去,让他赤条条地站立在这荷花前的水榭里。李枳忍不住问道:“房先生,你曾经见过我?”   “敢问先生平时做何营生,至此何事?” 房之贝对李枳的问题避而不答,动问道。Www。。com他实在不知李枳因何缘故来到此地,没弄清楚这问题之前,他不敢冒然与李枳相认。   李枳终于从房之贝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目光,手中酒杯“咣当”掉了下去,伸手抓住房之贝:“你,你,你……”   “真的是你?!”房之贝也激动起来:“枳弟!”   “姐夫……”   两人推翻了身后的凳子,拥抱在一起,两双眼睛里都泉水般的涌出了的混浊的泪水,身子激动的颤抖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柴俊看得他们亲人相见,想自己孑然一身,鼻子一酸,眼眶里噬满了泪水,也站起来和两人拥抱在一起,房之贝拍着他俩的肩膀哽咽着说:“适才我就认出了内弟,只是不敢相认啊!别来可好?这位是……”   李枳擦着眼泪说:“这是柴令武的弟弟柴俊。”   房之贝重新和柴俊拥在一起:“知道你和你大哥流放岭南,但却一直不知你们在哪里,一向可好?”   “有罪之人,能好到哪里去,”柴俊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阳江,后来在恩州与李枳相遇,,他将我引见给冯子游,我便在那里住了下来。”   房令弘听李枳的那一声“姐夫”,知道房先生是房遗则无疑,他没有打扰他们彼此相认,在一旁双手捧着脸号呜呜地大哭起来。   房之贝放开李枳和柴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奇怪的看向房令弘:“这位小哥,你怎么啦?”   “三叔,你不认识我了?”房令弘抬起泪眼望向房之贝。   房之贝茫然道:“你是?”   李枳说:“他是你二哥的儿子房令弘啊!”   “令弘?令弘?”房之贝一把拉起房令弘,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哆嗦着嘴唇道,“真的是令弘,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令弘……”   “三叔……” 第十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家叔侄抱在一团,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房之贝问道:“快告诉三叔,这些年你兄弟二人是怎么过的?你在这,你哥令昌呢?”   “我哥……我哥……我哥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房之贝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怎么到了这里?”。   “是,和三叔分别后,我们兄弟俩被发配到泉州,在海边晒盐,日子过得很苦,时常还有俚族僚人欺负咱们。在那里过熬了很多年。有一次台风过时,大哥他正在海边做苦工,被台风刮走了……”想起大哥,房令弘泪如雨下:“后来,我在海边找到奄奄一息的大哥,想延医给他治病,却又拿不出钱来……不久,大哥就丢下我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哥走的那天,到海边游玩的冯子游与我偶然相遇,见我骨瘦如柴,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把我带回了恩州,在冯子游的采石场做事。”   “原来这样,难怪我找不到你们,”房之贝上前搂着房令弘,“我以为你兄弟二人熬不住岭南的苦寒……这真是天不绝我房家,天不绝我房家啊!”   “三叔你怎么进潘州冯府当了西席?”   “我抵达交州后,先时交州府刺史把流人看管得很严,没有机会离开,后来,在薛万备――就是驸马都尉薛万彻的弟弟――的帮助下,我逃出了交州,在南海、雷州、高州一带寻找你兄弟二人无果,伤心欲绝,那年冬天,饥寒交迫的我在高州街头上行乞,高州冯子华――冯家二老爷令人把我带回家中,后来又把我推荐到潘州刺史冯玳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刺史冯君衡家做西席,冯家待人宽厚温良,我便在这里呆下来,这一呆啊,就是十几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初时,我还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后来我绝望了,只想借冯家的一片瓦,度过自己一生中最后的岁月……没想到……没想到你哥去了,你还活着!”房之贝说着眼泪又流淌了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柴俊替房之贝斟了一杯酒说:“来,喝酒!分别三十年后竟然能在这样里意外相见,真他妈的太好了!干吗还伤心落泪,来,喝,高高兴兴地喝。Www。。com”话是这样说,柴俊想起当年兄长柴令武被杀,一家惨遭变故的凄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又一滴接一滴的落在酒杯中。   “对,姐夫,喝!”李枳含泪道:“别哭了,为了庆祝咱们比长孙无忌那老东西多活几十年而喝!”   “听说他后来也被流放岭南,只是还没有徒到岭南,就死在路上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柴俊说。   “当年吴王李恪在法场时,就曾诅咒过他会步吴王之后尘,九族灭尽的。”房之贝说,不过,高宗皇帝无论怎样,也不会灭长孙无忌九族的――他是皇上的舅舅,皇上总不可能下令诛杀自己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来,过去的事不去想,喝酒吧!”   李枳和房令弘、柴俊皆端起酒杯,四人推杯换盏,谈起各自别后的情况。喝着喝着,柴俊突然想起房之贝说起的薛万备,对房之贝说:“你说的那薛万备,现在就在恩州冯子游的采石场里做工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真的?”   “可不是真的,他已经在那里呆了有四五个年头了。”   “什么时候给老爷告假,去恩州造访造访他。” 房之贝高兴起来:“你们还知道当年一同流放的其他人的情况吗?”   “多着呢,”李枳道:“你知道吴王李恪的四个儿子吗?”   “知道,流放之时,他的大儿子李仁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比咱们令弘还小一点,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那李仁看上去愚钝不堪,实则极会应对,不但在岭南娶了媳妇,还替三个弟弟安了家,则天太后听说他兄弟四人过得清贫,还特地赐他金银布帛,看来用不着多久,朝廷就会将他兄弟四人赦免了。”李枳说。   “如此,会不会将咱们也赦免了?”房之贝问。   “不太可能,我们的流放尽管与则天太后并无干系――她当时不过一个后宫的才人,从感业寺刚回皇宫――但我们的父母到底是被定为谋反罪的,而吴王李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长孙无忌陷害的。”李枳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啪地放到桌上。   “其实也不尽然,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最想除掉的不是你父亲而是吴王李恪,”柴俊道:“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内情,说不定高阳公主――”他对房令弘点点头继续说,“就是你母亲也是受李恪所累,只是将你父母与你大伯的矛盾作了导火索罢了。”   “依我看,李仁被朝廷亲近也不一定是好事,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既然我们都适应了岭南的生活,就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下来吧,别去管那些身外之事。”房之贝说。 第十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大家在一起叙说着别后的种种,酒过半酣,房令弘突然问房之贝道:“对了,三叔,你知道大伯的事吗?听说我们走后,他也被贬为春州铜陵尉——如今不知他情况如何。”   “别在我的面前提到他!”房之贝咬牙吐出了几个字,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平常心对待,唯对房遗直,房之贝永远不能原谅,如果他当时不在争夺财产之外给二哥房遗爱冠上“谋反”之罪,房家、李枳家乃至柴俊家会落得如此不堪吗?不过细想起来,房之贝对房遗直的感情也不完全是恨,偶尔夜深人静时分,他会想起自己兄弟三人儿时的许多往事,那时,房遗直是他和二哥的榜样,父亲总是说他知书达理,将来房家的一切都靠他来担承,只是他行事阴柔,遇事不像二哥那样大模大样,还有几分小女人般的计较,细细想来,当日与高阳公主之争,也是这种计较的放大。Www。。com二哥和高阳公主被囚天牢之后,他也曾上书朝廷,自愿请将梁国公之爵位让给二哥,可是那时已经迟了,谋反之罪怎可以与爵位之争等视?最后落得房氏一族除他而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还记得离开长安那天早晨,因为无人打扫,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落叶,原来光鲜的大门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Www。。com凭感觉,他知道大哥心里也在流泪,在后悔,也想出来送送他夫妇和令弘兄弟,但他做出的这事,实在让他无脸与兄弟相见,更愧对于九泉之下的父母。   房令弘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大伯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他看上去很儒雅,与祖父特像。他看着正在喝酒的房之贝——大伯与祖父相像是形似,三叔与祖父相像是神似——磊落而坦荡,绝不会……房令弘从心底里喜欢三叔,当日一家人在梁国公府上合住时,大伯对他兄弟二人特别冷淡,尤其是有人传言自己是大伯的儿子,大伯更是避之若浼,唯恐搭上一句话就拈上什么闲言,而三叔不会,无论外面如何传言,他都把他兄弟二人视为子侄,尤其是流放途中,三叔对同日失去父母的他和哥哥,更是关怀备至视为己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后悔提到房遗直的名字,也不怪三叔对大伯的不耻,房令弘长大后偶尔听人说起,父母谋反一案,朝中上下对大伯的行径都是不耻的。   冯子游三兄弟进得园来,看见房先生和李枳三人皆泪流满面,相互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冯君衡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府上怠慢诸位了?客人太多,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诸位谅解才是。”   李枳站起来,朝冯君衡拱手道:“冯刺史多虑了!”   “那……你们几个?”冯子游疑问道。   李枳指着房之贝对冯子游说:“他是我姐夫,也是房令弘的叔叔。”   “啊!”冯家三兄弟张大了嘴,半晌,冯子游才说,“居然有这等好事,看来,我们来潘州是来对了!”   冯君衡说:“快,上美酒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可下人们都不在园中,房之贝站起来说:“老爷别叫了,我去厨房一趟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怎么行,冯寿……冯寿……”冯君衡扬声叫着。冯寿从花园的圆拱门外跑了进来。   “老爷……”   “你去给我们弄点好酒好菜,速速地送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寿应声而去。   冯子游问房之贝道:“房先生,刚才济空来看小元一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解得他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   “那不过一和尚的疯话,不信也罢!”冯君衡说,他预感到元一的命运与元琎、元珪有所不同,但却不想过多的去想,不管怎么奇特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你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长大了便是什么。   一听是和尚之言,李枳来了劲:“冯爷可别不信,你知道当年一品宰相——也就是房先生的父亲有一年带着房先生的大哥上街游逛,路遇一相师拈了一卦,卦师解其卦曰‘公知名当世,为时贤相,奈无嗣相继何。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时,房先生的大哥已经三岁了,正好侧立在宰相大人身边,听了此言,大怒,令随从将卦师乱棍赶走,卦师护着头指着房先生的大哥说:‘绝房氏者此儿也。’宰相大人惆怅返家,从此对房先生的大哥着意培养,意在推翻卦师之说,可是……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   “可有此事?”冯子华问房之贝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父亲在时,曾听他老人家说过此事,”房之贝点头道:“不过,那济空倒也并非街市算卦的无名之辈,听他之言,似有几分玄机。”   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之贝身上。   房之贝继续说:“‘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据我的理解,是说小公子将来会近君之身,嘱咐他不要以得失为计,伴君之侧,要进退有度,不要做阿谀之臣。”   冯子游奇怪道:“自我父亲做为人质进京之后,冯氏一族决不会再对京城有什么向往,咱们与京城毫无挂碍,他去京城做什么?”   “这是济空之言,也许他真能知道些我们这些俗人不能知晓的东西也未可知。”冯子华道。“只是,他走时唱出的那一偈是什么道理?”   房之贝解道:“五岭之南骑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冯子华打断他的话道:“这你别说,这我们都知道,不就是在岭南道有一冯姓家族吗?说说后边的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好,就说后边的,不过,”房之贝抱抱拳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只作笑谈,不得当真!”   接着,房之贝回忆道:“第二句是‘十载生变苦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他皱了皱眉头说:“这一句——恕我直言——意思是十年之后,冯府可能会遭遇不测,小公子会吃一些苦,不过,他心中存忠义,应无大碍。”   这时,冯寿带着两个丫环端着酒菜进了园子,冯君衡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说那些了虚无飘渺的字句。来,喝酒!”他拿起刚送上来的酒说:“这酒,是媛儿出生的时候埋下的,媛儿成婚时没有用了,夫人也一直没动,今天为元一置办满月酒席,就把它拿了出来,不过,酒宴上人太多,不可能每人一杯,只好搁下了,这会才拿出来让大家品品,来,来,满上,满上!”   几杯酒过,冯子华对房之贝说:“房先生,那句什么诗啊谒的不去细说,你说说那金环上的八个字,是不是说元一与佛家会有一段缘分呢?”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佛缘,只是有的显示得早,有的显示的晚一些,” 房先生想了想说:“所谓‘四相迁流’,说是的人生的生、住、异、灭,这样说吧,一种现象的生起称生,事物或现象形成后有其相对稳定性称住,在相对稳定中又无时不处于变异称异,现象的消灭称灭。任何人或事或物或现象每一刹那都处于生、住、异、灭四相迁流之中;至于众生无常,大家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有色受想行识五蕴,其中,‘行蕴’是指众生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虽然也能修集种种福报,但终归要变化以至于坏灭的;没有一样是恒常不灭的,因此众生都是无常的。其实中含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冯君衡听得连连点头,冯子游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了,由着它慢慢去显现吧,今天我们只喝酒,来,杯中空了的满上,杯中有酒的端起酒杯,来,祝贺元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祝贺你们兄弟叔侄久别重逢!”   “对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冯君衡真诚地说道。大家举起杯来畅饮起来,直喝得酒香与荷香混在一起,将满塘的荷茎熏得微微地弯曲下来,将盈盈的荷叶醉成了一座绿色的宫殿。 第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在唐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一钩弯月悬挂在岭南道潘州府浮云缓流的天际,在弯月之外,天空还疏疏落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宿。城南边二更天的梆子声敲碎了满街的静寂但却敲不碎白天的暑热,一股不易觉察的热浪依然从地面而起,悄悄地飘浮在小城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   “夫人,今天你的腿肿得更厉害了。” 在安荣巷刺史府内一间不算华丽但十分雅致的房中,刺史冯君衡一边替夫人打扇,一边说。冯夫人姓麦名采彤,是隋朝大将军麦铁杖的孙女儿,隋文帝开皇年间,冯君衡的祖父冯盎以战功卓著被封为汉阴太守,麦铁杖曾跟随冯盎共守汉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后隋炀帝进攻辽东,迁冯盎为左武卫大将军,冯盎请任麦铁杖为大将军跟随左右。隋亡后,冯盎自领岭南二十余州,号为总管,于唐武德五年率二十州降唐。贞观初年,奉皇命冯盎率麦铁杖等平定了岭南叛乱,被朝廷任命为高州总管,封越国公。在几十年的征战中,冯铁二人情同手足,麦铁杖对冯盎的为人及谋略极为钦佩,冯盎也因麦铁杖的忠厚与憨直而将其引为知己。每每斛酒,都深为未做成儿女亲家而痛悔。麦铁杖有了孙女采彤后,便将她许配了冯盎的孙子君衡。这采彤不但人长得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且饱读《列女传)《女诫》、《孝女经》、《女论语》等书,入岭南冯家成了君衡之妇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无一不为人之典范,平素以琴棋书画为娱,又把“立春鞭牛”、“寒食秋千”、“七夕停针”等汉风带入岭南俚人之中,让汉风和俚俗相互结合融化;对丈夫君衡更是百般依从,每日里相夫教子,贤德有加,与亲朋邻里皆和睦一气,从不曾让丈夫为家中琐事烦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君衡虽系岭南冯系贵族,却未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括三妻四妾于**,眼里心中只有采彤一人。故而,两人成婚二十余载,竟然连脸都未红过。   冯夫人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右手撑着房中的圆桌站了起来:“肿倒没有什么,只是这热是没法抵御的。”说着,她温柔的看了看丈夫,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拭了拭丈夫头上渗出的汗珠:“别总顾着给我打扇,瞧你热成什么样子了!再说,总这样,叫下人们看见了也有失你刺史老爷的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再高的身份,也不如我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来得可贵。”冯君衡从夫人手中接过绢帕,放在桌上。   冯夫人听丈夫如此一说,笑了笑说:“还能有‘再高的身份’?就你啊!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围着妻儿老小转,你看你哥他们……”   “唉,人各有志啊!”君衡是独子,冯夫人所说的他哥是他大伯智玳的儿子冯子游和冯子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子华承父职虽名为高州刺史,但却时常与高州豪族子弟斗鸡博鸟,几乎从来不管衙门的事;子游的性格豪爽,大有侠客欲拯救天下大难之志。冯盎去世后,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朝廷将过去的高州平分为高、恩、潘三州,朝廷令父亲智戣任高州刺史,还在长安入侍的大伯智玳为恩州刺史,子游为潘州刺史。朝廷之举,虽说是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但实际上却削弱了冯氏一族在岭南的势力,不过几年,冯氏便从原来的高、恩、潘三州退缩到潘恩二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去年君衡之父智戣病故时,朝廷将子游迁为恩州刺史,君衡则接替其职,授为潘州刺史。不过冯氏一族因受老庄思想影响,并不以权力地盘为意。那子游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改他那豪爽之气,因此,那些被朝廷贬官流放至此的流人大多愿与其交往,其中还有不少引子游为挚友。本来与人交往也不是坏事,可你道那些流人为谁?皆是唐室的宗室子弟,身体里流淌的是皇族的血,无论以什么罪名流放至此,朝廷都拿一只眼盯着,但凡有聚众之举,定会招谋反之嫌的啊!君衡时常为此忧虑,听冯夫人提起子游,他不免叹息了一声。   一阵山风扫过,一股凉意从窗棂边渗入房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夫人将丈夫手中的扇子取来放在桌上,疼爱的说了声:“你啊!”   冯君衡笑了笑,把冯夫人扶到床榻前,帮助她上了床前的榻凳。两人在床沿边坐下,夫人一手扶着丈夫,一手托着腰间,隆起的大肚子已经从上腹坠至下腹。   冯君衡伸手摸了摸冯夫人的肚子:“快生了吧?”   “据郎中推测,产期就在这一两天,今天早上,肚子就有点隐隐作痛,估计快了吧。”冯夫人虽然三十有五,但容貌娇好如故,也许因为有孕的缘故,两腮上起了一片淡褐色的孕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咱们已经有琎儿和珪儿,媛儿连外孙都给咱们添了,原是没有必要再受妊娠之苦的,可你偏偏执意去忍受这份辛苦!”冯君衡心疼地说。媛儿是他们的女儿,刚及笄时便嫁给了潘州商户吴家的二儿子,不到一年,就给他们添了小外孙——承林。   “儿子再多,也是咱们的儿子啊!送子观音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选中了咱们,巴巴儿地把他送了来,这是多大的喜庆啊!”麦氏抚摸着肚子,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她抬头朝丈夫望着。   冯君衡弯下腰来将夫人的一双脚抬起来放在床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夫人问:“媛儿那边有人过来吗?”   “怎么没有呢?今天上午还派下人过来问你该是什么时候生产,稳婆请好了没有。”冯君衡帮助夫人躺了下去,自己站在床前也开始宽衣。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稳婆请的是巷口的张稳婆——就是替承林接生的那个张妈,”冯君衡说:“张妈年纪大些,有经验。”   “哦……”冯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院子里的一片惊叫声打断,她猛然坐了起来。这一坐,她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但她手抚着肚子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冯君衡听到外面的惊叫声,略略怔了一下,朝夫人看了一眼。见夫人轻咬着嘴唇,忙问:“又痛了?”   “没什么,”似乎这一阵疼痛已经过去,冯夫人说:“相公,你去看看外面他们因何惊诧。”   “那夫人先请安歇,我去看看就回来。” 冯君衡说完,扶夫人躺下,将已解开腰带的布衫重新扎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君衡的随身侍仆冯寿和几个男女仆人,他们同时抬头望着天空,听到开门的“吱嘎”声,忙回头来看,见冯君衡从屋里走出来,争相指着天际对他说:“老爷……你看天上!”   冯君衡走下有檐台阶,来到院中,回首朝天上望去,向北的天空上有一尾星孛(“星孛”是古代人们对彗星的称呼),只见它带着一条长约两丈的扇形穗尾,由北而入,缓慢地穿过北斗七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心中惊讶,他记得儿时听先生说过,春秋时鲁文公十四年七月,鲁国曾发生星孛入于北斗的奇异之景,那一年,鲁国以弱制强,在长勺之战中大败齐军,当年出现的奇异星勃被鲁国人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祥瑞。今天出现的这星孛入斗,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仍是象征着祥瑞?他朝随侍的冯寿问:“冯寿,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老爷,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冯寿恭敬地回答道。   “哦,怎么连时间都不差多少呢?”君衡再朝星孛望去,那长长的扇尾发出明如白昼的光亮,星孛还在北斗七星中缓行,既像是爬坡,又像是沿着一条崎岖而坎坷的轨迹在天际间逆行。不知不觉中,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如果这星孛预示着祥瑞,那祥瑞预示的是什么呢?   “老爷说什么呢?”冯寿没有听清老爷嘀咕的话,问道。   “没什么,都回房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屋里夫人发出一声凄冽的叫声,君衡忙朝屋里奔去,几个奴仆跟在他的身后,也跑进了夫人的屋子。   屋子里,夫人双手捧着肚子,额上皱出两道深深的痛纹。见丈夫来了,她吃力地对丈夫说:“快,快,快去请张妈来,破水了,孩子可能要出来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继而又恍然道:“一定是刚才被外面的喧哗声惊吓了!”   冯君衡嘴里如此说,脸已经转望着冯寿。   “我马上去请!” 冯寿转而对几个女仆说:“你们也都去准备准备吧。”   女仆们也忙碌起来,搬桶盆器具的搬桶盆器具,熬参药、红糖、生姜的急忙到厨房去点燃柴火,准备草纸的忙着把草纸送至夫人的房中,铺在夫人的床上……   冯夫人时高时低的呻吟着,头上、身上、手上都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冯君衡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一只手掏出手绢,替夫人拭着额上的汗珠。经历了三个孩子的生产,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此时是在鬼门关上,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啊!   冯夫人紧紧地抓着冯君衡的手,又凄冽地惨叫了一声:“痛啊!痛死了!”   “张妈呢,怎么还没有来?” 君衡对夫人的疼痛感同身受,他急问道。自从有了媛儿琎儿,他就不想再让夫人受这样的罪了。 但夫人一心想让君衡儿女成群,故而又生了珪儿,现在又……。君衡扭不过她,也只得听其所愿。 第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寿带着张妈匆匆推门进来。   张妈进门来二话没说,就推开冯君衡道:“刺史老爷请先行回避,待奴家来侍候夫人。”   君衡握了握麦氏的手,柔声说:“夫人,我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叫她们来告诉我。”   冯夫人呻吟着,听张妈让丈夫出去,知道留他在此也帮不能自己,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丈夫的手,侧头目送着丈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妈朝候在一旁的丫环看了看,对冯君衡说:“刺史老爷,这几个丫环太年轻,着人去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帮帮忙吧。”   冯寿不等老爷发话,“蹬蹬”地跑了出去。Www。。com不一会儿,冯寿领着两个厨房里的粗使妇人过来了,君衡忙交在一边,给她们让出路来,对其中一个名叫桂枝的妇人说:“你们进去了一切都要听张妈的吩咐!”   “老爷放心吧!” 桂枝点点头说完此话,跟着冯寿进屋去了。这桂枝约莫三十五岁年纪,房之贝被请来做西席时,冯君衡派桂枝在侍候他的起居,后来,冯夫人发觉桂枝对房之贝心生情窦,对冯君衡讲了。夫妇俩觉得房之贝与桂枝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意将桂枝许配给房之贝,无奈房之贝执意不肯,后来桂枝嫁了出去,没想到嫁出去不几年,丈夫就死了。她重回府上,夫人将她分派在厨房里做事,平常她也抽空照顾房之贝,但房之贝却总是回避着桂枝,冯君衡问过他为何不接受桂枝,房之贝说自己不想受家庭的拖累。Www。。com   君衡在门口来回踱步以消减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冯寿见主人着急,也不敢走开,陪侍在一旁。   屋里不时传出冯夫人的呼喊声和张妈急切的声音:““放松……放松!……用力……再用力!”   君衡每听到夫人叫喊一声,就提高嗓门温柔地对夫人喊:“夫人,听张妈的话,努力一点,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的桂枝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对君衡说:“老爷,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夫人更紧张,她需要放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君衡点点头,踮起脚从桂枝的头顶朝屋里望。桂枝忙缩回头说:“老爷,你到外面去等着吧,女人生产的时候,男人是不能看的!”说完,她关上门。将君衡和冯寿留在被淡淡月光映出清亮的阶沿上。   冯夫人还在大声地呻吟、翻滚,似哭非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突然,屋里不知谁惊喜地说:“已经看见头发了!”   张妈对夫人说:“夫人,你再用一把力,用力,对,对,就是这样,再用力……”   夫人又惨烈地大叫了一声,夫人的叫声还未消蚀,又听得“哇”的一声,一个稚嫩而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来到了人世!”   这时,桂枝突然叫道:“夫人她……”   张妈正在用细麻线替婴儿缠扎着脐带,听桂枝的惊叫,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夫人的床榻前,见夫人双眼紧闭,头歪在枕头上,鼻翼不紧不慢的呼吸着,张妈捋捋自己的胸口,将一颗提在喉咙的心放还胸腔,她小声对桂枝说:“夫人是累了疲倦了,睡着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看你把我吓得!”   “我以为……”桂枝以为夫人死过去了,但她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别瞎想!你们去弄一盆热水来,再把夫人床上的草纸弄走,换上干净的垫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张妈的话让屋里屋外的冯君衡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桂枝打开房门,对君衡说:“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张妈说,老爷可以进来了看看了。”   君衡疾步朝夫人奔去。夫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听见丈夫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丈夫,虚弱的笑了笑。   “夫人辛苦了!”君衡上前一步把夫人抱在怀里,才发现夫人的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对桂枝道:“怎么还不给夫人换衣服?她的衣服早湿透了!”   桂枝将目光投向张妈,今天夫人的房中,张妈是主帅,她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马上换,马上换!” 张妈一叠声应着,将包裹好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一个妇人,和桂枝一起替夫人换了衣服。   君衡乘夫人换衣服的当儿,把新生的孩子接了过来。这孩子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满脸都是慈爱的陌生男子,似乎懂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不懂,看着看着,他微张着小嘴又哭闹了起来。别看君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对哭闹着的婴儿还是束手无策,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张妈:“这孩子是怎么了?”   张妈说:“挺好的,让他哭一会儿,再喂他些糖水。Www。。com”   这时,冯夫人的贴身丫环银铃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抬着热水的丫环。张妈从君衡手中接过孩子,命丫环们将热水倒进一只盆中,伸手探入水中拭了拭水温,开始替孩子擦拭血糊糊的身子。   冯君衡接过来银铃手中的红糖水,扶夫人坐起来喝了。   “咦,”小心翼翼地替孩子洗身子的张妈,先前还唱着什么“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等婴儿洗澡歌,这时有些奇怪的说:“刺史老爷,你来看,这孩子的胸前怎么有七颗黑褐色的痣?”   冯君衡走过去一看,顿时愣在那里――孩子胸前果然有七颗黑褐色的痣,这痣在孩子的胸前如北斗七星般分布成勺状,令君衡发愣的不是痣而是痣的分布,莫非今夜的北斗七星中暗显了这孩子的宿命?那么,那尾星孛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因缘?福兮?祸兮?   “把孩子给我!”他想更加仔细的辨认七星的奥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张妈奇怪地看着君衡,迟疑了一下,在湿漉漉的孩子身上裹了块薄褥,交给了他,叮嘱道:“小心点,别把水沾到脐带,弄湿了脐带问题就大了!”   “相公,把孩子抱过来妾身看看!”冯夫人弱声道。君衡似乎没有听见,把孩子抱在怀里,痴痴地望着。Www。。com   张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君衡道:“刺史老爷,这里的事妥贴了,小的要回去了!”   君衡还看着孩子,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神态安详的躺在君衡的臂弯,时不时的晃动着头,嘴里打着哈欠,小眼睛不住地朝四处张望。   “相公?”夫人叫道。   “哦?”冯君衡抬起头来看着夫人。   “张妈要走了!”   “哦,”君衡这才回过神来,“要走了?”   “这几天我会过来帮着照顾孩子,等洗过三朝后,母子才算真正的平安了!” 张妈垂手而立,点头道。Www。。com   君衡将孩子交给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孩子,他吩咐冯寿道:“你把张妈到帐房领赏银去――多赏一点!”   “谢刺史老爷!”张妈道谢着,又道:“刺史老爷,可再吩咐人到药铺里抓些黄花蒿、清风藤、桔皮、柚皮、艾草、枇杷叶等祛风解毒、舒筋活血的中草药,将药草煎汤来替孩子洗浴。”   “冯寿,你让张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也让丫环们记下来。”君衡对冯寿说。   “是!老爷!不过,此时才五更天气,帐房先生怕还在睡觉,不如小的先把张妈送回家去,明日再劳烦张妈过来领取赏银。”冯寿说。   君衡朝窗外看了看,亮堂的天空看上去已晨曦初露。   “那是星孛的光亮。”冯寿也朝窗外看了看,对天空的亮堂解释道。   “行,随便怎么都行,只要把张妈照顾好便是。”   早有丫环拎着灯笼过来交给冯寿,冯寿接过灯笼,看了看微亮的窗外说了句:“这样的天气,灯笼则不需要了。”说完,领着张妈下去了。   屋里,婴儿又啼哭起来。君衡疑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尿了。”夫人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孩子抱过来,我替他换换尿布。”   “你就别动了,这事让丫环们做吧!”   两个丫环走过来抱起婴儿,婴儿哭叫的声音更大了。夫人说:“来,还是给我吧。”   夫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解开襁褓,孩子突然没有了束缚,就像是没有了依靠,四肢并舞,咿咿呀呀地哼着。孩子果然尿了,夫人替他换了尿布,包裹他的时候,夫人抚摸着孩子胸前的痣,问君衡:“相公,你听说孩子身上有痣时怎么愣住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君衡摇头道,“你知道适才仆人们因何在院中喧哗?”   夫人摇着头。   “那是因为他们看见天上出现了拖着长尾的星孛,并且,这星孛竟然从北斗七星中缓缓穿过。那北斗七星,与咱们孩子胸前的痣的形状一般无二,”君衡略带几分忧郁地说:“咱们孩子的七痣与今天的天象如此近似,不知这孩子的命运……”   夫人道:“你啊!咱们的孩子血管里流着冯麦两家的血,你想想看,冯麦两家,哪一个男子不是铮铮的汉子?哪一个女儿不是貌美如花的?就连长得很一般的子游大哥,还娶了当朝宰相许敬宗的女儿呢。” 第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夫人说的也对,咱们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君衡说:“不过,夫人以后要对三个孩子多加管教,我不希望咱们的孩子像子游兄那样,恨不能向天下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富有——那年进京,仅金银就装了整整一船——太过招摇了些。《书?大禹谟》中有‘满招损、谦受益’之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相公近期读了不少的汉书!”冯夫人道。   君衡虽是汉族,但因久居岭南,自先祖冯宝娶冼夫人为妻之后,历代皆有与瑶人通婚的事例,到他这一代,连他自己也不知应该说自己是瑶人还是汉人,娶麦氏夫人后,在夫人的敦促下,倒真的读了不少的汉书。Www。。com见夫人如此说,他伸出手来在孩子的小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以后,这孩子就交由夫人教导了!”   “别‘这孩子、这孩子’的叫,相公,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名字?”之前,君衡曾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字,但现在看来都不怎么合适,想必,孩子胸前的北斗七星痣,当是独一无二的?想了想,君衡对夫人道:“就叫他元一吧!”   “也行,元琎、元珪、元一,叫着也顺口。”夫人没有问为何取这名字,只说道:“一儿,你现在有名字了,还不快对你爹笑笑!”   “他才多大啊,哪里就会笑了?再说,就算笑,也得先对着为了他九死一生的阿娘笑啊!”   然而元一没有笑,却咧开一张小嘴哭了起来。Www。。com冯夫人忙将他搂在胸前,对君衡嗔道:“看看你,把孩子吓哭了!”   冯君衡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或者他每一次啼哭都会是千古绝唱呢?”   “什么绝唱不绝唱的,听上去怪沉重的!”冯夫人清秀的脸上泛起几分淡淡的忧虑。   冯君衡上前将她母子二人搂在怀中道:“夫人把孩子给我,你躺下休息,一会天亮了,我着人把奶娘请来。Www。。com”   冯夫人顺从的将孩子交给丈夫,自己侧身躺下来。   冯君衡抱着元一在屋里缓缓踱步,却见小元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壁上的那幅《游春图》,便在《游春图》前站立下来。这《游春图》为前朝画师展子虔所画,方寸之间,将青山耸峙,江流无际,花团锦簇,湖光山色,永波粼粼,人物、佛寺点缀其间,远景、近景一同向中景聚拢,各处景物完整和谐,大有咫尺千里之势。当然,这画并非展子虔真迹,不过一仿真拓本而已,当年子游兄前往长安迎娶许夫人时带回来送给冯君衡时便与之说明,冯君衡因喜欢此画的青山叠翠、湖水融融里士人或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的悠闲以及熏风和煦,微波粼粼中仕女泛舟水上的婀娜多姿,故而将此画悬于房中。Www。。com他没有想到刚临世不过几个小时的元一也对此画情有独衷,是取其水天相接的广阔还是爱其咫尺千里之势?甚或是初生儿对陌生世界里接应不暇的景物的普通惊奇?   八月十五还没有过去,潘州刺史府的仆人们便为元一少爷的满月酒宴忙碌了起来。   按冯君衡夫妇的意思,本不打算置办这一场满月酒席,倒不是家中无银,只因朝廷贬谪岭南的皇族宗室姻亲甚多,这些人对朝廷是满腹的怨气,每每总想与岭南土著豪族混在一起,一来可以蹭些银两来补充朝廷配给的不足,二来还可暗图与豪族结为一气,待东山再起,以壮其声势。但朝廷哪能容此图谋不轨之事发生?对流来岭南的皇室宗亲,大多派有探子暗中监视,一旦有不轨之举,除当事人之外,凡与之有往来者必招来灭门之祸。   冯君衡平日里做事谨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处理府衙日常公事,基本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往。但元一出生后,远近的亲朋都送来了礼物,恩州的堂兄子游车载马拉地送来了金银饰物若干,高州的子华也不甘落后,浩浩荡荡的派人送来整整一船的绸缎布帛,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定要让新生的侄儿躺在富贵窝里长大。Www。。com其他亲朋自然也倾尽心力的送来了喜庆元一降世的厚礼。面对如山的礼物,冯君衡苦笑了一下:如此张扬,终不是好事——那子游子华二兄,还是不改当年的豪侠之气,诛不知,自爷爷冯盎去世之后,朝廷已开始不露声色的削弱冯氏在岭南的势力了,要不然,何以将高州一分为三,且现在子华在高州也只是一个虚职,冯氏的势力已由当年的二十州缩小到恩、潘二州了啊!为答谢亲朋们的贺喜,冯君衡也只得按当地习俗,为满月酒席奔忙起来,如此倒把那八月中秋的庆典冷落了下来。Www。。com   中秋之前,冯君衡与夫人在房中便拟好所请客人的名单,岭南冯氏一族,大都在所请之例,潘州的官僚豪绅等,也在所请之例。名单拟好之后,冯君衡着冯寿等人将请帖一一送往各处。冯府管家安排采办在乡下买回大筐的鸡蛋,让厨房里的厨娘们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赫红色的颜料涂抹在蛋壳上,而后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回鸡鸭鱼肉等大致可用数日的时令菜蔬鲜果和配料食材。接着,冯君衡又派人到街市买回灯笼花卉绉纱幔帘,把刺史府按节日庆典的格局布置起来。Www。。com   一切妥贴之后,管家请出冯君衡,不无得意地问:“老爷,你看这院内还缺什么?”   冯君衡让管家在前面带路,将冯府看视了一遍。冯府是一个传统的大宅,从广亮式宅门进去便是影壁,影壁后是一个阔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才是大宅的主体。主体为三进院三开间平行的布局,每座院落的正屋和门楼间均取三以居中为轴,天井四周屋檐下有回廊沟通整座小院。天井两侧各有厢房连接正屋和门楼间,形成围合,相邻两座院中间隔着一条极短的通道。前院的正房是客房,两厢则是府中管事、老爷夫发的贴切身随从等的居处,冯君衡夫妇住在中院,中院的两厢是孩子们的屋子,前后两院之间有一道横出的走道通向两个对称的小院,一个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一个小院是厨房,后院是家塾及家塾先生起居及孩子们习文练武的地方,家塾侧旁有一个圆拱门,门内是一个不大但精巧的花园,草亭、小桥、假山、树木典雅别致,花园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旁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与池塘相映成趣,给花园增添了无尽的灵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因为管家精心的布置,从花园到前院,无一不显现出喜,就连下人的小院门前也披挂着彩色的纱幔。   冯君衡在管家的陪同下将院子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中院天井的中央,左右前后的打量起来,整座院子灯红幔轻,飘渺有致,既不显奢侈,又不露寒碜,又不失刺史府的身份。冯君衡心中暗衬: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仆,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见冯君衡不说话,管家问道:“老爷,有什么不妥吗?”   “我正在想呢,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管家也在院中四下打量起来。俄尔,冯君衡笑道:“原来廊柱上少了两幅对联。冯寿,你去取来文房四宝来!”   “奴才到底是奴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管家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冯寿听到老爷吩咐,立马到冯君衡的书房中将文房四宝端了出来。   冯君衡在廊阶上的八仙桌上将纸铺定,挥笔题了一幅对联:   弄璋欣有喜出类依勔钊 星孛庆生辉拔萃书华年   横批是:光耀门楣   写完之后,冯君衡将对联托在手中端详了一会,此对联虽无精妙之处,但字词间暗合了元一降生那一晚出现的奇异天象,以及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接着,他又题了一幅:   冯府啼声响四平中秋推窗望满月 元一身健坐八稳七星开门请银盘   横批是:满月人生   在这一联中,冯君衡将自己的爱儿之意表露无迹,他希望儿子能四平八稳地健康成长,不必为吃为喝去奔命。   题完对联之后,冯君衡将对联交给冯寿,命他将对联悬于中院的廊柱上,又问:“怎么今天没有看见元琎、元珪呢?还在读书?”   冯寿说:“房先生早散学了,适才小的见二位少爷去夫人房中,也许是看小少爷去了。”   “哦,”冯君衡说:“你得空给跟随他俩的小厮说说,平常读书甚好,不过也别把武艺荒废了,在这蛮荒之地,学些防身之术是必要的。”   “是,老爷。”   “你在这里慢慢地侍弄着,发现哪里不相宜,就顺顺,我去夫人那里看看。”冯君衡对管家说。   “是,老爷!”管家应声道。   元琎、元珪果然在夫人的房中,此时,他娘仨正围在元一的摇篮边争相抚摸着他的渐渐白嫩的小脸蛋,元一半闭着眼睛,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元琎、元珪惊喜道:“阿娘,快看,弟弟会笑了呢!”   冯夫人伸手抚了抚元珪的脸蛋说:“傻孩子,弟弟一生下来就会笑了,只不过那不是对咱们笑,而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笑。”   “为什么呢?”元珪问道,元琎的一双眼睛也询问般的朝母亲望着。   “为什么呢?”冯夫人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他在向他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报平安啊,他告诉他们,成为咱冯家的儿子是很骄傲很幸福的,因此便时不时没来由的梦笑。”   冯君衡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冯夫人的讲话,便笑了起来:“看你怎么诱导孩子的!如此,将来孩子会接受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吗?”   见冯君衡进来,两个孩子忙叫了声:“阿爹!”   冯夫人说:“外面都打点好了?或许明天就会有客人过来了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哟,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冯君衡算了算时间,元一满月就在后天了。他把一双手伸进摇篮,将元一抱了起来:“来,来,阿爹抱抱!你看,你阿娘把你喂得真好,竟然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不少。”   “整整七斤八两呢!”。元琎道   冯君衡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是阿娘说的。”   “呵呵,原来如此。”   见父亲一脸慈爱,元琎又道:“阿爹,我想出去游学。”   “房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吗?”房先生姓房名之贝,是堂兄冯子华推荐来教孩子们读书的,刚进府那会,房先生不过三十余岁,可他却满腹经纶,工书善文,就算是去朝廷谋个翰林、宰相什么的,也应该游刃有余,却不知他为何不进官场,却愿屈居于冯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因为冯子华的关系,冯君衡没有问房先生的来处,看他的学富五车,想必是在朝中遭遇了什么不幸被贬来此地的饱学之士吧。自建唐以来,大多的被贬谪的官员皆放于岭南,岭南看上去虽为蛮荒偏远的不毛之地,有识之士却并不在少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房先生教的很好,只是孩儿想出去见见世面。”冯君衡将元一递给冯夫人,把元琎拉到身边,元琎的个子已经齐到父亲的耳际了,他朝夫人笑道:“夫人你瞧,不知不觉间,咱们的琎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束发年纪,哪里就长大了呢?”听元琎说要出去游学,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她的眼中,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她可不愿意孩子离她太远,就连给媛儿选择的夫家,与刺史府也不过就隔着两条巷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让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总藏在咱们的羽翼之下,永远也长大不的。”冯君衡说道。   见父亲口气松动,元珪也掺和道:“阿爹,我也要跟着哥哥去。”   冯夫人对丈夫嗔道:“你看,这不都来了!”   “珪儿还小,等你长到你哥那样年纪,或者我会答应你跟着你哥出去!琎儿,你想到哪里去?”冯君衡问道。   “到南海去,与二伯家的冯定哥他们一块去。”   “哦……”南海是岭南道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流人们最为集中的所在,那些被朝廷贬居岭南的文人志士,往往在南海附近设馆授徒,让孩子去那里学些经世之学也是一件好事。冯君衡说:“行,阿爹把这事记下了。过两天你子游大伯来了,我和他谋划谋划,既然要去,总得让你和冯定贤侄拜一个饱学之士吧。”   “阿爹真好!” 元琎听了,高兴极了,他转身将元珪抱了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继而一想,又问:“为何要与大伯商量?我是和二伯家的冯定一块去啊?”   “有些事,与你大伯商量商量没有坏处。他结识的人多,没准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呢。”冯君衡见元琎欣喜若狂的举动,皱了皱眉头,道:“琎儿,不可以忘乎所以,但凡男子于世,需得而勿喜,失而勿忧。怎么可以为一桩小事而失去形态呢!   元琎不好意思地垂手待立,听凭父亲的责训。   冯夫人半是解围地对元琎说:“琎儿,带弟弟到外面去玩吧,阿娘和阿爹有话要说呢。Www。。com”   元琎带着元珪懂事的退出了夫人的房间,到后院的练功房舞刀弄棍去了。冯君衡几年前就让两个儿子与当地的一个镖师学些拳棍上的功夫,如今他俩的功夫虽然不敢与高手过招,但舞起拳棍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冯君衡见儿子们出去了,开始逗弄着小元一。夫人问:“相公,你看元一像谁?”   冯君衡哈哈一笑道:“像我,你看那眉眼,五官,哪一点不像我?这般英俊,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元一,你说阿爹说得对吗?”   “看把你臭美的什么似的!”   “满月那天穿的衣服都做好了吗?”   “明天着丫环去问了问,裁缝说明天一早给送过来。”冯夫人把孩子交给丈夫,打开屋角的一只箱龛,从里面取出一叠孩子的衣物,对冯君衡说:“相公,你来看看,这是为元一准备的。”   冯君衡一件件仔细的观看,有绣花帽子,有漂亮的斗篷,有百纳的搭襟小衫,有镶着金边的虎头鞋子……冯君衡惊奇道:“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我偷空绣的。Www。。com”   “你啊,这些原可以让裁缝或者下人们做的事,你总揽在手上。”   “孩子穿着亲娘做的针线,感觉上会踏实温暖很多。”   “他那么小,懂什么啊?”冯君衡又问:“满月宴席上的菜品,夫人都看过了吗?”   “厨房的管事昨天就把菜单拿过来我看了,凉菜有木耳拌鸡丝、 荔枝肉、麻婆豆腐、凉拌碎椒木耳、水煮毛豆、 江南口水鸡……热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 鸡汤煮干丝、宫爆鸡丁、 干烧鱼翅、南塘河醋鱼、笋干炖排骨、 烧乳猪……嗨,我也记不全了,总之不会让咱元一觉得委屈。”   “呵呵,也不过满月而已,连笑都只能没来由地笑,不必那么看重。”   “元一虽小,可来的客人却不小啊,如果有半点疏忽,人家不说相公的闲话,倒说我不会料理家事,不能善待客人。”   “瞧你说的!这潘州城内,谁不说刺史夫人的贤惠、能干且学识渊博啊?”冯君衡嘀咕道:“再说,来的也就是几个亲朋至友、邻里乡亲,谁会计较那么多呢?”   “我会!”冯夫人嗔笑道。   冯君衡笑笑,不再和冯夫人斗嘴,只把那小元一抱在怀里,用胡须左扎扎,右扎扎。“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小儿”这话半点不假,元一在父亲的怀中,一双眼睛安适地望着父亲,冯君衡一高兴,将元一举过头顶,嘴上说:“夫人,咱元一以后肯定比他两个哥哥还……”他本待要说比两个哥哥更英俊,可是话还没说完,元一忽地撒出一泡尿,点滴不漏的对着冯君衡的脸冲了下来。冯夫人忙上前几步,将元一接了下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一叠声地怨道:“这孩子,这孩子!”元一哇地一声哭将开来。   “别打他了,人都说童子尿有治疗头痛发热、肺痿咳嗽的功效。”冯君衡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说:“嗨,还有点咸味,不过并不臭,也没有其他怪味!”   冯夫人早已将元一放在小床上,从侧边的几上取过一张棉丝帕,替冯君衡擦拭起来。 第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八月二十二那天,晨曦微露,微风习习。   冯君衡从屋里出来,伸了伸懒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穿过后院,踱步到后花园,见满池青绿的荷叶在微风中不易觉察的拖曳着,将一股清香拂入鼻息,他顿觉身心舒畅起来。荷叶中,粉的白的花朵间或的挺立着,看上去格外的心怡。莲池旁的水榭中央,置放着一张红木雕花方桌,方桌四边,放着八张同质的雕花圆肚凳子,临水的栏杆旁,放着两张小几,几上的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刚采撷下来的荷花,花瓣上还挂着一些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娇嫩可爱,冯君衡忍不住占出一联: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庆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尽红尘春   从后花园出来,他在前面两进院里外转了转,见处处妥贴,又踱到厨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厨房里热气腾腾,蒸笼上飘出来的蒸汽,不但将厨房弄得云遮雾绕,从瓦楞缝漫出的白雾,也低低地沿着瓦屋面飘散开来,看上去像整个屋子都在蒸煮之中。他走进厨房,蒸汽中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见掌勺师及粗使仆人们忙碌着,灶堂前传来绕火的噼啪声,案板上传来剁肉的嗒嗒声以及冼菜的水缸边清亮的水声……   冯君衡忍不住在心头赞了一句:“看来冯府上下都是些勤勉之人!”   从厨房里出来,冯君衡迎面遇到冯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寿看见冯君衡将一双手背在身后,四平八稳地踱步,感觉到老爷的那份悠闲自在和受用,他说:“老爷好早,小的还说过一会儿到老爷房中去找老爷呢!”   “有事吗?”   冯寿摇头道:“现在没什么事,一会儿客人们来了,事就多了。”   “适才我去后花园看了,你找人在莲池小榭处摆上瓜果糕点,等大老爷、二老爷一行来了,把他们让进去赏荷花。”大老爷指的是大堂兄恩州刺史冯子游,二老爷是高州刺史冯子华。   “是,老爷。”   “你去忙吧,我随便走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顿的。”   “是。”冯寿对老爷躬了躬身,向厨房走去。   “等等!”   冯寿回过头来站定:“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门口有对联吗?”冯君衡问的是宅院大门。   “门口的对联是过端午的时候贴上去的。”   “哦,一会儿我去书房写一幅,你忙过了拿去贴在大门口。”   “是,老爷。”   冯君衡来到前院,院子里早已摆上了十几张四方八仙桌,依着夫人的意思,邻里乡亲,无论平素是否时常往来、不管有礼无礼,只要上了门,都是他们的客人。Www。。com因此奴仆们在中院前院都摆上桌子,中院用来接待至亲好友,前院用来招待邻里乡亲们。冯君衡绕过影壁墙,门房迎上来问道:“老爷要出门?需要备马吗?”   “哦,不,我只在这里看看。”冯君衡在门口站立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大门到安荣巷口,青石路面带着一种喜庆的希冀,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冯君衡平常除了公务,很少在大门边伫立,他也弄不清楚今天他为何来到大门口,更不知他来到门口是想关门呢还是在等着谁的到来,只是,他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那不安因何而来。少顷,他摇了摇头,回转身来,门房连忙过来将门关上。冯君衡吩咐道:“注意听着门外,有客人来,无论贫富,都不要怠慢了。”说完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冯君衡刚在书房坐下来,元琎、元珪就跑了进来。   冯君衡一看他俩,心里就乐了,他说:“珪儿,你来研墨,琎儿,你来写字,咱们写一幅对联挂大门口去。”   元珪忙站在书桌边,拾起砚台上放着的墨棒,将一旁放着的半盅清水倒入砚台就要磨墨。冯君衡说:“珪儿,你先别忙,你告诉我这墨是什么墨,砚是什么砚?”   元珪一脸茫然地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哥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元琎也对他摇摇头。   冯君衡说:“你们啊,只知道读书,古人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你们连如何利其器都不知道,如何写得出好字来?”   “房先生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也能写出好字来呢?” 元琎嘟囔着。   冯君衡在元琎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呵呵,这你们又不懂了,字写到一定程度,便可不拘一格,所以又有一句说‘善书者不择笔’,不过,你们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去磨练、钻研,比如这字吧,如果你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写不出好字的,至于这墨和砚台的制作,那又是另一门学问了——”   冯君衡拿起砚台,敲了敲,说:“你们看这砚台,看上去温润细腻,纹理清晰,完美无损,敲击它会发出玉德金声,听起来铿锵玲珑,墨磨出来,石滑不涩,发墨益毫,储墨不涸——这是产于歙州上等歙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君衡取过墨棒,又说:“瞧这墨,叫青墨,是徽墨的一种,它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古有‘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还有那纸……”   “阿爹,你又卖弄开了?”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走了进来,手中牵着一个三岁左右金包玉裹的男孩,她对孩子说:“小林儿,快来叫外公和大舅二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外公、大舅、二舅!”那小林儿名叫承林,听见母亲吩咐,他听话的叫了起来,接着朝外公跑了过来。   “呵,是媛儿来了,去看你阿娘了吗?”冯君衡抱起承林问。   “正说要去呢,却听见阿爹在教导弟弟们,于是我带着承林就过来了。”冯媛说道。   冯媛嫁给潘州富商吴家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吴家虽富,但与岭南大户冯家相比,还是要略逊一色。Www。。com自幼被父母宠爱的冯媛嫁入夫家后,公婆丈夫对她也疼爱有加,但她却没有半点娇纵,平日里帮着婆婆管理家事,处处谦让顺和,过门不到两年,就生了儿子承林,乐得公婆合不上嘴来。   “承林,阿爹来了吗?”冯君衡将承林抱在膝上。   “他和公公去南海做买卖去了,要过一程子才能回来,”冯媛代承林回道,又说“适才出门时,婆婆把送小弟弟的礼物带了过来。”   “都是自家至亲,送什么礼啊,不过时常走动走动,倒是好的。”冯君衡说道。   “姐,你把小林子留在这里,自己去看阿娘的小弟吧。Www。。com”元琎朝承林伸出双臂,“来,舅舅抱抱,怎么不时常过来玩呢?”   “阿娘不送我来。”小承林的口齿特别清楚。   “你不会自己跑着来啊!” 元珪说。   “二弟,不可以那样教承林的!”冯媛笑吟吟的对元珪道。   元珪对姐姐抱歉的吐了吐舌头,转头逗承林玩去了。   “阿爹,那我到阿娘房里去了。”   见冯媛就要离开书房,小承林从冯君衡的膝上溜下来,扯着冯媛的衣角叫了起来:“阿娘说带我去小舅舅啊!我要去看小舅舅!”   冯媛想了想,对父亲说:“我还是带承林去阿娘那里吧,阿爹和弟弟们在这里继续说话。”   冯君衡点点头,目送着冯媛母子走出书房,对元珪道:“阿爹刚才讲到哪里了?”   “阿爹刚才讲到青墨。”   “哦……今天时间不多,关于纸笔,以后有时间再讲吧!珪儿,研墨吧,”说着,他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上取来一张大红纸,“琎儿,来,把纸铺开,用镇纸压好。”   元琎、元珪忙碌起来。准备停当后,冯君衡将适才在莲池小榭中吟出的那一联念了出来,元琎提起笔来,煞有介事的书写着: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是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却红尘春   元琎写毕,冯君衡取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好!”   “横批是什么?” 元琎手里还拿着笔。   “横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琎儿,你来个横批?”   元琎若有所思的望着父亲,然后说:“‘合家同庆’好不好?”   “合家同庆”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应景,冯君衡笑道:“那就依了琎儿,来个合家同庆吧!”   这时,冯寿走了进来,对冯君衡道:“老爷,大老爷到了,依老爷吩咐,小的把他们领到莲池水榭处坐下了。”   “哦,这么早?”冯君衡朝元琎、元珪看了一眼,说:“琎儿、珪儿,你们俩随寿哥将这副对联挂在大门口,然后再到后花园来拜见大伯。”   “是,阿爹!”两个孩子跟着冯寿出了书房。冯君衡听他俩向冯寿打听着:“梧哥哥来了没有?”梧哥哥是冯子游的儿子,名叫冯梧,是这小哥俩崇拜的偶像。冯梧与冯媛同年,文治武功都小有造诣,如今在恩州已经成为冯子游的左右手。   “这两个孩子!现在的梧哥哥哪里还有时间陪他俩玩?孩子大了,是要学些齐家治国的本事了,如果琎儿真要出去游学,就让他去吧!” 冯君衡自忖着朝莲池水榭走去。 第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还没有走进后花园,就听见子游兄爽朗的说话声。他疾步来到水榭,见冯子游与三个衣着不十分华丽但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傲然的陌生男子聊得正欢,冯梧站立在一旁。冯君衡上前一步,朝冯子游拱了拱手道:“子游兄,别来无恙。”   “哈哈,君衡弟,恭喜你又添贵子,令咱冯家玉树联芬、棠棣联辉啊!”冯子游朗声笑道。   “谢子游兄吉言!”   “三叔好!”冯梧朝冯君衡鞠了一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子游兄,你看咱梧儿,越发地长得英俊了。”冯君衡拉着冯梧,对冯子游说:“和子游兄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冯子游朝冯梧看看,说:“空有一副好皮囊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啊!”   “冯梧贤侄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治武功,都颇肖乃父!”三个陌生客人中的一个赞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子游朝说话的人看了看,站起来对冯君衡说:“君衡弟,你看老哥,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带了几个人来。”   “不碍事,不碍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几位能到敝舍,是君衡之福,是犬儿之福!”冯君衡对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丫环道:“去泡一壶好茶过来!”   “哈哈,君衡弟府上的下人是训练有素的,哪会怠慢我等!茶早上了!”冯子游朝那两个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需要人侍候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的。Www。。com”   两个丫环一齐将目光低低地投向冯君衡,冯君衡对她俩说:“子游老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下去吧。”   待丫环们离开之后,冯子游拉过君衡,说:“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   他对那三个客人说:“这是我的三弟冯君衡!”   三个人站起来朝冯君衡躬了躬身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子游指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道:“这位是李枳,乃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元景的小公子。”   “李元景?”冯君衡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三十年前李元景因与高阳公主谋反,被朝廷诛杀,原以为覆巢之下当无完卵,没想到还有一小儿存活了下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连忙抱拳道:“李公子好!”   李枳朝冯君衡回礼道:“闻听君衡兄喜添娇儿,便跟着子游兄一起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冯子游又拉着年纪比李枳略小的汉子说:“这位是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的弟弟柴俊柴先生。”   “柴先生好!”冯君衡暗忖,柴俊不也是连坐高阳公主案流放到岭南来的么?这子游兄还没吸取徐敬业叛乱的教训——去年底徐敬业叛乱之初,曾派人过来联络冯子游,素来侠义的冯子游热情款待了他们,不过因冯子游不想涉足岭南之外的诸事,婉言拒绝了徐敬业的邀请,后来徐敬业怀恨在心,叛乱时,竟然以 “岭南冯子游谋反”兴兵讨伐为由。Www。。com那事虽然没有牵连到冯氏,但到底让当朝天后再次注意起岭南冯氏来。Www。。com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可贼惦记着大不了失些财物,让天后惦记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祸从天降。冯家本已招风,冯君衡想,凡事还是谨言慎行好一些。   “叨扰了!”柴俊站起身来,朝冯君衡拱手道。三十年岭南的蛮烟瘴气,鴃舌鸟语并没有磨去他驰骋疆场的豪气,只是在豪气中添了几分凄凉意。   冯君衡正思量另一位三十五六年纪的公子,估计又是皇室宗族的那一个显亲,冯子游已然介绍道:“这位,是高阳公主的少公子房令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礼貌地朝房公子点了点头,想那高阳公主犯事之时,这房令弘不过像承林一般年纪,能熬过岭南的酷暑痍瘴,捱过蛮荒之地的艰难困苦活过来,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见冯子游向冯君衡介绍自己,房令弘站了起来,朝冯君衡抱拳一笑:“冯刺史,久仰久仰!” 到底是高阳公主的儿子,这房令弘虽然衣着不甚光鲜,但人却长得仪表堂堂,举手抬足皆有一股皇室风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朝房令弘笑了笑:“房公子请坐。”   让过客人,冯君衡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对房令弘说:“贵公子姓房,与我家先生同姓,呆会儿我叫来房先生问问,看你们是否同宗。”   “房先生?”冯子游疑问道。   “是,房先生,名之贝,前些年子华兄介绍到小弟这里来做了元琎、元珪的西席。”冯君衡回答道。   “哦!”冯子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冯寿又领来一拨儿人,冯君衡见他们进了后花园,忙对冯子游说:“子游兄,你陪几位先生公子坐着,我迎客人去。”   “都是什么人,怎的就到这后花园来了?”冯子游问道。   “应该不是外人。”冯君衡说罢迎了上去,冯君衡早已吩咐过下人,一应客人,皆安顿到中院和前院,被领到花园中来的人,肯定是至亲。   来人是冯子华一行,随行的下人们都被让到前院的偏厅休息去了。冯寿领着冯子华和他的两个儿子冯定、冯图走了进来。冯君衡迎上去道:“嫂子没有来?”   “小侄满月吉庆,她怎么可能不来,到弟媳妇房中看元一侄儿去了。”冯子华说。   冯君衡笑了:“让她妯娌们拉家常去,来,这边请,子游兄早在水榭边候着了。”   “子游兄已经来了?”冯子华说:“竟然比我还早?”   还没到转角,冯定、冯图便叫着梧兄奔向前去,冯梧也迎了过来,兄弟三人拥抱在一团,冯梧对冯寿说了声:“寿哥,一会去告诉元琎、元珪兄弟,我们在池边等他们。”说完,兄弟们在莲池边自寻了一处角落说话去了。   冯子游站起来,说:“子华弟怎么这才来啊?”   “还是大哥快!”兄弟俩抱在一起,然后冯子游将李枳等三人向冯子华一一做了介绍,大家寒暄过后,冯子华拉了一张靠椅在冯子游身边坐下来,外面等候的丫环见院中来了新客,跟上来添了茶水。见老爷们坐定,又续上新茶,给冯梧三兄弟送了过去。 第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子华见大家坐在一起并无多话,提议围着池塘观赏荷花。于是大家起身走出水榭,在荷池边的碎石小道散起步来。   冯君衡家的花园不过十丈见方大小,但却被他营造得荷池石山,亭台鸦轩,名花异卉一应俱全,是一个曲径幽深的极佳所在。不过这一行人并没有观看院内景致,冯子华与柴俊、李枳、房令弘走在前面,他很少说话,大都在听柴俊、李枳讲他们在岭南所遇到的种种不幸以及以后的种种打算,看他们说话的那份流利和从容,那些话不知在多少场合多少人面前讲述过。Www。。com   冯君衡与冯子游落在后面。   冯君衡说:“子游兄,以愚弟之见,最好还是不予这般人等过从甚密,子游兄想想,以天后武氏的女人之心,对流放于此地的皇室宗亲能放心吗?听人说,早在高宗皇帝登基之时,还是皇后的武氏就不时地派员在流放地暗中监视流人们的行踪,凡有异动之人,皆不得善终。”   “对这个事,愚兄倒有另一种见解,那天后不惜连自己的儿子都赐死他乡,心之狠毒,绝非人类。Www。。com我冯氏一族乃岭南大户,俚族人等皆尊愚兄为首酋,朝中对此事定有所闻,为防止冯氏强大起来,翦除冯氏只是迟早的问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那些皇族宗亲结为同盟……” 冯子游说。冯子游所说的天后赐死之子,指的章怀太子李贤, 武氏的第二个儿子。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继立为皇太子,后因谋逆罪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前,为防备废太子在外有所图谋,武氏派酷吏丘神勣赴巴州将李贤拘禁,李贤被逼自尽于巴州流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子游兄此言差矣!”冯君衡道:“几时见过胳膊扭过大腿的?那高阳公主的身份比咱们尊贵许多吧,不也被当朝逼得用一根绳子悬于梁上,不但送了自己的小命,皇室宗亲、房氏一族连座的不下上千人,连她两个幼小的孩子也被流放岭南——原来我还以为她的孩子经受不住岭南的蛮风瘴雨,没想到那房令弘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子游兄,咱们是不是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咱不害他们,不时暗中接济接济也是可以的,我最担心的是冯氏一族……”   “君衡,你放心吧,愚兄自有分寸!再说,有什么事愚兄自会担着的!”冯子游知道冯君衡的话有道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是他这一生也没怕过谁,永徽年间,高宗皇帝召他入京时,他竟然随身带着满满一船的金银,招摇之势令高宗皇帝也十分惊震,及至京城,高宗派御史许瓘前往了解他所带的金宝情况,许瓘到了驿站,傲慢地令冯子游出见。冯子游不但不出见,反率子弟数十人敲击铜鼓,将许瓘扣留,然后向高宗帝申奏其怠慢之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高宗得知后,速遣御史杨璟前往查究。杨璟奉命来到驿站,谦恭地与冯子游交结,查问许瓘之罪……不过那时年少气盛,换在现在,他定然不会那样处理与朝臣的关系了。但就算再给他五十年,他仍然改不了他那豪侠的气。   “子游兄误会了小弟的意思,我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惹事。”冯君衡说,冯君衡担心冯子游豪侠而不忌惮,稍不注意,必会招惹飞来横祸,以至满门抄斩。他说:“想必子游兄听说过岭南道都督路元睿以及左右十余人被昆仑人杀害的事吧?小弟担心朝廷抓不住正主,来找咱冯家的麻烦。”   “君衡,你想的太多了!”冯子游拍拍冯君衡的肩说,“路元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这些年来,他听任都督府下的官吏贪婪无厌,侵渔商船。有商贾将他府上的官吏告到道御史那里,那道御史畏于路元睿的蛮横,将此案交与路元睿自己来审理,那路元睿不惩官属,反将告状之胡商囚禁治罪,这才激怒了一旁听审的群胡,被一猛士用袖中藏剑刺死,他不知众怒难犯,不死他死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如今凶手可曾归案?”   “没有,听说一群胡人皆登舟入海,扬长而去。”   “如果道御史要将冯氏一族问成替羊罪,谁能奈何!”冯君衡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若追究下来,道御史总得想法推卸责任吧。   “你说欧阳举?有愚兄在,他敢吗?他就是敢冯氏一族也不可能替罪;有愚兄在,李枳一干人也不可能有危害朝廷的举措!须知,在咱们冯氏子孙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忠君效唐的血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子游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大有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之势。这一点冯子游说的不错,不论在岭南还是在长安,谁人不知当年若不是冯家兄弟的祖父冯盎拒不听反唐自立之说,带二十州投效大唐?要是他反唐自立,是否还有今天的大唐盛世谁也不知。   冯君衡沉默了。   这时,房之贝房先生从对面走起来,看到冯子华一行,侧身站立了下来,认出冯子华后,他对冯子华鞠了鞠身子:“冯二老爷!”   自从将房之贝介绍到潘州,冯子华虽与君衡时有往来,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房之贝,也没听君衡提起过,今日见房之贝仍在这里,不免有些诧异。见房先生和自己打招呼,冯子华对他施了一礼道:“房先生,还在刺史府做西席?”?”   “是,二老爷!”房之贝恭敬地回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元珪呢”   “今日府里宴席,孩子们放假了。”   “元琎、元珪不甚顽皮吧?”冯子华客气地问道。   “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一看就会,假以时日,进身科考,说不定还能夺得魁首呢。”房之贝不卑不亢,语气上客气中不着痕迹地带着几分感激之情。他当日从流所逃出,身无分文,一路乞讨来高州寻找自己的两个年幼侄儿,所谓人穷志短,行至高州后已与乞丐一般无二,一次行乞中与冯子华相遇,冯子华见他虽然落泊,但骨子里仍含着一股儒雅之气,便将他带回府中,交谈之间,发现衣衫褴褛的房先生竟然满腹经纶,大有经国济世之才,问他来历,他只说他姓房名之贝。冯子华也不便再多问。正好冯君衡托他为元琎请启蒙老师,便将这房之贝推荐给了冯君衡。   “那是先生教导得好!”冯子华知道房先生的才华,赞道。   在房之贝与冯子华说话的时候,站立在一旁的房令弘目不转睛的盯着房之贝。房之贝见这后生盯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他朝房令弘瞅了过去,眼角扫到了房令弘身后的李枳,他怔了怔,又多看了几眼:咦,怎么是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房之贝不知李枳的境况,不敢冒然上前相认,他发现那个男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转眼,心中有些惶惑,忙低下头侧过身,客气了几句,为冯子华一行让出路来。   冯子游与冯君衡跟了上来,见房之贝在此,冯君衡问:“先生也在此消遣?”   “早晨听元琎说后花园莲池的荷花就要凋残了,便想来此坐坐,没想到打扰了老爷一行了,还望老爷们恕罪。”   “那元琎呢里?”冯君衡心里悬着一线,怕李枳三人的身份被房先生识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寻元珪去了。”房之贝道。   冯君衡点点头。冯子游催促一行人继续往前,大家缓步前行,将房之贝丢在碎石小路边。转过北面回廊,来池心的凉亭里坐下来。大家天南地北的聊开了,只有房令弘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不时朝还在池边的房之贝望去。 第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池边,房之贝没有离开,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抬起头来,朝凉亭上茫然的望望,待再低头时,不免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那凉亭上的几个人都是小少爷满月酒的客人吧?房之贝想:那个三十多岁的小子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直盯得我浑身发毛,莫非他认得我?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自打到了冯君衡家中――当时冯君衡的父亲就任潘州刺史,冯君衡家在安荣巷背后的一条街巷里,后来冯君衡的父亲亡故,冯君衡承袭了刺史之职,才搬进现在的刺史府,房之贝因身为西席,也跟着搬了过来――除了偶尔去鉴江边沙滩上散散步,他很少出门,过去亲朋故人死的死,散的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小子……那小子暂且不去管他,但与他同行的李枳房之贝却是认得――不仅认得,那李枳还是他亡妻之弟,他的小舅子!他不知这些年这李枳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那李枳怎么就没认出自己来啊?或者,他认出了自己,但却因什么缘故不敢相认?就像自己,因逃离了自己的流放地,不也瞎造了个名字在冯府呆下来了吗?也许正因为此,他当时才没敢冒然上前与李枳相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那三十多岁的小子到底是谁呢?他那双眼睛令房之贝感到十分亲切,迷蒙的目光像是发出了一种震撼房之贝心灵的呼唤。房之贝心中十分困惑:他应该是我的亲人!但是怎么我为何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在我的亲人中,三十多岁年纪的会是谁呢?房之贝站起来弯腰在池塘里照了照,荷叶间隙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的老者,他伸手来在脸颊上摸了摸,水中的老者也朝苍老的脸颊上摸了摸,他叹息了一声,自觉得这模样与当日在京城时判若两人,昔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房家三公子的风韵在他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三十多年了啊,连小舅子李枳擦肩而过都未认出自己,更何况他人?可是,与李枳一道的那小子到底是谁?   “唉!”房之贝叹息着,认不出来也好啊,如果认出来了,他向自己问起他姐,让我如何开口?   前院的喧哗声时高时低地穿过刺史府高高的隔院廊庑传进花园,想来今天主人及公子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房之贝朝凉亭那边又望了望,他们仍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房之贝抬起脚步,从后门出来,沿鉴江漫无目的的逆水而行。   江面上微波轻泛,卷起的江浪不时在岸边拍击起银白的浪花。Www。。com岸边没有人迹,平常那些村妇们捣衣用的石板在浅水中时隐时现,一条破旧的渔船翻转个扣在荒凉的河滩上,船帮船舷都已开始朽蚀。房先生感叹着:自己这一身,与这条腐蚀的破船何等相像――既没有重新启航的可能,又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才最后灰飞烟灭,了此残身……   一股浓浓的悲哀随着江风袭上房之贝的心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猛烈的甩了甩头,像是甩开了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忧,他对自己说: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我还活着,当年流放此地能活下来的有多少?哪天得空,去观山拜拜岭南道祖,祈求他保佑自己能这样与世无争的走到生命的最后,谁为皇帝谁被流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在冯府十几年了,有时候也想,与其苟且的活着,不如壮烈的一死。可是当日你就算选择了慨然赴死,你却是为谁而死?   他在江边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茫茫的江心,偶尔,有一条乌篷船顺江而下,荡起的浆声以一种悲凄的力量将他的说忆摇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往……   三十一年前……   那房之贝是太宗时一品贤相房玄龄的三儿子房遗则。房玄龄在世时,太宗皇帝所给房家的恩典已足得不能再足,太宗不仅委以房玄龄首席相位二十余载,还将自己的爱女高阳公主下嫁给他二儿子房遗爱为妻,并赐以房遗爱正三品散骑常侍之位。得了太宗皇帝的恩典,房玄龄并没有得意之色,身为宰相的房玄龄担心儿子们恃强凌人,做人骄侈,将古今圣贤家戒汇集一处,亲书于屏风上,分送于儿子房中,说:“如能留意上面的内容,足以保身成名。”可叹的是,儿子们尽管熟读了屏风上的家戒,但却并不引以为意。 第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玄龄活着时,家中还融融和和,父慈母爱儿孝顺,,一俟房玄龄仙逝,家中便呈现出破败的景象,先是太宗怜房家一族,让房遗直承袭其“梁国公”爵位和房家偌大门庭。高阳公主心中不平,便让房遗爱提出与哥哥分家,房遗直不肯分出家产,还拿出家长的身份将房遗爱痛骂了一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气之下,高阳公主到父亲唐太宗处告房遗直,说他常对皇帝口出怨言,心怀不轨。太宗命长孙无忌调查此事,发现是高阳公主任性胡为的诬告。太宗不禁大为恼怒,将高阳公主训了一顿并不准她再进宫中。房遗直害怕,自己写奏折要求将爵位让给房遗爱,唐太宗并没答应。太宗驾崩,高宗即位后,高阳公主又让遗爱与遗直相互诉讼分财产,房家兄弟因此遭到贬谪,房遗爱降职出任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剌史。房遗爱因高阳公主故,虽领房州刺史之职但仍留在京城,因任所在房州,故而在京城里就格外清闲,那段时间,房遗爱时常与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交往。薛万彻当时也被贬职宁州,因丹阳公主故没有前往就任,同病相怜的两人聚在一起,时常谈起贬滴之事,怨气冲天,薛万彻时常拿荆王李元景与太宗相比,又牵线将李元景的女儿给房遗则做了媳妇。房遗则当时不过二十来岁,与郡主成婚后也只在家中读书求识求智,很少过问岳父荆王的事情。房遗爱却因此与李元景、薛万彻,以及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过往甚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几人虽对朝里时有忿怼,常有“假如朝廷有变化,应当尊奉司徒荆王李元景为君王。”的议论,所谓‘朝廷变化’是指太宗皇帝驾崩。这些议论只不过是略抒胸怨,公子哥儿们无事可干时说说而已,几个人没有谁真想做什么改变唐朝命运的大事,也没有谁真能挑起大唐的重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却说那高阳公主,因恨房遗直害她被父皇下令不得进入皇宫,以至于父皇驾崩时都没有见上一面,又将那图谋罢免遗直官职、夺掉他的封爵念头提了起来,她让人去高宗皇帝处诬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房遗直为辩清白,便上书将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的罪状呈了上去,奏折中,房遗直列举了房遗爱与李元景、薛万彻等人的话语,并说:“为怕牵累到臣下的家门,所以举告。”高宗接到房遗直的奏折,吃了一惊,便下诏令长孙无忌审问其事。Www。。com长孙无忌本与房玄龄因立太子之事有隙,得到审理此事的诏令后,心中大快,想正好报当日房玄龄的一箭之仇了。不过,对付房玄龄这几个笨头笨脑的儿子他是游刃有余,他更想借此将太宗皇帝与随炀帝的女儿杨妃所生的儿子李恪置之死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太宗在时,常有立李恪为储君之心,而长孙元无忌却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妹妹的儿子李治推上帝位。太宗驾崩后,李治果然登上皇位,但李治与酷肖太宗的李恪相比,无论从体质还是从治国平天下来说都要要略逊一筹。因此,李恪活着一天,长孙无忌就不能心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得知房遗直诉其弟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之后,长孙无忌觉得是一个对付吴王李恪的约佳机会。那高阳公主自小与李恪兄妹情深,无论嫁与未嫁,只要李恪回京,他俩必成天厮守在一起,高阳公主谋反,李恪定难脱干系。但经过调查,没有一桩事情指向李恪,这让长孙无忌有些不甘,思量再三,他到天牢里找到房遗爱,对他说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就得检举吴王恪参与了这次谋反。贪生怕死的房遗爱为了自保,不仅把他的好友亲人全部出卖,还违心的称与李恪是自己谋反的同谋,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此案审结,长孙无忌将审事结果告诉高宗李治时,李治流泪说:“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高阳是朕的妹妹,想求他们不死,可以吗?”兵部尚书崔敦礼说:“亲情故然重要,可是大唐的社稷更为重要,对谋反之人都施以宽刑,以后谁还会为了在唐去出生入死?又如果面对大唐的臣子黎民?”   那一年二月初二,高宗诏令将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处斩,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并赐其自尽。二月初三,下诏令因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寺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均因与房遗爱交结串通而获罪,流放到岭表。其实,宇文节与李道宗与房遗爱案并无牵连,只因宇文节与房遗爱关系亲密,遗爱关在狱中时,宇文节为他开罪辩护,江夏王李道宗平时即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和睦,故而都有罪过。二月初六,高宗又下旨将与李恪同母的弟弟蜀王李废为平民,安置在巴州;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并罢黜房玄龄在太宗庙陪祭的殊荣。房氏一族包括高阳公主的两个儿子,全数流放岭南。吴王李恪的四个幼子也被流放到岭南。 第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遗则永远也忘不了宫中太监前来宣旨的那一天,原本欣欣的梁国公府瞬间变成了阎罗王的大殿,诺大的一个院落空空落落的跪伏着几个悲戚万分的罪人——大多仆人在房遗直上书高宗后便逃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忠仆主人想让他们走也太晚了——按圣旨诏示所有仆人与房氏一族同罪。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圣旨交给房遗则,轻声问道:“怎不见大公子房遗直?”   房遗则一脸茫然:“谁叫房遗直?”   太监摇晃着脑袋,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   房遗爱被斩,高阳公主悬梁自尽了,一双尚不懂事的孩子哭倒在母亲的遗体上……   房遗则把家中侥幸活着的女人和高阳公主的孩子们拢在一起,让妻子照看着孩子们,自己将房遗爱的尸体搬了回来,与高阳公主的尸体一起草草的寻了个无主的地埋了。Www。。com在玄武门外收殓房遗爱的遗体时,听路人说驸马薛万彻临刑前大声曾大声喊道:“薛万彻也算是个豪杰,留着为国家效力,岂不是更好吗?只因受房遗爱牵连就要被杀掉吗!”那阵势令刽子手心中惊惧,一刀砍其脖颈竟然未断,薛万彻对刽子手大怒道:“你怎么不用力!”刽子手更加慌张,连砍三次才将薛万彻的脑袋砍来滚在地上!又有人说吴王李恪临死的时候,悲愤地大骂道:“长孙无忌你擅弄威权,残害忠良,假如宗庙有灵,你会步我后尘,九族尽灭!” 其情其景,令人惨不忍睹!   房遗则默默地与带来的家仆收殓着曾经鲜活的二哥,他一直不明白,两个兄长为什么要为一点财产和那虚空的爵位争得你死我活,大哥房遗直为何要下狠手状告手足兄弟谋反,闹到如此田地,让九泉之下的父母情何以堪?他心中暗自叹息道:“不应该死的人太多了!”   这时,他看见薛万备也正来收敛薛万彻的尸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既给了对方的安慰,也算是彼此间的告别。   离家时,房遗则回首望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似乎父亲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母亲也在轻轻的呼唤着他,房遗则伸手抚摸着门前的石狮,无奈而伤感的将一汪眼泪吞下肚里,此一别,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了,不,也许永远也没有这个家了!在那凄风苦雨瘴气逼人的岭南,纵然能寻到一个容身之地,纵然能看见与京城同样的星星同样的月,也还是孤单的吧?   妻子上前来拉拉房遗则的衣袖说:“要不,还是去见见大哥吧?”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 房遗则侧过头来,痛苦的盯着妻子,房遗直在房遗爱夫妇被押入天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像一个卑鄙的幽灵从房遗则的眼前消失了。Www。。com   房遗则再次注目大门上悬着的那个匾额“梁国公”,他愤然的对妻子说:“记住,以后让咱们的儿孙要永远离开朝廷的纷争,永远不要回来。Www。。com”   “我们走吧!”妻子说。   “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房遗则问妻子。   “父王已亡,家都不在了,去看什么呢?不去了吧。”妻子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房遗则将房遗爱的两个孩子牵在手上,朝城门走去。一路上餐风露宿,还没有走到岭南,妻子却因不堪路途的苦寒病故了。草草掩埋了妻子,叔侄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岭南,才知道他们的流放地不在一处,两个孩子的流放地在高州,而房遗则的流放地却在交州。叔三人痛哭了一场,房遗则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此后,谁来照顾他俩啊!老天爷!分别时,房遗则告诉大侄儿说让他看好弟弟,他会想法回来找他们的。到了交州之后,房遗则想尽办法,也没能争得改放高州的诏令,直到遇到了同样流放交州的薛万备,在他的帮助下,房遗则才冒死逃离了交州。可是等他从交州逃来高州时,怎么也没找到两个侄儿……   此时,两个侄儿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房遗则——房之贝眼前,房之贝一双青筋暴露的老手捧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滴落在江边的沙地上。哭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四下里望了望,江岸上一片死寂。分手时,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经受住岭南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许……也许早已亡故了!“如果真的亡故了也许是好事,罪臣之子,活着也是受罪啊。”房之贝忧伤的泣道。   如果他们还活着,令昌应该有四十岁,令弘也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如果活着,他们依赖着么生活呢?但愿吧!房之贝望着滔滔的江水,吞下了涌上喉头的一汪苦水。   这时,岸边有人叫先生,房之贝回头一看,是元珪找来了。他站起来拍拍臀部的泥沙,迎了上去。冯家不但老爷夫人对他十分尊重,冯家的孩子也都十分懂事,对房之贝十分尊敬,看来,当年答应来潘州为西席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不管冯君衡怎么强调切勿张扬,小公子冯元一的满月酒依然办得十分热闹。前来贺喜的小到街头小贩,大到达官贵人,凡岭南道各州有些头脸的人都来了,平常冯府所在的安荣巷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冯府上下忙成一团,支应的支应,迎奉的迎奉,冯君衡将冯子游一干人等留在莲池水榭,领着大公子元琎谦躬地站立在府门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时至已时,几匹枣红大马奔至府门,一带刀侍卫从马上跳下,蹬蹬蹬跑是台阶,将一拜贴送给冯君衡,冯君衡看了拜贴,知岭南御道史欧阳举也前来向他道贺,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这欧阳道台不在他所请客人之例,怎的就来了?他问欧阳举侍卫:“欧阳大人现抵何处?”   侍卫回道:“大人已进潘州北门,正向冯大人处来,也许已经快到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走下台阶,站立在台阶下迎候着。不一会儿,欧阳举的车辇进了安荣巷,在冯君衡面前停下来。早有人从车后面取下车凳,欧阳举掀开车帘,见冯君衡候在那里,便朝他笑了笑,将一只手伸给侍从,在侍从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冯君衡正要上前招呼,欧阳举随身的侍从早将一份礼单递了上来。Www。。com冯寿上前一步接下礼单,侧身退到冯君衡身后。冯君衡上前几步,朝欧阳举躬身行了个见面礼:“不知欧阳大人光临,未及远迎,还望欧阳大人恕罪!”   欧阳举回礼道:“冯兄笑话了!闻说令小公子治满月喜酒,特来相贺!私下造访而非公务,迎与不迎,何罪之有!”   “这等小事,哪敢劳驾大人!”冯君衡连忙又朝欧阳举躬了躬身,把欧阳举让进府中:“大人,请!   冯寿和欧阳举的几个随从将车辇马匹和贺礼从偏门牵进院中,安顿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欧阳举一边走,一边问:“听说,子游兄也来了?”   “是,在后花园歇着呢,下官马上着人把他请出来。”冯君衡想,莫不是欧阳举只为子游兄来?或者听说子游兄与李枳等人交往?冯君衡猜度着。想想也不是,那子游兄素来豪侠,结交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怎可因这一两个人劳动欧阳举不辞辛劳的奔马而来?也许只是想与冯氏接交接交,以期借子游之力,谋求岭南地方的平静吧。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院中。Www。。com前院的桌旁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冯君衡一边向客人颇颇致意,一边将欧阳举让入中院的正房中坐定,早有丫环送上茶来。冯君衡对丫环说:“去后花园将大老爷请出来,告诉他欧阳大人来了。”   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冯君衡说:“欧阳大人,请用茶。Www。。com”   欧阳举端起茶碗,在嘴边碰了碰,说:“听人说小公子降生之时,星孛穿北斗而过,想来小公子乃大福之人。”   “大人如此一说,令下官诚怕诚恐,不过偶然碰巧而已。大福之说,他不过几斤的小儿,怎么承受得起。”冯君衡的语气有些黯然,区区一小儿降生,都传到了岭南道御史所驻的南海,冯家的其他事体,想必也在道御史的掌控之中,不过,以冯家几兄弟襟怀坦荡,倒也并无不可为人知的地方。Www。。com   “这位是……”欧阳举朝侍立一旁的元琎问道。   “这是犬子元琎。”冯君衡朝元琎道:“琎儿,给欧阳伯伯行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元琎上前几步,跪拜在欧阳举前面:“元琎给欧阳伯伯请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欧阳举打量着元琎,笑道:“冯兄,你们冯氏的男丁个个长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令本道台羡慕不已。怎么这般的好全落在冯氏一族了?”   “欧阳举此言,令下官惭愧不已,”冯君衡指着元琎道:“犬子不过徒有其表,实则愚笨至极。”   “冯兄也不必过谦,公子多大年纪?如若冯兄想让公子到南海谋个一官半职,在本道台力所能及之处,当行方便之门。”   欧阳举的这番话,让冯君衡想起当年大伯冯智玳被唐高祖李渊带回长安做人质的日子里,爷爷的那份思子之情,尽管大伯在京城也很得皇上的常识,但到底让爷爷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投鼠忌器,凡事皆不能任意施展。冯君衡觉得行前答应让元琎随冯梧到南海游历的想法有点欠妥,他说:“犬子不过十五年纪,暂时还没有要他出去游历的想法,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嘛,哈哈!”   元琎一听本已答应自己去南海的父亲突然改了念头,不满地叫了声:“阿爹……”   “琎儿,你去看看你大伯在做什么?告诉他阿爹和欧阳大人在中庭等他!”冯君衡打断元琎。   元琎沮丧地走了出去。冯君衡与欧阳举对视了一眼,两上人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冯君衡又哈哈一笑。欧阳举也附合的哈哈一笑。一时谁也无话,欧阳举站起来打量起两壁的山水工笔画来,冯君衡跟随其后,带着一种鉴赏的口吻,向欧阳举介绍起壁上的画品来。 第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却说那丫环到后花园向冯子游说欧阳大人来了,老爷请大老爷到前头去。冯子游笑了笑:“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凑热闹?不去!欧阳举有什么了不起?当然在长安,连宰相也不在我的话下。”   “哈哈,老兄,”冯子华道:“冯家今日不比往时啊!今日人家来替你小侄儿贺喜的,还是去见见吧。”   “不会因为咱们来的吧?”李枳问。   “怎么可能?”冯子游说:“上个月他曾致书于我,说是雷州一带有僚人集聚,怕生事端,请我去雷州看看,今天来此,只怕是以给元一侄儿贺喜之名,又来游说于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僚人怎么就生事端了呢?”房令弘问。   “也不过几户僚人在一起坐坐,哪里就能干什么大事?”冯子游说。“要说僚人,我冯氏便是僚人之巨族,我都还坐在这里喝满月酒,会有什么事端?”   “没准过不了多久,朝中上下又会把今天的满月酒夸张为僚人的谋反之聚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子华说。   “怎么可能?”   “如果高宗皇帝在,自然没有那种可能,可现在是什么年代?”李枳愤愤地说。   “也不必草木皆兵,想武皇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别的事,在这多事之秋,她要忙的是朝廷稳固啊。” 房令弘说。按说,武皇后本是房令弘的舅母,且与他房家的家破人亡并无多大干系,可是房令弘来到岭南后,生活得太辛苦太艰难了,因此他恨透了皇权,就算当朝者不是这个强悍霸道得连亲生儿女都要残杀的女人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恨,不过,他的态度比较淡定。   “今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冯子华说:“年不过半,改元三次,废两个皇帝,死一个太子……剩下的几个月还要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大哥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走吧,我陪你出去。”   冯子游想了想,站起身来,对李枳等三人说:“你们稍坐,我去去便回。”说罢,和冯子华一起向前面的院落走去。丫环也跟着他俩一块退出后花园,把李枳、房令弘、柴俊三人留在空旷的后花园。   李枳见房令弘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令弘,今天你是怎么了?”   房令弘朝李枳道:“表叔,刚才咱们散步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房先生,我总觉得很面熟,你注意了没有?”   李枳摇头道:“不过一胡子拉叉的老夫子罢了,没怎么注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看他像我三叔房遗则。”   “怎么可能?”李枳和柴俊异口同声说。李枳更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房遗则是他姐夫啊!他早已从房令弘口中得知姐姐病死在徒往岭南的路上,但在荒僻的流放之地,能见到姐夫,也是上苍对漂泊多年的他的一种安慰啊。李枳不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道:“你和你三叔分开的时候才多大?你能记住你姓房名令弘已经非常不错了。Www。。com”   “不,我记得!”房令弘坚持道:“自从母亲悬梁,父亲尸骨不全地被三叔拉回家来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虽不能说刻石以志,但可以说是铭刻在心的……当时,我们在南海分徒到两个地方,我记得他是去了交州,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喊着他一定会回来寻找我和哥哥。我们被徒往泉州,在采石厂里服劳役,直到哥哥累死在采石场……我想,三叔一定回来找过我们,他说话永远是算数的!” 说着说着,两行泪珠顺着房令弘的脸颊流淌下来。   也许房令弘的话让李枳、柴俊同时想起自己不幸的命运,一时大家默然,像是在为他们今天的命运默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再复返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良久,李枳既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房令弘,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忘掉过去吧!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表叔,你还是以为我看错了吗?”房令弘有点哽咽,“当日你姐病倒的时候,三叔的头发胡须像遭遇春雨的野草疯狂的生长,不过几天,就再也找不到他原来的潇洒,剩下的一脸仓皇,头发和胡须几乎和刚才看到的他一模一样,只是今天他梳理得要整齐一些,衣服也不像那时那么褴褛。Www。。com”   “你确定吗?”提起姐姐,李枳也悲从心生。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看是去白发苍苍,比姐夫年长十好几岁。   “我确定。”   “不管是不是他,一会在宴席之后,我们分头找找,只要他在这府上做西席,就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他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柴俊将目光投向莲池,过往的那些凄凉往事又袭上心来,他记起最后一次见房遗则是他哥柴令武和房遗爱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当时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痛彻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个老迈的房先生那样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相认,会不会让冯爷不高兴?”房令弘说的冯爷,是冯子游。十六年前他哥哥死的那天,恰好出外游猎的冯子游无意中踏入采石场,见他哭得伤心,心生怜悯,便向采石场主要了他,采石场主乃俚人中一族,曾因与瑶人戒斗,受恩于冯子游才得以脱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冯子游所请。冯子游将他带回府上详加询问,知道他是房玄龄之后,念房相爷佐政时曾在太宗皇帝面前为冯家周转了无数,又见他聪明机灵,便也不把他当下人,还将他送入冯氏私学里念书,鼓励他成为他祖父房玄龄那样学富五车的人。因此,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也正因为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刚才他才没敢上前与房先生相认。   “我们的身世他全知道,想必应该不会介意,再说,如果不知道房先生的来处,那冯君衡会收留他吗?”李枳说。   “说的也是,要不我们到前头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与房先生偶然相遇?”房令弘道。   “不可!知道咱们的身世而不以身世为意,是他们同情咱们,并不等于咱们不是待罪之身啊!如果欧阳举发现在潘州刺史府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流放之人,追究起来,既连累了冯氏兄弟,又将咱们自己重新送进地狱般的境地,房令弘,莫非你还想回采石场吗?”柴俊说。   “那……”房令弘犹豫了一下,说:“只好侍机而定了。” 第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之贝回到府上,满月酒宴已经开席了。他从后门刚走进院中,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桂枝。桂枝对房之贝腼腆一笑问:“先生又去江边了?”   桂枝初嫁之前,曾向房之贝吐露过对他的爱慕之情,房之贝鳏居多年,也喜欢桂枝的温和柔顺,但他因自己的带罪身份不想拖累桂枝,便婉言拒绝了桂枝的爱。后来桂枝新寡,又回到了冯府,房之贝心中对她便怀有深深的愧疚,仿佛是自己谋杀了她丈夫似的。Www。。com依冯君衡的意思是让桂枝仍然来侍候他起居饮食,但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习惯料理自己的起居,不需要再用他人。冯君衡见他态度坚决,也就只任夫人将桂枝安顿在厨房做事,虽然在厨房里做仆妇,但她总是在在房先生给孩子们授课时去帮助他打扫屋子,清洗换下来的衣服。Www。。com凡是房先生要的东西,她也是极尽心的。平日里,房之贝尽量躲避着桂枝,极少与桂枝正面相遇。此时见桂枝动问,房之贝回答道:“是。”两人擦肩而过,房之贝叫住桂枝说:“桂枝,叫厨房把我的饭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吧。别忘了来二斤烧酒!”   听了房先生的吩咐,桂枝点了点头朝厨房里走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房之贝则悄悄地回到住处,在房中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早晨凉着的茶水,见杯中倒映出他的脸孔,他对着杯着的脸孔嘲笑了一下:瞧我这德性,怎么像小偷似的!呵呵,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在做人吗?你还待怎样?像你过去那样随父兄指点江山?气惯长安?   桂枝两手空空地走过来,房之贝奇怪地问:“怎么?没饭吃了?”   “房先生,老爷吩咐,让你去中庭陪陪客人,那里为房先生设有座位呢。Www。。com”桂枝正选了一些饭菜准备给房先生端过来,上房却传下话来,让房先生去中庭陪客人一块用餐,因此她便空手过来,替上房传话。   “这……?” 房之贝面露为难之色道:“人家是府上贵客,而我却是……”   桂枝说:“老爷说,请先生务必前往呢。”   房之贝知道在冯君衡眼中,西席与贵客,孰贵孰贱在冯君衡的眼中与常人自是不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踌躇了一下,对桂枝说:“你先去,我换件衫子就去。”   桂枝偷偷笑了一下,房之贝疑惑地看着桂枝,桂枝忙解释道:“先生换来换去就那几件蓝衫灰褂,换与不换没什么吧?”   “桂枝,你懂什么,换,表示我对老爷的尊重,不换,就有点怠慢了,明白吗?”   桂枝迟疑了一下,要上前帮他换衣服,但想了想,又笑着转身离开了。   房先生来到中庭,冯君衡三兄弟陪着欧阳举在中庭最上首的八仙桌上饮酒,同桌的还有附近州府的刺史、都督,县以下的在两厩排好的桌子上,略有节制的对饮起来,平常看上去礼仪俱全的官员们几杯酒下肚,便闹腾着像车夫走卒一般,大家轮番向欧阳举进酒,把个欧阳举弄得晕晕乎乎,一个劲地坚持要冯君衡把小公子抱出来看看,大家也跟着欧阳举哄闹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架不住大家的劝说,只得命下人去请夫人把元一抱将出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侧头见房先生来了,忙朝他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夫人早已按当地风俗,把元一收拾得妥妥贴贴,自己也梳洗整齐地等候在房中,冯媛和子华娘子陪在北夫人身边。一听冯君衡让夫人出去,夫人抱着元一在冯媛和子华媳妇的陪同下来到中庭,大家争相抱过元一,都夸他生得如天奎星下凡,大有其祖冯盎之气。把个夫人乐得合不上嘴来。欧阳举带着一腔酒气口拈一诗道:   点浓胸臆咿呀语,舒展俊眉不夜天;   绵绣前程憧旖旎,流光缱绻十余年。   众官拍手叫好,拾掇着冯君衡将此诗书出来。冯君衡也觉此诗还算勉强,果然命人取来纸笔,亲手将其用隶书工整地书写下来,正待落款,冯寿进来示意有事秉承。   “剩下的请房先生来吧!” 冯君衡将笔交给房之贝说。然后问冯寿:“有什么事?”   冯寿报说:“刚才门外有一僧人前来造访,门房因受了凡来者皆可进席的吩咐,让他在前院入席,可是他却并不入席,要求见老爷。”   “哦?我怎么忘记还应该为僧人们备一桌酒菜?”冯君衡想了想说:“你去让厨房为他备一桌素席――也许还有别的僧侣到府上化缘,一并请入席中,不得怠慢。”   “回老爷,小人已经吩咐厨房为他置办素席,但他只求见见老爷。”   “是个什么样的僧人啊?”冯君衡朝席上的其他人看了看,困惑道。   “他的衣衫有点破烂,鞋履已经透出了大脚趾,但看上去神情怡然,颇有几分入道神仙的样子。”冯寿回道。   “僧人就僧人,还什么入道神仙?”冯君衡既尊佛也重道,他见冯寿将二者混在一起,不免笑道。如果佛道果能合而为一,也算是一桩大好的美事,可惜……   “老爷……”   冯子游见冯君衡与冯寿在那里嘀咕,喊道:“君衡,房先生已经写好了,你过来,老在那里叨叨什么?”   “冯寿,你去把他请进来,要恭恭敬敬地请!” 第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吩咐完了,朝冯子游走过去,对冯子游说:“冯寿说外面有一位僧人要求见见小弟。”   “把他叫进来,我们大家都见见他若何?”   冯君衡捋了捋头发:“已经让冯寿去请了!”   这时冯子华从怀里掏出一根艳红的绳子,上面缀着一把黄灿灿精巧绝伦的麒麟送子长命锁,锁面的麒麟摇头摆尾细腻传神,麒麟背上的神仙面露喜色神采飞扬,他把长命锁挂在元一的小脖子上说:“元一,子华伯伯送你一把长命锁,愿它能庇护元一消灾避邪,永葆平安!”   冯夫人代元一连声谢过,正要抱着孩子到前院答谢宾客,那僧人一身素服手持禅杖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投去,这僧人虽然不似冯寿所说的入道神仙般模样,但鹤发童颜,眉宇间果然流露出些微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他慈眉善目地对大家点点头,念诵了几句阿弥陀佛。随着他的念诵,似乎有一股轻逸的香烛之气在院中飘散开来。Www。。com   冯君衡趋前几步,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尊了一声“师父!”   那僧人回答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朗州龙兴寺济空是也。”   “今天小儿满月,能得济空师父光临,可见佛菩萨无处不在关照众生,现厨房已置办了素席,请济空师父先行用膳,稍后愚自有供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客套道。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并非为了化缘,是来结缘的。Www。。com”   “此话怎讲?”   “闻说贵府在星孛之夜得一麟儿,可否抱来贫僧一会?”济空面呈悲色,欲言又止。   “哦?”冯君衡迟疑了一下,回头寻找夫人。Www。。com冯夫人抱着元一站在远远的廊柱下注视着冯君衡,冯君衡对她点点头,她款步走上前来,唱了声阿弥陀佛,冯君衡将元一接了过去,递给了济空师傅。   那元一被济空抱在怀中,望着济空突然绽开一笑。冯君衡心里暗道:元一自落地以来,每每笑来,皆是微闭着双眼,将嘴角扯向一边莫名其妙的笑笑,从未对包括他母亲在内的任何人谁笑过,莫非他与佛家有甚渊源?   “别来无恙!”济空也还之一笑,用拂尘在元一头上拂拂,口中念念道:“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切记,切记!”   虽则济空念声甚小,但堂前之人皆已听到。冯子游悄声问冯子华:“他念的什么意思?”   冯子华答非所问地说:“那情景好像他与小元一是故人。”   小元一听罢济空的念词,先是一怔,俄尔莞然又是一笑。济空唱了句阿弥陀佛,对冯君衡说:“贫僧唐突,可否让贫僧瞧瞧贵小公子胸前的七星痣?”   冯君衡与冯夫人对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冯夫人让冯媛抱着元一,她打开元一的襁褓,解开元一的搭襟小衫,小元一白白的小胸脯上,果然七星勺状分布。济空将大手放在元一胸前,对着元一低低的念了句“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然后将元一交还冯夫人,又道:“既已无恙,贫僧自去。”   小元一在冯夫人怀里突然大哭起来。   济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对金环,怅然道:“小儿啼哭,可是惦记着这一对俗物?予你罢!予你罢!贫道在寺中候你圆满归来!好自为之罢!”说完,将那对黄灿灿的金环放于元一的襁褓之中,抚着元一的脸对冯夫人说:“贵公子胸藏大志,切不可以俗儿待之,可延请文武良师导之,将必光耀祖宗,锦衣而行。”   冯夫人忙问:“可否指点良师由何处觅得?”   济空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房之贝身上,他说:“文师已居府上,武师嘛――秋风吹南海,千里共如何。”   说完,济空转身而去。 第十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五节   冯君衡似乎从济空的言语中听出点玄机,但又不甚明了,他连叫了几声济空师父:“师父刚才说是哪里的出家?”   “朗州沅水西……”济空头也没回。   冯君衡自忖道:朗州在何地?这个名字好陌生。他又追了出去,冯子游、冯子华也追了过去,那济空并未留步,只唱出一谒:   五岭之南蜇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十载生变各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Www。。com   云天雨露渥恩浩,死生筹谋心膂同。   半世帷幄佐圣驾,一朝贬谪徒巫忡。   千里难酬相知志,龙兴叹绝路途穷。   魂随维摩清凉地,君臣究竟俗缘终!   唱毕,济空把冯氏三兄弟及众亲朋留在院中,扬长而去。冯夫人对身边的丫环说:“快告诉老爷,布施!布施!”   这时,冯君衡也想起此事,他转回身来,寻找冯寿,冯寿熟知老爷的举止,忙走到冯君衡面前:“老爷,小的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速去帐房取些银两,追上师父,请他收做寺中供养。”   冯寿领命而去。   这里冯夫人叫道:“老爷,你快来看。”   冯君衡看冯夫人手里拿着那一对金环,他从夫人手中接过金环,见金环上各携四个小字,一只是“四相迁流”几个小字,另一只是 “众生无常”。   冯君衡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念毕,他举目将座上的人看了一遍,希望有人能给他解解这八个字与小儿元一有什么关系。满座宾客七嘴八舌,有的说不过是那僧人的随身之物,与冯家小公子并无干系,有的说,不过是佛门之物,携一句佛家的字词也很平常。Www。。com冯君衡笑笑,叫了声房先生道:“先生作何解释?”   可转头去寻房之贝,房之贝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将金环交给夫人,说:“好好收起来吧。” 然后端起酒杯,混入觥筹交错之中。   原来房之贝一直认真地观看济空的一言一行,知道这僧人言语其中隐含着一种玄机,后来见济空告辞而去,他也站了起来,待要追上济空询问一二,又觉毫无道理,见冯寿追了出去,便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假如有缘,日后自有相见之日,假如他的言语中暗含什么预示,时间到了自然会显现出来。Www。。com他也没有再坐回去,看冯家宾客均在议论济空,便悄悄地退出中庭,借着几分酒兴,朝后花园而去。   冯子游道:“这济空哪里是为布施而来?听他之言,似含有无限禅机。”   “前两句我懂,”冯子华说:“五岭之南骑二马,二马为冯,不就是咱们家吗?潘州星孛降阿翁,定是指的咱小元一。Www。。com”   “元一不过降生一月而已,怎会以阿翁相称?”冯子游问道。   冯君衡沉默不语,三人退回宴席之上坐定。   因为那济空的来到,宴席上的气氛较之前冷了几分。冯君衡复又举起酒杯,与冯夫人一起向众人敬酒,宴席又活跃起来。大家都说冯家小公子胸有大志,冯家必会因此而厚承皇恩,更有人说没准会像其祖洗夫人一样举起大旗,维护一方的平安。Www。。com   那洗夫人乃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母,她的家族“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15岁时她就成为部落酋长,是岭南历史上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当时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刺史冯融为官岭南,可谓是他乡羁旅,在岭南一带因人地两疏故而号令不行。冯融便想用联婚的方法,以求笼络岭南人中的上层人物。他亲自登山向当时的大族冼氏求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少年的女酋长洗英见其意诚,便与答应与冯融之子冯宝结成秦晋,从此,俚人异族相继接受冯融的约束,冯宝任高凉太守时,冼夫人使协助他处理政务,政令有序,无人敢违,俚汉皆得以安居乐业。别人将元一比做洗夫人本是对冯氏一门的认可,如今,虽然冯子游仍为岭南大族的酋长,但朝廷对岭南冯氏早有分而散之的举措,一贯低调的冯君衡听众人之夸赞之词,心想怎敢受用如此夸赞?他连忙制止道:“犬子不过一襁褓小儿,怎可与先祖母相提并论,望各位仁兄切勿枉言才是。Www。。com”   欧阳举说:“君衡兄也不必自谦,冯家公子,个个了得。”   冯子华说:“御史大人差矣,犬子们皆无甚才学,日后还望御史大人替我等多****才是。”   冯子游把盏对众位道:“别去议论那些无聊至极的话了,来,喝酒,喝酒!”说完,他仰头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继而将空酒杯倾向大家,“来,喝,喝干!”   大家推杯举盏,有几个率先行开了酒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夫人与冯媛将元一抱回房去了。   从午时开始的酒席还在继续。欧阳举见未时已过,举杯与冯家三兄弟对饮了三盅之后起身告辞,说要赶回南海。酒过之后,冯家三兄弟和众官员将他送至大门,临上车时,他将冯子游拉到一边,提起路元睿被杀之事,恳请冯子游说:“劳烦子游兄代为稳定俚人僚族,路元睿之事朝廷正派员追究,可千万别在这时闹出别的什么乱子来。”   冯子游笑道:“欧阳大人以为咱岭南之土著皆是蛮不讲理之人?须知,唐初的安定,还是岭南土著上下一致维护统一的结果啊!”   “那是那是,谁不知是冯盎冯大人果断决策平叛错乱,促进了汉越民族的大融合,在大混乱的南北朝之后华夏方能归于一统呢?只是,我担心有人借路元睿之事滋生事端,令朝廷责我统率一方不力之罪。”欧阳举连连点头,他心中暗道: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冯子游才是真正的岭南道御史啊!   冯子游说:“路元睿手下的那些人也太张狂而不知王法了,如今四海通商,邻邦大小国对大唐无不敬仰,那些昆仑人远涉崇山峻岭,渡过浩瀚海洋,来到南海做生意、做奴婢,也真不容易。如果他当时能律责自己手下的那帮人,也不至于……”   冯子游说的也是事实,但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希望欧阳举大人能让朝廷派来的官员及奴才们有所节制,当地人也罢,昆仑人也罢,大家都是上苍的子民,理应平等相待才是。不过,对朝廷官员的期望素来不敢太甚,只求其不来干涉自己的交游,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足矣。   欧阳举走后,邻州邻县的官员们也陆续离去,冯府的酒席宴上,只剩下本州的百姓豪绅。冯君衡让冯府家奴们好生侍候,自已言说不胜酒力,与冯子游兄弟二人向花园莲池畔的水榭而来。 第十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六节   房令弘与李枳、柴俊没有到前院去参加酒宴,冯君衡命人为他们单独备了一桌酒席。此时,酒至兴头,便唱合起来,那房令弘率先一句:“昨夜秋风入岭南,聊问家国几时还?”   李枳说:“我来合――月照关山荒冢处,萋萋草色可御寒。”   柴俊:“岭暗秋惊草,月冷只藏弓。”   李枳:“平生无一愿,唯求恩爱同。”   房令弘:“表兄,你要和谁恩爱同?”   “到如今,什么富贵荣华我皆不想了,只求能得一红颜知已相伴终生足矣――只是,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于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啊!”李枳道。Www。。com   “如此,枳兄是有可望之地了?是谁?”柴俊问。   “三十白骨归青冢,一腔忧郁绕观山。莫道烟柳皆是梦,黄泉上下尽长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枳叹道:“待罪之人,自身衣食尚不能足,哪有闲厘去置可望之地?”   “皇室宗亲穷途于此的,怕是只有我们这一干人等了。”   “谁说得清,如果下世为人,断不能生于帝王家,”李枳想起这些年来的漂泊,神情惆怅地说,“如果你我皆生于平常百姓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都如此几十年了,安心在这里呆着吧,有你、我、房老弟作伴,胜似京城无数。”柴俊说的不差,如果此时大赦,让大家都回京城,无亲可投无友可靠,沿街乞讨也未可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岭南生活了三十年,任什么样的恶劣环环境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何必还回京城去过那种低眉顺眼,见谁都得躬身的日子。   “这位先生说得甚是。”房之贝从酒宴上出来,胡乱就走到花园,原以为冯子游带来的三位客人被安顿在酒宴上,却不料三人却在这里,房之贝见诺大的花园就只他三个,便赞了声。   三人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因之前有房令弘的话,李枳认真打量起这个房先生来,房令弘暗道:这不正是自己想去打听的人吗?没想到老天把他送了过来。Www。。com房之弘心中激动,忙站立了起来。   “这不是府上的房先生吗?”柴俊也打量着房之贝,他客气道:“房先生请坐。”   房令弘已取来酒杯,提起酒壶将杯中注满清酒,双手递予房之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房之贝的目光并没有投向他,而是将李枳死死地盯着,李枳感觉到那目光似乎要将他身上的服饰全部扒去,让他赤条条地站立在这荷花前的水榭里。李枳忍不住问道:“房先生,你曾经见过我?”   “敢问先生平时做何营生,至此何事?” 房之贝对李枳的问题避而不答,动问道。Www。。com他实在不知李枳因何缘故来到此地,没弄清楚这问题之前,他不敢冒然与李枳相认。   李枳终于从房之贝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目光,手中酒杯“咣当”掉了下去,伸手抓住房之贝:“你,你,你……”   “真的是你?!”房之贝也激动起来:“枳弟!”   “姐夫……”   两人推翻了身后的凳子,拥抱在一起,两双眼睛里都泉水般的涌出了的混浊的泪水,身子激动的颤抖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柴俊看得他们亲人相见,想自己孑然一身,鼻子一酸,眼眶里噬满了泪水,也站起来和两人拥抱在一起,房之贝拍着他俩的肩膀哽咽着说:“适才我就认出了内弟,只是不敢相认啊!别来可好?这位是……”   李枳擦着眼泪说:“这是柴令武的弟弟柴俊。”   房之贝重新和柴俊拥在一起:“知道你和你大哥流放岭南,但却一直不知你们在哪里,一向可好?”   “有罪之人,能好到哪里去,”柴俊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阳江,后来在恩州与李枳相遇,,他将我引见给冯子游,我便在那里住了下来。”   房令弘听李枳的那一声“姐夫”,知道房先生是房遗则无疑,他没有打扰他们彼此相认,在一旁双手捧着脸号呜呜地大哭起来。   房之贝放开李枳和柴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奇怪的看向房令弘:“这位小哥,你怎么啦?”   “三叔,你不认识我了?”房令弘抬起泪眼望向房之贝。   房之贝茫然道:“你是?”   李枳说:“他是你二哥的儿子房令弘啊!”   “令弘?令弘?”房之贝一把拉起房令弘,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哆嗦着嘴唇道,“真的是令弘,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令弘……”   “三叔……” 第十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家叔侄抱在一团,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房之贝问道:“快告诉三叔,这些年你兄弟二人是怎么过的?你在这,你哥令昌呢?”   “我哥……我哥……我哥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房之贝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怎么到了这里?”。   “是,和三叔分别后,我们兄弟俩被发配到泉州,在海边晒盐,日子过得很苦,时常还有俚族僚人欺负咱们。在那里过熬了很多年。有一次台风过时,大哥他正在海边做苦工,被台风刮走了……”想起大哥,房令弘泪如雨下:“后来,我在海边找到奄奄一息的大哥,想延医给他治病,却又拿不出钱来……不久,大哥就丢下我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哥走的那天,到海边游玩的冯子游与我偶然相遇,见我骨瘦如柴,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把我带回了恩州,在冯子游的采石场做事。”   “原来这样,难怪我找不到你们,”房之贝上前搂着房令弘,“我以为你兄弟二人熬不住岭南的苦寒……这真是天不绝我房家,天不绝我房家啊!”   “三叔你怎么进潘州冯府当了西席?”   “我抵达交州后,先时交州府刺史把流人看管得很严,没有机会离开,后来,在薛万备――就是驸马都尉薛万彻的弟弟――的帮助下,我逃出了交州,在南海、雷州、高州一带寻找你兄弟二人无果,伤心欲绝,那年冬天,饥寒交迫的我在高州街头上行乞,高州冯子华――冯家二老爷令人把我带回家中,后来又把我推荐到潘州刺史冯玳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刺史冯君衡家做西席,冯家待人宽厚温良,我便在这里呆下来,这一呆啊,就是十几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初时,我还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后来我绝望了,只想借冯家的一片瓦,度过自己一生中最后的岁月……没想到……没想到你哥去了,你还活着!”房之贝说着眼泪又流淌了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柴俊替房之贝斟了一杯酒说:“来,喝酒!分别三十年后竟然能在这样里意外相见,真他妈的太好了!干吗还伤心落泪,来,喝,高高兴兴地喝。Www。。com”话是这样说,柴俊想起当年兄长柴令武被杀,一家惨遭变故的凄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又一滴接一滴的落在酒杯中。   “对,姐夫,喝!”李枳含泪道:“别哭了,为了庆祝咱们比长孙无忌那老东西多活几十年而喝!”   “听说他后来也被流放岭南,只是还没有徒到岭南,就死在路上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柴俊说。   “当年吴王李恪在法场时,就曾诅咒过他会步吴王之后尘,九族灭尽的。”房之贝说,不过,高宗皇帝无论怎样,也不会灭长孙无忌九族的――他是皇上的舅舅,皇上总不可能下令诛杀自己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来,过去的事不去想,喝酒吧!”   李枳和房令弘、柴俊皆端起酒杯,四人推杯换盏,谈起各自别后的情况。喝着喝着,柴俊突然想起房之贝说起的薛万备,对房之贝说:“你说的那薛万备,现在就在恩州冯子游的采石场里做工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真的?”   “可不是真的,他已经在那里呆了有四五个年头了。”   “什么时候给老爷告假,去恩州造访造访他。” 房之贝高兴起来:“你们还知道当年一同流放的其他人的情况吗?”   “多着呢,”李枳道:“你知道吴王李恪的四个儿子吗?”   “知道,流放之时,他的大儿子李仁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比咱们令弘还小一点,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那李仁看上去愚钝不堪,实则极会应对,不但在岭南娶了媳妇,还替三个弟弟安了家,则天太后听说他兄弟四人过得清贫,还特地赐他金银布帛,看来用不着多久,朝廷就会将他兄弟四人赦免了。”李枳说。   “如此,会不会将咱们也赦免了?”房之贝问。   “不太可能,我们的流放尽管与则天太后并无干系――她当时不过一个后宫的才人,从感业寺刚回皇宫――但我们的父母到底是被定为谋反罪的,而吴王李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长孙无忌陷害的。”李枳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啪地放到桌上。   “其实也不尽然,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最想除掉的不是你父亲而是吴王李恪,”柴俊道:“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内情,说不定高阳公主――”他对房令弘点点头继续说,“就是你母亲也是受李恪所累,只是将你父母与你大伯的矛盾作了导火索罢了。”   “依我看,李仁被朝廷亲近也不一定是好事,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既然我们都适应了岭南的生活,就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下来吧,别去管那些身外之事。”房之贝说。 第十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大家在一起叙说着别后的种种,酒过半酣,房令弘突然问房之贝道:“对了,三叔,你知道大伯的事吗?听说我们走后,他也被贬为春州铜陵尉——如今不知他情况如何。”   “别在我的面前提到他!”房之贝咬牙吐出了几个字,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平常心对待,唯对房遗直,房之贝永远不能原谅,如果他当时不在争夺财产之外给二哥房遗爱冠上“谋反”之罪,房家、李枳家乃至柴俊家会落得如此不堪吗?不过细想起来,房之贝对房遗直的感情也不完全是恨,偶尔夜深人静时分,他会想起自己兄弟三人儿时的许多往事,那时,房遗直是他和二哥的榜样,父亲总是说他知书达理,将来房家的一切都靠他来担承,只是他行事阴柔,遇事不像二哥那样大模大样,还有几分小女人般的计较,细细想来,当日与高阳公主之争,也是这种计较的放大。Www。。com二哥和高阳公主被囚天牢之后,他也曾上书朝廷,自愿请将梁国公之爵位让给二哥,可是那时已经迟了,谋反之罪怎可以与爵位之争等视?最后落得房氏一族除他而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还记得离开长安那天早晨,因为无人打扫,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落叶,原来光鲜的大门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Www。。com凭感觉,他知道大哥心里也在流泪,在后悔,也想出来送送他夫妇和令弘兄弟,但他做出的这事,实在让他无脸与兄弟相见,更愧对于九泉之下的父母。   房令弘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大伯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他看上去很儒雅,与祖父特像。他看着正在喝酒的房之贝——大伯与祖父相像是形似,三叔与祖父相像是神似——磊落而坦荡,绝不会……房令弘从心底里喜欢三叔,当日一家人在梁国公府上合住时,大伯对他兄弟二人特别冷淡,尤其是有人传言自己是大伯的儿子,大伯更是避之若浼,唯恐搭上一句话就拈上什么闲言,而三叔不会,无论外面如何传言,他都把他兄弟二人视为子侄,尤其是流放途中,三叔对同日失去父母的他和哥哥,更是关怀备至视为己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后悔提到房遗直的名字,也不怪三叔对大伯的不耻,房令弘长大后偶尔听人说起,父母谋反一案,朝中上下对大伯的行径都是不耻的。   冯子游三兄弟进得园来,看见房先生和李枳三人皆泪流满面,相互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冯君衡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府上怠慢诸位了?客人太多,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诸位谅解才是。”   李枳站起来,朝冯君衡拱手道:“冯刺史多虑了!”   “那……你们几个?”冯子游疑问道。   李枳指着房之贝对冯子游说:“他是我姐夫,也是房令弘的叔叔。”   “啊!”冯家三兄弟张大了嘴,半晌,冯子游才说,“居然有这等好事,看来,我们来潘州是来对了!”   冯君衡说:“快,上美酒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可下人们都不在园中,房之贝站起来说:“老爷别叫了,我去厨房一趟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怎么行,冯寿……冯寿……”冯君衡扬声叫着。冯寿从花园的圆拱门外跑了进来。   “老爷……”   “你去给我们弄点好酒好菜,速速地送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寿应声而去。   冯子游问房之贝道:“房先生,刚才济空来看小元一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解得他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   “那不过一和尚的疯话,不信也罢!”冯君衡说,他预感到元一的命运与元琎、元珪有所不同,但却不想过多的去想,不管怎么奇特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你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长大了便是什么。   一听是和尚之言,李枳来了劲:“冯爷可别不信,你知道当年一品宰相——也就是房先生的父亲有一年带着房先生的大哥上街游逛,路遇一相师拈了一卦,卦师解其卦曰‘公知名当世,为时贤相,奈无嗣相继何。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时,房先生的大哥已经三岁了,正好侧立在宰相大人身边,听了此言,大怒,令随从将卦师乱棍赶走,卦师护着头指着房先生的大哥说:‘绝房氏者此儿也。’宰相大人惆怅返家,从此对房先生的大哥着意培养,意在推翻卦师之说,可是……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   “可有此事?”冯子华问房之贝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父亲在时,曾听他老人家说过此事,”房之贝点头道:“不过,那济空倒也并非街市算卦的无名之辈,听他之言,似有几分玄机。”   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之贝身上。   房之贝继续说:“‘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据我的理解,是说小公子将来会近君之身,嘱咐他不要以得失为计,伴君之侧,要进退有度,不要做阿谀之臣。”   冯子游奇怪道:“自我父亲做为人质进京之后,冯氏一族决不会再对京城有什么向往,咱们与京城毫无挂碍,他去京城做什么?”   “这是济空之言,也许他真能知道些我们这些俗人不能知晓的东西也未可知。”冯子华道。“只是,他走时唱出的那一偈是什么道理?”   房之贝解道:“五岭之南骑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冯子华打断他的话道:“这你别说,这我们都知道,不就是在岭南道有一冯姓家族吗?说说后边的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好,就说后边的,不过,”房之贝抱抱拳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只作笑谈,不得当真!”   接着,房之贝回忆道:“第二句是‘十载生变苦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他皱了皱眉头说:“这一句——恕我直言——意思是十年之后,冯府可能会遭遇不测,小公子会吃一些苦,不过,他心中存忠义,应无大碍。”   这时,冯寿带着两个丫环端着酒菜进了园子,冯君衡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说那些了虚无飘渺的字句。来,喝酒!”他拿起刚送上来的酒说:“这酒,是媛儿出生的时候埋下的,媛儿成婚时没有用了,夫人也一直没动,今天为元一置办满月酒席,就把它拿了出来,不过,酒宴上人太多,不可能每人一杯,只好搁下了,这会才拿出来让大家品品,来,来,满上,满上!”   几杯酒过,冯子华对房之贝说:“房先生,那句什么诗啊谒的不去细说,你说说那金环上的八个字,是不是说元一与佛家会有一段缘分呢?”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佛缘,只是有的显示得早,有的显示的晚一些,” 房先生想了想说:“所谓‘四相迁流’,说是的人生的生、住、异、灭,这样说吧,一种现象的生起称生,事物或现象形成后有其相对稳定性称住,在相对稳定中又无时不处于变异称异,现象的消灭称灭。任何人或事或物或现象每一刹那都处于生、住、异、灭四相迁流之中;至于众生无常,大家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有色受想行识五蕴,其中,‘行蕴’是指众生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虽然也能修集种种福报,但终归要变化以至于坏灭的;没有一样是恒常不灭的,因此众生都是无常的。其实中含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冯君衡听得连连点头,冯子游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了,由着它慢慢去显现吧,今天我们只喝酒,来,杯中空了的满上,杯中有酒的端起酒杯,来,祝贺元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祝贺你们兄弟叔侄久别重逢!”   “对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冯君衡真诚地说道。大家举起杯来畅饮起来,直喝得酒香与荷香混在一起,将满塘的荷茎熏得微微地弯曲下来,将盈盈的荷叶醉成了一座绿色的宫殿。 第十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九节   薛万备驾车来到了潘州城门,见城门口加派了很多官兵,他们正在对出入潘州的百姓进行盘查。薛万备勒马停车,回身对车内的元琎说:“好像不太对头——”   “怎么了?”元琎将车帘微微掀起,悄悄地打量着城门口的情形。   “把守城门的官兵正在对出入潘州的人进行盘查,城头上好像也有不少官兵。”薛万备观察着,说:“元琎,你先在车上候着,我去寻个人问一下。”   薛万备跳下马车,上前几步,拉住一个从城里出来的汉子问:“请问这位老哥,官爷们在查什么?”   那汉子说:“听人说,好像在找刺史府上的公子。”   “刺史府上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薛万备谢过那汉子回到马车旁,对元琎说:“听说在找你们几兄弟,也许万国俊已经赶来潘州,对你家下手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一听,把元一放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跳下车,对薛万备说:“薛叔,你带元一去寻医,我回家去看看。”   “城门有官兵把守!”薛万备一把拉住他,把他推上了车,他紧跟着也上了车,他说:“你这样进去,那不是羊如虎口吗?”   “可是,我必须回去看看阿爹阿娘他们啊!”这时,元一动了动,元琎伸手在元一额上拭了一下,元一还在发烧。Www。。com元琎说:“元一也得赶快找个医生才行。”   薛万备掀开车帘,朝城门口看了一眼,城门口一辆刚通过盘查的马车朝他们驶过来。薛万备让元琎仍在车上等他,他跳下马车朝那辆马车迎了过去。原来这是泷州的一户瑶族商贾,几经交涉,薛万备从车主那里买了两袭瑶族衣裙,拿回来让元琎换上,自己换了,元琎仍将元一抱在怀里。薛万稳备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官兵们仔细地朝薛万备看了,又将车帘揿开,见元琎抱着元一稳坐车内,吼道:“下车,检查!”   薛万备陪着笑脸道:“官爷高抬贵手,孩子患伤寒呢,会传染的!”   一个守城兵把手伸向元一,还没有触及元一,就感觉到元一身上散发的热量,他回头对另外几个守兵说:“的确病的很严重。”   领头的对薛万备摆摆头说:“走吧!”   薛万备连连点头,一翘腿搭上马车,赶着马车进了城。城内似乎并无异常,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讨价还价之中还是那么怡然。薛万备问元琎他们去哪里。元琎说先去医馆找郎中把元一的病治了再说。Www。。com   薛万备说:“我记得前街的那个奉郎中一直在为府上看病,我们就去找他吧。”   元琎在车内摇摇头:“不可,我们还不知府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有变故,会有人盯着与我们交好的人,还是谨慎一点。”他想了想,和姐姐家相隔两条巷子的平山街口,有一个医馆叫济世堂,坐堂郎中姓冼,不如就到济世堂,顺道还可到姐姐家附近观察一下动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又说:“到平山路的济世堂医馆吧。”   薛万备哪里知道平山路在哪里?他执着马鞭,不知往哪里去。   元琎在车内说:“在前面的路口向北拐,到第一个路口往东,就是了。”   薛万备依元琎的指点向前到路口,又拉住马头转而向北,抖了抖缰绳,朝济世堂驶去。到了济世堂,薛万备把马车停下来,元琎抱着元一用肩顶着车帘打算下车,薛万备忙把元一接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元琎跟着跳了下来,接过元一急匆匆朝济世堂跑,刚踏上台阶,就与一个手拿算卦招幌的人撞了个满怀,元琎差点被撞倒,薛万备在把将他拉住,元一在元琎的怀中抽搐了起来,薛万备从元琎手中接过元一,一边跑,一连喊着 “郎中,快,快,快救救孩子吧!”跑进医馆。元琎朝那个算卦先生看了一眼,也跟着跑进了医馆。算卦先生看着元琎跑进了医馆,愣了一愣,也跟着到了医馆,他并没有迈进医院的门槛,站立了片刻转身离去了。Www。。com   医馆里只有两个求医的病人,冼郎中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见薛万备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进来,把手收回,站起身来,对那个病人说了声抱歉:“救人要紧,有劳老哥先候着,我去看看这个病人。一会给你开药方。”   冼郎中替元一把脉后,说:“他这是伤寒症,你们怎么不早点把他送来?伤寒,知道吗?是要死人的!”   冼郎中取来银针,在百会、大椎等几处扎了银针后,让元琎把元一的衣服解开,想在中腕穴进行炙治,元琎解开元一的衣服,七颗勺状分布的黑痣跃入冼郎中的眼中,洗郎中心中暗道:这不是冯刺史家的三分子吗?他出世的时候,可是满城轰动,谁都知道他胸前之痣,这七星入胸在潘州传得神乎其神,冼郎中忙把元一解开的衣服合上,对元琎说,“你把他抱到后院,我马上进来。”   元琎把元一抱了起来,正要往里走,等候冼郎中处治疗的老太太叫了起来:“啊呀,这不是吴老爷家的大舅子吗?你一进来我看着就像,但还不敢相认。你知道不知道……吴老太爷和他夫人昨晚双双去世了,据说是上吊死的,他们的女儿也死了,少夫人和孙少爷昨天也被抓走了,听说在州府大牢里关着的,好惨啊!”   元琎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他木然在望着那个说话的人,脸色惨白,脑袋里一片空空的。   “这位公子,你不想要你的孩子了吗?还不快抱着他到后院!”冼郎中推了元琎一下。   元琎回过神来,强忍着眼中的泪不让它流下来,他沙哑着说:“是,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抱着元一到后院去了,他想,姐姐这里是如此,家里又成了什么样子了?吴老太爷一向对他很好,说他做生意比他儿子还做得好,每次从外面回潘州,都会把他叫到书房去,给他讲述生意上的窍门。可是……   冼郎中对老太太说了:“这位夫人,你可是说的后面街上的吴老爷?他那大舅子不是潘州府刺史的公子吗?我也曾在奉郎中那里见过他,看上去比这位公子矮一点,再说,那刺史夫人好像一直在托人张罗着给冯大公子说一门媳妇,那位公子的儿子都那样大了,哪里可能是刺史府的公子?”   那老太太想了想,点头称是。连连说自己老眼昏花。   “老人家,你在前堂稍候片刻,有病人来也代我请他们稍候,我去把后院的病人诊治诊治就来替你瞧病。” 冼郎中说着朝后院而去。 第二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节   冼郎中走了后院,见元琎还呆立在院中,他推开一间房,招呼元琎把元一放在里面的床上,一边观察元一的神色,一边对元琎说:“冯公子,我认不出你,我是从这位小公子胸前的七星斗状痣知道你们与冯刺史的关系的,刚才那老夫人说的话是实情,吴老太爷和太夫人已经过世了——他们的女儿不愿被万国俊玷污,在与万国俊相搏的时候撞柱而死,刚天亮时,衙门里的张衙役把我叫过去检查过吴家三口的尸体,惨啊!吴夫人和小少爷被抓走了。吴老爷没有回来,要回来了,没准也被抓走了。听张衙役说,刺史大人和冯夫人也被抓了起来,冯府上下,入狱的有几十口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现在衙门正在抓你们几兄弟呢,我给你弟弟开点药,你带着他快逃吧!”   “万国俊到哪里去了?”元琎双拳紧握,愤然地问。   “听说他昨晚与吴家女儿的好事未成却被溅了一身血,他自认晦气,将潘州之事交给他的一个手下,率兵去了恩州。”   “这个狗杂种……”   “冯公子,你带着弟弟快逃吧,城里到处都是万国俊的眼线,你们逃出去要小心一点。”   元琎上前对冼郎中跪下一腿,说:“谢冼郎中!”   “别拜,别拜,这如何使得,快快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说起来,我们还算亲戚,我是冼夫人的七世孙啊!一样的祖宗一样的血,看你们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痛啊!”   “敢问冼郎中,你知道我父母被关在哪里吗?”   “他们应该是关在大牢的,不过因为大牢太小,冯府的下人们都关在城门外的冼太庙里。”   元琎听了,苦笑了一下,看来,冼夫人也不能帮助她的子孙,只能看着在供奉自己的庙宇里关着自己府上的仆人。   洗郎中很快就把药抓好了。Www。。com他拎着药包走进后院,对元琎说:“冯公子,我本想留你在这里多呆几天,把你弟弟的病治好再离开,可是你也看见了,刚才那老夫人认出了你,你知道,万监察御史非比他人,这潘州城里,市井泼皮达官富户哪个是他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拿着这几副药,你带着你的弟弟速速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唉,普天之下,没有他万国俊坐不实的案子啊!”   “好,好,谢谢冼郎中,我们走,我们走。”元琎上前去抱起元一。   冼先生见状心有不忍,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说:“我知道这点银子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你现在不能回府,无论走到哪里,身上备点银子还是要好一点。”   “谢谢冼郎中,我不需要银子,谢谢了!”元琎抱着元一已经走到门口。   冼郎中又上前把他拉住:“这大白天你也不能到哪里去,要不你就在这里呆到天黑再走,我去给你的那个仆人说,让他自己找个地方避避。”   元琎想想,坚持道:“我还是走吧,怕连累了你一家。”   “唉,你……”   冼先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去,就有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后院,喊着:“冯元琎你出来!”   情急之间,冼郎中将手中的银子塞入元琎怀中,把元一抱了过来,对元琎说:“你赶快打开窗子跳出去,冯三公子……”冼低头看了还在病中的元一,“你带着他跑不远,他就留在我这里,顺着外面那个小巷跑,到路口往左拐,你去敲第三家的门,就说是我叫你去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那里躲到天黑再作打算吧。”   “谢谢冼郎中,我带着弟弟走吧。”   “你自己能逃出去就是多福了,还带着个病人!你把他留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救治他的,”冼郎中把元一放下,打开窗户,把元琎推了出去,“你一定要逃出去,好歹也给你爹留下个根苗来啊!对了,如果你能看见吴老爷,也让他先不要回来,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我弟弟他……”   “我也是洗夫人的后裔,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你放心吧,我一定治好他……”   听院内脚步声紧,冼郎中关下窗,从容地走到元一身边,诊视起来。   门在他身后“咣当”大开,几个人冲了进来,门外还站立着二十几个衙役,这些衙役有些冼郎中认识,有些冼郎中从来没有见过,估计是万国俊从岭南道带过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冼郎中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常在医馆外摆摊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指着冼郎中对领头的一个面目清秀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阴森的人说:“我看见他把冯大公子藏进后院的。”   冼郎中冷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看花了眼吧?你看这屋里有冯大公子吗?”   “不会的,总爷,冯大公子进医馆的时候还和我碰了个满怀,我认得的!”   那个面目清秀的人下令道:“搜!”   一伙人四下散开,把冼郎中的后院搜了个遍,然后跑回来向那人报告道:“没有。Www。。com”   “没有?”面目清秀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双眼睛像利刀一样刺向那个摆摊算命的人。   算命的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两腿发软,嘴里说:“我真的亲眼看见冯元琎走进来的,对,那个赶车的还在外面,我真的看见他们抱着一个人急匆匆地闯进医馆,就来向您报告了。”   “去把赶车的带进来。”   元一在这时醒了,他听到了摆摊算命人的声音,想侧过头来看头却动不了,他只能望着天花板。Www。。com冼郎中发现元一的动静,轻轻地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动。   薛万备被带了进来,摆摊算命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猛地抓起薛万备的前襟,问:“说,冯元琎在哪里去了?你们抱进来的孩子是谁?”   薛万备没有言语。   面目清秀的向手下摆了摆下巴,几个大汉冲上来将薛万备捆绑起来,一个人拿着一柄尖利的匕首,戳在薛万备下巴底下:“说!”   薛万备还是没有说话。   “哑巴是吧?”他将匕首猛刺进薛万备的肩胛,薛万备发出一声闷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说不说?”那人把匕首在薛万备肩上转了一圈,薛万备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说不说?”   “放了他吧,他只是……只是……我们临时雇来的车夫……”元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力地说。   面目清秀的人吃了一惊,刚才他以为床上是一团乱絮,现在却从里面钻出个面容姣好的孩子。他问冼郎中:“这孩子是谁?”   冼郎中沉默了。   “我是……我是……” 元一话没有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哈哈,我认得他就是冯君衡的小儿子冯元一。”算命的人兴奋地跳起来,不管抓到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证明他没撒谎他就算了交了差事。   面目清秀的人问冼郎中:“他这是怎么了?”   冼郎中说:“他患了伤寒!”   这时,算命先生推开后窗,他喊道:“这里有一条道……”   面目清秀的人走过去,那条道上空无一人,他低头朝窗下看,窗下有几个新鲜的脚印,他抬起手朝后向前摆了一下,十来个衙役跳出窗外,顺着那条道追了出去。面目清秀的人拍拍算命先生的肩膀,说:“你也去!”   算命先生连连点头,翻下后窗,摔到地上,爬起来追着那队人马去了。   面目清秀的人放下窗,盯着冼郎中,说了声:“都带走!”   衙役们冲上来抓住冼郎中和薛万备,但谁也不敢去抱元一,怕染上伤寒。一个役头走到目清秀的人身边,指点着冼郎中满面阿谀地耳语了几句,面目清秀的人问他:“真是这样?”   那役头点点头。他就是凌晨时来叫洗郎中前去吴府的那个衙役。   “好吧!既然这位冼郎中悬壶济世,又救了张役头的妻儿……行,”面目清秀的人对冼郎中说:“冼郎中,看你与冯家并无瓜葛的,救冯家三公子也是医者父母心,我就不抓你,但是,如果按他所说,”他转身寻找算命先生,忽想起已经派他去追冯大公子了,回过头来接着说:“如果那冯大公子再回来,你立即向州衙禀报,若迟缓片刻,便是与冯君衡同罪!”   “那这个赶车的……”有人问。   面目清秀的人朝元一看了一眼,说:“让他把冯家那小子送到牢里去,然后交给你们,随意处置。”   说完,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第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在唐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一钩弯月悬挂在岭南道潘州府浮云缓流的天际,在弯月之外,天空还疏疏落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宿。城南边二更天的梆子声敲碎了满街的静寂但却敲不碎白天的暑热,一股不易觉察的热浪依然从地面而起,悄悄地飘浮在小城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   “夫人,今天你的腿肿得更厉害了。” 在安荣巷刺史府内一间不算华丽但十分雅致的房中,刺史冯君衡一边替夫人打扇,一边说。冯夫人姓麦名采彤,是隋朝大将军麦铁杖的孙女儿,隋文帝开皇年间,冯君衡的祖父冯盎以战功卓著被封为汉阴太守,麦铁杖曾跟随冯盎共守汉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后隋炀帝进攻辽东,迁冯盎为左武卫大将军,冯盎请任麦铁杖为大将军跟随左右。隋亡后,冯盎自领岭南二十余州,号为总管,于唐武德五年率二十州降唐。贞观初年,奉皇命冯盎率麦铁杖等平定了岭南叛乱,被朝廷任命为高州总管,封越国公。在几十年的征战中,冯铁二人情同手足,麦铁杖对冯盎的为人及谋略极为钦佩,冯盎也因麦铁杖的忠厚与憨直而将其引为知己。每每斛酒,都深为未做成儿女亲家而痛悔。麦铁杖有了孙女采彤后,便将她许配了冯盎的孙子君衡。这采彤不但人长得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且饱读《列女传)《女诫》、《孝女经》、《女论语》等书,入岭南冯家成了君衡之妇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无一不为人之典范,平素以琴棋书画为娱,又把“立春鞭牛”、“寒食秋千”、“七夕停针”等汉风带入岭南俚人之中,让汉风和俚俗相互结合融化;对丈夫君衡更是百般依从,每日里相夫教子,贤德有加,与亲朋邻里皆和睦一气,从不曾让丈夫为家中琐事烦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君衡虽系岭南冯系贵族,却未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括三妻四妾于**,眼里心中只有采彤一人。故而,两人成婚二十余载,竟然连脸都未红过。   冯夫人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右手撑着房中的圆桌站了起来:“肿倒没有什么,只是这热是没法抵御的。”说着,她温柔的看了看丈夫,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拭了拭丈夫头上渗出的汗珠:“别总顾着给我打扇,瞧你热成什么样子了!再说,总这样,叫下人们看见了也有失你刺史老爷的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再高的身份,也不如我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来得可贵。”冯君衡从夫人手中接过绢帕,放在桌上。   冯夫人听丈夫如此一说,笑了笑说:“还能有‘再高的身份’?就你啊!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围着妻儿老小转,你看你哥他们……”   “唉,人各有志啊!”君衡是独子,冯夫人所说的他哥是他大伯智玳的儿子冯子游和冯子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子华承父职虽名为高州刺史,但却时常与高州豪族子弟斗鸡博鸟,几乎从来不管衙门的事;子游的性格豪爽,大有侠客欲拯救天下大难之志。冯盎去世后,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朝廷将过去的高州平分为高、恩、潘三州,朝廷令父亲智戣任高州刺史,还在长安入侍的大伯智玳为恩州刺史,子游为潘州刺史。朝廷之举,虽说是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但实际上却削弱了冯氏一族在岭南的势力,不过几年,冯氏便从原来的高、恩、潘三州退缩到潘恩二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去年君衡之父智戣病故时,朝廷将子游迁为恩州刺史,君衡则接替其职,授为潘州刺史。不过冯氏一族因受老庄思想影响,并不以权力地盘为意。那子游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改他那豪爽之气,因此,那些被朝廷贬官流放至此的流人大多愿与其交往,其中还有不少引子游为挚友。本来与人交往也不是坏事,可你道那些流人为谁?皆是唐室的宗室子弟,身体里流淌的是皇族的血,无论以什么罪名流放至此,朝廷都拿一只眼盯着,但凡有聚众之举,定会招谋反之嫌的啊!君衡时常为此忧虑,听冯夫人提起子游,他不免叹息了一声。   一阵山风扫过,一股凉意从窗棂边渗入房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夫人将丈夫手中的扇子取来放在桌上,疼爱的说了声:“你啊!”   冯君衡笑了笑,把冯夫人扶到床榻前,帮助她上了床前的榻凳。两人在床沿边坐下,夫人一手扶着丈夫,一手托着腰间,隆起的大肚子已经从上腹坠至下腹。   冯君衡伸手摸了摸冯夫人的肚子:“快生了吧?”   “据郎中推测,产期就在这一两天,今天早上,肚子就有点隐隐作痛,估计快了吧。”冯夫人虽然三十有五,但容貌娇好如故,也许因为有孕的缘故,两腮上起了一片淡褐色的孕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咱们已经有琎儿和珪儿,媛儿连外孙都给咱们添了,原是没有必要再受妊娠之苦的,可你偏偏执意去忍受这份辛苦!”冯君衡心疼地说。媛儿是他们的女儿,刚及笄时便嫁给了潘州商户吴家的二儿子,不到一年,就给他们添了小外孙——承林。   “儿子再多,也是咱们的儿子啊!送子观音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选中了咱们,巴巴儿地把他送了来,这是多大的喜庆啊!”麦氏抚摸着肚子,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她抬头朝丈夫望着。   冯君衡弯下腰来将夫人的一双脚抬起来放在床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夫人问:“媛儿那边有人过来吗?”   “怎么没有呢?今天上午还派下人过来问你该是什么时候生产,稳婆请好了没有。”冯君衡帮助夫人躺了下去,自己站在床前也开始宽衣。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稳婆请的是巷口的张稳婆——就是替承林接生的那个张妈,”冯君衡说:“张妈年纪大些,有经验。”   “哦……”冯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院子里的一片惊叫声打断,她猛然坐了起来。这一坐,她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但她手抚着肚子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冯君衡听到外面的惊叫声,略略怔了一下,朝夫人看了一眼。见夫人轻咬着嘴唇,忙问:“又痛了?”   “没什么,”似乎这一阵疼痛已经过去,冯夫人说:“相公,你去看看外面他们因何惊诧。”   “那夫人先请安歇,我去看看就回来。” 冯君衡说完,扶夫人躺下,将已解开腰带的布衫重新扎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君衡的随身侍仆冯寿和几个男女仆人,他们同时抬头望着天空,听到开门的“吱嘎”声,忙回头来看,见冯君衡从屋里走出来,争相指着天际对他说:“老爷……你看天上!”   冯君衡走下有檐台阶,来到院中,回首朝天上望去,向北的天空上有一尾星孛(“星孛”是古代人们对彗星的称呼),只见它带着一条长约两丈的扇形穗尾,由北而入,缓慢地穿过北斗七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心中惊讶,他记得儿时听先生说过,春秋时鲁文公十四年七月,鲁国曾发生星孛入于北斗的奇异之景,那一年,鲁国以弱制强,在长勺之战中大败齐军,当年出现的奇异星勃被鲁国人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祥瑞。今天出现的这星孛入斗,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仍是象征着祥瑞?他朝随侍的冯寿问:“冯寿,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老爷,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冯寿恭敬地回答道。   “哦,怎么连时间都不差多少呢?”君衡再朝星孛望去,那长长的扇尾发出明如白昼的光亮,星孛还在北斗七星中缓行,既像是爬坡,又像是沿着一条崎岖而坎坷的轨迹在天际间逆行。不知不觉中,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如果这星孛预示着祥瑞,那祥瑞预示的是什么呢?   “老爷说什么呢?”冯寿没有听清老爷嘀咕的话,问道。   “没什么,都回房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屋里夫人发出一声凄冽的叫声,君衡忙朝屋里奔去,几个奴仆跟在他的身后,也跑进了夫人的屋子。   屋子里,夫人双手捧着肚子,额上皱出两道深深的痛纹。见丈夫来了,她吃力地对丈夫说:“快,快,快去请张妈来,破水了,孩子可能要出来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继而又恍然道:“一定是刚才被外面的喧哗声惊吓了!”   冯君衡嘴里如此说,脸已经转望着冯寿。   “我马上去请!” 冯寿转而对几个女仆说:“你们也都去准备准备吧。”   女仆们也忙碌起来,搬桶盆器具的搬桶盆器具,熬参药、红糖、生姜的急忙到厨房去点燃柴火,准备草纸的忙着把草纸送至夫人的房中,铺在夫人的床上……   冯夫人时高时低的呻吟着,头上、身上、手上都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冯君衡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一只手掏出手绢,替夫人拭着额上的汗珠。经历了三个孩子的生产,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此时是在鬼门关上,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啊!   冯夫人紧紧地抓着冯君衡的手,又凄冽地惨叫了一声:“痛啊!痛死了!”   “张妈呢,怎么还没有来?” 君衡对夫人的疼痛感同身受,他急问道。自从有了媛儿琎儿,他就不想再让夫人受这样的罪了。 但夫人一心想让君衡儿女成群,故而又生了珪儿,现在又……。君衡扭不过她,也只得听其所愿。 第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寿带着张妈匆匆推门进来。   张妈进门来二话没说,就推开冯君衡道:“刺史老爷请先行回避,待奴家来侍候夫人。”   君衡握了握麦氏的手,柔声说:“夫人,我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叫她们来告诉我。”   冯夫人呻吟着,听张妈让丈夫出去,知道留他在此也帮不能自己,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丈夫的手,侧头目送着丈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妈朝候在一旁的丫环看了看,对冯君衡说:“刺史老爷,这几个丫环太年轻,着人去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帮帮忙吧。”   冯寿不等老爷发话,“蹬蹬”地跑了出去。Www。。com不一会儿,冯寿领着两个厨房里的粗使妇人过来了,君衡忙交在一边,给她们让出路来,对其中一个名叫桂枝的妇人说:“你们进去了一切都要听张妈的吩咐!”   “老爷放心吧!” 桂枝点点头说完此话,跟着冯寿进屋去了。这桂枝约莫三十五岁年纪,房之贝被请来做西席时,冯君衡派桂枝在侍候他的起居,后来,冯夫人发觉桂枝对房之贝心生情窦,对冯君衡讲了。夫妇俩觉得房之贝与桂枝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意将桂枝许配给房之贝,无奈房之贝执意不肯,后来桂枝嫁了出去,没想到嫁出去不几年,丈夫就死了。她重回府上,夫人将她分派在厨房里做事,平常她也抽空照顾房之贝,但房之贝却总是回避着桂枝,冯君衡问过他为何不接受桂枝,房之贝说自己不想受家庭的拖累。Www。。com   君衡在门口来回踱步以消减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冯寿见主人着急,也不敢走开,陪侍在一旁。   屋里不时传出冯夫人的呼喊声和张妈急切的声音:““放松……放松!……用力……再用力!”   君衡每听到夫人叫喊一声,就提高嗓门温柔地对夫人喊:“夫人,听张妈的话,努力一点,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的桂枝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对君衡说:“老爷,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夫人更紧张,她需要放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君衡点点头,踮起脚从桂枝的头顶朝屋里望。桂枝忙缩回头说:“老爷,你到外面去等着吧,女人生产的时候,男人是不能看的!”说完,她关上门。将君衡和冯寿留在被淡淡月光映出清亮的阶沿上。   冯夫人还在大声地呻吟、翻滚,似哭非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突然,屋里不知谁惊喜地说:“已经看见头发了!”   张妈对夫人说:“夫人,你再用一把力,用力,对,对,就是这样,再用力……”   夫人又惨烈地大叫了一声,夫人的叫声还未消蚀,又听得“哇”的一声,一个稚嫩而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来到了人世!”   这时,桂枝突然叫道:“夫人她……”   张妈正在用细麻线替婴儿缠扎着脐带,听桂枝的惊叫,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夫人的床榻前,见夫人双眼紧闭,头歪在枕头上,鼻翼不紧不慢的呼吸着,张妈捋捋自己的胸口,将一颗提在喉咙的心放还胸腔,她小声对桂枝说:“夫人是累了疲倦了,睡着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看你把我吓得!”   “我以为……”桂枝以为夫人死过去了,但她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别瞎想!你们去弄一盆热水来,再把夫人床上的草纸弄走,换上干净的垫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张妈的话让屋里屋外的冯君衡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桂枝打开房门,对君衡说:“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张妈说,老爷可以进来了看看了。”   君衡疾步朝夫人奔去。夫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听见丈夫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丈夫,虚弱的笑了笑。   “夫人辛苦了!”君衡上前一步把夫人抱在怀里,才发现夫人的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对桂枝道:“怎么还不给夫人换衣服?她的衣服早湿透了!”   桂枝将目光投向张妈,今天夫人的房中,张妈是主帅,她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马上换,马上换!” 张妈一叠声应着,将包裹好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一个妇人,和桂枝一起替夫人换了衣服。   君衡乘夫人换衣服的当儿,把新生的孩子接了过来。这孩子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满脸都是慈爱的陌生男子,似乎懂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不懂,看着看着,他微张着小嘴又哭闹了起来。别看君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对哭闹着的婴儿还是束手无策,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张妈:“这孩子是怎么了?”   张妈说:“挺好的,让他哭一会儿,再喂他些糖水。Www。。com”   这时,冯夫人的贴身丫环银铃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抬着热水的丫环。张妈从君衡手中接过孩子,命丫环们将热水倒进一只盆中,伸手探入水中拭了拭水温,开始替孩子擦拭血糊糊的身子。   冯君衡接过来银铃手中的红糖水,扶夫人坐起来喝了。   “咦,”小心翼翼地替孩子洗身子的张妈,先前还唱着什么“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等婴儿洗澡歌,这时有些奇怪的说:“刺史老爷,你来看,这孩子的胸前怎么有七颗黑褐色的痣?”   冯君衡走过去一看,顿时愣在那里――孩子胸前果然有七颗黑褐色的痣,这痣在孩子的胸前如北斗七星般分布成勺状,令君衡发愣的不是痣而是痣的分布,莫非今夜的北斗七星中暗显了这孩子的宿命?那么,那尾星孛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因缘?福兮?祸兮?   “把孩子给我!”他想更加仔细的辨认七星的奥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张妈奇怪地看着君衡,迟疑了一下,在湿漉漉的孩子身上裹了块薄褥,交给了他,叮嘱道:“小心点,别把水沾到脐带,弄湿了脐带问题就大了!”   “相公,把孩子抱过来妾身看看!”冯夫人弱声道。君衡似乎没有听见,把孩子抱在怀里,痴痴地望着。Www。。com   张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君衡道:“刺史老爷,这里的事妥贴了,小的要回去了!”   君衡还看着孩子,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神态安详的躺在君衡的臂弯,时不时的晃动着头,嘴里打着哈欠,小眼睛不住地朝四处张望。   “相公?”夫人叫道。   “哦?”冯君衡抬起头来看着夫人。   “张妈要走了!”   “哦,”君衡这才回过神来,“要走了?”   “这几天我会过来帮着照顾孩子,等洗过三朝后,母子才算真正的平安了!” 张妈垂手而立,点头道。Www。。com   君衡将孩子交给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孩子,他吩咐冯寿道:“你把张妈到帐房领赏银去――多赏一点!”   “谢刺史老爷!”张妈道谢着,又道:“刺史老爷,可再吩咐人到药铺里抓些黄花蒿、清风藤、桔皮、柚皮、艾草、枇杷叶等祛风解毒、舒筋活血的中草药,将药草煎汤来替孩子洗浴。”   “冯寿,你让张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也让丫环们记下来。”君衡对冯寿说。   “是!老爷!不过,此时才五更天气,帐房先生怕还在睡觉,不如小的先把张妈送回家去,明日再劳烦张妈过来领取赏银。”冯寿说。   君衡朝窗外看了看,亮堂的天空看上去已晨曦初露。   “那是星孛的光亮。”冯寿也朝窗外看了看,对天空的亮堂解释道。   “行,随便怎么都行,只要把张妈照顾好便是。”   早有丫环拎着灯笼过来交给冯寿,冯寿接过灯笼,看了看微亮的窗外说了句:“这样的天气,灯笼则不需要了。”说完,领着张妈下去了。   屋里,婴儿又啼哭起来。君衡疑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尿了。”夫人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孩子抱过来,我替他换换尿布。”   “你就别动了,这事让丫环们做吧!”   两个丫环走过来抱起婴儿,婴儿哭叫的声音更大了。夫人说:“来,还是给我吧。”   夫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解开襁褓,孩子突然没有了束缚,就像是没有了依靠,四肢并舞,咿咿呀呀地哼着。孩子果然尿了,夫人替他换了尿布,包裹他的时候,夫人抚摸着孩子胸前的痣,问君衡:“相公,你听说孩子身上有痣时怎么愣住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君衡摇头道,“你知道适才仆人们因何在院中喧哗?”   夫人摇着头。   “那是因为他们看见天上出现了拖着长尾的星孛,并且,这星孛竟然从北斗七星中缓缓穿过。那北斗七星,与咱们孩子胸前的痣的形状一般无二,”君衡略带几分忧郁地说:“咱们孩子的七痣与今天的天象如此近似,不知这孩子的命运……”   夫人道:“你啊!咱们的孩子血管里流着冯麦两家的血,你想想看,冯麦两家,哪一个男子不是铮铮的汉子?哪一个女儿不是貌美如花的?就连长得很一般的子游大哥,还娶了当朝宰相许敬宗的女儿呢。” 第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夫人说的也对,咱们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君衡说:“不过,夫人以后要对三个孩子多加管教,我不希望咱们的孩子像子游兄那样,恨不能向天下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富有——那年进京,仅金银就装了整整一船——太过招摇了些。《书?大禹谟》中有‘满招损、谦受益’之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相公近期读了不少的汉书!”冯夫人道。   君衡虽是汉族,但因久居岭南,自先祖冯宝娶冼夫人为妻之后,历代皆有与瑶人通婚的事例,到他这一代,连他自己也不知应该说自己是瑶人还是汉人,娶麦氏夫人后,在夫人的敦促下,倒真的读了不少的汉书。Www。。com见夫人如此说,他伸出手来在孩子的小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以后,这孩子就交由夫人教导了!”   “别‘这孩子、这孩子’的叫,相公,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名字?”之前,君衡曾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字,但现在看来都不怎么合适,想必,孩子胸前的北斗七星痣,当是独一无二的?想了想,君衡对夫人道:“就叫他元一吧!”   “也行,元琎、元珪、元一,叫着也顺口。”夫人没有问为何取这名字,只说道:“一儿,你现在有名字了,还不快对你爹笑笑!”   “他才多大啊,哪里就会笑了?再说,就算笑,也得先对着为了他九死一生的阿娘笑啊!”   然而元一没有笑,却咧开一张小嘴哭了起来。Www。。com冯夫人忙将他搂在胸前,对君衡嗔道:“看看你,把孩子吓哭了!”   冯君衡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或者他每一次啼哭都会是千古绝唱呢?”   “什么绝唱不绝唱的,听上去怪沉重的!”冯夫人清秀的脸上泛起几分淡淡的忧虑。   冯君衡上前将她母子二人搂在怀中道:“夫人把孩子给我,你躺下休息,一会天亮了,我着人把奶娘请来。Www。。com”   冯夫人顺从的将孩子交给丈夫,自己侧身躺下来。   冯君衡抱着元一在屋里缓缓踱步,却见小元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壁上的那幅《游春图》,便在《游春图》前站立下来。这《游春图》为前朝画师展子虔所画,方寸之间,将青山耸峙,江流无际,花团锦簇,湖光山色,永波粼粼,人物、佛寺点缀其间,远景、近景一同向中景聚拢,各处景物完整和谐,大有咫尺千里之势。当然,这画并非展子虔真迹,不过一仿真拓本而已,当年子游兄前往长安迎娶许夫人时带回来送给冯君衡时便与之说明,冯君衡因喜欢此画的青山叠翠、湖水融融里士人或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的悠闲以及熏风和煦,微波粼粼中仕女泛舟水上的婀娜多姿,故而将此画悬于房中。Www。。com他没有想到刚临世不过几个小时的元一也对此画情有独衷,是取其水天相接的广阔还是爱其咫尺千里之势?甚或是初生儿对陌生世界里接应不暇的景物的普通惊奇?   八月十五还没有过去,潘州刺史府的仆人们便为元一少爷的满月酒宴忙碌了起来。   按冯君衡夫妇的意思,本不打算置办这一场满月酒席,倒不是家中无银,只因朝廷贬谪岭南的皇族宗室姻亲甚多,这些人对朝廷是满腹的怨气,每每总想与岭南土著豪族混在一起,一来可以蹭些银两来补充朝廷配给的不足,二来还可暗图与豪族结为一气,待东山再起,以壮其声势。但朝廷哪能容此图谋不轨之事发生?对流来岭南的皇室宗亲,大多派有探子暗中监视,一旦有不轨之举,除当事人之外,凡与之有往来者必招来灭门之祸。   冯君衡平日里做事谨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处理府衙日常公事,基本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往。但元一出生后,远近的亲朋都送来了礼物,恩州的堂兄子游车载马拉地送来了金银饰物若干,高州的子华也不甘落后,浩浩荡荡的派人送来整整一船的绸缎布帛,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定要让新生的侄儿躺在富贵窝里长大。Www。。com其他亲朋自然也倾尽心力的送来了喜庆元一降世的厚礼。面对如山的礼物,冯君衡苦笑了一下:如此张扬,终不是好事——那子游子华二兄,还是不改当年的豪侠之气,诛不知,自爷爷冯盎去世之后,朝廷已开始不露声色的削弱冯氏在岭南的势力了,要不然,何以将高州一分为三,且现在子华在高州也只是一个虚职,冯氏的势力已由当年的二十州缩小到恩、潘二州了啊!为答谢亲朋们的贺喜,冯君衡也只得按当地习俗,为满月酒席奔忙起来,如此倒把那八月中秋的庆典冷落了下来。Www。。com   中秋之前,冯君衡与夫人在房中便拟好所请客人的名单,岭南冯氏一族,大都在所请之例,潘州的官僚豪绅等,也在所请之例。名单拟好之后,冯君衡着冯寿等人将请帖一一送往各处。冯府管家安排采办在乡下买回大筐的鸡蛋,让厨房里的厨娘们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赫红色的颜料涂抹在蛋壳上,而后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回鸡鸭鱼肉等大致可用数日的时令菜蔬鲜果和配料食材。接着,冯君衡又派人到街市买回灯笼花卉绉纱幔帘,把刺史府按节日庆典的格局布置起来。Www。。com   一切妥贴之后,管家请出冯君衡,不无得意地问:“老爷,你看这院内还缺什么?”   冯君衡让管家在前面带路,将冯府看视了一遍。冯府是一个传统的大宅,从广亮式宅门进去便是影壁,影壁后是一个阔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才是大宅的主体。主体为三进院三开间平行的布局,每座院落的正屋和门楼间均取三以居中为轴,天井四周屋檐下有回廊沟通整座小院。天井两侧各有厢房连接正屋和门楼间,形成围合,相邻两座院中间隔着一条极短的通道。前院的正房是客房,两厢则是府中管事、老爷夫发的贴切身随从等的居处,冯君衡夫妇住在中院,中院的两厢是孩子们的屋子,前后两院之间有一道横出的走道通向两个对称的小院,一个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一个小院是厨房,后院是家塾及家塾先生起居及孩子们习文练武的地方,家塾侧旁有一个圆拱门,门内是一个不大但精巧的花园,草亭、小桥、假山、树木典雅别致,花园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旁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与池塘相映成趣,给花园增添了无尽的灵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因为管家精心的布置,从花园到前院,无一不显现出喜,就连下人的小院门前也披挂着彩色的纱幔。   冯君衡在管家的陪同下将院子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中院天井的中央,左右前后的打量起来,整座院子灯红幔轻,飘渺有致,既不显奢侈,又不露寒碜,又不失刺史府的身份。冯君衡心中暗衬: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仆,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见冯君衡不说话,管家问道:“老爷,有什么不妥吗?”   “我正在想呢,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管家也在院中四下打量起来。俄尔,冯君衡笑道:“原来廊柱上少了两幅对联。冯寿,你去取来文房四宝来!”   “奴才到底是奴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管家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冯寿听到老爷吩咐,立马到冯君衡的书房中将文房四宝端了出来。   冯君衡在廊阶上的八仙桌上将纸铺定,挥笔题了一幅对联:   弄璋欣有喜出类依勔钊 星孛庆生辉拔萃书华年   横批是:光耀门楣   写完之后,冯君衡将对联托在手中端详了一会,此对联虽无精妙之处,但字词间暗合了元一降生那一晚出现的奇异天象,以及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接着,他又题了一幅:   冯府啼声响四平中秋推窗望满月 元一身健坐八稳七星开门请银盘   横批是:满月人生   在这一联中,冯君衡将自己的爱儿之意表露无迹,他希望儿子能四平八稳地健康成长,不必为吃为喝去奔命。   题完对联之后,冯君衡将对联交给冯寿,命他将对联悬于中院的廊柱上,又问:“怎么今天没有看见元琎、元珪呢?还在读书?”   冯寿说:“房先生早散学了,适才小的见二位少爷去夫人房中,也许是看小少爷去了。”   “哦,”冯君衡说:“你得空给跟随他俩的小厮说说,平常读书甚好,不过也别把武艺荒废了,在这蛮荒之地,学些防身之术是必要的。”   “是,老爷。”   “你在这里慢慢地侍弄着,发现哪里不相宜,就顺顺,我去夫人那里看看。”冯君衡对管家说。   “是,老爷!”管家应声道。   元琎、元珪果然在夫人的房中,此时,他娘仨正围在元一的摇篮边争相抚摸着他的渐渐白嫩的小脸蛋,元一半闭着眼睛,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元琎、元珪惊喜道:“阿娘,快看,弟弟会笑了呢!”   冯夫人伸手抚了抚元珪的脸蛋说:“傻孩子,弟弟一生下来就会笑了,只不过那不是对咱们笑,而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笑。”   “为什么呢?”元珪问道,元琎的一双眼睛也询问般的朝母亲望着。   “为什么呢?”冯夫人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他在向他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报平安啊,他告诉他们,成为咱冯家的儿子是很骄傲很幸福的,因此便时不时没来由的梦笑。”   冯君衡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冯夫人的讲话,便笑了起来:“看你怎么诱导孩子的!如此,将来孩子会接受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吗?”   见冯君衡进来,两个孩子忙叫了声:“阿爹!”   冯夫人说:“外面都打点好了?或许明天就会有客人过来了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哟,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冯君衡算了算时间,元一满月就在后天了。他把一双手伸进摇篮,将元一抱了起来:“来,来,阿爹抱抱!你看,你阿娘把你喂得真好,竟然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不少。”   “整整七斤八两呢!”。元琎道   冯君衡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是阿娘说的。”   “呵呵,原来如此。”   见父亲一脸慈爱,元琎又道:“阿爹,我想出去游学。”   “房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吗?”房先生姓房名之贝,是堂兄冯子华推荐来教孩子们读书的,刚进府那会,房先生不过三十余岁,可他却满腹经纶,工书善文,就算是去朝廷谋个翰林、宰相什么的,也应该游刃有余,却不知他为何不进官场,却愿屈居于冯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因为冯子华的关系,冯君衡没有问房先生的来处,看他的学富五车,想必是在朝中遭遇了什么不幸被贬来此地的饱学之士吧。自建唐以来,大多的被贬谪的官员皆放于岭南,岭南看上去虽为蛮荒偏远的不毛之地,有识之士却并不在少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房先生教的很好,只是孩儿想出去见见世面。”冯君衡将元一递给冯夫人,把元琎拉到身边,元琎的个子已经齐到父亲的耳际了,他朝夫人笑道:“夫人你瞧,不知不觉间,咱们的琎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束发年纪,哪里就长大了呢?”听元琎说要出去游学,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她的眼中,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她可不愿意孩子离她太远,就连给媛儿选择的夫家,与刺史府也不过就隔着两条巷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让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总藏在咱们的羽翼之下,永远也长大不的。”冯君衡说道。   见父亲口气松动,元珪也掺和道:“阿爹,我也要跟着哥哥去。”   冯夫人对丈夫嗔道:“你看,这不都来了!”   “珪儿还小,等你长到你哥那样年纪,或者我会答应你跟着你哥出去!琎儿,你想到哪里去?”冯君衡问道。   “到南海去,与二伯家的冯定哥他们一块去。”   “哦……”南海是岭南道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流人们最为集中的所在,那些被朝廷贬居岭南的文人志士,往往在南海附近设馆授徒,让孩子去那里学些经世之学也是一件好事。冯君衡说:“行,阿爹把这事记下了。过两天你子游大伯来了,我和他谋划谋划,既然要去,总得让你和冯定贤侄拜一个饱学之士吧。”   “阿爹真好!” 元琎听了,高兴极了,他转身将元珪抱了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继而一想,又问:“为何要与大伯商量?我是和二伯家的冯定一块去啊?”   “有些事,与你大伯商量商量没有坏处。他结识的人多,没准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呢。”冯君衡见元琎欣喜若狂的举动,皱了皱眉头,道:“琎儿,不可以忘乎所以,但凡男子于世,需得而勿喜,失而勿忧。怎么可以为一桩小事而失去形态呢!   元琎不好意思地垂手待立,听凭父亲的责训。   冯夫人半是解围地对元琎说:“琎儿,带弟弟到外面去玩吧,阿娘和阿爹有话要说呢。Www。。com”   元琎带着元珪懂事的退出了夫人的房间,到后院的练功房舞刀弄棍去了。冯君衡几年前就让两个儿子与当地的一个镖师学些拳棍上的功夫,如今他俩的功夫虽然不敢与高手过招,但舞起拳棍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冯君衡见儿子们出去了,开始逗弄着小元一。夫人问:“相公,你看元一像谁?”   冯君衡哈哈一笑道:“像我,你看那眉眼,五官,哪一点不像我?这般英俊,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元一,你说阿爹说得对吗?”   “看把你臭美的什么似的!”   “满月那天穿的衣服都做好了吗?”   “明天着丫环去问了问,裁缝说明天一早给送过来。”冯夫人把孩子交给丈夫,打开屋角的一只箱龛,从里面取出一叠孩子的衣物,对冯君衡说:“相公,你来看看,这是为元一准备的。”   冯君衡一件件仔细的观看,有绣花帽子,有漂亮的斗篷,有百纳的搭襟小衫,有镶着金边的虎头鞋子……冯君衡惊奇道:“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我偷空绣的。Www。。com”   “你啊,这些原可以让裁缝或者下人们做的事,你总揽在手上。”   “孩子穿着亲娘做的针线,感觉上会踏实温暖很多。”   “他那么小,懂什么啊?”冯君衡又问:“满月宴席上的菜品,夫人都看过了吗?”   “厨房的管事昨天就把菜单拿过来我看了,凉菜有木耳拌鸡丝、 荔枝肉、麻婆豆腐、凉拌碎椒木耳、水煮毛豆、 江南口水鸡……热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 鸡汤煮干丝、宫爆鸡丁、 干烧鱼翅、南塘河醋鱼、笋干炖排骨、 烧乳猪……嗨,我也记不全了,总之不会让咱元一觉得委屈。”   “呵呵,也不过满月而已,连笑都只能没来由地笑,不必那么看重。”   “元一虽小,可来的客人却不小啊,如果有半点疏忽,人家不说相公的闲话,倒说我不会料理家事,不能善待客人。”   “瞧你说的!这潘州城内,谁不说刺史夫人的贤惠、能干且学识渊博啊?”冯君衡嘀咕道:“再说,来的也就是几个亲朋至友、邻里乡亲,谁会计较那么多呢?”   “我会!”冯夫人嗔笑道。   冯君衡笑笑,不再和冯夫人斗嘴,只把那小元一抱在怀里,用胡须左扎扎,右扎扎。“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小儿”这话半点不假,元一在父亲的怀中,一双眼睛安适地望着父亲,冯君衡一高兴,将元一举过头顶,嘴上说:“夫人,咱元一以后肯定比他两个哥哥还……”他本待要说比两个哥哥更英俊,可是话还没说完,元一忽地撒出一泡尿,点滴不漏的对着冯君衡的脸冲了下来。冯夫人忙上前几步,将元一接了下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一叠声地怨道:“这孩子,这孩子!”元一哇地一声哭将开来。   “别打他了,人都说童子尿有治疗头痛发热、肺痿咳嗽的功效。”冯君衡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说:“嗨,还有点咸味,不过并不臭,也没有其他怪味!”   冯夫人早已将元一放在小床上,从侧边的几上取过一张棉丝帕,替冯君衡擦拭起来。 第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八月二十二那天,晨曦微露,微风习习。   冯君衡从屋里出来,伸了伸懒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穿过后院,踱步到后花园,见满池青绿的荷叶在微风中不易觉察的拖曳着,将一股清香拂入鼻息,他顿觉身心舒畅起来。荷叶中,粉的白的花朵间或的挺立着,看上去格外的心怡。莲池旁的水榭中央,置放着一张红木雕花方桌,方桌四边,放着八张同质的雕花圆肚凳子,临水的栏杆旁,放着两张小几,几上的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刚采撷下来的荷花,花瓣上还挂着一些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娇嫩可爱,冯君衡忍不住占出一联: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庆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尽红尘春   从后花园出来,他在前面两进院里外转了转,见处处妥贴,又踱到厨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厨房里热气腾腾,蒸笼上飘出来的蒸汽,不但将厨房弄得云遮雾绕,从瓦楞缝漫出的白雾,也低低地沿着瓦屋面飘散开来,看上去像整个屋子都在蒸煮之中。他走进厨房,蒸汽中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见掌勺师及粗使仆人们忙碌着,灶堂前传来绕火的噼啪声,案板上传来剁肉的嗒嗒声以及冼菜的水缸边清亮的水声……   冯君衡忍不住在心头赞了一句:“看来冯府上下都是些勤勉之人!”   从厨房里出来,冯君衡迎面遇到冯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寿看见冯君衡将一双手背在身后,四平八稳地踱步,感觉到老爷的那份悠闲自在和受用,他说:“老爷好早,小的还说过一会儿到老爷房中去找老爷呢!”   “有事吗?”   冯寿摇头道:“现在没什么事,一会儿客人们来了,事就多了。”   “适才我去后花园看了,你找人在莲池小榭处摆上瓜果糕点,等大老爷、二老爷一行来了,把他们让进去赏荷花。”大老爷指的是大堂兄恩州刺史冯子游,二老爷是高州刺史冯子华。   “是,老爷。”   “你去忙吧,我随便走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顿的。”   “是。”冯寿对老爷躬了躬身,向厨房走去。   “等等!”   冯寿回过头来站定:“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门口有对联吗?”冯君衡问的是宅院大门。   “门口的对联是过端午的时候贴上去的。”   “哦,一会儿我去书房写一幅,你忙过了拿去贴在大门口。”   “是,老爷。”   冯君衡来到前院,院子里早已摆上了十几张四方八仙桌,依着夫人的意思,邻里乡亲,无论平素是否时常往来、不管有礼无礼,只要上了门,都是他们的客人。Www。。com因此奴仆们在中院前院都摆上桌子,中院用来接待至亲好友,前院用来招待邻里乡亲们。冯君衡绕过影壁墙,门房迎上来问道:“老爷要出门?需要备马吗?”   “哦,不,我只在这里看看。”冯君衡在门口站立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大门到安荣巷口,青石路面带着一种喜庆的希冀,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冯君衡平常除了公务,很少在大门边伫立,他也弄不清楚今天他为何来到大门口,更不知他来到门口是想关门呢还是在等着谁的到来,只是,他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那不安因何而来。少顷,他摇了摇头,回转身来,门房连忙过来将门关上。冯君衡吩咐道:“注意听着门外,有客人来,无论贫富,都不要怠慢了。”说完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冯君衡刚在书房坐下来,元琎、元珪就跑了进来。   冯君衡一看他俩,心里就乐了,他说:“珪儿,你来研墨,琎儿,你来写字,咱们写一幅对联挂大门口去。”   元珪忙站在书桌边,拾起砚台上放着的墨棒,将一旁放着的半盅清水倒入砚台就要磨墨。冯君衡说:“珪儿,你先别忙,你告诉我这墨是什么墨,砚是什么砚?”   元珪一脸茫然地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哥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元琎也对他摇摇头。   冯君衡说:“你们啊,只知道读书,古人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你们连如何利其器都不知道,如何写得出好字来?”   “房先生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也能写出好字来呢?” 元琎嘟囔着。   冯君衡在元琎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呵呵,这你们又不懂了,字写到一定程度,便可不拘一格,所以又有一句说‘善书者不择笔’,不过,你们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去磨练、钻研,比如这字吧,如果你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写不出好字的,至于这墨和砚台的制作,那又是另一门学问了——”   冯君衡拿起砚台,敲了敲,说:“你们看这砚台,看上去温润细腻,纹理清晰,完美无损,敲击它会发出玉德金声,听起来铿锵玲珑,墨磨出来,石滑不涩,发墨益毫,储墨不涸——这是产于歙州上等歙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君衡取过墨棒,又说:“瞧这墨,叫青墨,是徽墨的一种,它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古有‘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还有那纸……”   “阿爹,你又卖弄开了?”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走了进来,手中牵着一个三岁左右金包玉裹的男孩,她对孩子说:“小林儿,快来叫外公和大舅二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外公、大舅、二舅!”那小林儿名叫承林,听见母亲吩咐,他听话的叫了起来,接着朝外公跑了过来。   “呵,是媛儿来了,去看你阿娘了吗?”冯君衡抱起承林问。   “正说要去呢,却听见阿爹在教导弟弟们,于是我带着承林就过来了。”冯媛说道。   冯媛嫁给潘州富商吴家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吴家虽富,但与岭南大户冯家相比,还是要略逊一色。Www。。com自幼被父母宠爱的冯媛嫁入夫家后,公婆丈夫对她也疼爱有加,但她却没有半点娇纵,平日里帮着婆婆管理家事,处处谦让顺和,过门不到两年,就生了儿子承林,乐得公婆合不上嘴来。   “承林,阿爹来了吗?”冯君衡将承林抱在膝上。   “他和公公去南海做买卖去了,要过一程子才能回来,”冯媛代承林回道,又说“适才出门时,婆婆把送小弟弟的礼物带了过来。”   “都是自家至亲,送什么礼啊,不过时常走动走动,倒是好的。”冯君衡说道。   “姐,你把小林子留在这里,自己去看阿娘的小弟吧。Www。。com”元琎朝承林伸出双臂,“来,舅舅抱抱,怎么不时常过来玩呢?”   “阿娘不送我来。”小承林的口齿特别清楚。   “你不会自己跑着来啊!” 元珪说。   “二弟,不可以那样教承林的!”冯媛笑吟吟的对元珪道。   元珪对姐姐抱歉的吐了吐舌头,转头逗承林玩去了。   “阿爹,那我到阿娘房里去了。”   见冯媛就要离开书房,小承林从冯君衡的膝上溜下来,扯着冯媛的衣角叫了起来:“阿娘说带我去小舅舅啊!我要去看小舅舅!”   冯媛想了想,对父亲说:“我还是带承林去阿娘那里吧,阿爹和弟弟们在这里继续说话。”   冯君衡点点头,目送着冯媛母子走出书房,对元珪道:“阿爹刚才讲到哪里了?”   “阿爹刚才讲到青墨。”   “哦……今天时间不多,关于纸笔,以后有时间再讲吧!珪儿,研墨吧,”说着,他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上取来一张大红纸,“琎儿,来,把纸铺开,用镇纸压好。”   元琎、元珪忙碌起来。准备停当后,冯君衡将适才在莲池小榭中吟出的那一联念了出来,元琎提起笔来,煞有介事的书写着: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是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却红尘春   元琎写毕,冯君衡取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好!”   “横批是什么?” 元琎手里还拿着笔。   “横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琎儿,你来个横批?”   元琎若有所思的望着父亲,然后说:“‘合家同庆’好不好?”   “合家同庆”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应景,冯君衡笑道:“那就依了琎儿,来个合家同庆吧!”   这时,冯寿走了进来,对冯君衡道:“老爷,大老爷到了,依老爷吩咐,小的把他们领到莲池水榭处坐下了。”   “哦,这么早?”冯君衡朝元琎、元珪看了一眼,说:“琎儿、珪儿,你们俩随寿哥将这副对联挂在大门口,然后再到后花园来拜见大伯。”   “是,阿爹!”两个孩子跟着冯寿出了书房。冯君衡听他俩向冯寿打听着:“梧哥哥来了没有?”梧哥哥是冯子游的儿子,名叫冯梧,是这小哥俩崇拜的偶像。冯梧与冯媛同年,文治武功都小有造诣,如今在恩州已经成为冯子游的左右手。   “这两个孩子!现在的梧哥哥哪里还有时间陪他俩玩?孩子大了,是要学些齐家治国的本事了,如果琎儿真要出去游学,就让他去吧!” 冯君衡自忖着朝莲池水榭走去。 第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还没有走进后花园,就听见子游兄爽朗的说话声。他疾步来到水榭,见冯子游与三个衣着不十分华丽但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傲然的陌生男子聊得正欢,冯梧站立在一旁。冯君衡上前一步,朝冯子游拱了拱手道:“子游兄,别来无恙。”   “哈哈,君衡弟,恭喜你又添贵子,令咱冯家玉树联芬、棠棣联辉啊!”冯子游朗声笑道。   “谢子游兄吉言!”   “三叔好!”冯梧朝冯君衡鞠了一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子游兄,你看咱梧儿,越发地长得英俊了。”冯君衡拉着冯梧,对冯子游说:“和子游兄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冯子游朝冯梧看看,说:“空有一副好皮囊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啊!”   “冯梧贤侄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治武功,都颇肖乃父!”三个陌生客人中的一个赞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子游朝说话的人看了看,站起来对冯君衡说:“君衡弟,你看老哥,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带了几个人来。”   “不碍事,不碍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几位能到敝舍,是君衡之福,是犬儿之福!”冯君衡对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丫环道:“去泡一壶好茶过来!”   “哈哈,君衡弟府上的下人是训练有素的,哪会怠慢我等!茶早上了!”冯子游朝那两个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需要人侍候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的。Www。。com”   两个丫环一齐将目光低低地投向冯君衡,冯君衡对她俩说:“子游老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下去吧。”   待丫环们离开之后,冯子游拉过君衡,说:“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   他对那三个客人说:“这是我的三弟冯君衡!”   三个人站起来朝冯君衡躬了躬身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子游指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道:“这位是李枳,乃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元景的小公子。”   “李元景?”冯君衡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三十年前李元景因与高阳公主谋反,被朝廷诛杀,原以为覆巢之下当无完卵,没想到还有一小儿存活了下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连忙抱拳道:“李公子好!”   李枳朝冯君衡回礼道:“闻听君衡兄喜添娇儿,便跟着子游兄一起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冯子游又拉着年纪比李枳略小的汉子说:“这位是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的弟弟柴俊柴先生。”   “柴先生好!”冯君衡暗忖,柴俊不也是连坐高阳公主案流放到岭南来的么?这子游兄还没吸取徐敬业叛乱的教训——去年底徐敬业叛乱之初,曾派人过来联络冯子游,素来侠义的冯子游热情款待了他们,不过因冯子游不想涉足岭南之外的诸事,婉言拒绝了徐敬业的邀请,后来徐敬业怀恨在心,叛乱时,竟然以 “岭南冯子游谋反”兴兵讨伐为由。Www。。com那事虽然没有牵连到冯氏,但到底让当朝天后再次注意起岭南冯氏来。Www。。com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可贼惦记着大不了失些财物,让天后惦记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祸从天降。冯家本已招风,冯君衡想,凡事还是谨言慎行好一些。   “叨扰了!”柴俊站起身来,朝冯君衡拱手道。三十年岭南的蛮烟瘴气,鴃舌鸟语并没有磨去他驰骋疆场的豪气,只是在豪气中添了几分凄凉意。   冯君衡正思量另一位三十五六年纪的公子,估计又是皇室宗族的那一个显亲,冯子游已然介绍道:“这位,是高阳公主的少公子房令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礼貌地朝房公子点了点头,想那高阳公主犯事之时,这房令弘不过像承林一般年纪,能熬过岭南的酷暑痍瘴,捱过蛮荒之地的艰难困苦活过来,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见冯子游向冯君衡介绍自己,房令弘站了起来,朝冯君衡抱拳一笑:“冯刺史,久仰久仰!” 到底是高阳公主的儿子,这房令弘虽然衣着不甚光鲜,但人却长得仪表堂堂,举手抬足皆有一股皇室风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朝房令弘笑了笑:“房公子请坐。”   让过客人,冯君衡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对房令弘说:“贵公子姓房,与我家先生同姓,呆会儿我叫来房先生问问,看你们是否同宗。”   “房先生?”冯子游疑问道。   “是,房先生,名之贝,前些年子华兄介绍到小弟这里来做了元琎、元珪的西席。”冯君衡回答道。   “哦!”冯子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冯寿又领来一拨儿人,冯君衡见他们进了后花园,忙对冯子游说:“子游兄,你陪几位先生公子坐着,我迎客人去。”   “都是什么人,怎的就到这后花园来了?”冯子游问道。   “应该不是外人。”冯君衡说罢迎了上去,冯君衡早已吩咐过下人,一应客人,皆安顿到中院和前院,被领到花园中来的人,肯定是至亲。   来人是冯子华一行,随行的下人们都被让到前院的偏厅休息去了。冯寿领着冯子华和他的两个儿子冯定、冯图走了进来。冯君衡迎上去道:“嫂子没有来?”   “小侄满月吉庆,她怎么可能不来,到弟媳妇房中看元一侄儿去了。”冯子华说。   冯君衡笑了:“让她妯娌们拉家常去,来,这边请,子游兄早在水榭边候着了。”   “子游兄已经来了?”冯子华说:“竟然比我还早?”   还没到转角,冯定、冯图便叫着梧兄奔向前去,冯梧也迎了过来,兄弟三人拥抱在一团,冯梧对冯寿说了声:“寿哥,一会去告诉元琎、元珪兄弟,我们在池边等他们。”说完,兄弟们在莲池边自寻了一处角落说话去了。   冯子游站起来,说:“子华弟怎么这才来啊?”   “还是大哥快!”兄弟俩抱在一起,然后冯子游将李枳等三人向冯子华一一做了介绍,大家寒暄过后,冯子华拉了一张靠椅在冯子游身边坐下来,外面等候的丫环见院中来了新客,跟上来添了茶水。见老爷们坐定,又续上新茶,给冯梧三兄弟送了过去。 第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子华见大家坐在一起并无多话,提议围着池塘观赏荷花。于是大家起身走出水榭,在荷池边的碎石小道散起步来。   冯君衡家的花园不过十丈见方大小,但却被他营造得荷池石山,亭台鸦轩,名花异卉一应俱全,是一个曲径幽深的极佳所在。不过这一行人并没有观看院内景致,冯子华与柴俊、李枳、房令弘走在前面,他很少说话,大都在听柴俊、李枳讲他们在岭南所遇到的种种不幸以及以后的种种打算,看他们说话的那份流利和从容,那些话不知在多少场合多少人面前讲述过。Www。。com   冯君衡与冯子游落在后面。   冯君衡说:“子游兄,以愚弟之见,最好还是不予这般人等过从甚密,子游兄想想,以天后武氏的女人之心,对流放于此地的皇室宗亲能放心吗?听人说,早在高宗皇帝登基之时,还是皇后的武氏就不时地派员在流放地暗中监视流人们的行踪,凡有异动之人,皆不得善终。”   “对这个事,愚兄倒有另一种见解,那天后不惜连自己的儿子都赐死他乡,心之狠毒,绝非人类。Www。。com我冯氏一族乃岭南大户,俚族人等皆尊愚兄为首酋,朝中对此事定有所闻,为防止冯氏强大起来,翦除冯氏只是迟早的问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那些皇族宗亲结为同盟……” 冯子游说。冯子游所说的天后赐死之子,指的章怀太子李贤, 武氏的第二个儿子。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继立为皇太子,后因谋逆罪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前,为防备废太子在外有所图谋,武氏派酷吏丘神勣赴巴州将李贤拘禁,李贤被逼自尽于巴州流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子游兄此言差矣!”冯君衡道:“几时见过胳膊扭过大腿的?那高阳公主的身份比咱们尊贵许多吧,不也被当朝逼得用一根绳子悬于梁上,不但送了自己的小命,皇室宗亲、房氏一族连座的不下上千人,连她两个幼小的孩子也被流放岭南——原来我还以为她的孩子经受不住岭南的蛮风瘴雨,没想到那房令弘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子游兄,咱们是不是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咱不害他们,不时暗中接济接济也是可以的,我最担心的是冯氏一族……”   “君衡,你放心吧,愚兄自有分寸!再说,有什么事愚兄自会担着的!”冯子游知道冯君衡的话有道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是他这一生也没怕过谁,永徽年间,高宗皇帝召他入京时,他竟然随身带着满满一船的金银,招摇之势令高宗皇帝也十分惊震,及至京城,高宗派御史许瓘前往了解他所带的金宝情况,许瓘到了驿站,傲慢地令冯子游出见。冯子游不但不出见,反率子弟数十人敲击铜鼓,将许瓘扣留,然后向高宗帝申奏其怠慢之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高宗得知后,速遣御史杨璟前往查究。杨璟奉命来到驿站,谦恭地与冯子游交结,查问许瓘之罪……不过那时年少气盛,换在现在,他定然不会那样处理与朝臣的关系了。但就算再给他五十年,他仍然改不了他那豪侠的气。   “子游兄误会了小弟的意思,我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惹事。”冯君衡说,冯君衡担心冯子游豪侠而不忌惮,稍不注意,必会招惹飞来横祸,以至满门抄斩。他说:“想必子游兄听说过岭南道都督路元睿以及左右十余人被昆仑人杀害的事吧?小弟担心朝廷抓不住正主,来找咱冯家的麻烦。”   “君衡,你想的太多了!”冯子游拍拍冯君衡的肩说,“路元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这些年来,他听任都督府下的官吏贪婪无厌,侵渔商船。有商贾将他府上的官吏告到道御史那里,那道御史畏于路元睿的蛮横,将此案交与路元睿自己来审理,那路元睿不惩官属,反将告状之胡商囚禁治罪,这才激怒了一旁听审的群胡,被一猛士用袖中藏剑刺死,他不知众怒难犯,不死他死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如今凶手可曾归案?”   “没有,听说一群胡人皆登舟入海,扬长而去。”   “如果道御史要将冯氏一族问成替羊罪,谁能奈何!”冯君衡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若追究下来,道御史总得想法推卸责任吧。   “你说欧阳举?有愚兄在,他敢吗?他就是敢冯氏一族也不可能替罪;有愚兄在,李枳一干人也不可能有危害朝廷的举措!须知,在咱们冯氏子孙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忠君效唐的血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子游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大有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之势。这一点冯子游说的不错,不论在岭南还是在长安,谁人不知当年若不是冯家兄弟的祖父冯盎拒不听反唐自立之说,带二十州投效大唐?要是他反唐自立,是否还有今天的大唐盛世谁也不知。   冯君衡沉默了。   这时,房之贝房先生从对面走起来,看到冯子华一行,侧身站立了下来,认出冯子华后,他对冯子华鞠了鞠身子:“冯二老爷!”   自从将房之贝介绍到潘州,冯子华虽与君衡时有往来,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房之贝,也没听君衡提起过,今日见房之贝仍在这里,不免有些诧异。见房先生和自己打招呼,冯子华对他施了一礼道:“房先生,还在刺史府做西席?”?”   “是,二老爷!”房之贝恭敬地回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元珪呢”   “今日府里宴席,孩子们放假了。”   “元琎、元珪不甚顽皮吧?”冯子华客气地问道。   “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一看就会,假以时日,进身科考,说不定还能夺得魁首呢。”房之贝不卑不亢,语气上客气中不着痕迹地带着几分感激之情。他当日从流所逃出,身无分文,一路乞讨来高州寻找自己的两个年幼侄儿,所谓人穷志短,行至高州后已与乞丐一般无二,一次行乞中与冯子华相遇,冯子华见他虽然落泊,但骨子里仍含着一股儒雅之气,便将他带回府中,交谈之间,发现衣衫褴褛的房先生竟然满腹经纶,大有经国济世之才,问他来历,他只说他姓房名之贝。冯子华也不便再多问。正好冯君衡托他为元琎请启蒙老师,便将这房之贝推荐给了冯君衡。   “那是先生教导得好!”冯子华知道房先生的才华,赞道。   在房之贝与冯子华说话的时候,站立在一旁的房令弘目不转睛的盯着房之贝。房之贝见这后生盯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他朝房令弘瞅了过去,眼角扫到了房令弘身后的李枳,他怔了怔,又多看了几眼:咦,怎么是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房之贝不知李枳的境况,不敢冒然上前相认,他发现那个男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转眼,心中有些惶惑,忙低下头侧过身,客气了几句,为冯子华一行让出路来。   冯子游与冯君衡跟了上来,见房之贝在此,冯君衡问:“先生也在此消遣?”   “早晨听元琎说后花园莲池的荷花就要凋残了,便想来此坐坐,没想到打扰了老爷一行了,还望老爷们恕罪。”   “那元琎呢里?”冯君衡心里悬着一线,怕李枳三人的身份被房先生识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寻元珪去了。”房之贝道。   冯君衡点点头。冯子游催促一行人继续往前,大家缓步前行,将房之贝丢在碎石小路边。转过北面回廊,来池心的凉亭里坐下来。大家天南地北的聊开了,只有房令弘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不时朝还在池边的房之贝望去。 第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池边,房之贝没有离开,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抬起头来,朝凉亭上茫然的望望,待再低头时,不免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那凉亭上的几个人都是小少爷满月酒的客人吧?房之贝想:那个三十多岁的小子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直盯得我浑身发毛,莫非他认得我?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自打到了冯君衡家中――当时冯君衡的父亲就任潘州刺史,冯君衡家在安荣巷背后的一条街巷里,后来冯君衡的父亲亡故,冯君衡承袭了刺史之职,才搬进现在的刺史府,房之贝因身为西席,也跟着搬了过来――除了偶尔去鉴江边沙滩上散散步,他很少出门,过去亲朋故人死的死,散的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小子……那小子暂且不去管他,但与他同行的李枳房之贝却是认得――不仅认得,那李枳还是他亡妻之弟,他的小舅子!他不知这些年这李枳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那李枳怎么就没认出自己来啊?或者,他认出了自己,但却因什么缘故不敢相认?就像自己,因逃离了自己的流放地,不也瞎造了个名字在冯府呆下来了吗?也许正因为此,他当时才没敢冒然上前与李枳相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那三十多岁的小子到底是谁呢?他那双眼睛令房之贝感到十分亲切,迷蒙的目光像是发出了一种震撼房之贝心灵的呼唤。房之贝心中十分困惑:他应该是我的亲人!但是怎么我为何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在我的亲人中,三十多岁年纪的会是谁呢?房之贝站起来弯腰在池塘里照了照,荷叶间隙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的老者,他伸手来在脸颊上摸了摸,水中的老者也朝苍老的脸颊上摸了摸,他叹息了一声,自觉得这模样与当日在京城时判若两人,昔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房家三公子的风韵在他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三十多年了啊,连小舅子李枳擦肩而过都未认出自己,更何况他人?可是,与李枳一道的那小子到底是谁?   “唉!”房之贝叹息着,认不出来也好啊,如果认出来了,他向自己问起他姐,让我如何开口?   前院的喧哗声时高时低地穿过刺史府高高的隔院廊庑传进花园,想来今天主人及公子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房之贝朝凉亭那边又望了望,他们仍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房之贝抬起脚步,从后门出来,沿鉴江漫无目的的逆水而行。   江面上微波轻泛,卷起的江浪不时在岸边拍击起银白的浪花。Www。。com岸边没有人迹,平常那些村妇们捣衣用的石板在浅水中时隐时现,一条破旧的渔船翻转个扣在荒凉的河滩上,船帮船舷都已开始朽蚀。房先生感叹着:自己这一身,与这条腐蚀的破船何等相像――既没有重新启航的可能,又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才最后灰飞烟灭,了此残身……   一股浓浓的悲哀随着江风袭上房之贝的心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猛烈的甩了甩头,像是甩开了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忧,他对自己说: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我还活着,当年流放此地能活下来的有多少?哪天得空,去观山拜拜岭南道祖,祈求他保佑自己能这样与世无争的走到生命的最后,谁为皇帝谁被流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在冯府十几年了,有时候也想,与其苟且的活着,不如壮烈的一死。可是当日你就算选择了慨然赴死,你却是为谁而死?   他在江边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茫茫的江心,偶尔,有一条乌篷船顺江而下,荡起的浆声以一种悲凄的力量将他的说忆摇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往……   三十一年前……   那房之贝是太宗时一品贤相房玄龄的三儿子房遗则。房玄龄在世时,太宗皇帝所给房家的恩典已足得不能再足,太宗不仅委以房玄龄首席相位二十余载,还将自己的爱女高阳公主下嫁给他二儿子房遗爱为妻,并赐以房遗爱正三品散骑常侍之位。得了太宗皇帝的恩典,房玄龄并没有得意之色,身为宰相的房玄龄担心儿子们恃强凌人,做人骄侈,将古今圣贤家戒汇集一处,亲书于屏风上,分送于儿子房中,说:“如能留意上面的内容,足以保身成名。”可叹的是,儿子们尽管熟读了屏风上的家戒,但却并不引以为意。 第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玄龄活着时,家中还融融和和,父慈母爱儿孝顺,,一俟房玄龄仙逝,家中便呈现出破败的景象,先是太宗怜房家一族,让房遗直承袭其“梁国公”爵位和房家偌大门庭。高阳公主心中不平,便让房遗爱提出与哥哥分家,房遗直不肯分出家产,还拿出家长的身份将房遗爱痛骂了一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气之下,高阳公主到父亲唐太宗处告房遗直,说他常对皇帝口出怨言,心怀不轨。太宗命长孙无忌调查此事,发现是高阳公主任性胡为的诬告。太宗不禁大为恼怒,将高阳公主训了一顿并不准她再进宫中。房遗直害怕,自己写奏折要求将爵位让给房遗爱,唐太宗并没答应。太宗驾崩,高宗即位后,高阳公主又让遗爱与遗直相互诉讼分财产,房家兄弟因此遭到贬谪,房遗爱降职出任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剌史。房遗爱因高阳公主故,虽领房州刺史之职但仍留在京城,因任所在房州,故而在京城里就格外清闲,那段时间,房遗爱时常与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交往。薛万彻当时也被贬职宁州,因丹阳公主故没有前往就任,同病相怜的两人聚在一起,时常谈起贬滴之事,怨气冲天,薛万彻时常拿荆王李元景与太宗相比,又牵线将李元景的女儿给房遗则做了媳妇。房遗则当时不过二十来岁,与郡主成婚后也只在家中读书求识求智,很少过问岳父荆王的事情。房遗爱却因此与李元景、薛万彻,以及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过往甚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几人虽对朝里时有忿怼,常有“假如朝廷有变化,应当尊奉司徒荆王李元景为君王。”的议论,所谓‘朝廷变化’是指太宗皇帝驾崩。这些议论只不过是略抒胸怨,公子哥儿们无事可干时说说而已,几个人没有谁真想做什么改变唐朝命运的大事,也没有谁真能挑起大唐的重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却说那高阳公主,因恨房遗直害她被父皇下令不得进入皇宫,以至于父皇驾崩时都没有见上一面,又将那图谋罢免遗直官职、夺掉他的封爵念头提了起来,她让人去高宗皇帝处诬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房遗直为辩清白,便上书将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的罪状呈了上去,奏折中,房遗直列举了房遗爱与李元景、薛万彻等人的话语,并说:“为怕牵累到臣下的家门,所以举告。”高宗接到房遗直的奏折,吃了一惊,便下诏令长孙无忌审问其事。Www。。com长孙无忌本与房玄龄因立太子之事有隙,得到审理此事的诏令后,心中大快,想正好报当日房玄龄的一箭之仇了。不过,对付房玄龄这几个笨头笨脑的儿子他是游刃有余,他更想借此将太宗皇帝与随炀帝的女儿杨妃所生的儿子李恪置之死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太宗在时,常有立李恪为储君之心,而长孙元无忌却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妹妹的儿子李治推上帝位。太宗驾崩后,李治果然登上皇位,但李治与酷肖太宗的李恪相比,无论从体质还是从治国平天下来说都要要略逊一筹。因此,李恪活着一天,长孙无忌就不能心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得知房遗直诉其弟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之后,长孙无忌觉得是一个对付吴王李恪的约佳机会。那高阳公主自小与李恪兄妹情深,无论嫁与未嫁,只要李恪回京,他俩必成天厮守在一起,高阳公主谋反,李恪定难脱干系。但经过调查,没有一桩事情指向李恪,这让长孙无忌有些不甘,思量再三,他到天牢里找到房遗爱,对他说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就得检举吴王恪参与了这次谋反。贪生怕死的房遗爱为了自保,不仅把他的好友亲人全部出卖,还违心的称与李恪是自己谋反的同谋,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此案审结,长孙无忌将审事结果告诉高宗李治时,李治流泪说:“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高阳是朕的妹妹,想求他们不死,可以吗?”兵部尚书崔敦礼说:“亲情故然重要,可是大唐的社稷更为重要,对谋反之人都施以宽刑,以后谁还会为了在唐去出生入死?又如果面对大唐的臣子黎民?”   那一年二月初二,高宗诏令将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处斩,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并赐其自尽。二月初三,下诏令因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寺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均因与房遗爱交结串通而获罪,流放到岭表。其实,宇文节与李道宗与房遗爱案并无牵连,只因宇文节与房遗爱关系亲密,遗爱关在狱中时,宇文节为他开罪辩护,江夏王李道宗平时即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和睦,故而都有罪过。二月初六,高宗又下旨将与李恪同母的弟弟蜀王李废为平民,安置在巴州;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并罢黜房玄龄在太宗庙陪祭的殊荣。房氏一族包括高阳公主的两个儿子,全数流放岭南。吴王李恪的四个幼子也被流放到岭南。 第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遗则永远也忘不了宫中太监前来宣旨的那一天,原本欣欣的梁国公府瞬间变成了阎罗王的大殿,诺大的一个院落空空落落的跪伏着几个悲戚万分的罪人——大多仆人在房遗直上书高宗后便逃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忠仆主人想让他们走也太晚了——按圣旨诏示所有仆人与房氏一族同罪。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圣旨交给房遗则,轻声问道:“怎不见大公子房遗直?”   房遗则一脸茫然:“谁叫房遗直?”   太监摇晃着脑袋,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   房遗爱被斩,高阳公主悬梁自尽了,一双尚不懂事的孩子哭倒在母亲的遗体上……   房遗则把家中侥幸活着的女人和高阳公主的孩子们拢在一起,让妻子照看着孩子们,自己将房遗爱的尸体搬了回来,与高阳公主的尸体一起草草的寻了个无主的地埋了。Www。。com在玄武门外收殓房遗爱的遗体时,听路人说驸马薛万彻临刑前大声曾大声喊道:“薛万彻也算是个豪杰,留着为国家效力,岂不是更好吗?只因受房遗爱牵连就要被杀掉吗!”那阵势令刽子手心中惊惧,一刀砍其脖颈竟然未断,薛万彻对刽子手大怒道:“你怎么不用力!”刽子手更加慌张,连砍三次才将薛万彻的脑袋砍来滚在地上!又有人说吴王李恪临死的时候,悲愤地大骂道:“长孙无忌你擅弄威权,残害忠良,假如宗庙有灵,你会步我后尘,九族尽灭!” 其情其景,令人惨不忍睹!   房遗则默默地与带来的家仆收殓着曾经鲜活的二哥,他一直不明白,两个兄长为什么要为一点财产和那虚空的爵位争得你死我活,大哥房遗直为何要下狠手状告手足兄弟谋反,闹到如此田地,让九泉之下的父母情何以堪?他心中暗自叹息道:“不应该死的人太多了!”   这时,他看见薛万备也正来收敛薛万彻的尸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既给了对方的安慰,也算是彼此间的告别。   离家时,房遗则回首望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似乎父亲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母亲也在轻轻的呼唤着他,房遗则伸手抚摸着门前的石狮,无奈而伤感的将一汪眼泪吞下肚里,此一别,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了,不,也许永远也没有这个家了!在那凄风苦雨瘴气逼人的岭南,纵然能寻到一个容身之地,纵然能看见与京城同样的星星同样的月,也还是孤单的吧?   妻子上前来拉拉房遗则的衣袖说:“要不,还是去见见大哥吧?”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 房遗则侧过头来,痛苦的盯着妻子,房遗直在房遗爱夫妇被押入天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像一个卑鄙的幽灵从房遗则的眼前消失了。Www。。com   房遗则再次注目大门上悬着的那个匾额“梁国公”,他愤然的对妻子说:“记住,以后让咱们的儿孙要永远离开朝廷的纷争,永远不要回来。Www。。com”   “我们走吧!”妻子说。   “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房遗则问妻子。   “父王已亡,家都不在了,去看什么呢?不去了吧。”妻子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房遗则将房遗爱的两个孩子牵在手上,朝城门走去。一路上餐风露宿,还没有走到岭南,妻子却因不堪路途的苦寒病故了。草草掩埋了妻子,叔侄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岭南,才知道他们的流放地不在一处,两个孩子的流放地在高州,而房遗则的流放地却在交州。叔三人痛哭了一场,房遗则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此后,谁来照顾他俩啊!老天爷!分别时,房遗则告诉大侄儿说让他看好弟弟,他会想法回来找他们的。到了交州之后,房遗则想尽办法,也没能争得改放高州的诏令,直到遇到了同样流放交州的薛万备,在他的帮助下,房遗则才冒死逃离了交州。可是等他从交州逃来高州时,怎么也没找到两个侄儿……   此时,两个侄儿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房遗则——房之贝眼前,房之贝一双青筋暴露的老手捧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滴落在江边的沙地上。哭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四下里望了望,江岸上一片死寂。分手时,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经受住岭南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许……也许早已亡故了!“如果真的亡故了也许是好事,罪臣之子,活着也是受罪啊。”房之贝忧伤的泣道。   如果他们还活着,令昌应该有四十岁,令弘也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如果活着,他们依赖着么生活呢?但愿吧!房之贝望着滔滔的江水,吞下了涌上喉头的一汪苦水。   这时,岸边有人叫先生,房之贝回头一看,是元珪找来了。他站起来拍拍臀部的泥沙,迎了上去。冯家不但老爷夫人对他十分尊重,冯家的孩子也都十分懂事,对房之贝十分尊敬,看来,当年答应来潘州为西席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不管冯君衡怎么强调切勿张扬,小公子冯元一的满月酒依然办得十分热闹。前来贺喜的小到街头小贩,大到达官贵人,凡岭南道各州有些头脸的人都来了,平常冯府所在的安荣巷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冯府上下忙成一团,支应的支应,迎奉的迎奉,冯君衡将冯子游一干人等留在莲池水榭,领着大公子元琎谦躬地站立在府门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时至已时,几匹枣红大马奔至府门,一带刀侍卫从马上跳下,蹬蹬蹬跑是台阶,将一拜贴送给冯君衡,冯君衡看了拜贴,知岭南御道史欧阳举也前来向他道贺,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这欧阳道台不在他所请客人之例,怎的就来了?他问欧阳举侍卫:“欧阳大人现抵何处?”   侍卫回道:“大人已进潘州北门,正向冯大人处来,也许已经快到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走下台阶,站立在台阶下迎候着。不一会儿,欧阳举的车辇进了安荣巷,在冯君衡面前停下来。早有人从车后面取下车凳,欧阳举掀开车帘,见冯君衡候在那里,便朝他笑了笑,将一只手伸给侍从,在侍从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冯君衡正要上前招呼,欧阳举随身的侍从早将一份礼单递了上来。Www。。com冯寿上前一步接下礼单,侧身退到冯君衡身后。冯君衡上前几步,朝欧阳举躬身行了个见面礼:“不知欧阳大人光临,未及远迎,还望欧阳大人恕罪!”   欧阳举回礼道:“冯兄笑话了!闻说令小公子治满月喜酒,特来相贺!私下造访而非公务,迎与不迎,何罪之有!”   “这等小事,哪敢劳驾大人!”冯君衡连忙又朝欧阳举躬了躬身,把欧阳举让进府中:“大人,请!   冯寿和欧阳举的几个随从将车辇马匹和贺礼从偏门牵进院中,安顿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欧阳举一边走,一边问:“听说,子游兄也来了?”   “是,在后花园歇着呢,下官马上着人把他请出来。”冯君衡想,莫不是欧阳举只为子游兄来?或者听说子游兄与李枳等人交往?冯君衡猜度着。想想也不是,那子游兄素来豪侠,结交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怎可因这一两个人劳动欧阳举不辞辛劳的奔马而来?也许只是想与冯氏接交接交,以期借子游之力,谋求岭南地方的平静吧。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院中。Www。。com前院的桌旁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冯君衡一边向客人颇颇致意,一边将欧阳举让入中院的正房中坐定,早有丫环送上茶来。冯君衡对丫环说:“去后花园将大老爷请出来,告诉他欧阳大人来了。”   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冯君衡说:“欧阳大人,请用茶。Www。。com”   欧阳举端起茶碗,在嘴边碰了碰,说:“听人说小公子降生之时,星孛穿北斗而过,想来小公子乃大福之人。”   “大人如此一说,令下官诚怕诚恐,不过偶然碰巧而已。大福之说,他不过几斤的小儿,怎么承受得起。”冯君衡的语气有些黯然,区区一小儿降生,都传到了岭南道御史所驻的南海,冯家的其他事体,想必也在道御史的掌控之中,不过,以冯家几兄弟襟怀坦荡,倒也并无不可为人知的地方。Www。。com   “这位是……”欧阳举朝侍立一旁的元琎问道。   “这是犬子元琎。”冯君衡朝元琎道:“琎儿,给欧阳伯伯行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元琎上前几步,跪拜在欧阳举前面:“元琎给欧阳伯伯请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欧阳举打量着元琎,笑道:“冯兄,你们冯氏的男丁个个长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令本道台羡慕不已。怎么这般的好全落在冯氏一族了?”   “欧阳举此言,令下官惭愧不已,”冯君衡指着元琎道:“犬子不过徒有其表,实则愚笨至极。”   “冯兄也不必过谦,公子多大年纪?如若冯兄想让公子到南海谋个一官半职,在本道台力所能及之处,当行方便之门。”   欧阳举的这番话,让冯君衡想起当年大伯冯智玳被唐高祖李渊带回长安做人质的日子里,爷爷的那份思子之情,尽管大伯在京城也很得皇上的常识,但到底让爷爷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投鼠忌器,凡事皆不能任意施展。冯君衡觉得行前答应让元琎随冯梧到南海游历的想法有点欠妥,他说:“犬子不过十五年纪,暂时还没有要他出去游历的想法,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嘛,哈哈!”   元琎一听本已答应自己去南海的父亲突然改了念头,不满地叫了声:“阿爹……”   “琎儿,你去看看你大伯在做什么?告诉他阿爹和欧阳大人在中庭等他!”冯君衡打断元琎。   元琎沮丧地走了出去。冯君衡与欧阳举对视了一眼,两上人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冯君衡又哈哈一笑。欧阳举也附合的哈哈一笑。一时谁也无话,欧阳举站起来打量起两壁的山水工笔画来,冯君衡跟随其后,带着一种鉴赏的口吻,向欧阳举介绍起壁上的画品来。 第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却说那丫环到后花园向冯子游说欧阳大人来了,老爷请大老爷到前头去。冯子游笑了笑:“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凑热闹?不去!欧阳举有什么了不起?当然在长安,连宰相也不在我的话下。”   “哈哈,老兄,”冯子华道:“冯家今日不比往时啊!今日人家来替你小侄儿贺喜的,还是去见见吧。”   “不会因为咱们来的吧?”李枳问。   “怎么可能?”冯子游说:“上个月他曾致书于我,说是雷州一带有僚人集聚,怕生事端,请我去雷州看看,今天来此,只怕是以给元一侄儿贺喜之名,又来游说于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僚人怎么就生事端了呢?”房令弘问。   “也不过几户僚人在一起坐坐,哪里就能干什么大事?”冯子游说。“要说僚人,我冯氏便是僚人之巨族,我都还坐在这里喝满月酒,会有什么事端?”   “没准过不了多久,朝中上下又会把今天的满月酒夸张为僚人的谋反之聚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子华说。   “怎么可能?”   “如果高宗皇帝在,自然没有那种可能,可现在是什么年代?”李枳愤愤地说。   “也不必草木皆兵,想武皇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别的事,在这多事之秋,她要忙的是朝廷稳固啊。” 房令弘说。按说,武皇后本是房令弘的舅母,且与他房家的家破人亡并无多大干系,可是房令弘来到岭南后,生活得太辛苦太艰难了,因此他恨透了皇权,就算当朝者不是这个强悍霸道得连亲生儿女都要残杀的女人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恨,不过,他的态度比较淡定。   “今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冯子华说:“年不过半,改元三次,废两个皇帝,死一个太子……剩下的几个月还要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大哥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走吧,我陪你出去。”   冯子游想了想,站起身来,对李枳等三人说:“你们稍坐,我去去便回。”说罢,和冯子华一起向前面的院落走去。丫环也跟着他俩一块退出后花园,把李枳、房令弘、柴俊三人留在空旷的后花园。   李枳见房令弘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令弘,今天你是怎么了?”   房令弘朝李枳道:“表叔,刚才咱们散步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房先生,我总觉得很面熟,你注意了没有?”   李枳摇头道:“不过一胡子拉叉的老夫子罢了,没怎么注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看他像我三叔房遗则。”   “怎么可能?”李枳和柴俊异口同声说。李枳更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房遗则是他姐夫啊!他早已从房令弘口中得知姐姐病死在徒往岭南的路上,但在荒僻的流放之地,能见到姐夫,也是上苍对漂泊多年的他的一种安慰啊。李枳不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道:“你和你三叔分开的时候才多大?你能记住你姓房名令弘已经非常不错了。Www。。com”   “不,我记得!”房令弘坚持道:“自从母亲悬梁,父亲尸骨不全地被三叔拉回家来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虽不能说刻石以志,但可以说是铭刻在心的……当时,我们在南海分徒到两个地方,我记得他是去了交州,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喊着他一定会回来寻找我和哥哥。我们被徒往泉州,在采石厂里服劳役,直到哥哥累死在采石场……我想,三叔一定回来找过我们,他说话永远是算数的!” 说着说着,两行泪珠顺着房令弘的脸颊流淌下来。   也许房令弘的话让李枳、柴俊同时想起自己不幸的命运,一时大家默然,像是在为他们今天的命运默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再复返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良久,李枳既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房令弘,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忘掉过去吧!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表叔,你还是以为我看错了吗?”房令弘有点哽咽,“当日你姐病倒的时候,三叔的头发胡须像遭遇春雨的野草疯狂的生长,不过几天,就再也找不到他原来的潇洒,剩下的一脸仓皇,头发和胡须几乎和刚才看到的他一模一样,只是今天他梳理得要整齐一些,衣服也不像那时那么褴褛。Www。。com”   “你确定吗?”提起姐姐,李枳也悲从心生。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看是去白发苍苍,比姐夫年长十好几岁。   “我确定。”   “不管是不是他,一会在宴席之后,我们分头找找,只要他在这府上做西席,就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他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柴俊将目光投向莲池,过往的那些凄凉往事又袭上心来,他记起最后一次见房遗则是他哥柴令武和房遗爱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当时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痛彻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个老迈的房先生那样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相认,会不会让冯爷不高兴?”房令弘说的冯爷,是冯子游。十六年前他哥哥死的那天,恰好出外游猎的冯子游无意中踏入采石场,见他哭得伤心,心生怜悯,便向采石场主要了他,采石场主乃俚人中一族,曾因与瑶人戒斗,受恩于冯子游才得以脱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冯子游所请。冯子游将他带回府上详加询问,知道他是房玄龄之后,念房相爷佐政时曾在太宗皇帝面前为冯家周转了无数,又见他聪明机灵,便也不把他当下人,还将他送入冯氏私学里念书,鼓励他成为他祖父房玄龄那样学富五车的人。因此,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也正因为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刚才他才没敢上前与房先生相认。   “我们的身世他全知道,想必应该不会介意,再说,如果不知道房先生的来处,那冯君衡会收留他吗?”李枳说。   “说的也是,要不我们到前头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与房先生偶然相遇?”房令弘道。   “不可!知道咱们的身世而不以身世为意,是他们同情咱们,并不等于咱们不是待罪之身啊!如果欧阳举发现在潘州刺史府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流放之人,追究起来,既连累了冯氏兄弟,又将咱们自己重新送进地狱般的境地,房令弘,莫非你还想回采石场吗?”柴俊说。   “那……”房令弘犹豫了一下,说:“只好侍机而定了。” 第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之贝回到府上,满月酒宴已经开席了。他从后门刚走进院中,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桂枝。桂枝对房之贝腼腆一笑问:“先生又去江边了?”   桂枝初嫁之前,曾向房之贝吐露过对他的爱慕之情,房之贝鳏居多年,也喜欢桂枝的温和柔顺,但他因自己的带罪身份不想拖累桂枝,便婉言拒绝了桂枝的爱。后来桂枝新寡,又回到了冯府,房之贝心中对她便怀有深深的愧疚,仿佛是自己谋杀了她丈夫似的。Www。。com依冯君衡的意思是让桂枝仍然来侍候他起居饮食,但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习惯料理自己的起居,不需要再用他人。冯君衡见他态度坚决,也就只任夫人将桂枝安顿在厨房做事,虽然在厨房里做仆妇,但她总是在在房先生给孩子们授课时去帮助他打扫屋子,清洗换下来的衣服。Www。。com凡是房先生要的东西,她也是极尽心的。平日里,房之贝尽量躲避着桂枝,极少与桂枝正面相遇。此时见桂枝动问,房之贝回答道:“是。”两人擦肩而过,房之贝叫住桂枝说:“桂枝,叫厨房把我的饭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吧。别忘了来二斤烧酒!”   听了房先生的吩咐,桂枝点了点头朝厨房里走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房之贝则悄悄地回到住处,在房中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早晨凉着的茶水,见杯中倒映出他的脸孔,他对着杯着的脸孔嘲笑了一下:瞧我这德性,怎么像小偷似的!呵呵,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在做人吗?你还待怎样?像你过去那样随父兄指点江山?气惯长安?   桂枝两手空空地走过来,房之贝奇怪地问:“怎么?没饭吃了?”   “房先生,老爷吩咐,让你去中庭陪陪客人,那里为房先生设有座位呢。Www。。com”桂枝正选了一些饭菜准备给房先生端过来,上房却传下话来,让房先生去中庭陪客人一块用餐,因此她便空手过来,替上房传话。   “这……?” 房之贝面露为难之色道:“人家是府上贵客,而我却是……”   桂枝说:“老爷说,请先生务必前往呢。”   房之贝知道在冯君衡眼中,西席与贵客,孰贵孰贱在冯君衡的眼中与常人自是不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踌躇了一下,对桂枝说:“你先去,我换件衫子就去。”   桂枝偷偷笑了一下,房之贝疑惑地看着桂枝,桂枝忙解释道:“先生换来换去就那几件蓝衫灰褂,换与不换没什么吧?”   “桂枝,你懂什么,换,表示我对老爷的尊重,不换,就有点怠慢了,明白吗?”   桂枝迟疑了一下,要上前帮他换衣服,但想了想,又笑着转身离开了。   房先生来到中庭,冯君衡三兄弟陪着欧阳举在中庭最上首的八仙桌上饮酒,同桌的还有附近州府的刺史、都督,县以下的在两厩排好的桌子上,略有节制的对饮起来,平常看上去礼仪俱全的官员们几杯酒下肚,便闹腾着像车夫走卒一般,大家轮番向欧阳举进酒,把个欧阳举弄得晕晕乎乎,一个劲地坚持要冯君衡把小公子抱出来看看,大家也跟着欧阳举哄闹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架不住大家的劝说,只得命下人去请夫人把元一抱将出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侧头见房先生来了,忙朝他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夫人早已按当地风俗,把元一收拾得妥妥贴贴,自己也梳洗整齐地等候在房中,冯媛和子华娘子陪在北夫人身边。一听冯君衡让夫人出去,夫人抱着元一在冯媛和子华媳妇的陪同下来到中庭,大家争相抱过元一,都夸他生得如天奎星下凡,大有其祖冯盎之气。把个夫人乐得合不上嘴来。欧阳举带着一腔酒气口拈一诗道:   点浓胸臆咿呀语,舒展俊眉不夜天;   绵绣前程憧旖旎,流光缱绻十余年。   众官拍手叫好,拾掇着冯君衡将此诗书出来。冯君衡也觉此诗还算勉强,果然命人取来纸笔,亲手将其用隶书工整地书写下来,正待落款,冯寿进来示意有事秉承。   “剩下的请房先生来吧!” 冯君衡将笔交给房之贝说。然后问冯寿:“有什么事?”   冯寿报说:“刚才门外有一僧人前来造访,门房因受了凡来者皆可进席的吩咐,让他在前院入席,可是他却并不入席,要求见老爷。”   “哦?我怎么忘记还应该为僧人们备一桌酒菜?”冯君衡想了想说:“你去让厨房为他备一桌素席――也许还有别的僧侣到府上化缘,一并请入席中,不得怠慢。”   “回老爷,小人已经吩咐厨房为他置办素席,但他只求见见老爷。”   “是个什么样的僧人啊?”冯君衡朝席上的其他人看了看,困惑道。   “他的衣衫有点破烂,鞋履已经透出了大脚趾,但看上去神情怡然,颇有几分入道神仙的样子。”冯寿回道。   “僧人就僧人,还什么入道神仙?”冯君衡既尊佛也重道,他见冯寿将二者混在一起,不免笑道。如果佛道果能合而为一,也算是一桩大好的美事,可惜……   “老爷……”   冯子游见冯君衡与冯寿在那里嘀咕,喊道:“君衡,房先生已经写好了,你过来,老在那里叨叨什么?”   “冯寿,你去把他请进来,要恭恭敬敬地请!” 第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吩咐完了,朝冯子游走过去,对冯子游说:“冯寿说外面有一位僧人要求见见小弟。”   “把他叫进来,我们大家都见见他若何?”   冯君衡捋了捋头发:“已经让冯寿去请了!”   这时冯子华从怀里掏出一根艳红的绳子,上面缀着一把黄灿灿精巧绝伦的麒麟送子长命锁,锁面的麒麟摇头摆尾细腻传神,麒麟背上的神仙面露喜色神采飞扬,他把长命锁挂在元一的小脖子上说:“元一,子华伯伯送你一把长命锁,愿它能庇护元一消灾避邪,永葆平安!”   冯夫人代元一连声谢过,正要抱着孩子到前院答谢宾客,那僧人一身素服手持禅杖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投去,这僧人虽然不似冯寿所说的入道神仙般模样,但鹤发童颜,眉宇间果然流露出些微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他慈眉善目地对大家点点头,念诵了几句阿弥陀佛。随着他的念诵,似乎有一股轻逸的香烛之气在院中飘散开来。Www。。com   冯君衡趋前几步,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尊了一声“师父!”   那僧人回答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朗州龙兴寺济空是也。”   “今天小儿满月,能得济空师父光临,可见佛菩萨无处不在关照众生,现厨房已置办了素席,请济空师父先行用膳,稍后愚自有供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客套道。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并非为了化缘,是来结缘的。Www。。com”   “此话怎讲?”   “闻说贵府在星孛之夜得一麟儿,可否抱来贫僧一会?”济空面呈悲色,欲言又止。   “哦?”冯君衡迟疑了一下,回头寻找夫人。Www。。com冯夫人抱着元一站在远远的廊柱下注视着冯君衡,冯君衡对她点点头,她款步走上前来,唱了声阿弥陀佛,冯君衡将元一接了过去,递给了济空师傅。   那元一被济空抱在怀中,望着济空突然绽开一笑。冯君衡心里暗道:元一自落地以来,每每笑来,皆是微闭着双眼,将嘴角扯向一边莫名其妙的笑笑,从未对包括他母亲在内的任何人谁笑过,莫非他与佛家有甚渊源?   “别来无恙!”济空也还之一笑,用拂尘在元一头上拂拂,口中念念道:“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切记,切记!”   虽则济空念声甚小,但堂前之人皆已听到。冯子游悄声问冯子华:“他念的什么意思?”   冯子华答非所问地说:“那情景好像他与小元一是故人。”   小元一听罢济空的念词,先是一怔,俄尔莞然又是一笑。济空唱了句阿弥陀佛,对冯君衡说:“贫僧唐突,可否让贫僧瞧瞧贵小公子胸前的七星痣?”   冯君衡与冯夫人对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冯夫人让冯媛抱着元一,她打开元一的襁褓,解开元一的搭襟小衫,小元一白白的小胸脯上,果然七星勺状分布。济空将大手放在元一胸前,对着元一低低的念了句“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然后将元一交还冯夫人,又道:“既已无恙,贫僧自去。”   小元一在冯夫人怀里突然大哭起来。   济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对金环,怅然道:“小儿啼哭,可是惦记着这一对俗物?予你罢!予你罢!贫道在寺中候你圆满归来!好自为之罢!”说完,将那对黄灿灿的金环放于元一的襁褓之中,抚着元一的脸对冯夫人说:“贵公子胸藏大志,切不可以俗儿待之,可延请文武良师导之,将必光耀祖宗,锦衣而行。”   冯夫人忙问:“可否指点良师由何处觅得?”   济空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房之贝身上,他说:“文师已居府上,武师嘛――秋风吹南海,千里共如何。”   说完,济空转身而去。 第十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五节   冯君衡似乎从济空的言语中听出点玄机,但又不甚明了,他连叫了几声济空师父:“师父刚才说是哪里的出家?”   “朗州沅水西……”济空头也没回。   冯君衡自忖道:朗州在何地?这个名字好陌生。他又追了出去,冯子游、冯子华也追了过去,那济空并未留步,只唱出一谒:   五岭之南蜇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十载生变各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Www。。com   云天雨露渥恩浩,死生筹谋心膂同。   半世帷幄佐圣驾,一朝贬谪徒巫忡。   千里难酬相知志,龙兴叹绝路途穷。   魂随维摩清凉地,君臣究竟俗缘终!   唱毕,济空把冯氏三兄弟及众亲朋留在院中,扬长而去。冯夫人对身边的丫环说:“快告诉老爷,布施!布施!”   这时,冯君衡也想起此事,他转回身来,寻找冯寿,冯寿熟知老爷的举止,忙走到冯君衡面前:“老爷,小的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速去帐房取些银两,追上师父,请他收做寺中供养。”   冯寿领命而去。   这里冯夫人叫道:“老爷,你快来看。”   冯君衡看冯夫人手里拿着那一对金环,他从夫人手中接过金环,见金环上各携四个小字,一只是“四相迁流”几个小字,另一只是 “众生无常”。   冯君衡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念毕,他举目将座上的人看了一遍,希望有人能给他解解这八个字与小儿元一有什么关系。满座宾客七嘴八舌,有的说不过是那僧人的随身之物,与冯家小公子并无干系,有的说,不过是佛门之物,携一句佛家的字词也很平常。Www。。com冯君衡笑笑,叫了声房先生道:“先生作何解释?”   可转头去寻房之贝,房之贝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将金环交给夫人,说:“好好收起来吧。” 然后端起酒杯,混入觥筹交错之中。   原来房之贝一直认真地观看济空的一言一行,知道这僧人言语其中隐含着一种玄机,后来见济空告辞而去,他也站了起来,待要追上济空询问一二,又觉毫无道理,见冯寿追了出去,便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假如有缘,日后自有相见之日,假如他的言语中暗含什么预示,时间到了自然会显现出来。Www。。com他也没有再坐回去,看冯家宾客均在议论济空,便悄悄地退出中庭,借着几分酒兴,朝后花园而去。   冯子游道:“这济空哪里是为布施而来?听他之言,似含有无限禅机。”   “前两句我懂,”冯子华说:“五岭之南骑二马,二马为冯,不就是咱们家吗?潘州星孛降阿翁,定是指的咱小元一。Www。。com”   “元一不过降生一月而已,怎会以阿翁相称?”冯子游问道。   冯君衡沉默不语,三人退回宴席之上坐定。   因为那济空的来到,宴席上的气氛较之前冷了几分。冯君衡复又举起酒杯,与冯夫人一起向众人敬酒,宴席又活跃起来。大家都说冯家小公子胸有大志,冯家必会因此而厚承皇恩,更有人说没准会像其祖洗夫人一样举起大旗,维护一方的平安。Www。。com   那洗夫人乃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母,她的家族“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15岁时她就成为部落酋长,是岭南历史上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当时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刺史冯融为官岭南,可谓是他乡羁旅,在岭南一带因人地两疏故而号令不行。冯融便想用联婚的方法,以求笼络岭南人中的上层人物。他亲自登山向当时的大族冼氏求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少年的女酋长洗英见其意诚,便与答应与冯融之子冯宝结成秦晋,从此,俚人异族相继接受冯融的约束,冯宝任高凉太守时,冼夫人使协助他处理政务,政令有序,无人敢违,俚汉皆得以安居乐业。别人将元一比做洗夫人本是对冯氏一门的认可,如今,虽然冯子游仍为岭南大族的酋长,但朝廷对岭南冯氏早有分而散之的举措,一贯低调的冯君衡听众人之夸赞之词,心想怎敢受用如此夸赞?他连忙制止道:“犬子不过一襁褓小儿,怎可与先祖母相提并论,望各位仁兄切勿枉言才是。Www。。com”   欧阳举说:“君衡兄也不必自谦,冯家公子,个个了得。”   冯子华说:“御史大人差矣,犬子们皆无甚才学,日后还望御史大人替我等多****才是。”   冯子游把盏对众位道:“别去议论那些无聊至极的话了,来,喝酒,喝酒!”说完,他仰头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继而将空酒杯倾向大家,“来,喝,喝干!”   大家推杯举盏,有几个率先行开了酒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夫人与冯媛将元一抱回房去了。   从午时开始的酒席还在继续。欧阳举见未时已过,举杯与冯家三兄弟对饮了三盅之后起身告辞,说要赶回南海。酒过之后,冯家三兄弟和众官员将他送至大门,临上车时,他将冯子游拉到一边,提起路元睿被杀之事,恳请冯子游说:“劳烦子游兄代为稳定俚人僚族,路元睿之事朝廷正派员追究,可千万别在这时闹出别的什么乱子来。”   冯子游笑道:“欧阳大人以为咱岭南之土著皆是蛮不讲理之人?须知,唐初的安定,还是岭南土著上下一致维护统一的结果啊!”   “那是那是,谁不知是冯盎冯大人果断决策平叛错乱,促进了汉越民族的大融合,在大混乱的南北朝之后华夏方能归于一统呢?只是,我担心有人借路元睿之事滋生事端,令朝廷责我统率一方不力之罪。”欧阳举连连点头,他心中暗道: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冯子游才是真正的岭南道御史啊!   冯子游说:“路元睿手下的那些人也太张狂而不知王法了,如今四海通商,邻邦大小国对大唐无不敬仰,那些昆仑人远涉崇山峻岭,渡过浩瀚海洋,来到南海做生意、做奴婢,也真不容易。如果他当时能律责自己手下的那帮人,也不至于……”   冯子游说的也是事实,但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希望欧阳举大人能让朝廷派来的官员及奴才们有所节制,当地人也罢,昆仑人也罢,大家都是上苍的子民,理应平等相待才是。不过,对朝廷官员的期望素来不敢太甚,只求其不来干涉自己的交游,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足矣。   欧阳举走后,邻州邻县的官员们也陆续离去,冯府的酒席宴上,只剩下本州的百姓豪绅。冯君衡让冯府家奴们好生侍候,自已言说不胜酒力,与冯子游兄弟二人向花园莲池畔的水榭而来。 第十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六节   房令弘与李枳、柴俊没有到前院去参加酒宴,冯君衡命人为他们单独备了一桌酒席。此时,酒至兴头,便唱合起来,那房令弘率先一句:“昨夜秋风入岭南,聊问家国几时还?”   李枳说:“我来合――月照关山荒冢处,萋萋草色可御寒。”   柴俊:“岭暗秋惊草,月冷只藏弓。”   李枳:“平生无一愿,唯求恩爱同。”   房令弘:“表兄,你要和谁恩爱同?”   “到如今,什么富贵荣华我皆不想了,只求能得一红颜知已相伴终生足矣――只是,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于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啊!”李枳道。Www。。com   “如此,枳兄是有可望之地了?是谁?”柴俊问。   “三十白骨归青冢,一腔忧郁绕观山。莫道烟柳皆是梦,黄泉上下尽长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枳叹道:“待罪之人,自身衣食尚不能足,哪有闲厘去置可望之地?”   “皇室宗亲穷途于此的,怕是只有我们这一干人等了。”   “谁说得清,如果下世为人,断不能生于帝王家,”李枳想起这些年来的漂泊,神情惆怅地说,“如果你我皆生于平常百姓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都如此几十年了,安心在这里呆着吧,有你、我、房老弟作伴,胜似京城无数。”柴俊说的不差,如果此时大赦,让大家都回京城,无亲可投无友可靠,沿街乞讨也未可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岭南生活了三十年,任什么样的恶劣环环境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何必还回京城去过那种低眉顺眼,见谁都得躬身的日子。   “这位先生说得甚是。”房之贝从酒宴上出来,胡乱就走到花园,原以为冯子游带来的三位客人被安顿在酒宴上,却不料三人却在这里,房之贝见诺大的花园就只他三个,便赞了声。   三人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因之前有房令弘的话,李枳认真打量起这个房先生来,房令弘暗道:这不正是自己想去打听的人吗?没想到老天把他送了过来。Www。。com房之弘心中激动,忙站立了起来。   “这不是府上的房先生吗?”柴俊也打量着房之贝,他客气道:“房先生请坐。”   房令弘已取来酒杯,提起酒壶将杯中注满清酒,双手递予房之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房之贝的目光并没有投向他,而是将李枳死死地盯着,李枳感觉到那目光似乎要将他身上的服饰全部扒去,让他赤条条地站立在这荷花前的水榭里。李枳忍不住问道:“房先生,你曾经见过我?”   “敢问先生平时做何营生,至此何事?” 房之贝对李枳的问题避而不答,动问道。Www。。com他实在不知李枳因何缘故来到此地,没弄清楚这问题之前,他不敢冒然与李枳相认。   李枳终于从房之贝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目光,手中酒杯“咣当”掉了下去,伸手抓住房之贝:“你,你,你……”   “真的是你?!”房之贝也激动起来:“枳弟!”   “姐夫……”   两人推翻了身后的凳子,拥抱在一起,两双眼睛里都泉水般的涌出了的混浊的泪水,身子激动的颤抖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柴俊看得他们亲人相见,想自己孑然一身,鼻子一酸,眼眶里噬满了泪水,也站起来和两人拥抱在一起,房之贝拍着他俩的肩膀哽咽着说:“适才我就认出了内弟,只是不敢相认啊!别来可好?这位是……”   李枳擦着眼泪说:“这是柴令武的弟弟柴俊。”   房之贝重新和柴俊拥在一起:“知道你和你大哥流放岭南,但却一直不知你们在哪里,一向可好?”   “有罪之人,能好到哪里去,”柴俊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阳江,后来在恩州与李枳相遇,,他将我引见给冯子游,我便在那里住了下来。”   房令弘听李枳的那一声“姐夫”,知道房先生是房遗则无疑,他没有打扰他们彼此相认,在一旁双手捧着脸号呜呜地大哭起来。   房之贝放开李枳和柴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奇怪的看向房令弘:“这位小哥,你怎么啦?”   “三叔,你不认识我了?”房令弘抬起泪眼望向房之贝。   房之贝茫然道:“你是?”   李枳说:“他是你二哥的儿子房令弘啊!”   “令弘?令弘?”房之贝一把拉起房令弘,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哆嗦着嘴唇道,“真的是令弘,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令弘……”   “三叔……” 第十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家叔侄抱在一团,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房之贝问道:“快告诉三叔,这些年你兄弟二人是怎么过的?你在这,你哥令昌呢?”   “我哥……我哥……我哥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房之贝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怎么到了这里?”。   “是,和三叔分别后,我们兄弟俩被发配到泉州,在海边晒盐,日子过得很苦,时常还有俚族僚人欺负咱们。在那里过熬了很多年。有一次台风过时,大哥他正在海边做苦工,被台风刮走了……”想起大哥,房令弘泪如雨下:“后来,我在海边找到奄奄一息的大哥,想延医给他治病,却又拿不出钱来……不久,大哥就丢下我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哥走的那天,到海边游玩的冯子游与我偶然相遇,见我骨瘦如柴,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把我带回了恩州,在冯子游的采石场做事。”   “原来这样,难怪我找不到你们,”房之贝上前搂着房令弘,“我以为你兄弟二人熬不住岭南的苦寒……这真是天不绝我房家,天不绝我房家啊!”   “三叔你怎么进潘州冯府当了西席?”   “我抵达交州后,先时交州府刺史把流人看管得很严,没有机会离开,后来,在薛万备――就是驸马都尉薛万彻的弟弟――的帮助下,我逃出了交州,在南海、雷州、高州一带寻找你兄弟二人无果,伤心欲绝,那年冬天,饥寒交迫的我在高州街头上行乞,高州冯子华――冯家二老爷令人把我带回家中,后来又把我推荐到潘州刺史冯玳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刺史冯君衡家做西席,冯家待人宽厚温良,我便在这里呆下来,这一呆啊,就是十几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初时,我还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后来我绝望了,只想借冯家的一片瓦,度过自己一生中最后的岁月……没想到……没想到你哥去了,你还活着!”房之贝说着眼泪又流淌了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柴俊替房之贝斟了一杯酒说:“来,喝酒!分别三十年后竟然能在这样里意外相见,真他妈的太好了!干吗还伤心落泪,来,喝,高高兴兴地喝。Www。。com”话是这样说,柴俊想起当年兄长柴令武被杀,一家惨遭变故的凄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又一滴接一滴的落在酒杯中。   “对,姐夫,喝!”李枳含泪道:“别哭了,为了庆祝咱们比长孙无忌那老东西多活几十年而喝!”   “听说他后来也被流放岭南,只是还没有徒到岭南,就死在路上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柴俊说。   “当年吴王李恪在法场时,就曾诅咒过他会步吴王之后尘,九族灭尽的。”房之贝说,不过,高宗皇帝无论怎样,也不会灭长孙无忌九族的――他是皇上的舅舅,皇上总不可能下令诛杀自己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来,过去的事不去想,喝酒吧!”   李枳和房令弘、柴俊皆端起酒杯,四人推杯换盏,谈起各自别后的情况。喝着喝着,柴俊突然想起房之贝说起的薛万备,对房之贝说:“你说的那薛万备,现在就在恩州冯子游的采石场里做工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真的?”   “可不是真的,他已经在那里呆了有四五个年头了。”   “什么时候给老爷告假,去恩州造访造访他。” 房之贝高兴起来:“你们还知道当年一同流放的其他人的情况吗?”   “多着呢,”李枳道:“你知道吴王李恪的四个儿子吗?”   “知道,流放之时,他的大儿子李仁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比咱们令弘还小一点,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那李仁看上去愚钝不堪,实则极会应对,不但在岭南娶了媳妇,还替三个弟弟安了家,则天太后听说他兄弟四人过得清贫,还特地赐他金银布帛,看来用不着多久,朝廷就会将他兄弟四人赦免了。”李枳说。   “如此,会不会将咱们也赦免了?”房之贝问。   “不太可能,我们的流放尽管与则天太后并无干系――她当时不过一个后宫的才人,从感业寺刚回皇宫――但我们的父母到底是被定为谋反罪的,而吴王李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长孙无忌陷害的。”李枳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啪地放到桌上。   “其实也不尽然,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最想除掉的不是你父亲而是吴王李恪,”柴俊道:“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内情,说不定高阳公主――”他对房令弘点点头继续说,“就是你母亲也是受李恪所累,只是将你父母与你大伯的矛盾作了导火索罢了。”   “依我看,李仁被朝廷亲近也不一定是好事,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既然我们都适应了岭南的生活,就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下来吧,别去管那些身外之事。”房之贝说。 第十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大家在一起叙说着别后的种种,酒过半酣,房令弘突然问房之贝道:“对了,三叔,你知道大伯的事吗?听说我们走后,他也被贬为春州铜陵尉——如今不知他情况如何。”   “别在我的面前提到他!”房之贝咬牙吐出了几个字,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平常心对待,唯对房遗直,房之贝永远不能原谅,如果他当时不在争夺财产之外给二哥房遗爱冠上“谋反”之罪,房家、李枳家乃至柴俊家会落得如此不堪吗?不过细想起来,房之贝对房遗直的感情也不完全是恨,偶尔夜深人静时分,他会想起自己兄弟三人儿时的许多往事,那时,房遗直是他和二哥的榜样,父亲总是说他知书达理,将来房家的一切都靠他来担承,只是他行事阴柔,遇事不像二哥那样大模大样,还有几分小女人般的计较,细细想来,当日与高阳公主之争,也是这种计较的放大。Www。。com二哥和高阳公主被囚天牢之后,他也曾上书朝廷,自愿请将梁国公之爵位让给二哥,可是那时已经迟了,谋反之罪怎可以与爵位之争等视?最后落得房氏一族除他而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还记得离开长安那天早晨,因为无人打扫,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落叶,原来光鲜的大门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Www。。com凭感觉,他知道大哥心里也在流泪,在后悔,也想出来送送他夫妇和令弘兄弟,但他做出的这事,实在让他无脸与兄弟相见,更愧对于九泉之下的父母。   房令弘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大伯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他看上去很儒雅,与祖父特像。他看着正在喝酒的房之贝——大伯与祖父相像是形似,三叔与祖父相像是神似——磊落而坦荡,绝不会……房令弘从心底里喜欢三叔,当日一家人在梁国公府上合住时,大伯对他兄弟二人特别冷淡,尤其是有人传言自己是大伯的儿子,大伯更是避之若浼,唯恐搭上一句话就拈上什么闲言,而三叔不会,无论外面如何传言,他都把他兄弟二人视为子侄,尤其是流放途中,三叔对同日失去父母的他和哥哥,更是关怀备至视为己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后悔提到房遗直的名字,也不怪三叔对大伯的不耻,房令弘长大后偶尔听人说起,父母谋反一案,朝中上下对大伯的行径都是不耻的。   冯子游三兄弟进得园来,看见房先生和李枳三人皆泪流满面,相互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冯君衡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府上怠慢诸位了?客人太多,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诸位谅解才是。”   李枳站起来,朝冯君衡拱手道:“冯刺史多虑了!”   “那……你们几个?”冯子游疑问道。   李枳指着房之贝对冯子游说:“他是我姐夫,也是房令弘的叔叔。”   “啊!”冯家三兄弟张大了嘴,半晌,冯子游才说,“居然有这等好事,看来,我们来潘州是来对了!”   冯君衡说:“快,上美酒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可下人们都不在园中,房之贝站起来说:“老爷别叫了,我去厨房一趟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怎么行,冯寿……冯寿……”冯君衡扬声叫着。冯寿从花园的圆拱门外跑了进来。   “老爷……”   “你去给我们弄点好酒好菜,速速地送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寿应声而去。   冯子游问房之贝道:“房先生,刚才济空来看小元一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解得他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   “那不过一和尚的疯话,不信也罢!”冯君衡说,他预感到元一的命运与元琎、元珪有所不同,但却不想过多的去想,不管怎么奇特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你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长大了便是什么。   一听是和尚之言,李枳来了劲:“冯爷可别不信,你知道当年一品宰相——也就是房先生的父亲有一年带着房先生的大哥上街游逛,路遇一相师拈了一卦,卦师解其卦曰‘公知名当世,为时贤相,奈无嗣相继何。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时,房先生的大哥已经三岁了,正好侧立在宰相大人身边,听了此言,大怒,令随从将卦师乱棍赶走,卦师护着头指着房先生的大哥说:‘绝房氏者此儿也。’宰相大人惆怅返家,从此对房先生的大哥着意培养,意在推翻卦师之说,可是……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   “可有此事?”冯子华问房之贝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父亲在时,曾听他老人家说过此事,”房之贝点头道:“不过,那济空倒也并非街市算卦的无名之辈,听他之言,似有几分玄机。”   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之贝身上。   房之贝继续说:“‘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据我的理解,是说小公子将来会近君之身,嘱咐他不要以得失为计,伴君之侧,要进退有度,不要做阿谀之臣。”   冯子游奇怪道:“自我父亲做为人质进京之后,冯氏一族决不会再对京城有什么向往,咱们与京城毫无挂碍,他去京城做什么?”   “这是济空之言,也许他真能知道些我们这些俗人不能知晓的东西也未可知。”冯子华道。“只是,他走时唱出的那一偈是什么道理?”   房之贝解道:“五岭之南骑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冯子华打断他的话道:“这你别说,这我们都知道,不就是在岭南道有一冯姓家族吗?说说后边的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好,就说后边的,不过,”房之贝抱抱拳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只作笑谈,不得当真!”   接着,房之贝回忆道:“第二句是‘十载生变苦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他皱了皱眉头说:“这一句——恕我直言——意思是十年之后,冯府可能会遭遇不测,小公子会吃一些苦,不过,他心中存忠义,应无大碍。”   这时,冯寿带着两个丫环端着酒菜进了园子,冯君衡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说那些了虚无飘渺的字句。来,喝酒!”他拿起刚送上来的酒说:“这酒,是媛儿出生的时候埋下的,媛儿成婚时没有用了,夫人也一直没动,今天为元一置办满月酒席,就把它拿了出来,不过,酒宴上人太多,不可能每人一杯,只好搁下了,这会才拿出来让大家品品,来,来,满上,满上!”   几杯酒过,冯子华对房之贝说:“房先生,那句什么诗啊谒的不去细说,你说说那金环上的八个字,是不是说元一与佛家会有一段缘分呢?”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佛缘,只是有的显示得早,有的显示的晚一些,” 房先生想了想说:“所谓‘四相迁流’,说是的人生的生、住、异、灭,这样说吧,一种现象的生起称生,事物或现象形成后有其相对稳定性称住,在相对稳定中又无时不处于变异称异,现象的消灭称灭。任何人或事或物或现象每一刹那都处于生、住、异、灭四相迁流之中;至于众生无常,大家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有色受想行识五蕴,其中,‘行蕴’是指众生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虽然也能修集种种福报,但终归要变化以至于坏灭的;没有一样是恒常不灭的,因此众生都是无常的。其实中含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冯君衡听得连连点头,冯子游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了,由着它慢慢去显现吧,今天我们只喝酒,来,杯中空了的满上,杯中有酒的端起酒杯,来,祝贺元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祝贺你们兄弟叔侄久别重逢!”   “对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冯君衡真诚地说道。大家举起杯来畅饮起来,直喝得酒香与荷香混在一起,将满塘的荷茎熏得微微地弯曲下来,将盈盈的荷叶醉成了一座绿色的宫殿。 第十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九节   薛万备驾车来到了潘州城门,见城门口加派了很多官兵,他们正在对出入潘州的百姓进行盘查。薛万备勒马停车,回身对车内的元琎说:“好像不太对头——”   “怎么了?”元琎将车帘微微掀起,悄悄地打量着城门口的情形。   “把守城门的官兵正在对出入潘州的人进行盘查,城头上好像也有不少官兵。”薛万备观察着,说:“元琎,你先在车上候着,我去寻个人问一下。”   薛万备跳下马车,上前几步,拉住一个从城里出来的汉子问:“请问这位老哥,官爷们在查什么?”   那汉子说:“听人说,好像在找刺史府上的公子。”   “刺史府上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薛万备谢过那汉子回到马车旁,对元琎说:“听说在找你们几兄弟,也许万国俊已经赶来潘州,对你家下手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一听,把元一放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跳下车,对薛万备说:“薛叔,你带元一去寻医,我回家去看看。”   “城门有官兵把守!”薛万备一把拉住他,把他推上了车,他紧跟着也上了车,他说:“你这样进去,那不是羊如虎口吗?”   “可是,我必须回去看看阿爹阿娘他们啊!”这时,元一动了动,元琎伸手在元一额上拭了一下,元一还在发烧。Www。。com元琎说:“元一也得赶快找个医生才行。”   薛万备掀开车帘,朝城门口看了一眼,城门口一辆刚通过盘查的马车朝他们驶过来。薛万备让元琎仍在车上等他,他跳下马车朝那辆马车迎了过去。原来这是泷州的一户瑶族商贾,几经交涉,薛万备从车主那里买了两袭瑶族衣裙,拿回来让元琎换上,自己换了,元琎仍将元一抱在怀里。薛万稳备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官兵们仔细地朝薛万备看了,又将车帘揿开,见元琎抱着元一稳坐车内,吼道:“下车,检查!”   薛万备陪着笑脸道:“官爷高抬贵手,孩子患伤寒呢,会传染的!”   一个守城兵把手伸向元一,还没有触及元一,就感觉到元一身上散发的热量,他回头对另外几个守兵说:“的确病的很严重。”   领头的对薛万备摆摆头说:“走吧!”   薛万备连连点头,一翘腿搭上马车,赶着马车进了城。城内似乎并无异常,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讨价还价之中还是那么怡然。薛万备问元琎他们去哪里。元琎说先去医馆找郎中把元一的病治了再说。Www。。com   薛万备说:“我记得前街的那个奉郎中一直在为府上看病,我们就去找他吧。”   元琎在车内摇摇头:“不可,我们还不知府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有变故,会有人盯着与我们交好的人,还是谨慎一点。”他想了想,和姐姐家相隔两条巷子的平山街口,有一个医馆叫济世堂,坐堂郎中姓冼,不如就到济世堂,顺道还可到姐姐家附近观察一下动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又说:“到平山路的济世堂医馆吧。”   薛万备哪里知道平山路在哪里?他执着马鞭,不知往哪里去。   元琎在车内说:“在前面的路口向北拐,到第一个路口往东,就是了。”   薛万备依元琎的指点向前到路口,又拉住马头转而向北,抖了抖缰绳,朝济世堂驶去。到了济世堂,薛万备把马车停下来,元琎抱着元一用肩顶着车帘打算下车,薛万备忙把元一接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元琎跟着跳了下来,接过元一急匆匆朝济世堂跑,刚踏上台阶,就与一个手拿算卦招幌的人撞了个满怀,元琎差点被撞倒,薛万备在把将他拉住,元一在元琎的怀中抽搐了起来,薛万备从元琎手中接过元一,一边跑,一连喊着 “郎中,快,快,快救救孩子吧!”跑进医馆。元琎朝那个算卦先生看了一眼,也跟着跑进了医馆。算卦先生看着元琎跑进了医馆,愣了一愣,也跟着到了医馆,他并没有迈进医院的门槛,站立了片刻转身离去了。Www。。com   医馆里只有两个求医的病人,冼郎中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见薛万备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进来,把手收回,站起身来,对那个病人说了声抱歉:“救人要紧,有劳老哥先候着,我去看看这个病人。一会给你开药方。”   冼郎中替元一把脉后,说:“他这是伤寒症,你们怎么不早点把他送来?伤寒,知道吗?是要死人的!”   冼郎中取来银针,在百会、大椎等几处扎了银针后,让元琎把元一的衣服解开,想在中腕穴进行炙治,元琎解开元一的衣服,七颗勺状分布的黑痣跃入冼郎中的眼中,洗郎中心中暗道:这不是冯刺史家的三分子吗?他出世的时候,可是满城轰动,谁都知道他胸前之痣,这七星入胸在潘州传得神乎其神,冼郎中忙把元一解开的衣服合上,对元琎说,“你把他抱到后院,我马上进来。”   元琎把元一抱了起来,正要往里走,等候冼郎中处治疗的老太太叫了起来:“啊呀,这不是吴老爷家的大舅子吗?你一进来我看着就像,但还不敢相认。你知道不知道……吴老太爷和他夫人昨晚双双去世了,据说是上吊死的,他们的女儿也死了,少夫人和孙少爷昨天也被抓走了,听说在州府大牢里关着的,好惨啊!”   元琎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他木然在望着那个说话的人,脸色惨白,脑袋里一片空空的。   “这位公子,你不想要你的孩子了吗?还不快抱着他到后院!”冼郎中推了元琎一下。   元琎回过神来,强忍着眼中的泪不让它流下来,他沙哑着说:“是,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抱着元一到后院去了,他想,姐姐这里是如此,家里又成了什么样子了?吴老太爷一向对他很好,说他做生意比他儿子还做得好,每次从外面回潘州,都会把他叫到书房去,给他讲述生意上的窍门。可是……   冼郎中对老太太说了:“这位夫人,你可是说的后面街上的吴老爷?他那大舅子不是潘州府刺史的公子吗?我也曾在奉郎中那里见过他,看上去比这位公子矮一点,再说,那刺史夫人好像一直在托人张罗着给冯大公子说一门媳妇,那位公子的儿子都那样大了,哪里可能是刺史府的公子?”   那老太太想了想,点头称是。连连说自己老眼昏花。   “老人家,你在前堂稍候片刻,有病人来也代我请他们稍候,我去把后院的病人诊治诊治就来替你瞧病。” 冼郎中说着朝后院而去。 第二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节   冼郎中走了后院,见元琎还呆立在院中,他推开一间房,招呼元琎把元一放在里面的床上,一边观察元一的神色,一边对元琎说:“冯公子,我认不出你,我是从这位小公子胸前的七星斗状痣知道你们与冯刺史的关系的,刚才那老夫人说的话是实情,吴老太爷和太夫人已经过世了——他们的女儿不愿被万国俊玷污,在与万国俊相搏的时候撞柱而死,刚天亮时,衙门里的张衙役把我叫过去检查过吴家三口的尸体,惨啊!吴夫人和小少爷被抓走了。吴老爷没有回来,要回来了,没准也被抓走了。听张衙役说,刺史大人和冯夫人也被抓了起来,冯府上下,入狱的有几十口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现在衙门正在抓你们几兄弟呢,我给你弟弟开点药,你带着他快逃吧!”   “万国俊到哪里去了?”元琎双拳紧握,愤然地问。   “听说他昨晚与吴家女儿的好事未成却被溅了一身血,他自认晦气,将潘州之事交给他的一个手下,率兵去了恩州。”   “这个狗杂种……”   “冯公子,你带着弟弟快逃吧,城里到处都是万国俊的眼线,你们逃出去要小心一点。”   元琎上前对冼郎中跪下一腿,说:“谢冼郎中!”   “别拜,别拜,这如何使得,快快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说起来,我们还算亲戚,我是冼夫人的七世孙啊!一样的祖宗一样的血,看你们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痛啊!”   “敢问冼郎中,你知道我父母被关在哪里吗?”   “他们应该是关在大牢的,不过因为大牢太小,冯府的下人们都关在城门外的冼太庙里。”   元琎听了,苦笑了一下,看来,冼夫人也不能帮助她的子孙,只能看着在供奉自己的庙宇里关着自己府上的仆人。   洗郎中很快就把药抓好了。Www。。com他拎着药包走进后院,对元琎说:“冯公子,我本想留你在这里多呆几天,把你弟弟的病治好再离开,可是你也看见了,刚才那老夫人认出了你,你知道,万监察御史非比他人,这潘州城里,市井泼皮达官富户哪个是他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拿着这几副药,你带着你的弟弟速速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唉,普天之下,没有他万国俊坐不实的案子啊!”   “好,好,谢谢冼郎中,我们走,我们走。”元琎上前去抱起元一。   冼先生见状心有不忍,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说:“我知道这点银子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你现在不能回府,无论走到哪里,身上备点银子还是要好一点。”   “谢谢冼郎中,我不需要银子,谢谢了!”元琎抱着元一已经走到门口。   冼郎中又上前把他拉住:“这大白天你也不能到哪里去,要不你就在这里呆到天黑再走,我去给你的那个仆人说,让他自己找个地方避避。”   元琎想想,坚持道:“我还是走吧,怕连累了你一家。”   “唉,你……”   冼先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去,就有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后院,喊着:“冯元琎你出来!”   情急之间,冼郎中将手中的银子塞入元琎怀中,把元一抱了过来,对元琎说:“你赶快打开窗子跳出去,冯三公子……”冼低头看了还在病中的元一,“你带着他跑不远,他就留在我这里,顺着外面那个小巷跑,到路口往左拐,你去敲第三家的门,就说是我叫你去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那里躲到天黑再作打算吧。”   “谢谢冼郎中,我带着弟弟走吧。”   “你自己能逃出去就是多福了,还带着个病人!你把他留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救治他的,”冼郎中把元一放下,打开窗户,把元琎推了出去,“你一定要逃出去,好歹也给你爹留下个根苗来啊!对了,如果你能看见吴老爷,也让他先不要回来,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我弟弟他……”   “我也是洗夫人的后裔,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你放心吧,我一定治好他……”   听院内脚步声紧,冼郎中关下窗,从容地走到元一身边,诊视起来。   门在他身后“咣当”大开,几个人冲了进来,门外还站立着二十几个衙役,这些衙役有些冼郎中认识,有些冼郎中从来没有见过,估计是万国俊从岭南道带过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冼郎中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常在医馆外摆摊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指着冼郎中对领头的一个面目清秀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阴森的人说:“我看见他把冯大公子藏进后院的。”   冼郎中冷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看花了眼吧?你看这屋里有冯大公子吗?”   “不会的,总爷,冯大公子进医馆的时候还和我碰了个满怀,我认得的!”   那个面目清秀的人下令道:“搜!”   一伙人四下散开,把冼郎中的后院搜了个遍,然后跑回来向那人报告道:“没有。Www。。com”   “没有?”面目清秀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双眼睛像利刀一样刺向那个摆摊算命的人。   算命的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两腿发软,嘴里说:“我真的亲眼看见冯元琎走进来的,对,那个赶车的还在外面,我真的看见他们抱着一个人急匆匆地闯进医馆,就来向您报告了。”   “去把赶车的带进来。”   元一在这时醒了,他听到了摆摊算命人的声音,想侧过头来看头却动不了,他只能望着天花板。Www。。com冼郎中发现元一的动静,轻轻地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动。   薛万备被带了进来,摆摊算命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猛地抓起薛万备的前襟,问:“说,冯元琎在哪里去了?你们抱进来的孩子是谁?”   薛万备没有言语。   面目清秀的向手下摆了摆下巴,几个大汉冲上来将薛万备捆绑起来,一个人拿着一柄尖利的匕首,戳在薛万备下巴底下:“说!”   薛万备还是没有说话。   “哑巴是吧?”他将匕首猛刺进薛万备的肩胛,薛万备发出一声闷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说不说?”那人把匕首在薛万备肩上转了一圈,薛万备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说不说?”   “放了他吧,他只是……只是……我们临时雇来的车夫……”元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力地说。   面目清秀的人吃了一惊,刚才他以为床上是一团乱絮,现在却从里面钻出个面容姣好的孩子。他问冼郎中:“这孩子是谁?”   冼郎中沉默了。   “我是……我是……” 元一话没有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哈哈,我认得他就是冯君衡的小儿子冯元一。”算命的人兴奋地跳起来,不管抓到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证明他没撒谎他就算了交了差事。   面目清秀的人问冼郎中:“他这是怎么了?”   冼郎中说:“他患了伤寒!”   这时,算命先生推开后窗,他喊道:“这里有一条道……”   面目清秀的人走过去,那条道上空无一人,他低头朝窗下看,窗下有几个新鲜的脚印,他抬起手朝后向前摆了一下,十来个衙役跳出窗外,顺着那条道追了出去。面目清秀的人拍拍算命先生的肩膀,说:“你也去!”   算命先生连连点头,翻下后窗,摔到地上,爬起来追着那队人马去了。   面目清秀的人放下窗,盯着冼郎中,说了声:“都带走!”   衙役们冲上来抓住冼郎中和薛万备,但谁也不敢去抱元一,怕染上伤寒。一个役头走到目清秀的人身边,指点着冼郎中满面阿谀地耳语了几句,面目清秀的人问他:“真是这样?”   那役头点点头。他就是凌晨时来叫洗郎中前去吴府的那个衙役。   “好吧!既然这位冼郎中悬壶济世,又救了张役头的妻儿……行,”面目清秀的人对冼郎中说:“冼郎中,看你与冯家并无瓜葛的,救冯家三公子也是医者父母心,我就不抓你,但是,如果按他所说,”他转身寻找算命先生,忽想起已经派他去追冯大公子了,回过头来接着说:“如果那冯大公子再回来,你立即向州衙禀报,若迟缓片刻,便是与冯君衡同罪!”   “那这个赶车的……”有人问。   面目清秀的人朝元一看了一眼,说:“让他把冯家那小子送到牢里去,然后交给你们,随意处置。”   说完,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第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在唐睿宗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一钩弯月悬挂在岭南道潘州府浮云缓流的天际,在弯月之外,天空还疏疏落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宿。城南边二更天的梆子声敲碎了满街的静寂但却敲不碎白天的暑热,一股不易觉察的热浪依然从地面而起,悄悄地飘浮在小城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面上。   “夫人,今天你的腿肿得更厉害了。” 在安荣巷刺史府内一间不算华丽但十分雅致的房中,刺史冯君衡一边替夫人打扇,一边说。冯夫人姓麦名采彤,是隋朝大将军麦铁杖的孙女儿,隋文帝开皇年间,冯君衡的祖父冯盎以战功卓著被封为汉阴太守,麦铁杖曾跟随冯盎共守汉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后隋炀帝进攻辽东,迁冯盎为左武卫大将军,冯盎请任麦铁杖为大将军跟随左右。隋亡后,冯盎自领岭南二十余州,号为总管,于唐武德五年率二十州降唐。贞观初年,奉皇命冯盎率麦铁杖等平定了岭南叛乱,被朝廷任命为高州总管,封越国公。在几十年的征战中,冯铁二人情同手足,麦铁杖对冯盎的为人及谋略极为钦佩,冯盎也因麦铁杖的忠厚与憨直而将其引为知己。每每斛酒,都深为未做成儿女亲家而痛悔。麦铁杖有了孙女采彤后,便将她许配了冯盎的孙子君衡。这采彤不但人长得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且饱读《列女传)《女诫》、《孝女经》、《女论语》等书,入岭南冯家成了君衡之妇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无一不为人之典范,平素以琴棋书画为娱,又把“立春鞭牛”、“寒食秋千”、“七夕停针”等汉风带入岭南俚人之中,让汉风和俚俗相互结合融化;对丈夫君衡更是百般依从,每日里相夫教子,贤德有加,与亲朋邻里皆和睦一气,从不曾让丈夫为家中琐事烦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那君衡虽系岭南冯系贵族,却未曾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括三妻四妾于**,眼里心中只有采彤一人。故而,两人成婚二十余载,竟然连脸都未红过。   冯夫人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右手撑着房中的圆桌站了起来:“肿倒没有什么,只是这热是没法抵御的。”说着,她温柔的看了看丈夫,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拭了拭丈夫头上渗出的汗珠:“别总顾着给我打扇,瞧你热成什么样子了!再说,总这样,叫下人们看见了也有失你刺史老爷的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再高的身份,也不如我夫妻一生相濡以沫来得可贵。”冯君衡从夫人手中接过绢帕,放在桌上。   冯夫人听丈夫如此一说,笑了笑说:“还能有‘再高的身份’?就你啊!胸无大志!成天只知道围着妻儿老小转,你看你哥他们……”   “唉,人各有志啊!”君衡是独子,冯夫人所说的他哥是他大伯智玳的儿子冯子游和冯子华。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子华承父职虽名为高州刺史,但却时常与高州豪族子弟斗鸡博鸟,几乎从来不管衙门的事;子游的性格豪爽,大有侠客欲拯救天下大难之志。冯盎去世后,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朝廷将过去的高州平分为高、恩、潘三州,朝廷令父亲智戣任高州刺史,还在长安入侍的大伯智玳为恩州刺史,子游为潘州刺史。朝廷之举,虽说是为了平衡冯氏兄弟子侄的关系,但实际上却削弱了冯氏一族在岭南的势力,不过几年,冯氏便从原来的高、恩、潘三州退缩到潘恩二州。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去年君衡之父智戣病故时,朝廷将子游迁为恩州刺史,君衡则接替其职,授为潘州刺史。不过冯氏一族因受老庄思想影响,并不以权力地盘为意。那子游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改他那豪爽之气,因此,那些被朝廷贬官流放至此的流人大多愿与其交往,其中还有不少引子游为挚友。本来与人交往也不是坏事,可你道那些流人为谁?皆是唐室的宗室子弟,身体里流淌的是皇族的血,无论以什么罪名流放至此,朝廷都拿一只眼盯着,但凡有聚众之举,定会招谋反之嫌的啊!君衡时常为此忧虑,听冯夫人提起子游,他不免叹息了一声。   一阵山风扫过,一股凉意从窗棂边渗入房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夫人将丈夫手中的扇子取来放在桌上,疼爱的说了声:“你啊!”   冯君衡笑了笑,把冯夫人扶到床榻前,帮助她上了床前的榻凳。两人在床沿边坐下,夫人一手扶着丈夫,一手托着腰间,隆起的大肚子已经从上腹坠至下腹。   冯君衡伸手摸了摸冯夫人的肚子:“快生了吧?”   “据郎中推测,产期就在这一两天,今天早上,肚子就有点隐隐作痛,估计快了吧。”冯夫人虽然三十有五,但容貌娇好如故,也许因为有孕的缘故,两腮上起了一片淡褐色的孕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咱们已经有琎儿和珪儿,媛儿连外孙都给咱们添了,原是没有必要再受妊娠之苦的,可你偏偏执意去忍受这份辛苦!”冯君衡心疼地说。媛儿是他们的女儿,刚及笄时便嫁给了潘州商户吴家的二儿子,不到一年,就给他们添了小外孙——承林。   “儿子再多,也是咱们的儿子啊!送子观音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选中了咱们,巴巴儿地把他送了来,这是多大的喜庆啊!”麦氏抚摸着肚子,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她抬头朝丈夫望着。   冯君衡弯下腰来将夫人的一双脚抬起来放在床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夫人问:“媛儿那边有人过来吗?”   “怎么没有呢?今天上午还派下人过来问你该是什么时候生产,稳婆请好了没有。”冯君衡帮助夫人躺了下去,自己站在床前也开始宽衣。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稳婆请的是巷口的张稳婆——就是替承林接生的那个张妈,”冯君衡说:“张妈年纪大些,有经验。”   “哦……”冯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院子里的一片惊叫声打断,她猛然坐了起来。这一坐,她的肚子剧烈地疼痛起来,但她手抚着肚子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冯君衡听到外面的惊叫声,略略怔了一下,朝夫人看了一眼。见夫人轻咬着嘴唇,忙问:“又痛了?”   “没什么,”似乎这一阵疼痛已经过去,冯夫人说:“相公,你去看看外面他们因何惊诧。”   “那夫人先请安歇,我去看看就回来。” 冯君衡说完,扶夫人躺下,将已解开腰带的布衫重新扎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君衡的随身侍仆冯寿和几个男女仆人,他们同时抬头望着天空,听到开门的“吱嘎”声,忙回头来看,见冯君衡从屋里走出来,争相指着天际对他说:“老爷……你看天上!”   冯君衡走下有檐台阶,来到院中,回首朝天上望去,向北的天空上有一尾星孛(“星孛”是古代人们对彗星的称呼),只见它带着一条长约两丈的扇形穗尾,由北而入,缓慢地穿过北斗七星。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心中惊讶,他记得儿时听先生说过,春秋时鲁文公十四年七月,鲁国曾发生星孛入于北斗的奇异之景,那一年,鲁国以弱制强,在长勺之战中大败齐军,当年出现的奇异星勃被鲁国人认为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祥瑞。今天出现的这星孛入斗,意味着什么呢?是否仍是象征着祥瑞?他朝随侍的冯寿问:“冯寿,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老爷,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冯寿恭敬地回答道。   “哦,怎么连时间都不差多少呢?”君衡再朝星孛望去,那长长的扇尾发出明如白昼的光亮,星孛还在北斗七星中缓行,既像是爬坡,又像是沿着一条崎岖而坎坷的轨迹在天际间逆行。不知不觉中,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如果这星孛预示着祥瑞,那祥瑞预示的是什么呢?   “老爷说什么呢?”冯寿没有听清老爷嘀咕的话,问道。   “没什么,都回房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屋里夫人发出一声凄冽的叫声,君衡忙朝屋里奔去,几个奴仆跟在他的身后,也跑进了夫人的屋子。   屋子里,夫人双手捧着肚子,额上皱出两道深深的痛纹。见丈夫来了,她吃力地对丈夫说:“快,快,快去请张妈来,破水了,孩子可能要出来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继而又恍然道:“一定是刚才被外面的喧哗声惊吓了!”   冯君衡嘴里如此说,脸已经转望着冯寿。   “我马上去请!” 冯寿转而对几个女仆说:“你们也都去准备准备吧。”   女仆们也忙碌起来,搬桶盆器具的搬桶盆器具,熬参药、红糖、生姜的急忙到厨房去点燃柴火,准备草纸的忙着把草纸送至夫人的房中,铺在夫人的床上……   冯夫人时高时低的呻吟着,头上、身上、手上都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冯君衡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一只手掏出手绢,替夫人拭着额上的汗珠。经历了三个孩子的生产,他知道自己的女人此时是在鬼门关上,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啊!   冯夫人紧紧地抓着冯君衡的手,又凄冽地惨叫了一声:“痛啊!痛死了!”   “张妈呢,怎么还没有来?” 君衡对夫人的疼痛感同身受,他急问道。自从有了媛儿琎儿,他就不想再让夫人受这样的罪了。 但夫人一心想让君衡儿女成群,故而又生了珪儿,现在又……。君衡扭不过她,也只得听其所愿。 第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寿带着张妈匆匆推门进来。   张妈进门来二话没说,就推开冯君衡道:“刺史老爷请先行回避,待奴家来侍候夫人。”   君衡握了握麦氏的手,柔声说:“夫人,我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叫她们来告诉我。”   冯夫人呻吟着,听张妈让丈夫出去,知道留他在此也帮不能自己,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丈夫的手,侧头目送着丈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妈朝候在一旁的丫环看了看,对冯君衡说:“刺史老爷,这几个丫环太年轻,着人去找两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帮帮忙吧。”   冯寿不等老爷发话,“蹬蹬”地跑了出去。Www。。com不一会儿,冯寿领着两个厨房里的粗使妇人过来了,君衡忙交在一边,给她们让出路来,对其中一个名叫桂枝的妇人说:“你们进去了一切都要听张妈的吩咐!”   “老爷放心吧!” 桂枝点点头说完此话,跟着冯寿进屋去了。这桂枝约莫三十五岁年纪,房之贝被请来做西席时,冯君衡派桂枝在侍候他的起居,后来,冯夫人发觉桂枝对房之贝心生情窦,对冯君衡讲了。夫妇俩觉得房之贝与桂枝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意将桂枝许配给房之贝,无奈房之贝执意不肯,后来桂枝嫁了出去,没想到嫁出去不几年,丈夫就死了。她重回府上,夫人将她分派在厨房里做事,平常她也抽空照顾房之贝,但房之贝却总是回避着桂枝,冯君衡问过他为何不接受桂枝,房之贝说自己不想受家庭的拖累。Www。。com   君衡在门口来回踱步以消减心中的焦急和担心。冯寿见主人着急,也不敢走开,陪侍在一旁。   屋里不时传出冯夫人的呼喊声和张妈急切的声音:““放松……放松!……用力……再用力!”   君衡每听到夫人叫喊一声,就提高嗓门温柔地对夫人喊:“夫人,听张妈的话,努力一点,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的桂枝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对君衡说:“老爷,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夫人更紧张,她需要放松。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君衡点点头,踮起脚从桂枝的头顶朝屋里望。桂枝忙缩回头说:“老爷,你到外面去等着吧,女人生产的时候,男人是不能看的!”说完,她关上门。将君衡和冯寿留在被淡淡月光映出清亮的阶沿上。   冯夫人还在大声地呻吟、翻滚,似哭非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突然,屋里不知谁惊喜地说:“已经看见头发了!”   张妈对夫人说:“夫人,你再用一把力,用力,对,对,就是这样,再用力……”   夫人又惨烈地大叫了一声,夫人的叫声还未消蚀,又听得“哇”的一声,一个稚嫩而洪亮的哭声传了出来,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我来到了人世!”   这时,桂枝突然叫道:“夫人她……”   张妈正在用细麻线替婴儿缠扎着脐带,听桂枝的惊叫,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到夫人的床榻前,见夫人双眼紧闭,头歪在枕头上,鼻翼不紧不慢的呼吸着,张妈捋捋自己的胸口,将一颗提在喉咙的心放还胸腔,她小声对桂枝说:“夫人是累了疲倦了,睡着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看你把我吓得!”   “我以为……”桂枝以为夫人死过去了,但她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别瞎想!你们去弄一盆热水来,再把夫人床上的草纸弄走,换上干净的垫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张妈的话让屋里屋外的冯君衡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桂枝打开房门,对君衡说:“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小少爷,张妈说,老爷可以进来了看看了。”   君衡疾步朝夫人奔去。夫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听见丈夫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丈夫,虚弱的笑了笑。   “夫人辛苦了!”君衡上前一步把夫人抱在怀里,才发现夫人的贴身的衣服全湿透了。他对桂枝道:“怎么还不给夫人换衣服?她的衣服早湿透了!”   桂枝将目光投向张妈,今天夫人的房中,张妈是主帅,她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马上换,马上换!” 张妈一叠声应着,将包裹好的孩子交给旁边的一个妇人,和桂枝一起替夫人换了衣服。   君衡乘夫人换衣服的当儿,把新生的孩子接了过来。这孩子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满脸都是慈爱的陌生男子,似乎懂了什么,似乎又什么也不懂,看着看着,他微张着小嘴又哭闹了起来。别看君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对哭闹着的婴儿还是束手无策,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张妈:“这孩子是怎么了?”   张妈说:“挺好的,让他哭一会儿,再喂他些糖水。Www。。com”   这时,冯夫人的贴身丫环银铃端了一碗红糖水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抬着热水的丫环。张妈从君衡手中接过孩子,命丫环们将热水倒进一只盆中,伸手探入水中拭了拭水温,开始替孩子擦拭血糊糊的身子。   冯君衡接过来银铃手中的红糖水,扶夫人坐起来喝了。   “咦,”小心翼翼地替孩子洗身子的张妈,先前还唱着什么“洗洗头、作王侯;洗洗蛋,作知县”等婴儿洗澡歌,这时有些奇怪的说:“刺史老爷,你来看,这孩子的胸前怎么有七颗黑褐色的痣?”   冯君衡走过去一看,顿时愣在那里――孩子胸前果然有七颗黑褐色的痣,这痣在孩子的胸前如北斗七星般分布成勺状,令君衡发愣的不是痣而是痣的分布,莫非今夜的北斗七星中暗显了这孩子的宿命?那么,那尾星孛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因缘?福兮?祸兮?   “把孩子给我!”他想更加仔细的辨认七星的奥秘。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张妈奇怪地看着君衡,迟疑了一下,在湿漉漉的孩子身上裹了块薄褥,交给了他,叮嘱道:“小心点,别把水沾到脐带,弄湿了脐带问题就大了!”   “相公,把孩子抱过来妾身看看!”冯夫人弱声道。君衡似乎没有听见,把孩子抱在怀里,痴痴地望着。Www。。com   张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君衡道:“刺史老爷,这里的事妥贴了,小的要回去了!”   君衡还看着孩子,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神态安详的躺在君衡的臂弯,时不时的晃动着头,嘴里打着哈欠,小眼睛不住地朝四处张望。   “相公?”夫人叫道。   “哦?”冯君衡抬起头来看着夫人。   “张妈要走了!”   “哦,”君衡这才回过神来,“要走了?”   “这几天我会过来帮着照顾孩子,等洗过三朝后,母子才算真正的平安了!” 张妈垂手而立,点头道。Www。。com   君衡将孩子交给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孩子,他吩咐冯寿道:“你把张妈到帐房领赏银去――多赏一点!”   “谢刺史老爷!”张妈道谢着,又道:“刺史老爷,可再吩咐人到药铺里抓些黄花蒿、清风藤、桔皮、柚皮、艾草、枇杷叶等祛风解毒、舒筋活血的中草药,将药草煎汤来替孩子洗浴。”   “冯寿,你让张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也让丫环们记下来。”君衡对冯寿说。   “是!老爷!不过,此时才五更天气,帐房先生怕还在睡觉,不如小的先把张妈送回家去,明日再劳烦张妈过来领取赏银。”冯寿说。   君衡朝窗外看了看,亮堂的天空看上去已晨曦初露。   “那是星孛的光亮。”冯寿也朝窗外看了看,对天空的亮堂解释道。   “行,随便怎么都行,只要把张妈照顾好便是。”   早有丫环拎着灯笼过来交给冯寿,冯寿接过灯笼,看了看微亮的窗外说了句:“这样的天气,灯笼则不需要了。”说完,领着张妈下去了。   屋里,婴儿又啼哭起来。君衡疑问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尿了。”夫人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孩子抱过来,我替他换换尿布。”   “你就别动了,这事让丫环们做吧!”   两个丫环走过来抱起婴儿,婴儿哭叫的声音更大了。夫人说:“来,还是给我吧。”   夫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腿上,解开襁褓,孩子突然没有了束缚,就像是没有了依靠,四肢并舞,咿咿呀呀地哼着。孩子果然尿了,夫人替他换了尿布,包裹他的时候,夫人抚摸着孩子胸前的痣,问君衡:“相公,你听说孩子身上有痣时怎么愣住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君衡摇头道,“你知道适才仆人们因何在院中喧哗?”   夫人摇着头。   “那是因为他们看见天上出现了拖着长尾的星孛,并且,这星孛竟然从北斗七星中缓缓穿过。那北斗七星,与咱们孩子胸前的痣的形状一般无二,”君衡略带几分忧郁地说:“咱们孩子的七痣与今天的天象如此近似,不知这孩子的命运……”   夫人道:“你啊!咱们的孩子血管里流着冯麦两家的血,你想想看,冯麦两家,哪一个男子不是铮铮的汉子?哪一个女儿不是貌美如花的?就连长得很一般的子游大哥,还娶了当朝宰相许敬宗的女儿呢。” 第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夫人说的也对,咱们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君衡说:“不过,夫人以后要对三个孩子多加管教,我不希望咱们的孩子像子游兄那样,恨不能向天下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富有——那年进京,仅金银就装了整整一船——太过招摇了些。《书?大禹谟》中有‘满招损、谦受益’之句,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相公近期读了不少的汉书!”冯夫人道。   君衡虽是汉族,但因久居岭南,自先祖冯宝娶冼夫人为妻之后,历代皆有与瑶人通婚的事例,到他这一代,连他自己也不知应该说自己是瑶人还是汉人,娶麦氏夫人后,在夫人的敦促下,倒真的读了不少的汉书。Www。。com见夫人如此说,他伸出手来在孩子的小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以后,这孩子就交由夫人教导了!”   “别‘这孩子、这孩子’的叫,相公,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名字?”之前,君衡曾给孩子起了几个名字,但现在看来都不怎么合适,想必,孩子胸前的北斗七星痣,当是独一无二的?想了想,君衡对夫人道:“就叫他元一吧!”   “也行,元琎、元珪、元一,叫着也顺口。”夫人没有问为何取这名字,只说道:“一儿,你现在有名字了,还不快对你爹笑笑!”   “他才多大啊,哪里就会笑了?再说,就算笑,也得先对着为了他九死一生的阿娘笑啊!”   然而元一没有笑,却咧开一张小嘴哭了起来。Www。。com冯夫人忙将他搂在胸前,对君衡嗔道:“看看你,把孩子吓哭了!”   冯君衡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或者他每一次啼哭都会是千古绝唱呢?”   “什么绝唱不绝唱的,听上去怪沉重的!”冯夫人清秀的脸上泛起几分淡淡的忧虑。   冯君衡上前将她母子二人搂在怀中道:“夫人把孩子给我,你躺下休息,一会天亮了,我着人把奶娘请来。Www。。com”   冯夫人顺从的将孩子交给丈夫,自己侧身躺下来。   冯君衡抱着元一在屋里缓缓踱步,却见小元一那双明亮的小眼睛盯着壁上的那幅《游春图》,便在《游春图》前站立下来。这《游春图》为前朝画师展子虔所画,方寸之间,将青山耸峙,江流无际,花团锦簇,湖光山色,永波粼粼,人物、佛寺点缀其间,远景、近景一同向中景聚拢,各处景物完整和谐,大有咫尺千里之势。当然,这画并非展子虔真迹,不过一仿真拓本而已,当年子游兄前往长安迎娶许夫人时带回来送给冯君衡时便与之说明,冯君衡因喜欢此画的青山叠翠、湖水融融里士人或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的悠闲以及熏风和煦,微波粼粼中仕女泛舟水上的婀娜多姿,故而将此画悬于房中。Www。。com他没有想到刚临世不过几个小时的元一也对此画情有独衷,是取其水天相接的广阔还是爱其咫尺千里之势?甚或是初生儿对陌生世界里接应不暇的景物的普通惊奇?   八月十五还没有过去,潘州刺史府的仆人们便为元一少爷的满月酒宴忙碌了起来。   按冯君衡夫妇的意思,本不打算置办这一场满月酒席,倒不是家中无银,只因朝廷贬谪岭南的皇族宗室姻亲甚多,这些人对朝廷是满腹的怨气,每每总想与岭南土著豪族混在一起,一来可以蹭些银两来补充朝廷配给的不足,二来还可暗图与豪族结为一气,待东山再起,以壮其声势。但朝廷哪能容此图谋不轨之事发生?对流来岭南的皇室宗亲,大多派有探子暗中监视,一旦有不轨之举,除当事人之外,凡与之有往来者必招来灭门之祸。   冯君衡平日里做事谨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处理府衙日常公事,基本不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往。但元一出生后,远近的亲朋都送来了礼物,恩州的堂兄子游车载马拉地送来了金银饰物若干,高州的子华也不甘落后,浩浩荡荡的派人送来整整一船的绸缎布帛,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定要让新生的侄儿躺在富贵窝里长大。Www。。com其他亲朋自然也倾尽心力的送来了喜庆元一降世的厚礼。面对如山的礼物,冯君衡苦笑了一下:如此张扬,终不是好事——那子游子华二兄,还是不改当年的豪侠之气,诛不知,自爷爷冯盎去世之后,朝廷已开始不露声色的削弱冯氏在岭南的势力了,要不然,何以将高州一分为三,且现在子华在高州也只是一个虚职,冯氏的势力已由当年的二十州缩小到恩、潘二州了啊!为答谢亲朋们的贺喜,冯君衡也只得按当地习俗,为满月酒席奔忙起来,如此倒把那八月中秋的庆典冷落了下来。Www。。com   中秋之前,冯君衡与夫人在房中便拟好所请客人的名单,岭南冯氏一族,大都在所请之例,潘州的官僚豪绅等,也在所请之例。名单拟好之后,冯君衡着冯寿等人将请帖一一送往各处。冯府管家安排采办在乡下买回大筐的鸡蛋,让厨房里的厨娘们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赫红色的颜料涂抹在蛋壳上,而后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回鸡鸭鱼肉等大致可用数日的时令菜蔬鲜果和配料食材。接着,冯君衡又派人到街市买回灯笼花卉绉纱幔帘,把刺史府按节日庆典的格局布置起来。Www。。com   一切妥贴之后,管家请出冯君衡,不无得意地问:“老爷,你看这院内还缺什么?”   冯君衡让管家在前面带路,将冯府看视了一遍。冯府是一个传统的大宅,从广亮式宅门进去便是影壁,影壁后是一个阔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才是大宅的主体。主体为三进院三开间平行的布局,每座院落的正屋和门楼间均取三以居中为轴,天井四周屋檐下有回廊沟通整座小院。天井两侧各有厢房连接正屋和门楼间,形成围合,相邻两座院中间隔着一条极短的通道。前院的正房是客房,两厢则是府中管事、老爷夫发的贴切身随从等的居处,冯君衡夫妇住在中院,中院的两厢是孩子们的屋子,前后两院之间有一道横出的走道通向两个对称的小院,一个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一个小院是厨房,后院是家塾及家塾先生起居及孩子们习文练武的地方,家塾侧旁有一个圆拱门,门内是一个不大但精巧的花园,草亭、小桥、假山、树木典雅别致,花园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旁边有一座水榭,水榭与池塘相映成趣,给花园增添了无尽的灵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因为管家精心的布置,从花园到前院,无一不显现出喜,就连下人的小院门前也披挂着彩色的纱幔。   冯君衡在管家的陪同下将院子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中院天井的中央,左右前后的打量起来,整座院子灯红幔轻,飘渺有致,既不显奢侈,又不露寒碜,又不失刺史府的身份。冯君衡心中暗衬: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家仆,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见冯君衡不说话,管家问道:“老爷,有什么不妥吗?”   “我正在想呢,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管家也在院中四下打量起来。俄尔,冯君衡笑道:“原来廊柱上少了两幅对联。冯寿,你去取来文房四宝来!”   “奴才到底是奴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管家也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冯寿听到老爷吩咐,立马到冯君衡的书房中将文房四宝端了出来。   冯君衡在廊阶上的八仙桌上将纸铺定,挥笔题了一幅对联:   弄璋欣有喜出类依勔钊 星孛庆生辉拔萃书华年   横批是:光耀门楣   写完之后,冯君衡将对联托在手中端详了一会,此对联虽无精妙之处,但字词间暗合了元一降生那一晚出现的奇异天象,以及作为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接着,他又题了一幅:   冯府啼声响四平中秋推窗望满月 元一身健坐八稳七星开门请银盘   横批是:满月人生   在这一联中,冯君衡将自己的爱儿之意表露无迹,他希望儿子能四平八稳地健康成长,不必为吃为喝去奔命。   题完对联之后,冯君衡将对联交给冯寿,命他将对联悬于中院的廊柱上,又问:“怎么今天没有看见元琎、元珪呢?还在读书?”   冯寿说:“房先生早散学了,适才小的见二位少爷去夫人房中,也许是看小少爷去了。”   “哦,”冯君衡说:“你得空给跟随他俩的小厮说说,平常读书甚好,不过也别把武艺荒废了,在这蛮荒之地,学些防身之术是必要的。”   “是,老爷。”   “你在这里慢慢地侍弄着,发现哪里不相宜,就顺顺,我去夫人那里看看。”冯君衡对管家说。   “是,老爷!”管家应声道。   元琎、元珪果然在夫人的房中,此时,他娘仨正围在元一的摇篮边争相抚摸着他的渐渐白嫩的小脸蛋,元一半闭着眼睛,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第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元琎、元珪惊喜道:“阿娘,快看,弟弟会笑了呢!”   冯夫人伸手抚了抚元珪的脸蛋说:“傻孩子,弟弟一生下来就会笑了,只不过那不是对咱们笑,而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人笑。”   “为什么呢?”元珪问道,元琎的一双眼睛也询问般的朝母亲望着。   “为什么呢?”冯夫人想了想说:“那是因为他在向他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报平安啊,他告诉他们,成为咱冯家的儿子是很骄傲很幸福的,因此便时不时没来由的梦笑。”   冯君衡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冯夫人的讲话,便笑了起来:“看你怎么诱导孩子的!如此,将来孩子会接受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吗?”   见冯君衡进来,两个孩子忙叫了声:“阿爹!”   冯夫人说:“外面都打点好了?或许明天就会有客人过来了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哟,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冯君衡算了算时间,元一满月就在后天了。他把一双手伸进摇篮,将元一抱了起来:“来,来,阿爹抱抱!你看,你阿娘把你喂得真好,竟然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不少。”   “整整七斤八两呢!”。元琎道   冯君衡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是阿娘说的。”   “呵呵,原来如此。”   见父亲一脸慈爱,元琎又道:“阿爹,我想出去游学。”   “房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吗?”房先生姓房名之贝,是堂兄冯子华推荐来教孩子们读书的,刚进府那会,房先生不过三十余岁,可他却满腹经纶,工书善文,就算是去朝廷谋个翰林、宰相什么的,也应该游刃有余,却不知他为何不进官场,却愿屈居于冯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因为冯子华的关系,冯君衡没有问房先生的来处,看他的学富五车,想必是在朝中遭遇了什么不幸被贬来此地的饱学之士吧。自建唐以来,大多的被贬谪的官员皆放于岭南,岭南看上去虽为蛮荒偏远的不毛之地,有识之士却并不在少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房先生教的很好,只是孩儿想出去见见世面。”冯君衡将元一递给冯夫人,把元琎拉到身边,元琎的个子已经齐到父亲的耳际了,他朝夫人笑道:“夫人你瞧,不知不觉间,咱们的琎儿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束发年纪,哪里就长大了呢?”听元琎说要出去游学,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她的眼中,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她可不愿意孩子离她太远,就连给媛儿选择的夫家,与刺史府也不过就隔着两条巷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让孩子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总藏在咱们的羽翼之下,永远也长大不的。”冯君衡说道。   见父亲口气松动,元珪也掺和道:“阿爹,我也要跟着哥哥去。”   冯夫人对丈夫嗔道:“你看,这不都来了!”   “珪儿还小,等你长到你哥那样年纪,或者我会答应你跟着你哥出去!琎儿,你想到哪里去?”冯君衡问道。   “到南海去,与二伯家的冯定哥他们一块去。”   “哦……”南海是岭南道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流人们最为集中的所在,那些被朝廷贬居岭南的文人志士,往往在南海附近设馆授徒,让孩子去那里学些经世之学也是一件好事。冯君衡说:“行,阿爹把这事记下了。过两天你子游大伯来了,我和他谋划谋划,既然要去,总得让你和冯定贤侄拜一个饱学之士吧。”   “阿爹真好!” 元琎听了,高兴极了,他转身将元珪抱了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继而一想,又问:“为何要与大伯商量?我是和二伯家的冯定一块去啊?”   “有些事,与你大伯商量商量没有坏处。他结识的人多,没准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建议呢。”冯君衡见元琎欣喜若狂的举动,皱了皱眉头,道:“琎儿,不可以忘乎所以,但凡男子于世,需得而勿喜,失而勿忧。怎么可以为一桩小事而失去形态呢!   元琎不好意思地垂手待立,听凭父亲的责训。   冯夫人半是解围地对元琎说:“琎儿,带弟弟到外面去玩吧,阿娘和阿爹有话要说呢。Www。。com”   元琎带着元珪懂事的退出了夫人的房间,到后院的练功房舞刀弄棍去了。冯君衡几年前就让两个儿子与当地的一个镖师学些拳棍上的功夫,如今他俩的功夫虽然不敢与高手过招,但舞起拳棍来,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冯君衡见儿子们出去了,开始逗弄着小元一。夫人问:“相公,你看元一像谁?”   冯君衡哈哈一笑道:“像我,你看那眉眼,五官,哪一点不像我?这般英俊,将来长大了,又是一个俊美的男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元一,你说阿爹说得对吗?”   “看把你臭美的什么似的!”   “满月那天穿的衣服都做好了吗?”   “明天着丫环去问了问,裁缝说明天一早给送过来。”冯夫人把孩子交给丈夫,打开屋角的一只箱龛,从里面取出一叠孩子的衣物,对冯君衡说:“相公,你来看看,这是为元一准备的。”   冯君衡一件件仔细的观看,有绣花帽子,有漂亮的斗篷,有百纳的搭襟小衫,有镶着金边的虎头鞋子……冯君衡惊奇道:“这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孩子还没出世的时候,我偷空绣的。Www。。com”   “你啊,这些原可以让裁缝或者下人们做的事,你总揽在手上。”   “孩子穿着亲娘做的针线,感觉上会踏实温暖很多。”   “他那么小,懂什么啊?”冯君衡又问:“满月宴席上的菜品,夫人都看过了吗?”   “厨房的管事昨天就把菜单拿过来我看了,凉菜有木耳拌鸡丝、 荔枝肉、麻婆豆腐、凉拌碎椒木耳、水煮毛豆、 江南口水鸡……热菜有清炖蟹粉狮子头、 鸡汤煮干丝、宫爆鸡丁、 干烧鱼翅、南塘河醋鱼、笋干炖排骨、 烧乳猪……嗨,我也记不全了,总之不会让咱元一觉得委屈。”   “呵呵,也不过满月而已,连笑都只能没来由地笑,不必那么看重。”   “元一虽小,可来的客人却不小啊,如果有半点疏忽,人家不说相公的闲话,倒说我不会料理家事,不能善待客人。”   “瞧你说的!这潘州城内,谁不说刺史夫人的贤惠、能干且学识渊博啊?”冯君衡嘀咕道:“再说,来的也就是几个亲朋至友、邻里乡亲,谁会计较那么多呢?”   “我会!”冯夫人嗔笑道。   冯君衡笑笑,不再和冯夫人斗嘴,只把那小元一抱在怀里,用胡须左扎扎,右扎扎。“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小儿”这话半点不假,元一在父亲的怀中,一双眼睛安适地望着父亲,冯君衡一高兴,将元一举过头顶,嘴上说:“夫人,咱元一以后肯定比他两个哥哥还……”他本待要说比两个哥哥更英俊,可是话还没说完,元一忽地撒出一泡尿,点滴不漏的对着冯君衡的脸冲了下来。冯夫人忙上前几步,将元一接了下来,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一叠声地怨道:“这孩子,这孩子!”元一哇地一声哭将开来。   “别打他了,人都说童子尿有治疗头痛发热、肺痿咳嗽的功效。”冯君衡抹了一把脸上的尿水说:“嗨,还有点咸味,不过并不臭,也没有其他怪味!”   冯夫人早已将元一放在小床上,从侧边的几上取过一张棉丝帕,替冯君衡擦拭起来。 第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八月二十二那天,晨曦微露,微风习习。   冯君衡从屋里出来,伸了伸懒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穿过后院,踱步到后花园,见满池青绿的荷叶在微风中不易觉察的拖曳着,将一股清香拂入鼻息,他顿觉身心舒畅起来。荷叶中,粉的白的花朵间或的挺立着,看上去格外的心怡。莲池旁的水榭中央,置放着一张红木雕花方桌,方桌四边,放着八张同质的雕花圆肚凳子,临水的栏杆旁,放着两张小几,几上的青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刚采撷下来的荷花,花瓣上还挂着一些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娇嫩可爱,冯君衡忍不住占出一联: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庆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尽红尘春   从后花园出来,他在前面两进院里外转了转,见处处妥贴,又踱到厨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厨房里热气腾腾,蒸笼上飘出来的蒸汽,不但将厨房弄得云遮雾绕,从瓦楞缝漫出的白雾,也低低地沿着瓦屋面飘散开来,看上去像整个屋子都在蒸煮之中。他走进厨房,蒸汽中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见掌勺师及粗使仆人们忙碌着,灶堂前传来绕火的噼啪声,案板上传来剁肉的嗒嗒声以及冼菜的水缸边清亮的水声……   冯君衡忍不住在心头赞了一句:“看来冯府上下都是些勤勉之人!”   从厨房里出来,冯君衡迎面遇到冯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寿看见冯君衡将一双手背在身后,四平八稳地踱步,感觉到老爷的那份悠闲自在和受用,他说:“老爷好早,小的还说过一会儿到老爷房中去找老爷呢!”   “有事吗?”   冯寿摇头道:“现在没什么事,一会儿客人们来了,事就多了。”   “适才我去后花园看了,你找人在莲池小榭处摆上瓜果糕点,等大老爷、二老爷一行来了,把他们让进去赏荷花。”大老爷指的是大堂兄恩州刺史冯子游,二老爷是高州刺史冯子华。   “是,老爷。”   “你去忙吧,我随便走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安顿的。”   “是。”冯寿对老爷躬了躬身,向厨房走去。   “等等!”   冯寿回过头来站定:“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门口有对联吗?”冯君衡问的是宅院大门。   “门口的对联是过端午的时候贴上去的。”   “哦,一会儿我去书房写一幅,你忙过了拿去贴在大门口。”   “是,老爷。”   冯君衡来到前院,院子里早已摆上了十几张四方八仙桌,依着夫人的意思,邻里乡亲,无论平素是否时常往来、不管有礼无礼,只要上了门,都是他们的客人。Www。。com因此奴仆们在中院前院都摆上桌子,中院用来接待至亲好友,前院用来招待邻里乡亲们。冯君衡绕过影壁墙,门房迎上来问道:“老爷要出门?需要备马吗?”   “哦,不,我只在这里看看。”冯君衡在门口站立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大门到安荣巷口,青石路面带着一种喜庆的希冀,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冯君衡平常除了公务,很少在大门边伫立,他也弄不清楚今天他为何来到大门口,更不知他来到门口是想关门呢还是在等着谁的到来,只是,他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那不安因何而来。少顷,他摇了摇头,回转身来,门房连忙过来将门关上。冯君衡吩咐道:“注意听着门外,有客人来,无论贫富,都不要怠慢了。”说完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冯君衡刚在书房坐下来,元琎、元珪就跑了进来。   冯君衡一看他俩,心里就乐了,他说:“珪儿,你来研墨,琎儿,你来写字,咱们写一幅对联挂大门口去。”   元珪忙站在书桌边,拾起砚台上放着的墨棒,将一旁放着的半盅清水倒入砚台就要磨墨。冯君衡说:“珪儿,你先别忙,你告诉我这墨是什么墨,砚是什么砚?”   元珪一脸茫然地望了望父亲,又望了望哥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元琎也对他摇摇头。   冯君衡说:“你们啊,只知道读书,古人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你们连如何利其器都不知道,如何写得出好字来?”   “房先生从来没有讲究过这些,也能写出好字来呢?” 元琎嘟囔着。   冯君衡在元琎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呵呵,这你们又不懂了,字写到一定程度,便可不拘一格,所以又有一句说‘善书者不择笔’,不过,你们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去磨练、钻研,比如这字吧,如果你不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写不出好字的,至于这墨和砚台的制作,那又是另一门学问了——”   冯君衡拿起砚台,敲了敲,说:“你们看这砚台,看上去温润细腻,纹理清晰,完美无损,敲击它会发出玉德金声,听起来铿锵玲珑,墨磨出来,石滑不涩,发墨益毫,储墨不涸——这是产于歙州上等歙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君衡取过墨棒,又说:“瞧这墨,叫青墨,是徽墨的一种,它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古有‘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还有那纸……”   “阿爹,你又卖弄开了?”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走了进来,手中牵着一个三岁左右金包玉裹的男孩,她对孩子说:“小林儿,快来叫外公和大舅二舅。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外公、大舅、二舅!”那小林儿名叫承林,听见母亲吩咐,他听话的叫了起来,接着朝外公跑了过来。   “呵,是媛儿来了,去看你阿娘了吗?”冯君衡抱起承林问。   “正说要去呢,却听见阿爹在教导弟弟们,于是我带着承林就过来了。”冯媛说道。   冯媛嫁给潘州富商吴家已经差不多五年了,吴家虽富,但与岭南大户冯家相比,还是要略逊一色。Www。。com自幼被父母宠爱的冯媛嫁入夫家后,公婆丈夫对她也疼爱有加,但她却没有半点娇纵,平日里帮着婆婆管理家事,处处谦让顺和,过门不到两年,就生了儿子承林,乐得公婆合不上嘴来。   “承林,阿爹来了吗?”冯君衡将承林抱在膝上。   “他和公公去南海做买卖去了,要过一程子才能回来,”冯媛代承林回道,又说“适才出门时,婆婆把送小弟弟的礼物带了过来。”   “都是自家至亲,送什么礼啊,不过时常走动走动,倒是好的。”冯君衡说道。   “姐,你把小林子留在这里,自己去看阿娘的小弟吧。Www。。com”元琎朝承林伸出双臂,“来,舅舅抱抱,怎么不时常过来玩呢?”   “阿娘不送我来。”小承林的口齿特别清楚。   “你不会自己跑着来啊!” 元珪说。   “二弟,不可以那样教承林的!”冯媛笑吟吟的对元珪道。   元珪对姐姐抱歉的吐了吐舌头,转头逗承林玩去了。   “阿爹,那我到阿娘房里去了。”   见冯媛就要离开书房,小承林从冯君衡的膝上溜下来,扯着冯媛的衣角叫了起来:“阿娘说带我去小舅舅啊!我要去看小舅舅!”   冯媛想了想,对父亲说:“我还是带承林去阿娘那里吧,阿爹和弟弟们在这里继续说话。”   冯君衡点点头,目送着冯媛母子走出书房,对元珪道:“阿爹刚才讲到哪里了?”   “阿爹刚才讲到青墨。”   “哦……今天时间不多,关于纸笔,以后有时间再讲吧!珪儿,研墨吧,”说着,他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上取来一张大红纸,“琎儿,来,把纸铺开,用镇纸压好。”   元琎、元珪忙碌起来。准备停当后,冯君衡将适才在莲池小榭中吟出的那一联念了出来,元琎提起笔来,煞有介事的书写着:   七夕为生辰喜玉树清荷处处带来天上巧   未央是足月羡好风送子人人占却红尘春   元琎写毕,冯君衡取在手中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好!”   “横批是什么?” 元琎手里还拿着笔。   “横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琎儿,你来个横批?”   元琎若有所思的望着父亲,然后说:“‘合家同庆’好不好?”   “合家同庆”虽然不是很好,但还算应景,冯君衡笑道:“那就依了琎儿,来个合家同庆吧!”   这时,冯寿走了进来,对冯君衡道:“老爷,大老爷到了,依老爷吩咐,小的把他们领到莲池水榭处坐下了。”   “哦,这么早?”冯君衡朝元琎、元珪看了一眼,说:“琎儿、珪儿,你们俩随寿哥将这副对联挂在大门口,然后再到后花园来拜见大伯。”   “是,阿爹!”两个孩子跟着冯寿出了书房。冯君衡听他俩向冯寿打听着:“梧哥哥来了没有?”梧哥哥是冯子游的儿子,名叫冯梧,是这小哥俩崇拜的偶像。冯梧与冯媛同年,文治武功都小有造诣,如今在恩州已经成为冯子游的左右手。   “这两个孩子!现在的梧哥哥哪里还有时间陪他俩玩?孩子大了,是要学些齐家治国的本事了,如果琎儿真要出去游学,就让他去吧!” 冯君衡自忖着朝莲池水榭走去。 第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还没有走进后花园,就听见子游兄爽朗的说话声。他疾步来到水榭,见冯子游与三个衣着不十分华丽但神情中流露出几分傲然的陌生男子聊得正欢,冯梧站立在一旁。冯君衡上前一步,朝冯子游拱了拱手道:“子游兄,别来无恙。”   “哈哈,君衡弟,恭喜你又添贵子,令咱冯家玉树联芬、棠棣联辉啊!”冯子游朗声笑道。   “谢子游兄吉言!”   “三叔好!”冯梧朝冯君衡鞠了一躬。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子游兄,你看咱梧儿,越发地长得英俊了。”冯君衡拉着冯梧,对冯子游说:“和子游兄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冯子游朝冯梧看看,说:“空有一副好皮囊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啊!”   “冯梧贤侄可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文治武功,都颇肖乃父!”三个陌生客人中的一个赞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子游朝说话的人看了看,站起来对冯君衡说:“君衡弟,你看老哥,没征得你的同意,就带了几个人来。”   “不碍事,不碍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几位能到敝舍,是君衡之福,是犬儿之福!”冯君衡对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丫环道:“去泡一壶好茶过来!”   “哈哈,君衡弟府上的下人是训练有素的,哪会怠慢我等!茶早上了!”冯子游朝那两个丫环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需要人侍候的时候我自会叫你们的。Www。。com”   两个丫环一齐将目光低低地投向冯君衡,冯君衡对她俩说:“子游老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下去吧。”   待丫环们离开之后,冯子游拉过君衡,说:“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   他对那三个客人说:“这是我的三弟冯君衡!”   三个人站起来朝冯君衡躬了躬身子。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子游指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道:“这位是李枳,乃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元景的小公子。”   “李元景?”冯君衡不由自主的重复了一遍。三十年前李元景因与高阳公主谋反,被朝廷诛杀,原以为覆巢之下当无完卵,没想到还有一小儿存活了下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连忙抱拳道:“李公子好!”   李枳朝冯君衡回礼道:“闻听君衡兄喜添娇儿,便跟着子游兄一起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冯子游又拉着年纪比李枳略小的汉子说:“这位是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的弟弟柴俊柴先生。”   “柴先生好!”冯君衡暗忖,柴俊不也是连坐高阳公主案流放到岭南来的么?这子游兄还没吸取徐敬业叛乱的教训——去年底徐敬业叛乱之初,曾派人过来联络冯子游,素来侠义的冯子游热情款待了他们,不过因冯子游不想涉足岭南之外的诸事,婉言拒绝了徐敬业的邀请,后来徐敬业怀恨在心,叛乱时,竟然以 “岭南冯子游谋反”兴兵讨伐为由。Www。。com那事虽然没有牵连到冯氏,但到底让当朝天后再次注意起岭南冯氏来。Www。。com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可贼惦记着大不了失些财物,让天后惦记着,不知哪一天就会祸从天降。冯家本已招风,冯君衡想,凡事还是谨言慎行好一些。   “叨扰了!”柴俊站起身来,朝冯君衡拱手道。三十年岭南的蛮烟瘴气,鴃舌鸟语并没有磨去他驰骋疆场的豪气,只是在豪气中添了几分凄凉意。   冯君衡正思量另一位三十五六年纪的公子,估计又是皇室宗族的那一个显亲,冯子游已然介绍道:“这位,是高阳公主的少公子房令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礼貌地朝房公子点了点头,想那高阳公主犯事之时,这房令弘不过像承林一般年纪,能熬过岭南的酷暑痍瘴,捱过蛮荒之地的艰难困苦活过来,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见冯子游向冯君衡介绍自己,房令弘站了起来,朝冯君衡抱拳一笑:“冯刺史,久仰久仰!” 到底是高阳公主的儿子,这房令弘虽然衣着不甚光鲜,但人却长得仪表堂堂,举手抬足皆有一股皇室风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朝房令弘笑了笑:“房公子请坐。”   让过客人,冯君衡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他对房令弘说:“贵公子姓房,与我家先生同姓,呆会儿我叫来房先生问问,看你们是否同宗。”   “房先生?”冯子游疑问道。   “是,房先生,名之贝,前些年子华兄介绍到小弟这里来做了元琎、元珪的西席。”冯君衡回答道。   “哦!”冯子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这里,冯寿又领来一拨儿人,冯君衡见他们进了后花园,忙对冯子游说:“子游兄,你陪几位先生公子坐着,我迎客人去。”   “都是什么人,怎的就到这后花园来了?”冯子游问道。   “应该不是外人。”冯君衡说罢迎了上去,冯君衡早已吩咐过下人,一应客人,皆安顿到中院和前院,被领到花园中来的人,肯定是至亲。   来人是冯子华一行,随行的下人们都被让到前院的偏厅休息去了。冯寿领着冯子华和他的两个儿子冯定、冯图走了进来。冯君衡迎上去道:“嫂子没有来?”   “小侄满月吉庆,她怎么可能不来,到弟媳妇房中看元一侄儿去了。”冯子华说。   冯君衡笑了:“让她妯娌们拉家常去,来,这边请,子游兄早在水榭边候着了。”   “子游兄已经来了?”冯子华说:“竟然比我还早?”   还没到转角,冯定、冯图便叫着梧兄奔向前去,冯梧也迎了过来,兄弟三人拥抱在一团,冯梧对冯寿说了声:“寿哥,一会去告诉元琎、元珪兄弟,我们在池边等他们。”说完,兄弟们在莲池边自寻了一处角落说话去了。   冯子游站起来,说:“子华弟怎么这才来啊?”   “还是大哥快!”兄弟俩抱在一起,然后冯子游将李枳等三人向冯子华一一做了介绍,大家寒暄过后,冯子华拉了一张靠椅在冯子游身边坐下来,外面等候的丫环见院中来了新客,跟上来添了茶水。见老爷们坐定,又续上新茶,给冯梧三兄弟送了过去。 第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子华见大家坐在一起并无多话,提议围着池塘观赏荷花。于是大家起身走出水榭,在荷池边的碎石小道散起步来。   冯君衡家的花园不过十丈见方大小,但却被他营造得荷池石山,亭台鸦轩,名花异卉一应俱全,是一个曲径幽深的极佳所在。不过这一行人并没有观看院内景致,冯子华与柴俊、李枳、房令弘走在前面,他很少说话,大都在听柴俊、李枳讲他们在岭南所遇到的种种不幸以及以后的种种打算,看他们说话的那份流利和从容,那些话不知在多少场合多少人面前讲述过。Www。。com   冯君衡与冯子游落在后面。   冯君衡说:“子游兄,以愚弟之见,最好还是不予这般人等过从甚密,子游兄想想,以天后武氏的女人之心,对流放于此地的皇室宗亲能放心吗?听人说,早在高宗皇帝登基之时,还是皇后的武氏就不时地派员在流放地暗中监视流人们的行踪,凡有异动之人,皆不得善终。”   “对这个事,愚兄倒有另一种见解,那天后不惜连自己的儿子都赐死他乡,心之狠毒,绝非人类。Www。。com我冯氏一族乃岭南大户,俚族人等皆尊愚兄为首酋,朝中对此事定有所闻,为防止冯氏强大起来,翦除冯氏只是迟早的问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那些皇族宗亲结为同盟……” 冯子游说。冯子游所说的天后赐死之子,指的章怀太子李贤, 武氏的第二个儿子。李贤在胞兄李弘死后继立为皇太子,后因谋逆罪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不久前,为防备废太子在外有所图谋,武氏派酷吏丘神勣赴巴州将李贤拘禁,李贤被逼自尽于巴州流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子游兄此言差矣!”冯君衡道:“几时见过胳膊扭过大腿的?那高阳公主的身份比咱们尊贵许多吧,不也被当朝逼得用一根绳子悬于梁上,不但送了自己的小命,皇室宗亲、房氏一族连座的不下上千人,连她两个幼小的孩子也被流放岭南——原来我还以为她的孩子经受不住岭南的蛮风瘴雨,没想到那房令弘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子游兄,咱们是不是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咱不害他们,不时暗中接济接济也是可以的,我最担心的是冯氏一族……”   “君衡,你放心吧,愚兄自有分寸!再说,有什么事愚兄自会担着的!”冯子游知道冯君衡的话有道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可是他这一生也没怕过谁,永徽年间,高宗皇帝召他入京时,他竟然随身带着满满一船的金银,招摇之势令高宗皇帝也十分惊震,及至京城,高宗派御史许瓘前往了解他所带的金宝情况,许瓘到了驿站,傲慢地令冯子游出见。冯子游不但不出见,反率子弟数十人敲击铜鼓,将许瓘扣留,然后向高宗帝申奏其怠慢之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高宗得知后,速遣御史杨璟前往查究。杨璟奉命来到驿站,谦恭地与冯子游交结,查问许瓘之罪……不过那时年少气盛,换在现在,他定然不会那样处理与朝臣的关系了。但就算再给他五十年,他仍然改不了他那豪侠的气。   “子游兄误会了小弟的意思,我不是怕事,只是不想惹事。”冯君衡说,冯君衡担心冯子游豪侠而不忌惮,稍不注意,必会招惹飞来横祸,以至满门抄斩。他说:“想必子游兄听说过岭南道都督路元睿以及左右十余人被昆仑人杀害的事吧?小弟担心朝廷抓不住正主,来找咱冯家的麻烦。”   “君衡,你想的太多了!”冯子游拍拍冯君衡的肩说,“路元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这些年来,他听任都督府下的官吏贪婪无厌,侵渔商船。有商贾将他府上的官吏告到道御史那里,那道御史畏于路元睿的蛮横,将此案交与路元睿自己来审理,那路元睿不惩官属,反将告状之胡商囚禁治罪,这才激怒了一旁听审的群胡,被一猛士用袖中藏剑刺死,他不知众怒难犯,不死他死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如今凶手可曾归案?”   “没有,听说一群胡人皆登舟入海,扬长而去。”   “如果道御史要将冯氏一族问成替羊罪,谁能奈何!”冯君衡的担心不无道理,朝廷若追究下来,道御史总得想法推卸责任吧。   “你说欧阳举?有愚兄在,他敢吗?他就是敢冯氏一族也不可能替罪;有愚兄在,李枳一干人也不可能有危害朝廷的举措!须知,在咱们冯氏子孙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忠君效唐的血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子游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大有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之势。这一点冯子游说的不错,不论在岭南还是在长安,谁人不知当年若不是冯家兄弟的祖父冯盎拒不听反唐自立之说,带二十州投效大唐?要是他反唐自立,是否还有今天的大唐盛世谁也不知。   冯君衡沉默了。   这时,房之贝房先生从对面走起来,看到冯子华一行,侧身站立了下来,认出冯子华后,他对冯子华鞠了鞠身子:“冯二老爷!”   自从将房之贝介绍到潘州,冯子华虽与君衡时有往来,但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房之贝,也没听君衡提起过,今日见房之贝仍在这里,不免有些诧异。见房先生和自己打招呼,冯子华对他施了一礼道:“房先生,还在刺史府做西席?”?”   “是,二老爷!”房之贝恭敬地回答。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元珪呢”   “今日府里宴席,孩子们放假了。”   “元琎、元珪不甚顽皮吧?”冯子华客气地问道。   “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一看就会,假以时日,进身科考,说不定还能夺得魁首呢。”房之贝不卑不亢,语气上客气中不着痕迹地带着几分感激之情。他当日从流所逃出,身无分文,一路乞讨来高州寻找自己的两个年幼侄儿,所谓人穷志短,行至高州后已与乞丐一般无二,一次行乞中与冯子华相遇,冯子华见他虽然落泊,但骨子里仍含着一股儒雅之气,便将他带回府中,交谈之间,发现衣衫褴褛的房先生竟然满腹经纶,大有经国济世之才,问他来历,他只说他姓房名之贝。冯子华也不便再多问。正好冯君衡托他为元琎请启蒙老师,便将这房之贝推荐给了冯君衡。   “那是先生教导得好!”冯子华知道房先生的才华,赞道。   在房之贝与冯子华说话的时候,站立在一旁的房令弘目不转睛的盯着房之贝。房之贝见这后生盯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他朝房令弘瞅了过去,眼角扫到了房令弘身后的李枳,他怔了怔,又多看了几眼:咦,怎么是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房之贝不知李枳的境况,不敢冒然上前相认,他发现那个男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转眼,心中有些惶惑,忙低下头侧过身,客气了几句,为冯子华一行让出路来。   冯子游与冯君衡跟了上来,见房之贝在此,冯君衡问:“先生也在此消遣?”   “早晨听元琎说后花园莲池的荷花就要凋残了,便想来此坐坐,没想到打扰了老爷一行了,还望老爷们恕罪。”   “那元琎呢里?”冯君衡心里悬着一线,怕李枳三人的身份被房先生识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寻元珪去了。”房之贝道。   冯君衡点点头。冯子游催促一行人继续往前,大家缓步前行,将房之贝丢在碎石小路边。转过北面回廊,来池心的凉亭里坐下来。大家天南地北的聊开了,只有房令弘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不时朝还在池边的房之贝望去。 第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池边,房之贝没有离开,他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他抬起头来,朝凉亭上茫然的望望,待再低头时,不免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那凉亭上的几个人都是小少爷满月酒的客人吧?房之贝想:那个三十多岁的小子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直盯得我浑身发毛,莫非他认得我?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自打到了冯君衡家中――当时冯君衡的父亲就任潘州刺史,冯君衡家在安荣巷背后的一条街巷里,后来冯君衡的父亲亡故,冯君衡承袭了刺史之职,才搬进现在的刺史府,房之贝因身为西席,也跟着搬了过来――除了偶尔去鉴江边沙滩上散散步,他很少出门,过去亲朋故人死的死,散的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那小子……那小子暂且不去管他,但与他同行的李枳房之贝却是认得――不仅认得,那李枳还是他亡妻之弟,他的小舅子!他不知这些年这李枳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那李枳怎么就没认出自己来啊?或者,他认出了自己,但却因什么缘故不敢相认?就像自己,因逃离了自己的流放地,不也瞎造了个名字在冯府呆下来了吗?也许正因为此,他当时才没敢冒然上前与李枳相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但是,那三十多岁的小子到底是谁呢?他那双眼睛令房之贝感到十分亲切,迷蒙的目光像是发出了一种震撼房之贝心灵的呼唤。房之贝心中十分困惑:他应该是我的亲人!但是怎么我为何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在我的亲人中,三十多岁年纪的会是谁呢?房之贝站起来弯腰在池塘里照了照,荷叶间隙的水面上浮现出一个头发灰白,满面皱纹的老者,他伸手来在脸颊上摸了摸,水中的老者也朝苍老的脸颊上摸了摸,他叹息了一声,自觉得这模样与当日在京城时判若两人,昔日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房家三公子的风韵在他身上早已荡然无存……三十多年了啊,连小舅子李枳擦肩而过都未认出自己,更何况他人?可是,与李枳一道的那小子到底是谁?   “唉!”房之贝叹息着,认不出来也好啊,如果认出来了,他向自己问起他姐,让我如何开口?   前院的喧哗声时高时低地穿过刺史府高高的隔院廊庑传进花园,想来今天主人及公子们谁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房之贝朝凉亭那边又望了望,他们仍比划着不知在说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房之贝抬起脚步,从后门出来,沿鉴江漫无目的的逆水而行。   江面上微波轻泛,卷起的江浪不时在岸边拍击起银白的浪花。Www。。com岸边没有人迹,平常那些村妇们捣衣用的石板在浅水中时隐时现,一条破旧的渔船翻转个扣在荒凉的河滩上,船帮船舷都已开始朽蚀。房先生感叹着:自己这一身,与这条腐蚀的破船何等相像――既没有重新启航的可能,又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才最后灰飞烟灭,了此残身……   一股浓浓的悲哀随着江风袭上房之贝的心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猛烈的甩了甩头,像是甩开了那些扰人心绪的烦忧,他对自己说:别想那么多,无论如何,我还活着,当年流放此地能活下来的有多少?哪天得空,去观山拜拜岭南道祖,祈求他保佑自己能这样与世无争的走到生命的最后,谁为皇帝谁被流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活到最后,活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在冯府十几年了,有时候也想,与其苟且的活着,不如壮烈的一死。可是当日你就算选择了慨然赴死,你却是为谁而死?   他在江边坐了下来,默默地望着茫茫的江心,偶尔,有一条乌篷船顺江而下,荡起的浆声以一种悲凄的力量将他的说忆摇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往……   三十一年前……   那房之贝是太宗时一品贤相房玄龄的三儿子房遗则。房玄龄在世时,太宗皇帝所给房家的恩典已足得不能再足,太宗不仅委以房玄龄首席相位二十余载,还将自己的爱女高阳公主下嫁给他二儿子房遗爱为妻,并赐以房遗爱正三品散骑常侍之位。得了太宗皇帝的恩典,房玄龄并没有得意之色,身为宰相的房玄龄担心儿子们恃强凌人,做人骄侈,将古今圣贤家戒汇集一处,亲书于屏风上,分送于儿子房中,说:“如能留意上面的内容,足以保身成名。”可叹的是,儿子们尽管熟读了屏风上的家戒,但却并不引以为意。 第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玄龄活着时,家中还融融和和,父慈母爱儿孝顺,,一俟房玄龄仙逝,家中便呈现出破败的景象,先是太宗怜房家一族,让房遗直承袭其“梁国公”爵位和房家偌大门庭。高阳公主心中不平,便让房遗爱提出与哥哥分家,房遗直不肯分出家产,还拿出家长的身份将房遗爱痛骂了一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气之下,高阳公主到父亲唐太宗处告房遗直,说他常对皇帝口出怨言,心怀不轨。太宗命长孙无忌调查此事,发现是高阳公主任性胡为的诬告。太宗不禁大为恼怒,将高阳公主训了一顿并不准她再进宫中。房遗直害怕,自己写奏折要求将爵位让给房遗爱,唐太宗并没答应。太宗驾崩,高宗即位后,高阳公主又让遗爱与遗直相互诉讼分财产,房家兄弟因此遭到贬谪,房遗爱降职出任房州刺史,遗直为隰州剌史。房遗爱因高阳公主故,虽领房州刺史之职但仍留在京城,因任所在房州,故而在京城里就格外清闲,那段时间,房遗爱时常与丹阳公主的驸马薛万彻交往。薛万彻当时也被贬职宁州,因丹阳公主故没有前往就任,同病相怜的两人聚在一起,时常谈起贬滴之事,怨气冲天,薛万彻时常拿荆王李元景与太宗相比,又牵线将李元景的女儿给房遗则做了媳妇。房遗则当时不过二十来岁,与郡主成婚后也只在家中读书求识求智,很少过问岳父荆王的事情。房遗爱却因此与李元景、薛万彻,以及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过往甚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几人虽对朝里时有忿怼,常有“假如朝廷有变化,应当尊奉司徒荆王李元景为君王。”的议论,所谓‘朝廷变化’是指太宗皇帝驾崩。这些议论只不过是略抒胸怨,公子哥儿们无事可干时说说而已,几个人没有谁真想做什么改变唐朝命运的大事,也没有谁真能挑起大唐的重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却说那高阳公主,因恨房遗直害她被父皇下令不得进入皇宫,以至于父皇驾崩时都没有见上一面,又将那图谋罢免遗直官职、夺掉他的封爵念头提了起来,她让人去高宗皇帝处诬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房遗直为辩清白,便上书将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的罪状呈了上去,奏折中,房遗直列举了房遗爱与李元景、薛万彻等人的话语,并说:“为怕牵累到臣下的家门,所以举告。”高宗接到房遗直的奏折,吃了一惊,便下诏令长孙无忌审问其事。Www。。com长孙无忌本与房玄龄因立太子之事有隙,得到审理此事的诏令后,心中大快,想正好报当日房玄龄的一箭之仇了。不过,对付房玄龄这几个笨头笨脑的儿子他是游刃有余,他更想借此将太宗皇帝与随炀帝的女儿杨妃所生的儿子李恪置之死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太宗在时,常有立李恪为储君之心,而长孙元无忌却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妹妹的儿子李治推上帝位。太宗驾崩后,李治果然登上皇位,但李治与酷肖太宗的李恪相比,无论从体质还是从治国平天下来说都要要略逊一筹。因此,李恪活着一天,长孙无忌就不能心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得知房遗直诉其弟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之后,长孙无忌觉得是一个对付吴王李恪的约佳机会。那高阳公主自小与李恪兄妹情深,无论嫁与未嫁,只要李恪回京,他俩必成天厮守在一起,高阳公主谋反,李恪定难脱干系。但经过调查,没有一桩事情指向李恪,这让长孙无忌有些不甘,思量再三,他到天牢里找到房遗爱,对他说如果你想活下来,你就得检举吴王恪参与了这次谋反。贪生怕死的房遗爱为了自保,不仅把他的好友亲人全部出卖,还违心的称与李恪是自己谋反的同谋,并在供词上画了押。   此案审结,长孙无忌将审事结果告诉高宗李治时,李治流泪说:“荆王是朕的叔父,吴王是朕的兄长,高阳是朕的妹妹,想求他们不死,可以吗?”兵部尚书崔敦礼说:“亲情故然重要,可是大唐的社稷更为重要,对谋反之人都施以宽刑,以后谁还会为了在唐去出生入死?又如果面对大唐的臣子黎民?”   那一年二月初二,高宗诏令将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处斩,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并赐其自尽。二月初三,下诏令因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特进、太常寺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均因与房遗爱交结串通而获罪,流放到岭表。其实,宇文节与李道宗与房遗爱案并无牵连,只因宇文节与房遗爱关系亲密,遗爱关在狱中时,宇文节为他开罪辩护,江夏王李道宗平时即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和睦,故而都有罪过。二月初六,高宗又下旨将与李恪同母的弟弟蜀王李废为平民,安置在巴州;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并罢黜房玄龄在太宗庙陪祭的殊荣。房氏一族包括高阳公主的两个儿子,全数流放岭南。吴王李恪的四个幼子也被流放到岭南。 第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遗则永远也忘不了宫中太监前来宣旨的那一天,原本欣欣的梁国公府瞬间变成了阎罗王的大殿,诺大的一个院落空空落落的跪伏着几个悲戚万分的罪人——大多仆人在房遗直上书高宗后便逃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忠仆主人想让他们走也太晚了——按圣旨诏示所有仆人与房氏一族同罪。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将圣旨交给房遗则,轻声问道:“怎不见大公子房遗直?”   房遗则一脸茫然:“谁叫房遗直?”   太监摇晃着脑袋,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   房遗爱被斩,高阳公主悬梁自尽了,一双尚不懂事的孩子哭倒在母亲的遗体上……   房遗则把家中侥幸活着的女人和高阳公主的孩子们拢在一起,让妻子照看着孩子们,自己将房遗爱的尸体搬了回来,与高阳公主的尸体一起草草的寻了个无主的地埋了。Www。。com在玄武门外收殓房遗爱的遗体时,听路人说驸马薛万彻临刑前大声曾大声喊道:“薛万彻也算是个豪杰,留着为国家效力,岂不是更好吗?只因受房遗爱牵连就要被杀掉吗!”那阵势令刽子手心中惊惧,一刀砍其脖颈竟然未断,薛万彻对刽子手大怒道:“你怎么不用力!”刽子手更加慌张,连砍三次才将薛万彻的脑袋砍来滚在地上!又有人说吴王李恪临死的时候,悲愤地大骂道:“长孙无忌你擅弄威权,残害忠良,假如宗庙有灵,你会步我后尘,九族尽灭!” 其情其景,令人惨不忍睹!   房遗则默默地与带来的家仆收殓着曾经鲜活的二哥,他一直不明白,两个兄长为什么要为一点财产和那虚空的爵位争得你死我活,大哥房遗直为何要下狠手状告手足兄弟谋反,闹到如此田地,让九泉之下的父母情何以堪?他心中暗自叹息道:“不应该死的人太多了!”   这时,他看见薛万备也正来收敛薛万彻的尸首,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既给了对方的安慰,也算是彼此间的告别。   离家时,房遗则回首望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似乎父亲的脚步声朝他走来,母亲也在轻轻的呼唤着他,房遗则伸手抚摸着门前的石狮,无奈而伤感的将一汪眼泪吞下肚里,此一别,也许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了,不,也许永远也没有这个家了!在那凄风苦雨瘴气逼人的岭南,纵然能寻到一个容身之地,纵然能看见与京城同样的星星同样的月,也还是孤单的吧?   妻子上前来拉拉房遗则的衣袖说:“要不,还是去见见大哥吧?”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 房遗则侧过头来,痛苦的盯着妻子,房遗直在房遗爱夫妇被押入天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像一个卑鄙的幽灵从房遗则的眼前消失了。Www。。com   房遗则再次注目大门上悬着的那个匾额“梁国公”,他愤然的对妻子说:“记住,以后让咱们的儿孙要永远离开朝廷的纷争,永远不要回来。Www。。com”   “我们走吧!”妻子说。   “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房遗则问妻子。   “父王已亡,家都不在了,去看什么呢?不去了吧。”妻子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房遗则将房遗爱的两个孩子牵在手上,朝城门走去。一路上餐风露宿,还没有走到岭南,妻子却因不堪路途的苦寒病故了。草草掩埋了妻子,叔侄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岭南,才知道他们的流放地不在一处,两个孩子的流放地在高州,而房遗则的流放地却在交州。叔三人痛哭了一场,房遗则搂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此后,谁来照顾他俩啊!老天爷!分别时,房遗则告诉大侄儿说让他看好弟弟,他会想法回来找他们的。到了交州之后,房遗则想尽办法,也没能争得改放高州的诏令,直到遇到了同样流放交州的薛万备,在他的帮助下,房遗则才冒死逃离了交州。可是等他从交州逃来高州时,怎么也没找到两个侄儿……   此时,两个侄儿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房遗则——房之贝眼前,房之贝一双青筋暴露的老手捧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淌下来,滴落在江边的沙地上。哭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四下里望了望,江岸上一片死寂。分手时,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经受住岭南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许……也许早已亡故了!“如果真的亡故了也许是好事,罪臣之子,活着也是受罪啊。”房之贝忧伤的泣道。   如果他们还活着,令昌应该有四十岁,令弘也应该有三十五六了吧。如果活着,他们依赖着么生活呢?但愿吧!房之贝望着滔滔的江水,吞下了涌上喉头的一汪苦水。   这时,岸边有人叫先生,房之贝回头一看,是元珪找来了。他站起来拍拍臀部的泥沙,迎了上去。冯家不但老爷夫人对他十分尊重,冯家的孩子也都十分懂事,对房之贝十分尊敬,看来,当年答应来潘州为西席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第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不管冯君衡怎么强调切勿张扬,小公子冯元一的满月酒依然办得十分热闹。前来贺喜的小到街头小贩,大到达官贵人,凡岭南道各州有些头脸的人都来了,平常冯府所在的安荣巷车水马龙,拥挤不堪,冯府上下忙成一团,支应的支应,迎奉的迎奉,冯君衡将冯子游一干人等留在莲池水榭,领着大公子元琎谦躬地站立在府门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时至已时,几匹枣红大马奔至府门,一带刀侍卫从马上跳下,蹬蹬蹬跑是台阶,将一拜贴送给冯君衡,冯君衡看了拜贴,知岭南御道史欧阳举也前来向他道贺,冯君衡略略怔了一下:这欧阳道台不在他所请客人之例,怎的就来了?他问欧阳举侍卫:“欧阳大人现抵何处?”   侍卫回道:“大人已进潘州北门,正向冯大人处来,也许已经快到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君衡走下台阶,站立在台阶下迎候着。不一会儿,欧阳举的车辇进了安荣巷,在冯君衡面前停下来。早有人从车后面取下车凳,欧阳举掀开车帘,见冯君衡候在那里,便朝他笑了笑,将一只手伸给侍从,在侍从的搀扶下下得车来,冯君衡正要上前招呼,欧阳举随身的侍从早将一份礼单递了上来。Www。。com冯寿上前一步接下礼单,侧身退到冯君衡身后。冯君衡上前几步,朝欧阳举躬身行了个见面礼:“不知欧阳大人光临,未及远迎,还望欧阳大人恕罪!”   欧阳举回礼道:“冯兄笑话了!闻说令小公子治满月喜酒,特来相贺!私下造访而非公务,迎与不迎,何罪之有!”   “这等小事,哪敢劳驾大人!”冯君衡连忙又朝欧阳举躬了躬身,把欧阳举让进府中:“大人,请!   冯寿和欧阳举的几个随从将车辇马匹和贺礼从偏门牵进院中,安顿下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欧阳举一边走,一边问:“听说,子游兄也来了?”   “是,在后花园歇着呢,下官马上着人把他请出来。”冯君衡想,莫不是欧阳举只为子游兄来?或者听说子游兄与李枳等人交往?冯君衡猜度着。想想也不是,那子游兄素来豪侠,结交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怎可因这一两个人劳动欧阳举不辞辛劳的奔马而来?也许只是想与冯氏接交接交,以期借子游之力,谋求岭南地方的平静吧。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院中。Www。。com前院的桌旁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宾客。冯君衡一边向客人颇颇致意,一边将欧阳举让入中院的正房中坐定,早有丫环送上茶来。冯君衡对丫环说:“去后花园将大老爷请出来,告诉他欧阳大人来了。”   丫环应声退了下去。   冯君衡说:“欧阳大人,请用茶。Www。。com”   欧阳举端起茶碗,在嘴边碰了碰,说:“听人说小公子降生之时,星孛穿北斗而过,想来小公子乃大福之人。”   “大人如此一说,令下官诚怕诚恐,不过偶然碰巧而已。大福之说,他不过几斤的小儿,怎么承受得起。”冯君衡的语气有些黯然,区区一小儿降生,都传到了岭南道御史所驻的南海,冯家的其他事体,想必也在道御史的掌控之中,不过,以冯家几兄弟襟怀坦荡,倒也并无不可为人知的地方。Www。。com   “这位是……”欧阳举朝侍立一旁的元琎问道。   “这是犬子元琎。”冯君衡朝元琎道:“琎儿,给欧阳伯伯行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元琎上前几步,跪拜在欧阳举前面:“元琎给欧阳伯伯请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欧阳举打量着元琎,笑道:“冯兄,你们冯氏的男丁个个长得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令本道台羡慕不已。怎么这般的好全落在冯氏一族了?”   “欧阳举此言,令下官惭愧不已,”冯君衡指着元琎道:“犬子不过徒有其表,实则愚笨至极。”   “冯兄也不必过谦,公子多大年纪?如若冯兄想让公子到南海谋个一官半职,在本道台力所能及之处,当行方便之门。”   欧阳举的这番话,让冯君衡想起当年大伯冯智玳被唐高祖李渊带回长安做人质的日子里,爷爷的那份思子之情,尽管大伯在京城也很得皇上的常识,但到底让爷爷不管做什么都有点投鼠忌器,凡事皆不能任意施展。冯君衡觉得行前答应让元琎随冯梧到南海游历的想法有点欠妥,他说:“犬子不过十五年纪,暂时还没有要他出去游历的想法,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嘛,哈哈!”   元琎一听本已答应自己去南海的父亲突然改了念头,不满地叫了声:“阿爹……”   “琎儿,你去看看你大伯在做什么?告诉他阿爹和欧阳大人在中庭等他!”冯君衡打断元琎。   元琎沮丧地走了出去。冯君衡与欧阳举对视了一眼,两上人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冯君衡又哈哈一笑。欧阳举也附合的哈哈一笑。一时谁也无话,欧阳举站起来打量起两壁的山水工笔画来,冯君衡跟随其后,带着一种鉴赏的口吻,向欧阳举介绍起壁上的画品来。 第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却说那丫环到后花园向冯子游说欧阳大人来了,老爷请大老爷到前头去。冯子游笑了笑:“他怎么跑这么远来凑热闹?不去!欧阳举有什么了不起?当然在长安,连宰相也不在我的话下。”   “哈哈,老兄,”冯子华道:“冯家今日不比往时啊!今日人家来替你小侄儿贺喜的,还是去见见吧。”   “不会因为咱们来的吧?”李枳问。   “怎么可能?”冯子游说:“上个月他曾致书于我,说是雷州一带有僚人集聚,怕生事端,请我去雷州看看,今天来此,只怕是以给元一侄儿贺喜之名,又来游说于我。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僚人怎么就生事端了呢?”房令弘问。   “也不过几户僚人在一起坐坐,哪里就能干什么大事?”冯子游说。“要说僚人,我冯氏便是僚人之巨族,我都还坐在这里喝满月酒,会有什么事端?”   “没准过不了多久,朝中上下又会把今天的满月酒夸张为僚人的谋反之聚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子华说。   “怎么可能?”   “如果高宗皇帝在,自然没有那种可能,可现在是什么年代?”李枳愤愤地说。   “也不必草木皆兵,想武皇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别的事,在这多事之秋,她要忙的是朝廷稳固啊。” 房令弘说。按说,武皇后本是房令弘的舅母,且与他房家的家破人亡并无多大干系,可是房令弘来到岭南后,生活得太辛苦太艰难了,因此他恨透了皇权,就算当朝者不是这个强悍霸道得连亲生儿女都要残杀的女人而是其他任何人,他都恨,不过,他的态度比较淡定。   “今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冯子华说:“年不过半,改元三次,废两个皇帝,死一个太子……剩下的几个月还要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大哥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走吧,我陪你出去。”   冯子游想了想,站起身来,对李枳等三人说:“你们稍坐,我去去便回。”说罢,和冯子华一起向前面的院落走去。丫环也跟着他俩一块退出后花园,把李枳、房令弘、柴俊三人留在空旷的后花园。   李枳见房令弘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令弘,今天你是怎么了?”   房令弘朝李枳道:“表叔,刚才咱们散步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房先生,我总觉得很面熟,你注意了没有?”   李枳摇头道:“不过一胡子拉叉的老夫子罢了,没怎么注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看他像我三叔房遗则。”   “怎么可能?”李枳和柴俊异口同声说。李枳更中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房遗则是他姐夫啊!他早已从房令弘口中得知姐姐病死在徒往岭南的路上,但在荒僻的流放之地,能见到姐夫,也是上苍对漂泊多年的他的一种安慰啊。李枳不相信这等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道:“你和你三叔分开的时候才多大?你能记住你姓房名令弘已经非常不错了。Www。。com”   “不,我记得!”房令弘坚持道:“自从母亲悬梁,父亲尸骨不全地被三叔拉回家来之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虽不能说刻石以志,但可以说是铭刻在心的……当时,我们在南海分徒到两个地方,我记得他是去了交州,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喊着他一定会回来寻找我和哥哥。我们被徒往泉州,在采石厂里服劳役,直到哥哥累死在采石场……我想,三叔一定回来找过我们,他说话永远是算数的!” 说着说着,两行泪珠顺着房令弘的脸颊流淌下来。   也许房令弘的话让李枳、柴俊同时想起自己不幸的命运,一时大家默然,像是在为他们今天的命运默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再复返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良久,李枳既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房令弘,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忘掉过去吧!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表叔,你还是以为我看错了吗?”房令弘有点哽咽,“当日你姐病倒的时候,三叔的头发胡须像遭遇春雨的野草疯狂的生长,不过几天,就再也找不到他原来的潇洒,剩下的一脸仓皇,头发和胡须几乎和刚才看到的他一模一样,只是今天他梳理得要整齐一些,衣服也不像那时那么褴褛。Www。。com”   “你确定吗?”提起姐姐,李枳也悲从心生。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看是去白发苍苍,比姐夫年长十好几岁。   “我确定。”   “不管是不是他,一会在宴席之后,我们分头找找,只要他在这府上做西席,就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他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柴俊将目光投向莲池,过往的那些凄凉往事又袭上心来,他记起最后一次见房遗则是他哥柴令武和房遗爱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当时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痛彻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个老迈的房先生那样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在这里在这种时候相认,会不会让冯爷不高兴?”房令弘说的冯爷,是冯子游。十六年前他哥哥死的那天,恰好出外游猎的冯子游无意中踏入采石场,见他哭得伤心,心生怜悯,便向采石场主要了他,采石场主乃俚人中一族,曾因与瑶人戒斗,受恩于冯子游才得以脱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冯子游所请。冯子游将他带回府上详加询问,知道他是房玄龄之后,念房相爷佐政时曾在太宗皇帝面前为冯家周转了无数,又见他聪明机灵,便也不把他当下人,还将他送入冯氏私学里念书,鼓励他成为他祖父房玄龄那样学富五车的人。因此,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也正因为他在乎冯子游的看法,刚才他才没敢上前与房先生相认。   “我们的身世他全知道,想必应该不会介意,再说,如果不知道房先生的来处,那冯君衡会收留他吗?”李枳说。   “说的也是,要不我们到前头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与房先生偶然相遇?”房令弘道。   “不可!知道咱们的身世而不以身世为意,是他们同情咱们,并不等于咱们不是待罪之身啊!如果欧阳举发现在潘州刺史府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流放之人,追究起来,既连累了冯氏兄弟,又将咱们自己重新送进地狱般的境地,房令弘,莫非你还想回采石场吗?”柴俊说。   “那……”房令弘犹豫了一下,说:“只好侍机而定了。” 第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之贝回到府上,满月酒宴已经开席了。他从后门刚走进院中,就遇到迎面而来的桂枝。桂枝对房之贝腼腆一笑问:“先生又去江边了?”   桂枝初嫁之前,曾向房之贝吐露过对他的爱慕之情,房之贝鳏居多年,也喜欢桂枝的温和柔顺,但他因自己的带罪身份不想拖累桂枝,便婉言拒绝了桂枝的爱。后来桂枝新寡,又回到了冯府,房之贝心中对她便怀有深深的愧疚,仿佛是自己谋杀了她丈夫似的。Www。。com依冯君衡的意思是让桂枝仍然来侍候他起居饮食,但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已经习惯料理自己的起居,不需要再用他人。冯君衡见他态度坚决,也就只任夫人将桂枝安顿在厨房做事,虽然在厨房里做仆妇,但她总是在在房先生给孩子们授课时去帮助他打扫屋子,清洗换下来的衣服。Www。。com凡是房先生要的东西,她也是极尽心的。平日里,房之贝尽量躲避着桂枝,极少与桂枝正面相遇。此时见桂枝动问,房之贝回答道:“是。”两人擦肩而过,房之贝叫住桂枝说:“桂枝,叫厨房把我的饭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吧。别忘了来二斤烧酒!”   听了房先生的吩咐,桂枝点了点头朝厨房里走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房之贝则悄悄地回到住处,在房中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早晨凉着的茶水,见杯中倒映出他的脸孔,他对着杯着的脸孔嘲笑了一下:瞧我这德性,怎么像小偷似的!呵呵,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在做人吗?你还待怎样?像你过去那样随父兄指点江山?气惯长安?   桂枝两手空空地走过来,房之贝奇怪地问:“怎么?没饭吃了?”   “房先生,老爷吩咐,让你去中庭陪陪客人,那里为房先生设有座位呢。Www。。com”桂枝正选了一些饭菜准备给房先生端过来,上房却传下话来,让房先生去中庭陪客人一块用餐,因此她便空手过来,替上房传话。   “这……?” 房之贝面露为难之色道:“人家是府上贵客,而我却是……”   桂枝说:“老爷说,请先生务必前往呢。”   房之贝知道在冯君衡眼中,西席与贵客,孰贵孰贱在冯君衡的眼中与常人自是不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踌躇了一下,对桂枝说:“你先去,我换件衫子就去。”   桂枝偷偷笑了一下,房之贝疑惑地看着桂枝,桂枝忙解释道:“先生换来换去就那几件蓝衫灰褂,换与不换没什么吧?”   “桂枝,你懂什么,换,表示我对老爷的尊重,不换,就有点怠慢了,明白吗?”   桂枝迟疑了一下,要上前帮他换衣服,但想了想,又笑着转身离开了。   房先生来到中庭,冯君衡三兄弟陪着欧阳举在中庭最上首的八仙桌上饮酒,同桌的还有附近州府的刺史、都督,县以下的在两厩排好的桌子上,略有节制的对饮起来,平常看上去礼仪俱全的官员们几杯酒下肚,便闹腾着像车夫走卒一般,大家轮番向欧阳举进酒,把个欧阳举弄得晕晕乎乎,一个劲地坚持要冯君衡把小公子抱出来看看,大家也跟着欧阳举哄闹起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冯君衡架不住大家的劝说,只得命下人去请夫人把元一抱将出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侧头见房先生来了,忙朝他招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夫人早已按当地风俗,把元一收拾得妥妥贴贴,自己也梳洗整齐地等候在房中,冯媛和子华娘子陪在北夫人身边。一听冯君衡让夫人出去,夫人抱着元一在冯媛和子华媳妇的陪同下来到中庭,大家争相抱过元一,都夸他生得如天奎星下凡,大有其祖冯盎之气。把个夫人乐得合不上嘴来。欧阳举带着一腔酒气口拈一诗道:   点浓胸臆咿呀语,舒展俊眉不夜天;   绵绣前程憧旖旎,流光缱绻十余年。   众官拍手叫好,拾掇着冯君衡将此诗书出来。冯君衡也觉此诗还算勉强,果然命人取来纸笔,亲手将其用隶书工整地书写下来,正待落款,冯寿进来示意有事秉承。   “剩下的请房先生来吧!” 冯君衡将笔交给房之贝说。然后问冯寿:“有什么事?”   冯寿报说:“刚才门外有一僧人前来造访,门房因受了凡来者皆可进席的吩咐,让他在前院入席,可是他却并不入席,要求见老爷。”   “哦?我怎么忘记还应该为僧人们备一桌酒菜?”冯君衡想了想说:“你去让厨房为他备一桌素席――也许还有别的僧侣到府上化缘,一并请入席中,不得怠慢。”   “回老爷,小人已经吩咐厨房为他置办素席,但他只求见见老爷。”   “是个什么样的僧人啊?”冯君衡朝席上的其他人看了看,困惑道。   “他的衣衫有点破烂,鞋履已经透出了大脚趾,但看上去神情怡然,颇有几分入道神仙的样子。”冯寿回道。   “僧人就僧人,还什么入道神仙?”冯君衡既尊佛也重道,他见冯寿将二者混在一起,不免笑道。如果佛道果能合而为一,也算是一桩大好的美事,可惜……   “老爷……”   冯子游见冯君衡与冯寿在那里嘀咕,喊道:“君衡,房先生已经写好了,你过来,老在那里叨叨什么?”   “冯寿,你去把他请进来,要恭恭敬敬地请!” 第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冯君衡吩咐完了,朝冯子游走过去,对冯子游说:“冯寿说外面有一位僧人要求见见小弟。”   “把他叫进来,我们大家都见见他若何?”   冯君衡捋了捋头发:“已经让冯寿去请了!”   这时冯子华从怀里掏出一根艳红的绳子,上面缀着一把黄灿灿精巧绝伦的麒麟送子长命锁,锁面的麒麟摇头摆尾细腻传神,麒麟背上的神仙面露喜色神采飞扬,他把长命锁挂在元一的小脖子上说:“元一,子华伯伯送你一把长命锁,愿它能庇护元一消灾避邪,永葆平安!”   冯夫人代元一连声谢过,正要抱着孩子到前院答谢宾客,那僧人一身素服手持禅杖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向他投去,这僧人虽然不似冯寿所说的入道神仙般模样,但鹤发童颜,眉宇间果然流露出些微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他慈眉善目地对大家点点头,念诵了几句阿弥陀佛。随着他的念诵,似乎有一股轻逸的香烛之气在院中飘散开来。Www。。com   冯君衡趋前几步,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尊了一声“师父!”   那僧人回答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朗州龙兴寺济空是也。”   “今天小儿满月,能得济空师父光临,可见佛菩萨无处不在关照众生,现厨房已置办了素席,请济空师父先行用膳,稍后愚自有供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冯君衡客套道。   “阿弥陀佛,贫僧前来,并非为了化缘,是来结缘的。Www。。com”   “此话怎讲?”   “闻说贵府在星孛之夜得一麟儿,可否抱来贫僧一会?”济空面呈悲色,欲言又止。   “哦?”冯君衡迟疑了一下,回头寻找夫人。Www。。com冯夫人抱着元一站在远远的廊柱下注视着冯君衡,冯君衡对她点点头,她款步走上前来,唱了声阿弥陀佛,冯君衡将元一接了过去,递给了济空师傅。   那元一被济空抱在怀中,望着济空突然绽开一笑。冯君衡心里暗道:元一自落地以来,每每笑来,皆是微闭着双眼,将嘴角扯向一边莫名其妙的笑笑,从未对包括他母亲在内的任何人谁笑过,莫非他与佛家有甚渊源?   “别来无恙!”济空也还之一笑,用拂尘在元一头上拂拂,口中念念道:“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切记,切记!”   虽则济空念声甚小,但堂前之人皆已听到。冯子游悄声问冯子华:“他念的什么意思?”   冯子华答非所问地说:“那情景好像他与小元一是故人。”   小元一听罢济空的念词,先是一怔,俄尔莞然又是一笑。济空唱了句阿弥陀佛,对冯君衡说:“贫僧唐突,可否让贫僧瞧瞧贵小公子胸前的七星痣?”   冯君衡与冯夫人对望了一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冯夫人让冯媛抱着元一,她打开元一的襁褓,解开元一的搭襟小衫,小元一白白的小胸脯上,果然七星勺状分布。济空将大手放在元一胸前,对着元一低低的念了句“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然后将元一交还冯夫人,又道:“既已无恙,贫僧自去。”   小元一在冯夫人怀里突然大哭起来。   济空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对金环,怅然道:“小儿啼哭,可是惦记着这一对俗物?予你罢!予你罢!贫道在寺中候你圆满归来!好自为之罢!”说完,将那对黄灿灿的金环放于元一的襁褓之中,抚着元一的脸对冯夫人说:“贵公子胸藏大志,切不可以俗儿待之,可延请文武良师导之,将必光耀祖宗,锦衣而行。”   冯夫人忙问:“可否指点良师由何处觅得?”   济空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房之贝身上,他说:“文师已居府上,武师嘛――秋风吹南海,千里共如何。”   说完,济空转身而去。 第十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五节   冯君衡似乎从济空的言语中听出点玄机,但又不甚明了,他连叫了几声济空师父:“师父刚才说是哪里的出家?”   “朗州沅水西……”济空头也没回。   冯君衡自忖道:朗州在何地?这个名字好陌生。他又追了出去,冯子游、冯子华也追了过去,那济空并未留步,只唱出一谒:   五岭之南蜇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十载生变各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Www。。com   云天雨露渥恩浩,死生筹谋心膂同。   半世帷幄佐圣驾,一朝贬谪徒巫忡。   千里难酬相知志,龙兴叹绝路途穷。   魂随维摩清凉地,君臣究竟俗缘终!   唱毕,济空把冯氏三兄弟及众亲朋留在院中,扬长而去。冯夫人对身边的丫环说:“快告诉老爷,布施!布施!”   这时,冯君衡也想起此事,他转回身来,寻找冯寿,冯寿熟知老爷的举止,忙走到冯君衡面前:“老爷,小的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速去帐房取些银两,追上师父,请他收做寺中供养。”   冯寿领命而去。   这里冯夫人叫道:“老爷,你快来看。”   冯君衡看冯夫人手里拿着那一对金环,他从夫人手中接过金环,见金环上各携四个小字,一只是“四相迁流”几个小字,另一只是 “众生无常”。   冯君衡将那八个字念了出来,念毕,他举目将座上的人看了一遍,希望有人能给他解解这八个字与小儿元一有什么关系。满座宾客七嘴八舌,有的说不过是那僧人的随身之物,与冯家小公子并无干系,有的说,不过是佛门之物,携一句佛家的字词也很平常。Www。。com冯君衡笑笑,叫了声房先生道:“先生作何解释?”   可转头去寻房之贝,房之贝的座位上却空无一人。他只好将金环交给夫人,说:“好好收起来吧。” 然后端起酒杯,混入觥筹交错之中。   原来房之贝一直认真地观看济空的一言一行,知道这僧人言语其中隐含着一种玄机,后来见济空告辞而去,他也站了起来,待要追上济空询问一二,又觉毫无道理,见冯寿追了出去,便打消了追出去的念头,假如有缘,日后自有相见之日,假如他的言语中暗含什么预示,时间到了自然会显现出来。Www。。com他也没有再坐回去,看冯家宾客均在议论济空,便悄悄地退出中庭,借着几分酒兴,朝后花园而去。   冯子游道:“这济空哪里是为布施而来?听他之言,似含有无限禅机。”   “前两句我懂,”冯子华说:“五岭之南骑二马,二马为冯,不就是咱们家吗?潘州星孛降阿翁,定是指的咱小元一。Www。。com”   “元一不过降生一月而已,怎会以阿翁相称?”冯子游问道。   冯君衡沉默不语,三人退回宴席之上坐定。   因为那济空的来到,宴席上的气氛较之前冷了几分。冯君衡复又举起酒杯,与冯夫人一起向众人敬酒,宴席又活跃起来。大家都说冯家小公子胸有大志,冯家必会因此而厚承皇恩,更有人说没准会像其祖洗夫人一样举起大旗,维护一方的平安。Www。。com   那洗夫人乃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母,她的家族“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15岁时她就成为部落酋长,是岭南历史上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当时冯家三兄弟的五世祖刺史冯融为官岭南,可谓是他乡羁旅,在岭南一带因人地两疏故而号令不行。冯融便想用联婚的方法,以求笼络岭南人中的上层人物。他亲自登山向当时的大族冼氏求亲。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少年的女酋长洗英见其意诚,便与答应与冯融之子冯宝结成秦晋,从此,俚人异族相继接受冯融的约束,冯宝任高凉太守时,冼夫人使协助他处理政务,政令有序,无人敢违,俚汉皆得以安居乐业。别人将元一比做洗夫人本是对冯氏一门的认可,如今,虽然冯子游仍为岭南大族的酋长,但朝廷对岭南冯氏早有分而散之的举措,一贯低调的冯君衡听众人之夸赞之词,心想怎敢受用如此夸赞?他连忙制止道:“犬子不过一襁褓小儿,怎可与先祖母相提并论,望各位仁兄切勿枉言才是。Www。。com”   欧阳举说:“君衡兄也不必自谦,冯家公子,个个了得。”   冯子华说:“御史大人差矣,犬子们皆无甚才学,日后还望御史大人替我等多****才是。”   冯子游把盏对众位道:“别去议论那些无聊至极的话了,来,喝酒,喝酒!”说完,他仰头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继而将空酒杯倾向大家,“来,喝,喝干!”   大家推杯举盏,有几个率先行开了酒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冯夫人与冯媛将元一抱回房去了。   从午时开始的酒席还在继续。欧阳举见未时已过,举杯与冯家三兄弟对饮了三盅之后起身告辞,说要赶回南海。酒过之后,冯家三兄弟和众官员将他送至大门,临上车时,他将冯子游拉到一边,提起路元睿被杀之事,恳请冯子游说:“劳烦子游兄代为稳定俚人僚族,路元睿之事朝廷正派员追究,可千万别在这时闹出别的什么乱子来。”   冯子游笑道:“欧阳大人以为咱岭南之土著皆是蛮不讲理之人?须知,唐初的安定,还是岭南土著上下一致维护统一的结果啊!”   “那是那是,谁不知是冯盎冯大人果断决策平叛错乱,促进了汉越民族的大融合,在大混乱的南北朝之后华夏方能归于一统呢?只是,我担心有人借路元睿之事滋生事端,令朝廷责我统率一方不力之罪。”欧阳举连连点头,他心中暗道: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你冯子游才是真正的岭南道御史啊!   冯子游说:“路元睿手下的那些人也太张狂而不知王法了,如今四海通商,邻邦大小国对大唐无不敬仰,那些昆仑人远涉崇山峻岭,渡过浩瀚海洋,来到南海做生意、做奴婢,也真不容易。如果他当时能律责自己手下的那帮人,也不至于……”   冯子游说的也是事实,但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希望欧阳举大人能让朝廷派来的官员及奴才们有所节制,当地人也罢,昆仑人也罢,大家都是上苍的子民,理应平等相待才是。不过,对朝廷官员的期望素来不敢太甚,只求其不来干涉自己的交游,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足矣。   欧阳举走后,邻州邻县的官员们也陆续离去,冯府的酒席宴上,只剩下本州的百姓豪绅。冯君衡让冯府家奴们好生侍候,自已言说不胜酒力,与冯子游兄弟二人向花园莲池畔的水榭而来。 第十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六节   房令弘与李枳、柴俊没有到前院去参加酒宴,冯君衡命人为他们单独备了一桌酒席。此时,酒至兴头,便唱合起来,那房令弘率先一句:“昨夜秋风入岭南,聊问家国几时还?”   李枳说:“我来合――月照关山荒冢处,萋萋草色可御寒。”   柴俊:“岭暗秋惊草,月冷只藏弓。”   李枳:“平生无一愿,唯求恩爱同。”   房令弘:“表兄,你要和谁恩爱同?”   “到如今,什么富贵荣华我皆不想了,只求能得一红颜知已相伴终生足矣――只是,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于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啊!”李枳道。Www。。com   “如此,枳兄是有可望之地了?是谁?”柴俊问。   “三十白骨归青冢,一腔忧郁绕观山。莫道烟柳皆是梦,黄泉上下尽长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枳叹道:“待罪之人,自身衣食尚不能足,哪有闲厘去置可望之地?”   “皇室宗亲穷途于此的,怕是只有我们这一干人等了。”   “谁说得清,如果下世为人,断不能生于帝王家,”李枳想起这些年来的漂泊,神情惆怅地说,“如果你我皆生于平常百姓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都如此几十年了,安心在这里呆着吧,有你、我、房老弟作伴,胜似京城无数。”柴俊说的不差,如果此时大赦,让大家都回京城,无亲可投无友可靠,沿街乞讨也未可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岭南生活了三十年,任什么样的恶劣环环境似乎也已经适应了,何必还回京城去过那种低眉顺眼,见谁都得躬身的日子。   “这位先生说得甚是。”房之贝从酒宴上出来,胡乱就走到花园,原以为冯子游带来的三位客人被安顿在酒宴上,却不料三人却在这里,房之贝见诺大的花园就只他三个,便赞了声。   三人转过头来,“哦”了一声,因之前有房令弘的话,李枳认真打量起这个房先生来,房令弘暗道:这不正是自己想去打听的人吗?没想到老天把他送了过来。Www。。com房之弘心中激动,忙站立了起来。   “这不是府上的房先生吗?”柴俊也打量着房之贝,他客气道:“房先生请坐。”   房令弘已取来酒杯,提起酒壶将杯中注满清酒,双手递予房之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房之贝的目光并没有投向他,而是将李枳死死地盯着,李枳感觉到那目光似乎要将他身上的服饰全部扒去,让他赤条条地站立在这荷花前的水榭里。李枳忍不住问道:“房先生,你曾经见过我?”   “敢问先生平时做何营生,至此何事?” 房之贝对李枳的问题避而不答,动问道。Www。。com他实在不知李枳因何缘故来到此地,没弄清楚这问题之前,他不敢冒然与李枳相认。   李枳终于从房之贝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熟悉的目光,手中酒杯“咣当”掉了下去,伸手抓住房之贝:“你,你,你……”   “真的是你?!”房之贝也激动起来:“枳弟!”   “姐夫……”   两人推翻了身后的凳子,拥抱在一起,两双眼睛里都泉水般的涌出了的混浊的泪水,身子激动的颤抖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柴俊看得他们亲人相见,想自己孑然一身,鼻子一酸,眼眶里噬满了泪水,也站起来和两人拥抱在一起,房之贝拍着他俩的肩膀哽咽着说:“适才我就认出了内弟,只是不敢相认啊!别来可好?这位是……”   李枳擦着眼泪说:“这是柴令武的弟弟柴俊。”   房之贝重新和柴俊拥在一起:“知道你和你大哥流放岭南,但却一直不知你们在哪里,一向可好?”   “有罪之人,能好到哪里去,”柴俊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阳江,后来在恩州与李枳相遇,,他将我引见给冯子游,我便在那里住了下来。”   房令弘听李枳的那一声“姐夫”,知道房先生是房遗则无疑,他没有打扰他们彼此相认,在一旁双手捧着脸号呜呜地大哭起来。   房之贝放开李枳和柴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奇怪的看向房令弘:“这位小哥,你怎么啦?”   “三叔,你不认识我了?”房令弘抬起泪眼望向房之贝。   房之贝茫然道:“你是?”   李枳说:“他是你二哥的儿子房令弘啊!”   “令弘?令弘?”房之贝一把拉起房令弘,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哆嗦着嘴唇道,“真的是令弘,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令弘……”   “三叔……” 第十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房家叔侄抱在一团,又哭了起来。哭了一阵,房之贝问道:“快告诉三叔,这些年你兄弟二人是怎么过的?你在这,你哥令昌呢?”   “我哥……我哥……我哥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房之贝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怎么到了这里?”。   “是,和三叔分别后,我们兄弟俩被发配到泉州,在海边晒盐,日子过得很苦,时常还有俚族僚人欺负咱们。在那里过熬了很多年。有一次台风过时,大哥他正在海边做苦工,被台风刮走了……”想起大哥,房令弘泪如雨下:“后来,我在海边找到奄奄一息的大哥,想延医给他治病,却又拿不出钱来……不久,大哥就丢下我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哥走的那天,到海边游玩的冯子游与我偶然相遇,见我骨瘦如柴,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把我带回了恩州,在冯子游的采石场做事。”   “原来这样,难怪我找不到你们,”房之贝上前搂着房令弘,“我以为你兄弟二人熬不住岭南的苦寒……这真是天不绝我房家,天不绝我房家啊!”   “三叔你怎么进潘州冯府当了西席?”   “我抵达交州后,先时交州府刺史把流人看管得很严,没有机会离开,后来,在薛万备――就是驸马都尉薛万彻的弟弟――的帮助下,我逃出了交州,在南海、雷州、高州一带寻找你兄弟二人无果,伤心欲绝,那年冬天,饥寒交迫的我在高州街头上行乞,高州冯子华――冯家二老爷令人把我带回家中,后来又把我推荐到潘州刺史冯玳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刺史冯君衡家做西席,冯家待人宽厚温良,我便在这里呆下来,这一呆啊,就是十几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初时,我还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后来我绝望了,只想借冯家的一片瓦,度过自己一生中最后的岁月……没想到……没想到你哥去了,你还活着!”房之贝说着眼泪又流淌了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柴俊替房之贝斟了一杯酒说:“来,喝酒!分别三十年后竟然能在这样里意外相见,真他妈的太好了!干吗还伤心落泪,来,喝,高高兴兴地喝。Www。。com”话是这样说,柴俊想起当年兄长柴令武被杀,一家惨遭变故的凄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然后又一滴接一滴的落在酒杯中。   “对,姐夫,喝!”李枳含泪道:“别哭了,为了庆祝咱们比长孙无忌那老东西多活几十年而喝!”   “听说他后来也被流放岭南,只是还没有徒到岭南,就死在路上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柴俊说。   “当年吴王李恪在法场时,就曾诅咒过他会步吴王之后尘,九族灭尽的。”房之贝说,不过,高宗皇帝无论怎样,也不会灭长孙无忌九族的――他是皇上的舅舅,皇上总不可能下令诛杀自己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来,过去的事不去想,喝酒吧!”   李枳和房令弘、柴俊皆端起酒杯,四人推杯换盏,谈起各自别后的情况。喝着喝着,柴俊突然想起房之贝说起的薛万备,对房之贝说:“你说的那薛万备,现在就在恩州冯子游的采石场里做工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真的?”   “可不是真的,他已经在那里呆了有四五个年头了。”   “什么时候给老爷告假,去恩州造访造访他。” 房之贝高兴起来:“你们还知道当年一同流放的其他人的情况吗?”   “多着呢,”李枳道:“你知道吴王李恪的四个儿子吗?”   “知道,流放之时,他的大儿子李仁不过才七八岁的样子,比咱们令弘还小一点,他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那李仁看上去愚钝不堪,实则极会应对,不但在岭南娶了媳妇,还替三个弟弟安了家,则天太后听说他兄弟四人过得清贫,还特地赐他金银布帛,看来用不着多久,朝廷就会将他兄弟四人赦免了。”李枳说。   “如此,会不会将咱们也赦免了?”房之贝问。   “不太可能,我们的流放尽管与则天太后并无干系――她当时不过一个后宫的才人,从感业寺刚回皇宫――但我们的父母到底是被定为谋反罪的,而吴王李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长孙无忌陷害的。”李枳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啪地放到桌上。   “其实也不尽然,在长孙无忌的眼中,最想除掉的不是你父亲而是吴王李恪,”柴俊道:“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内情,说不定高阳公主――”他对房令弘点点头继续说,“就是你母亲也是受李恪所累,只是将你父母与你大伯的矛盾作了导火索罢了。”   “依我看,李仁被朝廷亲近也不一定是好事,谁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既然我们都适应了岭南的生活,就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下来吧,别去管那些身外之事。”房之贝说。 第十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大家在一起叙说着别后的种种,酒过半酣,房令弘突然问房之贝道:“对了,三叔,你知道大伯的事吗?听说我们走后,他也被贬为春州铜陵尉——如今不知他情况如何。”   “别在我的面前提到他!”房之贝咬牙吐出了几个字,别的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平常心对待,唯对房遗直,房之贝永远不能原谅,如果他当时不在争夺财产之外给二哥房遗爱冠上“谋反”之罪,房家、李枳家乃至柴俊家会落得如此不堪吗?不过细想起来,房之贝对房遗直的感情也不完全是恨,偶尔夜深人静时分,他会想起自己兄弟三人儿时的许多往事,那时,房遗直是他和二哥的榜样,父亲总是说他知书达理,将来房家的一切都靠他来担承,只是他行事阴柔,遇事不像二哥那样大模大样,还有几分小女人般的计较,细细想来,当日与高阳公主之争,也是这种计较的放大。Www。。com二哥和高阳公主被囚天牢之后,他也曾上书朝廷,自愿请将梁国公之爵位让给二哥,可是那时已经迟了,谋反之罪怎可以与爵位之争等视?最后落得房氏一族除他而外,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还记得离开长安那天早晨,因为无人打扫,门前的青石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落叶,原来光鲜的大门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Www。。com凭感觉,他知道大哥心里也在流泪,在后悔,也想出来送送他夫妇和令弘兄弟,但他做出的这事,实在让他无脸与兄弟相见,更愧对于九泉之下的父母。   房令弘没有再说什么,他对大伯的印象不太深,只记得他看上去很儒雅,与祖父特像。他看着正在喝酒的房之贝——大伯与祖父相像是形似,三叔与祖父相像是神似——磊落而坦荡,绝不会……房令弘从心底里喜欢三叔,当日一家人在梁国公府上合住时,大伯对他兄弟二人特别冷淡,尤其是有人传言自己是大伯的儿子,大伯更是避之若浼,唯恐搭上一句话就拈上什么闲言,而三叔不会,无论外面如何传言,他都把他兄弟二人视为子侄,尤其是流放途中,三叔对同日失去父母的他和哥哥,更是关怀备至视为己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后悔提到房遗直的名字,也不怪三叔对大伯的不耻,房令弘长大后偶尔听人说起,父母谋反一案,朝中上下对大伯的行径都是不耻的。   冯子游三兄弟进得园来,看见房先生和李枳三人皆泪流满面,相互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冯君衡问:“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府上怠慢诸位了?客人太多,有什么照顾不周的,还望诸位谅解才是。”   李枳站起来,朝冯君衡拱手道:“冯刺史多虑了!”   “那……你们几个?”冯子游疑问道。   李枳指着房之贝对冯子游说:“他是我姐夫,也是房令弘的叔叔。”   “啊!”冯家三兄弟张大了嘴,半晌,冯子游才说,“居然有这等好事,看来,我们来潘州是来对了!”   冯君衡说:“快,上美酒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可下人们都不在园中,房之贝站起来说:“老爷别叫了,我去厨房一趟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怎么行,冯寿……冯寿……”冯君衡扬声叫着。冯寿从花园的圆拱门外跑了进来。   “老爷……”   “你去给我们弄点好酒好菜,速速地送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冯寿应声而去。   冯子游问房之贝道:“房先生,刚才济空来看小元一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解得他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   “那不过一和尚的疯话,不信也罢!”冯君衡说,他预感到元一的命运与元琎、元珪有所不同,但却不想过多的去想,不管怎么奇特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你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长大了便是什么。   一听是和尚之言,李枳来了劲:“冯爷可别不信,你知道当年一品宰相——也就是房先生的父亲有一年带着房先生的大哥上街游逛,路遇一相师拈了一卦,卦师解其卦曰‘公知名当世,为时贤相,奈无嗣相继何。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当时,房先生的大哥已经三岁了,正好侧立在宰相大人身边,听了此言,大怒,令随从将卦师乱棍赶走,卦师护着头指着房先生的大哥说:‘绝房氏者此儿也。’宰相大人惆怅返家,从此对房先生的大哥着意培养,意在推翻卦师之说,可是……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   “可有此事?”冯子华问房之贝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父亲在时,曾听他老人家说过此事,”房之贝点头道:“不过,那济空倒也并非街市算卦的无名之辈,听他之言,似有几分玄机。”   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房之贝身上。   房之贝继续说:“‘既坠红尘,应勿以物喜,勿以物悲,中立而不倚,侍君而不骄,顺达而不谀,劝谏而不犯,进言知有度,持权须无傲’据我的理解,是说小公子将来会近君之身,嘱咐他不要以得失为计,伴君之侧,要进退有度,不要做阿谀之臣。”   冯子游奇怪道:“自我父亲做为人质进京之后,冯氏一族决不会再对京城有什么向往,咱们与京城毫无挂碍,他去京城做什么?”   “这是济空之言,也许他真能知道些我们这些俗人不能知晓的东西也未可知。”冯子华道。“只是,他走时唱出的那一偈是什么道理?”   房之贝解道:“五岭之南骑二马,潘州星孛降阿翁——”   冯子华打断他的话道:“这你别说,这我们都知道,不就是在岭南道有一冯姓家族吗?说说后边的吧。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好,就说后边的,不过,”房之贝抱抱拳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只作笑谈,不得当真!”   接着,房之贝回忆道:“第二句是‘十载生变苦死散,净断凡根但存忠。’”他皱了皱眉头说:“这一句——恕我直言——意思是十年之后,冯府可能会遭遇不测,小公子会吃一些苦,不过,他心中存忠义,应无大碍。”   这时,冯寿带着两个丫环端着酒菜进了园子,冯君衡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说那些了虚无飘渺的字句。来,喝酒!”他拿起刚送上来的酒说:“这酒,是媛儿出生的时候埋下的,媛儿成婚时没有用了,夫人也一直没动,今天为元一置办满月酒席,就把它拿了出来,不过,酒宴上人太多,不可能每人一杯,只好搁下了,这会才拿出来让大家品品,来,来,满上,满上!”   几杯酒过,冯子华对房之贝说:“房先生,那句什么诗啊谒的不去细说,你说说那金环上的八个字,是不是说元一与佛家会有一段缘分呢?”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佛缘,只是有的显示得早,有的显示的晚一些,” 房先生想了想说:“所谓‘四相迁流’,说是的人生的生、住、异、灭,这样说吧,一种现象的生起称生,事物或现象形成后有其相对稳定性称住,在相对稳定中又无时不处于变异称异,现象的消灭称灭。任何人或事或物或现象每一刹那都处于生、住、异、灭四相迁流之中;至于众生无常,大家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有色受想行识五蕴,其中,‘行蕴’是指众生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虽然也能修集种种福报,但终归要变化以至于坏灭的;没有一样是恒常不灭的,因此众生都是无常的。其实中含义,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冯君衡听得连连点头,冯子游说:“这些东西太深奥了,由着它慢慢去显现吧,今天我们只喝酒,来,杯中空了的满上,杯中有酒的端起酒杯,来,祝贺元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祝贺你们兄弟叔侄久别重逢!”   “对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冯君衡真诚地说道。大家举起杯来畅饮起来,直喝得酒香与荷香混在一起,将满塘的荷茎熏得微微地弯曲下来,将盈盈的荷叶醉成了一座绿色的宫殿。 第十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十九节   薛万备驾车来到了潘州城门,见城门口加派了很多官兵,他们正在对出入潘州的百姓进行盘查。薛万备勒马停车,回身对车内的元琎说:“好像不太对头——”   “怎么了?”元琎将车帘微微掀起,悄悄地打量着城门口的情形。   “把守城门的官兵正在对出入潘州的人进行盘查,城头上好像也有不少官兵。”薛万备观察着,说:“元琎,你先在车上候着,我去寻个人问一下。”   薛万备跳下马车,上前几步,拉住一个从城里出来的汉子问:“请问这位老哥,官爷们在查什么?”   那汉子说:“听人说,好像在找刺史府上的公子。”   “刺史府上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薛万备谢过那汉子回到马车旁,对元琎说:“听说在找你们几兄弟,也许万国俊已经赶来潘州,对你家下手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元琎一听,把元一放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跳下车,对薛万备说:“薛叔,你带元一去寻医,我回家去看看。”   “城门有官兵把守!”薛万备一把拉住他,把他推上了车,他紧跟着也上了车,他说:“你这样进去,那不是羊如虎口吗?”   “可是,我必须回去看看阿爹阿娘他们啊!”这时,元一动了动,元琎伸手在元一额上拭了一下,元一还在发烧。Www。。com元琎说:“元一也得赶快找个医生才行。”   薛万备掀开车帘,朝城门口看了一眼,城门口一辆刚通过盘查的马车朝他们驶过来。薛万备让元琎仍在车上等他,他跳下马车朝那辆马车迎了过去。原来这是泷州的一户瑶族商贾,几经交涉,薛万备从车主那里买了两袭瑶族衣裙,拿回来让元琎换上,自己换了,元琎仍将元一抱在怀里。薛万稳备赶着马车来到城门口,官兵们仔细地朝薛万备看了,又将车帘揿开,见元琎抱着元一稳坐车内,吼道:“下车,检查!”   薛万备陪着笑脸道:“官爷高抬贵手,孩子患伤寒呢,会传染的!”   一个守城兵把手伸向元一,还没有触及元一,就感觉到元一身上散发的热量,他回头对另外几个守兵说:“的确病的很严重。”   领头的对薛万备摆摆头说:“走吧!”   薛万备连连点头,一翘腿搭上马车,赶着马车进了城。城内似乎并无异常,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讨价还价之中还是那么怡然。薛万备问元琎他们去哪里。元琎说先去医馆找郎中把元一的病治了再说。Www。。com   薛万备说:“我记得前街的那个奉郎中一直在为府上看病,我们就去找他吧。”   元琎在车内摇摇头:“不可,我们还不知府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有变故,会有人盯着与我们交好的人,还是谨慎一点。”他想了想,和姐姐家相隔两条巷子的平山街口,有一个医馆叫济世堂,坐堂郎中姓冼,不如就到济世堂,顺道还可到姐姐家附近观察一下动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又说:“到平山路的济世堂医馆吧。”   薛万备哪里知道平山路在哪里?他执着马鞭,不知往哪里去。   元琎在车内说:“在前面的路口向北拐,到第一个路口往东,就是了。”   薛万备依元琎的指点向前到路口,又拉住马头转而向北,抖了抖缰绳,朝济世堂驶去。到了济世堂,薛万备把马车停下来,元琎抱着元一用肩顶着车帘打算下车,薛万备忙把元一接住。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元琎跟着跳了下来,接过元一急匆匆朝济世堂跑,刚踏上台阶,就与一个手拿算卦招幌的人撞了个满怀,元琎差点被撞倒,薛万备在把将他拉住,元一在元琎的怀中抽搐了起来,薛万备从元琎手中接过元一,一边跑,一连喊着 “郎中,快,快,快救救孩子吧!”跑进医馆。元琎朝那个算卦先生看了一眼,也跟着跑进了医馆。算卦先生看着元琎跑进了医馆,愣了一愣,也跟着到了医馆,他并没有迈进医院的门槛,站立了片刻转身离去了。Www。。com   医馆里只有两个求医的病人,冼郎中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见薛万备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进来,把手收回,站起身来,对那个病人说了声抱歉:“救人要紧,有劳老哥先候着,我去看看这个病人。一会给你开药方。”   冼郎中替元一把脉后,说:“他这是伤寒症,你们怎么不早点把他送来?伤寒,知道吗?是要死人的!”   冼郎中取来银针,在百会、大椎等几处扎了银针后,让元琎把元一的衣服解开,想在中腕穴进行炙治,元琎解开元一的衣服,七颗勺状分布的黑痣跃入冼郎中的眼中,洗郎中心中暗道:这不是冯刺史家的三分子吗?他出世的时候,可是满城轰动,谁都知道他胸前之痣,这七星入胸在潘州传得神乎其神,冼郎中忙把元一解开的衣服合上,对元琎说,“你把他抱到后院,我马上进来。”   元琎把元一抱了起来,正要往里走,等候冼郎中处治疗的老太太叫了起来:“啊呀,这不是吴老爷家的大舅子吗?你一进来我看着就像,但还不敢相认。你知道不知道……吴老太爷和他夫人昨晚双双去世了,据说是上吊死的,他们的女儿也死了,少夫人和孙少爷昨天也被抓走了,听说在州府大牢里关着的,好惨啊!”   元琎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他木然在望着那个说话的人,脸色惨白,脑袋里一片空空的。   “这位公子,你不想要你的孩子了吗?还不快抱着他到后院!”冼郎中推了元琎一下。   元琎回过神来,强忍着眼中的泪不让它流下来,他沙哑着说:“是,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抱着元一到后院去了,他想,姐姐这里是如此,家里又成了什么样子了?吴老太爷一向对他很好,说他做生意比他儿子还做得好,每次从外面回潘州,都会把他叫到书房去,给他讲述生意上的窍门。可是……   冼郎中对老太太说了:“这位夫人,你可是说的后面街上的吴老爷?他那大舅子不是潘州府刺史的公子吗?我也曾在奉郎中那里见过他,看上去比这位公子矮一点,再说,那刺史夫人好像一直在托人张罗着给冯大公子说一门媳妇,那位公子的儿子都那样大了,哪里可能是刺史府的公子?”   那老太太想了想,点头称是。连连说自己老眼昏花。   “老人家,你在前堂稍候片刻,有病人来也代我请他们稍候,我去把后院的病人诊治诊治就来替你瞧病。” 冼郎中说着朝后院而去。 第二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节   冼郎中走了后院,见元琎还呆立在院中,他推开一间房,招呼元琎把元一放在里面的床上,一边观察元一的神色,一边对元琎说:“冯公子,我认不出你,我是从这位小公子胸前的七星斗状痣知道你们与冯刺史的关系的,刚才那老夫人说的话是实情,吴老太爷和太夫人已经过世了——他们的女儿不愿被万国俊玷污,在与万国俊相搏的时候撞柱而死,刚天亮时,衙门里的张衙役把我叫过去检查过吴家三口的尸体,惨啊!吴夫人和小少爷被抓走了。吴老爷没有回来,要回来了,没准也被抓走了。听张衙役说,刺史大人和冯夫人也被抓了起来,冯府上下,入狱的有几十口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现在衙门正在抓你们几兄弟呢,我给你弟弟开点药,你带着他快逃吧!”   “万国俊到哪里去了?”元琎双拳紧握,愤然地问。   “听说他昨晚与吴家女儿的好事未成却被溅了一身血,他自认晦气,将潘州之事交给他的一个手下,率兵去了恩州。”   “这个狗杂种……”   “冯公子,你带着弟弟快逃吧,城里到处都是万国俊的眼线,你们逃出去要小心一点。”   元琎上前对冼郎中跪下一腿,说:“谢冼郎中!”   “别拜,别拜,这如何使得,快快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说起来,我们还算亲戚,我是冼夫人的七世孙啊!一样的祖宗一样的血,看你们落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痛啊!”   “敢问冼郎中,你知道我父母被关在哪里吗?”   “他们应该是关在大牢的,不过因为大牢太小,冯府的下人们都关在城门外的冼太庙里。”   元琎听了,苦笑了一下,看来,冼夫人也不能帮助她的子孙,只能看着在供奉自己的庙宇里关着自己府上的仆人。   洗郎中很快就把药抓好了。Www。。com他拎着药包走进后院,对元琎说:“冯公子,我本想留你在这里多呆几天,把你弟弟的病治好再离开,可是你也看见了,刚才那老夫人认出了你,你知道,万监察御史非比他人,这潘州城里,市井泼皮达官富户哪个是他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拿着这几副药,你带着你的弟弟速速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唉,普天之下,没有他万国俊坐不实的案子啊!”   “好,好,谢谢冼郎中,我们走,我们走。”元琎上前去抱起元一。   冼先生见状心有不忍,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说:“我知道这点银子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你现在不能回府,无论走到哪里,身上备点银子还是要好一点。”   “谢谢冼郎中,我不需要银子,谢谢了!”元琎抱着元一已经走到门口。   冼郎中又上前把他拉住:“这大白天你也不能到哪里去,要不你就在这里呆到天黑再走,我去给你的那个仆人说,让他自己找个地方避避。”   元琎想想,坚持道:“我还是走吧,怕连累了你一家。”   “唉,你……”   冼先生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去,就有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后院,喊着:“冯元琎你出来!”   情急之间,冼郎中将手中的银子塞入元琎怀中,把元一抱了过来,对元琎说:“你赶快打开窗子跳出去,冯三公子……”冼低头看了还在病中的元一,“你带着他跑不远,他就留在我这里,顺着外面那个小巷跑,到路口往左拐,你去敲第三家的门,就说是我叫你去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在那里躲到天黑再作打算吧。”   “谢谢冼郎中,我带着弟弟走吧。”   “你自己能逃出去就是多福了,还带着个病人!你把他留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救治他的,”冼郎中把元一放下,打开窗户,把元琎推了出去,“你一定要逃出去,好歹也给你爹留下个根苗来啊!对了,如果你能看见吴老爷,也让他先不要回来,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   “我弟弟他……”   “我也是洗夫人的后裔,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你放心吧,我一定治好他……”   听院内脚步声紧,冼郎中关下窗,从容地走到元一身边,诊视起来。   门在他身后“咣当”大开,几个人冲了进来,门外还站立着二十几个衙役,这些衙役有些冼郎中认识,有些冼郎中从来没有见过,估计是万国俊从岭南道带过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冼郎中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常在医馆外摆摊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指着冼郎中对领头的一个面目清秀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阴森的人说:“我看见他把冯大公子藏进后院的。”   冼郎中冷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看花了眼吧?你看这屋里有冯大公子吗?”   “不会的,总爷,冯大公子进医馆的时候还和我碰了个满怀,我认得的!”   那个面目清秀的人下令道:“搜!”   一伙人四下散开,把冼郎中的后院搜了个遍,然后跑回来向那人报告道:“没有。Www。。com”   “没有?”面目清秀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一双眼睛像利刀一样刺向那个摆摊算命的人。   算命的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两腿发软,嘴里说:“我真的亲眼看见冯元琎走进来的,对,那个赶车的还在外面,我真的看见他们抱着一个人急匆匆地闯进医馆,就来向您报告了。”   “去把赶车的带进来。”   元一在这时醒了,他听到了摆摊算命人的声音,想侧过头来看头却动不了,他只能望着天花板。Www。。com冼郎中发现元一的动静,轻轻地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动。   薛万备被带了进来,摆摊算命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猛地抓起薛万备的前襟,问:“说,冯元琎在哪里去了?你们抱进来的孩子是谁?”   薛万备没有言语。   面目清秀的向手下摆了摆下巴,几个大汉冲上来将薛万备捆绑起来,一个人拿着一柄尖利的匕首,戳在薛万备下巴底下:“说!”   薛万备还是没有说话。   “哑巴是吧?”他将匕首猛刺进薛万备的肩胛,薛万备发出一声闷吠。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说不说?”那人把匕首在薛万备肩上转了一圈,薛万备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说不说?”   “放了他吧,他只是……只是……我们临时雇来的车夫……”元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力地说。   面目清秀的人吃了一惊,刚才他以为床上是一团乱絮,现在却从里面钻出个面容姣好的孩子。他问冼郎中:“这孩子是谁?”   冼郎中沉默了。   “我是……我是……” 元一话没有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哈哈,我认得他就是冯君衡的小儿子冯元一。”算命的人兴奋地跳起来,不管抓到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证明他没撒谎他就算了交了差事。   面目清秀的人问冼郎中:“他这是怎么了?”   冼郎中说:“他患了伤寒!”   这时,算命先生推开后窗,他喊道:“这里有一条道……”   面目清秀的人走过去,那条道上空无一人,他低头朝窗下看,窗下有几个新鲜的脚印,他抬起手朝后向前摆了一下,十来个衙役跳出窗外,顺着那条道追了出去。面目清秀的人拍拍算命先生的肩膀,说:“你也去!”   算命先生连连点头,翻下后窗,摔到地上,爬起来追着那队人马去了。   面目清秀的人放下窗,盯着冼郎中,说了声:“都带走!”   衙役们冲上来抓住冼郎中和薛万备,但谁也不敢去抱元一,怕染上伤寒。一个役头走到目清秀的人身边,指点着冼郎中满面阿谀地耳语了几句,面目清秀的人问他:“真是这样?”   那役头点点头。他就是凌晨时来叫洗郎中前去吴府的那个衙役。   “好吧!既然这位冼郎中悬壶济世,又救了张役头的妻儿……行,”面目清秀的人对冼郎中说:“冼郎中,看你与冯家并无瓜葛的,救冯家三公子也是医者父母心,我就不抓你,但是,如果按他所说,”他转身寻找算命先生,忽想起已经派他去追冯大公子了,回过头来接着说:“如果那冯大公子再回来,你立即向州衙禀报,若迟缓片刻,便是与冯君衡同罪!”   “那这个赶车的……”有人问。   面目清秀的人朝元一看了一眼,说:“让他把冯家那小子送到牢里去,然后交给你们,随意处置。”   说完,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一节   李千里回到自己的屋里,轻松地坐下来,说道:“回家的感觉太好了!不需要装模作样,不需要挂着一张木然的笑脸!”   “那王爷为何在京城一呆就是大半年?难道就没有想过家吗?”   “怎么没有想啊?”李千里拉着王妃的手说,“最想的就是海儿你啊!”   “我才不信呢,肖总管回来,只说王爷不回家过节,怎的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捎没有。”   “本王不也想回来吗?是女皇不允许啊!”李千里又俯在王妃耳边悄声道:“给海儿的话能让人捎吗?都存在这里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说着,李千里指了指自己的心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去你的!”王妃娇嗔道。   李千里笑了起来,他叫了一声:“小揖子!”   王妃笑道:“叫小揖子做什么?他刚从京城回来,也得去向众奴仆吹嘘吹嘘啊!”   “想让他给我准备水,本王身上好脏,想好好洗洗。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王爷放心,小冯子早已经把你洗浴的水准备好了,你自去洗洗,我给你准备换洗的衣袍,呆会儿给你送过来。”   “哦,小冯子?”李千里愣了一下,接着他转而一笑,道:“是那个从道御史衙门配来的藉没小奴仆?他现在怎么样?用得还算顺手吗?”   王妃点头道:“还行,人挺机伶,脑子转得也快,不用过多吩咐,也会把诸事摆弄得妥妥贴贴——王爷,要不是亲眼看见,谁说我也不会相信,小冯子竟然会射箭,咱峘儿的那三脚猫箭术也是小冯子教的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那是做奴才的本分,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现在峘儿也离不开小冯子,每天除了睡觉,总是吵着要找小冯子。看世子妃那样子,怕是要把小冯子要了过去。”   “只要峘儿喜欢,把小冯子派给他不就行了,我记得在去京城之前,你也曾说过让小冯子去给峘儿当伴读。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忘记了?”李千里走到王妃身后,扶着王妃的肩膀,用鼻子嗅着王妃头发上散发出一香味。   “可是,王爷,小冯子现在已经成了杏儿的帮手,我也离不开他了。”王妃说。   “哈哈,幸亏他还是个孩子,要不然王爷我就要吃醋了!”李千里把王妃扳转身来,“海儿,告诉本王,这大半年来,你是怎么想本王的?”   “瞧你,这些话能在这大白天的时候说吗?还不快去洗浴,一会儿水冷了又得重新准备。”王妃推开了李千里。   “好,好,等本王洗干净了——”李千里在王妃关注的目光包围中朝洗浴房走去,走到门口,又转回过头来问道:“海儿,你是说,咱们峘儿的弓箭是小冯子教的?”   “我说了吗?”王妃疑问道,但她不等王爷回答,又说:“不过,王爷也说对了,小冯子时常带着峘儿在花园空地上射箭,峘儿如今真能射下梅花,呵呵,不是世子妃说的那样。”   “哦……”李千里继续朝洗浴房走去,眼前出现了太平公主的乳娘领着一帮悍妇从瑶光殿出来扑向薛万备的情景,他想,如果能在身边有一两个既忠心耿耿又武艺超群的奴仆,遇有什么变故,能像那太平公主乳娘那样勇猛而上替主分忧就好了。身处于李武交替之际,不为自己,不也应该为峘儿留一条生路呢?可是,皇上又要我替她寻几个男孩,依他看来,小冯子和小青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二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二节   李千里推开洗浴房,一股白色的水蒸汽扑面而来,他走到浴桶旁,拭了拭水温,冷热得度,他点了点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小冯子说:“小冯子,你人长高了不少,模样也够加俊美了,而且,看来在本王离开的这一段日子,你学会了不少的东西。”   小冯子走过来,替李千里宽衣,他说:“谢王爷夸奖,小的所做的一切,皆是得益于王妃娘娘和杏儿姐姐的教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连峘儿的射箭,是不是也是得益于王妃娘娘和杏儿的指点呢?”李千里已经将全身浸入水中,一股令人惬意的舒适之感瞬时渗遍了他的全身。Www。。com   小冯子一边替李千里搓揉着,一边回答:“回王爷,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哄着孙王爷不哭罢了。”   李千里闭着双目,听任小冯子一双手在他的肩、背上搓揉着。Www。。com李千里觉得小冯子似乎天生就是侍候人的料,这一搓一揉之间,令他十分享受。过了一会儿,李千里问道:“小冯子,在王府习惯了吗?还记得刚到王府时从狗洞里钻出去准备逃跑吗?”   小冯子笑了笑说:“奴才谢王爷王妃娘娘宽大为怀,没有像处理逃奴一样地处理小冯子,还替小冯子四处寻找家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对了,你的那个家人找到了吗?”   “没有。”   “唉!好好在这里呆着吧,日子久了,王府里的人也就成了你的家人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李千里又问: “以后还打算逃跑吗?”   “回王爷,小冯子再也不跑了。Www。。com” 小冯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对李千里说。诺大的天地间,他小冯子能跑到哪里去呢?   “哦,不跑了就对了!”李千里说,“好好在这里干着,看机缘凑巧了,本王请个人来教你们点武艺,以后防身也好,护主也好。Www。。com”   “谢王爷!”李千里的话令小冯子心中生出了希望,如果学好了本事,也许 要寻找起阿娘阿哥他们来会容易一些吧,他连忙跪下,又谢起李千里来。   王妃拿着李千里的干净衣袍走了进来,见小冯子跪在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放下衣物,对李千里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刚回来就责罚起奴才来?他小小的奴才,有什么地方侍候的不好,王爷你多教导就是了……”   “小冯子啊,你看王妃娘娘这样护着你!起来吧!”李千里笑道:“海儿,你也不弄弄清楚,本王是在责罚他吗?”   “谢王妃娘娘关心,王爷说要请师傅来教奴才们武艺呢。”   “原来是这样啊!”王妃放下心来,对李千里说:“别泡了,快起来穿衣吧,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也许禧儿他们都去了。”   李千里站起身,王妃和小冯子替他穿戴起来,李千里对王妃说:“你怎么亲自来了,叫下人们送过来就行了嘛。”   “你啊,真是在京城呆惯了!王府哪有那么多的仆人啊?再说,别人侍候王爷我也不放心呢。”   “呵呵,也不至于那么寒酸吧?” 第二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三节   这一天,小冯子擦拭完王妃念佛的佛堂,站在佛前,学着王妃的样子,双手合十在观世音菩萨前拜了下去,尽管他并不知道泥塑的观世音菩萨是否真能听到他的祈祷,可是,他还是虔诚地祈祷着,希望观世音能保佑他失散一年多的亲人们平安地活着,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与自己的亲人相聚,哪怕是一天,或者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啊!小冯子与去年相比,稚嫩之气已经消失殆尽,平静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稳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   祈祷完毕,小冯子朝观世音拜了三拜,起身拎着水桶出来,将门轻轻地掩好锁上,将水桶放在廊下的柱脚边,他抬头朝天空望去,此时已满天繁星。   小冯子沿着廊庑朝自己的屋子走,回到屋子里,屋里没有灯,他摸索到小青子的床上,上面空空的,小青子也还没有回来,去年王爷李千里从京城回来后不久,把小青子调去肖总管手下,事情倒也不多,但小青子时常被侍从们拉着掷骰子玩,什么“八五十三,两把抓干”、“七五十二,两把一带儿”被他背得滚瓜烂熟,小冯子本待要劝他乘着年龄尚小,跟着府中的奴仆学点做饭洗碟浇花养鱼,以后不在王府干了,有一技养身,也不至于饿死街头,可是见他每天被肖总管等呼唤得东奔西颠的,只有晚上掷骰子玩能无牵无碍,便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屋子里的叠被铺床浆洗打扫等全包了下来,为的就是让小青子辛苦一天回到屋里来能好好的睡上一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冯子打开房门,又走了出来,在门面的台阶上坐下来,一双手肘支着头,眼睛茫然地望着天上的繁星,不知怎么,今夜他特别想念他的亲人,他们现在在哪里呢?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遇着个好主子?冯寿告诉他说他阿娘和姐姐、承林被没入宫中为奴,他们现在好吗?去年王爷从京城回来,他也没敢打听,再说,王爷也未必知道他们在哪里,阿娘他们在宫里,只不过是众多宫女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谁会认得他们呢?还有承林,他应该是太监了吧?太监――妈呀,太监是个什么样子?都说太监是不男不女的,不男不女不就成了妖怪吗?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有一次和小青子说起承林,小青子说,现在要当太监还得提前走门路呢,不给引路人拿些好处,要进宫做太监比登天还难。有好多太监当着当着,一家子就富起来,有些太监还娶了媳妇,日子过得好得很。但小冯子怎么也想象不出承林当了太监后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他们是不是也能这样清闲的坐在台阶下,望着天空静静地想起远方的我……”小冯子低声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转而,他又想起他的两个哥哥,他们呢?当时那个该死的万国俊四处捉拿他们,他们被抓了还是逃出去了?他们现在在哪里啊?还有房先生……房先生年纪大了,能从那些追兵手逃出去?唉……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小冯子对生离死别的理解。 第二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四节   “小冯子,你坐在这里想什么啊?”小青子紧挨着小冯子坐下来。   小冯子朝小青子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不知你在想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小青子说。   “我今天去佛堂打扫,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我的阿娘和哥哥姐姐们,回屋后见你还没有回来,便在这里坐着等你。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冯子,别去想那么多,想多了徒生伤悲,学我吧,得乐且乐,不去想任何的事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今天累吗?”   小青子摇摇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今天我让厨房里把主子们吃剩的清蒸鱼包了回来,搁在屋里桌上,你去吃了它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青子跳起来跑回房中,把清蒸鱼连包裹它的芭蕉叶一起拿了出来,又在小冯子身边坐了下来,他把包鱼的芭蕉叶子打开,朝小冯子眼前递过来:“你也吃!”   小冯子说:“你成天在外面跑腿,比我消耗的力气多,你吃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Www。。com。com”   “小冯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气,够意思。”小青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Www。。com吃着吃着,他突然说:“小冯子,今天肖总管让我陪他上街,走到菜市口的时候,我听人在议论说你们那边又出事了。”   “我们那边?哪边?出了什么事?”小冯子追问。   “好像是高凉那边吧,我也没听明白出了什么事,只说朝廷派兵去了,抓了很多人。”   “哦……”小冯子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伯冯子游一家,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也不知这些年大伯和梧哥他们都在做什么,小冯子沉默了一会儿,问“喂,你说他们抓那么多人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是流人谋反就是獠人谋反,这些年来,除了这个罪没有别的。”   “唉,人们在这个瘴疠之地生活得已经很艰难了,怎么还要今天抓这个明天抓那个?弄得鸡飞狗跳的。”   “朝廷的事,谁说得清楚?”小青子正吃着鱼头,说话有点吐词不清。 第二十五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五节   这时,前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冯子与小青子相互看了一眼,小青子把膝上还没有吃完鱼放在地上,两人跑到了前院。门房已经将府门打开,一群衙役举着火把站在院中。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千里、王妃也披着衣袍走了出来。   李千里走到一个捕头前面,问:“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回王爷,听说高凉冯氏有一个小子没入王府为奴,我们奉命前来捉拿他。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他犯罪了吗?”   “没有,但是有人怀疑这次高凉獠人谋反的领头酋长是他的亲戚,按大周律令,必须带他回去问罪。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怎么问?他已经藉没为奴了,还可以定什么罪?”李千里气愤地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王爷,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体谅小的们的难处才是。”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道御史大人之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他的主意?”   “不是。”   “你们都回去吧,明天本王去找道御史说清楚便是。Www。。com”   众衙役默默地站立在院中,没有离开的意思。火光下,李千里的眼中放出一道愤怒的光来。   小青子提了一根棍子冲出去,对准一个衙役打了过去:“王爷让你们回去!怎的还不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一群衙役将小青子按在地上,几把刀架在小青子的脖子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领头的衙役对李千里说:“成王殿下,让我们把那姓冯的小子带走吧,要不上面怪罪下来,王爷面上也不好看。”   李千里紧咬着又唇,才没让怒火从口中喷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冯子走到李千里面前跪下来,磕头道:“小冯子谢王爷王妃这一年多的收留,王爷和王妃对小冯子的恩德,小冯子今世不能相报,来世必结草衔环,以还报王爷和王妃对小冯子的厚恩,小冯子跟他们去。”   说完,小冯子走到领头的衙役面前,坦然道:“我就是你们要抓的那个冯氏小子,我跟你们去。”   衙役们放开小青子,将小冯子捆了起来。这时,李峘朝小冯子奔跑过来,嘴里哭喊着:“小冯子,小冯子,爷爷,不要让他们把小冯子抓走,爷爷,不要让他们把小冯子抓走!”   李峘跑到小冯子身边,拉着小冯子说:“小冯子,你不能走,你还答应带我去小孤山射野兔呢。”   小冯子看着李峘,想起平常李峘给他的稚气十足的快乐,一股暖流呛得他说话也哽咽了起来:“孙王爷,假如小冯子能再回来,一定陪你去小孤山,一定!”   李峘哪里肯听,拉着小冯子怎么也不放手,   李千里走了过来,他抱起李峘,对小冯子说:“小冯子,本王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先跟着他们去,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欧阳举!”   “谢谢王爷!” 第二十六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六节   衙役们带着小冯子离开了王府。李千里把还哭着的李峘交给了世子妃。挽着王妃回到房中。   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着,但谁也没有说话。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过了好一阵,王妃打破了沉默:“王爷,明天你真的要去欧阳举那里吗?”   “当着孩子的面,我能说假话吗?”   “可是,以什么理由呢?那高凉冯氏也不知怎么了,老是出问题,看来,这次朝廷是想剿灭冯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其实,冯氏自古忠良,当年有人劝冯盎——也就是小冯子的曾祖父自立为越南王他也没有答应,领着岭南二十州的百姓投了大唐,这么多年来,岭南大部分地方的夷族还是听命于冯氏,如果他们要谋反,我们哪还能这样安稳的睡在床上?都是那该死的万国俊!”   “那万国俊前年就被处死了,怎么现在还要找冯家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欧阳举想弄点动静出来,图谋升迁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迁到哪里去?进京城,进京城你一个道御史能放入谁的眼中?还不如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作个逍遥的道御史好呢。Www。。com”   “海儿说的也对,凭他那胆小怕事的秉性,迁到哪儿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王爷……”   “嗯!”   “依海儿看,明天你去看看情况吧,如果事情挺大的,就不要管小冯子的事,别让你那女皇婶娘听得我们在岭南地方借王府之势压人,还庇护朝廷要剿灭的冯氏。”   “这个我知道!”李千里侧过身来搂着王妃道:“其实小冯子是个不错的奴才,不是峘儿舍不得他离开,我也舍不得,我看得出来,他的骨子里有一种难得的忠厚,能留下他也许是王府的福气。”   “唉,这孩子也的确能解得主子之心,特讨人喜爱。”   “行,海儿,明天我去看看情况,睡吧,这一闹腾,看看又快亮了。”   “王爷,海儿想……”   王妃紧偎在王爷怀里,王爷心里一热,以为王妃想和自己亲热一番,他用肘支着自己的身子,俯在王妃身上,亲昵地问道:“海儿想要……”   王妃伸手吊着李千里的脖子往怀里拉,然后用拳头在李千里背上打了两下:“王爷真坏!海儿是想去别院住些日子嘛!”   李千里笑道:“去,过几天我们就去,现在……现在……本王……”   王妃把头埋在王爷怀里,闭上了眼睛,融化在王爷的一片温柔之中…… 第二十七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第二十七节   却说小冯子被衙役们带回衙门,发现衙门中有许多人不是道御史的人。小冯子被带到两年前关押过他的牢房中,牢房里关满了像他一样的犯人,从牢房深处,不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小冯子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小冯子,不但个子长高了,内心的承受力也比两年前强大了。他怀着一种生死由命的想法,跟着狱卒们往前走,他以为狱卒们会把他带到牢房关起来,却不料狱卒们把他带到了刑房。   幽暗的刑房中,燃着两盏如豆的油灯,靠东面的墙边有几根刑柱,几个打手正在鞭打两个绑在刑柱的人,这两个人早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型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见小冯子被抓了进来,他们停下鞭子。冷眼看着小冯子。   小冯子被带到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人跟着,一个声音从西边传了过来:“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乍一听,这声音仿佛从地狱时传出来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冯子吃了一惊,转过头去才发现那边有一张八仙桌,桌边坐着一个人身披大麾的人,他身后站立着几个手执大刀的壮汉。   狱卒推了一下小冯子,指着被绑住的两人说:“没听见吗?李将军命你认认这两个人。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冯子朝那两个人看去,乱蓬蓬的头发垂在他们的脸上,哪里看得清楚?狱卒也看到了这一点,惦着脚把他们的头发拨开,让小冯子辨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冯子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不是曾经到自己府上来过的柴俊吗?另一个却是李枳。他不知他俩何以所犯何事,也不知到底认还是不认。他木然地看着他俩。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你看他们谁是冯子游?”还是那个声音。   “我并不认识冯子游。”小冯子说。   “冯子游不是你的大伯吗?”   小冯子想了想说:“是,冯子游的确是我大伯,大伯一直在恩州居住,也没有来过潘州,所以不认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他娘的,放你娘的狗臭屁,据说那年你满月的时候,冯子游冯子华都去了。”   小冯子也不知应该称这个说话的人为什么,他说:“回大人,你也知道我那时刚满月,请问大人你刚满月的时候会记事了吗?”   只听一掌击在桌子上发出“嘣”的一声,接着那声音说:“你他娘的还和老子咬上了?来,给老子绑上,打!老子不相信,打不出口供来。Www。。com”   他身后的几个人冲上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冯子绑在了柱子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被绑在柱子上的小冯子换了一种方式,用几近阿谀的口吻问:“这位将军大人,你这柱刑,与当年万国俊的相比如何?”   李将军气得跳了起来,他冲上来,夺过打手手中的鞭子,朝着小冯子一阵乱抽,抽得小冯子痛入骨髓,他努力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可是到底还是扛不住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凄冽的喊叫起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将军打得累了,将鞭子交给一个打手,说:“给老子往死里抽,抽得从此以后只能在阎王殿去谋反才准停下来。”   渐渐地,小冯子没有了声音。   一个壮汉在李将军耳边说道:“他们都昏过去了,别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李将军又骂了一句:“他娘的,把他们拖到牢房里去,明天继续审。”   一个狱卒看小冯子三人的伤势太重,问:“如果他们死在牢里了怎么办?”   “死了,死了就就给老子扔出去喂狗!”说完,他带着他的人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冯子醒来了。他转动头颅四下看了看,借着窗口外微弱的天光,发现自己和柴俊、李枳关在同一间牢房中,他想爬到他们身边去,但每爬行一步,就扯得他浑身剧痛。他只好停下来,仰天躺在牢中,祈求着疼痛能离他而去。   如此捱到天色微亮,他侧了一下身子,向李枳和柴俊望过去。他估计这两位大叔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朝他们爬了过去。他俩的伤势太重,仍处于昏迷之中。小冯子轻轻地呼唤着他俩的名字,终于,李枳醒来了,他看见小冯子在叫他的名字,感到有些奇怪,他问:“你是谁?”   “李枳大叔,我是冯元一,是潘州冯君衡的小儿子,冯子游是我的大伯。”冯元一一边用眼睛盯着牢外,一边俯在李枳耳边低声说。 第二十八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李枳吃惊地的睁大了眼睛:“是你啊?快过来让我看看,啊,都长这么大了,如果不是你叫我,我真的认不出你来了。对了,我听说你已经在南海没为奴隶了,在主子家犯事了?怎么也被关了起来?”   小冯子摇着头:“不是在主子家犯了事,而是因为他们要我来辨认你们,才把我抓进来的。Www。。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com”   “哦,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好,主人待我也很好。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冯子把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告诉了李枳。   “原来如此!”李枳说:“当年李千里是和我们一起流放过来的,因为他父亲是高宗皇帝的三哥,长孙无忌认为只有将李千里父亲致死,高宗的皇位才能真正的稳固,所以借房遗爱之案将他父亲杀死了。高宗皇帝觉得有愧于自己的三哥,从供给上对李千里格外关照,基本上没有让他象别的流人倍受煎熬。”   “哦。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枳说的这些,小冯子也有所了解,便没有再往深处打听,只问道:“李枳大叔,你和柴叔为何被抓到这里来了?我大伯二伯他们都好吗?这两年有我哥和房先生他们的消息吗?”   李枳说:“一下子问这么多,我一个个的回答你吧。先说我和你柴叔为何到这里来的吧,简单地说:你阿爹死后,你大伯去他坟前祭拜回来,一直思谋着反了朝廷,他暗中时常召集獠人聚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直到得到万国俊的死讯之后,谋反的聚会才演变成了獠族人的节日庆典。但不知谁向朝廷报说獠人们反了,朝廷便派武将张玄遇为将带兵前来剿灭/张玄遇来了之后,看见百姓安居乐业,并无谋反之兆,为了向朝廷邀功,谎称已经平息了獠人之乱。带兵返回京城,张玄遇因此被提升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去年底,又有人报獠人聚集有为乱之兆,朝廷抽不出人来,便将张玄遇的手下李顺方派了来,这李顺芳是个不学无术的武人,他认为要使獠人不乱,只有灭了冯氏一族,于是在高凉一带大肆抓捕冯氏一族,因此激怒了当地的獠人,在阳春一带,獠人重击了李顺方,让他下不了台,于是,他就直冲冯家堡而去,你大伯他们早已住进了獠人的寨子,结果李顺方只抓到仍留在冯家堡的我和你柴叔,现在,他是想把我和你柴叔作冯子游来斩首,好给他的岭南之行画一个圆满的圈。”   “李顺方是谁啊?”   “把我们抓来的那个朝廷狗官,估计也是他审的你吧。”   “哦,”小冯子想起昨晚那个被人称做李将军的人,他问:“那他们再审我,让我辩认你们是谁是我大伯,我应该怎么说呢?” 第二十九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你就照实说吧。”刚刚醒来的柴俊插言道。“我堂堂平阳公主之子,凭什么改了自己的姓名。”   “那李顺方会打死你们的。”小冯子说。   “李枳,他是谁啊?”   李枳说:“他呀,他就是冯君衡冯刺史的小儿子冯元一,你还记得吗?”   柴俊一听,举手一拳打在小冯子的胸膛:“原来是你啊?长成个大小伙子了啊!”   那柴俊与李枳本来躺在小冯子两边的地上,小冯子哪里想到柴俊会朝他打过一拳?柴俊一拳过来,小冯子护着胸膛叫了起来。Www。。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你怎么也受伤了?”柴俊问。   “李顺芳要他来指认我们哪个是冯子游,所以把他了抓来了,被抓来了,还有好果子吃?”李枳苦笑着回答。Www。。com   “你这小子,干吗不跑啊,跟着来这里活受罪!”   小冯子笑笑说:“我一跑,会连累主人一家的,房先生说过,人不能做那样的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唉!你们冯氏一族都讲忠义,可是忠义到头搞得自己无路可走!”柴俊叹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冯子沉默无语,过了一会,他又问道:“大伯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都很好,前一阵去了潘州,在你家的林子里行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枳说:“对了,你二哥也和你大伯在一起,你大伯为他娶了电白的一个姑娘为媳妇,打算让他小夫妻到安南那边去营生,估计已经去了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为什么要他们走呢?”   柴俊说:“你大伯说,朝廷有了想灭冯家的想法,那么冯家就只能离开高凉才能找到活路。”   李枳补充道:“他希望你二哥能把你阿爹这一房的烟火传下去。Www。。com”   “有没有房先生的消息?”   “没有!他与薛万备和你二哥分手后不知去向,你大哥也没有消息。”   小冯子曲腿而坐。没有再问什么,虽然不知道房先生的消息,总算知道了二哥娶了二嫂,不枉昨夜的那顿鞭子!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   “元一,笑什么呢?”   “我笑我坐了三次牢,就这一次遇上你们,才听到一点能让我高兴的事情啊!”   “人啊,都希望听到高兴的事情,可是高兴与否,并不是因什么事情而引动的情绪波动,一切皆由心造啊!”   这时,有狱卒送来饭食,柴俊说身上的伤口太痛,吃不下去。小冯子坚持着爬到牢房门口将饭食端了过来,慢慢地喂他俩吃饭。柴俊再要不吃,李枳劝道:“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点吧,柴兄,不要和肚子过不去!”柴俊这才张开嘴来,吃了几口。   下午,他们正奇怪李顺方没有着人来提审他们。就有狱卒过来打开牢门,说是提审小冯子,小冯子朝李枳和柴俊看了一眼,跟着狱卒走了出去。 第三十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一大早李千里就叫上小揖子来到道御史衙门。欧阳举听说成王殿下造访,连忙迎了出来,嘴里呀呀地叫道:“成王殿下,有什么事着人过来传一声便可,怎的自己就过来了呢?来来,下官刚刚沏得新茶,一起到后堂喝一碗?”   李千里跟着他来到后堂,分宾主坐定后,李千里问道:“道御史大人昨晚遣人来王府捉拿下人,不知因为何故?更不知那奴仆所犯何罪,据本王所知,那奴仆平常基本不出府门的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欧阳举连忙起身向李千里作了一揖,说:“下官本说稍后到王府向成王殿下赔罪,不想成王殿下去已经过来了。Www。。com其实,到府上捉拿王府奴仆并不是下官的意思,实在是朝中派来的李顺方将军要请那奴才过来问点事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请奴才?请奴才用得着那么一大队兵马吗?扰得王府上下一夜都不得安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成王殿下恕罪,恕罪,那是下官考虑不周,惊扰了殿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的人把小冯子弄到哪里去了?”李千里压根就没想到要追究谁的罪,只想把小冯子早点弄回去完事。Www。。com   欧阳举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小冯子被李顺方关押起来,具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建议道:“要不,我们把李顺方请过来,听他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千里平常从不插手道御史的政务,虽然也知道朝中派了张玄遇的手下李顺芳到岭南来继续剿灭獠人叛乱,但他根本就不想过问此事,身为皇室宗亲,装点傻比装着聪明要实惠得多,所以他只装着不知道李顺方来到南海。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顺方见王爷没有相见的意思,也从来没有去打扰过李千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现在李千里听欧阳举说小冯子在李顺方手里,待要管此事,又担心李顺方回朝后按他的心情好坏决定向女皇说自己的行为,惹出不必要的祸端,可不管此事,回去后怎么向王妃和李峘交待?再说,他自己也有将小冯子留下的愿望。   正踌躇中,那欧阳举已经派出衙役,请李顺方去了。   李顺方昨晚从大牢回驿馆时天色已晚,衙役去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听说道御史和成王殿下在后衙等他,一种得意之色溢于脸上,他不过是张玄遇手下的一名武将,在京城也未必有谁会真正的把他看进眼里,现在成王殿下居然在等他,以后回京,便有了炫耀之处了!   李顺方慢条斯理的起来,梳洗完毕,又磨蹭着佩上佩刀,唤来乘小轿让差役们把他抬到道御史衙门。早有衙役等在那里将他引入后堂。   欧阳举见李顺芳来了,忙将他引见给了李千里,两人相见毕,李顺方也不向李千里行礼,也不等李千里落座,自己就选了上处坐下。欧阳举待要提醒他对王爷的基本礼节,已经来不及了。李千里倒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自己也坐了下来。 第三十一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小青子和祺祥走到溪水边,在玩向溪水投掷小石子的游戏。小冯子站起来,从背篼里拿起斧头和绳子,朝山林中走去。小兰背上背篼,跟上了他。   进了山林,小冯子看好了一片枯枝较多的林子,爬了树朝下面看了看,见小兰还站在树下,他朝小兰喊道:“兰子,你让开一点,别让树枝打着你了。”   小冯子开始砍伐树枝,一棵树上的砍完了,他溜下树来,又爬上另一棵树,继续砍。小兰将砍好的树枝堆在一起,整齐地摞起来,看看已经差不多,她朝小冯子喊道:“冯子,够了,再砍就搬不动了,下来吧!”   小冯子把斧头仍下来,灵活的抓住树干往下溜,树梢在他的晃动下摇来摆去,吓得小兰直在下面喊:“冯子,你小心点啊,别摇了,摇得我的心都提起来了!你瞧,树梢上的鸟窝都快让你摇掉下来了!”   小冯子抬起头来一看,果然树梢上有一个毛刺刺、不规则的圆型鸟巢,他朝小兰喊:“兰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捉一只鸟!”   “不准去,你给我下来!”小兰严肃的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冯子不知小兰为何如此严肃,他悻悻地从树上下来,开始将小兰排列整齐的树枝捆绑起来。小兰也走过来帮着他捆。见小冯子不说话,小兰说:“我时常到附近的山上来拾柴禾,春、夏、秋三季因为树叶茂密,看不见鸟窝,可是到了冬天,树叶飘零,就能看见那些枯枝上的鸟窝了。鸟窝搭建在枯枝上,看起来孤孤单单,好像只需寒风轻轻一吹,就会把它吹落在树下,可实际上它却饱满而坚挺,有时候,它就像我自己一个人在林子里悄悄地走着……有时候,我又觉得鸟窝其实就是我精心维护的家……”   “对不起。”小冯子被小兰的叙述感动了,从这短短的几句里,他感受到小兰在她阿娘过世之后的孤单、韧性和坚持。   小兰朝他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不是有意想去捣那个鸟窝,我是觉得你每天家里外头的忙碌,很难得像今天这样出来玩,想让你高兴高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冯子认真地说。   小兰回头朝那鸟窝所在的树上望去,鸟窝还挂在上面:“你看那鸟窝像什么?“   小冯子也朝那鸟窝望过去,看了一会,他说:“叫我说啊,就像我和青子哥被王爷打了的那一次,你给我们送吃食时拎的那个篮子。”   “你可真会想象!”小兰停下手里的活计,拉起小冯子的手说:“冯子,我们去鸟窝所在的那棵树上刻个记号,以后我们再来,还可以看看那个鸟窝。”   小冯子来了兴致,也不再捆柴,拾起身边的斧头,跟在小兰的身后来到树下,望了望树梢上的鸟窝,心想,窝里是一家子,还是一只空鸟窝,不过,看上去真如小兰所说,这鸟窝看上去有几分孤单,但又孤单出了一种家的呼唤。他对小兰:“刻几个字吧!”   “刻什么字好呢?”小兰问。   “你想,你想好了我来刻。”   小兰想了想说:“要不,就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诗经?邶风?击鼓》中的一句?”小冯子问。   小兰点点头。   “为什么要‘死生契阔’?”   “我想我的阿娘,也想你的阿娘。Www。。com”   小冯子向小兰投去困惑的一眼:我的阿娘和她的阿娘?她的阿娘已经驾鹤仙乡,而我的阿娘……她不会有事,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小冯子低下头,用斧头把这八个字刻在树杆上,他用力很深,割破树皮时,破皮处流出了黄色的树脂。   他俩将柴禾分次背到小青子与祺祥他们玩耍的地方,两个玩累了的人躺在溪边的草地里睡着了,斜阳顺着流溪射过来,懒散地照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俩的睡姿,小兰笑了起来,她悄声对小冯子说:“你看青子哥那睡像,像祺祥一样。虽然他比我俩大两岁,可我怎么看他也比你小。”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   “不,不,不是那意思!”小兰呶起嘴,假装生气道:“是不是你总要误解我的意思?那以后我再也不给你说话了!太费劲!”   小冯子笑了起来,他说:“兰子,你呶嘴的姿势很调皮,也很好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小青子听到他俩的脚步声走近就醒了,听小冯子说,他睁开眼也朝小兰看了一眼,说:“对,小兰,再呶呶嘴,真好看!”   “去你们的!就知道取笑我,有本事把柴禾全都搬回去,别让我动手。”   小青子笑道:“那怎么行,那不把我们勤快的小兰惯坏了?以后谁给我们送酥饼来啊?”   小冯子在小青子身边坐下来,看着祺祥,说:“青子哥,你和祺祥这样睡着,也不怕受凉了生病啊!”   小青子感激地笑笑,他看见小冯子左手虎口处在渗血,他拉起小冯子的手,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小冯子朝他“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小青子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又把他的手放下来。   小兰也在小青子身边坐下来,顺手拍了拍祺祥的屁股:“醒醒!”   祺祥嗯了一声,转过身又睡去了。   小兰微笑着问:“你们饿了吗?”   “不饿。”小青子回答。   小兰望着哗哗流淌的溪水,说:“到春夏的时候,这里的鱼闹得可欢了,你脱了鞋到水里一站,白云金丝――一种很好看的小鱼就会来啄你的脚,痒酥酥的,很舒服的。”   “春天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来抓鱼?”   “我也要来!”祺祥醒了,他说。   “你姐还说送你去南海求学,你来做什么?”   “今年春天不是去不了吗?”   小冯子顺着流溪看向村子。斜阳下, 村外的狭长土地被冬阳挥洒出几分寒意,苍茫天空与荒芜的大山合成了一曲起伏的长韵。几缕炊烟从村舍里袅袅升起,又淡淡地散开,像几条要拉着村子奔跑的青色带子,倏忽间把村子拉到一个悠远的去处。   忽而,村子里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犬吠,俄尔,犬吠声中接上了暮归的牛哞声……   “小冯子,你在想什么呢?我们给你说话你也没听见?”小青子碰了碰小冯子。   “哦,我什么也没想,我是说,我们应该回去了,晚了吕伯又要责怪祺祥不读书了。”其实,他想说小兰要被责骂,但不知怎么,他却没有说。   小兰站起来,将最小的一捆柴禾放在篼上,对祺祥说:“来,背上柴,我们真该回去了。”   小冯子说:“祺祥太小,就不要背了,我们每人多背一些就可以了。”   “让他锻炼锻炼吧。”小兰坚持道。   祺祥把柴背起来,小兰也背了了一捆。小冯子从树枝中抽出两根粗壮的当成扁担,递了一根给小青子,每人挑起两捆,朝山下去。 第三十二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李顺方听了李千里的话,也紧张起来,他心中暗自恨道:我他妈的今天是怎么了,说着说着,就把不住嘴上的门了!他连忙对李千里说:“以上是闲话,哪里说哪里就丢了,丢了!今天我请客,道御史大人,南海哪里的酒好喝,说个地方,我们仨喝酒去,走,我请客。”   欧阳举听了,忽地计上心来,他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走到李顺方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李将军啊,我看酒也要喝,事也要说,来来,咱们先办事,后喝酒行不行?”   李顺方早已没有了刚来后堂时的得意,他听说欧阳举有事需要他办,忙问道:“这个,这个,道御史大人要在下替你老办什么事?”   “昨晚带入牢中的那个人……”道御史欲言又止地说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李顺方反应极快,他问:“你是向我要那人?”   “呵呵,李将军真是李将军啊,可那孩子毕竟也是那孩子。Www。。com”道御史又拍了李顺方几下。   “那还不好办。”李顺方的得意又回到了脸上,他走出来朝一直站立在后堂前柱下的一个士兵吼道:“去,把昨天关进牢里的人带到这里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那士兵接令之后,转身跑步离去。不一会儿,那士兵将小冯子带了上来。   李千里见小冯子浑身血痕,朝小揖子看了一眼,小揖子这会望着小冯子,眼眶里攒着一汪泪花,他不易觉察的叹息着,与小冯子分开了不过几个时辰,就被打得遍体鳞伤了,要是再不将他弄出来,只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Www。。com   欧阳举愣了愣,轻声问李顺方道:“李将军,人怎么弄成这样了?”   李顺方的眼角偷偷瞅了瞅李千里,见李千里仍然捧着茶碗,既没看小冯子,也没有看他,不过脸上的神色愠而含怒。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小冯子朝前走了几步,踉跄了一下,在堂前跪了下来:“王爷……”   李千里将茶碗放在桌上,朝小揖子望过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小揖子上扶住小冯子,问:“你怎么成了这样了啊?”   李顺方笑了笑说:“在下昨晚让他辨认两个从高凉抓来的人中谁是冯子游,他拒不辨认,所以在下就小小的惩戒了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经不得打,竟然成了这般模样。Www。。com”   李千里将茶碗放在桌了,问小冯子道:“因何拒不辨认呢?”   “回王爷,不是奴才不帮助这位军爷辨认,他俩根本就不是冯子游。我说不是,他们就用鞭子抽我!”   “那么那两人是谁?”李顺方问。   “李将军,他们是你从高凉抓回来的,王爷府上的人何以得知?”欧阳举和事佬般的笑着对李顺方说。   小冯子朝欧阳举看了看,又朝李顺方看了看,他想,不如如实告知李枳与柴俊的身份,没准李千里看在同是皇室宗亲的份上,将他俩一并接出大牢也未可知,就是李千里不闻不问不管,对他俩也无甚危害,于是他说:“回道御史老爷,奴才认识他俩。”   “你认识他俩?”李顺方惊愕道,“昨天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   “回军爷,前两年我在潘州时好像见过他俩,他俩一个叫李枳,一个叫柴俊。”   “什么?”欧阳举听了,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俩?”   李顺方问道:“道御史大人也认识?”   欧阳举摇头道:“我不认识,不过李元景、柴绍是什么人想必李将军也是听说过的。”   李顺方摇摇头。他不过三十几岁年纪,李元景与柴绍是谁他也许真的不知道。 第三十三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李千里听了小冯子的话也吃了一惊,他想起当年他们一起受房遗爱谋反之案的牵连,分别被判以流刑,没想到他俩还活着!李千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光阴似箭,转眼房遗爱案已过去了四十多年,他们也已经是五、六十岁左右的人了啊!六十来岁的人在那阴冷的大牢里还能撑多少时间?   欧阳举见李千里微微叹息,便对李顺方说:“将军啊,你什么人不好抓,把他俩抓了来,我告诉你吧,那李元景是太宗皇帝的六弟,当年被封为荆王,柴绍是太宗皇帝的姐夫,唐朝的开国元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啊!”   “啊!”李顺方不知昨日那两人有这么大的来头,可他俩为何流落在高凉呢?哦,对了,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被流放至高凉一带,如今朝廷早已下了制令,准“六使节事件”中未死之流返回原籍,自己却将他们抓了起来,如果欧阳举奏上一本,自己吃不了就得兜着走。Www。。com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顺方朝还愣在堂下的士兵吼道:“我叫你把昨天关进牢中的人带来,你他妈的怎么只带了一个人来?”   士兵也糊涂了:“将军,我,我,我马上去把那两个带过来。Www。。com”   “滚!”   不一会儿,李枳和柴俊也被士兵带了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李千里看着头发灰白的李枳和柴俊,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到底认或不认,想了想,只要李顺方放了他俩,就不必相认了吧,怎知谁不在某一天又想起这些流人,又奏请皇上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他又叹息了一声,收回了凝视李枳与柴俊的目光,伸手端过茶碗,吹了吹浮在上面的一片茶叶,抿了一口茶。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李顺方见状,对欧阳举说:“这三个人现在都带了来,在下就把他们全交给你吧。”   欧阳举朝李千里看过去,李千里正低头抿茶,没有抬起头来。欧阳举想了想,也罢,一个也是放三个也是放,至于怎么处置容后面再说也行,主意一定,便对李顺方说:“我说李将军啊,这怎么是好?怎么是好?走,走,成王殿下,我们找地方喝酒去。Www。。com”   说罢,欧阳举拉着李将军和李千里朝衙外走去,李千里示意小揖子留下来,跟随着欧阳举去了。   衙门后堂上只剩下小揖子、小冯子、李枳、柴俊四个人了。小揖子跑上来,替他三人解开绳索,拉着小冯子就走:“看,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我马上带你去给找郎中。”   小冯子对小揖子说:“小揖子,能不能将这两个人一块带走?你看他们也伤得不轻啊!”   小揖子为难了:“今天王爷是来救你的啊,他们……”   “小揖子,你带走他们吧,王爷不会怪你的,如果你不带他们走,那我也不走了!”   小揖子想了想说,悄声对小冯子说:“好,就带他们去治治,之后我可就不管了。王爷也没有吩咐将他俩带回府上,你就让他们自寻生路吧。”   小冯子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高兴地拉着李枳和柴俊,跟在小揖子身后出了道御史衙门。找郎中给小冯子和李枳柴俊上了药之后,小揖子问小冯子:“你能回府去吗?”   “能。”小冯子说。   “我得去寻王爷,侍候在他身边,提醒他少喝几杯,你自己先回府去歇着,几天后伤自然就好了。” 第三十四节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向前走了一段,小冯子见小兰还是闷闷不乐地生气,他放下挑在肩上的木柴,三跳两跳的下到流溪边,将溪边野藤上盛开的七里香摘了几朵,他回到小路上,小兰放下背篼在等着他,小冯子将七里香递给小兰:“兰子,戴上吧,这乳白色的花朵戴在你的头上肯定很好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小兰接过花,拿在手里看了看,将其中的一朵花别在头上,双睫微垂地对小冯子忧郁的一笑。Www。。com   “你和花……”小兰的这一笑,甜甜腻腻,幽幽沉沉,娇羞无伦,小冯子不由得胸中微荡, 他痴痴的望了半天,有一种想冲上去拥抱小兰的冲动,但他不敢造次,好一会儿才想出一词:“你和花,你和花配在一起,叫七里花配仙子容吧!”   “你啊,就知道贫嘴!”小兰被小冯子看得脸色微红,她转过身子,将背朝向小冯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Www。。com   “兰子,到底有什么事?告诉我,只要小冯子能办到的,小冯子当为兰子效犬马之劳。Www。。com” 小冯子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嘴上问着,心里却在想,今天我是怎么了?   小兰问:“冯子,我们认识几年了啊?”   小冯子说:“这还用算吗?两年多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是啊,你在流溪边救下我已经两年多了,”小兰低着头,脸孔微红地问:“两年多来,你觉得小兰好不好?”   小冯子想了想说:“好!”   “假如有一天我们要分开,你会不会想我?”   “干吗要分开啊?”小冯子不解地问。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他从小兰手里拿过一朵七里香,替小兰插在头上。   小兰抬手抚了一下头上的野花,将背篼背起,对小冯子说:“我们走吧。”   一路上,小冯子为了让小兰开心,东西南北地扯了很多闲话,小兰好几次想打断他,但终究还是默默地听他说着。应该说,小兰对小冯子和小青子的友谊是一样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听小冯子说话,喜欢看着他帮她收拾屋子、打柴,喜欢和小冯子躺在林中空地上默望着天空,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有小冯子在身边,她就觉得很踏实,对未来也充满着憧憬,她记得有一次她问小冯子将来希望有个什么样的家,小冯子说,就在这样的山脚下,依山傍水的筑三两间茅屋,用树枝围一个院落,在院落中种一棵榕树,再有一二亩薄田,每天能在树下读读书,练练箭,他就知足了。她问小冯子就不需要别的了?小冯子不好意思的说,当然需要,需要把阿娘接过来,需要有一个乖巧的媳妇,需要一大堆孩子。从那以后,在小兰的梦里,就经常出现这样一个院落…… 《大唐高力士》停止章节更新,进入修改公告 - 大唐高力士 - 悠悠二月天   尊敬的读者朋友们:   你们好!   转眼间,大家陪伴《大唐高力士》这部书在十七K已经走了近三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里,我向大家表示真诚的感谢,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鼓励!谢谢!!!   由于诸多方面的因素,以及部分朋友们的建议,经再三考虑,现打算将此书做一次较大的改动,修改期间,将停止章节更新。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Www。。comWww。。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com   作出修改的决定时,我很难过,我觉得最对不起的是我的读者朋友和那些一直默默支持我写作的良师益友们,在此顿首,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谅解。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Www。。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com   此书修改后,即在原址上传,鉴时,还望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励我!写作是件寂寞的事儿,需要自己的坚持,更需要朋友们的关注和鼓励,朋友们的一句话,一个点击,都将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成为我永远的动力!   相信,不久的某一天,我会向读者朋友们奉上我的新作,鉴时,我在此恭候朋友们的指点、建议,以及友爱!   另,如有愿意将未修改的《大唐高力士》继续读下去的朋友,可与我联系,我的QQ号是:549631832 电邮是:549631832@qq.com   再次向大家道歉,谢谢大家!   特此公告!   祝大家   夏祺!   《大唐高力士》作者:悠悠二月天 谨上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